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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奶娘的奮鬥》作者:外鄉人【完結+番外】

第五十八章

  即便是一府的大管家,那也只是個高等的下人罷了,所以他的心思是不在主子眼裡的。主子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那是信得過他。若是這一點都幹不好,還有什麼怨懟情緒,主家也不是沒有人可用的。

  深刻明白這一點的賴大一家,是真的悔不當初了。當奴才下人的,竟然還想要主子的強,活該被收拾。

  不過,也是這幾年遭了些罪,賴大一家,包括賴嬤嬤都有了早些脫籍出去的想法。她兒子也老大不小了,這長年累月的奔波,身體哪受的了。

  不過賴嬤嬤又想到大孫子的前程,便想著再等幾年,等到大孫子正式授了官,再全家脫籍出去。

  反正大奶奶管家比以前大太太管家時還要嚴上三分,一年那麼一點的油水,還不及曾經的一個月的呢。犯不上再在賈家靠著了。

  而且等到大孫子得了官職,全家跟著去任上,也是一個理由。當了那麼多的下人奴才,臨了臨了總要作回主子,翻回身,才不枉這人世走一遭。

  不過此時算計得很好的賴家人,卻沒有想到,真等到他們離開賈家的時候,賈家也不需要年年歲歲的讓人去南邊了。

  其實賴家還想到了一個原因,府中的幾個哥兒讀書做學問都比一般人長進,將來授官外放,指日可待,到那時,豈不更需要忙碌奔波。而那時,天南地北,豈是一個江南便可了的。

  江南,林家。

  林家得了個孩子,雖然是個閨女,但也是如寶似玉的捧在手心裡的。多年的一脈單傳,林家就沒有過兩個孩子的時候,更別提還能得個閨女了。

  林如海雖然遺憾不是兒子,但總比這幾年間的膝下荒蕪強。

  有,總比沒有強。

  於是不但親自為孩子起了乳名,還特特讓人去府外施粥放糧。

  若說這些人裡,最覺得不足和遺憾的便是賈敏了。她是真的太迫切的需要一個兒子了。於是也顧不上母親和娘家大嫂的勸說,自從出了月子開始,也和二房趙姨娘一般積極備起了孕。

  林家幾代單傳,五服內連個親人都沒有。林氏宗族也不比林家強到哪去。就是過繼,都沒有可選擇的。若她和林家的那些妾室再不生出個兒子來,林家的香火就真的斷了。

  坐產招婿?有志氣的男兒誰會願意。世家大族也丟不起那個臉面。貧民子弟,教養信義,誰又能相信。再招進來個居心叵測之人,林家百年清譽毀在旦夕。

  這樣的後果,賈敏自認擔不起,死後也無臉去見林家列祖列宗。因此,拋開生死,嫡庶,只為林家能有一息男嗣流存。

  於是賈敏帶著林家的妾室們便活動起來了。

  不過雖是如此,賈敏也覺得自己再次授孕的可能性比其他沒有生產過的人要高一些。果然在不要命的進補和行房下,賈敏數月後,又有了身孕。

  不過此時賈家,注意力早就被按治守妻孝一年的賈政吸引了。

  張氏協助著兒媳婦水氏剛忙完忙著給賈敏準備的禮後,史氏又催促著要給兒子挑媳婦。

  說來也是好笑,賈璉的年紀也到了,張氏也是準備要給二兒子相看姑娘了。同樣是人家的二兒子,但擇偶的標準卻是沒有辦法比的。

  史氏的二兒子賈政,當初成親的時候,王家之所以將嫡女嫁進來,不過是看在榮國府和榮國公的面子上。然後又聽說賈政善讀書,人品方正。

  對於四大家族來說,他們太需要一個文官入朝了。於是被寄予厚望的賈政,便娶了王家的嫡女。

  可那時候是原配,身份高一些也無妨。而且那個時候賈政年紀輕,正是讀書的年紀,眾人將他當成一支績優股,自然願意先行投資。

  可現在卻不同了,賈政考來考去,啥也沒有考中。然後老爹死了,給了一份功名,一下子便少奮鬥幾十年,直接成了五品的員外郎。

  可賈政不但是少奮鬥了幾十年,竟然還真的不奮鬥了,幾十年的工部員外郎下來,硬是要將牢底坐穿。

  這個時候,眾人也不會再對賈政以後的前程報什麼希望了,而且熬死了原配,還有了四個孩子,光是嫡出子女便占了三個。這樣的人,誰家的好姑娘會看得上他?最重要的是,有些門路眼線的人,都知道大房二房早就分了家,不但兩房分家,二房內部也是分了家的。長子繼承的那份家業早就分了出來。

  這麼一個半空架子的親事,真的有前途嗎?

  別看是正經嫡出的榮國公之子,但誰讓榮國公幾十年前就去了地下玩三打一了呢。

  便是有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願意將家中的姑娘嫁給賈家,但也不是嫁給那個早晚要分家的二房政老爺,而是大房未成親的兩個哥兒。

  減去那位年紀小的,不是還有一位舉人老爺沒成親呢。

  這兩位就是不比親爹咋樣,比兄弟的數量和出息度,也是賈璉完勝呢。

  所以,史氏相中的,人家要麼是相不中賈政,要麼就是相中了賈璉。張氏相中的,就沒有一個願意嫁給賈政的。一時間婆媳兩個都為難了起來。

  怎麼就趕到了一起相看了呢。這事鬧得。純粹是在打臉。

  不過,在史氏放低要求後,一番挑挑揀揀下,當年的那個邢氏再度雀屏中選。

  「老太太,這邢家的姑娘,是不是身份太低了些。而且年歲也大了,在生養上,恐有不足。我看不如這劉家的姑娘吧。雖是個庶出,但劉家沒有姑娘,一直當嫡女養大的。之前出府做客,也見過一回。看起來倒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張氏也不敢保證這劉家會同意這門親事。

  張氏看著自家的婆婆給小叔子選了那麼一個落破的人家。有些猶豫地勸了勸。誰知道這樣人家的姑娘是個什麼樣的教養。

  「唉,我也知道。政兒雖是咱們榮國府的二老爺,可畢竟只是個五品官。一般人家,誰會願意嫁進來做繼室。再一個,珠兒還沒娶親,大丫頭也沒有訂人家。還有寶玉那麼個孩子,若是定個世家出身的。有這三個孩子在在前面立著。若是心性好的便罷。若是差一點的,又是世家的教養手段。唉!」

  史氏是非常明白這個年月婚嫁標準的。娶媳娶低,嫁女嫁高。當初賈代善還在世時,倒是好說。好姑娘任她挑。可現在呢。只能人家挑他們了。

  如今賈政的身份,便是要娶個原配。估計也是五六品官家的女兒。更何況是娶繼室了,那身份上就更低了一層。

  再加上史氏還要考慮先兒媳婦留下的三個孩子。所以選來選去,便只剩下邢家的大姑娘了。

  這姑娘今年二十好幾歲。之所以至今未出閣,還是因為先後守孝。再加上,因是長姐,所以便先安排了自家兄弟成親。這才想要考慮自己。

  只是邢家已經中落。唯一當官的父親,也早早地去了。這邢姑娘的婚事便成了老大難問題。

  一是年紀大了,二是又不想隨便配個普通百姓。一年兩年地便蹉跎了歲月,成了老姑娘。

  史氏的考慮和一片舔犢之情,張氏如何不明白。

  「只是這樣一來,便委屈了二弟。」那樣人家出來的大齡姑娘,豈是好相與的。張氏都有點擔心將來一個府裡住著,再不好相處。

  張氏都覺得委屈了小叔子,作為親娘的史氏,又如何能不這樣覺得呢。這種心態也直接導致了邢氏進門後,史氏的橫挑鼻子,堅挑眼的多方挑剔。

  「唉,這都是命。再一個老二年紀也不小了。就當是修身養性吧。」兒子她也心疼,只是又不能怪兒子不爭氣。

  政兒要是有王家的王子騰一般能為,何愁無好妻。

  張氏也只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史氏和張氏定下了人選,也只是在當天的晚飯後各自通知了一下賈赦賈政兄弟。賈赦對於弟弟娶個什麼樣的媳婦,並不關心。

  他現在正全心的準備自己捏出一套瓷器來當今年老太太的壽禮呢。

  沒錯,是瓷器。之前非常迷戀陶藝的賈赦,見異思遷了。他現在已經在陶藝的基礎上,奔入瓷器的懷抱了。

  張氏對於賈赦的這一愛好,是非常的支持的。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總比像老二爺似的,喜歡讀書,卻讀不明白。喜歡紅袖添香,卻分不清李逵李鬼的好。

  那趙姨娘粗俗難耐,大字不識一個,還當成個寶。想到趙姨娘的折騰勁,張氏不得不感歎,虧了當初二弟妹死的早,不然還得氣死幾回。

  而老太太史氏呢,也知道了大兒子在給自己忙壽禮。心中也是一陣高興。老大這麼多年還真是孝順。

  這麼一高興,老太太又賞了不少的古玩給賈赦。喜得賈赦又讓人在他的內書房擺了一架博古架。

  將來賈家敗了,就靠大老爺書房的擺設,估計就夠賈家子弟三代吃穿不愁的了。

  六禮一項一項走過,婚期也定在了十月末。邢家的大姑娘早幾年便將嫁衣的料子裁好了。一些能提前繡出來的東西,也都一一準備好了。這婚事一定下來,便急急忙忙地將剩下的事情做了。

  邢家打聽到先太太是王家閨女。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裔。家境富裕,嫁妝之厚便是百個邢家也拿不出來。

  想到此,本來還想著要將邢家財產先打包帶進府沖臉面,然後再慢慢移回邢家的邢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是全帶去了,也比不上人家九牛一毛,何必呢。邢氏想到之前她派人打聽到的消息,心下想到,如果是那位府中的大太太,倒是可以一拼。雖然那位大太太出身也是世家大族,嫁妝也是多不勝數。但比起『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氏女,卻是多有不及的。而且書畫就占了總嫁妝的三分之一。

  可惜了,不是那位太太。不過轉念一想,也幸好不是。要知道那位太太的孫子都要周歲了。她進了門,還不得天天看著兒媳婦的臉色過日子。

  邢氏所說的孫子,便是瑚大奶奶水氏生下的那個兒子,雖然再有兩個月左右才滿周歲,但名字也已經出來了,叫賈芝。

  現在和寶玉一起養在史氏身邊,因著看起來也差不多大。叔侄兩個又總能玩到一起去,所以史氏也沒單獨收拾房間出來,直接讓叔侄倆都睡在碧紗櫥裡了。

  不過兩人在賈家下人間的待遇卻是不一樣的。一個是長房嫡長孫,一個是二房嫡次子。一個有著管家奶奶的母親,一個母親早逝。就算是同是養在老太太房裡,眾人對兩人也是不一樣的。

  也幸好張氏是真心的心疼寶玉,所以凡是自己兒子,孫子有的,也絕對會有寶玉的。眾人見此,多少也會顧忌一二。

  再加上有親姐時時照看,日子倒也好過。

  相較於讓眾人心疼的寶玉,三姑娘的日子就有些不鹹不淡了。應該有的份例,倒是一點也不缺,但是無論是大房的各位主子,還是二房的賈珠元春,都對這個女孩不感冒。

  張氏雖然對於女孩的教養很看重,但也要看出身。三姑娘有那麼一個姨娘,還有什麼值得上心的。

  而且她現在手中還有元春和迎春。就算是為了讓這兩人分出等級好壞來,也不應該對三姑娘過多的關照。

  有的時候,太博愛了,那份關心也就不值錢了。

  張氏的考慮,和史氏的倒有些不同。都說愛屋及烏,同理反證,眾人看不上趙姨娘,自然也就不會對三姑娘有多上心了。

  雖然讓一個姑娘養在姨娘身邊不合規矩,但這也只是暫時的。等到新太太入了府。自然有當家主母管著。

  於是賈政在趙姨娘竄唆著來請史氏教養三姑娘時,史氏便以已下邢家下聘為由,拒絕了。

  「年前你媳婦就要入府了,到時讓你媳婦養吧。我也上了年紀。身邊有他們幾個便罷了,再多了,也照看不過來。」

  賈政一聽這話,便也不再說什麼。到是聽說的趙姨娘氣的摔壞了屋中不少東西。

  元春聽到後冷笑一聲,大伯母連三妹妹的份例都是讓自己比著自己的份例,再減三層,由二房自己出的。還真當自己是寶了。果然就像唐朝說的那樣,『賤人就是矯情』。

  剛說完這句話,元春便是一愣。看了看左右兩旁。發現伯母請來的教養嬤嬤並不在跟前,在這松了一口氣。

  前兩年,伯母費了些心思,終於請來了四位宮裡的教養嬤嬤。她和二堂妹迎春一人一個。還有一個送去了江南林家,等到姑母生下了林表妹,伯母又做主將最後一位也送了過去。

  一個幫著姑母管家調養身子,一個幫著照顧和教養林妹妹。祖母一聽,便也同意了。這讓在嬤嬤收拾行李時聽到消息的趙姨娘都鬧到了管家的大堂嫂那裡。

  哼,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當然為了這個嬤嬤的事情,趙姨娘當初也是鬧了的。不過她是不敢把所有的怨氣撒在元春和張氏頭上的,不然一個又要拿她的兄弟子侄開刀,另一個惹急的,很有可能像她送到家廟中去。

  因著讓趙氏吃鱉,元春對這位尚未見過面的林表妹,一下子便心生了好感。雖然都是在母親孝期出生的。但一個是父親的妾所生,一個是外嫁江南姑母的女兒。

  意義自然是不同的。而且算算日子,她的那位表妹還真的不是故意在那個時候出生的,但是三姑娘卻是孝期所出,千真萬確的事情。

  因著總總偏見,等到賈元春得勢時,在幾個姐妹未出閣前,便偏心迎春和黛玉,等到姐妹們出了閣,元春有了召見姐妹進宮說話的權利時,竟是一次也沒有召見過三姑娘賈探春。

  三姑娘不但有個讓元春恨不得生刮了的親姨娘,還有一個強佔了親母位置的繼母,這位姑娘能得元春召見,那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可三姑娘卻並不這樣認為,她自認是親妹妹,比迎春這個堂妹,林黛玉這個表妹親近多了。所以一直奔跑在作死的道路上,直到有一天,元春自宮中賜下一位妾室給三姑娘的夫婿,這位三姑娘才徹底地老實下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三姑娘還在為自家姨娘不能再抱她而感非常委屈呢。

  府中因著賈政娶親都打起了精神,雖只是個繼室。但張氏卻和史氏商量了一番,說是選妻的時候委屈了二弟,婚禮就不能太簡薄了。

  因著家廟的事情,張氏現在對於史氏那是真心愛戴的。想她所想,思她所思。因此才會有這一番話。史氏聽了,心下更是不能再贊同了。

  於是張氏和水氏便都忙了起來。她們這一忙,趙姨娘也跟著忙了起來。

  都說趙姨娘喜歡作。而且還經常的作到了點子上。不得不說是一種天份。

  而這一回,進門第二天的邢氏便趕上了。


第五十九章

  邢氏帶著相較于普通人家豐富的嫁妝,坐著賈家的迎親花嫁吹吹打打地進了榮國府。

  成親拜堂,送入洞房。哪哪都是按著規矩走的。邢氏滿意,賈政也滿意,便是府中的其他人也都對這件婚事的順利感到滿意。

  做為又一次新婚娶妻,多次小登科的賈政來說,洞房花燭夜的生活並不陌生。邢氏早已是成熟的待嫁女,夫妻兩人自是別有一番你儂我儂。尤其是這邢氏正經還是個末落官宦家的小姐。

  自幼也是讀過書,看過戲本子,聽過幾場風花雪月情.事的姑娘。只一個晚上,邢氏便徹底將賈政放在了心上。而賈政也在知道自家夫人有些文化功底後,異常滿意。

  不過邢氏的這份上心,也只是維持到了第二天早膳前。

  一夜暢歡,羨煞鴛鴦。

  第二日一早,老學究一般迂腐的賈政竟然也做起了畫眉的舉動來。只是這眉毛剛畫好了一隻,趙姨娘的小丫頭便過來回事了。

  「回稟老爺,太太。姨娘肚子不舒服,本不想驚動老爺,太太的。私下裡請了大夫來看,沒想到大夫說竟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姨娘說這是喜事,又趕在太太進門的好日子,難得的雙喜臨門,所以這才命奴婢來報喜。」

  一支畫完,一支沒畫的眉頭當下便立了起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好,好,真是雙喜臨門。來人,重賞。」

  邢氏:「...老爺說的是。妾身昨日才進門,沒有想到就有了這樣的好事。老爺,您說呢?」最後一句邢氏說的很是婉轉嫵媚。

  「哈哈,太太放心,老爺知道你的好處。」

  趙姨娘的小丫頭見到老爺和新太太這麼高興,猶豫了下,便按照自家主子趙姨娘的吩咐跪了下來。

  「奴婢替我們姨娘謝謝太太,太太福氣深厚,一進門便診出了身孕。姨娘說,請太太不要吝嗇,借她幾分福氣,保護她這一胎能夠一舉得男。若是生了哥兒,姨娘以後,日日夜夜在佛前為太太祈福。」

  「哈哈哈。趙姨娘說的對,你們太太就是個有福氣的。」在賈政看來,人生得意,不過如此了。賢妻嬌妾,麒麟兒。人到中年,除了官運一般,再沒有什麼讓賈政不滿足的了。

  邢氏眼中便有些冒火。新婚第二天,便來打臉。這也太倡狂了些。還有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是傻子嗎?他聽不出來那個趙姨娘在向她示威嗎?

  還是說這人就是個寵妾滅妻的,故意順著那趙姨娘的意思打壓她?提起這個,邢氏又想起了,之前她讓王膳寶家的去打聽的消息。

  先太太的陪房可是明確說了,二老爺非常的寵信這個趙姨娘,就連先太太的早產都對這位趙姨娘托不了關係。邢氏眼睛一暗,心下明白看來這個趙姨娘絕對不能小窺了。

  昨晚的柔情蜜意,今早的畫眉之舉。看來都讓她把這人想的太美好了。也把這份婚姻也的太完美了。

  這個男人,看來是靠不住了。

  邢氏哪裡知道,賈政是真的沒有聽出來趙姨娘唱的這齣戲,而且賈政就算是早就妻妾不缺多年了,但這種女人間的事情,還真是一點也不懂。

  此時邢氏無論內心如何憤慨,賈政都不會知道的,不但不知道,還覺得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呢。

  自小到大,哥哥都穩穩地壓了他一頭,終於要在這子嗣上,他有望勝於一籌。如何能夠不高興。

  大房至今天有三子一女,而二房呢,二子二女,現在他房裡人的肚子裡還懷了一個,不說別的,光是數量上,就已經看出勝負了。

  越想越滿意的賈政又自以為用別人不注意的餘光瞄了一眼邢氏的肚子,心裡又是歪歪無限。

  邢氏見此,深深吸了一口氣:「...姨娘出笑了,既然有了身孕。這些日子就不要出門了。我這裡侍候的人都是盡夠了,也不缺她一個。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了,就是對我和老爺最大的孝順了。」

  「繡紅,從我的嫁妝裡拿出兩匹料子賜給趙姨娘。」

  「是,太太。」做為邢氏的大丫頭,繡紅自是自家姑娘的性子的,別看這會兒咬著牙賜了下去,指不定回頭要在哪裡找回來呢。

  「老爺,太太,珠大爺,大姑娘,還有寶二爺已經在正堂候著了。」邢氏的另一個陪嫁丫頭花俏隱晦地瞪了趙氏的小丫頭一眼,便脆聲聲的回道。

  邢氏一聽,眼睛一轉。笑著對賈政說道,「老爺,別讓孩子久等了。不如我們先出去吧。」邢氏將賈政的注意力移開,絲毫不提趙氏懷孕的事情。

  小丫頭見此,又想要說些什麼,但邢氏和正房的丫頭配合非常默契的一個將她拉到一旁,一個引著賈政出了房門。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間,陪著寶玉來給繼母請安的唐朝,便已經通過下人間的消息往來知道了趙姨娘懷孕的事情。

  唐朝聽到後,嘴角一抿。心中暗樂。有了趙姨娘這一出,新太太的三把火,至少轉移了兩把在她身上。也算是讓她稍微放了點心。

  不過這趙姨娘是不是瘋了,閨女還沒滿周歲,這就又懷上了。時間這麼近,也不怕虧了身子。一個弄不好,不就成了大房二姑娘的親姨娘一般,為情敵生孩子去了嗎?

  悄悄地走進正屋。將抱琴招了來。耳語般將得到的消息那麼一說。便又小步退了出去。

  寶玉周歲後,便不吃奶了。留在寶玉身邊的奶娘便都出府去了。她現在已經正式升級為教養嬤嬤了。至少在寶玉成親前,工作是穩定的。

  當然前提是不要出現任何的把柄讓邢氏抓到。不然也是殺威的好物件。

  說來,現在的唐朝已經不像當初剛做寶玉奶娘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心態了。一個月前,她終於有了李狗蛋的消息。

  原來他還活著。只是不巧被抓了兵丁。因為戰事吃緊,所以消息無法傳送。現在戰事告了一個段落,所以便送了信回來。

  唐朝接到信,又哭又笑。

  他還活著。

  李狗蛋活著的消息,讓唐朝的精氣神瞬間提高了。她將信反復的讀了數遍後,這才將消息告訴了府中眾人。

  唐婆子念了一聲佛,也是覺得閨女苦盡甘來。這一年多的日子,姑娘吃的好,用的好,卻是生生瘦了好多斤,連雙下頜都沒了。

  唐朝和李狗蛋的家人都在為李狗蛋的倖存高興著。就連張氏聽說了,也大大的發了一回賞賜。

  不但如此,在打聽到統軍治亂平安州的是越王后,竟然幫著唐朝寫了一封書信。請求其善待李狗蛋的。

  雖然唐朝剛想將李狗蛋要出來,但她也知道,不到戰爭結束,李狗蛋是回不來的。不過幸好李狗蛋還算是有著一技之長,到了軍營仍是管著馬匹。這可比上戰場廝殺要安全得多了。

  越王接到信,輕笑了一聲。真真是傻人有傻福,娶了這麼一個好媳婦,竟然還讓主家如此惦記。

  越王想到張氏,又想到榮國府。最後也提筆回了封信。先是將自己拉到子侄的位置,問張氏安好,又說會盡力照顧李修齊。並將自己為李狗蛋起了字的事情也一併說了出來。

  越王給李狗蛋起字,不過是一時興起,但這事卻被皇帝安插在軍中的探子報了上去。不過也幸好那探子也是個厚道人。將李狗蛋這個名字,以及越王起名的情況都說了。這才沒有讓皇帝疑心自家的這個兒子,在暗諷他。

  不過轉過念來,皇帝又因為李狗蛋起字事件,關注起了榮國府。

  自從賈代善沒了以後,皇帝對於榮國府的事情,關注度就降了幾個等次。今天湊巧想了起來,皇帝摸著下巴,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副灑脫不掩風流,氣度天成的榮國公是怎麼給下人起了這個麼一個名的。

  難道是有什麼他不知的癖好在裡面?

  說來平安州的戰事經了一年多,朝中早就有些不滿之聲了。只是越王卻並不著急。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傷了太子,誰知道他的那位好父皇會不會認為他心狠手辣呢。

  而且沒了太子,正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時候,他現在沒有外家支持,那就只能自己努力了。他手中的這支軍隊,通過一年時間的滲透,一干將領差不多都成了他的人。待到朝廷再下旨催促時,再進攻平安州也不遲。

  反正圍了這麼久,裡面也快斷糧了。想到最近又收買的幾個廢太子身邊的屬官,越王相信就算是真的強攻進平安州,也不會傷了太子分毫。

  太子已經廢了,所以這個時候活著遠比死了更有用。

  越王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多關心太子的死活的,就算是親兄弟,皇家的親兄弟又能有幾分感情。更何況還不是一個媽生的。

  但李狗蛋是個傻的,他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尤其是喜歡說他媳婦唐朝的處事方法,就算是平時在偏疼姑娘,磨礪長子,也不允許妹妹不尊敬哥哥,更不允許外面的人欺負自家兒子。

  越王想了想,立即便把自己早就丟掉到一旁的為父之心撿了起來。這麼一撿,然後又換著角度一想,好嘛,這太子還必須活著回到京城。不然太子的死,便會成為一根刺,卡在他和他的那位好父皇之間。

  張家的人脈,賈家上進的子弟等等,想了很多,但寫給張氏的信也不過是寥寥數語,並不敢多言。將信寄出去後。越王便下了命令,以後李狗蛋只負責他的馬匹,其他的都不需他管。

  越王在戰場的一年多,馬也有了幾匹,他貼身隨從的馬匹也在趙王規制的此列中。加起來也要十幾二十來匹,不過這個工作量對於李狗蛋來說,倒是適宜的。

  活輕鬆了,待遇也更好了。

  這一邊張氏接到信,看過後,便拿到了史氏的正房。當然史氏的面將信讀了,唐朝也安心了。其他人為唐朝高興的同時,更為李狗蛋有個好名字而感到高興。

  「這回好了,再不用叫李狗蛋家的了。」張氏笑著打趣了唐朝一番,眾人聽了,都是大樂。

  唯有唐朝,卻覺得如果人好好的,便是被人叫一輩子『李狗蛋家的』,她也願意。

  也因此,唐朝的心也定了下來,對待寶玉也不像原來那般不敢放手管教了。

  但也不知道這寶玉是不是個有福的。以前做些失格的事情,因為有母親祖母疼著寵著,沒有人管。現在終於有唐朝來管了,這寶玉竟然也知道看人眉眼高低,乖巧懂事的不得了。

  小小的孩子,也是個可憐的。

  看來就算是血統無法改變,但生活的環境還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的。唐朝看著越發乖巧懂事的寶玉,總會想著把那些皇帝的皇子們從小扔到貧民窟去,想來也不會再有什麼皇家氣度了吧。

  這邊唐朝還在想著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那邊元春聽到了抱琴的話,拿起帕子掩了一下嘴角。

  真是一場好戲,而且已經開鑼了。

  母親臨去前,安排的後手終於到了關鍵時刻。這位元趙姨娘可是個拉住新太太視線的好幫手。

  就像是邢氏在出嫁前會調查賈家二房的一切人事,元春這個心有多竅的姑娘又怎麼可能兩眼一摸黑的乾等著繼母上門而不提前調查呢。

  邢家自邢家父母去後,可就一直是邢氏在管著,手段雷厲風行,性子也是風雷急迅。這樣的一位繼母嫁進門來,對於他們三個先太太留下的嫡出子女也是不小的考驗。

  在賈家將邢氏提親前便知道了自家繼母的出處,元春便打發了人去盯著了。提前讓邢家的人知道趙姨娘的存在,並受寵的程度。並讓她知道先太太的三個嫡出子女在二房並沒有什麼地位,一直養在老國公夫人身邊時,徹底地讓邢氏對趙姨娘心生忌憚。

  而事實呢?不但元春在努力的刷趙姨娘的存在感,趙姨娘自已也是個不甘寂寞的跳出來做主攻。事情順利的不可思議。

  難道真的是九泉之下的母親也在保護著她們嗎?

  少時,賈政與邢氏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子。賈珠在前,元春帶著寶玉在側一齊向賈政和邢氏跪拜。

  邢氏看著面前的三個嫡出子女,心口有些發涼。再一想到還有一個庶出女和不知是男是女的庶出子時,心中更是生起了一股怨氣。

  「都快起來吧。來人賜座。」說了兩句面子話,邢氏便笑著讓三兄妹起身。然後這才細細地打量起三個孩子。

  一個個的都是好面相,長子賈珠,一股子書生氣質,已經是秀才了,待到下一場,也許便是舉人老爺了。大姑娘長的更是花容月貌,天生一股端莊氣度。雖只是不到十三歲,但已經是初具風華了,待長成,誰又知道其中的風采如何呢。

  最小的那個一歲半左右的孩子,也是米分琢玉雕,圓圓的臉上,一團子的笑。大大的眼睛也是好看的緊。邢氏想,若不是自家男人的兒子,她一定會更喜歡的。

  不過看到這個嫡次子,邢氏突然眼睛一亮的想到了她那個也不過大寶玉一點的侄女。也許,也許......

  見過三個孩子後,邢氏這才轉頭看向賈政,「老爺不是還有一個三姑娘嗎?今日怎麼不見?」

  賈政聽到邢氏問,這才想起他原來還有一個姑娘呢,連忙問一旁的下人,下人言道,「姨娘有了身孕,許是一時忘記了送三姑娘過來行禮吧。要不奴婢去催催?」

  邢氏看到賈政張嘴便要訓斥的樣子,連忙接話過來。「老爺勿惱,孩子才多大點呢,正是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姨娘既然有了身孕,想來對姐兒的照顧就難免疏漏了些,不如讓妾身接過來養在膝下如何呢?」

  趙姨娘敢在自己新婚第二天便整事,總要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太太說的是,之前老太太還曾對女兒說,太太也是名門仕宦之家出身,大教養自是旁人所不及的。還說等太太來家了,便叫太太教養三妹妹呢。」元春心中轉了個彎,一臉誠肯的對著邢氏說道。

  這下子做成了,新太太和趙姨娘之間的矛盾可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賈政一聽這話,又想起之前想讓母親教養三丫頭時,母親說的話,立時便同意了。「既如此,三丫頭便交給你了。」

  「老爺放心,妾身定不負所托。」

  賈珠對面前的話,一定反應也沒有。倒是有些敏感的寶玉,左右看看,下意識的尋找奶娘的身影。

  唐朝在後面看了,不得不感歎多年來期盼的內宅妻妾大戲竟然晚了這麼多年才出現。也是無語了。

  不過這個邢氏明顯看著,不像書中寫的那樣不會說話,不會辦事。只是一味抓錢的吝嗇婦人。

  看來當初新婚時,也是鮮花一朵呀。

  又說了兩句,丫頭便來回話說早膳得了,一家子五口便去了飯廳。因為古人種種避諱,所以五個人竟是弄成了兩張桌子,中間還隔著一道屏風。

  窮人作妖,有錢人做怪。


第六十章

  「也不知道太太喜歡吃什麼,若是有什麼想吃的,或是不服胃口的,太太只吩咐人去重新做來。」屏風裡面,元春和邢氏對坐在一張圓形小桌旁。

  「已經很好了,到是勞累大姑娘了。」張氏雖然不喜歡鋪張浪費,但賈家的餐桌仍是照一般人家豐富異常。邢家一個末落小戶,如何見過一個早膳便吃得這麼精緻。

  「這話說出來,才是太太客氣了呢。大哥哥往日在前院用膳,我和寶玉又都在老太太院子裡。咱家自家院子裡的廚房有什麼拿手的,元春並不太知曉。想來也只有,只有。」元春話到這裡頓了頓,意指趙姨娘。看到邢氏眼簾微微有些低垂,又接著說道,

  「原來廚下有個會做一手好麵點的廚娘,不過三妹妹未出生時,便出府了。不然太太今天也能多用一些子。」

  那廚娘也是王氏的心腹,就是上次趙姨娘懷孕時說被怠慢了,打發出去的。元春留了這麼一個話頭出來,相信邢氏總會打發人去問問的。到時,也讓她知道知道趙姨娘的跋扈。

  屏風裡面的話,隱隱地透過來。除了坐在靠近屏風這面的唐朝聽得真切,賈政和賈珠卻是沒有什麼反應的。

  唐朝不禁有些好笑,大姑娘可真是沒有白白浪費了大太太的一番教導呢。小小年紀,就挖的一手好坑。收起耳朵也不細聽了,專心的照顧起寶玉來。

  寶玉現在的乳牙長了不少顆了,正經也可以吃不少的東西。早膳又是元春吩咐的,所以可以讓寶玉吃食的就更多了。

  唐朝侍候著寶玉吃了個八分飽,這才就著丫頭的手幫著寶玉做清理。小孩子不能吃的太飽,若是吃飽了,對身體的內臟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寶玉吃好了,賈政和賈珠也是同樣吃好了的。

  其時,在來之前唐朝便教過寶玉,別人不放下筷子前,自己也不要先放下筷子。寶玉是個懂事的,雖然不太明白這是為了什麼,但他卻是知道奶娘對他好的。於是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了。

  飯畢,一家五口,又帶著從趙姨娘那裡接過來的三姑娘一起穿過小花園子去了前面的榮慶堂。

  這個時候,史氏也吃過飯了。本來按著規矩新婦是要在婆母這裡立規矩的,但誰讓史氏並不得意這位新媳婦的出身呢。所以在早起時便吩咐了二房,回門前不用過來立規矩。

  因著今日特殊,張氏早就通知大房所有人都在老太太上房用早膳了。也因著人多,所以在賈政一家進門前,這才剛撤下膳桌。

  屋中的飯菜香,一進也還沒有散去。賈芝看到跟著賈政一起來的賈寶玉二叔祖一家來,立即跳下凳子跑過去請安。待請過安,便歪著頭看著和二叔祖一起進來的邢氏。

  沒見過。

  「這孩子,這是你二叔祖母。快叫人。」張氏一看大孫子歪著頭站在那裡,笑著提醒他。

  小賈芝含著口水叫過人後,便顛顛地走到後面小聲的對著賈寶玉說道,「寶二叔,我們玩去。」

  寶玉上前拉著賈芝的手,同樣也小聲的說著玩。

  兩個不到兩周歲的小肉團子,長的都是非常的可愛漂亮,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特別的招人喜歡。

  史氏看得一下子就樂了。連忙招手讓丫頭帶著這兩人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抱在懷裡,心肝肉的叫著。

  兩個孩子現在說話都不太清楚,但是叫老太太這三個字,卻是異常的清晰。

  摟著兩個孩子,接受了新兒媳婦的拜見。這個禮見也就成了。至於其他的親戚,除了大房的一干人等,當時便見著了的。其他的宗人親戚便等到過年以後有機會再見了。

  於是賈政便只帶著邢氏去了寧府,上了回族譜便回來。誰讓現任的族長還在道觀裡修道呢。

  去了甯府,邢氏先去祠堂拜了祖宗,記了名字,這才又去拜見了族長之妻賈敬的媳婦小史氏。

  此時的小史氏,非常的憔悴。中秋節賈敬回府了,喝了點小酒,老夫妻便滾到了一起,這不,一不小心,便整出了人命。

  上了年紀,身體也不算好的小史氏,這才兩個月的身孕,整個人都看著有些飄了。沒有什麼精神地和這位表弟兼族堂弟媳婦說什麼家常,簡單幾句話便擺出了疲累的樣子,將人送走了。

  邢氏自覺受到了怠慢,心裡便存了一股氣。只是剛嫁進來,那人又是族長夫人,邢氏也只能暗自忍忍了。

  邢氏嫁進來,對於寶玉的影響並不大。不過是每天早晚請個安,然後便回老太太院裡。其他人的生活,差不多也是如此。

  只是苦了趙姨娘,先是被奪了閨女,然後又奪了寵愛,整個人便越發的尖酸刻薄起來。也難為賈政還會覺得她嬌俏可愛。

  這也成了榮國府百年來最大的謎團。

  時間一晃而過,十一月底的時候,史家那邊便傳來了消息,說是史氏的大侄子在任上沒了。大侄子媳婦也難產去了,只留下了一個足月的女嬰。史氏聽說了,連忙打發人去史家。

  張氏想了想,便只帶著水氏一起去了。邢氏知道後,很是一番生氣。其實,張氏只是覺得邢氏雖然只是繼室,但也是新婚,這樣的白事,張氏體貼她,不預她沾惹,哪裡想到邢氏會認為這是張氏瞧不起她,連親戚往來也不叫她一起去呢。

  至此後,邢氏對於張氏也有了諸多不滿。雖然沒有言語,但張氏又如何看不出來。誰又能想到,在邢氏不滿張氏,張氏懶得搭理蠢貨的時候,邢氏又將元春給得罪狠了。

  話說邢氏嫁進來,倒是在知道管著二房一應事宜的是大姑娘後,便想著怎麼將管家的權利拿到手中。

  等到後來,邢氏打聽到二房的一應細軟在老太太手裡,貴重大件在隔壁的小院時,便對管家權利失了想頭。

  不過是一些流水帳罷了。

  可邢氏不要了,但元春卻不能不交出來。二房的生活使費都是之前分家時分到田地地租以及鋪面租金。

  至於王氏嫁妝中的產業,三兄妹早就分完了。不過這些事情卻應是元春管著,一是賈珠跟賈政一樣不通庶物。二是寶玉還小,這些事情,除了她以外,也沒有人會幫著他去管。

  所以元春便將自己手中,分家後並不多的二房產業交給了邢氏。

  要知道,這些產業其實有一大部分都是寶玉的。但現在地契什麼的都在老太太手裡管著,便是交給了邢氏,用處也不過是收收租子。而那些收上來的租子卻是要維持著二房的日常生活。

  等到將來再分家,這些產業是要分出探春的嫁妝,然後是還在姨娘肚子裡不知男婦的庶出的那份,之後才全是寶玉的,而這些還要算上以後邢氏沒有孩子的情況,若是有了繼室嫡子,寶玉能分到的就更少了。

  元春知道,若不是母親將自己將近一半的嫁妝給了幼弟,幼弟將來可能真的不會有多少財產了。想到此,元春雖然有些替幼弟心疼,但也只能如此。誰讓他們沒有娘呢。

  不過,元春既始記得大伯母的教導,男人有了『才』,就不怕沒『財』。父母給的再多,不如自己靠自己。那些寒門學子,一朝得勢,不也從此什麼也不缺了嗎?

  他們這樣的人家,想要子孫出息,不是比毫無根腳的寒門學子強了百倍,也容易了百倍。千金散去還複來,這樣的道理元春很是明白。所以,就算是站在兄姐的角度覺得弟弟分得的沒有他們多,元春也只是想到了早逝的親娘,再無其他。

  再一個,元春也知道在有繼母在的情況下,若她在管家,便有些說不過去了。也影響名聲。

  邢氏是管過邢家的,但小門小戶的日子,和榮國府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房雖然分家了,但過的日子品質卻還是相同的。

  二房的三層財產,能有多少。反正這些財產真的是不夠看的了。在邢氏看來,若不勤儉一番,將來分府出去了,很有可能落得跟當初的邢家一般。後手不接。若是家裡的下人用度都是榮國府出,估計邢氏看到帳冊子,也不會一下子便黑了臉。

  所以當邢氏接過帳冊子,當時也有些不高興。白養了那麼多人,還是那麼多的閒人。於是很是發作了一番。

  就說二房的針線房吧。現在需要用到的,便是賈政和邢氏自己外,便是只有趙姨娘的。至於那位如影子一般的周姨娘,一般的針線都是領了料子,自已回去做的。

  還有賈珠三兄妹的,分家之初便已經說好的,份例什麼的由大房出。而寶玉,因著年紀小,身邊用的東西也大多是奶娘和房裡的丫頭來做。至於三姑娘探春,那就更小了。

  於是邢氏便裁了下去,凡是針線活都由身邊的丫頭來做。身邊丫頭不會做的,便將原來針線房的人頂替丫頭。

  這一下,那些丫頭也不敢說自己針線不好,做不來了。要是哪個敢如此說,下一個出府的便是她了。

  幸好唐婆子早就已經出府回家養老去了。倒是沒有被遣散。但是周瑞家的卻正好站在暴風邊緣。

  邢氏一來自然要用自己的人,邢氏的陪房王善寶家的,立即便頂替了周瑞家的。無事可做的周瑞家的,便不得不另尋出路。

  周瑞兩口子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嫁人後,過得也不好。連生了兩個姑娘,婆家便納了個表親為二房。後來掙命似的生了三胎,可仍是個姑娘。那二房倒是好命的,竟然一舉奪男。周瑞家的為了女兒,也沒有辦法,使了陰損的手段,買通了產婆,去母留子。

  雖然這樣一來,二房解決了,姑娘也有了兒子。但周瑞家的知道,這還是因為自家是毫門世僕的份上,不然誰知道那老虔婆會不會再弄個表姐表妹的上門來。

  因此就算是為了閨女,周瑞兩口子也不能離了這榮國府。於是找了機會,周瑞家的便去求了元春。

  好在經過多年薰陶和教導,對於很多事情都很敏感的元春留了一手,在邢氏未過門時,便將周瑞家的幾個王氏的陪房陪嫁的身契留在了自己手中,於是這邊一發作,那邊直接把人都領走了。王氏是有嫁妝鋪子和莊子的。這些人想要贖身出府的,元春便也發了身契,想要留下的,元春便將人都送到了莊子和鋪子上去。

  同時元春又對自己這些年所受的教育產生了不完善的想法。大伯母怎麼從來沒有教過她如何應對這種小門小戶小婦人的手段呢。

  這種毫無顧忌的手段,真是讓人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真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嗎?

  這事一出,張氏便是一聲冷哼,腳還沒站穩呢,便先發作了先太太的人,也不知道這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還有便是張氏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處在什麼位置便做什麼樣的生活。

  拿邢家那小門小戶的生活方式管理榮國府二房,便是大錯特錯了。就算是想要改個規矩,也要等到真正離開了榮國府,正式當家作主的時候。連時機都掌握不好,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了。

  果然,一個笨蛋帶給周遭人的麻煩比十個壞蛋還要多。

  其實,倒是真的冤枉邢氏了,邢氏只是想要節省一下二房的開支。哪裡想到沒有狼一樣的敵人,倒有豬一樣的隊友呢。

  邢氏的本意,並沒有想要針對先太太的陪房,但是王善寶家的,卻是會錯了意,而且也是有私心在裡面的。於是一來二去的,邢氏的陪房就在邢氏的放縱下,將先太太的陪房擠了出去。

  等到事後,王善寶家的上下嘴皮子一動,竟都成了以周瑞家的為首的人,不服新太太管教,恣意生事了。

  而大姑娘元春便是背後的小推手。

  於是無論是單方面的,還是雙方面的,邢氏和元春之間的氣氛便很有些劍拔弩張。

  這件事情,便是小小年紀的寶玉,也能從每日的請安中發現氣氛的不對勁。更何況闔府上下一群人尖子了。

  邢氏自嫁進來,一邊極力的籠絡賈政,一邊接手管家事宜,所以養在她身邊的探春便時常被人輕慢。

  一來二去的,性子便有些個不好了。雖然還不到周歲,但小小的娃娃就有些個趙姨娘的尖酸和邢氏的淺薄。

  只是現在時日尚短,還沒有看出端疑來。而最應該發現苗頭的時間裡,最應該發現這個問題的邢氏卻在忙著在她看來更為重要的事情。

  窮人乍富,總會有些飄飄然。邢氏從末落的官家子女嫁入豪富高門的賈家,雖然是只繼室,卻也是正經的正室主子。

  人的心氣高了,所思所想便有了局限。在邢氏接觸的人中人,賈政是迂腐的,周姨娘是個木衲的,趙姨娘是個沒有眼色,上不得檯面的。

  雖然原配留下了三個孩子,但都是小輩,邢氏還真的沒有看在眼裡,這一來二去的,便有了些其他想頭。

  此時的邢氏因為並沒有將邢家所有的財產都帶到賈家來,所以跟娘家的兄弟關係都還不錯。於是看到二房少得可憐的財產,整個人便將心思放在了擁有二房七層財產的賈珠身上。但賈珠差不多已經成年了。出了孝期便要成親,而且賈珠在前院,邢氏便有些鞭長莫及。

  然後便是元春,嫁妝銀子和她打聽到的先太太部分嫁妝都在這姑娘手中看著拿著呢。但姑娘一直住在老太太院裡,身邊還有宮裡的教養嬤嬤,來到府中多日,她也聽說了大太太張氏對這個侄女有多維護,所以邢氏想來想去,便只能將心思放在最小的寶玉身上了。

  因著他最小,府中的人都心疼他,好東西也都先可著他來。再一個先太太一半的嫁妝聽說是給了他的。雖然鑰匙最開始時,是在大太太的手裡,但她早就打聽到了,周歲後,所有的鑰匙都放在了那位李嬤嬤手中。

  對付一個嬤嬤,她還是有辦法的。

  別說她算計這幾個沒娘的孩子,她不也是父母雙無的人嗎?而且這些物件也不是給了別人,她現在好歹也是他們的母親了,資助一下他們的舅舅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於是邢氏忙完了院中的事情,便將主意打到了寶玉的身上或者說管著寶玉所有財物的唐朝身上。

  而面對不姓容,也不會甩針舞的李嬤嬤,邢氏算是真的丟人丟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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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這一日,邢氏收拾妥當便去了史氏的上房。在那裡先是侍候了史氏用早膳,然後又陪著史氏聊家常。

  說著說著,便將話題帶到了寶玉的身上。

  「老太太,先太太去了,媳婦之前沒進門,這才將寶玉養在了您這裡。媳婦想著,是不是把寶玉挪回梨香院去?」

  史氏一愣,「抱回梨香院?」這是怎麼說的,她的孫子不是都在她身邊養到七歲上下才去前院的嗎?

  看了一眼張氏,發現張氏同她一樣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心中便明白,這是邢氏自己的想法了。

  「是呀,媳婦聽說珠哥兒便是養在先太太那裡的,所以媳婦想著將寶玉接回去,養在媳婦那裡。我們老爺有空了,也能時常教導著些。」

  邢氏惦記著寶玉的身家,自然是想要將寶玉要回二房去,這樣一來,做什麼手腳不方便。不過,一慣小氣的邢氏,一邊巴望著寶玉名下的財產,一邊還有些心疼二房要多出一份份例了。幸好不是大姑娘,份例還小一些。

  她可是打聽過了,這賈府姑娘的份例是要高於哥們差不多一倍的。也不知道這府裡的人是怎麼想的,姑娘哪還能有哥兒金貴。

  史氏一聽邢氏提到二兒子,眉毛便是一皺。她兒子啥樣子,當娘的能不知道。這寶玉要是回了二房,指不定就是下一個珠兒。「很不必如此,寶玉就養在我這裡了。反正也不過兩三年的事情,就要去前院了。不必折騰了。到是你,」史氏看了一眼邢氏,又喝了一口茶,這才繼續說道,

  「你過門也有些日子了,還是好好調理調理身子吧。」這話裡什麼意思,凡是成了親的人,都是明白的。邢氏一聽,臉便有些個紅,然後又是一白。

  「弟妹房裡不是還養著三丫頭嗎?再加上寶玉到是有些擠了。更何況,趙姨娘那裡...不是還有一個。還是聽老太太的吧。咱們老太太是誰,那可是最有福氣的人了。養在這裡。你看看哪個不是又聰慧,又壯實的。更何況寶玉是先弟妹最小的孩子,放在老太太這裡,我們安心,便是先弟妹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你一個後媽,總惦記原配的小兒子幹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是什麼。

  邢氏對於史氏的話,不能反駁。但對於張氏的話,就有些個敏感了。她又不是專門給姨娘養孩子的,「話是這麼說,只是我聽說寶玉房裡的李嬤嬤看著也不是個妥帖的。這才有些個擔心。就怕委屈了寶玉。」

  邢氏也是打聽到了,前兩天李嬤嬤便請了假回家去了。說是老娘過生日,那大包小包的東西,二門上的婆子小廝誰看不見。

  說是什麼無事時給全家做的換季的衣服,哼,騙誰呢。

  邢氏這話一說,屋中一子就靜寂了。看向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想要扶貧卻不知要如何扶的感慨。

  李嬤嬤是誰?那可是自小便在老太太身邊養大的,到了嫁人前才出的府。就算是出府了,老太太惦記著,大太太喜歡著,每隔個三五日必是要招回來說話的。

  就是二太太這個平時不怎麼表示的,臨終還求著老太太,太太允了讓李嬤嬤給小兒子當奶娘呢,這樣的一個人,也是他人可以隨隨便便說不妥的?

  現在說李嬤嬤不妥當,是說老太太和大太太不會用人嗎?還是意指府中的主子苛刻了二房的嫡次子?

  這麼直白的打臉,真的好嗎?

  蠢到這般境地,也是人才了。

  邢氏也是被最近的動作弄得失去了一開始的小心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古人常說,『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此時的邢氏便有一種她是二房老大的錯覺。

  在邢氏的眼裡,姨娘要麼一個老實到像影子,要麼張揚短視,蠢到讓人無語。男人又是好擺弄,靠不住的。所以自信心極度膨脹的邢氏便走向了一條讓賈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路。

  趙姨娘是誰,若是真的蠢不可及,又怎麼可能一連生下一兒一女。現在消停不過是想要安生的生下孩子,故意表現的罷了。

  就連新婚第二天的試探,雖然帶著示威,但也是想讓邢氏不敢刻意的怠慢她。

  她不傻,賈家雖然比較太平,但也不過是這十幾年才太平下來的。老太太那輩,內宅的手段,趙姨娘的母親可是都親身經歷過的。

  武將之家,一般在內宅上便不比讀書人家嚴謹。男人要時時地上戰場。也許便是一去不回。多納幾個姨娘,懷孕生子,也不過是怕後繼無人,血脈中斷。偏寵幾分姨娘妾室,也不過是想要讓庶出子女更容易生存罷了。

  而自從老國公下了戰場,賈家就再也沒有人上戰場了。不上戰場,又娶了讀書人家的姑娘做長媳,這府裡的規矩才會不同於以往。不過曾經發生的事情,卻並非是水過無蹤,了無痕跡。

  府裡的老一輩,又有誰不知道那些年的風風雨雨和是非波瀾呢。

  因此像是隱瞞懷孕,在顯懷前悄悄養胎的蠢事,趙姨娘是不會幹的。你自己沒報出來,將來沒了,小產了,也是自己的事情。

  畢竟誰知道你懷孕呢,沒人知道,誰還能動手害她不成。

  所以在新太太入府後,將懷孕說了出來,一來是趙姨娘本來就是張揚的性子,二來便是如此了。

  果然,之後邢氏抱走了三姑娘。但這個丫頭對於趙姨娘來說,還真的沒有多重要。這年頭,只要有了兒子,才是立身的根本。大房太太都是如此想,何況她們這種以色侍人的妾室了。

  再說了,有了兒子,姑娘還怕要不回來嗎?而且姑娘養在太太身邊,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文章。

  這年頭,並不是只有書生才會做文章的。書生的文章也不過是花團錦繡,可這後宅的文章,卻是鮮血織就。

  「哦?老二媳婦,說說這李嬤嬤哪裡不妥貼了?」聽了邢氏的話,史氏低下頭,喝了口茶,語氣有些低沉地問道。

  史氏對於這位身份有些低的兒媳婦本來就有些看不順眼,可想著自家這三個嫡出的孫子孫女,史氏便也決定委屈一下自家的二兒子。

  可這才嫁進來多久呀,都鬧出多少事了。打發先太太的陪房,她可以理解,所以事情發生時,她什麼也沒有說。但這時間卻太短了些,連自己都沒站穩呢,就想著做這樣的事,可見也不是聰慧的。

  再一個,便是裁撤了針線房。二房那小小的不過十來個人的針線房,一年能花費幾個錢?偌大的梨香院,光是帳幔椅套這些就是不小的工程。還有被褥,衣衫,賞人的荷包等等,就屋裡的那幾個丫頭能幹的了什麼。

  一副小家子氣。

  有多大的碗,便吃多大的飯。這話是不假。但現在她還沒死呢。既是分家未分府,一個府裡住著,弄出一種極端來,這家還能消停嗎?

  一面大家氣派,一面窮酸之相。對比之下,便是下人看了,也是要小瞧二房幾分的。平民老百姓還講究個窮家富路,既是全家住在府裡,更應該為了顏面著想。

  真真是不知所謂。

  哼,還有,當她不知道這幾天,這邢氏天天叫人到碧紗櫥問唐朝那丫頭,寶玉每天過得怎麼樣了嗎?老大家的三個孩子,現在再加上瑚哥家的小芝哥都是在她院裡養到七歲的。哪個不是健健康康的,說是唐朝丫頭不妥帖,是說自己老了,還是自己不妥帖。

  史氏越想越生氣,但史氏城府極深,便是如此,臉上也是一片雲淡風清之態。這滿屋的老少媳婦,大小丫頭們,也許也只有張氏這個在史氏身邊侍候幾十年的長媳能夠看出來,自家的婆母此時已經處於盛怒中了。

  於是給自家兒媳婦使了一個眼色,婆媳倆便老實地坐在一旁靜觀事態發展。

  邢氏卻是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的。連忙將之前找人打探的關於唐朝在寶玉房中作威作福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邢氏能找誰調查,不過是那兩個寶玉周歲時便被遣回家的兩個奶娘罷了。而那兩個奶娘能說唐朝什麼好話?

  唐朝把持著寶玉所有的財產,連個線頭都不帶讓人稍帶出去的。就算是寶玉小的時候,將什麼東西摔壞了,唐朝也特別無私的將碎片保留下來。然後登記造冊,哪年哪月哪一天損壞。

  因此就連離開,也沒有撈到一點油水的兩個奶娘,自然是怨氣沖天了。在王善寶家的找來後,自然是把唐朝說的十惡不赦。

  其實唐朝就是有些矯正過度,她那個時候,總以為這是個有神仙,有鬼怪的世界,以前一定是因為她手腳不乾淨,貪了許多小便宜,這才報應在李狗蛋頭上的。所以為了她其他的家人,她也不敢再貪小便宜了。

  不但如此,她還以著我不能貪,別人也不能貪的心態,把寶玉的房裡管的那叫一個水潑不進的。當然也好在唐朝自己以身做則,這才沒有引起眾怒。

  等到後來知道了李狗蛋的消息,唐朝更是認為是她現在所做的一切,讓上天知道她在誠心悔過了,所以才將李狗蛋還給她。

  之後的事情,便不用說了,手裡更是緊的厲害。

  這件事情,一日兩日的,也許別人不知道,但時間一長,元春,張氏和史氏便都知道了。可對這樣的下人,主子的心態正好跟僕人們的相反。不但沒有不高興,還大大的獎賞了唐朝一番。

  可這些事情,入府時間尚短,辦事又不著調的王善寶家的,卻並沒有打探出來。只是邀功一般的,急急忙忙將兩個奶娘的話告訴了邢氏。

  「...說來,好叫老太太知道,媳婦自嫁了進來,便發現寶玉的衣服翻來覆去的,就那麼幾件,不但一應佩飾皆不曾見他帶過,屋中的擺設竟然也是少的可憐。媳婦便著人去問了,原來這些東西都是李嬤嬤收著的。聽人說,自從李嬤嬤進府當差後,家裡買房買地,好不富裕,連她那個寡母都在家裡安心養老呢。......」

  聽到邢氏這一番車軲轆話,史氏本來還有些的憤怒,這會也消氣了。更別提張氏和水氏了。

  水氏是個精明的,在張家出事的那天,婆母非要見唐朝便明白其中有些什麼不可說的事情。於是便派了自己的奶嬤嬤時時盯著唐朝一家的動向。

  唐朝家買進了一個丫頭,而那個丫頭在住進來沒兩天,自家婆母便輕裝上門的事情,也一一被水氏探得。

  後來,又聽到那是李漱的未婚妻,家裡遭了難,這才住到這裡的,再想到之前的事情,稍一打探便明白了幾分。

  不但她明白了,便是史氏也知道了一些。當然她知道的還要多一些,比如大兒媳婦拿著嫁妝銀子,為那個唐朝弟媳婦買了田莊子和鋪面的事情。

  還有心疼侄女幹粗活,悄悄買了個粗使婆子給唐家送去的事情,也沒逃到史氏的眼裡。雖然史氏從不惦記媳婦的嫁妝,但對於這件傷害自家孫兒利益的事情,也是不想多談的。

  若是沒有這丫頭,兒媳婦的嫁妝便都是她孫子的。可現在這丫頭還活著,雖然不知道跟張氏是什麼關係,但想也知道必是張家人。所以也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做不知道了。

  所以唐朝家裡買房子買地,真的跟唐朝沒有一點關係。只能說原著中的王善寶家的生生挨了賈探春的一巴掌是活該。而願意用這種不靠普的下人的邢氏,也只能生生地讓人折了面子。

  元春因著周瑞家的一系列人,早就對邢氏生了不滿之心。這個時候邢氏的矛頭又指向唐朝,心中便快飛地轉著些念頭。

  她不是她母親,也不是大伯母那樣的賢慧人。別人敬她一尺,她自然還人一丈,反之,亦然。

  元春是看過寶玉的小庫房的,管理的非常整齊。就連寶玉百天時穿過的衣服鞋帽,便是小了,唐朝也收拾的妥妥當當,保存完好的放在廂子裡,說是等到將來寶玉的孩子出生了,給他用。

  這是帶著幾代人祝福的物件,又有不少是生母的針線。輕易還是不要賞給別人為好。就是這一句,元春便將想讓唐朝拿家給唐淨用的話,咽了回去。

  唐朝的人品,元春是信得過的。所以,元春現在想的便是邢氏如此做的目的。她這麼做到底想要什麼?一個嬤嬤,至於拿到明面上來說嗎?難道還是想著繼續之前給二房換血的動作,先將寶玉身邊的嬤嬤換了,然後再換自已和哥哥的?不然又會是什麼原因呢?

  對了,她剛才還說要將寶玉挪回梨香院?這安的是什麼心。難道她不知道賈家的子孫都是在老太太這裡養大的嗎?還是想要將寶玉要回去,然後使些下作的手段養廢寶玉。若真是如此,完全可以把所有的火力都對準寶玉,只要寶玉回了二房的地界,收拾一個嬤嬤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可現在呢,竟然是沖著李嬤嬤來的。

  而將李嬤嬤打壓下去,對她有什麼好處呢?一個嬤嬤?還是寶玉的嬤嬤?元春也是自小噎金咽玉一般養大的,雖然自小接受張氏和教養嬤嬤的教養,但本質上,還是有些小清高的。她覺得時時地把銀錢放在嘴,是非常俗氣的一種表現。

  也因此,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邢氏的目的。不過,在反復地回想了一遍邢氏可能有的目的時,元春就囧了。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樣,這位新太太也算是奇葩了。

  這心思是不是也太淺顯了些?便是寶玉還小,難道她和大哥是吃素的不成。便是礙於孝道不能說什麼,做什麼。那她們的外家呢。她外家王家,還有二舅舅也不會看著這個麼不要臉面的人欺負他們三兄妹的。

  便是這些都不提,元春也不會覺得老太太和大伯母知道了實情,會任由她作威作福,不加勸阻。

  元春現在是真的好奇了,這麼多的人和關係都在那裡杵著呢。她的這位好繼母,倒底是有啥依仗,就這麼折騰呢?

  「...老太太?」就在元春想著邢氏的目的時,邢氏的話早就說完了,只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見史氏說什麼,於是便輕聲地去喚她。

  「噢,你說完了?唉,人老了,一上了年紀,精神就有些個不濟。你剛才說的是什麼來著,再說一遍吧。」語氣平平地說著讓邢氏有些接受不能的話。

  邢氏一聽這話,便有些傻眼,不過也沒多想,還是按著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等這回說完時,她再去看老太太的面容。發現老太太的眼睛都閉上了。

  邢氏:「......」這是要鬧哪樣呀?

  元春自幼養在史氏身邊,哪還能不知道史氏的意思。於是抿著嘴,低頭輕輕地笑了一下。看到小堂妹睜大了眼睛,有些懵懂的看著前面,悄悄地拉了拉她的手。小聲地跟她說起了話來。

  元春明白,老太太這是生氣了呢。這會她只要好好坐在這裡就行了。

  又過了一息,史氏睜開眼睛,不帶一絲溫度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邢氏,「咦,怎麼不說了?剛才說什麼了。怎麼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回老太太,說完了。」

  「說完了?那你說什麼了?」史氏一臉迷惑不解的反問邢氏。

  邢氏:「......」


第六十二章

  『噗』的一聲,元春率先忍不住笑出聲的來。史氏仿若未聞,張氏一眼掃過來,元春連忙將頭轉向一側的迎春,說起了絹花繡帕。

  邢氏心裡暗恨,咒駡了一聲『小娼婦』,便仍是紅著臉看著史氏。這會真真是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收場。

  「老二家的,」

  「是。」

  用一種『恨她頗為不爭氣』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邢氏一眼,才慢悠悠地開了尊口,「你年紀也大了。再過些日子,珠兒家的進了門。你也可以好好享享清福了。三丫頭養在你那裡,將來少不得也是你的一份功勞。再過兩年,也可以含飴弄孫了。」別再這麼折騰,等鳳丫頭進了門,便直接讓她來管家。她是懶得再跟這蠢貨說話了。

  果然是一個笨蛋帶給周遭人的麻煩,比十個壞蛋還要多。而也是突然間的,在這一刻,史氏非常的擔心三丫頭的教養問題。

  就算是自己再不喜歡,那也是賈家的姑娘,她的孫女。回頭還是讓老大媳婦多看顧著一些吧。

  這邢氏呀,一點手段都沒有,竟想些下作的事情。若是有點手段,心機。史氏也能把她高看一眼。可惜了,就那點能耐,史氏這個經歷過後宅風雲,並且獨佔鰲頭的人,如何能看的上。

  這事,若是放在史氏或是張氏身上,也都不會擺在檯面上。讓人看了笑話。能用的手段有的是,如何會弄的自己這般。

  一副小家子氣。

  看到邢氏這個樣子,史氏也真的不指望她能生個一兒半女的。就這蠢性,生出的孩子,還指不定是什麼笨拙不堪呢。不過也幸好是這樣,不然她的三個嫡親的孫子孫女,可就要遭罪了。

  邢氏:「...是。」她才二十出頭,好不好。就算是將來有了孫子,也得是她自己生的兒子下的崽子。

  對於寶玉和唐朝的事情,史氏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絕口不提。而邢氏見此,真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邢氏就想不明白了,出了這半天的醜,到底是為啥子呢。她還沒提到查寶玉房裡的細軟帳子呢。

  就在眾人以為會有一場更好的戲可以看時,邢氏蔫了,史氏壓根就沒有讓這件事情擴散開來。

  一場小風波連個浪花都沒飄起來,就被回事的賴大家的壓到了海底深處。

  「老太太,賴大家的來了。」就在屋裡的人都忍著不笑時,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頭脆聲向裡喊了一聲。

  「給老太太請安,給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請安,給大姑娘,二姑娘請安。林家派了人上京,說是敏姑奶奶又有了身孕。特來報喜的。」得到允許進來後,賴大家的也是幹乾脆脆地將要回稟的話說了出來。

  賴大家的話,並沒有讓屋中的幾個女人有多高興。賈敏現在可是高臨產婦了。本來生上個姐兒時,便有些年紀偏大。這才隔了多久,又懷上。豈不知這樣最是傷身體。

  水氏看了太婆婆和婆婆的臉色都不太好,也沒敢出聲。只是站在那裡分神地想著最近要幹的活計。

  新二嬸子是十月末進的府,此時剛過了年。但先二嬸的孝期仍是沒有過完。所以大妹妹三兄妹的春衣及侍候的下人,都還是不能穿得太豔了。雖然現在離春天還遠著呢,春裝倒是可以開始準備起來了。

  還有璉兄弟,今年十六了。本來前兒便要回鄉參加舉人考試。不過珠大兄弟還在孝期,估計婆婆是不會讓璉兄弟自己回鄉的。這麼一來琮兄弟這一科估計也是要等一等了。

  對了,明年珠大兄弟就要出孝了,婚事眼看著就在眼前了。婆婆上次還說,要自己好好地收拾出來珠兄弟現在住的那個小套院,將來成親好用。

  二弟也是差不多的年紀,估計不用等婆婆說,她也可以順手弄出來。一勺子燴了,也省心。

  噢,對了,二月十二是敏姑媽家林表妹的生辰,生辰的禮年前便跟著府裡的年禮都送到了。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又送了喜訊來。

  還有便是南安太妃的生日就是下旬了,禮還差了一些,回頭再給太太看一看吧。這兩年,府裡給這些四王八公禮是逐年減少,雖然是一點一點,但幾年下來,再看禮單,便明顯了。就算是分家了,這也有些說不過去。回頭還是問問婆婆的意思吧。

  這麼一想竟然還有這麼多的事情。水氏一下子便精神了。

  水氏一腦子的管家經,而史氏和張氏就有些個發愁了。賈敏的年紀是比王氏小了好些歲,但兩胎過於相近,是非常危險的。

  她們都已經寫信告訴賈敏了,怎麼還如此的不愛惜自己呢。

  聽到這樣的消息,史氏連收拾邢氏的心情都沒有了,搖搖手,讓大兒媳婦去處理此事,便讓鴛鴦扶著去暖閣休息了。

  至於邢氏告唐朝黑狀的事情,唐朝一從家裡回來,便聽說了。她在史氏的院子裡也是有些年頭了。大小丫頭也都相處的非常好。

  便是那位前兩年新入府的金姓小姑娘,唐朝在其發達的時候,也是好生籠絡了一番。那時小姑娘剛入府,兩眼一抹黑。唐朝在聽到這姑娘的家世後,又知道這丫頭姓金,便親近了一番。

  日常也有多有照顧,還按著賈府這邊的習俗認了乾親。認了乾親後,唐朝還特意將其弄到了現在『鴛鴦』姑娘的身邊。這一番舉動,唐朝相信金家小姑娘就算是個不知感恩的,也要受唐朝三分香火情。

  有了這一層關係,將來便是她出府了,寶玉這裡,她也能放心一些。

  前後話不提,只說當下。唐朝一回來,金家小姑娘立即便跑了過來。一五一十地將邢氏的話說了一遍。還一再地叮囑唐朝要小心,別著了道。

  唐朝將在外面買的一些小吃食,小玩物給了小姑娘,讓她和可人去將這些東西分發給院裡的小丫頭後,便收拾了一番去了史氏的屋裡。

  這些小東西都不值什麼錢,卻能買大家一個樂呵。

  「給老太太請安。」唐朝進來的時候,老太太正歪在榻上,榻前一個小丫頭正拿著美人錘輕輕地敲打腿。

  「回來了,你娘好?家裡都好?」史氏看了一眼,是唐朝。便讓她起來。隨即又將眼睛閉上了。

  「我媽好,家裡也都好,我媽和我弟妹在家裡,家裡上上下下都妥帖。」

  「嗯,你過來,是聽說了吧。」

  「...是,奴婢聽說了。特來謝恩的。老太太信任奴婢。以後定不會辜負老太太的信任。」

  為了一個奴才打自已兒媳婦的臉,雖然史氏這麼做,有些不講情面。但唐朝還是感激的。樹的影,人的名。若是唐朝因著這個原因被趕出府,她家的三個孩子和小叔子李漱以後也沒臉做人了。

  老太太能做到這份上,雖然並不全是為了她,也有邢氏真的惹火了老太太的原因在裡面。但真正受益的人,卻是唐朝一家。

  唐朝知道自己以前短視,貪便宜。可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呢。可她是真的改了。雖然是因著私心一片。但卻不至於被邢氏拿來如此作賤。

  「...你怨你們二太太嗎?」

  「不怨,就是有些氣不平。不過說句老太太不愛聽的。二太太再如何,我有老太太看顧著,將來寶二爺大了,完成了二太太的遺命,老太太的吩咐,奴婢便要出府去的。可是寶二爺,那總歸是他的太太。」

  唐朝是自由身,是良民。說起話來,倒比賈家的家生子更有底氣,少了一分奴顏卑膝。她現在倒也是不太擔心自己,只是心疼那個自己一手帶到現在的孩子。

  史氏人老成精,唐朝是什麼樣的人。她早就一清兩楚。邢氏做的事情,唐朝不可能不言語,那不是她的性格,而她今天來這裡。也不過是想要讓自己看到她的委屈,寶玉將來可能受到的委屈。

  「你放心吧。老婆子還沒死呢。便是將來我沒了,還有他大伯母,他哥哥嫂子呢。」

  「老太太長命百歲。」

  「我老了,很多事情也都顧不上了。寶玉是個好孩子,我活一天,便要看顧他一天。你很好。這麼多年了,一點也沒變。雖說剛到我身邊時,還有些跳脫,現在卻再也找不到了。你二太太讓你受委屈了。」

  史氏的話音裡,總有一些傷感,說的唐朝心裡也有些酸澀。

  強打起精神,唐朝讓自己的語調輕快一些。然後笑著對史氏說道,「老太太既覺得奴婢受委屈了,那您是一定準備了好東西賞奴婢了。是也不是呢?這滿府裡的人,都知道老爺.太太最是孝順,歲歲年年給老太太挑換好東西,老太太裝東西的箱子,不但年年都要打幾抬,還總要壓榻箱子底。現在您老指縫裡稍稍露出一點來,也夠奴婢受用一輩子的了。

  您老放心,這東西將來都給凝姐當嫁妝。奴婢保證凝姐她娘不私自扣下來。不過話說,您老給我們家凝姐什麼好東西當嫁妝呢。快給凝姐她娘看一看吧。若是好了,她媽也好給她收著,」頓了頓,唐朝一副為難的樣子,繼續說道,「若是不好,就給凝姐自已收著。」

  「你就貧吧。啥個好東西,還要跟閨女爭,瞅你那點出息。」史氏被唐朝厚臉皮的話,弄笑了。指著她罵道。

  「哼,那凝姐才多大的小丫頭片子,也沒自小侍候著您。您老可不能那麼偏心。不然,奴婢可不保證會不會因著老太太的偏心,回家大義滅親去。」

  「你呀,老婆子剛清靜一會,你又來鬧我。諾,趕緊拿去吧。省得在老婆子這裡鬧騰。」說罷,還真的讓鴛鴦端了一個託盤上來。

  ......

  一連幾天,因著賈敏的事情,史氏屋中的氣氛都不太好。就連唐朝都約束著寶玉叔侄輕聲玩鬧。而邢氏卻是真的不太好,她也是多日不出屋子,在房間裡裝病。

  說來在老太太處踢了一塊鐵板後,邢氏很多天,都不想出門去。

  不是說賈家人都是厚道人嗎?怎麼一個個的這麼壞。心眼都壞到家了。

  當然那麼多的主子下人的面,一遍一遍的說著一個奴才家的事。現在想想邢氏都覺得臊的慌。

  那天邢氏一直說了第三遍,才反應過來是老太太在敲打她。不過也是那天的事情,讓邢氏知道她把賈家想的太簡單了。這賈家的媳婦哪一個出身都比她高,又怎麼可能是沒有一點手腕的呢。

  她把別人都想的太簡單了。

  暫時放下了拿寶玉私房貼補娘家的想法後,邢氏又開始看著趙姨娘不順眼了。不過這種事情,無論是唐朝還是元春都是拍手叫好的。

  在王氏去後的這一兩年間,元春迅速的成長起來了。哥哥實在是書呆子,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元春便將照顧寶玉的責任放到了自己的肩上。後來,竟然連著小侄子的啟蒙也是元春一起教導出來的。也是不容易。現在有了趙姨娘,可以拿出來溜一溜,也能輕鬆一些。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李狗蛋離家都有三年了。平安州的戰事仍然不溫不火的打著。

  皇帝下令要活捉。越王便圍而不攻。

  通過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漸漸地策反了不少平安州的將領。就連太子身邊的內侍也有一兩個越王的人。

  所以就算是兩三年沒有解決了平安州的戰事,越王也是不心急的。他手中的這支軍隊,還有平安州內三分之二的軍隊都已經秘密倒向他了。

  不然平安州就算是有朝廷的最大糧倉,也不會堅持幾年不鬧饑荒的。

  這三年的時間裡,李狗蛋不但馬養的好,還通過自身在馬匹上的天份學了一手高操的醫馬技術。

  現在整個營地裡,就沒有人不知道李狗蛋會給馬看病的。當然了,自從越王為李狗蛋親自起了字,眾人也順應大局,開始叫他李修齊了。

  李狗蛋出名後,他的軍響也沒有人敢克扣了。數日一封的平安信,偶爾也會買些平安州這邊的特產讓人幫忙稍回去。

  唐朝接到信後,也是時時盼著戰事結束,他好早點回來。唐朝心想,如果他回來了,自己便讓他留在家裡,哪也不去了。

  可惜天不隨人願,在越王活捉了太子一家,並成功阻止太子自縊後,整個大軍,包括李狗蛋都被調到了大西北。

  大軍之所以會被調到大西北,也是因為皇帝心中有了諸多猜忌,不願意讓越王和太子掌管了幾年的大軍一直回到原來駐地去。

  調到大西北,呆上兩年,然後南兵北調,北兵南上。總會打散一些人的部署。也有利於皇權的穩定。

  不過也幸好那個時候的李狗蛋已經有了官籍。從九品,太僕寺馬廠委署協領隨調征西北。

  這一回兒,再也不用擔心李狗蛋會被當成炮灰,死在戰場上,可唐朝也是徹底的悔叫夫婿覓封候了。

  若沒有這個官職,求一求張氏,還是有辦法將李狗蛋弄回來的。可是有了官職,就是想弄回來,也要在大西北呆上三年五載的。

  唐朝那個心呀,剛剛落了地,又跟著糾結起來了。本以為平安州事了,一家便可團聚了,哪想到,還是兩地相隔。多年不見。

  張氏也許諾,三年後幫著把李狗蛋弄回來。唐朝也只能寄希望於大西北的人愛重人才,讓李狗蛋一直在後方侍候馬了。

  從寡婦,到普通婦人,再到從九品的官家女眷,對唐朝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她一如既往的留在寶玉的房裡,當他的教養嬤嬤。

  畢竟從九品,那也是官?賈家就連個下人都沒有當回事,在這京城,哪塊牌匾掉下來,不紮上一兩個皇親國戚。何況唐朝這種在現代看小說,書上寫的不是公候就是王爺的人了。所以還是應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最重要的是,唐朝還想著將來借著榮國府的勢,把男人撈出來呢。這個時候離開有軍隊關係的賈家,她是得多缺心眼呀。

  三年的孝期一結束,唐朝跟著府裡忙完了寶玉的換服儀式,便跟著唐婆子張落李漱的婚事了。

  按唐朝的意思,婚禮便不在她們居住的小院辦了。她當初幫著李漱買的那個小院,再有一個兩三個月左右便到期了,不續租,正好讓他們小倆口過去住。

  李漱想了想,便搖頭拒絕了,理由也很簡單。一是成親不久,他便要回金陵趕考,家裡只留下雲姬和一個粗使婆子也不方便。二是若是搬了出去,唐朝她們娘幾個就沒有人照顧了。

  「可家裡這麼小,如何住的開呢?」

  「讓決兒和淨兒坐一屋。嫂子大娘和凝姐住一屋便行。我仍是在廂房成親。或者,咱就搬回咱家的那小院去。那邊怎麼說也是寬敞的很。您也不用收回房子,都住在我的那個院子,也能住的下。」

  唐朝一想,這樣還真的可行。兩家當初買房子的時候,便是挨著的。不但院子大了,有水井了。房間也多了不少。便是這些人都住在一個小院裡,每人都有一間房,還有空餘的呢。

  唐朝這麼一想,也覺得可行。只是這個小院,她一住也是十多年,現在搬走倒有些捨不得了。

  而且地點也離賈家相對遠了一些,比不得現在抬腿便回家了。

  之後的事情,先是通知租房子的那家收房子的事情,然後便開始收拾家中的東西。等那家倒出房子後,便借了府裡的馬車,搬了過去。

  趕在七月時,吹吹打打的,張雲姬帶著嫁妝,從原來的老房子裡嫁到了李家的新宅子。成親後,李漱也沒在家呆多久,便跟著賈珠幾兄弟帶著李決回了金陵。

  好消息是在年前送到府裡的,那個時候,唐朝正看著寶玉和賈芝陪著史湘雲玩九連環呢。

  賈珠,賈璉還有賈琮,李漱,李決以及其他子弟都在這次考次中取得了好成績。除了賈家的哥幾個外。成績最好的竟然是李決,雖然是排名最靠後,但也僥倖考上了舉人。以後再也不用回金陵考試了。

  不過說來,張氏選的這幾個陪著賈家哥幾個讀書的孩子,天資都不錯。除了年紀小一些的,考到了秀才,其他的幾人皆成了舉人。這一回榮國府賈家小書房算是在京城裡,成了眾所周知的地方了。

  曾有那麼一度,讓唐朝懷疑這舉人其時是非常不值錢的。不然為什麼他們就都能一下子就考上了。那個好像是叫範進的吧。好不容易中了舉,竟然還瘋了。所以唐朝一直覺得舉人,進士什麼的最難考了。

  今天卻沒有想到,趕上超市打折了。

  其時唐朝也不想想,張氏是什麼人,她請來的夫子能差到哪裡去。在考試前,各年各科的考試題目都被張氏找了出來,這些學子們一遍一遍,一道一道地作著。

  就跟現代的那種考試模擬題似的,做的多了,自然就會了,心裡也就少了一份緊張。等到進了考場,無論題難不難,都能寫個四.五.六來。自然中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些。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便是張氏讓人收集了每一科主考官的性情和文章。投其所好下來,還有什麼不成功的。

  也是在此時此刻,才充分體現出了唐朝當年死活要靠在榮國府的動機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古人誠不欺人矣。


第六十三章

  太僕寺馬廠委署協領,是京官的編制。越王不過是看在榮國府的面子上,稍稍提攜了一番。倒是讓李狗蛋受益了少。

  畢竟這個官,將來也比別人更有機會,也更容易調回京城來。唐朝不懂這些,但一家子老少都覺得好,唐朝便也相信了張氏的話。耐心的等了起來。

  幸福的時候,時間過得總是很快。可不幸福的時候,天天盼著時間快點過去,讓時間來撫平傷痛。

  就好比唐朝。在李狗蛋音信全無的時候,那一年唐朝心裡苦的像黃蓮一般,總覺得度日如年。可在知道李狗蛋還活著,不但還活著,還學了一手醫馬的本事時,唐朝的心就一時甜一時酸。

  而時間也在家長里短,瑣碎中一點點快速的流走了。等到唐朝反應過來時,她的長子也已經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李決,唐朝與李狗蛋的長子,14歲的小舉人。最近幾天唐朝都有些不敢出房門了。就連賴大家的也時不時的透話過來說她家的小女兒待字閨中。管家理事,堪為長媳。

  一時間,竟讓唐朝有些煩惱。她兒子還不滿十八同歲,是不是早了一些。太早成親那啥,嬌弱的腎真的沒問題?

  再一個,且不說賴家,便是其他人家,也有些讓唐朝不知要選誰好。

  李決雖然年紀小,但是跟他一科考舉人的一個京城學子,姓傅的,年紀不小,心眼也不少。竟然也看上了李決,想要為家裡的妹妹招個女婿。

  這傅家,本來是兄妹三人,只是長兄前些年一場風寒便去了,家裡便只剩下兄妹兩個伴著一個老母。

  傅家一直想要搭上京城貴人的關係,又因著家中女兒生得實在是貌美嬌俏,便有了三分癡念。

  只是傅家這三等人家,高的攀不起,低的看不上。竟有些難已決擇。傅家姑娘再如何好,也是沒有資格參加選秀的。他們本來便是小門小戶,若是不幸被哪個貴人看上,不過是一頂小轎便抬走的事情。

  到時候,便是什麼都晚了。按律令,妾室無娘家。這姑娘便算是白養一回了。而且讀書人家也要名聲,出個與人為妾的姑娘,也不是什麼好事。

  本來傅家還想著扒上榮國府這塊牌匾,可惜大老爺對他沒興趣。二老爺倒是對他有興趣,可老二爺自己都是官門裡的留級生,指望他,還有什麼希望。

  現在又不是原著那會兒,賈家二房稱霸榮國府的時候。賈政便是不升官,也是鑲金帶鑽的。讓人敬畏。

  剩下的便是賈家的幾個哥兒了。年紀相當的,傅家也不是沒有什麼心思的。只是身份上實在配不得,而傅家是不想送姑娘去做妾的,妾的娘家可不算是什麼正經親戚。所以挑來撿去的,便只剩下父親是個九品官,叔侄同舉人,又與賈家關係大房二房關係都親密的李決了。

  將妹妹嫁給李決,傅試仔細一想當真是一舉數得,好處多多。於是沒兩天唐朝便接到了消息。

  當唐朝知道是一名叫傅秋芳的小姑娘時,就覺得有些個不舒服。

  這麼多年了,紅樓夢中的情節也忘了一些。但傅秋芳這個人,卻還是有些記憶的。說是家裡要拿她攀龍附鳳,然後一直弄成二十好幾的大姑娘,還嫁不出去的事情。

  不過好在,賈珠就要成親了,有些事情倒是可以再托一托。

  賈珠與鳳姐的婚事,是王氏生前定下來的。所以出孝後賈珠先回金陵下了回考場,取了舉人的名次,這才準備迎娶的事宜。

  鳳姐這些年,出落得越發.漂亮了。神采飛揚,驕傲的猶如公主一般。臉皮,——也不薄。

  唐朝記得鳳姐在賈家上門正式下聘前,還曾小住過,走的時候,還小聲地對著元春說道,「大姐姐,這可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了。哼哼。」小模樣別提多可愛了。讓一旁偷聽的唐朝差點沒繃住臉。

  王家嫁女實行的是早嫁,說這話時鳳姐才十一歲。就是今年成親,也不過是十二歲。正是頑皮的時候。

  不過這樣也好,年紀小一點,膽子也不會那麼大。張氏若是有心教導,至少以後也不會幹出包攬訴訟,放高利貸的事情了吧。

  轉念一想,就算她想幹,也要人家買帳才行呢。榮國府正經的是瑚大奶奶,跟鳳姐是一點不相干。就算將來瑚大奶奶有個三長兩短,還有璉二.奶奶,琮三奶奶呢。再怎麼樣也不會讓分了家的,隔房的堂侄媳婦來管家。

  拿不到府上的名貼,賈珠的名貼和賈政的名貼,含金量有待考究。

  原著裡,鳳姐嫁的是賈璉,所以管家算的上是名正言順。但現在嫁給了賈珠,再如何榮國府的家是輪不到她來管了。

  說來,也許鳳姐的真愛的,真的是邢夫人呢。不然,為什麼所有人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改變,唯有她和鳳姐的婆媳關係沒有任何改變。

  連各自的男人都換了,還沒換下兩人的身份。不是真愛是什麼?

  「嬤嬤,芝兒也餓了。」自從紅樓中的人物一個一個出生後,唐朝總是喜歡腹誹這些劇情人物。而為了出神也不耽誤手中的活計。唐朝往往會抱著寶玉,一邊喂點心,一邊去神遊。弄得寶玉那叫一個胖呦。

  這不,昨天便是賈珠的成親之日,今天唐朝抱著寶玉等在史氏的上房裡,剛喂了兩塊點心給寶玉,賈芝就拉著唐朝的衣袖要求一視同仁。

  賈芝養在史氏這裡,也算是個寶了,大家都寵著疼著。就連比他大幾個月的寶玉也是如此,反正無論怎麼教育,唐朝是不希望寶玉和賈芝發生任何矛盾,哪怕是一點也不行。

  這便是沒娘的孩子,最先要學會的道理。

  因為在這個府裡還是大房的天下時,無論賈芝和寶玉誰對誰錯,吃虧的都是寶玉,而王氏也會不斷的被人提起。

  還有便是 『有娘生,沒娘養』,是一句比詛咒更惡毒的話語。

  唐朝哪裡捨得讓本該千嬌萬寵的寶玉,落到那般境地。

  唐朝拿了一塊賈芝愛吃的點心,喂到賈芝的嘴裡。賈芝眯著眼,幸福的笑著。

  寶二叔身邊的李嬤嬤,他好喜歡。他和寶二叔淘氣玩鬧時,從來都不會一驚一炸地攔著這不讓,那不讓,讓他們玩不痛快。

  唐朝整了整賈芝的小外衫,不禁想到大家族就是基因好,就連個那個去年出生的賈環也長得白白淨淨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家的兩個兒子長的還都不如賈家的小孩好看,這是事實。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男人長的差了些,也是有影響的。

  將來她閨女找女婿時,一定不能找個樣子磕硶的。不然真的很影響下一代。

  少時,一身紅色的賈珠,陪著滿身錦繡,珠光寶氣的鳳姐一同過來了。兩人看起來倒是真的登對。

  「嬤嬤,大哥哥穿紅,真好看。」寶玉小小聲地趴在唐朝的耳中說道。

  唐朝:「...二爺想要紅色的衣服嗎?」你要是敢要,看老娘不讓你裸.奔。你也不瞧瞧你都胖成什麼樣了。再穿紅色的衣服,跟無錫的大阿福都有的一比了。再看看寶玉的小短腿,唐朝頭一回反醒自己把這孩子養的太胖了。

  幸好寶玉搖了搖頭,「奶娘不是說,爺們都不穿紅色的嗎?」不是只有生日和過年的時候,才能這麼說的嗎?

  「成親的時候,也可以穿紅色。等到成了親,有了媳婦。媳婦給準備什麼,你就可以穿什麼。」到那時,便是什麼也不穿,唐朝也不會管他的。

  「媳婦兒是準備衣服的嗎?媚人姐姐不就是幹這個的。那什麼還要成親呢。嬤嬤,成親是什麼?」

  唐朝一腦門子黑線,真想給這熊孩子一巴掌。哪來的那麼問題。「成親吧,就是要長到你珠大哥哥那個年紀,才會做的事情。媳婦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媚人是侍候你的下人,不等你養大,便要離開的。下人來來去去,但你媳婦卻是一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的人。」

  「噢,那嬤嬤,您做寶玉媳婦,好不好,寶玉想要和嬤嬤永遠在一起?」寶玉聽了唐朝的話,想了想,直直地一支利箭朝著唐朝的心中射了過來。

  「...不好。嬤嬤太老了。你會嫌棄的。」為什麼她的孩子就沒有一個跟寶玉一樣難纏的呢。

  「嬤嬤放心,我不嫌棄您的。」他最喜歡嬤嬤,當然要永遠在一起了。

  唐朝:「......」可是我嫌棄你。

  唐朝在這幾年裡,管束著寶玉房中的下人,哪個敢做出輕佻的舉動,都是要罰上一罰的。一來二去的,竟然沒一個敢在寶玉面前說輕挑話,做輕挑事。便是說些衣服首飾的都不敢在寶玉面前。

  同時,唐朝還要求寶玉名下的所有丫頭不得在寶玉面前梳妝打扮。無論是誰,若是讓她發現,立即攆走。

  丫頭們攝于唐朝的淫.威,不敢不聽。便是非要和寶玉住到一起的賈芝的下人,也在張氏的默認下,按著唐朝的做法執行著。

  所以,寶玉此時還對於花呀,朵呀,女兒用的胭脂水米分沒有任何概念呢。更別提年紀這麼小,本來就不懂,不明白的事情了。

  而且就算是寶玉領著賈芝去了史氏的房間,史氏的房間早就不用這些東西了。而元春的房間,這些東西卻是在臥房的。有唐朝看著,別看能走會跳,但是想要進姐妹們的臥房。那就是找餓的節奏。

  吃多了,才會如此折騰,餓兩頓便是了。反正寶玉夠胖,經得起餓,更耐得住瘦。但熊孩子的本質卻是不會變的,不然也不會說出這話來。

  「好了,寶二爺不要說話了,耐心看著便是,一會讓二老爺看到要生氣的。」

  「噢」聽到『二老爺』三字寶玉有些害怕的點了點頭,繼續坐在那裡。等著從今天開始,只能叫大嫂的鳳姐姐行家禮。

  自從那年的那件事情之後,邢氏總是會在賈政面前說寶玉的壞話,這讓賈政對寶玉的印象非常的不好。每次看到了都是虎著一張臉。

  邢氏拿別人沒有辦法,但對於賈政,卻還是有著三分手段的。邢氏並不漂亮,但成熟女人的風情,一般人還真的有些抵抗不住。

  賈政一副禁欲系,可比原著中的色中惡鬼,閱人無數的賈赦好對付多了。再加上這個時代的特色,不到天黑絕不進後院的古怪規矩。

  到了晚上,燈下看人。不是美人,也是美人了。邢氏還有些小心機。為了獨霸賈政,大方的允許趙姨娘平日裡自己帶著賈環。

  這樣一來,賈政可以選擇過夜的地方,便更少了。邢氏晚上那是比白天還要忙。一邊要趁著自己還能生的年紀,好好的生個兒子,一邊還要不斷的說著寶玉三兄妹的壞話。尤其是寶玉小小年紀便是頑劣不堪的話。當然了,若不是賈環還小,這樣的話,也不會只是寶玉一個人擔著。

  而賈政難得去幾次趙姨娘那裡,趙姨娘因為有了兒子,那更是不留餘力的說著寶玉的壞話。至於為什麼不說賈珠,因為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賈珠應得的財產已經分出來了。就連元春的嫁妝銀也分了出來。現在也就只有寶玉還小,將來會分走一部分二房的財產。但多少,卻是要看賈政的意思的。如要賈政討厭上了寶玉,那麼她兒子賈環就會得到的更多了。

  一來二去,眾口爍金。在邢氏和趙氏非常有默契的共同努力下,賈政對於自己的二兒子,那是一點都看不上。

  這事情,也非空穴來風,看到賈政對待寶玉的態度,賈家的人也都知道一定是這兩個女人在背後搞鬼。只是兩人對賈政說的話,又都是床地之間的私語。便是想要做些什麼,也無從下手。

  一時間,能做的便只是讓寶玉避著賈政行走罷了。

  一番家禮行過後,寶玉便被賈芝拉著去了前院。他們倆的年紀跟別的賈家子弟都有些差距,也就只有兩個人一起玩了。

  男孩子調皮搗蛋,前院書房因著賈珠的親事,停了學。沒什麼人可看的叔侄倆隻玩了一會兒,便手牽著手跑去找賈赦了。大伯/祖父喜歡『玩泥巴』。寶玉叔侄知道了,總要去鬧上一鬧的。

  賈赦的脾氣不好,但也不知為何,兒孫們就是沒有像怕賈政那樣怕他的。也喜歡往他身邊湊。時不時的還要央求他帶著出門打獵玩。

  寶玉更是喜歡這位大伯父,因為賈赦真心疼愛他。賈赦有那麼多的兒孫,但是就沒有一個孩子,胖得像寶玉這樣討喜的。

  雖然賈赦依然不怎麼喜歡讀書讀壞腦子的二弟賈政,但他家的這三個孩子,賈赦卻是由衷喜歡。尤其是寶玉。

  那胖呼呼的小身子,圓滾滾的。比他大孫子圓了一圈大圓臉。看看這孩子養的多有福氣,他孫子就應該這麼長的。看看,這一對小叔侄,從小就都是個小肉團子。

  他的三個兒子就一個個瘦的厲害,還什麼龍章鳳姿,風采儀人,他看就是一根根麻杆。這奶娘下人呀,就要好好的選擇。

  於是生平第一次,賈赦對張氏有了一絲不滿。找個奶娘都不知道找個有肉的。瞧把他兒子餓的。此時的賈赦完全忘記了賈瑚小的時候,跟現在的寶玉也差不到哪裡去。

  見了禮,兩大一小,相差了幾十歲的三輩人,倒是興致高昂的玩起了『泥巴』。

  而這邊兩人走後,張氏和水氏笑看了一眼,便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地方。

  只是相對水氏的好心情,張氏一回去,心情就壞透了。

  家裡來了個嬤嬤,是來拉皮條的,呃,不,是說媒的。說媒的物件是她的二兒子賈璉。而女方是誰,張氏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

  「我們家高攀不起,請秦姑娘另尋高枝吧。這種事情,呵呵,還沒有見過女方上趕子的。不會是有什麼...」說完,一臉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嬤嬤。

  什麼營繕郎秦業從養生堂抱養的女兒。當她是傻子嗎?差不多全京城的男女老少都知道這位便是當年太子的私生女了。

  太子謀反了,被越王活著帶回來了。雖然被貶為庶人,全家圈禁。但這位姑娘卻是留在了外面的。

  畢竟當時沒有享受到皇孫的待遇,此時也不必享受皇孫的圈禁了。

  可當初張家滿門皆滅,卻是跟太子脫不了關係。現在想要讓她兒子娶太子的女兒,那是作夢。

  她就算是讓兒子打一輩子的光棍,也不會娶這麼一個喪門星進門的。

  那嬤嬤看著張氏臉色不善的樣子,皺著眉走了。

  她就說此舉不妥,誰不知道張家與太子之前的聯繫。就算是真的嫁了過來,有這麼一位婆婆,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好受。

  何必呢。

  真跟她那個青樓出身的娘一樣,看見個齊頭整臉的,就邁不動步。

  原來昨日賈珠迎親時,這位秦家姑娘正好在街道處落轎,抬頭一眼,便看見了新郎身邊的賈璉,唇紅齒白,一副風流書生的樣子。正好將一個春閨少女迷住。

  回來一打聽,竟然是榮國府長房嫡次子。身份上雖然比前兩天提的那個甯國府獨子高了一輩,但甯國府卻是人丁稀少的。上面兩層婆婆,那是病的病,繼的繼。唯一嫡出的姐兒,如今還沒有斷奶呢。秦家姑娘嫁過去,便是管家奶奶,可比這上有長嫂,下有妯娌的情況好太多了。

  可誰讓秦家姑娘就在大街上來了一個一見鍾情呢。沒辦法身邊的嬤嬤便親自走了一遭。

  不過也不得不說,這秦氏也是個有行動力的。昨天剛見到人,今天便讓人上門了。這速度,估計鳳姐還沒到寧府拜祖宗上家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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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鳳姐跟著賈珠一起去了寧府。上了族譜又扶著小史氏回了房。這才在尤氏的陪同下,簡單地在寧府坐了坐。

  鳳姐是個會辦事的,來之前便準備了賈蓉和賈惜的禮物。賈蓉比賈璉小,卻比寶玉大。看著也是一副好面貌。只是鳳姐自小看著榮國府的幾個遠近表哥長大,對於賈蓉的面貌,倒覺得有些虛華。

  太女氣了些。

  小史氏的身子是越來越不好了。太醫也看過了,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剛剛鳳姐看到了。心下對於生孩子,便有了一分膽怯。

  還是聽大伯母的吧。過個幾年,等骨頭長開了再提生產吧。

  鳳姐心高氣傲,對於不受寵的尤氏,心裡也不怎麼瞧得起。說了兩句話,鳳姐便告辭了。

  三朝回門後,鳳姐做為嫁入賈家的賈王氏之一,便開始了大家族小媳婦的生活。這一回,她不再是客居賈府的貴客,而是成為了這府邸的眾多女主人之一。

  鳳姐生性張揚,又是談說逗趣的一把子好手。往往她一個人往那裡一站,都頂得上的一副全套的京戲班子。鳳姐無需管家,又有的是時間,所以常常留在榮慶堂這邊,和大太太張氏兩人,日日逗得老太太史氏每日都是樂呵呵的。

  不過短短一旬,榮國府上下誰不知道珠大奶奶最是幽默風趣,俏語詼諧,最得府中長輩喜歡。

  鳳姐得寵,別人還沒什麼,邢氏卻首先不樂意了。邢氏心眼子小,跟針鼻子比,針鼻子的孔都會顯得更大一些。對於原配留下的,分了六七層家產,卻一分不願意孝敬她和補貼一下他舅舅的賈珠,邢氏一直看不上。

  再加上娶妻王氏女,邢氏心裡眼裡便更容不下這對小夫妻。於是成親前,便將身邊的丫頭賞給了賈珠做通房。以期能夠隔應到鳳姐。

  做為賈珠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也確實隔應到了鳳姐。但鳳姐心思深,只是記了小黑帳,準備秋後一起算。可沒有想到,這女人趁著鳳姐被絆在梨香院時,堂而皇之地衝破了鳳姐的重重封鎖,又湊到了賈珠面前。

  於是鳳姐生氣了,邢氏也跟著倒楣了。不但抓了一個錯處打發了那通房,還順手挖了個坑給邢氏。

  這一日,是鳳姐嫁進來的十九天。唐朝正陪著史氏說話,剛說到李決的婚事,就有小丫頭說鳳姐一出梨香院便暈倒了。屋中眾人一聽,便忙打發人去看。

  提前準備好的大夫,很快便從『外面』請了進來,一番望聞問切,珠大奶奶的病便出爐了。

  「大夫說,珠大奶奶,營養不良,飲食不調。......連日來胃空不支所致」小丫頭越說聲音越小。她是真的不敢說珠大奶奶並不是得了什麼重病,而是餓壞了,才會如此。

  榮國府最得寵的珠大奶奶病了,府中老太太,太太們打發了丫頭看了一遍,回來一說大夫的診斷,眾人都默了。

  「去把鳳丫頭身邊侍候的人叫來。」史氏一聽,眉頭便皺了起來,新媳婦進門還不到一個月,這就弄成這樣了,讓外面的人知道了,賈家剩下的幾個孩子還能不能娶媳婦了。

  那丫頭立馬應了一聲,快步退了出去。少時,風姐身邊的平兒,便小步走了進來。

  「你們奶奶,倒是怎麼個回事,剛那小丫頭說的不清不楚的。你跟在鳳哥身邊多年,也是老人了。有什麼便說什麼。」

  平兒樣貌極是清秀,很讓人有好感。俏生生的小抬了下頭,看到屋中只做著史氏和大太太張氏,便將主僕兩人之間便想好的說詞一一道來。

  「回老太太,太太,我們奶奶,我們奶奶只是過了飯食有些個,食欲不振。所以,所以。」

  「渾說,平兒,我和老太太都不是傻子。你老實到來,侍候不好主子,也是你的過錯。」張氏一看這樣,再一聽平兒的話,心中便有所悟。只是最近焦頭爛額的事情,讓她跟本就沒有什麼心思陪著平兒主僕玩把戲,直接叫她有什麼話,就趕緊說。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什麼事看不明白。

  「是,我們奶奶平裡侍候了老太太一日三餐後,便要去梨香院侍候二太太一日三餐。往往二太太吃過早膳,便又到了午膳的時候。我們奶奶便說等到侍候完了午膳,兩頓一起吃。可有的時候,二太太午膳後,便留著我們奶奶說話,或是讓我們奶奶一邊念經書,好午歇。一來二去的,雖然不過短短幾天,但我們奶奶年紀小,就敗壞了胃口。這邊有些體力不支。......」

  當然了,鳳姐雖然在這幾天裡沒有叫膳,但也不可能不吃東西。再一個,就是邢氏真的留了她一會兒,鳳姐為了狠狠地惡整她一番,也是要靠一會子時辰再出來的。

  至於念佛經,親,開什麼玩笑。鳳姐便是這輩子受了很大的文化薰陶。但也不過是家常用字。那佛經上的字,十個裡,正經有就十個是不認識的。

  給邢氏念佛經,好大的臉噢。

  反正無論怎麼說,裡面有多大的水份。鳳姐是著實地坑了一把邢氏。惡婆婆的皇冠是徹底的戴在了邢氏的頭上。

  這邊且不說別的,史氏聽了,那是好一陣生氣。她也知道平兒的話有水份。但大多數的事情,卻是一定會有的。她都沒有這麼磨磋過兒媳婦,邢氏一個繼室憑的什麼如此做。

  於是史氏啥也沒有說,一直讓鳳姐養著,並告訴邢氏,鳳姐替她在自己身邊孝敬。以後不去梨香院了。不但如此,以後邢氏也不用去侍候自己用膳了。

  鳳姐與邢氏的第一回會,鳳姐完勝。

  ......

  鳳姐和刑氏的官司,張氏也只是看了一眼事情走向,轉頭便繼續發愁去了。張氏是死活也不會同意秦家這門婚事的,別管這秦氏有什麼大背景。

  張氏這裡堵上了門,秦家一系,又找上了史氏。史氏倒也不是不知事的,直接便道了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在,也輪不上她這個祖母來做主。於是也不知道這秦家的姑娘是不是犯賤,人家不同意,卻死活要嫁進來。

  被著張氏尋到了賈赦。不過讓秦家沒有想到的卻是那賈赦也是個光棍性子。這種兒女婚事是一蓋不管的。

  張氏對這一切,倒是了然於胸。坐看那家人到底還想要怎麼個折騰。

  這件事情,張氏也沒有讓人封口,反正也不是她賈家和張氏的姑娘,隨便別人怎麼說,所以一般的人家也都知道了這麼一回事。

  這是一個皇權大過天的年代,就算是太子的私生女,從來沒有被人承認過,但不得不說,被人知道後,還是會影響皇家的臉面的。

  廢太子雖然被圈禁著,但這些年在外面還是有些一定影響力的。而且也因著種種原因,皇帝又想到了廢太子當初的一些好處。近年來,對廢太子也和顏悅色了一些。

  今年三十,還破天慌的賜了兩道年夜上的福菜給圈禁中的廢太子。一時間京城的風向倒有些莫測。

  廢太子是最心疼這個女兒的。如今看著女兒有了少女情思,非君不嫁的模樣。再讓人調查了一下賈璉和榮國府的事情,便也覺得自家女兒有眼光。

  只是那個未來的婆婆卻是個麻煩。若是弄死了吧。這賈璉至少還要守上三年孝。不弄死,閨女嫁過去了,一定會給氣受的。

  張家因著自己的事,被株連滿門。兩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了。這個仇也沒有辦法解。本來想讓閨女嫁到甯國府去的。卻沒有想到出個門,上個香竟然會看到賈璉那個小子。

  這小子年紀輕,現在也是舉人了。過個幾年考個進士,前程也有了,倒是比那個小閨女幾歲的賈蓉看著靠譜了些。

  只是婚姻這種事情,卻難強求。不然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他可憐的閨女呀。

  這個時候的廢太子也不想想她閨女的教養是不是出了問題。這種不知羞恥,不顧身份的事情,也是她一個姑娘家能做的出來的?

  一直不太懂內宅事情的廢太子,卻並不知道太子妃特意安排到秦可卿身邊的兩個嬤嬤為什麼把閨女教的只顧著風花雪月了。

  雖然管家理事也都一一教了,但這性情卻是徹底的教歪了。

  秦可卿茶飯不吃的,想著賈璉如何如何呢。廢太子知道後,又是心疼,又是無法的。最後只能在圈禁的地方,四處托人幫忙給賈家施壓了。

  原太子妃聽到後,也只是冷笑一聲。她閨女沒了。憑什麼小賤人生的賤種還能好好的活著。

  當初太子妃所出的郡主在太子剛一謀反時,便暴斃了。最後是怎麼死的,也只有天知道了。說是自己亡故的,太子妃可是不相信。但不相信又如何,閨女已經沒了,她還有兒子呢。就算是想要孤注一擲為女兒報仇,也只能咬著牙慢慢等了。

  本來秦可卿去廟裡燒香,便是太子妃安排的。她是知道太子相中了甯國府的賈蓉,但賈蓉才多大,倒是其父賈珍正值壯年,聽說人長得也精神,這才準備『好好的』安排一番,讓兩人來個偶遇的。卻沒有想到中間出了差頭,竟然讓那小蹄子看上了賈璉。

  唉,便是賈珠也成呀,到時候看太子是讓賈珠休了原配表姐,還是讓自家閨女上門作妾。

  此時的太子妃卻不得不想,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這邊原太子妃準備看看情況再出手。那邊的太子卻是托上了關係。成功的讓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去了賈家。

  廢太子私生女弄出來的這件事情,皇上很快便知道了。按著皇上的意思,是一定不肯留這便宜孫女的命的,就算是看在廢太子的面子上,也不過是青燈古佛過一輩子。

  不過,人老了。可能也是真的心軟了。再加上廢太子想辦法求人的樣子。讓他這個同為人父的皇帝也有些感觸。於是便在後面推了一把。

  皇帝的親兄弟媳婦來說媒,又帶著皇帝陛下的暗示,廢太子的明示。別說是張氏了,便是整個賈家都有些挺不住。

  史氏看著張氏氣得變了顏色的臉,對著親王妃笑著答應了。並許諾近期會挑個好日子上秦家提親,這才罷了。

  張氏氣的無法,當天回去便將身邊的丫頭送到了賈璉的小院,言明這是給他的通房丫頭,待成親後,便提成姨娘。

  水氏看到張氏如此,心中頗為未來的二弟妹感到一絲同情。

  活該,她們水家怎麼會出現這種水性揚花的賤東西。幸好不姓水,不然她都會臊的沒臉見人。

  不管張氏如何不願意,賈璉和秦可卿的婚事便算是定了下來。一般講究一點的人家,從定親到成親,中間最少也要隔上一年左右。

  賈珠和鳳姐,看著是時間短,那也是因為這婚事是賈珠守孝前便定了下來的。所以才會如此。可張氏在不能阻止秦氏入門的情況下,便又想到了一個折辱人的方式。

  三個月內,六禮走完。

  聽到消息後,太子這個就算是什麼都不太懂的粗爺們也覺得不對了。更何況至少也跟嬤嬤學過半調子管家,人情事故的秦可卿了。

  三個月,繡妝都繡不完。更別提打家俱了。這不是難為人嘛。

  可誰讓人家張氏就這麼做了。而別人雖然也覺得是有意刁難,但也覺得至少婚前讓婆婆出出氣,婚後的日子還能好過一些。

  不然一總的都在婚後受,一般人還真的受不住。

  就這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趕在三月份,秦氏便進了門。

  也是在這個時候,唐朝還真的看到了『兼美』到底是如何的美貌。

  也不過如此,跟後世的那些人造美女也差不多。

  最近張氏的心情一直不好,眾人都是能躲便躲的。唐朝經常帶著四歲左右的寶玉和賈芝卻前院。

  前院男孩子多,而且也能離張氏遠一些。

  前幾天,唐朝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是在寶玉的心中嫡庶是非常明顯的。記得以前看電視的時候,寶玉曾經和林妹妹說,他們都是沒有兄弟姐妹的獨身子女這句。

  那時賈珠已死,元春雖然在血緣上是親姐,卻因著進宮封妃一系列的事情,站在了主子貴人的位置上。如果寶玉說自己沒有兄姐,也可以說的過去。但為什麼要說沒有弟妹呢,探春和賈環不是嗎?

  可見在寶玉的心中,是沒有這兩個弟妹的。一個對著自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妹都可以無視的人,其品性是非常涼薄的。而現在寶玉要是無視探春和賈環,唐朝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中間有著王氏和邢氏卡在那裡。要知道那個時候,趙姨娘雖然得寵,卻一點不敢越雷池一步,被王夫人壓得死死的。

  探春曾經是跟著寶玉一起養在史氏那裡的,就是這樣,還能說出和黛玉都是一樣的人。現在唐朝便只能想辦法讓他改變這種天性中的涼薄了。

  四歲的男孩,正是對這個世界好奇的時候,讓他們多接觸一下男孩子,也不至於少原著那般,身邊除了姐妹再沒有什麼玩伴,生生將一個大小夥子熬成了小姑娘。

  因為年紀太小的原因,和上面的幾個哥哥感情也不是很深,唐朝希望趁著這會大家都在府裡的時候,好好的聯絡一下感情。

  一個家族,一個人,都不可能獨立的存在於世上。他是需要很多的相互提攜的。

  今天剛出了碧紗櫥,便看到了元春帶著抱琴要去後面的小花園裡走一走。

  唐朝上去見禮,「大姑娘安好,這麼冷的天,姑娘怎麼還要出來。園子裡光突突的,可有什麼看的呢。」

  「我也不過是閑來走走罷了。嬤嬤帶著他們,這是要去哪?」

  「大姐姐好。」,「大姑姑好。」寶玉和賈芝一起向元春問好。

  元春笑著應了。又上前的摸了摸兩人的手爐,發現是暖的,便順手拉了拉兩人的小毛帽子。

  「前面小書房還上著課呢。領著兩個小主子去那邊玩一會兒。」天天聽著,就算是不背,也會耳熟一些。

  「嗯,璉二嫂子似是有孕了。你們別去那裡,免得打擾到璉二嫂子休息。」進門兩個月便有了身孕,這件事情,在元春看來也算是有好有壞了。

  好處是以後立規矩什麼的,大伯母不會再著重折騰她了。好處便是既婚前的兩個妾,大伯母又賞下了兩個通房來。

  唉,大伯母心裡也是苦呀。一會兒去花園子裡看看,若是臘梅花開了,便摘上一些,去看看大伯母吧。


第六十五章

  元春今年也十四歲了。本來去年出孝後,便應該說親了。可是剛出孝,先是賈珠幾人去趕考,回來後便是迎娶鳳姐,之後家裡又因為賈璉與秦可卿的事情,波瀾突生。一直到最近才安生下來。

  以至於元春的婚事便有些個晚了。不過好在她的事情張氏心裡也有了數。

  於是元春去看張氏的時候,張氏便一臉『我家有女初長成』的神色看著元春。

  「一晃眼,你也這麼大了。當初還是牙牙學語,現在已經亭亭玉立了。我讓嬤嬤給你弄的藥膳,可都吃了?」

  「多謝大伯母關心。嬤嬤弄的東西,一直在吃呢。」

  長腦子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知道下一句是什麼了,所以元春控制著讓自己的臉不要紅的太厲害,一邊輕輕地攪著手帕子。

  「早幾年,便想著將你聘回張家去。卻沒有想到,世事難料,禍福天定。孝期又不太方便給你相看,竟一時托到了現在。今天沒外人,就我們娘倆個。你跟大伯母說說,心中可有什麼想法?」

  元春一聽這話,連忙搖頭。本來這話她與張氏親近,便是有什麼想法也說出來。可自從出璉二嫂子的事情,這種話上,元春就頗為忌憚。

  「我只聽大伯母的。」反正在元春看來,大伯母也不會害她。

  「嗯,你是好孩子。只是大伯母就怕委屈了你。也對不起你九泉下的母親。咱們家也不求別的,你嫁妝不薄,嫁到哪一家去,也不會低人一等。更何況還有大伯母和你兄弟們給你撐腰呢。說起這個,我這裡還有兩塊上好霞光錦,那個繡嫁妝是最好的。一會走的時候,你帶一塊去,剩下的那塊,給你二妹妹。」

  那霞光錦,是用金銀雙線配著紅錦絲按著經緯織就而成。因著紋理要好,光照時金銀折色也要好,所以倒是有些難得。

  再加上好東西都是比較費事費時,這種錦一年也出不了兩三匹,物以稀為貴,倒也是有價無市。

  張氏有這個,還是那年張嬪出入宮時,頗為受寵了一些日子,得的一份賞賜,張嬪感激張家的照拂之情,特意賞下來的。

  張家也疼姑娘,畢竟張氏那一輩,張家也就只有她一個。所以張氏的母親便全都當成陪嫁讓張氏帶到了榮國府。

  當初若不是張氏的嫁妝早就繡好了,估計也不會剩下這麼多。

  一會兒丫頭把料子捧了上來,元春打眼看了。知道這確實是好物,又起身拜謝了張氏一番。

  大家女子的嫁妝裡,有好多都是衣服布料,所以如何保養便是至關重要的。張氏自然不會省下這一步驟,這也是元春一打眼便覺得這布料仍如新出時那麼光彩奪目了。

  揮退了下人,張氏攬著元春繼續說道,「咱們家是軍功起家的,但你兄弟們將來都會走上文官的路子。所以伯母想著,倒不如脫離咱們家眼前的關係網,給你找個正經的書香門弟,就如你嫁到林家的敏姑媽那般人家。」

  元春羞澀的點了點頭,仍是那句伯母做主便是。

  其時元春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她雖然是榮國府的大姑娘,但生母早逝,父親又是個五品宮,她的好婚事也不過是嫁到這幾家聯絡有親的人家。

  哥哥娶了王家嫡長女,她就不能再嫁進王家了。薛家,一個商家,大伯母是不會同意自己成為一個商人婦的。再有就是史家了。可是史家也沒有跟她年紀相近的男孩。

  她的身份,是不用想那四王家了。畢竟除了庶子媳婦兒,她是誰也配不上。而剩下的幾家,不說大伯母了,就連好也是有所耳聞,並不看好的。

  今天聽到大伯母準備給自己找個正經書香門弟的人家,元春明白,看來大伯母是要動用曾經張家的人脈了。

  「今年宮中便傳出了要選秀的風聲來。一入宮門深似海,紅顏未老恩先斷。若真的進了宮,受了什麼委屈,家裡和你兄弟都沒有辦法幫你出頭。所以伯母想著,再消息正式下發前,便將你的婚事定下來。你可會怨伯母阻礙了你的青雲路。要知道以我兒的人品相貌,一但入宮,必是當選的。」

  元春一聽這話,眼淚便落了下來。她不是無知少女,哪裡能夠不知道進宮的酸楚。多少白髮女老死深宮中。那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趣。

  自古君王恩情薄。便是如花容貌,似水年華。又能得幾年恩寵。若有幸,得上一兒半女。老了也是一份期盼寄託。若是不得,還有什麼盼頭。

  元春站了起來,鄭重的對張氏拜了拜。「侄女不願進宮。」

  見此,張氏心中便是一歎。

  她早該知道元春會這樣選擇的。可是當初將元春接過來教養時,她的婚事,張氏便有了想法。以前只是想著聯姻士家大族,好為家中增添人脈。後來,張家出事了,張氏便想著將元春弄到宮裡去。

  她的兒子們有個附逆的外家,對於將來的發展也是或多或少有著一定的影響的。而且張家必須平反,不然她死後又如何面對張家的親人。

  送元春進宮,而非送迎春進宮。除了她花在元春的年紀正合適,以及身上的精力要比迎春多外,最重要的是後宮險惡。

  她雖然對於自己教養出來的孩子有信心。但世事無絕對,誰知道會有什麼不測的風雲。若是真的出了事,元春的身份,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便不會牽連到以經分家的大房。而這一點迎春卻是沒有辦法將大房摘出來的。

  所以,元春進宮,迎春嫁到外面,便是張氏一早便做下的決定。

  凡是一飲一啄,得到了便要付出。她如此,元春也是如此。她十幾年費心教導,早就註定了這一切的走向。

  探春雖小,但樣貌也能看出一二。元春是怎麼被教養長大的,而探春又是怎麼教養的。一目了然。

  如果在王氏去後,沒有張氏的護航,元春恐怕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氣度了。對於探春的不管不顧,便是讓元春更好的明白,更深刻的瞭解到,若是沒有她,自己的日子會是如何。

  雖然張氏知道她的這一切算計有些對不住這個一直全心相信自己的女孩子。但她,也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提供一些幫助了。

  她是張家女,她是賈家婦。

  「我明白的,我兒與我一般心氣。何曾願意呢。更何況當今已經年過半百之數。我兒正是花季之年,說句大不敬之話,他也配?」

  「伯母。」張氏的話,好不客氣。元春一聽,便有些驚駭。連忙叫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了。今天這話,你心裡有數便罷了。那塊料子,你倒是可以先試著慢慢裁出來了。邊邊腳腳的花紋,也可以慢慢的繡出來。從上個月開始,我便讓你著手繡荷包,可得了多少。」

  「...已有十多隻了。」

  「嗯,有些下人能做,但有些卻是要自己做的。慢慢做著,等真的定了下來,也不會手忙腳亂。」

  元春點頭。明白張氏話中之意。

  「最近回去,把那些首飾都整理一下,等過些時日,伯母著人去取了重新炸一炸。若是有不喜歡的樣式,也告訴伯母,重新打了來。」

  「嗯,呵呵。伯母準備找哪一家的首飾店。不會是大伯父經常去的那家吧。若是那家,元春可不要。」

  大伯打給老太太的首飾,重量實在,就是樣子,不太好說。

  「你呀,還打趣起你伯父來了。小心今年過年,他不給你發紅包。」用手指點了點元春的額頭。笑著說了她一句。

  「呵呵。元春哪裡敢呢。再說了大伯才不會不給元春紅包呢。」元春順著張氏的手,趴到了張氏的懷裡。

  「你呀,都是大姑娘了。快坐好。說正經事呢。」將元春扶正,張氏認真的說道。

  「是。」

  「過完年,天氣便暖和了。到時候,先把小件的家俱打出來。我前兒便通知人去京城中的老字型大小,尋師傅和樣冊子。等送了來,你便選著喜歡的樣式挑一挑。本來這些倒是可以在前兩年弄。只是我想著,還是出了孝做,更吉利一些。活計雖然多了,多叫幾個人也能趕出來,倒也沒有什麼。等到了中秋時,差不多便得了。上了漆,再放在廂房陰乾上數月,也就得了。」

  「先打出來,尺寸上?」

  「呵呵,這倒沒什麼。也不用等到定下來後,再丈量房子。很多的家俱都可以先打出來。咱們這樣的人家,房子的規格都是差不多的。」反正也一定用不上。

  點點頭,聽了張氏的話,元春的臉悄悄地紅了。

  娘倆個又說了兩句話,張氏便拉著元春的手去了史氏的院中。

  到了院中,正好看見史氏已經著人支了牌桌子。兩人便陪著摸了會牌。

  吆五喝六,張氏在輸了幾兩銀子後,這才迎來了午膳。午膳只有元春,迎春和寶玉叔侄在史氏這裡用。其他的,無論是成親的,還是沒成親的,都早就不在這邊用了。

  張氏,水氏和鳳姐將個人愛吃的都撿了幾樣,如往常一般靜靜的侍候一旁。

  至於邢氏,早就在鳳姐的『孝順』下,除了早晚請安後,很少再入史氏的榮慶堂了。

  一時飯畢,侍候著史氏消了一會食,便退了出去。到了下晌,睡過午覺,張氏才著心腹進來說話。

  「太太放心吧,那頭已經心動了。估計這一兩天便會有了消息。」

  張氏點頭,下人退下。一直到掌燈,張氏仍然維持著剛剛那個姿勢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諸皇子皆以長大成人,今明兩年勢必要開大小選的。張氏遲遲不給元春定下親事,又故意以折騰秦氏為由,慢慢的拖延自今,等的便是選秀的旨意。

  當然,不是什麼都可以用等,便可以等到的。張氏悄悄地讓人聯繫了早年張家埋在宮中的釘子,讓他們侍機傳一些跟選秀有關的話來。

  這不,就算是皇帝老兒想不起選秀,在別人有意無意的提醒下,選秀也快要到來了。

  她準備多年,只為今朝。怎麼可能因為元春的話而放棄呢。

  她和大房給元春一份希望,然後再讓二房的人親自扼殺。到那個時候元春一但得寵,心中更向著誰,便可想而知了。

  張家的血,不是白流的。

  張家一門忠烈,必須平反。

  事情從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張氏的計畫在遇到邢氏和王善寶時,便出現了偏差。

  邢氏在知道選秀的事情後,並沒有什麼反應。她雖然不是原著中的那個尷尬人。但也不比那強了多少。

  她抱養了探春,但人趙姨娘卻生了一個兒子賈環。勢均力敵之下,在二房倒也平分秋色。但怪只怪別看她是晚嫁進來的,但年紀上卻沒有趙姨娘來的青春年少。

  長相上嘛,也遜了三分顏色。所以賈政仍是比較寵著趙氏的。但比原著中滿屋子姨娘的賈赦要好上幾分的。

  邢氏一直沒有忘記貼補娘家的計畫。以前若只是單純的貼補娘家,現在便是還有為自己著想的心。

  她這兩三年一直沒有生孕,這件事情對她來說,非常的難已接受。折騰了許久,太醫沒少看,湯藥沒少喝,可仍然是沒有消息。

  她不是年紀小的水氏和鳳姐,可以等上幾年再生子。所以漸漸地倒對她將來是否能生子有了些悲觀情緒。

  在這麼個家裡,兒媳婦鳳姐對自己連面子情都沒有,一進門便打發了她給賈珠的通房。還下了套子,讓她丟盡了顏面。若是將來沒有所出,老了豈不是要看鳳姐的臉色過日子。

  邢氏越想,心裡就越悲觀。

  這年頭,啥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可二房,管家所得就那麼一點,兩年也沒有攢下來多少,等到鳳姐一入門,剛過了一個多月,老太太便發話,將管家的事情交給了鳳姐,說的好聽是讓她享享兒媳婦的福,可真實如何,誰不知道。

  尤其是剛跟鳳姐的矛盾過去沒多久。這鳳姐一管起了家。對她能有什麼好。果不其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很是整頓了一番。就連當初她剛進門裁掉的針線房,也在老太太的作主下,恢復了起來。

  臉,被打的生疼。可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嘴笨,又不得婆母的喜歡。想要翻身,卻是要等待機會的。

  本來,她還把娘家的侄女岫煙接了過來。王氏的侄女可以入府小住,她的侄女憑的什麼不能。

  世人都是勢力的,還有愛屋及烏。鳳姐是什麼人,她是王家的嫡長女,便是父母皆無,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對她不好,那打的是王家一族的臉面。

  可邢岫煙呢。她爹娘是幹什麼的。她的親族又有什麼人。不過是破落戶罷了。誰還能真的當她是千金小姐。

  鳳姐是元春的親表妹,可邢岫煙跟她卻是無一絲關係。別人更是如此。邢岫煙入府數月,除了邢氏第一天帶進來給史氏請安時,眾人依著禮節給了份見面禮外,幾乎都不將她看在眼裡。

  迎春倒是喜歡家裡多個小妹妹,但這妹妹卻及不上自小在一起的堂姐。堂姐不喜歡,迎春也沒有往上湊。

  寶玉和賈芝更是如此,寶玉雖然仍是覺得女兒家都是好的。但在唐朝和元春的大力教養,和現實不能放縱的情況下,也對那個時不時對他發散陰暗氣息的繼母的侄女不感冒。

  邢氏便是有意在寶玉去請安時,叫邢岫煙出來一起玩耍。元春也會以老太太那邊回去晚了會著急為由,將寶玉拉走。

  邢氏氣的無法。她可是想好了,要讓寶玉娶自家侄女邢岫煙,到時候邢岫煙還能不幫襯娘家。

  邢氏的這一番計較,其實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邢岫煙長的雖好,人看著也可伶可俐。但架不住有一個不靠普的姑姑。侄女肖姑,外甥肖舅。賈家進來這個邢氏都讓人受不了,又怎麼可能再進來一個。

  無論是史氏,還是張氏,都是非常反感這樣的事情的。也不想想。若是嫡次子娶了繼室的娘家侄女,長子又要如何。再有便是兄弟關係豈不是也會出現一定的影響。亂家之始,也不過如此。

  於是就在邢氏這邊努力撮合,那邊使勁拆臺的情況下,邢岫煙便是在梨香院中小住了半年,也沒有和賈寶玉有什麼實質的接觸。

  雖然如此,但邢氏仍然不放棄。她覺得兩人的年歲還小,她還有的是時間,但耽誤之急卻是要將總是攔在一旁的元春嫁出去。

  想到元春出嫁,便又想到了元春的嫁妝。這一來二去的,便又打起了元春嫁妝的主意。賈珠那裡有個老母虎一般的鳳姐,寶玉那裡不說那個李嬤嬤看得有多緊,便是不緊,也沒有多少東西,畢竟大頭都在老太太那裡鎖著呢。

  唯一能動的便是大姑娘元春的嫁妝了。她思來想去,可以幫著她操辦嫁妝,到時順手截留一些。

  就在這時,王善寶家的說朝廷宣佈大小選了。

  邢氏一聽,眼睛便是一亮。大選為妃為貴人,小選為奴為婢。無論哪一樣,都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

  要知道,邢氏再傻也明白,以元春的身份是不可能成為皇子正妃的。只要不是皇子正妃,嫁妝什麼的,都是說不準的。

  於是當天晚上,邢氏特意收拾了一番,將賈政邀到了正房。一頓好酒好菜,好忽悠。

  一心忠君愛國思想的賈政便覺得讓女兒也盡份忠。於是第二天便給元春報上了名。

  這一切,張氏都派了心腹暗中監視著,一直到賈政進了內務府,這才回來給張氏報信。一直關注著此事的張氏,這才將提了幾年的心放了下來。

  只可惜,張氏放心的太早了些。


第六十六章

  這世上誰對誰好,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於張氏來說,是這樣。對於元春來說,也是這樣。

  張氏花費十幾年的心血去培養元春,難道真的是不求回報嗎?

  當然不是。她所求不過是一個有用的,有作為的聯姻棋子罷了。而送進宮,從來都不是張氏最理想的選擇。

  皇家人的教養,張氏不敢恭維。把公主們調.教的那叫『溫柔賢良』。然後一個個拉出去聯姻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不但籠絡不住男人,又不能生孩子。這樣的公主,對朝.廷又有何用。

  既然聯姻就要利益最大化。可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卻很少人願意付出心血來實現。

  張氏想要利用元春,迎春為自己的兒子開闢新的關係網。所以十多年都是以大家主婦來要求教導元春的。

  計畫永遠也趕不上變化。王氏沒了,張家也沒了。張氏在悲痛過後,便立即改變了元春的教養方案。

  皇家是最沒有規矩和妻妾之分的人家。雖然元春因著種種原因沒有辦法大紅嫁衣出門去,但張氏卻可以保證在不涉及自家兒孫利益的情況下,給予元春最大的幫助和支持。

  人非草木,張氏雖然從元春出生沒多久還起了心思,但這麼多年下來,誰又能沒有半點情誼呢。

  她也曾打消過送元春進宮的想法,可賈璉娶妻廢太子之女後,這一切便都無法再更改了。將來無論誰上位,因著秦可卿,他們賈家都不能消停了。

  要麼是賈璉被高高的抬起,其他賈家子孫被打落塵埃。要麼便是廢了一個兒子,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如何捨得。

  殺了秦可卿?

  不,不能這麼做,那畢竟是皇家血脈,這種事情,總會被皇家那些小心眼的人猜忌。你們賈家今天逼死一個秦可卿,他日便有可能刺君。

  那殺了廢太子家小郡主的國公府,張氏都不想罵他們一聲『蠢貨』。真把皇家當他們張家呢。

  等著秋後算帳去吧。

  張氏這一生,做過的最虧心的事情,並不是利用了元春。元春進宮,只要不傻,不犯傻。她就有把握為她鋪就一條筆直的陽光大路。

  是,深宮如海。可出嫁的女兒,一輩子不能回娘家的,也不是沒有。她最喜愛的小姑子,不也是十多年沒有回過娘家了嗎?

  將來一朝得勢,想要見家人,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對元春,張氏不後悔。也不覺得虧心。付出總會回報。她這些年的好,難道真當她是發善心嗎?只是......

  她最覺得虧心的,是利用了邢氏。本來邢氏在賈家的地位便有些個尷尬。她卻利用這個傻女人的貪心,為自己的私心背了一回黑鍋。

  雖然她若不貪心,也不可能自已進入這個套子裡。可終究是她一手策劃的。做人兒媳,哪有那麼容易。做人繼母,更加的不容易。

  此事過後,邢氏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只是她不後悔,也不能後悔。

  張氏雖然也覺得自己矯情,做都做了,但難免還有些憐憫之情在裡面,於是這些天,越發的對元春和邢氏好了。

  數日後,榮禧堂。

  「啪」張氏狠狠地摔了手中的茶杯。

  「廢物,一群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張氏氣的狠的,也不要什麼風度氣度了。

  胸口劇烈的喘著氣,眼睛都快冒了火。

  「大姑娘那邊怎麼樣了?」

  那心腹下人連忙回道,「宮裡的人走了以後,大姑娘便暈了過去。這會怕是快醒了。」

  瞪了那下人一眼,張氏整了整衣服,抬腳便出去了。

  本來她都安排好了,讓元春大選進入越王府,位分也是側妃。但沒有想到賈政那個廢物竟然是給元春報的小選。

  小選是什麼,那是給宮裡和各大王公府邸選奴才的。

  她辛辛苦苦培養了多年的人,就這麼讓賈政這蠢驢弄廢了。

  這個混蛋。

  其實張氏是冤枉賈政了。賈政雖然迂腐木衲,但還是知道禮義廉恥的。只是她被邢氏那麼一忽悠,這才在報名時報錯了的。

  邢氏確實有讓元春參加小選的念頭,小選的宮女是不能帶待多銀兩進去的。而宮女一般都是呆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整整十年的時間,元春留在府裡的嫁妝,邢氏就不相信她一點也弄不出來。

  十年的時間,不是邢氏自己認為,便是換一個人來想,估計也想到老太太不一定會那麼高夀。若是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大房兩房勢必要分家。分家了,二房的產業和元春留在老太太院子裡的嫁妝,還會繼續留在大房嗎?

  而且分了家,她們二房更是當家作主。到那個時候,她有信心讓賈政將管家的權利和二房,元春的嫁妝都歸自己保管。

  等到十年後,元春真能出了宮,那麼大的年紀了。估計也不會有什麼人願意娶了,要麼是留在家裡做個嬤嬤,要麼便是跟她一樣做人繼室。

  一來二去,她還能再得一份聘禮。豈不比讓她留在外面出嫁或是大選後翅膀更硬對自己更有利嗎?

  元春進宮了,鳳姐再厲害又能如何,孝道在那裡擺著呢。寶玉的婚事,還不是她說了算。

  邢氏想的很好,但她卻忘記了張氏會不會咽下這個虧。而史氏會不會真的活不過十年去。

  其實這十年裡,無論是張氏還是史氏,只要有一個人咽了氣,估計邢氏這計畫便能順利的進行。可是上蒼就跟她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到十年的時間,元春起來了。張氏和史氏也活得好好的。賈家除了賈敏竟然還真的是只生不滅。

  只邢氏也沒有想到,元春得勢的第一道口喻,竟然是送了她一份天大的厚禮。元春讓賈珍將賈環寫在了邢氏的名下,代以親生。

  之後又在寶玉成親後,和史氏,張氏商量,下了口喻讓二房真正的分家。長子,次子相繼分出去。賈政,邢氏以及趙姨娘由嫡三子賈環奉養。

  至此後,趙姨娘和邢氏之間的矛盾那是有增無減。誰願意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眼睜睜地被別人摘了桃子。

  元春那是貴人,她沒有辦法。但是對於老女人邢氏,她還是有底氣了。尤其是兒子一心偏著她這個親生姨娘的時候。

  到了那時,無論是賈政還是邢氏,晚年的生活,那是相當的精彩絕倫。可惜此時,元春卻只能以哭泣表達心中的無助。

  一路從榮禧堂走到榮慶堂,張氏的心情已經平復了許多。事以至此,就算是再找人將元春的名字從小選的名單中的劃下來,也無事於補了。

  若是讓元春連小選都過不去,那賈家的女孩子們也不用再想要一門好親事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將元春的名字從小選名單上弄下來,那麼她也沒有辦法將元春弄到大選名單上。至少短時間她是再沒有好時機做什麼了。

  當今之際,只能儘量的去補救了。不過自己原來便準備找宮裡的張嬪疏通的,這一回,到是可以直接將元春放到張嬪的宮裡當女官。等到時機成熟時,再從宮裡發嫁。雖然不及大選出來的側妃尊貴,但自古聖母皇太后的身份也沒有幾個人是光彩的。

  越王妃瞧不起張嬪的事情,宮裡宮外都是人耳皆知。在張家出事,越王平亂平安州時,越王妃竟然一次也沒有進宮探望過張嬪。這件事情,別說越王對這位髮妻惱火了。就是張氏這個一表三千里的堂姐妹,也看不過去了。

  她張家的女人,可都不是什麼心寬的人。張嬪不計較,並不代表心裡沒數。不過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但她張家的女人,卻是最記仇的。

  報復一個女人,不過是三點,娘家,子嗣,以及男人。

  越王妃的『好日子』可還在後頭呢。

  也是因著這一點,張氏非常相信元春進宮後,會得到張嬪的青眼。雖然路有千萬條,但只要能夠到達終點,便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放棄的。

  宮女,....便宮女吧。也許離的近了,還可以近距離的觀察這位未來婆母的喜好。

  張氏一進院,院中的氣氛陡然變了。老太太正在屋裡大發雷霆。二老爺和二太太都跪在正中間,二太太的的臉上還有著老太太茶碗裡的茶葉鑲嵌做裝飾。

  瑚大奶奶一旁勸慰著。但老太太的火氣卻是一時半會兒消也消不了的。一項會說話的珠大奶奶這會子卻在大姑娘的房裡。

  而璉二.奶奶這會卻一直沒有出現,聽說是受了驚,動了胎氣。

  其實這話,別說張氏不相信了,便是長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但誰讓秦氏躲的快呢。不然以秦氏在賈家的地位,還真的容易掃到颱風尾。

  更何況這選秀的事情,還是她那位便宜祖父弄出來的呢。雖然嫁進來還不到一年,但秦氏卻也知道自己當初是我麼的離譜了。

  可事以至此,她又能如何呢,她只能咬著牙將腳下的路繼續走下去。

  也幸好賈璉骨子裡還有些個好色,雖然對她少了嫡妻的尊重,和對待幾個姨娘沒有什麼區別,但誰讓她顏色好呢。不但顏色好,身子骨竟然也如此爭氣。

  現在秦氏最大的願望便是平安生下個兒子。在這賈家也算是站穩了腳跟。以後再怎麼樣,只要守著兒女過日子,也能熬出頭。

  秦可卿的想法,剛進院的小丫頭不知道。別人又如何能不知道呢。不過是時機不對,不想理會她罷了。

  所以張氏一進院,無論是元春房裡的丫頭,還是史氏正房的丫頭都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張氏會先去哪裡。

  張氏在來的路上便聽說老太太發作了二老爺和二太太。見此情景,心中冷笑,腳步一轉便進了元春的房裡。

  那兩個作死的,就應該受些教訓。早知道就讓鴛鴦將老太太的沉香木手杖找出來放一邊了。

  進了元春的房裡,一旁的繡架上,便是自己給她的那塊霞光錦。

  看到當初自己給元春的希望,張氏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從來享受到的義務是要對應相應的責任的。那庶出的三丫頭,可見誰把她放在眼裡了。被利用,是因為有被利用的價值。

  「珠兒媳婦,大丫頭怎麼樣了?」

  鳳姐見張氏過來,起身行了一個禮,便小聲地說道,「一聽到消息便暈了過去,這會兒還沒醒過來呢。」

  今天是張氏吃齋念佛的日子,所以就只有她和大奶奶水氏一起在老太太的房裡陪著的打牌,元春剛丟了一張牌,管事的婆子便來回話說宮裡來人了。要見一見大姑娘。

  三人正在納悶之際,賈政便領了人進來,因是內侍也無需女眷回避。人一進來,才明白是什麼事情,等到那人出去了,元春便暈了過去。

  老太太也氣的夠嗆。言說要休了邢氏這個攪家精。

  「我可憐的兒呀,怎麼就這麼命苦呢。」張氏見此,拿起帕子便坐在了剛剛鳳姐坐的位置上,一邊流著淚,一邊用手摸著元春的臉。

  元春被張氏的碰觸弄醒了,睜開眼,看到流淚的大嫂和伯母,悲從心來。今天早上,她還繡著嫁衣上的花邊,怎麼才半天的功夫,就要進宮去做宮女了呢。

  「哇,大伯母。」元春越想越悲,半爬起身撲入張氏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鳳姐見狀,心中更是難過。雖然元春比她大了兩歲,但自小卻是一起長大的。她嫁進來後,更是日日相伴。哪成想竟然要去那不得見人的地方去侍候人。

  她們不是什麼名門貴族,但也是上等人家的姑娘。自幼哪個不是噎金咽玉,一腳出八腳邁的長大。現在卻是落個如此境地。

  半晌,元春才從嚎啕大哭,到小聲抽咽。張氏拍了拍她的肩,看了一眼鳳姐,鳳姐知機,連忙將屋中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

  「鳳哥兒留下吧。」張氏看到鳳姐也要出去,連忙將她喊住了。

  「是,太太您有什麼話要吩咐。」至打鳳姐嫁了進來,除了第一天行禮外,很少稱呼邢氏來太太,到是一直稱呼張氏為太太。

  「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大丫頭的事。我來的路上想了想,名子已經報了上去,便是再無更改的道理了。而且咱們家在內務府裡也沒有門路。弄不好,讓人知道了,對大丫頭更不好。」頓了頓,看著元春慘白的臉,狠下了心,又說道,

  「宮裡的張嬪娘娘,是我的族姐。回頭只能去求求她了,若是她能出面把咱們元春要到她的宮裡當個女宮,至少也不會受累遭罪。只是她在宮裡也是不得勢,也不知道能不能辦成。除了這一個外,宮裡的甄貴妃,娘家與咱們家是老親。當年她進宮時,咱們家還送過賀禮呢。只是樹大招風,若去求了她,大丫頭在宮裡便有些打眼了。將來也不容易求恩旨早些放出來。」

  「如今太子被廢,甄貴妃又得寵,說不定將來,將來,」鳳姐看著張氏,小聲的說著。

  張氏搖頭,「那樣倒是最好,若萬一不是呢。自古出頭的掾子都是先爛。太子便是一例。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越王在這些皇子裡,看起來最是老實,張嬪又是不得寵的,無論此時還是將來,都是最安全妥帖的。」

  越王是由張氏女教導出來的,又怎麼可能是真的老實。在張家滿門皆滅,平安州事了後,張氏便將張家的大部分人脈悄悄地遞給了越王。

  越王有在平安州平叛得來的武官軍底,又有張氏送來的文官人脈,其實力並不見得是眾皇子中最低的。

  但卻是眾多皇子中隱藏最深的。

  「...我去張娘娘宮裡。」半天沒說話的元春,小聲卻堅定的說了這麼一句。

  「唉,我的兒呀。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二老爺糊塗呀。就算是要送女進宮,不是還有大選嗎?何苦這麼糟蹋我的大丫頭呢。」

  「我們老爺,他一個爺們,能知道什麼,估計還是我們家那位好太太出的主意。」鳳姐本來想說賈政的不是,但一想自己的身份,便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這個邢氏,到底安的什麼心。我的元春進不進宮,礙著她什麼事?大丫頭自出生到現在,何曾花過他們二房一分銀子。將來也不用他們出嫁妝,何苦如此這般。」

  元春本來就對邢氏不滿意,對二老爺也因著母親和趙姨娘間的官司,而多有微詞,到了今天,算是徹底對親爹沒有念想了。

  這一邊張氏安撫了元春,便去了史氏的正房。

  她進去的時候,邢氏和賈政都還在地上跪著。張氏冷哼一聲,也不言語。

  進了來,便走向史氏的跟前。也不說話,也不看那兩人。看起來倒是跟史氏一樣,都是氣大了。

  「......我什麼也不想聽,都把嘴給我閉上,現在都回你們院子裡去。還有邢氏,至今兒起不准踏出房門一步。你敢踏出來,我便讓人送你回娘家。」

  史氏一通好罵,然後便將二兒子一家打發走了。又敢走了所有侍候的人,將屋裡只留下張氏一人,問了元春的事情。

  史氏聽了張氏的安排,也覺得妥當。只是心中還是一陣子悲苦。她的大孫女呀,從小便一直養在她跟前。

  前兩天丫頭們還說大兒媳婦給了一塊好料子,霞光異彩,一看就是金貴的東西。她讓人拿來看了,確實是好料子,大小正好是一件嫁衣的料子。

  又是正經的大紅色,做什麼用的,不言而喻。當時她還想著好好問問大兒媳婦是不是大丫頭的婚事有了眉目。

  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是我害了大丫頭呀,若不是當初執意娶邢氏進門,又哪有今天的禍事。都怪我,都怪我這個老婆子。」

  「老太太千萬不要這麼說,當初娶二弟妹進門,便是害怕怠慢了珠兒兄妹,如今,只能怨大丫頭的命不好罷了。」

  擦了擦眼淚,張氏又繼續說道,「媳婦剛和蘇家的夫人見了一面,正想著哪天下貼子請她過府呢。哪想到,哪想到。怎麼就這樣了呢。這讓我如何對得起九泉下的二弟妹呀。」說著說著,張氏便哭了起來,「老太太,我膝下就三個兒子,二丫頭也是過了好多年才得的。這麼多年,我是把大丫頭當自己親生的對待。可我不是她的親生爹娘呀。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心裡苦呀。」

  史氏一聽,婆媳兩個竟是抱頭痛哭。緩過勁來的元春正在鳳姐的攙扶下走到門口,聽到裡面兩個女人的哭聲,又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大姐姐,大姐姐。你怎麼哭了。咦,嬤嬤怎麼也哭了。」寶玉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大家,這都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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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張氏送了一塊上等料子給元春的事情,史氏院裡就沒有人不知道。唐朝和元春還曾私下裡商量過,現在這塊料子不能先裁出來,倒是可以在差不多的地方先將一些瑣碎的先繡出來。等到定下了親事,再裁料子做嫁衣,量了不會太大。

  唐朝一直以為,也許王氏沒了,也許張氏活著,元春就不用再進宮了。她會像這個時代很多的大家閨秀那般十裡紅妝,嫁人生子。再也不用老死宮廷。再也不用少小離家,只是省親回來那個一個晚上了。

  可這一切,竟然生生讓賈政和邢氏給掰回了命中註定的軌道。賈元春便是改成了賈沅,仍是未來的皇妃。

  她們就站在正房的外面,屋裡隱隱傳來的哭聲,還有張氏的那一句句,『為什麼不是我親生的,我疼了十幾年,這是生生挖我的肉呀......』

  張氏說的沒錯,若元春是她親生的,她是不可能送元春進宮的。一是元春有個附逆的外家,這一進宮,無疑是想不開。

  二一個,若元春是張氏親生的,有一個張氏女做母親,也註定了元春在宮裡的路走不長遠。

  張家的教養,世人信得過。但張家畢竟是滿門皆滅,誰也不能保證元春心底有沒有怨懟情緒,這樣的隱性危險人物,誰敢讓她進宮來。

  此時屋中的張氏,心中還是疼了。那畢竟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孩子呀。

  而屋外,元春的身子在門口晃了晃,為什麼她不是大伯母親生的呢。為什麼母親去的那麼早呢。為什麼父親要這麼做,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幸好元春不知道,就算是她親娘活著,這宮也是要進的。不但要進,而且還是這麼進去的。記得原著中曾有過這麼一句,那是元春省親時曾說過的,『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可見當時的元春也是賈家有意送進去的。而非選秀不得不去。

  不過此時的元春至少還是幸運的,至少她是在接受了張氏系統教育十幾年後才被送到宮裡去的。而不是接受了王氏的影響,和史氏的教導後就那麼迷迷糊糊的進了宮。

  看賈家剩下的三姐妹,便可以知道這對婆媳對姑娘的教養是多麼的給力了。一個不認親娘的白眼狼,一個針紮不動,連別人為她出頭都不言語的木頭人,一個冷心冷清的姑子。

  元春也許是被寄予厚望的,也許當初是真的用心教導了的。但省親後,就能下一道讓十來歲的兄弟和堂姐妹,姑表姨姐妹一起居住園子的口諭的人,也不是什麼明白人。

  將原著和現在對比,現在的元春無疑是幸運的了。

  而且也因著從未有人提到讓她進宮的事情,元春對進宮一事,並沒有太多的奢望。無論是家族的期許,還是別的什麼。

  以自保為目的的進宮,總會比其他目的進宮的人,走的更遠一些,也更穩一些。

  半晌,元春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嬤嬤帶著寶玉去別處逛逛吧。我也先回房了。」拉了拉鳳姐的手,元春慢慢地回到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廂房。

  「嫂子也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靜。」進宮之事,已經是再所難免了。本來她還有一絲希望在祖母和大伯母身上,可是見此情景,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沒了。

  邢氏,邢氏。

  瑟瑟寒冬,心也跟著冰凍了。

  漫天的雪花,像是在宣洩心中無法言語的悲涼。元春站在廂房門外,伸出手想要接下一片,可落入手中的雪花轉眼前便成了水。

  一滴淚水。

  元春看著手中的雪水,她抬起頭,漫天風雪,何嘗不是她的淚呢。

  回首看向處處精緻的閨房。她以為她會一直住到披上嫁衣的那天。

  向前兩步,看向繡架上的霞光錦,那上面有她對未來生活的期許。一針一線,雖然只是描了邊,卻也是一心一意,不曾有絲毫懈怠。伸出手,想要再摸一摸,卻在半空中頓住。半晌,元春後看了一眼,便將頭扭到一旁。「收起來吧。」

  無論怎麼樣,這件霞光錦,她都不可能再穿上了。就算是十年後,平安從宮裡出來,這塊料子,怕是也要糟了。

  多好的一塊料子呀!若是晚上數日,她還不曾動手,也許還是可以封存到十年後的吧。可惜了。

  抱琴知道元春說的是什麼,也明白其中的酸楚。

  自一側找出一個雕花精緻的木匣子,小心地拆了繡架上的線,一點點的折起來,小心地放在匣子裡。

  進宮,勢在必行了。過了正月十五宮裡便要來接人了。仔細算算她在家裡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了。

  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有做呢。邢氏,父親。還有寶玉。

  邢氏如此算計,為的不過是她的嫁妝銀罷了。這些便是帶進棺材裡,也不會給她一文。她以為這麼多年接濟娘家,別人不知道嗎?元春想到這此,眼中一抹厲色。

  她不是被人算計了還不還手的性格。傷了她,必要讓那人百倍的償還。

  「抱琴,你去把珠大嫂子請來。」元春想了想,她既將進宮,對手中的下人,也少了威懾力。更何況便是出了事,也會鞭長莫及。所以用自己的人手,還不如用自己大嫂的人手更安全一些。

  抱琴應是離去。剛走出去沒多久,正好見鳳姐風風火火地往史氏的院子裡來。抱琴忙迎了下去,將元春的邀請說了。

  鳳姐一聽,便是一愣。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子功夫,元春就想要見人了?

  表姐妹的姑嫂關係,讓兩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鳳姐也沒有多想,直接帶著人又去了元春的廂房。

  元春見到鳳姐來了,便揮退了下人。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了出來。鳳姐的眼睛便是一直在閃閃發亮。嘴角的壞角也遲遲落不下來。

  姑嫂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麼,無從知道。但沒過多久,邢家那個同樣大齡的二姑娘竟然跟著人家私奔了。這事傳到府裡時,邢氏的臉算是丟盡了。

  一家有女私奔,那是整個邢氏宗族都要跟著丟人的。史氏和張氏聽到後,都開始後悔當初找了這麼一家人了。

  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邢家姑娘私奔的事還沒完,邢氏的兄弟,竟然豪賭被高利貸的人綁走了。邢氏的弟妹帶著女兒岫煙來府中求救了。

  「你們給我跪下。」邢氏的弟妹進府時,張氏便把鳳姐和元春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張氏才厲聲對二人說道。

  鳳姐和元春二人相視一眼,很老實的跪下了。

  「邢家二姑娘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都給我說說,打老鼠還怕傷了玉瓶呢,你們不知道傷了二太太的名聲,損了便是我賈家的臉面嗎?」

  鳳姐和元春還是頭一回看到張氏如此聲色,早就嚇到了。

  「太太容稟,此事與我和大姑娘真的沒有關係。是那」

  「啪」的一聲,張氏便將手中的茶碗摔了出去。「說實話。」竟然當著她的面,就敢如此狡辯。沒證據,她會問她們嗎。

  鳳姐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回道,「我們只是讓人引著邢大老爺去了幾次賭坊,並沒有做其他的。邢家二姑娘會跟著人私,呃,離開,真的不是我們做的。」

  這事還真的不是鳳姐和元春的設計。她們也直的沒有想到邢家二姑娘會真的看到個平頭正臉的人,就跟著人私奔。

  其實這也是冤枉了邢家二姑娘。真實的原因只是這姑娘平時戲看多了,那些書生小姐的把戲上了心。被這對姑嫂弄來的騙子,又是一副好相貌,好口才,自然是上了心,而那騙子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送上門的懷春姑娘。

  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樹梢。那騙子走之前,特意將邢家二姑娘騙了出來,告訴她自己回鄉趕考,之後便向邢氏提親。邢二姑娘一聽,那個高興。於是想到情郎囊中羞澀,便將自己的首飾和貴重物品帶了出來。

  哪想到,到了地方,才知道被騙了,可當時只能失財失.身地被人帶到了外地。至此了無音信。而為邢二姑娘守門的小丫頭呢,在檢查了自家姑娘的物件後,便以為真的跟那人跑了,這才錯過了最佳的營救機會。

  所以說戲本子,也是害死個人呢。騙子,拐子,那是一不留神,就要出來彰顯一下存在感的。

  這些內情自然不足以被外人道,所以當鳳姐和元春聽到私奔這個消息時,也真的是吃驚了。她們是真的沒有想要這樣的。

  「當真如此?」張氏問道。

  鳳姐和元春紛紛點頭,保證確是如此。

  張氏見到這裡,想了想,確實可能真的是碰巧了。「這主意是誰出的?」

  聽到這話,鳳姐不吱聲了。她不能當著元春的面,賣了元春。而元春呢,在聽到大伯母的問話,想了想,也只能自己招了。

  大伯母不是沒有證據便說話的人,此事看來,若不是知道了是她們所為,也不會將她們叫來了。

  鳳姐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會這麼乾脆的承認,畢竟此時鳳姐年紀還小,若是再過個幾年,估計也不會在張氏只問了一句話的時候,便自己主動的招了。

  元春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大伯母,小小聲地說了一句『是我』。

  張氏沒好氣的瞪了元春一眼,想到元春的手段心思,心裡也是一歎,還是太淺了些。

  「是我拜託珠大嫂子幫我的。之前也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大伯母,我知道錯了。」

  「鳳哥兒起來吧。你且先回去,敲打一下你的那個陪房旺兒。讓他嘴上有個把門的。再不收斂,就告訴他,咱們家東北的莊子還缺開荒的人手呢。」

  鳳姐起身,聽到張氏的話,眉毛便是一立。

  「行了,行了。多的我也不說了。瞧這事讓你倆辦的。邢家畢竟跟我們府上是姻親。你們太太又是邢家的大姑娘,這事出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邢家姑娘的名聲沒了,難道你們二房姑嫂的名聲便不受牽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唉,以後呀,三思而後行吧。」

  「是。」

  「一會兒,我將二丫頭身邊的嬤嬤借你兩個月。這兩個月裡,你除了請安,便跟著嬤嬤學著些吧。」果然是不能對王家的教養太放心。

  「是。」

  「露出來的痕跡,我已經讓人幫你們打掃乾淨了。其他多餘的事情,便不要再做了。行了,你去吧。回去好好跟嬤嬤學些個有用的東西吧。噢,還有你屋裡的那個平兒,我看著便不是個好的,珠兒正是用功努力的時候,你看著不讓他收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那些有心思的下人卻是不能放縱了。你看看現在府裡都是怎麼傳的,珠大奶奶刻薄狠厲,身邊的平兒姑娘倒是個難得的厚道人。有什麼事情求一求她,珠大奶奶那裡便沒有不成的。這種踩著主子名聲向上爬的丫頭,趁早打發了。說她是個好的,你其他三個陪嫁丫頭都是白給的不成?」

  話畢,也不等鳳姐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便打發了鳳姐離開。等到屋中只剩下她和元春的時候,張氏才歎了口氣,「你可知錯?」

  「大伯母,元春知錯了。」算計繼母娘家,也算是大不孝了。

  「錯在哪了?」張氏繼續追問。

  元春一愣,心下有些不快,但還是說道,「不該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對付太太。」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邢家的姑娘會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也真的沒有想到,那個人拿了她們的錢,不但把邢大舅弄到了賭房,臨了,臨了還將邢二姑娘騙跑了。

  她就是再怎麼樣,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那麼對付邢家的。可事情偏偏太出人意料了,讓她們跟本沒有辦法及時的掌控全域,以至到了後來,還得讓大伯母為她們掃清尾巴。

  張氏一聽,便道,「不對。你在想想,錯在哪了?」

  元春聽了這話,有些不解,抬頭去看張氏。巴掌大的小臉,可憐可愛,又帶著懵懂不解。

  「你錯做這件事情的時機上,也錯在對於事情的掌握上,和錯在用錯了人。」

  「大伯母?」不伯母什麼意思,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吧。

  「邢氏做出的事情,確實讓人憤怒。你出手報復也是常理之中。這一點,別說是你了,便是大伯母都想要收拾她一頓。但是你錯在選錯了時機上。」

  「太巧了?」元春若有所思,試探地問了出來。

  「嗯,這是一點,我也是通過這個時間,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再有一個,便是你將此事託付給了鳳哥兒這事,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成害。這樣的事情,便不應該托給別人去做。」

  「可是,大伯母。」

  張氏打斷了元春的話,繼續說道,「你是怕你下手的那些人會因為你進宮,沒了約束,再將你賣了,可是?」

  元春點頭,這正是她原先所擔心的。不然也不會借用大嫂子的人。

  「他們怎麼出賣你?去你們太太那裡去自首,順帶告發你?」看了一眼元春,見元春點頭,張氏才又接著說道,「然後呢,後果是什麼,你們太太知道了,會對他們既往不糾?哼,最大的可能,便是讓他們說給你父親和我們聽。說給你父親聽,你父親的性子會如何應對,說給我們聽,我們又要如何應對。難道我們會在只聽一個下人奴才的一面之詞後便定了你的罪?」

  元春一聽,是呀,她不傻,下人也不傻。她進了宮,對她們沒有了約束力,同時,他們也失去了保護。便是拿這件事情去邀功,她們那位好太太,就能放過她們了。

  「他們也可以去投靠趙姨娘。可問題是趙姨娘又能給他們什麼好處?想要喂飽那些下人,除了權,便是錢。這兩樣趙姨娘有什麼?」

  「既做這樣的事情,最好是用自己信得過的人,不然便不要輕易去出手。而那些下人,在失去了你的庇護,更害怕被人發現。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是他們說了真話,大家主子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都會讓他們被這個黑鍋。因為主子的名聲,尤其是姑娘家的名聲,不能有一點瑕疵。你是主子,又是姑娘。將來還要進宮去,我們做家人的,勢必要全力維護你的名聲清譽。不是嗎?」

  「那要是下人們在動手前,便提前去告發了呢?」

  「事情沒有發生,他們說了,我們就要相信。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污蔑』。誰意污蔑主子的下人,就應該打死才算。」

  元春聽到此,恍然大悟,原來是她相差了。正如大伯母所說的,不論個中曲直,被保住的,被捨棄的,永遠都不用她來操心。

  「你既將要進宮了,宮裡的形勢更加的複雜。在進宮前的日子,我會讓嬤嬤著重講一些陰私手段。最後,大伯母只能再告訴你一句話,這個世上的聰明人不知凡已。不要小瞧了任何人。他們都可能反咬你一口。還有在聰明人面前,儘量的說真話,說實話。少一些動作,多一些真實。就像是十句話裡,有一句是真話,這句話也是沒有人會相信的。但反過來,十句話裡,有一句假話,卻是最容易讓人相信。」

  這一番肺腑之言,元春如何聽不出來。本就是跪在地上的身子,又直直地朝著張氏拜了三拜。然後膝行至張氏腿前,將頭趴在張氏的腳上。

  「大伯母,元春記下了。這輩子都不敢忘記。」

  「嗯。」張氏摸了摸元春的頭髮,「到了宮裡,不管是得勢的主子,還是不得勢的,都不要怠慢。這不是投機,這是一個人的氣度。得勢不張狂,失勢不失態。」

  「元春明白。」

  「唉,大伯母對不住你娘,也對不住你。」

  「大伯母不要這麼說,自我生下來,大伯母便對我疼愛有佳。便是跟我們太太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您對我的好,元春都記在心裡。無論將來如何,元春都不會忘記您的恩德。」元春是真的不想進宮去。

  「唉,別的大伯母不敢保證,也不敢把話說的太滿。但力所能及的地方,大伯母必不會袖手旁觀。」這是她給元春的承諾,只要她活著,這份承諾便不會失效。

  「...嗯。」元春哽咽地在張氏懷裡點了點頭。

  「一會走的時候,從我這裡拿兩千兩銀票,給二太太送去。就當是你給她的吧。」張氏知道,這是也是自己的錯,才會讓邢氏落入這麼一個境地。

  「...為什麼?」是她做錯了事,為什麼大伯母要出錢呢。

  唉,大伯母就是太善良了。


第六十八章

  她和自家大嫂設的局,本就是要收拾邢氏一番。自邢氏嫁進來,大矛盾沒有,小矛盾不斷。若不是今朝的事,一下子沖到了腦子裡,元春也不會如此設計邢家。但無論怎麼說,元春都是不樂意讓張氏買這個帳。面上自然而然的就表現了出來。

  「這銀子,還是我來出吧。」元春想了想,小聲的說道。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大伯母掏這筆錢。

  「知道你不差錢,難道大伯母就是個差錢的。你的那些錢,還是好好留著吧。將來當成嫁妝,私房。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氣。」

  「可是,」

  「好了,這事聽我的。我自小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幾個兩千兩都有了。怎麼現在到是跟我客氣起來。這事就這樣定了。一會兒你走的時候,便拿去。」頓了頓,張氏話音有些感性,淡淡地帶著一絲同情,「唉,說起來,她也不容易。攤上了這麼個事。往日就算有諸般不是。這一朝,就是栽了大跟頭。邢家再也起不來了。你們二太太......。這事便到此了吧。」

  在張氏看來,元春就算是心裡多麼的閣應邢氏,也會在所謀之事成了後,才會有些行動。而那個時候,也不可能做得太過分。畢竟身份不同了,若是還計較當初進宮的原因,就容易落人話柄。但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元春的報復來的這麼快。不過這也讓張氏看到了元春的長處和短處,在進宮前的時日裡,可以更有針對性的學習了。

  對於張氏的決定,元春還要爭辯,便被張氏堵住了話頭。只好聽著張氏一句一句的說下去。

  是呀,邢氏只是為人貪心小氣了些。可自嫁進來,除了生活水準比邢家高了,竟是很少有過得順心的時候。

  二弟那麼個人,既迂腐又無情。寵妾滅妻的事情,做得理所當然的。原配嫡出的三個孩子,個個秀外慧中,明顯擰著一股繩。妾室姨娘也是有兒有女,有寵愛的。一個沒落的娘家,膝下又沒生養個孩子。

  貪財些,小氣些,想要多接濟接濟娘家,也是人之常情。當初自己不也是利用了邢氏這一點,才會讓她背這個黑鍋的嗎?

  她也想過,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了。因此她還想著,等元春進了宮,她便想辦法幫著她打壓趙姨娘的氣焰,或是別的什麼。

  可沒有想到大丫頭和鳳姐下手這麼快。這才幾日間,邢家便成了京城的笑話,而邢氏也因著這些個事情,再難回到之前了。

  之前本就是尷尬的身份地位,現在卻不止是這樣了。

  「...嗯,這件事情,看在大伯母的面子,我不再追究便是了。只是若是以後,她再...。」

  「大伯母自然會幫著你。若是以後,她再做出什麼來,只要不傷及性命和名聲體面,大伯母便不會再攔著。可好?」

  「...大伯母會不會覺得,我不孝順嗎?」

  「呵呵,人心都是偏的。疼你十幾年,難道還能讓你被人欺負不成。孝道什麼的,也不能一概而論。你已經大了,這些事情,你自己會分曉。」羊肉貼不到狗肉身上去。不是親生的,又沒有從小養育的恩德在,又怎麼可能真心孝順。

  「嗯,我聽大伯母的。只是我現在才覺得這件事,辦得有些個不妥。」元春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情,最虧的就應該是他們賈家了。

  邢家能有幾個錢,出了事,還不是賈家出面幫著料理,然後拿錢來填補嗎?她和珠大嫂子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對於已經沒落的邢家其實也不過是半斤八兩的區別。

  可對於賈家,她們卻是在用二房的財產再胡鬧。

  「終於想明白了?」她們拿錢找騙子,然後騙子拿了錢去和賭場的人騙邢大舅的錢。之後一走了知。虧的是誰,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元春羞愧的低下了頭,開始的時候,她還洋洋得意的很,現在都快臊得不行了。

  「你們二太太,原也是個天真爛漫之人。只可惜生活原就有那麼多的不容易。年幼失去了父母依靠,身為長姐總要多番算計。這也無可厚非。再一個,身為女人,立場不同,所在意的地方也就更不同了。不是伯母想要為她說好話,只是你想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元春點頭,卻並不說話。

  看到元春不說話,張氏眼睛暗了暗。「你的事,歸根結底,還是你父親做的主。若不是他同意,便是一百個二太太,又能如何呢。你的一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保持心思清明尤為重要。遇事不要遷怒,也不要逃避,哪怕是你的親生父親」。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些元春何嘗不知道,只是不願想罷了。來自親人的傷害遠比別人要重的多。

  她一直知道她的父親不會成為大伯父那樣的疼愛子女的人。她也知道父親不會像大伯父那樣出門在外,看見什麼都會買給妻兒子女。更不會在外人欺負自己的時候,堅定的,不分對錯的站出來維護自己。

  可她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親手將女兒推出去的人。

  對於父親,元春再一次冷了心。

  榮國府,梨香院。

  「姑奶奶,大爺可是您親弟弟呀,賭場裡的那幫人說了,若三天之內籌集不出錢來,便要剁了您兄弟去喂狗。姑奶奶,大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讓我們娘倆怎麼活呀。......」

  邢氏的弟妹,一見到邢氏,也顧不得臉面了,直接大聲的哭鬧了起來。自從邢忠被人帶走,邢妻便有些個六神無主。

  若不是當娘的本能,上哪都帶著孩子,估計邢家這小姑娘也要弄丟了。

  被弟妹吵得頭疼,邢氏一拍桌子,大聲訓斥道,「好了,把嘴閉上。你不嫌丟人,我還要做人呢。天天的不學好,竟然還學著人家敗起家來了。一萬兩銀子,那可是一萬兩銀子,我上哪整去。出了事了才知道來找我,你們當我是什麼?啊!」那麼大一筆數字,就是賣了邢氏,她也籌措不來。

  更何況二房的財產,一年也沒有那麼多的利潤。而且房契地契,大筆的銀票又都存在老太太那裡。管家權也不在她手裡,她手裡有的不過是除了嫁妝,便是嫁進來時,管的那兩年家得的一些收益。

  零零總總的加在一起,也不過是五六千兩銀子。賈珠一房倒是有錢,但鳳姐不是吃素的,更不可能拿出來。元春又讓她得罪狠了,也是不可能給她方便的。至於寶玉,邢氏直接忽略過去了。

  那個唐朝把持著寶玉屋中的一切,一針一線都別想讓別人占了去。她還要臉面呢,這事便不能從寶玉那裡著手。

  更何況現在唐朝的身份也不同了,又有老太太和大太太護著,她就算是再想針對唐朝做些什麼,也不像原來不知道時想的那麼簡單了。

  「太太,咱們家到底也是官家,不如讓官府出面,治他們個罪,再把人領回來。」王善寶家的想了想,能不花錢,又把人弄出來的事情,便只能禍水東引了。

  「呸,你嫌丟的人還不夠嗎?賭場敢這麼做,便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在京城這地界,這樣的場子,哪個後面沒有人撐著。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家裡還有多少銀兩?」罵了兩句王善寶家的,邢氏仍是不解氣,瞪著眼問著哭得發亂妝殘的弟妹。

  賭場的人將她弟弟帶走前,能不知道他姐姐嫁的是什麼人家嗎?既然知道,還敢這樣做,明顯就沒把榮國府放在眼裡。還不如趁早將錢籌了出來呢。

  邢妻被邢氏看的一個哆嗦,呐呐地說道,「早,早就沒了。大爺說要本錢翻身,我,我攔不住他,便給了他。」

  「都給他了?」

  「都給了。剩下的在二妹妹手裡。走的時候也都帶走了。」所以家裡是真的沒錢了。一分都沒了。

  「把房子賣了,也能值個兩三千兩,我手裡再出一些,剩下的便找我們老爺試了試。若是籌齊了,我便派人跟你去將你們大爺贖回來,若是籌不齊,我就當沒有這個弟弟。」這話也不過是氣話罷了。

  出嫁後邢氏跟娘家的關係,還不錯。雖然有些覺得娘家太窮酸,但到底是她的家人。尤其是在賈家孤立無援,又不得出頭的時候,更是喜歡回憶當初在娘家管家理事,威風八面的樣子。

  每一次接濟娘家,都讓邢氏有一種別樣的滿足感。自卑而又驕傲。

  所以邢大舅的事情,不提血緣親情,便是這種心態,邢氏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邢家在京城的宅子,還是邢家老爹住官時買下的,地點和大小都非常的值錢,兩千五百兩也是能要上價的。再加上自己再拿出來五千兩。剩下的二千五百兩,便只能厚著臉皮找賈政挪借了。

  賈政手裡有一家私產,都是史氏派可靠的人幫著打理的。邢氏雖然嫁進來的晚,但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可是,可是賣了房。我們以後要住哪?」

  「住哪?京城這麼大,還沒有個地方住了。不對,你們給我滾回金陵去。老老實實的回老家去,老家還有幾畝子祭田,都回去,別在京城丟人了。」邢氏看到弟妹的臉色不對,也發現自己的口氣太差了一些,緩了緩又接著說道,

  「你們便不是為了自己,也要想想大姐兒。她才多大,她二姑姑的事情,在京城還有什麼人不知道。離開京城至少大姐兒的名聲也能好一些,金陵與京城相隔甚遠,兩地風聲也傳不過去。你只說大姐兒的兩個姑姑都嫁人了,誰還能再提起這事。等過個些年月,大家淡忘了,再回京城也不遲。」

  邢妻一聽,又看了看閨女俏生生的小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離開京城也好,閨女的名聲也不會受到影響,她們大爺也能戒了賭。

  「只是老家的房子,多年不住人。早就荒廢了。」

  「那就住人進去。」

  「那若是我們回了老家,我們大姐和府上寶二爺的親事?」能嫁進國公府,對於邢妻來回,那是了不得的大事。

  「呸,我也是豬油蒙了心。這種事情,你以後想都不要想了。」邢家出了這種事情,不想著趕緊把風聲壓下去,還留在京城,癡心妄想著好婚事。真是不知所謂。

  邢妻還想要說些什麼,不過看到自家向來厲害的大姑子那不耐煩的臉色,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晚間,等到賈政下了衙門,邢氏便將人請到了自己的屋裡。一番生磨硬泡,終於從賈政那里弄到了三千兩的銀子。第二天一早,又將邢家的房子託付給了牙行。提前換得了兩千五百兩銀子。

  至此,一萬兩銀子算是有了著落,吩咐王善寶帶著銀錢去將人贖了回來。當天便又出了一千兩銀子,將自家弟妹送上了回金陵的客船。

  當然這一千兩銀子裡,有沒有元春送過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邢忠一家應該感激此事發的早,若是再隔個十年左右,他們這位親大姐,估計還真的能看著自家弟弟去死。

  畢竟那個時候,被生活折磨的邢氏,除了認錢以外,那是六親不認的。

  邢家出了私奔的事,史氏恨不得將邢氏休出門去。但想著家裡的臉面,史氏也只是將人關在了院子裡。無事不許她出來。又因著邢大舅的事,不出兩天便被史氏知道了。史氏借機將邢氏叫了過來,好好一通大罵。

  拿著我兒子的私房錢,去貼補娘家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當她是死人嗎?於是史氏終於將這麼多年的惡婆婆心性撿了出來。

  關門跪抄佛經去,每天不撿上五斤佛豆,不許睡覺。等等一系列的措施手段下來,直到過年,邢氏也只是露了個面,便回了二房特意為她設定的小佛堂。

  看不到邢氏,元春最後在家裡過的這個年,得到了變相的滿足。當然如果沒有三妹妹和那個庶出子就更好了。

  果然是小賤人生的,黑眉烏眼的。小小年紀,看著就是一股子猥瑣勁。元春眼中毫無感情的又看了一眼扒拉二妹妹迎春珠花的三妹妹,心中也有一股子不耐煩。

  十五歲了,是大人了。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元春一邊如此告誡著自己,一邊將頭轉向另一邊。

  看到胞弟領著大侄子都依偎在大伯母身邊時,元春又想起了早逝的親娘。

  她還記得當初弟弟聽到大侄子喊瑚大嫂子『娘親』時,弟弟站在一旁,竟然也跟著喊了那麼一聲。別人都笑了,可是元春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她的弟弟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對著親生母親叫一聲『娘』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入宮門深似海呀!

  幼弟稚齡,她便要進宮去了。這諾大的府邸,誰又能真心相待。

  「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迷了眼睛?」唐朝悄悄地在元春身後拉了她一把。大過年的,千萬別露出這種神情來。上面老太太和大太太們都看著呢。

  元春聽到唐朝的話,心中便是一激。連忙收起臉上的表情,笑著對一旁的唐朝問道,「前兒嬤嬤送來的荷包,好精巧的活計,還沒有向嬤嬤道謝呢。」

  「不過是些粗針大線,可當不起姑娘又誇又謝的。再說姑娘前兒還賞了我們丫頭幾套小首飾和衣服料子,奴婢還沒替我們丫頭好好謝過姑娘呢。」

  「那又值什麼,若不是二妹妹那裡不缺這個,便都給她們倆分了。那些東西我也用不上了。留著給誰呢,白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給凝姐呢。」

  過年前,元春收拾東西,便將一些衣服料子和首飾分給了身邊侍候的下人。當然有幾件迎春喜歡的,給了迎春,其中大部分東西都給了李凝。

  至於探春,那是一件也沒有。元春這是嫉恨王氏生產前後,趙姨娘做出來的事情呢。反正給不給,也沒人說她好。索性她就任性一回又如何呢。

  迎春現在是記名在張氏膝下的嫡女,有張氏管著和教養著。身邊還有一個會跟著迎春一輩子的教養嬤嬤,自然不缺少任何東西。

  所以,給個幾件,也是姐妹間的情誼,給多了,倒不好了。元春一想,便將東西都給了李凝。畢竟在沒有迎春的日子裡,元春心裡是把李凝當親妹子疼的。

  「怎麼不值什麼,大姑娘的東西,哪樣不是精巧別致,貴重大方的。噢,瞧我這記性,前兒凝姐也繡了些荷包,說是給大姑娘進宮打點用。奴婢看著活計還算湊合,便接了過來,等下晌給大姑娘送過去。」

  府裡為了元春進宮,打了不少的小金銀錁子,裝在荷包裡,帶進宮,也好打點宮裡上下,讓日子也好過一些。

  畢竟進宮是當下人,而不是當主子。打點好了,也能輕鬆一些。

  「那就多謝凝妹妹了,嬤嬤也跟凝妹妹說一說,針線少做一些,別累壞了眼睛。」

  「大姑娘不用心疼她,那丫頭她嬸娘看著呢。本來也不是個勤快的。若不是大姑娘要進宮,這小一年都不帶動一針一線的。我媽您也知道,本就是針線上的熟手,家裡一應大小針線,那小老太都不帶用別人的,嫌粗糙。」

  「呵呵,唐嬤嬤還好嗎?有些日子不見她了。」自從李家搬了家,雖然離府裡也不遠,但是上來請安,便沒有以前方便了。

  李狗蛋是個馬夫,家裡卻是沒有馬和馬車的。後來搬了家,雖然為了方便,家裡也有地方,便買了馬和馬車。只是家裡也沒有專人去駕著。

  唐朝家自搬到了外面,除了原來張氏讓人買了送來的粗使婆子,又買了一個廚娘,三個小丫頭,一個給了李凝,一個給了李二嫂子張雲姬,最後給了唐婆子。粗使的男僕卻是沒有再買的。

  所以一般都是要出門的時候,提前讓李漱或是李決駕著馬車。若是兩人都不在,就只能走著走了。

  「奴婢覺得還行吧。」唐朝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道。

  元春一聽,便笑了,「這話是怎麼說的?」


第六十九章

  聽到元春的話,唐朝總結了一下,回道,「我媽身體還不錯。若說哪裡不好,倒是最近因著唐淨磕壞了牙,不太高興。還有二弟妹遲遲沒有身子,有些著急。其他的吧,還是不說出來,省得讓姑娘發笑了。」

  唐朝仔細想想,家裡還真的沒有什麼大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於像元春這樣陽春白雪養大的貴族小姐來說,還是不提了。

  元春一聽這話,又是一笑,「嬤嬤不說,我也知道。可是凝妹妹養的狗又將家裡的雞給咬了。琮兒也真是的,送只兔子也罷了,怎麼還送了只狗給凝妹妹。也不怕傷著了凝妹妹。」若是落了疤,豈是說笑的。

  「三爺送的狗,倒是乖著呢。除了愛吃玩了些,到是看家護院的很。」唐朝自來就喜歡貓貓狗狗,但貓愛撓人,狗愛咬人,但卻不會真的咬破自家主人,所以對於賈琮送的狗,唐朝還是歡迎的。

  不但歡迎,她還準備過完年,給寶玉也養一條。培養一下這個孩子的責任心。不過這在賈家內院裡養狗,好像還真的是個問題。

  不過唐朝眼睛一掃,看到了賈芝。心下一笑,再難不是還可以借力嗎。

  寶玉的身份自然不能跟賈芝比。但要是賈芝想要養條狗,寶玉自然也會有一條。這在賈家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雖然張氏和水氏也知道寶玉的身份,但養他的時候,卻是一至以養孫輩的賈芝一樣的。

  賈芝有的,寶玉也一樣會有。不偏不向的。

  這一點尤為讓唐朝讚賞。本來就沒有幾個錢的事情,兩個年紀相當的孩子養在一起,若是再分個上下高低,既會影響了心情,也會滋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一視同仁,既免了不必要的麻煩,還讓家裡家外的人不停的誇獎大方仁義。一本萬利的買賣。

  「嬤嬤哪天讓人把凝妹妹接來玩兩天吧。等到進了宮,以後便沒有機會再見了。」她不能落選,家裡也不允許她會落選。

  她們這樣的人家,若是精心教養的嫡長女連小選都過不去,那麼整個家族都會跟著丟臉,不但是她,就是其他的姑娘們也別想再說一門好親了。

  最好的結果,便是將來主子娘娘們許她一份好姻緣,不然便要等到老大不小的時候,才能出宮了。那個時候,姐妹們都已經出嫁,再相聚也難了。

  「大姑娘便是不說,那丫頭也是要來給姑娘,太太奶奶們請安的。她天天在家讓她小嬸子按著板性子,早就想要過來了。」

  「凝妹妹的性子我看著就很好,活潑些也招人疼。」

  「姑娘快別誇她了。若是讓她知道,還不知怎麼樣呢。對於她,我也不求別的了,只要不上房揭瓦,就阿彌陀佛了。」

  「哎呦,這是說什麼呢,李嬤嬤都叫上『阿彌陀佛』了。快說出來,也讓我聽聽。」鳳姐自那邊過來,便看見小聲和元春說話的唐朝。笑著打趣。

  「珠大奶奶說笑了,不過是說我們家那不省心的丫頭呢。」

  「珠大嫂子。」元春笑著叫了一聲。當初鳳姐剛嫁過來的時候,臉皮特厚的追著元春讓她叫自己『大嫂子』。還說什麼叫了那麼多年的大姐姐,這回一定要補回來。

  「嗯,大妹妹好。」知道元春叫的這一聲珠大嫂子,是在取笑自己之前的事情,鳳姐也不惱,直接笑著應了。

  「對了,我前兒新得了幾隻宮花,別的還罷了,樣子倒是別致,正說回頭給凝妹妹兩隻戴著玩呢。可巧今兒就說起了,回頭我打發人,給她送去。嬤嬤要是有什麼東西要捎的,也告訴我一聲。」

  「並沒有什麼要捎的東西。到是偏了大奶奶的好宮花了。我替那丫頭謝過大奶奶了。」

  「這有什麼呢,都是一起長大的。小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來著。」鳳姐小時候那是經常到賈家小住的,李凝那時候也總是被元春帶在身邊玩耍。兩人相差不了兩三歲,一來二去的,倒是相熟了。

  三人說著話,璉二奶奶秦氏便過來了,鳳姐不同于原著,對秦氏很是冷淡。唐朝也只是傾身行禮,盡一下本分。而元春看了一眼秦氏,什麼也沒有說。

  死活要嫁進來,可有什麼意思呢。一屋子長輩賞賜下來的妾,這樣的日子,多鬧心。

  更別提她這樣的身份,也讓人忌諱。若是廢太子真能登上大寶,倒也無妨。但是明顯廢太子是沒有希望的了。這樣的一個身份媳婦,對於將來璉二哥的前程都是有影響的。

  若是廢太子是病退下來,或是其他原因,倒還好說。可卻是造反呀,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既然是這樣,又怎麼可能不提防他們發展勢力,繼續壯大起來。

  之前元春便聽到大伯母說過的,她的二哥賈璉,這輩子最好也是止步四品了。不說她有多失望,大伯母又有多失望。便是璉二哥自己,就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件事情。

  璉二哥很聰明,就算是不愛讀書,學問也是極好的。大伯母一怕傷仲永,二怕同進士,如夫人,所以壓著三個哥哥不許近年就去考進士。現在家裡一門三個舉人,一個秀才。將來賈氏一門,必將重現祖上榮光。

  只是可惜了璉二哥哥了。

  秦氏也是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的。可當初誰讓她豬油蒙了心呢。一屋子六個妾室通房。按下一個,便又起來一個。若不是她顏色好,誰又能知道如何呢。

  以前是她想差了,可是既然已經嫁進來了。她只能將路走下去。

  鳳姐對於秦氏,除了她的那點讓人說道的是非,其實冷著她,就如同原著中跟她好時差不多。

  那個時候,秦氏是賈蓉媳婦,賈家正經的宗婦,將來的族長夫人,背景夠深,靠山又硬,賈家大小主子哪個不將秦氏捧著供著。鳳姐交好她,也是人之常情。

  而現在呢,府裡的老太太視若無睹,當家太太首先表示了不喜,不歡迎。管家的大奶奶水氏,跟著瞧都瞧不起她。

  有著趨吉避凶本能的王熙鳳,又怎麼在全家全府都不喜歡的時候,結交秦氏呢。冷著她,也是一種態度。

  更何況三人成虎,誰知道跟她走的近了,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毛病呢。

  因著眾人主觀或是客觀的想法,整個府裡對於秦氏就沒有一個會主動接近的。這也讓秦氏在賈家的生活,一直處於邊緣化。

  賈璉呢,也許是這輩子讀書多了,也見識的多了。對於顏色稍好的秦氏,心裡也是怨一陣,恨一陣的。

  生生被折斷,飛向天空的翅膀。

  好男兒就沒有不想建功立業,名揚四方的。可因著娶進了這麼一個媳婦。卻要失去了奮鬥的能力,是誰都不會開心的。

  可那又是個女人,還是他的原配嫡妻。賈璉顧忌的太多,卻是什麼也不能做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秦氏和他所有的女人都看成一樣的。

  在他們的院子裡,秦氏的地位便是比妻低,比妾高。也許這是賈璉對秦氏最大的仁慈了。

  秦氏一來,三人的話題便停了下來。又等了片刻,到了吉時,眾人拜年,吃團圓飯。又是一通忙碌。

  過完年,寶玉虛歲便五歲了。不過還是小孩子呢。亥時一過,便困的頭一點一點的。唐朝見狀,看了一眼,也困的不行,卻還要跟小叔統一戰線的賈芝。笑著讓身旁的丫頭把賈芝的奶娘喊進來。

  奶娘來了,兩人一人一個抱著兩個小孩去睡覺了。屋中的太太奶奶們見了,也都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去吧。

  倒是不知怎麼跑到史氏上房的趙姨娘見此,撇了撇嘴。

  都是二老爺的兒子,怎麼會差那麼多。她兒子不就是哭鬧了一下嗎?就讓立即抱下去。哪個孩子不哭鬧,怎麼這小崽子就金貴了。也不瞧瞧他那個樣,怎麼不跟他那死娘一起去了呢。

  趙姨娘的眼神大大咧咧的,別說一直暗中注意她的元春,便是屋中的其他人也都看見了。張氏懶得搭理這蠢貨,看了一眼水氏。

  「你是怎麼管的家,老太太的屋子,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進來的嗎?」

  水氏大覺得冤枉,可也不能反駁,連忙笑著認錯,一邊使眼色給身邊的大丫頭,讓她去將趙姨娘攆出去。

  姨娘算什麼主子,也是能在正屋裡一起過節的,真是不自量力。

  趙姨娘起初不願意離開,可也不知那丫頭說了什麼,最後看了一眼探春,不甘不願的離開了。

  當然,出了屋子,自有一番咒駡不提。

  只是趙姨娘也明白。二房在府裡的地位。一個是主,一個是客。所以天生便比大房的矮半截。

  每逢佳節倍思親,唐朝拿著李狗蛋花了大價錢買的劣質大毛手燜子。心中更是想念她們家的那個傻子了。

  那年一別,竟然整整五年沒有見過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她讓人捎給他的東西,有沒有收到。

  賈家是軍功起家的,在軍中有著一定的影響力。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影響力在逐年減弱。但庇護一個馬夫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現在只求好好表現,讓賈家看在她的面子上,多給李狗蛋一點庇護。等到了年限,便可以調回京中。便是調不回來,也可以卸甲歸田。

  關於李狗蛋的事情,唐朝在和賈敏通信的時候,都一一告訴了她。賈敏也說,若是她家老爺有辦法,也會幫忙將李狗蛋從軍中調回來。

  反正李狗蛋就是個養馬的,在哪裡養馬不是養呢。

  也許是李狗蛋上輩子人品好,還是真的是老天疼憨人。背靠榮國府,又有越王殿下的人暗中給予方便。

  等到賈敏將李狗蛋的事情托給了林如海後,竟然沒有兩年就等到了京城的空缺,順順利利的回了京城,不但如此,還升了官。

  又因著這事背後,多方勢力都有或多或少的摻了一腳。所以那些對於李狗蛋空降回京城而不滿的官員們,都對這個一看就有些傻氣憨厚的男人持以遠觀的態度。

  這人背景有些個深,誰知道會不會踢到鐵板。

  而等到幾年後越王上了位,登上了龍座。眾人對於這個男人就更是不敢隨意出手了。潛邸老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隨便動一動的。

  就是這樣,李狗蛋的公務員生涯在眾人有心無心的維護下,竟然一直幹了幾十年。這一點,也是唐朝始料未及的。

  而現在唐朝的心中眼中,就只剩下元春和賈敏這對姑侄了。一個要進宮去,一個卻是又遠在天邊。

  今年林家來送年禮的人,也說了她們太太身子有些不大好。自從生了哥,便總是體虛多病。

  若不是府上送過去的兩個教養嬤嬤在侍候著林家的兩個小主子,可能更要勞累一番。

  現在賈家上下就沒有人不知道賈敏是在熬日子了。

  不過是瞞著賈母史氏一個人罷了。

  唐朝也沒有對史氏透漏一字半句的,只是心裡一陣淒淒。

  老太太年紀大了,總怕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太太若是沒了,不說大房二房要分府別居,便是府裡所有的爺們也都要停考的停考,丁憂的丁憂。

  父母三年,祖孫一年。一但賈母有事,孝期對於府裡來說,也是有著一定的影響的。所以,整個府裡,便沒有誰是希望老太太出事的。

  這種摻了利益的孝順,每每想到此,都會讓唐朝心中一寒。

  搖了搖頭,唐朝連忙把這些思緒拋開,大過年的,可不能想這些晦氣的事情。

  ......

  這日一早,賈芝去給親媽請安去了。寶玉賴在唐朝懷裡,呐呐地說道,「奶娘,我不喜歡三妹妹。」

  「是因為你三妹妹也不喜歡你嗎?」唐朝一邊輕輕地拍著寶玉,一邊小聲地問他。

  「嗯。她還總是瞪我。」寶玉覺得很委屈,他從來都沒有跟三妹妹那邊的人來往過,為什麼要瞪他呢。

  唐朝眯著眼睛想了想,還是沒有回憶到三姑娘瞪寶玉的事情。不過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再說了,

  「寶玉,你是金子嗎?」

  「不是。」

  「是銀子?」

  「...也不是吧。」聽到奶娘的問話,這一句,寶玉回答的有些個不太確定。「奶娘,我不是老太太的心肝寶貝嗎?」

  唐朝:「…對。那咱們換個說法。」小孩子的思想,果然很神奇。

  「好」。

  想了想,唐朝張嘴問他,「那寶玉,你喜歡什麼?」

  「...喜歡花。」這一回寶玉很小聲的回答了嬤嬤,只因為李嬤嬤總說男孩子不應該喜歡花呀,草呀的。所以,寶玉雖然喜歡花,但從來都不敢告訴別人。

  雖然唐朝這句話是糊弄人的,但明顯寶玉是相信男人不應該喜歡這些了。

  「那你是花嗎?」

  「不是」他睡在床上,花都睡在土裡,或是花盆裡。

  「你不是金子,不是銀子,也不是花朵。那麼別人也有可能喜歡你,或是不喜歡你。就連人人都喜歡的金子,寶玉不是也不上心嗎?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會喜歡花呀朵的,最起碼嬤嬤便不喜歡那些花呀朵呀的。所以三姑娘不喜歡寶玉,也不算是什麼大事。難道三姑娘喜歡寶玉,寶玉就喜歡她了嗎?」

  頓了頓,唐朝眯著眼笑著,又接著往下說,「三姑娘瞪你的時候,被你發現了,她是個什麼表情,是繼續瞪你呢,還是連忙躲開了?」

  寶玉歪頭想了想,「繼續瞪著我。」

  「噢,那寶玉你瞪人的時候,時間長了眼睛會不會不舒服?」

  這一點寶玉非常的肯定,「會。酸酸的,流眼淚。」當初剛知道大姐姐要被送走時,寶玉便恨恨的瞪著邢氏。

  「呵呵,那寶玉就不要再搭理三姑娘了。她可能就是喜歡瞪人呢。不然為什麼在瞪了人後,既不會多塊肉,還會很不舒服的時候,還要瞪你呢。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寶玉也別管了,讓她瞪去。」反正氣的是她,難受的也不會是寶玉。

  「噢。可是為什麼呀?」

  「因為寶玉是哥哥呀,總要讓著妹妹不是嗎?妹妹喜歡瞪人,就讓她瞪去吧。這就好像寶玉喜歡吃火腿,芝哥喜歡吃別的一樣。個人的愛好不同罷了。」反正這種事情,你要是攔著了,還不知道三姑娘和趙姨娘那裡要再作什麼妖呢。

  更何況,誰也不是傻子,一次兩次沒有被人發現。次數多了,被別人發現,都不用寶玉他們做什麼,自會有人出來料理。

  唐朝說了這麼一通話,在寶玉這個五歲孩子的眼裡,就只有兩條。一條便是無論三妹妹喜不喜歡她,他都是不喜歡三妹妹的。第二條,便是嬤嬤不喜歡花。

  唐朝的這番話,在她自己看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的內容。不過是讓寶玉別總以為誰都應該喜歡他似的。再一個做為兄長,還是可以容忍一下兄弟姐妹的小任性的。

  但門外的元春卻是不這樣認為。

  在元春看來,一定是趙氏和邢氏這兩個缺德的女人說了什麼,不然小小的三丫頭又怎麼會對寶玉瞪眼擺臉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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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元春站在碧紗櫥外,想了想,示意了身邊的人,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她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在進宮前解決。安排好二房的事情,給寶玉一個平安長大的環境可比這個時候一味的看望要強。

  回到房間,元春坐在書案後,開始研磨練字。

  本來元春一想事情,便會去彈琴的。但無論是嬤嬤還是張氏都告訴過元春,懂琴的人,會從她的琴聲裡聽出她的思緒和心情。所以直到後來,元春心裡有事的時候,都會去練字。練的還是草書。

  一筆狂草,就連張氏看了也是要贊一聲的。可惜的是狂草這種字體于閨閣女兒無益。

  邢氏暫時是不能動了。不能說邢氏本來就式微,若是再動一動她,說不定整個二房就讓趙姨娘一脈坐大了。

  若讓趙姨娘坐大,對於寶玉來說,更加的是禍非福。但若是讓她因為當前的形勢而幫著邢氏打壓趙姨娘,元春也覺得如鯁在喉。

  越過邢氏,又要用什麼方法打壓趙姨娘呢?其實用什麼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不讓大伯母和其他人發現,對於元春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元春知道有些手段,難免陰毒了些。她不希望讓她在意的人,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她希望在那些人的心中,她仍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所以在元春看來,掩藏痕跡倒比做了什麼更讓她在意。

  三丫頭是趙姨娘所出,又養在現在的二房太太身邊。無論是從血脈上,還是教養上,都差了一截。但惹人煩感的功力卻是初見成效。

  至於那個庶出的賈環,再怎麼樣她也是不能動的。不然面有傷疤,身有殘疾都是絕了他科舉的辦法。

  可讓人知道自己對親兄弟都如此狠辣,別人會怎麼看她,若是讓大伯母所出的幾位堂兄弟知道了,又會怎麼看她。

  她們兄妹三人,畢竟式弱。能依靠的,現階段便只有大房一途了。

  再一個,大伯母和嬤嬤都教導過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向子嗣動手,一但動了手,必有痕跡存在,將來事發,或是被人抓到了把柄,便是翻身無望。

  這麼看來,如今便只能向趙姨娘出手了。

  對於一個有兒有女的姨娘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元春經過嬤嬤的調.教。自然是一清兩楚。

  子女和寵愛。

  子女是她的軟肋,同樣也是元春不能碰觸的禁地。但寵愛卻並不然。

  對於自家父親,什麼樣的德行。元春心中也只是冷哼了一聲。送他一段桃花情緣,想來是不會拒絕的了。

  想罷,元春又練了一會兒字,這才讓抱琴去收拾桌上的手稿。「拿出去,都燒了。以前我的寫過的字稿,都不用留了。」

  抱琴應是。同樣陪著元春接受嬤嬤教導的她,知道自家姑娘如此吩咐用意何在,自然不會有什麼疑問。

  抱琴一面抱著字稿出去,一面吩咐屋中其他的小丫頭侍候元春洗手。

  練了一個多時辰的字,元春也累了。讓人侍候著更了衣,便倒在榻上小歇了片刻。

  她手裡有人,還都是母親去後留下來的人手。當初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分一些給自已的親大嫂,但元春發現大嫂的陪嫁更多一些。而且也更信任自己的陪房,於是便一直留在了自己手裡。

  這些人,在她進宮前,勢必要做些安排的。只是交給誰,卻是個問題。

  思來想去,便只有李嬤嬤唐朝一人,可以勝任了。只是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趟這一池的混水了。時至今日,她竟然只能託付一個外人。這又是何等的可悲可歎!

  想著想著,元春便合上了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數日後,二老爺賈政在穿過小花園去給老太太請安時,遇到了一位衣著單薄,卻仰頭對著梅花樹念詩的少女。不久後,政老爺便將此女收房,寵愛異常。

  此女不用提,自是元春安排的手筆。而此女的來歷也不用多想。是混在二房買采下人的行列中採買進來的。

  這位是青樓楚館特意調.教出來的清倌。被元春著人買下來後,便替了一個鄉下小丫頭的名,互換了賣身契,送到了賈府買人的人伢子處。

  賈府每年都有放人出去的習慣。所以一番暗箱操作,此女非常順利的便進了府。那地方出來的人,手段自是非比尋常。

  擺弄一個書呆子一般的賈政是手到擒來。而且元春也著意打聽過了,這家青樓的老闆是個心狠的,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懷孕的事情,影響樓中姑娘的生意,一般買了來都是要喂了藥的。再也不會出現秦可卿她老娘的事情。

  這也是元春尋這家買人的根本用意。女人一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好擺弄了。如果沒有孩子,又生不出來孩子。一心抓住男人的寵愛和銀錢便是生活的重心。

  這位青倌的作用,一是將賈政的寵愛牢牢的抓住,打壓趙氏一脈。二是在梨香院製造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讓趙姨娘和邢氏都沒有辦法將眼中放到寶玉的身上。

  當然,這一次為了安全起見,元春是從頭至尾都沒有露面的,用的人也是分工合作的。一人去青樓贖人,一人去鄉下買丫頭。另外一人在將打扮成村姑的青倌托給人伢子,賣給榮國府。

  最後將真正的村姑送到周瑞兩口子所在的莊子裡。而那份青倌的真正賣身契卻被元春妥善的收好,藏在一支空心的簪子裡。

  雖然這些事情,一夥人便能全部辦妥。但元春卻是吸取了教訓。讓每個人幹一點,而三人卻是從來不相識的,分屬各個莊子上的。

  每人的活計幹完,立即回到自己所在的莊子。所以,除了最後的人,誰也不知道那青倌的下落。而最後的人,雖知道有個人進了榮國府,卻又不知道真正的身份。

  一重重下來,很簡單的事情,便讓元春弄得非常的複雜化。也不知道這麼做真的會一如她所想的萬無一失嗎?

  不過至少可以保證,進府的那位小清倌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她能進府,是有元春在背後操作。

  而張氏一干人,竟然也在這樣那樣亂七八遭的情況下,忽略了元春在裡面做的手腳。若是知道元春的行動,勢必要將元春回爐重塑的。

  張氏會告訴此時還洋洋得意的元春,這樣的事情,就應該只找一個人全全出面負責,而非故作神密的多此一舉,畫蛇添足。事分輕重緩急,方法也應選擇最簡單穩妥的才好。事情的步驟多了,環節上就很難更準確的把握。也更容易出現紕漏。

  拿著清倌的賣身契,又能有多大的約束力。此事想法很好,做法和重點卻是沒抓住。幸好這次進宮,有張氏保駕護航,少走了許多的冤枉路。不然有她吃苦頭的時候。

  十五歲的元春,還是太年輕了。畢竟閱歷和經驗,是沒辦法去教導的。他只能在實踐中慢慢領悟和掌握。

  當然這世上還有一種人,能將陰謀走出陽謀的程度來。也許元春便繼承了這種體質,一如原著中的王氏……

  對於賈政又納新寵的事情,唐朝是沒放在心上的。誰讓這位二老爺在唐朝心中的下限值 ,一直不是很高呢。再做出什麼超過下限的事情,在唐朝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當二房當家主母不慈虐待新人,致使新人暈厥。得勢的老人仗著有兒有女,欺負新人的事情一出,二老爺賈政猶如『天神』一般出現,英雄救美等等的消息傳出來後,唐朝就算再想淡定也不能了。

  這位新寵竟然在短短數日內,將賈政這個老學究變成了咆哮帝,卻是眾人始料未及的。

  不過這也讓唐朝等人更堅定了遠離二房的心。

  過完年,唐朝的重心仍是在寶玉身上。誰讓這是她用心奶大的孩子呢。這些年,在唐朝的以身作則,在加上三年母孝的情況下,終於讓原著中那個有些嗜紅的寶玉板了過來。

  至於吃胭脂的毛病,也在唐朝發現後,先是稟告了史氏和元春,攆了那個小丫頭出院子,然後又將寶玉餓了兩頓。讓小小年紀的寶玉知道再吃姑娘嘴上的胭脂便要餓肚子。

  在條件反射的情況下,這一毛病不治而愈了。史氏那裡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寶貝孫子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收拾了幾回。但元春卻是知道唐朝餓著寶玉的事情。

  可惜了元春還是個大姑娘,對於如何教養男孩是沒有什麼心得的。所以便對於唐朝的做法聽之任之。

  不但如此,她還覺得唐朝是非常的盡心盡力。若不是真的為了寶玉好,誰會冒著讓主子責罰的危險如此做呢。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可大可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可是唐朝卻站了出來,怎麼能不讓元春感動。

  於是乎,有了幫兇的唐朝,可是變得猶如鬼畜一般,凡是她看不順眼的事情,都是要讓寶玉板過來的。

  紅色衣服?可以,但必須是過年,過節和生日。

  吃姑娘嘴上的胭脂?可以,但吃一次,便餓上兩頓飯。

  ……

  三歲後,還想要丫頭嬤嬤.陪.睡?可以,但必須用布條綁住全身以板正骨頭。

  不過這一點,寶玉倒是沒有犯在唐朝手上,因為自一歲左右,寶玉便是跟著他大侄子賈芝一起睡的。唐朝將床鋪用東西擋住,叔侄倆睡在大床上,也不怕掉下來。

  也可能是寶玉自小便和男孩子一起長大的緣故,倒是不如原著中那麼娘氣。膽子也相對要大了一些。也淘氣了些。

  唐朝一直以為教養寶玉這樣的孩子,是非常勞心勞力又不討好的事情。但是事情卻往往與想像的不一樣。

  寶玉是個敏感的孩子,周遭人的心情,他都能感受得到。就連每天只見一次面的繼夫人邢氏,寶玉都能在幾次見面後,悄悄地告訴唐朝,新太太不喜歡他。

  「不喜歡便不喜歡唄,寶玉又不是新太太生的。管她喜不喜歡。只要我們把禮數做全了,便跟我們沒有關係。」

  「咦,那我也不是老爺親生的嗎?不然老爺為什麼也不喜歡我。」

  唐朝:「...那你看老爺喜歡誰?二房三子兩女,寶玉看到老爺喜歡誰了嗎?」這孩子的想法可真夠驚悚的。

  寶玉聽了唐朝的話,歪頭思考,半晌,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我們都不是老爺親生的呀。」說完還一副『這下我放心了』的表情。

  唐朝:「......」,這下唐朝是真的無語了。五個孩子要是都不是賈政所生,那賈政的頭上,得有多大,多深的一頂綠.帽子呀。

  有後娘便有後爹,但賈政這種情況,還真不知道要知何解釋。尤其是對寶玉的態度上,父子相見跟仇人會面似的。也怪不得寶玉生出這種荒唐念頭。明明這一世,寶玉已於原著不一樣了。

  這輩子沒有了眾星捧月的寶玉,竟然真的沒有再如原著般那樣不知事。反而是個知冷知熱,特別體貼的孩子。可是這思維,這心態依舊讓人頭疼不已。

  不過,也更讓唐朝心疼。沒娘的孩子,草芥的命。

  不缺子嗣的家族,兒女也就不會如珠如寶,那麼值錢了。

  二月二,龍抬頭。大房的迎春剛剛過了一個小生日,元春便要走了。帶著對家人的不舍和對命運的忐忑不安坐上了宮裡的馬車。

  榮國府尊貴的嫡長女,只能做著小選的破舊馬車被載入宮廷,脈向未知的未來。唐朝牽著寶玉一直將人送到二門。

  元春的大丫頭抱琴也跟著進了宮。只是卻並不是一批參加小選的。通過張氏的運作,雖然元春沒有辦法正經的參加大選,但是卻可以參加比宮女強一些的女官的小選。

  而抱琴卻是要跟著進宮侍候的。畢竟女宮不比宮女,是可以帶著一個侍候的人進宮的。

  「嬤嬤。姐姐為什麼要進宮去,留在家裡不好嗎?」

  唐朝搖頭,「你姐姐也不想進宮的,只是你姐姐自己做不了主。天下的女人,都是沒有辦法為自己做主的。在家聽父親兄弟的,出嫁聽丈夫的。老了,還要聽兒子的。」

  「為什麼作不了主?噢,我知道了,是老爺太太們讓大姐姐去的嗎?那老太太不能作主嗎?」老太太是長輩,難道也不能讓老爺太太改變主意嗎?

  唐朝這回卻點了頭,然後又搖了搖頭,「老太太老了,所多的時候,她都要聽兒子的。而且她只是祖母,兒女孝順,自然過得順心順意。反之卻並不是這樣的,若是兒女有自己的想法,老太太也沒有辦法。」

  寶玉有些似懂非懂。但卻也知道老太太不是萬能的。大伯母也不是。

  因為今天的話,讓寶玉在以後有事的時候,再也沒有說出讓老太太或是太太作主的話來了。因為他知道很多的事情,這兩位長輩也是沒有辦法為他作主的了。

  「嬤嬤放心,寶玉一定孝順嬤嬤。都聽嬤嬤的話。」

  唐朝摸了摸寶玉的頭,有些語重心長。「無論是誰,如果沒有強硬的手段,高人一等的身份,都無法作主自己的人生。寶玉,想讓保護姐妹們嗎?」

  寶玉聽了重重地點了點頭,「嬤嬤,我想。我想讓大姐姐不想進宮,便不進宮。」寶玉是知道大姐姐並不想進宮的。

  「那就努力讀書,習武吧。等有了一定的資本,讓所有人都會把你的話,聽進去。就算是老爺,太太做決定時,也會把你的意見當一回事的。」沒有這些,說的話,還不如放的屁呢。

  「嗯,寶玉知道了。」

  這一年,賈寶玉五歲。

  元春進宮沒幾天,甯國府的小史氏便沒了。自從那年四月生了個姑娘後,小史氏的身體便越發的不好了。這個年,幾乎都是在床上渡過的。

  小姑娘叫賈惜。比二房的賈環早出生了一個月。四月四的生日。今年四月就要滿兩周歲了。可惜親生母親卻再也看不到了。

  做為一族之長的嫡長女,賈惜小姑娘的身份算是賈家姑娘中最高的了。哥哥的繼室是沒有辦法,也不夠身份撫養她的。

  再加上小史氏臨終的話,這位甯國府的大姑娘,便被寄養在了榮國府史氏的身邊。隨著幾位族姐妹的名字,小名也喚了『惜春』。

  惜春一來,便住進了元春的房間。同時張氏作主將元春無法帶進宮的那位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指給了惜春。

  而這個時候趙姨娘和邢氏才注意要這位教養嬤嬤的存在。

  要不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兩位賈政的大小老婆們,在元春進宮這件事情上,兩隻眼睛都盯在了元春的嫁妝銀子和屋中的各種私房上面了。

  然後,其他的精力又被房中新來的寵妾占了一半去。

  等到張氏做主讓惜春住進元春的房間,並將嬤嬤指給惜春後,才一臉懊惱不已。他們二房的三姑娘探春還沒有教養嬤嬤呢,怎麼能夠便宜給了外人。

  說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但那也要分的清裡外吧。可惜了無論邢氏和趙姨娘怎麼說破天去,也作不得張氏的主。而且史氏也不認為在嫡出和庶出之間需要分出什麼來。

  惜春的母親可是史氏娘家血緣最近的侄女,父親又是丈夫親侄兒。哥哥是賈氏一族的族長,無論是從身份上,血緣上,還是從其他地方來講,三姑娘探春還真的沒辦法和四姑娘惜春比。

  不服也得服。

  元春對於邢氏和趙氏那是打心裡憤恨和瞧不起的。在她看來,那些東西便是都丟了,扔了,也不會給這二人一絲一毫的。

  在將小件的都送出去給人後,元春便將貴重和大件的東西都裝箱準備交給唐朝。和寶玉原來的那些財產一般,都交給唐朝管著。

  考慮老太太的年紀,將來有個萬一,這些東西很可能又落到邢氏等人手中。交給大伯母,分家時,大伯母愛惜名聲也不一定保的住。此時托給自由身,又是官家女眷的李嫉嬤嬤。看起來卻是唯一可行的。誰讓打小她就非常親近和信得過她呢。

  至於自己的親大嫂鳳姐,呵呵,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誰不知道誰呀。

  銀票隨身帶著,進了宮,也好打點。至於莊子和鋪子的地契,元春卻是又為難了起來。這些不比死物,最費精力。而且這些東西也不能賣,誰知道以後是什麼情況呢。

  可是交給別人,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老太太老了,大伯母倒是個好的,但大伯母明擺著是不想插手財產的事情了,估計更是不可能幫著保管了。而大嫂鳳哥,元春又是第一個將她排除的。

  唉!鳳哥哪都好,就是喜歡金銀財物。這些東西,以鳳哥兒的心性,估計會著手買下來吧。可她並不想賣。

  賣了再多的錢,也只是一筆子買賣。留著再手,卻是可以錢生錢的。將來她出宮,也不會坐吃山空。

  「若是姑娘信得過我,這些財產也都交給我。我給姑娘立個字據。姑娘的這五個鋪子,四個莊子,就算是我和姑娘合夥子。姑娘是物主,得九層利潤。我是出力的,得一層利潤。這樣可好?」

  唐朝覺得雖然合夥子與人幹買賣,最容易壞交情。但一層的利潤也不過是高等的工資罷了,又拿壞到哪裡去。

  而且元春這一進宮,就算是先期不太好,但後期卻是不錯的。又有張氏的支持和賈家一眾出息的兄弟,將來一定比原來好。跟元春搭上邊。可不就是做了順風車一般。

  以後在宮裡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不先錢生錢,如何支撐宮鬥耗費。現在的榮國府和二房是不會允許,也不可能做到大把的為元春花錢的。所以只能靠她自己了。

  現在幫她一把,也是在為自己一家多謀一條出路。何樂不為?

  元春對於唐朝,那是深信不疑的,不然也不會將財產交給她保管。對於唐朝的說法,元春也是認可的。不但如此,元春還大方的提出要與唐朝,二.八分層。並將自己手中的人手都交唐朝暫為管理。等到寶玉長大,或是自己出宮,再交給自己。

  這一件雙贏的決定,現在看不出來什麼,但在以後卻給元春帶來了不少的方便。尤其是元春封妃後,唐朝將分紅,按月按季送進宮給她進行打點的時候。

  兩人談妥後,在宮裡嬤嬤的提點下,還正式去官府備了案。等到邢氏知道的時候,看唐朝的眼神都像是淬了火。時不時的總要刺上幾句。

  可惜了,還沒等邢氏找到對唐朝和寶玉下手的機會。李狗蛋在大西北還是因著馬養的好,在一場戰事中,又被升了官。雖然人沒有回來,但給唐朝請封的敕命的事情卻是辦了下來。

  五品官的誥命夫人和七品官的敕命雖然差了兩級,但在賈家卻是沒有什麼區別的。更何況唐朝還是原配。

  上上下下都給唐朝臉面,便是做人教養嬤嬤也不會比任何人低一頭去。這讓邢氏內傷不已。

  說來自從惜春搬到了史氏的院子後,張氏想了想便將惜春對面的那排廂房收拾了出來,讓寶玉和賈芝從碧紗櫥裡搬出來。

  人老了,覺就少了。不但少了還淺的很。兩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實在有些個鬧人了。史氏倒是真自已院子裡養的這兩個男孩沒有什麼想法,反正無論是住廂房還是住碧紗櫥,都是在自己的院子裡。

  而且別的不說,寶玉和賈芝過兩年都要七歲,在賈家七歲的男孩都是要搬到前院去的。現在搬出碧紗櫥也沒什麼。

  倒是趙姨娘看著懷裡的小兒子,想著有什麼辦法塞進史氏的院子。

  這麼多年了,她是知道的,賈家的男孩都是以在老太太院裡住過才順是尊貴的。她兒子雖然是姨娘生的,但也是賈家的子孫,憑地什麼要比別人矮一頭。

  「老太太老了,我們做小輩的,本來就不應該再讓老太太操心這些瑣事了。怎麼還如此的不知事呢。璉兒家的小子,不是也是璉兒媳婦自己帶著呢嗎?你要是養不了,交給你們太太養也就是了。」賈政難得過來一回,聽了趙姨娘的請求。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恨得趙姨娘又把攔路的邢氏咒駡了一番。她就知道是那個老女人從中作梗。當初三丫頭的事情便是如此。現在連他們環兒也要攔著。

  活該,是個不下蛋的。


第七十一章

  甭管趙姨娘如何擔心邢氏抱走賈環的事情會不會成真,邢氏暫時都沒有為別人養孩子的義務精神。

  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嫁進來也不過是三.四年的時間。誰知道這兩年會不會自己生一個出來呢。為別的人女人養孩子,邢氏認為那就是個虧本的生意。

  就算是將來她真的不能生出個自己的孩子,她也是不會想要抱養一個的。畢竟還是那句老話,羊肉貼不到狗身上。

  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

  有那個時間精力和銀子,還不如自己想法子養老更實際。

  想對於邢氏的想法,二房的新寵更實際一些。雖然身邊有一個消息靈通,『背景乾淨』的小丫頭。但這種檯面下的事情,這位新寵卻是知之甚少的。

  更何況,就算是知道了,論起冷血,誰又能比得過在青樓裡走一遭的人呢。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在她們看來,婊.子就是要無情一些,若是有了情,那和杜十娘似的,再被賣一回?

  上趕子犯.賤呢。

  古往今來,有多少青樓中的姐妹,為了個窮酸書生,落魄舉子不惜捨身舍財,倒最後怎麼樣了,還不是人財兩空,心狠點的,連命都沒了。有什麼意思呢。

  何不妨今朝有酒,今朝樂。明日無酒,同歸於盡來的痛快。

  自從有了這位新寵,二房三足鼎立的局面便有了新的平衡。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漸漸地轉移到了一旁。比如說元春的身上。

  元春進宮了,經過一番波折,終於被分到了張嬪的宮裡做女官。雖然元春也知道若是想要有出息,最好是在皇后,或是貴妃的宮裡。

  可是元春是經過張氏徹底調.教過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明哲保身。而且元春這次進宮也是不甘不願,本就沒有多大的野心。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庇護。

  而且張氏曾經也跟她說好了,讓她好好的呆在張嬪的宮中,她們在外面也多方努力,爭取早一點被賜婚出來。

  宮中妃嬪雖然沒有賜婚的權利,若是討得主位娘娘的喜歡,也不是不能專門為她向貴人求上一份賜婚的旨意的。

  元春於是滿懷希望的,開始了漫長的等待。而這一等,便是五年。

  張嬪對於自己堂姐妹的想法,是一概不知的。她只是從張氏捎進來的信中得知,元春也是個命苦的,父親不慈,繼母刻薄。為了霸佔一點嫁妝銀,這才狠心地將人送到宮中為奴為婢。

  這樣的淒苦身世,一下子就戳中了張嬪的軟肋。自元春進宮後,對元春一直照顧有加。在多日的接觸中,張氏對於元春這個命苦卻又教養良好的姑娘,也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再一打聽,又知道這位姑娘竟然是自出生下來,便被放在了榮國公夫人名下,由著自家堂姐妹按著張氏女的方式教養長大的。

  相同的教養方式,在思維上,也有些相近。雖然名為主僕,但關係卻有些像世交親戚。這也讓元春在宮裡的生活好了不少。

  而宮裡從來都不是風平浪靜的。哪個宮裡沒有眼線。元春進宮的原因很快便被宮裡的各大頭目所知。

  然後眾人便迅速地對這位榮國府的嫡小姐失去了好奇心。

  看來是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了。

  你說賈家有出息的幾個哥兒?除了一個是她的親哥哥外,其他的的堂兄弟會為了她而站隊?

  就她那個書呆子哥哥,你也去指望?你是眼光已經看不到一米外的地方了嗎?

  她能順利的以女官身份進宮,還是人家大房的伯母有了幾分憐憫罷了。你沒看見就算是這樣,榮國府跟越王也是不遠不近的嗎?

  在宮裡,別說親戚之情了,便是父子兄弟之情,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相信她有利用價值,還不如相信廢太子能夠感動上天,重新入主東宮呢。

  赤腳的不怕穿鞋的。滿宮廷的女人,都認為自己是有資本的,比元春這個赤腳的要有本錢的多。

  誰知道這丫會不會為了什麼事情,或是將來便挺而走險。要知道,在她們看來這賈元春可算是一無所有的人呢。

  於是波濤洶湧的後宮,很多的事情都下意識的避開了賈元春。

  只是因為沒有拉她進來的必要,何必途增危險。

  時間匆匆,一晃又是兩年過去。寶玉滿了七歲,本來是要搬到前院去的,但史氏想了想,若是寶玉搬走了,賈芝也是要跟著去的。這兩人一直就是焦不離孟。因此賈母想著等到明年,賈芝徹底滿了七歲後,再讓兩人搬出去。

  說來,前面四個套院裡,也就只有最靠外面的那個院子是空著的了。無論是張氏和水氏捨不得賈芝去住最外面的院子,還有史氏也是不捨得她的兩個心肝寶貝住的離自己太遠。反正通過一通運作,張氏在充分的考慮了個人喜好後,將賈珠兩口子移到了賈政所居的梨香院旁邊的那個院子。

  至於那院子裡的東西,張氏想了想,便移到了老太太院子裡,一個只有三間房的小小的挎院裡。反正在張氏看來,她算是仁至義盡了。

  原著中賈璉和鳳姐長住的那個院子。本來那個院子,張氏一早就打算好了留給賈璉成親後搬進去住的。可惜了,張氏實在無法也不願意跟她『最喜歡』的兒媳婦秦氏住的那麼近。

  於是生平第一次情感戰勝了理智,不但將賈珠倆口子移了出來。還將東院後面的那個院子指給了賈璉倆口子。

  那院子裡養了幾株好梨樹,年年開花都壓滿了枝頭。再加上那院子是多年前先國公爺養著小戲子的院子,倒也精巧。

  現在家裡也不養戲子了,白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讓賈璉倆口子住那裡呢。

  而他們搬出來的院子,便是寶玉和賈芝叔侄倆的了。

  至於賈琮強烈要求搬到最外面第四個小院居住的事情,便被無情的駁回了。不過在賈琮的軟磨硬泡下,張氏也只是同意讓他搬到第三小院中居住。將靠近內院的第一,二院子留給寶玉,賈芝。

  今年都十七的賈琮馬上就要說親了,這個時候張氏怎麼可能讓他再折騰。自打知道賈琮對李凝有了些心思後,張氏思來想去,還是不想同意這門親事。

  不為別的,只是李凝的小叔娶了自家的侄女,自家的兒子再娶了李凝。這關係輩分豈不是亂了規矩。雖然這世上知道李漱媳婦身份的沒有幾人。但張氏自己的心裡卻是過不去這個坎。

  先說家世吧。三品爵位家的嫡幼子,分家也不會有多少的財產。本人雖然上進,也考上了舉人。但將來是什麼個情況,誰也不敢打包票。

  而李凝呢,一個進士的叔叔,一個少年舉人的哥哥,還有一個七品武官的爹。這樣的身份其實嫁給賈琮,也算是可以了。

  畢竟張氏就算是再討厭秦氏,恨她拉低了自家兒子娶媳婦的標準,但也不得不找一個身份比長媳和次媳都要低一些的小兒媳婦。

  廢太子的私生女,明面上也不過是五品官家的養女。和一個七品官的嫡長女有什麼區別。而且據張氏所知,再有兩三年,李狗蛋就有望調進京城。到那時,再番運作,正七品的京官是跑不了的。

  要知道地方官想要留任京城,官職都會想應的降下一級半品的。但李狗蛋有他們家在背後立著,原職留京也不是不可能。

  再說說本人吧。李凝很好,她也喜歡。被侄女手把手教養大的姑娘,非常有她張家女兒的品格。若是李凝能夠嫁進來,張氏相信,她一定會最偏疼著李凝的。畢竟這小姑娘也是自己看著養大的。就算並不在府中,隔三差五,也會到府中玩的。

  無論理由多麼的充分,選擇多麼的正確,當父母的,尤其是疼孩子的父母,從來都扭不過孩子。少年慕艾,本是無可厚非,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除了成全,難道要自家兒子一輩子都帶著這樣的遺憾。

  沒有辦法,在最後確定了賈琮的心思後,張氏也只能順著老兒子心思,認真看待這門婚事了。

  張氏和賈琮的這些心思,唐朝倒是一點也沒有發覺。有的時候賈琮跑到他們家,唐朝知道了,也沒有當上一回事。

  她姑娘今年才十二歲呀。這得多有想法,才會惦記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也是因著李凝今年才十二歲,張氏沒有辦法現在就提親。就算是現在提了親,以她所知道的唐朝的心性,也是要讓姑娘十五六後才出嫁的。

  而現在提了親,這幾年李凝都不方便再進府了。既是如此,還不如先跟唐朝打聲招呼,然後先慢慢地過著。等到了年紀再提親也不遲。

  聽到了張氏的話,唐朝當時就蒙了。「太太,我們家並沒有那個意思的,我們小門小戶的,哪裡能高攀的起呢。」這樣的大家族,唐朝怎麼能夠放心讓自家姑娘進來呢。

  榮國府很好,賈家也不錯,大太太人也和善,琮哥自己也上進,從哪一點看,都是不錯的人家。只是可惜,她在賈家的地位,她姑娘要是嫁了進來,豈不是要低人一等。

  唐朝的話,張氏可不願意聽。但她還沒來的急說別的,就聽到了賈琮又犯驢了。

  啥事呢,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下,賈琮在張氏正在給自己說親的時候,甩開膀子跑了。反正他現在也是個舉人了,按著他們家太太的想法二十歲以內是不可能考進士的。既是如此,還不如在外面呆上兩年,等他的大兔子養大了再回去呢。

  反正就算是留在家裡,自家老娘也不會再定了親後,讓他的大兔子再跟他見面的。既是如此,還不如出去走走看看呢。

  賈琮也是有個心思的,先從史氏那裡討來了兩件好古董,然後又跑到自家老爹賈赦那裡去現寶。

  一番好不要臉的遊說,讓賈赦吐出了幾個當年祖父留在大西北的親信名單,然後這才打著包袱去了大西北。

  此去大西北幹什麼?男人就算是再不管事,那也是一家之主。李狗蛋就算是在懼妻,他活著,或是越過越好,都對他的大兔子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去看看他的傻岳父,也算是未來女婿的一點子孝心了。

  而且此去大西北,也是因著賈琮對於戰場非一般的嚮往。家中諸多兄弟,也只有賈琮一人是個好武的。

  可這年頭,除了邊境時不時地有那麼一點小摩擦,哪還有什麼杖可打。也許別人不知道。但自小混跡京城的賈琮卻是得到了一些無人能知的消息。

  他心中的那位未來岳父,升上七品的那場戰事。呵呵,不過是一場另類的演習而已。其目的,也不過是想讓朝廷給個獎勵,然後讓底下的人升升官,加加薪罷了。這種事情古來有之,也許就連皇帝也是知道的。

  之所以會有他未來岳父的事情,也不過是怕岳父不知輕重,壞了事。這才分了一杯羹罷了。

  可就算是這樣,自幼長在京城的賈琮,也想要知道知道北地的風光,以及邊塞的風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看得多了,見識也就長了。閉門造車,會讓人的眼界便窄。就像是珠大哥哥那樣,死讀書。然後讀成了書呆子。

  賈琮早就聽過母親和老太太的打算了,準備私下裡走走關係。等到珠大哥哥考上了庶起士,便讓他留在禮部或是翰林院等地。

  除了那樣的地方,放到其他的地方,對於珠大哥哥來說,就等於是在謀殺了。

  至於工部。

  呵呵,還是厚道一些,別可一個地方坑了。有二叔在那裡,已經是對工部最深沉的惡意了。

  這一邊,賈琮帶著自小攢下來的銀兩,包袱款款地拉著個小廝跑路了。

  而那邊等到張氏知道信的時候,賈琮早就跑出通州了。而讓張氏知道這件事情的,便是經受住了賈琮的遊說,死活留在家裡的李決。

  他是長子,父親不在家,哪能說走就走。弟弟才七歲,能幹什麼?而且他還想著趁著今年有時間,收拾收拾房子呢。

  他的婚事也要定下來了。不是別人,正是傅家的傅秋芳姑娘。傅家姑娘比自己大一歲,今年都十八了。傅家也在催著婚事。

  可他總想著,再有兩年父親便要回京城了。兒子一輩子的大事,哪能不等父親回來呢。而且母親還在賈家呢。

  母親是想著等到寶二爺再大一些再出府。他也知道母親的心情。雖然母親不說,但他也知道母親是怕父親回來前有什麼變故。這才想著等到家裡的事情徹底落了定,才出府回家來。

  而且為了名聲計,為了他們兄妹幾個人的前程,母親也不能在自家起來的時候便離開榮國府,這會讓人說嫌話的。

  人品要是讓人懷疑了,對他們一家都是一個很嚴重的事情,將來也會有很大的影響。

  他將家中的情況,挑挑撿撿地跟著傅家說了。傅家對於自己家的姑娘也是心疼。不過婚事確定下來後,便沒有再悔婚的道理。所以也就只能按下心來。

  傅試這兩年在京城裡混得還不錯,對妹妹的婚事倒是有了些心思。只是可惜當初這婚事定的太早了些。

  聽到李家一時半會的不能娶親,傅試便試探著想要退婚,這話一出口,傅家姑娘到是先不幹了,自家二哥是個什麼東西,傅姑娘心裡有數。這個時候提出退親,所為何來,傻子都明白。今年自己都十八歲了,退了這門親事,還能找到什麼好親事。

  她難道不想著嫁入高門嗎?她想,她做夢都想。可現實是什麼。現實是她當年參加賈家的花會時,便清楚的明白了。

  門當戶對。

  她要想一身大紅嫁人的出門子,便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除非與人為繼室。可繼室是那麼好做的。

  繼室進門,是要對著原配的牌位行妾禮的。

  甯府的尤氏,榮府的邢氏,這些人的日子都是不鹹不淡的過著,有什麼意趣。都說舉案齊眉,活人哪裡比的過死人呢。

  再一個,李決哪裡不好,十六七歲便考上了舉人,整個天下也沒有多少。雖然名次靠後,但前途和讀書的能力卻是不需要懷疑的。

  於是傅家姑娘是鐵了心地要嫁進李家,若是嫁不成,不是死就是當姑子的命。傅試一看這情形,還有什麼好說的。嫁吧。

  不嫁,那就真的如話本裡說的那樣,賠了夫人又折了兵。不但沒了妹妹,可能還要交惡李家。

  李家現在也不是自己可以得罪得起的。一個不好,他就沒有以後了。

  其實在傅試的心裡,何嘗沒有送妹妹進宮的想法。只是還是那句話,當初訂婚定的早了。他壓根就不知道宮裡會有大小選秀。若知道,哪還會有今天。

  不過一想到榮國府政老爺的閨女進宮兩年了,也不過是個女官,心裡又有些打蹴。沒進宮也好,至少還能結交一下李家。

  若是妹妹進宮了,再連個女官也換不到,可不是白白浪費了。

  不管傅試怎麼想,李家和傅家的姻親關係便算是註定了的。唐朝在榮國府裡,對於自己的這位長媳也是多有關注的。現在不比以後,都是分開過的。現在是看不看順眼都是死活不能換的。好了,便罷,不好,就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晚點成親也好,年紀大一些,性子也能穩重一些。而且一但李決成親了,他們家便不可能再和李漱住在一起了。分開過是必然的。若是那個時候她在家,家裡的事情,她倒是不擔心,若是她不在家,老娘,閨女,小兒子都是容易受怠慢的人。如何能放心呢。

  在唐朝看來,古代的婆婆天生就有兩大殺器。直逼兒媳婦的命脈,一是給兒子納妾,二是抱養孫子。但這兩種,唐朝卻是不會做的。好好的一個家,再弄個妾回來,這妾能幹什麼,除了陪著睡覺,就是生個庶出子女出來。兒媳婦這些都能做,範不上再養個閒人在家裡。

  唐朝不是標準的古代人,如果這個媳婦不好,或是處不來。唐朝是很有可能將大兒子一家分出去的。這世上也不是必須父母要跟著長子過活。她不是還有小兒子呢嘛。

  一輩子奴顏卑膝,臨了還要委屈自己。她可不幹。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相對於唐朝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賈家這邊卻是捅破了天。這一年中元前後,嫁到林家的姑奶奶病逝了。得知消息的老太太史氏也跟著大病了一場。


第七十二章

  賈敏沒了,史氏病了。唐朝也跟著上起了火。

  唐朝多年受賈敏喜歡和愛護,對於這麼一個喜歡表演行為藝術的文藝女青年。唐朝打心眼裡喜歡。沒有想到當年一別,竟成了永別。

  再一想到賈敏留下來的兩個孩子,心裡也更是難過。

  尤其是林妹妹,在拼媽的時候,沒了媽。在拼爹的時候,又沒了爹。幸好此生還有個親兄弟,不然真真不比原著強到哪裡去。

  低下頭,看了一眼和賈芝一起半跪在史氏榻前的寶玉。又覺得寶玉和林妹妹也許這一回能夠得償所願。

  那薛家是不可能再住到榮國府來了,當家的都不是王氏這個姐妹了,薛姨媽就算是再如何也不會舉家投奔前姐夫和侄女的。

  就算是她厚著臉皮想這麼做,邢氏也不會讓這事順順利利的進行的。被原配比了這些年,對於原配的親戚又怎麼可能有好心態。

  噢,當然了,薛家也可以投奔鳳姐這個娘家侄女,只是可惜的是,鳳姐並不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而且就算是薛家想要住進來,榮國府也要有地方住不是。

  梨香院那邊的兩個院子住著二房,東邊一大一小的兩個院子住著賈瑚賈璉兄弟。榮慶堂前面的四個小跨院,又住著寶玉叔侄三個。

  整個榮國府雖然在邊邊角角的地方還有一些小院子,但那小些院子可住不下薛氏一家三口。更何況真要住進那樣的小院,薛家還要不要臉面,賈家這樣折辱親戚,還要不要這門關係了。

  當然了,還有一處院子,風景,大小都不錯。就是在榮禧堂正後面,挨著庫房的那個院子,方方正正的格局,正是當初原著中鳳姐和賈璉的居住。

  但那裡早就讓張氏想好了,將來給賈琮成親用。做為最小的兒子,和最喜歡,得意的兒媳婦,自然是要住的離她近一些。

  現在如此,將來有一日,她們搬到了榮慶堂,她也會讓小兒子住到現在的梨香院去的。

  當然除了這一點,這座院子就地理位置上,又怎麼可能讓外八路的親戚住進來。

  更何況,要臉面的人家,也沒有娘家姑媽帶著兒女投奔已經出嫁的侄女的。尤其是在娘家還在的情況下。

  所以這輩子,在沒了薛寶釵插在兩人中央,沒有了嫡親的婆婆,應該會幸福的吧。看了一眼,捂著臉,哭不出來,也沒半點悲傷的邢氏,唐朝又想到,

  這位的娘家侄女,就算是想要插手進來,估計也沒有那個身份和臉面了。誰讓當初的事情,讓邢氏姑娘嫁出去都難了呢。

  做妾,做二房。人家還怕一不小心再跑了呢。而且誰知道這輕狂的血脈會不會遺傳下一代。所以,對於邢岫煙來說,永遠不上京城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在不知情的人眼裡,有一個做榮國府二太太的親姑媽,出嫁也不是那麼困難......

  其實說起來,賈敏這一兩年來身子越發的不好了。兒子和女兒也多虧了張氏送過去的嬤嬤幫忙照顧著。這才算是省了一點心力。

  日常管家的時候,也將閨女黛玉接到身邊來,小小年紀,也不求她能學到多少,但做到心裡有數,將來再學的時候,也有個底子。

  現在賈敏一下子沒了,最傷心難過的黛玉倒是還記得自己長姐的身份,在嬤嬤的幫忙下,學習著照顧弟弟。

  賈敏的身後事,倒也不難,林家雖然沒有了女主子,但張家的一位多年受到林家庇護的姑奶奶倒是不避嫌的來到了林家,幫著料理起了事情。

  這一舉動,著實讓林如海感激不盡。

  史氏一病,精氣神便去了一半。半靠在榻上,看了一眼兩個兒子,又看了身邊一圈的大孫子們。賈琮出去遊學了。賈瑚已經入了朝,是翰林院的庶起士。賈璉和賈珠倒是考完了進士,沒考上庶起士,這會兒也沒有什麼事情,就等著吏部派官了。

  可賈珠雖然年長,但那個性子也不適合出門去。史氏便將頭看向了賈璉。張氏侍候史氏大半輩子,又有什麼不明白的。

  「老太太放心。這會正是順風順水,媳婦讓人給我們老爺去吏部告個假,讓他帶著璉兒和珠兒一起去揚州。保證不會讓人小瞧了妹妹的身後事。」

  這個時代,出嫁的女兒沒了,在辦後事的時候,如果娘家沒有來人的話,是非常難看的。去的人越多,越表示娘家的看重。

  「是呀,老太太放心吧。兒子領著兩個小子一路快馬加鞭,一定不會誤了時日。」林家報喪的人,走的便是官驛六百里加急。所以如果路上趕一趕,正經能送妹妹最後一程。

  史氏聽了老大的話,點了點頭。老淚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你妹妹自小便被我和你們老爺捧在手心裡養大。出嫁時,也是千挑萬挑的。哪成想,自那年一去,竟是再不得見。可憐老婆子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妹妹膝下就留了那麼兩滴骨血。這次你們去,務必把人接了回來。」

  張氏一聽,拿帕子的手便是一頓。林家就兩個孩子?老太太的意思竟是要都接過來?那林家可會同意?

  以張氏和賈敏多年的感情,幫著她撫養兩個孩子長大,義不容辭。但問題是林家姑爺可會同意?

  把一個六歲大的姑娘和一個四五歲大的哥兒都留在林家,別說婆婆不放心,就是她也不會放心的。可要是接了來,林家可就這兩根獨苗呀!

  算了,不想了。這事還要等到了揚州再說了。

  「老太太放心吧。這事有兒子呢。就是老太太今年的壽誕,兒子沒辦法陪著您一起過了。」

  滿頭的黑線瞬間便落了下來。唐朝一聽賈赦這話,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七月中才知道死了閨女。八月初還有心過壽的人,真的存在嗎?

  明顯和唐朝一樣想法的,還有很多。至少張氏便趁著人不注意狠狠地掐了賈赦一下。

  「老太太的藥呢,怎麼還沒送來?快去催催。」張氏也沒管賈赦的話,一直接提高了一聲,將剛剛賈赦的話當成什麼也沒說。企圖徹底掩飾過去這不合適宜的話。不過有人明顯並不想讓張氏如意。

  「大哥這說的是什麼話,妹妹沒了,老太太哪還有什麼心思過壽呢。」邢氏這兩年倒是越發的淺薄了。除了整個府裡,因著元春的事情,都對邢氏有些意見。所以史氏和張氏在能不搭理她的情況下,都對她熟視無睹,視而不見。

  當然了,睚眥必報的鳳姐和眼光規格一直不高的趙姨娘倒是始終奮戰在第一線上。

  「弟妹這話說的很是。我們老爺去南邊,為的是兄妹的情誼,去送姑奶奶最後一程。不能留在家裡孝侍老太太,是為人子的孝順。只是我們做小輩的,就算是做不到讓老太太開心,也不能時時的提起老太太的傷心事。」說完正好看見鸚哥托著藥碗過來,連忙接了過來。「給我吧。去把老太太愛吃的那兩樣蜜餞果子拿來。」

  史氏懶得搭理這對妯娌的官司,直接就著張氏的手將藥喝了下去。

  「都下去吧。他們爺幾個要出門。你們也回去給他們收拾收拾行李。」史氏閉上眼,揮了揮手,便將張氏和賈赦為首的一干人打發走了。

  等史氏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榻前就只剩下寶玉和賈芝了。

  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史氏長歎了口氣。

  這一天,還是來了。

  當初在閨女勉強懷孕時,史氏就害怕有這麼一天。等到終於生下了哥兒,賈敏的身子也徹底的敗了。

  史氏是既心疼,又慶倖。心疼自家千嬌百寵的閨女因著子嗣而半生抑鬱。慶倖終於生了個男孩,慶倖身子雖然敗了下來,至少還活著。

  可這一天,還是來了。

  還是來了。

  「你們的姑媽去逝了。等過幾年月,你林家的表妹和表弟就要來家裡住了,寶玉最是聽話懂事了。可不能欺負他們噢。」

  「老太太,寶玉知曉的。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表妹和表弟也是沒有親娘了嗎?

  「老太太,寶二叔的表妹和表弟,是芝哥的表姑和表叔,對不對?那他們來了,芝兒也會陪他們玩的。」雖然差了幾個月,但賈芝卻是沒有寶玉成熟的,心裡想的,也沒有那麼的深奧,誰讓這是一個被全家都捧在手心的孩子呢。

  史氏聽了兩個孩子的話,心下大慰。「好,好。老太太的心肝肉都是好孩子。」

  ......

  唐朝看著祖孫三代人互相依偎的樣子,悄悄地退出了史氏的正房。回到寶玉房間旁,屬於自己的耳房後,唐朝思慮再三,才提筆寫下了一張字條,讓人送回自己家去。

  晚膳前,李決便出現在榮國府的西角門處了。

  「揚州林家的姑奶奶沒了。府裡的爺們要去弔唁。你收拾收拾行李,也陪著走一遭。替娘在靈堂磕上幾個頭。」

  李決很孝順,唐朝一說,他便答應了。

  「娘十歲的時候便入了老太太的院子,做二等丫頭。自那時起,讀書習字都是姑奶奶手把手教出來的。娘能有今天,咱們家能有今天,姑奶奶在最初給了娘很多的幫助。你妹妹自小到大,穿的所有衣料,還有你小時候玩的那些玩具,用的那些筆墨也都是姑奶奶讓人稍給娘和你們的。這一趟,雖然辛苦,卻是一定要去的。」

  「嗯,我知道的。娘不用擔心我。家裡有姥姥和二叔,二嬸呢。娘也不用擔心家裡。」

  「娘不擔心,就是忍不住要說兩句。你回去收拾東西吧。也不用多帶什麼,換洗的衣服都要帶些素色的。切不可壞了弔唁的規矩。讓人笑話。還有等會兒,娘去找大太太問好了行程時間,便讓人通知你。你在家裡別落跑,知道嗎?」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對了,下晌的時候知道娘找我。姥姥特意煨了幾個紅薯,讓我給您送來。還有她給您送做的鞋。」

  「你姥姥也真是的。我沒兩天就回去了,怎麼還稍這東西來。」唐朝看了一下唐婆子做的那雙鞋,一邊高興,嘴裡還在嘟囔著。

  「誰的閨女誰心疼唄。諾,你寶貝閨女繡的荷包,我姥姥一陣的誇。這不,讓我拿來給您看看,說是您若是喜歡,便留下。」其實他那寶貝妹妹想的卻是讓她娘好好誇一誇她哪。

  「現在這個時候出門去,多帶些厚衣服。晚上要是住在那什麼客棧,估計也暖和不到哪裡去。南邊跟北邊不同,陰冷陰冷,走時千萬記得多帶些厚衣服。噢,對了,多帶點糖薑,那玩意打寒。」

  絮絮叨叨的唐朝又開始對兒子交待這交待那。雖然這個年紀的男孩,都是當大人使了,可這畢竟是頭一朝出遠門,當娘的哪能放心得下。

  李決也知道娘這是關心自己呢。心裡有些小不自在,但還是認真地聽了。他是家裡的長子,自父親出門後,便像是一夜間長大了一般。早就不跟娘撒嬌了。底下的弟弟妹妹也漸漸長大,很多時候,都為了維護長兄的形象,而不得不裝出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

  其實,他還是喜歡娘將他攬在懷裡,說著心疼他的話。

  「瞧我這記性,前兒就想著了。一會兒你回家去,拿著我特意讓你弄出來的,咱們家的拜帖,送到冷家去。邀她們家的太太這兩天去看看你姥姥。」

  「是周姨又出事了?」

  「可不是,那冷子興也不是個東西。當初靠著周家發家了,現在周家不得勢,往死了磋磨你周姨,前兒我就聽府裡的婆子回來嚼舌說是冷子興準備將外面的女人弄回家來當平妻,二房。咱們家好歹也是官家了,再加上咱們家跟榮國府的關係,那冷家的至少也會顧忌一二。也讓你周姨好過一些日子。」

  自從元春進了宮,周瑞兩口子便去了莊子。莊子離城裡遠。再加上失了勢,對女兒也有些照顧不到。這就讓冷家那對母子欺上了頭去。

  好歹相交一場,周瑞家的,當初對他們母女也是多有關照。無論這人本質如何,她們對自己的好,自己卻是不能忘記的。

  很多時候,只是因為立場不同,所以做的事情,說的話也就不同。原著中周瑞家的得勢,欺負客居的表姑娘。送個宮花都不分主次,確實是讓人咯應。但反過來想,林家的表姑娘跟她有什麼關係。她不跟著自家的主子太太的步伐走,難道還會向著表姑娘。

  好人也不好絕對的好人,而壞人也不會是單純的壞人。所有的選擇,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

  現在周家變成了這樣,唐朝卻是不願意袖手旁觀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幫一把便幫一把。這才想著時不時地讓自家下帖子請了周瑞兩口子唯一的姑娘去她們家坐坐。給她撐個腰。也算是還了當初周瑞家的幫襯她們母女的那份情誼了。

  瞪了兒子一眼,唐朝沒好氣的打發他回去了。然後打發了一個小丫頭讓她把東西送回自己房裡,便去了大太太張氏那裡。

  她雖然和兒子談好了去弔唁的事情,可還沒有和張氏說一聲呢。

  到了張氏那裡,張氏正好侍候了史氏晚膳回來。聽說唐朝來了,有些詫異。便讓人進來了。

  聽到唐朝的來意,張氏也有些感動,她沒有想到唐朝竟然會讓自己的兒子去弔唁賈敏。要知道一路快馬南行,可是很累人的,她都不捨得讓兒子如此,沒有想到唐朝卻主動求了上來。

  張氏又想到賈敏和唐朝之間的情份,於是張氏也沒有說別的,直接許諾賈赦爺幾個走的時候,一定帶著李決一起上路。

  她一直唐朝是個好的,人也仗義。雖然有些小心思,貪些財。可這些年,卻能守著寶玉和元春留下來的東西一分不動,一線不拿的,也是忠厚之人。

  她能以七品敕命的身份,還留在府裡當一個教養嬤嬤。不論別的,只說她對寶玉的這份心,便讓人感動。

  當初先去的二弟妹沒有托錯人,唐朝卻實是個可以託付後事的人。

  「對了,這兩天事多,我倒是忘了,前兒你不是說要買一處宅子嗎?剛好下晌的時候,管事的來說,半年前犯事的罪臣家私要兜賣,有一處宅子,就在外城。離咱們府也不過是小半個時辰的路。占地倒是不小,大小有兩裡多地呢。要價卻低,一是朝廷發下來的,一般人家忌諱,二是在外城,有身份的人家,也不住在那裡。回頭你去看看,若是合適,便買下來吧。」

  唐朝一聽,不想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連忙說道,不用看了,就那處便好。本來也不是要住人的。能現在買下來,她還有的是時間慢慢修整。

  張氏見狀,也沒有多問。便讓身邊的丫頭去通知管事的。等買了下來,過了戶,再讓唐朝將錢送過來便是。

  唐朝連忙謝過,又說了兩句話,便告辭出去。

  唐朝為什麼買宅子,還是為了元春。榮國府現在的情況,將來就算是元春封了妃,省親的時候,也會打饑荒的。

  大房二房早已經分了家,而且大房兒女眾多,又怎麼可能同意拿出大把的銀錢去建省親別墅。

  而二房,有著七層財產的賈珠和鳳姐,是不可能將吃到嘴裡的肉吐出來的。邢氏和其他人,就更別提了。

  別人對她的好,她不能回報全部,也要回報一二。元春對她如何,唐朝是心裡有數。以現在的情況,無論是大房還是二房都不會在物價如此離譜的情況下,為元春建省親園子的。

  若是別人都出了宮,回了家,省了親,而元春卻沒有,便是面子上,也要比別人矮一頭的。唐朝不想這個她看著出生長大的姑娘,將來因著這件事情被人說嘴輕視。所以,便想著換一種方法將這件事情做到位了。

  而且為了不出現後世所有人猜測的那樣,當初賈家建大觀園用的便是林家的錢的事情。唐朝便想著在元春封妃前,便買下一處宅子。然後慢慢的裝扮修整。

  她心疼元春,但也不能因著猜測而不管不顧賈敏的孩子。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她希望通過她的努力可以做到不負如來不負卿。

  時間充足,又沒有競爭搶貨的事情。既省了錢,又能將宅子修得更好,更細緻。所以自從元春進宮後,唐朝便開始尋磨宅子了。

  說來,唐朝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京城這地界,一般的好宅子都是有主的。哪想到就在唐朝準備更外想辦法的時候,張氏竟然提供了一條這樣的好消息。

  若是按著自己所知道的原著劇情發展,元春封妃也就是三年後的事情,那麼省親便是四年後。現在買下宅子,打破重建,三年的時間,綽綽有餘。

  唐朝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著新宅子的事情。等到她走到史氏的院子時,連新宅子裡的丫頭下人小廝的出處和培訓都已經想好了。

  元春當初留下的莊子和鋪子裡,可都是有人手的。這年代是沒有計劃.生.育這回事,挑上幾個下人,還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而且真的等到封妃省親了,賈家這邊也是要出人手幫忙的。再一個,她出了宅子和地方,賈家這邊暫時出借一些擺件古玩,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這樣省親,面子裡子就都有了。

  等到宅子修好了,省過親。她還可以將這宅子開放出來,給那些家裡沒有園子,想要請客的人家提供一個方便,她也能收一些租金,來維護園子的日常供給。

  將來寶玉成了親,便將這宅子送給他。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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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回到院子,進了屋子。唐朝的腦袋仍在不停的轉動著。

  想到書中的大觀園,再想到北京城裡的供遊客賞玩,卻是到處卡著圍欄,遍地收費站,轉身一個消費點的大觀園公園。唐朝仍是對那傳說中的景色感到好奇。

  除了園中景致,還有住在園中的各色美人們,春蘭秋菊,各有姿態。便是帝王後宮,也不過如是。

  都說尤二姐,是什麼花為腸肚,雪為肌膚。可在唐朝看來卻是有些名不副實的。榮國府裡的二等丫頭都是有些姿色的,比她強的也不少。不過是身份問題,沒人要她的強罷了。

  等到醜聞出來了,就更沒人跟她比了。比不過她丟人,比過她倒是不丟人。但你比過了她,你是想要幹什麼?

  記得前兩年甯府小史氏大喪時,尤家的那三姐妹,唐朝有幸是看全了。長相氣質也不過那般了。那樣的人,也配用那句形容詞。

  連真正的花草轉世的人都沒有等到這句評價呢,她算是個什麼東西。

  過不是長的白了一些,但這大戶人家的姑娘哪個不白,哪個不嫩呢。不說別人,只說唐朝和李凝娘倆吧。兩人的手,那叫一個細膩白嫩。

  畢竟重活不幹,粗活不碰。風吹不著,雨曬不著。唐朝自從寶玉能走能跳後,拿的最重的東西估計就是茶盤子了。

  而在唐朝的觀點裡,尤二姐讓人注意到這些,也不過是不同于滿府的小家碧玉之氣質和滿身的風塵氣罷了。

  風塵中的一對『姐妹花』。

  對於尤家姐妹的死亡結局,唐朝並不覺得惋惜。都說鳳姐心狠手辣,至人於死地。可誰又記得當初尤二姐的允嫁前提。

  她是聽說了鳳姐體弱,患有惡疾,命不久矣,抱著進門做繼室的心態嫁給賈璉做外室的。對於一個身體健康,一心盼著自已早死的女人,鳳姐不下狠手,提前弄死,那才奇了大怪了。

  這後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鹿死誰手全看手段,技不如人,與天何甘?我們不能因著她死了,死在一個雙手沾染鮮血的人手裡,就下意識洗白她吧。同情心也不是這麼不值錢吧。

  至於尤三姐和柳湘蓮,那就是純粹自己做死的一對。一個濕了鞋,想要上岸還心高氣傲,挑三揀四。一個聽人兩句活就訂下親事,再聽人兩句話就退親的男人,給人希望,又轉瞬間收回去的人,出家都是便宜了他。

  尤家老大,手段了得,一想簪子就讓秦可卿絕了生存的念想。尤家二姐嫌貧愛富,一心盼著原配死了,登堂入室。可惜手段心機卻差了不只一點,最後損了自己的小命。而尤三姐呢,自視甚高,一悲一喜之下竟然抹了脖子。這一家子都是人才呀!

  想到尤老娘改嫁,又看著親生閨女這麼作,也是親媽幹的事?寡婦誰沒當過,可這樣的親娘也活該老無所依。

  唐朝坐在床邊,拿起唐婆子給她做的厚底鞋。再一次感謝上蒼厚賜她一個這麼好,這麼靠譜的娘。

  千金不換。

  放下鞋子,翻出銀票數了數。又想到,也幸好這樣的人,沒有住進大觀園裡。不然還不得讓人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呀。

  轉眼間,唐朝突然想起了以前看紅樓夢電視劇時,老太太史氏戴著一副眼鏡,拉著跟她坐在一榻上的尤二姐的手,那模樣,笑眯眯的,就好像某院的媽媽挑女兒似的。

  打了一個冷顫,唐朝連忙把這想法壓到了心底。再不敢想像那副雷人的場景。不想不知道,近年來,這老太太上了年紀,看到人的時候,還就喜歡做這樣的動作。幸好大家子的姑娘沒那個『福氣』見到某院的媽媽是如何挑人的。不然......

  唉,不提那些了。前塵盡變,往事也不可追。這一世的大觀園,還能不能建成,還要看大太太能不能將地皮買到手了。

  似是又想到了什麼,唐朝用手拍了拍額頭,回頭必須請個專業的人幫忙設計園子。除了要用來做省親,還是要用來住人的。

  房子既不能建的太滿,也不能太空。不然看景不成,居家也不方便。雖然離寶玉成親搬出去住還有些年頭,但打出提前量來,到時也不會手忙腳亂。

  要知道寶玉是嫡次子,將來是一定要分家出來的。不論寶玉將來娶了誰,估計日子也不會太消停,鑽進錢眼裡的繼母,老資歷的姨娘,受寵的通房。還有威風八面,好面子愛排場的長嫂。迂腐無能的公爹,木衲呆板的長兄。

  噢,忘記提了,還有恨不得取之而後快的兩個庶出弟妹。

  這麼一家子,想要過得好,必須是要儘早分家搬出來的。而搬出來又能住哪呢。唐朝便想著住在這套宅子裡。有這麼一套宅子,一年四季的花卉風景都能看個遍。便是不出門,也不會感覺寂寞。

  小倆口子關上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豈不是神仙也不換。

  都說三歲看到老,寶玉性子中的天真,不服禮教卻是無論怎麼壓制也是壓不住的。

  而對於寶玉的將來,唐朝也想著儘量將他往一代名士上培養。寫詩呀,畫畫呀。這些弄好了,也不是不能成才的。

  不然指著寶玉當官,呵呵。那可是比他兄長還要作死的節奏呢。天知道哪天寶玉會不會指著那些朝中大員來句『蠢祿』啥的。

  畫面太美,真心不敢看。 所以當個有文化的富貴閒人,也是不錯的選擇。

  將來有了自己的宅子,又有自己為他守著的財產。想來一生是無憂的了。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對得起當初王氏的託付,和元春的信任。

  至於分家容不容易,唐朝微抬下巴。邢氏在手,天下我有。

  嫡出子三層家產,是必不可能少的。若是不分家,寶玉成親後一家老小又都是二房開銷。在這樣的前提下,鈍刀子割肉,豈不是更會讓邢氏心疼。

  反正都不會少一分的三層家產,早一天分出去,還能少一天開銷,介時邢氏『想明白』了,一定會同意的。

  ................................................................

  賈敏沒了,賈赦爺仨也去了江南。八月初三,老太太的壽誕,相較于原來要大辦的的熱鬧,很是冷清。

  因著賈敏去的消息來的早,老太太的壽誕帖子並未發到各家去。所以也省了一些麻煩。張氏退掉了原來定下的戲班子。只在府中,簡簡單單地給史氏賀了一個壽。

  之後的中秋節,也是一般。家裡少了幾個人,再加上少人的原因。本來心情已經緩過來的賈母,又有些難過。加之乎冷乎熱,夜裡轉涼。人就又倒了下去。府裡府外忙了一個來月,這才算清閒下來。

  十月二十七是唐朝的生日。唐婆子一早起來便收拾妥當,就等著唐朝今天告假回來。可惜府裡大事沒有,小事一堆。唐朝也不好在此時回家去,原因還只是為了過個生日,沒得讓人說成輕狂。無法,只得打發了小丫頭去報了信。

  且不提唐婆子等人是多麼的失望,唐朝這邊本以為不會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沒有想到寶玉竟然還記得。拿著唐朝給他的零花錢,悄悄地去廚房要了一碗壽麵。

  不過是一碗面,卻讓唐朝感動的熱淚盈眶。這個孩子,自己沒有白疼他一場。

  就算是以後他真的說什麼珍珠和魚眼睛的話,唐朝相信她也不會再下狠手收拾他了。知冷知熱,知道疼人的孩子,她可捨不得折騰了。

  當然,應該有的『教導』確是不會缺的。

  ......

  時間一晃而過,直至過了臘月。史氏收到賈赦三人帶著林家姐弟一同回府的消息後,陰鬱了數月的心情,才算是放了睛。

  「這下好了,老太太也不用天天的惦記了。家裡又可以多個姐妹一起玩耍了。太太,林妹妹來了,住哪呢。跟我一起住嗎?」聽到消息,迎春高興地對著念信的張氏問道。

  「才不呢,跟惜春一起住。」惜春自一旁抬起頭來,嬌著聲音拉著史氏的衣袖。

  張氏看了,也是一笑。「這可問錯人了。跟誰住呀,你們得去問老太太才行。這個主,我可不給你們做。」

  「老大家的就是精乖,跟她們姐倆誰住,估計都有一個要不高興了。人還沒下船呢,你們就把老婆子拋到腦後了。我看呀,誰也不用掙了,直接跟我住。就住在碧紗櫥裡。」

  惜春一聽,小嘴便撅了起來,不過想了想,她也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住著。林家姐姐來了,住在碧紗櫥裡,那豈不是也在一個院子,這麼一想,倒是比二姐姐近的多了。誰讓二姐姐經常住在大太太的正院那邊呢。

  「老太太,您忘記還有一個林表弟的嗎?不如讓林表弟住在碧紗櫥裡,林妹妹住在我們那處廂房。我往下移一移,讓林妹妹住在我們四妹妹中間,您說可好呢?」

  迎春自幼受寵,又是以嫡女身份養大的。加之她是大房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兒,便是寶玉和賈芝都不及她,也就養成了一些活潑的性子。到比原著中的那個木頭性子強了許多。

  正院裡自有為迎春收拾出來的小院,元春未進宮時,迎春便一直住在那裡。後來元春進了宮,惜春年紀又小,張氏便在惜春隔壁也收拾了一間閨房給迎春。

  兩個姐妹時常住在一起,白天在老太太身邊說話逗笑,或是學習大家女兒的功課。晚間,也時常睡在一起,打鬧玩樂。感情有增無減。這與養在梨香院的探春便有了些距離。

  史氏年紀大了,多有顧慮不到的地方。張氏不願多管閒事,邢氏對於趙姨娘的庶出,壓根不放在心上。於是本就不受重視的探春,在這個家裡越發的隱形起來。

  不說待遇地位不如迎惜二人,便是在史氏這裡的寵愛也是多有不及的。更別提小小年紀便被趙姨娘拘在身邊的賈環了。

  邢氏到是想把探春也送到老太太的院子裡,也好省下二房的份例。可老太太卻避而不談。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此時邢氏一聽這幾人的對話,心裡有些不已為然,面上便撇了撇嘴。張氏剛要說些什麼,便看到對面的邢氏如此作態,心下便有些擱應。

  「哎呦,前兒我還說。老太太眼裡從來就沒有我們這些孫子媳婦。大嫂子還不同意。你看,我說什麼了。這孫子孫女您老要養在身邊。我們認了。可這外孫子,外孫女,您還要養在身邊。越發是沒有我們站的地了。」

  鳳姐說話語速快,這麼一段車軲轆的話,別人還沒有插話進來,她便已經說完了。

  她一說完,賈母首先便笑了,拿手虛點著她的額頭,笑道,「那我也疼你一疼,也不用等明兒個,你今天就搬到我這院子裡住。就是珠小子回來了,你也不用搬出去。怎麼樣?」

  賈母話一落,眾人無論是覺得好笑,還是不好笑的,都捧著場跟著笑了起來。唯有邢氏皮笑又不笑的說了句,「老太太可不能再縱著她貪玩了,珠哥也老大不小了,他們成親幾年,是應該給我們二房添點香火了。」

  頓了頓,眼睛掃到一旁站著的秦可卿,笑著有些別有深意的接著說道,「不是我羡慕大嫂子,大兒媳婦給您生了一對大胖孫子,這璉兒媳婦也是好的,跟我們珠兒媳婦同一年進門,倒是又懷上了。」

  這幾年,水氏既賈芝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還小,便一直留在自己的院子了。秦氏也算是肚子爭氣了。進門第二年便生了個兒子,今年又懷上了,想來明年大房又要添丁進口了。

  到是鳳姐,成親這幾年一直沒有身孕。不過因著鳳姐出嫁早,今年年紀也不大。所以史氏一干人等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今天被邢氏在這麼多人面前這麼大咧咧地說了出來。也怪讓人下不來台的。鳳姐眼皮子利索,但此時也是無話可說了,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眼睛也慢慢地紅了。

  心中憤恨羞惱,卻也知道什麼也不能說。一是人家是婆婆,她是兒媳婦。二一個,便是人家說的也沒錯。

  邢氏蠢笨,不知進退。白長了一副聰明的外貌,心性卻是最執拗的。這一點在邢氏進門沒多久眾人便都知道了。但是她沒有想到這邢氏會蠢笨到如今天這個地步。

  這樣的姑娘,邢氏倒底是怎麼教養出來的?史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唐朝站在門口也心驚了。這絕對是教壞姑娘嫁給仇人的節奏呀。

  難道當初賈代善還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不然邢家和賈家倒底是有啥過不去的怨仇,解不開的結。

  這邢氏不是嫁賈赦,便是嫁賈政。誓要嫁進來榮國府的呢?原以為是委屈了邢氏,現在看來,當初也許就是委屈了賈赦,然後現在又憋屈了賈政。

  屋中因著邢氏的話,一時便靜得落針可聞,張氏看著婆婆難得高興的樣子,心裡不預把事情鬧大。想了想,於是笑著對邢氏說道,「他二太太倒是心急了。他們小倆口還年輕著。鳳哥兒今年才多大。總是不著急的。弟妹要是著急報孫子,以後有的是時間呢。珠兒倆口子孝順,必會讓你和二弟晚年不缺孫子抱的。」

  張氏這是明擺著告訴邢氏,自己也是只不下蛋的雞。又是個繼室,將來分了家,上了年紀,養老還要指著賈珠和鳳姐呢。這個時候,別把事情做絕了。

  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然就以鳳哥兒這眥睚必報的性子,以後還不定怎麼樣呢。

  也不知道邢氏是聽出來了,還是沒聽出來。反正張氏說完,邢氏還特意上下瞄了一眼鳳姐,來了一句,「但願如大嫂所說吧。」

  史氏半天沒有說話,此時氣的手都有些發抖了。

  蠢婦,真真是蠢婦。

  「給老太太請安,給太太,奶奶,姑娘們請安。寶二爺和芝哥從寺裡回來,帶了些寺裡的素麵筋,特讓奴婢給老太太送來嘗嘗。」

  唐朝在門口也站了半天了,看著屋裡的氣氛比剛才好了一些。連忙小步進來把事回了。

  這一家老老小小,上上下下的,女人多了,就是事非多。

  天天這麼鬧,也是人幹事?

  屋裡的人一聽,便是樂了。正好拿著說寶玉二人孝順,把這話題岔了過去。邢氏弄了個沒趣,也只是沒好氣地瞪了唐朝一眼。便再不吱聲。

  那日之後,日子又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瑚大奶奶水氏按著張氏的吩咐,在惜春和迎春姐倆中間收拾出來了一間屋子給林黛玉住。然後又將老太太的碧紗櫥收拾出來給林家的小表弟居住。

  屋中擺設都以銀器,玉器為主。非常素雅。既合了守孝的規制,也不會衝撞了主家。

  因著賈敏是出嫁的姑奶奶,娘家按制也是要守一些時日的孝期。所以府中一干下人穿的都比較素淨。但又怕穿的太素淨,惹了老太太傷心。倒是都在一些小處上做了調整。

  這一天,天天守在碼頭的下人,終於快馬來報,船到岸了,正在下船呢。史氏一聽便激動不已,張氏一見連忙攔住。

  「從碼頭到府裡,還有一個來時辰呢。老太太先回房裡坐著等吧。」

  史氏一聽,確實如此。「讓他們到了,直接把人送到我這裡來。」老太太想要先看看外孫女和外孫子。自然不會有人攔著。

  「這是自然。媳婦一會兒讓人開西側門,走西儀門,順著夾道,一路不停,直接到了您這院門口。」張氏一邊安撫著史氏,一邊給兒媳婦水氏使眼色。水色得令,立即吩咐了下去。

  本來榮國府的大門也是長年不開的。家中主子走的也是東西兩個側門。若只是賈赦他們爺三兒,為了方便先回屋自行洗漱,估計就要開東側門了。但老太太要先看看外孫女和外孫子,便只看了西側門。先都到老太太那裡請過安,再回自已屋中也就是了。

  「不是有西角門嗎?那個豈不是更近?」邢氏下意識的插話進來。說完後,臉便白了一些。

  那西角門是什麼人能走的。下人奴才,採買出門才會走那個門。讓賈家的主子和客人走西角門,這是打客人的臉,還是在打主人的臉?

  「老二家的不舒服,便先回房裡去吧。等哪天你好了,再讓你外外甥女和外甥去拜見吧。」

  邢氏:「......」,她哪裡不舒服了?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第七十四章

  邢氏犯蠢的話,被史氏壓了下來。其他人也當沒有聽見一般,繼續說著其他的話題。唯有唐朝,坐在角落裡,眉毛確是深深地皺了起來。

  泥妹呀,又是西角門。

  咱能不拿西角門說事嗎?就連她現在回家出府都不走西角門了,你讓一對朝宮大員的嫡出兒女,府中真正的表小姐表少爺走西角門。你是有多大的臉面呀。

  雖然孝期不方便去別人家坐客,但要是林家姐弟去了其他人家,人家也是要大開側門表示歡迎的。

  不沖別的,也要衝林如海的官職和臉面吧。你倒好,連這種話,這種想法都能有,都能說的出來。

  你是能代表賈家呀,還是你邢家的門楣就可以高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無語。

  又看了一眼邢氏,唐朝就想不明白了。這種沒有常識性的問題,為什麼邢氏要這麼說,還是說賈敏在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得罪過她了?

  若是以前的二太太王氏,那還情有可緣,畢竟賈敏出嫁前,可是沒少了輕作她這位二嫂子的,下臉面的事情,那是兩天沒有,三天早早的。

  原著中林妹妹進賈府走的是西角門,也許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老太太著急,二太太故意順水推舟才會如此。

  反正也沒有府裡的主子跟著,主人家也沒有丟什麼臉面。何樂而不為呢。但現在卻並不是如此。

  面前的這位二太太邢氏,估計見都沒見過賈敏吧。那何苦如此作賤人家的兒女呢。

  打破唐朝的腦子,唐朝也不會知道這事是多少年前邢氏積下來的怨念了。

  當初剛成親那會,邢忠的妻子帶著侄女邢岫煙過來走過親戚。只是當初的邢家雖然沒有後來那麼落魄,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也因此,門上的人狗眼看人低,以為是哪裡的窮親戚來打秋風的,直接推到了西角門那裡。邢忠的妻子便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從西角門進了府。

  等到邢氏知道後,氣的不行。還為了此事,拿話點了管家的水氏一翻,說她瞧不起長輩什麼的。水氏被人這麼一說,又明顯是她管家出現的紕漏,於是當日門上當班的下人們都被撤換的撤換,罰月銀的罰月銀。

  水氏雖然是孫媳婦,可卻是這榮國府下一代的當家夫人。進門不久,就開始管家。肚皮子也爭氣,一口氣生下兩個兒子。娘家雖不及榮國府,但卻有個高人一等國姓。名正言順的皇家宗氏女。

  婆婆公正,男人爭氣。這長年累月下來,心氣可想而知了。

  水氏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心下大不郁,自然要讓罪魁禍首也不好過。大張其鼓的一番處置,表面上是接受批評,真心悔過。但長眼睛的人誰不知道這是把邢氏的臉面丟到了地上猛踩。誓要把裡子也經歷扒下來。

  水氏的作為,瞞不過府裡的精明人。賈母史氏聽過便罷。這種小糾纏,對於見過了世情的她來說,不過是毛毛雨了。

  大宅門裡的日子,想要過好,就靠自己去爭了。那是法則之外的事情,怨天尤人或是指望別人,早晚會連骨頭渣子都不帶剩下的。技不如人,誰也別怪。

  再說了榮國府的未來夫人,沒點手段又要如何在這京城占穩腳根呢。

  也別怪老婆子不疼他們二房,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誰更出息,心才能去偏向不是。

  史氏能夠裝聾作啞,張氏卻不能。不過她卻沒有手心手背的麻惱,但姿態卻要擺出來。於是連著讓水氏貼身侍候了三天,以示懲罰和敲打。

  無論如何,大面上都要說的過去才行。那畢竟是長輩。雖然是個註定要分家出去的人。

  此事過後,邢家人再來榮國府,一般都是從梨香院的門直接進去的。當時唐朝正因著李狗蛋有了消息,心下放鬆,著實病了些日子。也是這樣,這件事情,唐朝還真的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估計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這件事情,邢氏卻一直記在心裡。她覺得那是她進府以來,除了趙姨娘之外,第一個讓人扇腫臉的巴掌。

  憑什麼我邢家的侄女就要走西角門,走院門。你林家的外甥就可以走側門,走儀門。

  也幸好這話邢氏沒有說出來,不然的話,當是史氏就能一口唾沫淹死她。

  馬不知臉長,你的侄女算的上這榮國府的正經親戚嗎?便是薛家的姑娘,也沒有辦法跟林家的姑娘相提並論的,何況是你們家的。

  當初鳳姐能夠得到全府的愛戴,一是王家與賈家的關係。二是當初便已經定下的聯姻計畫。

  真真是無知到了無畏的地步。

  林妹妹帶著林家小弟終於來了,大轎一直入了西側門了,過了儀門才換了小抬轎子的人。

  姐弟倆坐在一頂轎子裡,被人一路抬到了二門。

  二門處,水氏,秦氏還有鳳姐三位表嫂都到了二門處。轎子一停,鳳姐便笑著說道:「哎呦,這貴客可算是來了,我們是日也昐,夜也昐。若是再不來,老太太都要打發人去問海龍王借順風了。」

  轎簾子一打開,鳳姐便拉著水氏擠到了前面。秦氏暗裡撇了撇嘴,又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

  這兩個妯娌,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已經接到父王讓人送的消息了。等到事成,到時候......

  「瞧你這性子急的,再嚇到了表妹和表弟。來,這是林表妹吧。長得可真是俊俏。」水氏伸手遞給林黛玉。林黛玉看了一眼來人,怯生生地將手伸了過去。

  水氏拉著黛玉,黛玉又拉著弟弟。三個不過兩三步,便離了轎子處。

  「咦,這林表弟這樣貌怎麼竟跟芝兒長的如此相像。大嫂子,你快看。」

  「可不是嘛,真跟芝兒小的時候,一模一樣。不知道的,還當我又生了個兒子呢。」

  「噗哧,這便宜讓你撿的。好不害臊。呦,瞧我們,竟在這裡胡說了。老太太,太太那邊估計都等的不耐煩了。」頓了頓,鳳姐發現自下了轎子,林家姐弟兩人一直沒有說話,眼睛轉了轉,有些好笑。這才想起來,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瞧咱們這記性。林妹妹,林弟弟,我是你們珠大嫂子,這位是你瑚大嫂子。噢,那是璉二嫂子。」語氣中前後的差別情緒,不讓人發現還真的很難。

  至少敏感的林黛玉,第一時間便發現了這位璉二嫂子與面前的兩位表嫂之間的感情並不融洽。

  別看說話的是珠大嫂子,但瑚大嫂子的面上可沒有什麼不快的情緒。要知道論血脈親近,這位璉二嫂子可是瑚大嫂子的親弟媳婦呢。

  林黛玉思緒轉換間不過一息左右,然後便忙拉著弟弟見過三位嫂子。同時心中對於璉二嫂子也有了個定位。

  這位便是母親在逝時提到了璉二嫂子呀。

  水氏和鳳姐在林家姐弟見過禮後,便一人拉著一個進了院子。一邊指著這邊是幹什麼的,那邊是做什麼的。直到走到榮慶堂的正院,水氏還不忘記告訴林黛玉,哪間是惜春的屋子,哪間是她的。哪間又是寶玉叔侄的。

  林黛玉一邊點頭,一邊在心中想著瑚大嫂子的話。當看到自己的房間在兩位表姐妹中間的時間,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氣。

  她來之前,雖然母親和父親都說了外祖家一定不會怠慢了自己姐弟,但心中也是有些許子擔心。

  她既怕姐弟在外祖家被怠慢,又怕被太過禮遇到高出本家子弟。如今看到自己是跟兩位表姐妹一如起居。便放下了一些心。

  「林姑娘就住在這間,跟著林姑娘來的人呢。讓她們先去將房裡收拾收拾。然後再領著她們去下處。」

  跟著水氏的下人,應了一聲,便將跟著林黛玉的一部分人請到了水氏所指的房間處了。

  「這屋子,雖然是精心收拾過了的。不過你們小姑娘家家的還有些自己的愛好,讓身邊下人們去弄吧。現在弄好了,一會兒也不耽誤你休息。對了,林表弟暫時住在老太太的碧紗櫥裡。咱們家的規矩,哥兒一般都是要在那裡住到六七歲,才會挪出來。去前院居住讀書的。」

  水氏的話,算是給了林黛玉一個定心丸。雖然弟弟沒有跟幾位表兄弟一起居住,但也是按著這府裡的規矩安置的。心下也就放心了。而且弟弟也是跟自己住在一起的。母親去前可是交待自己一定要照顧好弟弟的。住的近,照顧起來也方便。

  鳳姐這兩年雖然不急著要孩子,但是看到小男孩也是要親近一番的。帶子帶子的。她可是希望第一胎便是男孩兒呢。

  就這樣,水氏拉著林黛玉走在最前,鳳姐牽著林小弟走在中間,秦氏一個人扶著個丫頭走在最末。五個主子分了三批走在院子裡,院子中的丫頭,一邊行禮,一邊往裡面傳話。倒也是亂中有序。

  不等進了屋子。迎春便帶著兩個妹妹迎了出來。她們是府中的嬌客,自不用去二門處迎人。但出房迎客也是規矩。當下一番斯禮相見。這才進了屋子。

  一進了屋子,史氏和張氏便看到了瘦瘦弱弱的小姐弟。一時感傷,眼淚便落了下來。

  那一年送別她們的母親,哪成想,就成了這一生的永別,今生不復再相見。終是白發送黑髮。

  一句句的心肝,一聲聲的肉。一滴滴的淚,一份肝腸寸斷。

  那樣風華絕代的人,就真的去了。此生只留下追憶,也是枉然。

  早早就等在正房的唐朝,眼中也是淚花一片。那個手把手教她寫字。一句句教她背書的女人,就真的離開了。

  看到她的這一雙瘦弱的兒女。唐朝心中更是難過異常。

  上天總是公平的,他給了你什麼,便會在別的地方拿走些什麼。無論你同意與否,也無論你是否願意。

  還有便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也許這也是賈敏早逝的原因之一。

  再抬起頭,看著面前壓抑著悲傷的小姐弟,唐朝心下也是感謝上蒼的。至少這一生,她還留下了兩滴骨血。身後不再淒涼,百年後也可以享受到祭祀。

  一番拜見後,林黛玉姐弟並沒有再去拜見大舅舅和二舅舅。一是姐弟二人本就是賈赦帶著子侄接回來的。二是二舅舅賈政此時還在朝上點卯。

  整個賈家的親人,除了上朝的二舅舅和瑚大表哥,便是野出京城三千里的賈琮了。

  至於寶玉,賈芝和幾個兄弟,侄子倒都讓張氏招到了一起見了。

  看到寶玉帶著賈芝等人和林家姐弟見禮完畢,唐朝一直提著的心,才算是落了下來。幸好賈家的眾人沒把寶玉的那塊玉神魔化,也沒把寶玉寵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摔玉什麼,問字什麼的,都沒有出現。

  這件事,尤為讓唐朝欣慰。果然教育熊孩子,都是需要疼痛教育的。寶玉這樣的千古頑劣,紈絝之弟不是也有天天向上的一天嘛。

  老太太上了年紀,近日來情緒一直起起伏伏,拉著林家姐弟和眾人說了一回子話,人便有些疲累。張氏見狀,連忙打發了眾人,讓老太太先行休息。不然是撐不到晚上的家宴的。

  先跟張氏一起到碧紗櫥安置了弟弟,然後才牽著張氏的手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到吸洗漱一番,休息一下。廚房便送來了一些吃食。

  主要還是因著黛玉來的不早不晚。又正經過了午膳的時間。所以張氏和水氏一商量,便只準備了一些易克化的湯水點心,簡單吃一些,等到晚上的家宴再用膳。

  黛玉在問明白了弟弟處也有一份時,這才坐到了外屋的圓桌處,慢慢地用了起來。

  ......

  黛玉這一回入京城,和弟弟到是帶來了不少的人。一人一個教養嬤嬤,一個奶嬤嬤。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除了這些,林如海在賈敏去後,無心後院,便讓府裡的大管家將家中貴重細軟都給這對姐弟帶了來。整整一大船的東西,在下船的時候,便都由大管家送到了京城林府。

  此後大管家便留在京城就近照看黛玉姐弟。

  這些,有賈敏臨終的吩咐,也有臨來時林如海的命令。黛玉雖然年經不過六歲,但生性聰慧,賈敏也只稍作放心,便將自己的打算合盤告訴了女兒。

  沒娘的孩子,有多苦,賈敏不知道。但從與大嫂往來的信件中,便可以知道二哥的那位繼室是個不好相與的。

  有祖母護著,伯父伯母照看著。本來三兄妹也都年紀不小了的。不照樣被繼母算計了。好好的姑娘生生送到了宮裡為奴為婢,也忒狠心了些。

  她的女兒才六歲呀,如何能放心。也幸好母親和長嫂送來了兩個教養嬤嬤,都非常盡心。將來讓兩個孩子給養老,也不怕她們二人變心。

  只是她男人雖然在當官做學問方面比自家那個萬年五品官強出百倍,但在內宅上,卻是牆裡牆外。

  收攏嫁妝,收攏林家在外面的產業。一一變成戶部通用的銀票,再用特殊手法,悄悄製成兩本詩經,藏於一個梳妝匣的暗層裡。

  因著賈敏動用的只是自己的嫁妝,以及林家幾代祖母嫁妝中不起眼的東西。還有三分之一林家的財產。所以倒是並未被人所察覺。

  臨終時,將那個梳妝匣子交給長女黛玉,並告訴她,她姐弟二人一人一本後,這才香消玉損而去。

  只是賈敏低估了她在林如海心中的地位,也看輕了他們夫妻間的情誼。再她以為林如海必要續弦時,林如海卻誓言再不娶妻。並在心中發誓,一定會將自已的這一雙兒女撫養成人。

  鹽政事務繁雜,林如海近年來早就有些力不從心。再加上賈敏的仙逝,對於林如海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打擊。

  於是一邊準備到了任期便在京城中活動一番,謀個輕便的職務。一邊又讓管家收攏府中的財產。讓大管家留下他的日常所需及一些必要的物件後,帶著林家的大部分財產和貴重細軟提前入京城。

  在收攏財產的時候,林如海雖然發現賈敏的嫁妝幾乎都沒有了,便也知道了賈敏做過的手腳。

  心中雖然氣氛賈敏的不信任。但更多的卻是理解她的一份慈母心懷。

  也因此,林如海對於家中的財產更是做了明確的佈置。自家妻子的嫁妝無論是怎麼分配的,他並不在意,說破大天去,也都是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而林家的產業,在林如海看來,卻是有必要詳細的分一分的。林家在子嗣上本就艱難。再加上他不準備續娶,那麼此生,林家也就只有這兩根貓。

  林家是書香門弟,又是官宦世家。但人丁單薄,族人無已的情況,卻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將來,至此很多年,都需要她們姐弟互相維持了。

  也因此,林如海特意將家產的三層都給予了長女林黛玉做為嫁妝。在大管家進京城前,便破天荒的,在書房裡用著家中細帳,認認真真的分了出來。

  分出來後,又讓管家和下人分別裝箱。到了京城林府,也單獨存放。等過幾年給閨女合嫁妝單子的時候,他也能省上一回事。

  只是這個時候,林如海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跟本就沒有機會再入京城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黛玉這邊用了湯水點心,便在丫頭的侍候下,小歇了一個時辰。這才又重新起來梳妝打扮。

  雖然還是孝期,但已經出了百日熱孝。身上只要不著豔色,不塗胭脂,便無大錯。

  「姑娘,門口有一位李嬤嬤求見。」大丫頭雪茗輕聲地回稟道。


第七十五章

  「李嬤嬤?」黛玉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珠簪子,歪著頭問雪茗。

  「是的,她說是二舅爺家寶二爺的奶娘。」

  雪茗有些詫異,一個表少爺的奶娘,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拜訪她們姑娘呢。而且最有意思的竟然是,她怎麼可以在各房主子還未來訪前便過來了呢。

  於禮有些不合。

  「是她,快請她進來。」黛玉一聽便明白,來人是誰了。她母親的第一位關門弟子。這麼多年母親可是經常提起的。寫的一手好字,算的一筆精細帳。

  自從她出生,她便經常收到這位嬤嬤送的禮呢。而且她母親過逝時,她雖然不能親至,但卻遣了長子過府弔唁。也算是有心了。

  雪茗不解,但仍是出去請了這位嬤嬤進來。

  人一進來,黛玉便開始打量這位嬤嬤,聽說是三十來歲的年紀。但看起來有些富態,皮膚白皙,雙目有神,竟是不到三十歲的樣子。

  「夫人有禮。」黛玉起身行禮,並不敢居大。黛玉聽母親說過,這位已經是官身了。家裡的男人雖然是個小官,但也是官家女眷。之所以一直留在府裡,不過是為了二太太的遺願。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更應該得到尊重。

  而且母親也告訴過她,這位嬤嬤的長子和小叔,都是很有才華的人,聽說小小年紀便已經是舉人了。她弟弟年紀小,也許還需要跟這些有學識的人多接觸呢。

  記得在母親的靈堂,她是見過那位跟著舅舅表兄一起來的李決的。當時她家的哥兒執的便是晚輩禮。父親知道他的來歷後,還特特贈送了見面禮。

  「姑娘快別如此,真真是折煞我了。」唐朝連忙扶起行禮的黛玉,拉著她的手,向裡走去。

  「說來我自幼便受姑奶奶教導,開蒙讀書皆是姑奶奶手把手教導而成。正經算下來,你我二人也是同出師門。若姑娘不嫌棄,叫聲『師姐』也是有的。但萬萬不必叫什麼夫人。芝麻大的小官,再讓人說出輕狂二字來。」

  這時,屋中的眾人也才知道面前的這位李嬤嬤是誰了。跟著她們先夫人往來書信多年的人,她們這些侍候的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剛來,一時沒有想直來罷了。

  雪茗連忙也對唐朝行了一禮,口中道罪,說是先前怠慢了。唐朝並不理會這些個事情,就算她現在是官家女眷了,她就算想要抖抖威風,也不會跑到這裡,對著林家的下人,尤其是林黛玉的丫頭使的。

  雖然府裡也下了命令,讓府中上下人等改口叫自己『夫人』。可唐朝這心裡總有些彆扭。若是在不知根不知底的其他人家,被人這麼叫,唐朝也沒什麼。可是在這府裡,就有些個不好意思。

  今天被林妹妹這麼一叫,那股子不好意思勁又上來了。

  「說的什麼話,不過是天外的一場造化罷了。只要人好好的,那些又算的了什麼呢。快別提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若是如此,豈不是臊我呢。」對著雪茗說完,又轉頭對著黛玉道,

  「本來,我是不該在此時打擾姑娘的,只是心急難耐,這才不顧姑娘一路風塵,還請林姑娘不要怪罪。」

  「您客氣了,黛玉歡迎之至。」聽到唐朝這麼說,黛玉當下便覺得親近。

  『只要人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黛玉說年少。卻也是明白這話中三分意味的。再仔細一想,這人不愧是母親的弟子。所思所想,都讓她覺得親近。

  世上爭來搶去的那些東西,到頭來,又哪裡有命更重要呢。不過一些捨本逐末的慵人罷了。

  爭到又如何,搶到又如何。難道這些便都能守的住?古今將相多少人,皇朝更迭,天家輪換做。不過一時榮耀,百年風光罷了。

  黛玉的這些想法,唐朝不知道,不過就算是唐朝知道了,估計也只會回她一句『再多的陪葬品,也不過是便宜了盜墓之賊。』

  「姑娘不嫌我是個外人,我便多嘴說上兩句。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姑娘別介意。」

  黛玉羞澀一笑,「先慈在世時,一直提起過您,」黛玉頓了一下,唐朝便知道這是有些為難在稱呼上。

  連忙笑著對她說,「你還是稱呼我『李嬤嬤』吧。在這府裡,大家都是這麼叫的。等到哪一天離了這府,你便是叫我一聲『師姐』,也不打緊。反正我是不嫌你小的。」

  黛玉被唐朝的說法弄的一笑,「嬤嬤。先慈在世時,便一直提起過您。她說您寫了一手好字。還讓我多跟您學習呢。......」

  唐朝聽著黛玉用著帶著蘇州口音說著賈敏生前的事情,心中也是一陣陣地感傷。

  唉,人生莫過於生離和死別了。

  「這有什麼,不過是仰賴姑奶奶費心教導罷了。這一路可還好?」現在的交通,尤其是那坐船,沒暈死在上面的,都是戰士。

  黛玉抿唇一笑,「都好呢,多謝嬤嬤關心。」都說人走茶涼,這位嬤嬤竟然還能如此,也算是良善之人了。

  「那就好,既然來了府裡,便安心住下。多思多慮於身體無益,姑奶奶也是希望你能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更何況姑娘還有幼弟要撫養。長姐的一言一行,對孩子都有著一定的影響。若是長姐愛哭,孩子也會變得軟弱可欺的。

  這府裡是瑚大奶奶管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疼極了姑奶奶。愛屋及烏也會對你們姐弟疼愛有佳的。只是別處都還好,梨香院和梨苑那裡,不妨少走動一些。我也住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以後有什麼想要的,想玩的,想用的。若是不方便說,跟我說也無妨。我家人都在外面,採買也容易。」頓了頓,唐朝又接著說道,

  「姑娘怕麻煩了別人,倒是不用跟我客氣。雖然在血緣上我不及府中的主子們與姑娘近。但我的心裡卻是極親近姑娘的。若是姑娘不好意思,完全可以當成是一買一賣。我幫姑娘買東西,保證不打折的。......」

  此時的唐朝還沒有聽說林家有管家進京城,並隨時準備給自己家的兩個小主子提供任何服務。

  「多謝嬤嬤好意,臨來前,父親已經命大管家跟著一起來京城了。現在他們就住在京城林府。」

  唐朝點了點頭,好心沒用上。不過也不覺得遺憾。當初林妹妹連個弟弟都沒有,孤身帶著奶娘小丫頭上京城。這些個事情,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但這一世不同了,張氏這個榮國府的大太太還活著。她活著,賈敏也算是半個受益人了。不但給她請了兩個嬤嬤,還讓她的小兒子平安活到了現在。

  有了兒子的林如海,自然會更上心自家兒女在京城的生活。這不,竟然將府中的管家都派來了一個,守在京城照看著兒子。

  雖然不想承認,但林如海這重男輕女的樣子,確實讓人覺得不舒服。當初他要是拿一點現在的心思,估計林妹妹也不會被人欺負到家門口,還只能悄悄的哭泣。

  「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嬤嬤。」林黛玉突然想起一事來,看了看房間裡只有一位宮裡出來的嬤嬤和大丫頭雪茗,便小聲地問了出來。

  唐朝笑呵呵地問她什麼事?

  「是關於三妹妹的。今兒聽說只二姐姐和四妹妹住在老太太的院子裡。還是因著我們來才?」林黛玉看了看自己現在居住的房間,有些為難地問道。

  別是剛來,便惹了府裡正經姑娘的眼。

  「哎呦,好姑娘可不能這麼想。這和你們可沒有什麼關係。三姑娘是庶出,是趙姨娘所出,一直養在二太太名下。本來就是身份不夠,沒養在老太太院裡的。姑娘家裡沒有這些個事,所以並不清楚。便是姑娘不來,三姑娘也不會養在老太太名下的。」

  像是知道黛玉在想什麼,唐朝喝了口茶,又繼續說道,「四姑娘住在姑娘隔壁,原來沒養在府裡前,那房間正好是進宮的大姑娘居住的。而姑娘住的這間屋子本來是二姑娘的。因著姑娘要來,四姑娘和二姑娘都想和姑娘住的近一些。便將姑娘夾在中間了。不然,按著先來後到的順序,住的便是二姑娘現在的那間。就那。」說完用下巴抬了抬,示意黛玉看對面那張牆。

  聽到唐朝的話,黛玉稍稍放下了心。原來她住在中間,是這麼一回事,那她就放下心了。同時也對兩位表姐妹的親近,也有了新的感覺。

  沒人會喜歡被人不歡迎和期待。就是世外仙姝,也不例外。

  掩下心中的思緒,黛玉又接著問道,「那二舅母?」黛玉想到了母親之前說的二舅母心腸太壞,將先二舅母所出的嫡出大表姐送到宮裡當宮女的事情,心裡就有些個害怕,臉色也悄悄地白了。

  「姑娘是表姑娘,二太太是舅母。但大太太不也是姑娘嫡嫡親的舅母嗎?還有老太太這個外祖,也是疼姑娘的。再不濟,姑娘你也是姓林。」唐朝一看到黛玉巴掌大的小臉,花蓉失色的樣子,便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邢氏將原配嫡出的姑娘送進宮這件事情,由府裡的下人,傳到了府外。現在京城的人誰不知道。邢氏是一點名聲也沒有了。

  賈家之所以漠視這件事情,除了張氏的有心為之,史氏也覺得可以用邢氏來替自己那個迂腐的二兒子擋擋這賣女求榮的壞名聲。

  反正邢家也沒有什麼好名聲了,私奔的姑娘,賭大錢的爺們,再多個虐待原配嫡出子女的姑奶奶,也就全了。

  這件事情,史氏和張氏都在與賈敏的通信中,告訴了賈敏。相對于張氏含蓄,遮掩的話語,史氏的就要漏骨些了。

  清楚了『來龍細脈』的賈敏也在日常說話的時候,跟著心腹提起過。就連臨終的時候,也特意囑咐自家閨女帶著弟弟離那位二舅母遠些一些。

  「對了,嬤嬤家還有個女兒。哪天讓她進府來,與姑娘聊聊天,解解悶。她往常也是總進府的,這陣子她二嬸子正教她管家呢。這好讓她出來鬆散鬆散。」

  以前一直覺得世家貴女,如何如何的。現在唐朝算是明白了,不付出,那是啥也得不到的。她閨女自從落到她二嬸子手裡,那可真真是脫胎換骨了。

  遭了那麼多的罪,又學了那麼多的東西,要是再不能跟普通人家的姑娘有所區別,那還不如回家喂豬更省事呢。

  「嬤嬤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黛玉記事以後,就常看到母親給外祖家備禮時,有給這位嬤嬤一家的禮物。只是當初也沒有想到今天會見面。所以就沒有仔細詢問。

  「十二了,整整比姑娘大一倍去。不過我們凝姐小的時候,可比姑娘胖多了。姑娘是不是也太瘦了些。可是路上勞累?若是姑娘一直這麼瘦,那可是精心地養著了。京城裡的風大,可不比南風細微,哪天刮了風,再將姑娘刮跑了。」

  「呵呵,嬤嬤說什麼呢。我哪有那麼輕。這世上哪還有將人刮跑的風。我是不信的。而且我自來便是如此。因著府上送來的劉嬤嬤精通藥膳,我和弟弟看著雖然有些瘦弱,其實倒還好。」宮裡出來的嬤嬤,精通的東西都很多。林黛玉雖然現在看起來,仍是瘦弱一團,但是身體卻是比原著中那個自會吃飯便吃藥的身體強出百倍來。

  再加上弟弟與她相差不過一歲。自幼相伴長大,有人陪伴也不會孤單多愁善感,心胸自然開擴。

  「那倒是好事,不過還是羡慕姑娘這體質。也不知道現在的人是怎麼想,都說什麼風流婀娜,體態輕盈,可憐我們母女,動不動也讓人說是富態了,讓少吃點呢。前些日子我回家,凝姐竟然還在減肥,那丫頭也是個傻的,胖點怎麼了,至少哪天風大了,她也可以巍峨不動。」

  隨著唐朝的話,黛玉笑的一頓一頓的。這個嬤嬤,真的如母親所說的那樣,是個有趣的。怪不得每回母親看這位嬤嬤的信,都能笑上小半日。

  唐朝是故意逗這小姑娘開心的,雖然今生仍是寄人離下,但待遇卻是不相同。可失母庇護這一點,卻是無法改變的。

  對這小姑娘好一點,唐朝才覺得對得起賈敏多年來的照扶。不然與不知感恩的禽獸又有何益。

  「老太太院子後面,便是府裡的小花園。姑娘沒事的時候便可以去那裡走走,雖然這大冬天的沒有什麼花呀,朵呀的。但也有三分意趣。總比天天呆在屋子裡,聞著一股子碳味要強。」還是多運動運動吧。

  天天在屋子裡,吃的少了,人也跟著像是不健康似的。

  「嗯,我們一路北行。越往這邊來,岸上竟然毫無一點綠意。等到了京城,進了府。那樹上都是光禿禿的。那會兒,還想著,這花是不是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看見呢。」

  「可不是嘛,京城到了這個時節,想看花呀,朵呀的,就只能在屋裡對著花盆看了。而且冬天裡想要吃個新鮮菜蔬都不容易。姑娘在南邊吃慣了的,也不知道這府裡的飯食能不能合胃口。若是不合,一定要提出來。」

  「...罷了,怪麻煩的。一時吃不慣也是有的。時間長了,也便順過來了。」她們剛來,便要這要那的,也不像是寄居做客的樣子。

  「這有什麼,這世間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難道還為了面子,不要裡子了。人活著,便是要怎麼舒服,怎麼過。為了怕麻煩,就啥也別幹了。畢竟吃飯還要張嘴,費盡去嚼。多累的事呢。」好姑娘呀,又不是你們要趕子求著來的,既是被接了來做客的,便不能真把自己當成打秋風的。這會讓人欺負的。

  「呵呵。」黛玉被唐朝的話,逗得樂得不行。連屋中侍候的大小丫頭和嬤嬤們,也跟著一陣笑。

  還別說,話糙禮不糙。

  「走在廊下便聽到了笑聲,我一猜便是嬤嬤在這裡呢。可讓我猜著了。」珠大奶奶鳳姐和瑚大奶奶水氏,剛走近林黛玉的房子旁,便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的聲音。

  仔細一聽,竟然是李嬤嬤。心裡明白李嬤嬤與林家的敏姑媽之間的牽絆,倒也知曉她為何會在這裡了。

  順著丫頭掀起的簾子,兩人走了進來,唐朝忙拉著黛玉的手與二人見禮。

  黛玉雖然生性喜潔,但卻是知道好賴的,對於唐朝拉著自己手的親近行為,並不反感。

  而唐朝此舉,完全是下意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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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原來二人是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提前到史氏的院子裡準備晚上的家宴,這才會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正在聊天的唐朝和黛玉。

  在院門口碰上後,還互相使了個眼神。都明白這是在說秦氏尚未過來的事情。

  「就她金貴。」鳳姐挑著眉,揚著下巴對著上水氏不屑地說道。

  「你理她做什麼。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等著看吧。」水氏扶了扶頭上的釵,也是一臉的不屑。

  剛剛她們都接到消息,說是璉二.奶奶為了迎接林家來的表姑娘,表少爺,吹了風。這會身上有些個不好,要晚來一會兒子的事情。

  其實這大宅子裡,很多事情,若是沒有人注意,還好說。若是有人注意,什麼消息傳不出來。就好比前幾日,秦氏聽到一條廢太子帶來的口信。

  口信裡的內容還很豐富,主要意思也不外乎兩點,一是最近皇上對廢太子越發和藹,他自我感覺良好,並且心中非常堅定復位有望。同時還讓秦可卿放心。一但重新立於朝.廷,一定會先為她撐腰的。

  二一個便是拉攏林如海。

  廢太子聽聞林如海的兒女就要上京城了。想要讓自家的閨女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接近這對姐弟,或是做些什麼。能夠直接讓林如海這個保皇黨直接倒戈就最好了。

  至於榮國府,廢太子早就不放在眼裡了。自從秦可卿嫁到賈家大房後,他的人時不時的傳回一些消息。說的還都是自家寶貝閨女受委屈的事情。在廢太子心中,早就想好了如果登基,那是除了幾個兄弟外,第一個要收拾的家族。

  此時的廢太子也不想想,賈家這樣的人家也算是厚道的了。那太子妃生的嫡出小郡主,可是連命都沒保住呢。

  反正一來二去的,無論是廢太子怎麼想的,秦可卿卻是做好了一但得勢便要張狂翹起尾巴的準備來。

  壓抑的太久了,秦可卿的一切希望都早已經壓在自家老爹東山再起上面了。尤其是賈璉寵妾滅妻的苗頭在暗暗滋生的時候。

  屋裡一堆的妾,還有幾個庶出子女,這些人常常聯合一起想要打壓她生的嫡長子。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秦可卿焦慮難安。

  不說秦可卿,在賈家這裡。無論是王家追隨的大皇子一派,還是張氏隱秘支持的越王派。這些好像都與賈家無關。此時的賈家,除了賈政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枉想外,其他人的腦子還都是涼爽的。

  京城中各個皇子差不多都是勢均力敵,這個時候參與進來,除非是腦子進水了。

  從龍之功,救駕之功。那可都是有風險的。與其帶著全家老小去冒險,還不如消消停停的置身事外。

  無功也無過。

  張氏對整個家的管控力度是非常的強滴,就算是不管家多年,那也不是幹擺著的。受她的影響,水氏和鳳姐都不敢在奪嫡之事上,過多的參與。也是因為這個,每每看到秦可卿那個輕狂樣,就有些看不上眼。

  妯娌兩個一起向裡走著,小聲的說著話。剛走到黛玉房門口時,便聽到裡面的陣陣笑聲,這才笑著出言打斷。

  兩位大奶奶被迎了進去。四人在屋裡團團坐著,也只是簡單的說了兩句話,黛玉便跟著兩位表嫂去了史氏的正房。本來她還想叫上迎春和惜春兩位表姐妹的。

  但她想著,她不是要先去外祖母那裡,而是要去碧紗櫥看看弟弟的情況,這才罷了。

  與兩位表嫂在正房門口分開,黛玉領著雪茗和兩個小丫頭便去找弟弟省哥兒。

  一日三省吾身,這便是林省小哥名字的出處了。可見林如海和賈敏對他的期望。

  省哥這個時候已經醒來了,這會正坐在桌前描紅呢。

  這個習慣還是賈敏在時養成的。可現在做成了習慣,只是當初的那個人卻不在了。黛玉一時感傷,便想要落淚。

  只是眼圈剛紅,便想起了唐朝剛剛說的話。若是她一味的哭泣,很容易讓省哥養成軟弱的性子的。

  若是娘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她們一家人了不用兩地分居了。她和弟弟還好,至少還有彼此相依相偎,還有外祖家的一干親戚相伴。只是可憐自家老父親,年快半百,諾大的府邸卻只有他一個人。

  豈不淒涼,寂寞。

  六歲的黛玉聰明早慧,五歲的林省也不承多讓。也是一副聰明機靈的樣子。聽到下人回報說姐姐來了,小林省當即放下筆,站了起來。

  賈敏的身子自從生下兒子後,便一直不太好。一年十二個月少說也要有十個月臥在床上。但因著不是什麼會傳染的病種,倒是不用避著黛玉姐弟。

  不過可能賈敏也知道自己是在熬日子,所以也經常將姐弟倆帶在身邊。等到黛玉五歲,林省四歲時,因著賈敏病情惡化,倒是讓家裡家外異常忙碌的林如海錯過了人生中最堅定的一位好基友——賈雨村。

  賈雨村在紅樓裡可不是什麼好人,但他至少做到了一點,就是在林如海父女死後,將整個賈家拉了下來去給林家父女陪葬。雖然目的不同,但結果卻是喜人的不是嗎?

  忘恩負義之徒,其實換個角度來看,也是有其可愛之處的。

  香荾被拐,有著命運的安排,也有著下人的不經心,更重要的是自家父母的安排不妥當。就讓一個男僕抱著個小姑娘出去玩,也是夠長心的了。

  然後,多年後,發生了人命案子。這個時候就要看賈雨村的判詞了。怨魂索命?逗悶子呢吧。在明知道薛家人上京城的時候,還給判成了死人。這是什麼樣的想法?

  這份愛也夠深沉的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林家姐弟卻與這位賈先生沒有什麼交集的,這一點,至少將來賈雨村的犯了事,壞了名聲,也不會影響到他們。

  而這個時候,寄居外祖家的小姐弟倆在見面後也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話,然後黛玉又讓人給林省加了個坎肩,這才在下人的陪伴下去了史氏那裡。

  史氏正好要叫人找他們來。話音剛落,傳話的小丫頭還未轉身,兩人便牽著手進來了。

  「這可真是親祖孫了。老太太剛想著,人就到了。那什麼曹操的,怕不是也就這樣了?」

  黛玉二人先是與屋中親眷見禮,然後在史氏的招手下,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側。這才轉頭對鳳姐說道,「珠大嫂子說的是,我和弟弟可不就是知道外祖母想我們了,這才來了嗎?」

  鳳姐一聽,便是爽朗一笑,「都說我嘴巧,看看吧。那個一山還比一山高出來了吧。這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便是嫡親的孫女才能巧成這樣呢。」

  唐朝笑了,這話說的。難道這天底下就只有老太太史氏是最完美高貴的不成,外孫女嘴巧了,長的好了的,便是外祖母的功勞。真真是不知道讓唐朝說什麼好。人家林家的基因還能差過史家和賈家了。

  要知道林如海,那可是探花郎出身。全國高考狀元呢。賈家的子弟再會讀書,也沒考到這麼好的成績。

  更別提史氏親生的賈赦和賈政了。完全拉低了賈家血液裡的優秀程度。

  又說了兩話,話題不知怎麼就拐到了唐朝身上,「見過你師姐了沒?這可是你娘的學生呢。當初寫不好字,還跟我說是筆太軟,紙太薄了。」

  「老太太快別笑話我了,我那幾斤幾兩,您老都笑話這麼多年了。這在林姑娘面前,好歹給我留上三分面子吧。」

  「才剛便見過了。只是師姐還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情。」黛玉一直是叫嬤嬤的,但這時候外祖母如此說,便順勢改了口。

  「你師姐大小也是個官太太了,要不是有情有義,這會早就回家去了。我還記得剛練字那會,非要我院裡的嬤嬤給她找那糊窗戶的紙。被你娘知道了,好是一頓訓,罰了幾篇大字,這才消停。你娘不高興了好久呢。」史氏說著說著,聲音就漸小了。到最後,已不可聞。

  「外祖母。」黛玉見此,又是悲從心來,連忙忍下淚,叫了一聲。

  「說來,我們瑚哥兒當初也是姑奶奶啟的蒙呢。當初小小的人,非要充大人,天天看著她寫大字。那才是有意思呢。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候養成的愛好,現在芝哥和寶玉也被他天天提著。」

  「可不是嘛,幸好瑚大爺官身公事忙,不然還指不定要怎樣呢。」唐朝想到當年她每天都要寫上半夜的家庭作業,就一肚子心疼累。

  「嗯,說的是。三更半夜的,忒費燭火了。哈哈哈。」史氏不等說完,便笑了出來。眾人見此,不管好笑還是不好笑,都陪著樂了一會兒子。

  比平常晚膳略提前了一些的家宴開始了,因著唐朝的身份,倒是也上了桌子。看著滿桌的一半葷一半素的菜,唐朝就覺得水氏這位管家奶奶是個心裡有數的。

  林黛玉要守孝,兩三年內不能吃葷腥。小輩們也有幾個月的小功要守著,所以也不能放開了吃。而其他長輩,卻是無需顧忌的。所以這頓飯,無論如何,都讓眾人著實滿意。

  飯畢,史氏還特意跟黛玉提起了剛才吃飯的桌子,是唐朝蘇出來的。想吃什麼菜,都是極方便的。

  「嗯,前些年,我們在南邊也得了圖紙,立即便打了好幾張這樣的桌子。前院後院,無論是家常使用,還是宴請待客,都是極好的。」母親尤為喜歡。

  這倒是事實,唐朝將這旋轉桌盤蘇出來後,除了自己家和賈家用的了,她還給賈敏寄了圖紙,寫了使用說明後。這才賣到了木器行,小掙了一筆。

  聽說宮裡也有採買這種桌子呢。

  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家裡的人越來越多,桌子也越來越大,將菜擺在桌子上,她家的那幾個小祖宗這夠不著,那夠不著的。這才想到了這個來。

  「...她自小便是個有巧思的,這麼多年,一直是個好的。老天也疼她,男人出息了,她自己身上也有了敕命。將來兒子再出息了,早晚有一天,會穿上誥命服。我們家這些人裡面,就屬她最有福了。」

  史氏說的『我們家這些人』,眾人也都明白,指的是下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還真的要數唐朝的福氣大了。

  賴家不可一世,可說到底,最後有後福的還是要看唐朝了。當初找了這麼個男人,誰不笑話她傻,現在可不是打了嘴。

  生的兒子也聰慧,小小年紀,便是舉人了。等到過幾年,考上了進士,那可就是又一位官老爺呢。

  「要我說,還是寶玉表哥最有福氣呢。」黛玉抿嘴小聲說道。這年頭,誰敢要一個朝廷敕命夫人做奶娘,做教養嬤嬤呢。除了皇家子弟,估計也就她這位表哥了。

  「說起寶玉這才想起來,省哥呢。前面散席了嗎?他年紀還小,可不許給他酒喝。」雖然賈環和林省都是五歲,但老太太卻不怎麼對這位庶出孫子上心。反正在她看來,不上心也是對他好。這要是上了心,別人也上心了。那就太打眼了。

  「老太太放心吧。我們老爺就是在渾,也不會讓個五歲的孩子吃酒的。再說了二弟也在席上呢。」

  「是了,是了。還有老二呢。」老二的性子最是刻板。

  因著今天不單單是林家姐弟入府,還是府裡男主爺們回府,自然是要有家宴的。只是家宴卻是要分男女席的。

  寶玉七歲多了,賈芝也是將近七歲的樣子。所以兩人理所當然的被張氏安排在了前面。

  本來林省是要留在後面女席上的,但林省一下子看到了有別的小男孩,興奮極了,又都是差不多一兩歲的孩子,自然是玩到了一起。

  手牽著手,便一起去了前面。獨留黛玉在史氏院中的女眷席吃飯。雖然心裡不高興,弟弟有了新的玩伴就不理自己的事情,但黛玉想著,她以後也要是和表姐妹們一起玩的。就決定非常大度的原諒弟弟了。

  至於賈環,說實話,應有的通知,大房都會通知,但來不來,能不能來,就不是大房會關心的事情了。人家不缺爹娘,她們也不想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也是因為大房不上心,史氏不管,賈政無視等等原因,邢氏一直拘著賈環,不讓他出院子。這也導至了林家姐弟入府後,直至新年才見到這位表兄弟。

  賈環還是那個賈環,但探春卻並不再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探春了。教養跟不上,待遇也跟不上,親娘刻薄,嫡母短視的情況下,你還能指望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無師自通,學得一身高華氣質不成?

  壞處顯而易見,好處也是有的。至少都在一個院子裡生活,探春雖然被邢氏抱養,但她對探春並沒有多少關心愛護,相對的,還有些冷漠。

  也因此,探春在懂事後,對自己的親娘趙姨娘很是親近。對自己的親弟弟也是親厚。當然對於賈珠三人,便少了三分尊敬,四分親近。以及多了幾分的敵意。

  耳濡目染下,探春與寶玉等人卻是越走越遠。

  就好比此時,探春雖然也在坐上,但她聽說邢氏又沒有讓賈環出來時,心中便想到了主意,於是輕移步子,走到黛玉身邊。

  「中午的時候,環兒還說要親自迎一迎林姐姐和林弟弟。沒有想到晚膳前,我們太太說環兒不適,所以才沒有來參加晚宴。真是失禮了,林姐姐切莫放在心上。等明兒有了機會,問過我們太太,若是好了,妹妹定讓環兒給姐姐賠禮來。」

  探春的話,邢氏和張氏,以及屋裡的其他人差不多都聽到了。邢氏眉毛便是一皺。養不熟的賤蹄子,跟她那個娘一樣。

  而張氏也是皺了眉,心中卻是想著這三丫頭是不是心眼子太多了。這才六歲,就這麼名目張膽的便告起了嫡母的狀,以後還不定能幹出什麼來呢。

  黛玉先是看了一眼邢氏,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史氏,這才笑著說道,「三妹妹客氣了。都是自家姐妹兄弟,何至於此。環表弟即是病了,還是以保養為重。今後一個府裡住著,何時不能見呢。雪茗,你過來。」

  「姑娘,什麼事?」

  「我記得我們來時,帶了些藥材。你去找一找。給三妹妹帶回去。」黛玉說完,便轉頭看向探春,「既然環表弟病了,我和弟弟便不去打擾了。包上一些藥材,還煩請三妹妹稍回去吧。」

  你們嫡母庶出之間的恩怨,她可不想參加。

  果然,師姐和母親說的是對的。還是遠離二舅舅一家吧。


第七十七章

  唐朝坐在末尾,聽著黛玉柔聲細語的表示不介意,探春只得尷尬地笑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這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林家姐姐不是應該表示關心,然後派人去慰問一番的嗎?怎麼會就這樣幾句話便放下了。

  探春從來都不算是個多聰明的人。在原著中如此,在現在,更是如此。

  原著中不喜歡親生的姨娘,只認王家的舅舅是舅舅,為人冷情冷血。就算是敏而聰慧,人品也不讓人恥。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探春能夠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夠不屑一顧,對別人,誰還能真的把她的孝順放在心上呢。

  反正她的兒女要是嫌棄自己身份低,她也是絕對會傷心的。雖然趙姨娘在原著中鬧的不太像話。但也不能否認她對自已女兒的那份心。

  周瑞兩口子人品也不咋地,但對唯一女兒,那也是掏心掏肺的,在莊子上,得了點什麼東西,每回有人進城的時候,都要給自家閨女捎過來。

  雖然趙姨娘身份,人品樣樣不如人意,但比起父不管,母又喪的惜春。不是已經『十全十美』了嗎?

  也是當了娘,唐朝才能明白這個中滋味。反正在她看來,上輩子遠嫁和親,也許對她來說,算得上是個好結局了。

  這輩子,她便是想要遠嫁和親,估計也不能夠了。

  不過好處也是有的,至少在史氏和張氏都活著的時候,賈家的姑娘不會再予人為妾了。只是想要嫁的好,卻是要看個人的資質和受寵的程度了。

  探春回到了座位,心下有些忐忑。小心地瞄了一眼邢氏。然後又看了看別人,感覺大家的注意力都沒在她身上,這才小小的吐了口氣。

  她怎麼忘記了,姨娘告訴過她,這種話都是要背著人說的。她應該私下裡找個沒人的時候對林家姐姐說這些。

  抬頭看著起身去更衣的黛玉,探春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應該在這個時候跟上去,將嫡母做的那些事情抖出來。

  幸好黛玉不知道這位初次見面的三表妹,竟然連她上個洗手間,呃不,更衣都不放過。會是個什麼心情更衣了。

  「老太太,這兩年京城裡出了好多家賣菜苗的鋪子。往年冬天,咱們家自己種的那些小菜雖然不夠咱家自家吃的,卻也還能分出一些走禮。只是今年卻是要另行添置了。」張氏聽到水氏之前對自己說的情況,有些皺眉。

  本來最近忙亂了一些,她倒是把這個件事情給忘記了。但今天的晚宴有幾道為了林家姐弟準備的素菜,看到那個青菜,張氏才把這件事情想起來。

  說起年禮這種東西,外地的送的早,京城裡面的,送的就相對晚一些。而一般都是東家送來了,他們收了以後再添添減減地送到西家。西家的,再加加省省給了東家。

  自從前些年,家裡讓人在冬天養了一些小菜後,往往都會加在年禮的單子上。即是親近也是新意。

  雖然後來家家都或多或少的種了一些。走起禮來也無妨。只是一但有了鋪子,專門賣這東西,有了價值,就不好放在走禮的禮單裡了。

  現在家大業大的,開銷也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張氏覺得現在的京城局勢未明。禮送的輕一些,總比送的貴重了,讓人有了其他想法的要好一些。

  張氏的顧慮雖然沒有說全,但人老成精的史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兒媳婦一家都死在了黨爭裡,他們賈家就更要注意分寸了。

  「誰家也不差那麼一點子年禮過日子,倒是不妨便送一些新奇清貴一些的也就罷了。」新奇清貴,這四個字,重點還在『清貴』上面。

  多年的婆媳,史氏話一落,張氏便明白了。笑著道了聲是後,轉頭間便看到從後面轉回來的黛玉,於是自然而然地將這個話題扯到了一邊去。

  再小,也是客人。而且人家剛來,便說什麼年禮的事情。豈不是讓人多心。張氏通過這小半天的觀察,發現姑奶奶家的這位小姑娘,心思較旁個更細膩了些。

  更衣回來後,黛玉並沒有發現屋中有什麼變化。小的幾個不太明白,大的也沒當回事。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到了別處去。

  因著體諒姐弟二人舟車勞頓,飯後不久,便都回房休息了。

  唐朝將寶玉的東西都收拾妥帖了,才聽到寶玉和賈芝在各自房門口分開的消息。

  現在男孩子都大了,並不住在一起。雖然一人一間屋子,但幸好都是挨著的。來往也是方便,等過完了殘冬,到了春時,搬到前面院子,寶玉和賈芝兩個小的就要分院子了。

  一番洗漱,寶玉抱著湯婆子坐在床頭,雙眼直直地看著前面大屏風上,用行雲流水的行書寫著四書的一段經義。

  自他啟蒙後,他屋裡就多了很多這樣的東西,便是床帳子,窗外紙上都是寫著字,或是繡著字。像是花呀,朵呀的繡樣,竟是一絲也無。

  為此,他屋裡的大小丫頭都會寫不少的字。他聽過奶娘說,這是環境薰陶。看得多了,就記下了,比那些死記硬本更容易一些。

  對於這樣的情況,唐朝本人還是有些不滿意。本來她是想要效仿那天.朝特殊十年中的某種口號來著。

  讓所有侍候寶玉的下人都被上幾本四書五經或是詩經明經一類的東西,效法某某語錄。見面說話前,都來上一句。

  可惜這些東西,都太過於繞口了,大小丫頭就沒有一個能背的下來的。

  好吧,算上她,也是不能全部背下來。

  所以,因著這些種種原因,唐朝的這一提議就胎死腹中了。

  寶玉也應該慶倖,不然他屋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呢。

  雖然這些並非是他所願意去學的東西。

  「大晚上的,哥兒歇一歇眼睛,多少書白天不能看的。」唐朝叫前兩年新上來的可人給寶玉倒了一杯溫水,溫言細語的勸道。

  古代晚上的光線一般都不是很好,很多人一上了年紀,眼睛就會習慣性的眯起來。再老一些,書本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寶玉接過水,就是一笑。「這可不像是嬤嬤會說出來的話。」

  「怎麼不像了?」

  「二爺不讀書,將來做什麼去呢?」寶玉板了一下臉,學著唐朝的表情將唐朝勸他的話,說了一遍。逗得唐朝搖頭直樂。

  唐朝看出來寶玉今天有什麼心事,回頭打發了可人下去休息。等丫頭們都出去了,唐朝才坐到寶玉的床頭,溫柔的問寶玉今天怎麼了。

  寶玉想了想,直言道,「嬤嬤,今天來的林妹妹,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唐朝:「...林姑娘自小長在南邊。這一趟還是她第一次入京城呢。」能沒見過嗎?上輩子人家一株長在河邊的草,讓你生生澆水澆澇了。這輩子還得用一生的眼淚把你澆過的水,按量還給你。

  也是倒了血黴了。

  「噢,總覺得很面善,像是久別重逢。又似乎等了好久,好久。」寶玉歪著頭,不知道怎麼形容見到林妹妹時心上的感覺。

  「哥兒還記得大姑娘的樣子嗎?」

  寶玉點頭,雖然大姐姐走的那年,他還小,但大姐姐的樣子,他還有一些印象。尤其是這兩年開始學畫後,按著記憶中大姐姐的樣子,他畫了好幾幅呢。

  「林姑娘若是胖一點,在眉眼上,倒與大姑娘有些相似。不過林姑娘長的更像敏姑奶奶。細算下來,與老太太也有三分神似呢。一家子女眷,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總會這裡那裡有些相像的地方。」

  寶玉做恍然大悟的樣子,他說嘛,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怎麼看林妹妹,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林姑父會再娶妻嗎?像老爺娶太太那樣。」

  「不知道。哥兒為什麼這樣問?」雖然唐朝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在原著,林如海沒有兒子的時候,都沒有想著再娶妻,現在有了兒子,估計就更不會了。不過這種話,可不是她能張嘴說說的。

  做下人時,不能張嘴非議主人家。做官家女眷,就更不能隨便地攀談別家男人的私事後宅了。

  「...我怕林妹妹像大姐姐那樣,被太太送到宮裡去。」

  「......」,唐朝對寶玉的神思維也沒有辦法接上話了。

  「嬤嬤,我想大姐姐了。我也不想讓新來的林妹妹像大姐姐那樣被送進宮去。您說過,我好好讀書,將來就有辦法得到功名,然後替家裡的姐妹們做主,撐腰。讓她們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那林妹妹呢。我能為她撐腰嗎?」

  唐朝搖頭,「林姑娘不是有親弟弟嗎?你是表兄弟,是做不了林姑娘的主的。不過寶玉要是有心的話,倒是可以好好的教導省哥一番。省哥出息了,也就可以為林姑娘做主撐腰了。到時候,林姑娘不想進宮去,只要說一聲,還怕什麼呢。」

  「老太太和太太也不能保護林妹妹嗎?」寶玉想到林省比自己年紀還小,便想到了史氏和張氏。

  唐朝知道這會寶玉話裡的太太,不是說邢氏而是張氏。但唐朝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老太太年紀大了,太太的年紀也大了。當初老太太連大姑娘這個嫡親的孫女都保護不了,這幾年過去了,老太太的年紀比那個時候更大了,又如何保護林家的姑娘,賈家的外孫女呢。

  指望老太太和太太,還不如指望自己呢。寶玉,奶娘知道你是個不喜歡讀書的孩子。奶娘對你的要求也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封候拜相。奶娘只是希望你能有自保的能力。」

  「奶娘說過,寶玉記得。可是寶玉不知道什麼才是自保的能力。」

  「至少要有舉人功名,有了舉人功名,家裡的田地便不需要上稅,也不怕被官府惡霸欺負。要知道舉人見官,是可以不跪的。寶玉希望自己見到個官,就下跪拜見嗎?」

  寶玉一聽這話,連忙搖頭。他才不要呢。

  「那就是了。所以最起碼要是舉人。對不對?」

  寶玉點頭,唐朝又繼續說下去。「家裡兄弟幾個,將來差不多都是要考上進士的。若你只是個舉人,兄弟子侄裡就要墊底了。到那個時候,想想老爺吧,那可是個好面子的主。」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寶玉的腿。

  一聽這話,本來還有些興致的寶玉,突然就有些無趣了。自家老爺,對自己那是橫鼻子,豎挑眼。這幾年若不是老太太和大伯母護著,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他呢。

  以前聽奶娘她們聊天的時候說什麼,有後娘便有後爹。現在看來這話還真的是說對了。那環小子,明明什麼都不如自己,他家老爺還說自己疲怠,不如環小子上進。

  「乖,寶玉不用多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將來寶玉有了自己的家,咱們不要姨娘,更不要庶出子。寶玉小時候受過的苦,遭過的罪,都不會再發生了。好不好?」

  「嗯,奶娘。寶玉一定不會像老爺那樣的。」

  「好,奶娘相信你。我們繼續往下說。」這孩子只要情緒不對了,便會喊自己奶娘。

  「奶娘請講。」寶玉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的奶娘,這是他最親的人了。

  「寶玉之前便說過,不喜歡當官。既然不喜歡,咱們就不當。反正考上進士後,也不是每個進士都可以派到官位的。不過奶娘倒是覺得翰林院不錯。聽說天下百分之八十的書籍,那裡都有呢。若是每天看看書,寫寫字。還有俸祿可以拿。到是不錯的選擇。」

  「翰林院真的那麼好嗎?」七歲多的寶玉,可不太懂這些個事情。

  「奶娘也不知道,都是聽人說的。聽說進入翰林院是非常不容易的。具體如何,明兒寶玉要是有了空暇,不妨問問瑚大爺和珠大爺去。」

  「噢。奶娘,寶玉喜歡畫畫。」

  「畫畫也很好呀。我們考上了進士,就算是不去當官,當個畫師,也是很風雅的事情。而且畫畫非常的實用。奶娘畫的不好,不過每年都會給寶玉畫上兩幅畫,記錄寶玉每一個時間段的成長。寶玉將來要是畫的好了,多畫一些人物畫,然後是一年四季的風景畫,無論歲月如何流逝。將來都不會忘卻,不是嗎?」

  以寶玉的性格,唐朝還真的不指望,他將來能當上什麼官。要讓他去當官,下一個張家,便是寶玉的歸宿了。

  做一個有文化的學者不是很好嗎?社會地位也不低。又有了生活的手藝。

  而且又非常附合寶玉的性格愛好。

  偽娘倆又對未來的人生進行了一下系統的規劃後,唐朝才將寶玉哄睡著了。睡著的寶玉,卻沒有看見自家剛剛還輕鬆的奶娘,一臉思慮的樣子。

  也不知道元春現在怎麼樣了,將來還會不會封妃。都說元春封妃是因為告發了秦可卿的身份才得以妃位的。

  活到現在,唐朝卻是知道,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秦可卿的身份,在京城裡有點耳目的人家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為了這個而封妃,怎麼可能呢。但是不得不說,元春的封妃和秦可卿,林如海的死亡時間非常的相近。若其中真的只是巧合,唐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可是這一回,秦可卿還真的會一如原著般不明不白的死掉嗎?

  唐朝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一部兒女情長的愛情劇,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了呢。

  第二日一早,迎春的大丫頭便一直守在黛玉那裡,迎春接到自家太太的指令,從今天開始要帶著林妹妹和四妹妹一起活動。

  此時的榮國府,若論姑娘中,誰的身份最高貴,一是前族長之女,現族長之妹,又是長房嫡女的惜春。二是榮國府大房的迎春,其次便是來做客的巡鹽禦史之女林家表姑娘。

  至於探春?分家的,二房的,姨娘所出,養在繼室膝下。當然也是尊貴的,畢竟是整個榮國府裡唯一的一位庶出姑娘,呃,這個輩份的。

  一早上姐妹三人收拾妥當後,便手牽著手去了史氏的正房,在那裡先是見到了大太太張氏,然後是幾位奶奶,先是請安問好後,又都等在一旁,等待其他兄弟和史氏說內室走出來。

  黛玉本來想去弟弟那裡看一看的,但害怕去了,讓人覺得自己不放心,信不過什麼的,就不太好了。所以,一邊跟著兩位表姐妹說話,一邊時不時地扭頭看向碧紗櫥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

  可人:「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寶二爺的洗臉水。」

  媚人:「桃之夭夭,有蕡其實。這是寶二爺的早膳。」

  晴雯:「桃之夭夭,其葉蓁蓁。這是寶二爺今天的衣服。」

  寶玉:「都拿過來吧。」

  可人,媚人,晴雯:「寶二爺,請對口號。」

  寶玉:「......」天天這麼作,也是人幹事?。


第七十八章

  林省並沒有讓黛玉等多久,便跟著寶玉和賈芝一起進了正堂。

  原來一大早,唐朝將寶玉收拾妥當後,便讓寶玉帶著賈芝去找林省了。

  小屁孩昨天剛來,什麼都不熟悉,身邊有個人帶著,也能更快的融入到榮國府的生活中去。

  三個孩子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很是賞心悅目。

  寶玉圓圓的臉,還有仍是有些胖的身材,看起來相當的可愛。賈芝倒是不胖,個頭也跟寶玉差不多,但氣質上,就有些男孩子的調皮精神。看起來就是個健康活潑的娃。

  相較於前者,比兩人矮了一頭的林省,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那臉嫩可愛的小臉,也仿佛學了大人樣,一本正經的板著。常常賈芝逗上一逗,或是扯上一下他的衣服,他才會破功笑了起來,但剛笑完,又立馬將臉板正,看得人心裡都有些萌萌的。

  不過也是因著對比,屋中上了年紀的女眷都覺得林省這孩子長的實在是瘦弱。若不好好調養,恐難留住壽數。

  這麼瘦,誰知道能不能挺過一場風寒去。要知道京城的氣候或不比南邊溫柔。想到這裡,史氏和張氏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唐朝。

  不說她自己家的孩子養的狀實,就連剛出生時瘦瘦一隻的寶玉,也被她養的這麼好。可見在養孩子這件事情上,唐朝還是有些獨到之處的。

  也許應該讓她在平日多注意一下林省......

  三人進來,先是給張氏和水氏,鳳姐見了禮。然後又與姐妹們相見禮。這裡面,除了迎春對著幾人點了點頭外,黛玉和惜春都從剛才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迎春的年紀輩分最大,自然是如此。這三個孩子裡,若沒有寶玉的話,黛玉和惜春可是不需要如此鄭重的還禮的。

  在整個榮國府,必須遵守的便是長幼有序。這是多年來張氏努力的目標。現在在迎春的身上,便很了的體現了出來。

  慢功出細活,溫水煮青蛙。從賈瑚出生的時候,張氏便變著法的打壓賈政一房。現在雖然不用在這麼做了,但多年的成效卻已經積累了下來。

  此時此刻,便可見一般。至少老太太史氏在迎春坐著還禮時就沒有感覺到什麼特殊的感覺。

  一時,眾人坐下,說了兩句話。賈母便扶著鴛鴦的手從內室走了出來。眾人起身,又是一番行禮後,這才去用早膳。

  早膳非常豐富。畢竟人也不少。挑著個人愛吃的,撿了幾樣用下。也便罷了。早膳後,寶玉和賈芝帶著林省去了前院的小書房。

  迎春,惜春和黛玉便去了府中女學。

  那是後院的一個小院子。張氏特意請了人,在那裡開了個女學。請了兩位女先生,教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每日就是半天的課程。上午上課,下午自行活動。

  而這個女學,除了迎春三人,探春也是去的。所以,雖然不住在一起,姐幾個倒也熟悉。

  小姐妹去上學了,小兄弟叔侄們也去蹭課件去了。整個榮國府又恢復到了往日的生活中。並沒有因為府中來了兩位小客人,而有什麼變化。

  到是史候家的大姑娘湘雲姑娘有些個坐不住。這兩天一直想著派人來府裡探個口風。

  辰時三刻,史湘雲坐在自己房中繡著花樣。心思卻早早地風到了去榮國府送小荷包的襲人身上。

  襲人是榮國府老太太,自已姑祖母賞給自己的下人。為人忠厚老實,對自己也很好。原來是叫珍珠的,是賞給了自己後,愛哥哥和芝哥兒幫著一起起名的。

  雖然這個名字不招自家嬸子的喜歡。但湘雲卻是極喜歡的。『花氣襲人』,感覺就不一般。可比翠縷好聽多了,也不是那麼俗氣。

  自打襲人跟著自己回史候府後,湘雲就感覺自己的日子好像比從前要好過的一些。就連很多以前後知後覺,或是一直不知道的消息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

  就是這月例銀子,一分也攢不下了。

  又繡了幾針,湘雲實在繡不進去了。將繡花撐子丟到小桌上,問著一旁侍候的翠縷,「襲人走了多久,怎麼還沒有回來?」

  翠縷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道,「辰時出的府,估計這會已經到了榮國府了。」這會剛到,想要讓人回來,估計還有的等呢。

  「噢,也不知道我繡的那幾個荷包,老太太喜歡不喜歡。」

  「只要是姑娘做的,老太太都會喜歡的。只是,只是,」翠縷有些猶豫不知這話當不當講。

  「只是什麼,別吞吞吐吐的。」湘雲坐在那裡,拿著蓋碗喝了一口茶,有些不耐煩。

  「姑娘剛學會做荷包,不是應該先送咱家的兩位太太嗎?先送了賈家的老太太,若是讓二太太知道了,只是心裡也要不高興了。」

  「哼,這有什麼不高興的。我做的荷包,願意先送誰,就送誰。前兒大妹妹不是也做了荷包送給二嬸嬸的嗎?她又不是沒人給做,誰稀罕呢。」史湘雲只要想到襲人告訴過她的,二叔一家占了自家父親的爵位,還有家產,心裡就不舒服。

  都是府裡的姑娘,二嬸總會私下裡給大妹妹東西。卻天天讓繡娘盯著自己繡東西。還是襲人說的對,家裡靠不住。她應該著重討好老太太。有了委屈,讓老太太給她做主,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翠縷聽了,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心中歎了口氣,自從襲人來到湘雲身邊,翠縷就有些失寵了,好些話,現在也不敢深勸了。

  她們姓史,老太太就算是也姓史,可史字前面還要加上個賈字呢。再加上年紀那麼大了,誰知道沒個一早一晚的呢。

  姑娘父母皆失,何必比二太太所說的姑娘攀比呢。這世上哪個當娘的不親自己的姑娘,反而向著夫家侄女的。

  相比賈家的老太太,在親疏遠近上,不是史家更近一些嗎?自家姑娘熬了好久,繡好的幾個荷包,若是送給二太太和三太太,以及兩位老爺。他們高興了,不比史家老太太更能讓姑娘過得好嗎?

  縣官不如現管。

  還有那個襲人,也是個拎不清的,竟然總是慫恿姑娘親賈家遠史家。若不是知道賈家上下並無什麼想法,她還以為這一切是賈家特意安排的呢。

  想到這裡,翠縷又想到前兒去榮國府,自家姑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話裡話外說的好像是府裡太太慢待她了一般。這話若是傳到二太太耳裡,姑娘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呀。

  「之前就聽說敏姑娘家的表姐和表弟要到京城裡來,也不知道來了沒有。這回襲人去,想來就有准信了。」

  「誰說不是呢。」自家姑娘還操這沒用的閒心,翠縷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你說,老太太接了林家的姐姐來,會不會就不那麼疼我了?」這是史湘雲知道賈家要接林家姑娘上京城後最擔心的事情了。

  「怎麼會呢,都是一樣疼的。林姑娘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姑娘是老太太的侄孫女。」雖然這話翠縷自己也不相信。

  娘家侄子的閨女,和自己親生女兒生下的外孫女,那是一樣的嗎?血緣上也是外孫女比較近一些的。

  「噢。也不知道林家姐姐是不是像二姐姐那樣好相處。」二姐姐總是讓著她,可比三姐姐總搶她東西好太多了。

  「......」這哪是翠縷能回答的呢。

  早上寶玉一離開,不等襲人到賈家,唐朝便收拾了東西,跟史氏說了一聲,回了家。

  兒子一走就是小半年,是個親娘就沒有不想的。

  拿著個小包袱,唐朝坐著榮國府的馬車便回了家。到了家,打發走了馬車,這才叫開了門。

  李漱考上進士沒多久,便被派了官,是禮部八品書吏。今天不是休沐日,這會正好不在家。

  張雲姬捧著個小西瓜似的肚子,聽了門口粗使婆子的聲音,正在小丫頭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從屋裡走出來。

  「地上還有雪呢,快進屋去。」唐朝一看她出來,連忙快走了兩步。先將自己的行李包給了一旁的人,又親自伸手去扶她。

  「我就想著嫂子快回來了。早上大娘還打發決哥去買肉呢。說是要包餃子。」說話的功夫,唐婆子和李凝也都從屋裡出來了。

  唐朝一一見過,然後一起去了李漱他們兩口子居住的正屋。

  原來當初搬家的時候,唐朝便因著是住李漱名下的房子,所以便讓李漱兩口子住正房,她們一家住廂房。

  李漱和雲姬本來不同意,但架不住唐朝勸說,「將來總是要搬回去住的。現在你們住在正房,將來搬家的時候,也省得來回倒弄了。」

  本來也是這麼回事,若是唐朝等人做正房,將來搬家的時候,唐朝們要搬,李漱也要搬回正房。現在省下一個步驟,豈不就是將來省下一半的事情。

  家裡從唐朝小時候,便養成了吃零吃瓜果的習慣。所以一進入了正房中堂,幾個女人便吩咐家裡的小丫頭將這些東西擺出來。放到西屋暖炕上去。

  三間正房,中間堂屋。東屋是兩人的臥室,西屋便是家居起居之所。

  本來按著雲姬的意思,是想著西屋做臥室,東屋做書房的。但唐朝卻覺得不合適。家裡的男人,不算李狗蛋,其他人都是讀書的。

  還不如專門弄出一間廂房,讓他們叔侄讀書做學問。若是弄到東屋去,畢竟起居不太方便。

  到時侄子不好過去,叔叔又是一個人在那裡閉門造車的。費著雙份的燈油炭火不說,還沒什麼大用途。

  雲姬一想,也是這麼回事,便在西廂靠正房的一側單獨留出了一間做書房。其他的房間給李決哥倆當臥室。而東廂便是唐婆子,李凝和唐朝的房間。而下人,自是門邊的倒座房裡起居。

  四個女人圍坐一團,說著最近的事情。有賈家的,有林家的,也有他們李家的。

  「決哥轉年就十八了,房子都收拾好了。傅家的老太太前兩天還約了我喝茶,想問問婚事的事情。」唐婆子因著生了個好閨女,找了個好女婿,又有李決這麼個出息的外孫子,出門做客,在她們家空上層次,也算是小有身份的了。

  「傅家姑娘比咱們決哥還大上一歲,傅家著急,也無可厚非。」雲姬拿起一塊花生酥,咬了咬,發現有些硬,便泡在了水杯裡。

  「...本來還想著等他爹回來了,再操辦。他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算了,就明年吧。過完年,媽請人去看個好日子。咱們把婚事辦起來吧。」果然軍嫂都不是好當的。

  「成呀,轉過年,我便去找人合日子。」嗯,最好是下半年。時間充裕,也能再等等她那傻女婿。

  「那嫂子明年還進府嗎?」

  唐朝想了想,「寶玉還小,大姑娘走的時候,又是千叮嚀,萬囑託的。我想著,等決哥成親了,我便回家來住。」現在唐朝幾乎是長住府裡的。隔三差五才會回家小住一夜。

  唐朝想了想,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了。按著現在的發展,元春必定是要封妃的。抱大腿可不能半途而廢。怎麼地也想等到賈寶成了親,再撩開手不管。

  再一個,她也是從小看著寶玉長大的,這會才剛剛七歲,若是她離開了,誰又能真心為寶玉著想呢。

  寶玉只是侄子,無論張氏和賈赦,也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賈珠到是長兄,可賈珠的那個性子,若不是娶了鳳姐,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到是鳳姐,既是長嫂,又是表姐,手段也有,心機也有,若是願意護一護寶玉,倒是還有可能。

  只是雖然這輩子的鳳姐,已經不是原著中敢說造反都沒人信的狂妄之人了,但唐朝對於鳳姐,還是本能的不想相信。

  這麼一算下來,唐朝還真的不放心現在就離開。可是不離開,她兒子都要娶媳婦了。她的家,也是要過的。

  想來想去,便只能將包吃住的工作,變成通勤了。既照應了家裡,也能不放鬆寶玉這邊。

  「唉,若是決哥成了親,凝姐和大娘是不是也要跟著一起搬到隔壁去呀。」家裡人少,住在一起也是個伴。若是李決成了親,便不好在叔叔家的院子裡長住了。

  「這有什麼,回頭在院牆那裡開個門,不就是了。你現在挺個肚子,我們哪放心得下。就算是來年生了,你又是頭胎,哪有養孩子的經驗。」生活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唐婆子算是發現,這李漱媳婦,比自家姑娘還不靠普。

  她姑娘雖然以前幹活不利索,但不白瞎東西。可這李漱媳婦呢,不說幹活咋地了,就是日常過日子也差了半截。

  她姑娘成親後,左鄰右舍的,就沒有不認識的。可她倒好,十天半個月都不帶回門一趟的。

  性子也軟,真放手讓她過日子,還指不定會不會被下人欺負了去呢。

  唐婆子一直以唐朝的角度或是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張雲姬,可這張雲姬就算是落破了,卻也有著世家女兒的矜持。

  不過好在唐婆子刀子嘴,豆腐心。兩人處得還不錯。雖然不能跟姑娘和凝姐比,但也當成半個侄女了。

  「大娘說的是,這主意到是好。回頭門就開在我們這邊,大娘住的離門近一些,才好呢。提腳就過來了,也省得遠。」唐婆子這樣的人,在張家也不是沒有,但卻是沒有辦法接濟主子和姑娘的。

  若是在以前,張雲姬心裡指不定多鄙視她呢。可是落了架後,才知道這樣的人,最是可交的,沒有壞心,人也實在。

  「聽說林家姑娘和哥兒一起上京城了。你看到沒?怎麼樣?想當初這敏姑奶奶,也是人物了。東西兩府也沒有長的比她還俊的人了。又受寵,嫁了人,夫家也敬著,怎麼就沒了呢。」

  「媽也不是不知道,敏姑奶奶的身子一直也就是那樣了。勉強生了個哥,身子便敗了。熬到今年才沒,也算是造化了。只是可惜了那麼一個人物。唉,」

  「嫂子也別傷心了。知道您和敏姑奶奶一番情誼,捨不得她早早地去了。只是逝者已去,您若是有心,不妨在府裡多照應一下她的那對兒女,也不枉費了你們相交一場。」

  「弟妹說的是,林家的姐和哥,能力範圍內的,我必是要多多照應一二的。」唐朝一聽這話,便想著回頭多吩咐那的幹閨女鴛鴦一聲,讓她沒事的時候,多對老太太提提林姑娘和哥兒。增加點寵愛,在這府裡也是個保障。

  「媽,琮哥哥可有消息回來?」過了一會兒,李凝看到自家親媽和嬸子的話告一段落,便插話進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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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李凝的話,將家裡的三個女人都問愣了。這麼長時間了,雖然她們三個都沒說,但賈琮對李凝是個什麼心思想法,她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她近兩年都不讓李凝去那府裡玩了。可就算是這樣,兩小無猜的情誼還是落了下來。

  那樣的府裡,又豈是他們這樣的人家可以高攀的。賈琮是嫡三子,上面兩個嫂子,一個是宗室女,一個是廢太子私生女,無論怎麼樣,他的媳婦也不可能是七.八品小官家的嫡長女。

  以及他表姐的夫家侄女。

  唐朝是非常不看好這門親事的。她又不指望著李凝高嫁提攜娘家。何必將姑娘嫁到那樣的高門大戶。

  左一層婆婆,又一層妯娌的。哪是人口簡單的他們李家姑娘能適應的了的。

  所以包括唐婆子再內的,家裡三個女人都志同道合的隱瞞了賈琮的心思。

  當然了,她們瞞歸瞞,但你也不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吧。不然那得遲鈍成啥樣。

  「沒有,想來在外面呆的好了,所以樂不思蜀了。你今兒個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噢,沒什麼。就是想著大哥哥明年就要娶媳婦了。琮哥哥和哥哥同年,是不是也應該要娶親了。若是要的話,明兒,我給大嫂準備禮物的時候,也照樣給他準備一份。總不能厚此薄彼呀。琮哥哥對我一直很好的。」李凝沒心沒肺的說完,還給她娘扒了個桔子,遞過去。

  唐朝:「......」這真是我姑娘,一點不摻假的。

  唐婆子:「......」,跟她娘一樣,是個心大的。

  李二嬸子:「......」,這話要是讓琮表弟聽到了,他會是個啥表情。

  真真是一腔明月照那個啥呀。

  張雲姬不想承認李凝畢竟是她一手教養出來的。這個時候,賈家大房除了那位二.奶奶秦氏不瞭解一二,估計差不多都知道了賈琮的心思。

  可這正主,這會還一點沒有發覺的樣子。咋就這麼遲鈍呢。

  「對了,媽。回頭我跟你一起去府裡吧。我也想見見林家姑娘。對了,小弟去小書房了,那小弟是不是能見到那位林家的哥兒?」

  李凝在榮國府是不住客房的,以前是沒有身份,後來便是有了身份,李凝也習慣住在元春或是迎春那裡了。所以就算是這兩年去那府裡去的少了,但無論是張氏還是史氏,迎春總會派人來接她玩。

  「這都不是打緊的事,你去看看你大哥怎麼還沒回來。這是上哪買肉去了。」家裡沒有男僕,平日裡一些買菜買肉的活計都是粗使下人們輪留去的。

  今天也是因著一早有事,李決才接下這個活計,自己去買。可出去都快兩個時辰了,這人還沒有回來。真叫人著急。

  就在唐朝有些著急的時候,李決便回來了。一進院子,唐朝便聽到了聲音。連忙下炕迎了出去。

  「你這是買肉去了,還是殺豬去了。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才回來?」唐朝看著有些黑瘦的兒子,很心疼。

  「媽,你回來了。我還想著你今天一定能回來的。我去一個同窗家裡了。他家就是南邊的。我之前去南邊時,幫他捎了封信。想著給他送過去。這才耽誤了一些時辰。」

  李決很注意人脈的培養。這一點,自小唐朝便反復叮囑過。這也是唐朝和賈家一直交好的原因。孤木難支,多個朋友多條路。像她們家這樣的情況,更需要發展人脈。就算是他們家和賈家交好,但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賈家身上。

  要知道兔子還有三窟呢。何況人乎。

  於是在出發前,李決特意去一些家在南邊,在京城中等待考試的同窗。幫他們捎些東西和信件。從南邊回來的時候,又在第一時間將同窗家裡那邊的信件和捎的東西給一一送了過去。

  幾個同窗非常感激,又留李決說了幾句話。李決順著他們意思,將他們家裡的情況以自已的視角看到的,美化後說了出來。一來二去,就耽誤了些時間。這也是李決今天回來晚了的原因。

  畢竟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一哆嗦了。回京城的第二天便親自送過去,也是一份情誼不是。

  李決在很大的程度上,繼承了父親的憨厚,雖然在一些事情上有些小心機。但在唐朝看來,還是有些不夠機靈。

  但唐朝也知道,男孩子的教養方式,不能向個小婦人似的,精精計較,婆婆媽媽。所以自從進了賈家的小書房,唐朝除了一些必要的話,從來都不會在教養方式上過多參與。

  人貴自知,唐朝自家什麼德行品質,她是知道的。她曾經驕傲於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實際上,這並不能為她帶來多少優待。

  她以為賈家必然會抄家,可賈家現在卻是蒸蒸日上。她以為賈家毛病多到罄竹難書,可是這麼多年下來,張氏硬是將整個府裡的蛀蟲挖了個一乾二淨。

  尤其是賴大一家。當初可是帶著老娘一起遠走高飛的。沒了這一層二主子,賈家一年的開銷可是省了老鼻子去了。

  不但如此,當初張氏一意提高姑娘待遇,降低哥兒的生活成本,估計就是知道賈家男兒有些過剩。現在看來,確實是開源節流的好辦法。

  賈家二房,現在除了寶玉的開支還是大房出以外,其他的都是二房自己開銷。而大房這邊呢,賈琮未成親,賈瑚家兩個兒子,而賈璉家嫡子庶子不少,但庶出女就一個。也就是說,整個賈家大房,除了迎春外,就只有一個庶出女兒。

  這麼一算下來,不在一開始就節省養兒子的費用,到現在,那可是一大筆支出呢。

  唐朝想到這裡,突然抬天看頭,張氏這是開了外掛的吧。算無遺策。

  她從後世帶來的那點小先知,小見識,硬是沒有了用武之地。雖然有些小遺憾,但誰放著平穩安定的日子不過,百要去折騰呢。

  不過與張氏這個土著比,唐朝總想問問她,是不是點了逆天的管家技能了?還是只是因為府中沒有兩個喜歡放高利,貸,喜歡包攬訴訟的媳婦了,所以才會有這驚天的改變?

  所以說到底,王家一定是和賈家有仇的吧。不然咋養下這麼不著調的兩個姑娘,還都嫁給了賈家。

  賈瑚一定不知道他的存在,對於賈家來說,代表著多麼重的意義。

  賈瑚比李決大上幾歲,又是自小被張氏精心教養長大的。雖然七歲以前住在老太太的院子,但應該有的心思,和處事方法卻是一點不差的。

  因為張氏不允許,她的長子有任何的瑕疵。這也間接讓李決受益了。

  讓李決和李漱多和賈瑚接觸,學學他的為人處事,也是一種學習。大家子弟只要不長殘了,教養和人情往來都比普通人要強出幾倍的。

  等到後來,李漱還在張家附讀了一段時間。看的多了,見的多了。也就更長進了,讓他言傳身教的影響的李決。再和張雲姬在日常生活中,或多或少的教導。現在的李決,真正的成長成了唐朝所期盼的那類人。

  自信卻不自滿,自尊卻不驕傲。謙遜卻不自卑。嚴謹卻不嚴酷。做為長兄,唐朝相信李家的將來,會如她所希望的那般。

  母子分別多日,自是思念萬分。拉著兒子的手,慢慢地走進屋子,問了別後的情形和一路事宜。發現除了去時忙著趕路,有些累著了,其他一切都好。

  想來也是,林妹妹和林小弟的身體情況也不適合賈赦一夥人來時的的趕路方法。而且來京城一路坐船,倒是比去時要舒服的多。

  當然也慢得多。

  「越往北走,天就越冷,河上也是一塊接著一塊的冰垞子。離通州還有兩百里的時候,大老爺和我們都擔心,天太冷,要棄船而行呢。」

  「真的?」李決的話,聽得唐朝等人一愣一愣的。李凝自小就沒有出過京城,更是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情況。

  「可不是,幸好今年冬天不是那麼冷。回來的時候,林大人還讓我們走在年底運官銀的船後面,既安全,又省心。前面接的冰塊,也有官兵負責清理。不然有的罪受了。」坐船多舒服。船艙不大,可是有床有榻,既不用騎馬趕路,也不用擔心三餐不定的問題。吃飽喝足,再說說話,看看書,一天的行程也就過去了。

  「你見到林大人了?怎麼樣?我是說身體?林姑娘姐弟還那麼小,林大人要是身體也不好,那這姐弟以後還指望誰呢。」

  「林大人非常和氣,知道兒子是特意過去祭拜的,還在兒子走的時候,送了好些書給兒子。若說身體嘛,看著也有些單薄。不過南邊的人,好像都那個樣子。噢,氣色倒還真的有些不好。」

  林如海送的這些書,可都是好東西。都是當年他趕考時看過的,並寫下批註的。還有一些為人處事的中庸之道,都一一寫在了上面。

  林家不愧是書香門第。隨手送人的書籍都有些市面上不可得之物。

  「唉,這兩口子呀。對了,敏姑奶奶的葬禮可還風光?」

  「嗯,林大人還在任上。很多人家都來了。大老爺和幾個哥兒,都是爺們,也不懂得內宅的事情。幸好還有兩位宮裡出來的嬤嬤在一旁幫襯著。噢,大太太娘家的一位張家姑奶奶,倒也入府幫忙操持了。不然去了那麼些人,可忙亂得很。」

  看了自家弟妹一眼,唐朝裝作不經意的問大兒子,「那位張家的姑奶奶,你可曾見到了?」

  李決想也沒想的回道,「跟著大老爺和哥兒一起見過一回,給了回表禮,我便退出去了。媽,我從南邊給你帶了不少的東西,都在您房間放著呢。你看過了沒?」

  唐朝搖頭,「一回來,就在這了。還沒回房呢。這樣,你跟媽回屋看看去。正好媽還有話跟你說呢。」

  跟老娘和弟妹打了聲招呼,看也沒看在一旁看著哥哥偷笑的李凝一眼,便拉著大兒子回了自己的房間。

  李決給自家老娘帶回了不少的南邊東西,唐朝挨個看了,一會兒誇這個好,一會兒又誇那個好。「怎麼樣樣都這麼好呢,媽看了,哪樣都喜歡。」

  被自家老娘非常不含蓄的誇了一通,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難得臉紅了紅。

  看著差不多快要一米八的大兒子,唐朝心中是既驕傲又捨不得。這麼好的兒子,就要便宜兒媳婦了。怪不得世上會有那麼多看不上自家兒媳婦的婆婆呢。

  擱誰身上也不會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幼苗,屬於另一個女人,還要興高采烈的。

  「唉,一晃眼,你也大了。媽想著過完年便請人去傅家合日子。上秋時,便把婚事辦了。你看如何呢?」

  剛被老娘誇了一遍,臉紅的還沒消下去。這會又提到自己的婚事,臉上的熱度一時半會是消不掉了。

  「媽,爹還沒回來呢。再等等吧。總要讓爹參加了兒子婚禮不是。」他不想有遺憾,也不想讓他爹有遺憾。

  「只是傅家那邊卻是托不起了。而且你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先辦了吧。反正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呢,能趕上,固然好。趕不上,也是命裡的事。」

  李決聽自家老娘這麼說,便也就不吱聲了。不過心中還是想著合日子的時候,儘量再往後拖一拖。

  「娘,您什麼時候出府呢?」雖然知道娘一定會等到自家爹回來了,才會出府,但李決還是想要問一問。

  「等你成了親,娘每天晚上都回來住。」就當通勤了。

  李決一聽,便是一樂。隨即想到自家有車有馬,就是沒有馬夫。而他也不可能天天有時間架著馬車接送老娘,心中便直接將再買一房下人的計畫提了出來。

  唐朝一聽,也覺得是應該再買下人了。雖然她們家發跡晚,可在這京城卻不能太簡薄了。

  而且等到兒子成了親,分了家。她們那個院子也是要有粗使下人的。她家現在也不缺錢,她自從得了敕命,每月也給領上一份俸祿。再加上莊子上的出息。家裡其他房子的房租。

  再買上一房下人,也是負擔得起的。

  說實話,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在府裡,她也是被人侍候慣了的。來到這裡後,因著李狗蛋性子好,平時不過做做飯,家裡的重活她也沒有幹過呢。

  要是真讓她去井邊打水洗漱什什麼的。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可能就成為薛寶釵解釋的金釧的死因了。

  別說打水了,看一眼,那井中深深的感覺,都讓唐朝眼暈,害怕。再想到某個時代,國破亡朝時,那些居住在京城中的人組團跳井自殺什麼的。唐朝就有一種,在井邊打水的時候,都會有一隻手向她伸來,然後慢慢地向上爬......

  她自己這樣想,就更不可能讓老娘和閨女幹粗活了。好歹也是七品官家女眷,面子工程還是要的。

  「那就再買上兩家人吧。男的能趕車和看門,女的做飯,打掃洗衣。若是有兒子,也正好,給你也配個小廝伴讀。」

  「嗯,二弟也七.八歲了,也要配個小廝給他。」

  「回頭我再問問你二嬸,家裡添了丁,也是要人手的。」唐朝一邊收拾兒子帶回來的心意,一邊與兒子合計著。

  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換了門庭,自然不能與往日同日而語了。

  而此時唐朝才想到家裡連個男僕都沒有,她小叔子上下衙門都是步行。還沒有什麼人跟著。卻實有些寒酸。

  娘倆又說了一番話,唐婆子才使人來說李漱回來了,讓一起去堂屋吃飯呢。

  李漱回來前,先去榮國府接了唐淨。唐淨也在榮國府的小書房上學,只是唐朝回來的時候,是白天,自然是不能讓兒子缺課的。

  一家幾口子人,除了李狗蛋竟是全在這裡了。唐朝心裡有些不得勁。但多年的養氣功夫還在,仍是與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在現代,男人要是個在邊防當兵的。也不是如此嗎?她是軍嫂,軍嫂。這些是必須承認並且承受的。

  比起那些真正守寡的人來說,她已經是非常的幸運和幸福的了。

  飯後娘們幾個又說了一兒話,雲姬挺著個大肚子,唐朝便讓她去休息了。到了亥時初,天就更晚了,幾人也不出話了,分別回了房間休息不提。

  回了房間,正好看見唐婆子身邊的小丫頭提了熱水過來。

  「老夫人那裡可是洗漱過了?」

  小丫頭笑著回她,「還沒呢。老夫人讓奴婢先給夫人送水,等您洗過了,再回她那裡呢。」

  唐朝聽了一笑,對於唐婆子的愛護之情也是心中有數。

  這當了娘,才知道自娘的心情,她是真的有什麼好的,都想留給自己的骨肉。唐婆子這樣,唐朝也是這樣。

  這就是娘呀。

  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便讓小丫頭自去了。躺在炕上,唐朝舒服地眯了眯眼,果然冬天睡火炕是最舒服的。

  在榮國府,老太太現在居住的榮慶堂,雖然有地龍,屋裡很暖和。但架不住大冬天的也要睡床不是。

  半睡半夜間,唐朝對於兒子將來成親後,她回家居住的心思,更有了一分期待。

  第二日,唐朝洗漱完畢,挑了幾樣李決帶回來的南邊物件,便讓李決駕著車送她和唐淨一起回了榮國府。

  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第八十章

  到了榮國府,仍如往常一般,先去老太太屋裡請了安後,便回了自己房間換衣服收拾一番。這才坐了下來。木頭的車軲轆,真不是一般的遭罪。

  馬車趕的快一點,就好像坐在了拖拉機後鬥裡。肋巴扇都顛簸散架了。

  除了這一點讓人無法接受外,就是無論京城有多乾淨,馬車又有多潔淨。都無法避免一身一頭的灰。誰讓這個年代沒有油漆板路和水泥地面呢。

  將自己帶來的小東西,分出幾份,除了給寶玉和賈芝,這幾個賈家的主子們的,也給對面的林姑娘姐弟準備了一份。剩下的最後一份,便都給了鴛鴦。

  那丫頭畢竟是自己認下的幹閨女。無論是怎麼說,也不能讓她冷了心。

  當初雖然打著投機取巧的想法,但這丫頭別看人前風光,但人後,卻也是個不容易的。父母遠在金陵看宅子,當著豪門地主奴才。哥哥嫂嫂雖然也在這京城,卻是個不著調的。

  一心一意趴著老太太,可老太太都多大年紀了,自已的親兒孫都沒有精力管了,又怎麼有心思管她。

  相比重男輕女,又總是墾勒閨女的鴛鴦父母,唐朝覺得自己那是相當的幸福了。雖然沒有爹,但是唐婆子對她卻是打心眼裡看重的。

  但凡有一點好的,別管是吃的,還是用的。都會想著唐朝。這份愛,濃厚而炙熱。也是因著這份母愛,讓唐朝對於鴛鴦這樣的女孩總有上一兩分同情心,包容心。

  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現代人另類的冷漠,唐朝一直印在心裡。可到了這裡,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讓自己成為了「聖母」。

  想到這裡,唐朝自已也覺得有些好笑。剛要感慨一下自己成神之路的心理歷程。唐朝就又囧了。

  說自己聖母的了不起。可自己細細想了想。她還真的沒有幹過什麼好事。當初救賈瑚,那不過是溺水時的下意識反應。幫著張氏安置張雲姬,那不過是給自己家找了個不要聘禮的弟媳婦。其他的事情和改變,還真的跟她沒有什麼關係。

  照顧寶玉,幫著寶玉守著財產,也不過是王氏臨終的囑託罷了。而這些最大的受益卻也是她自己。

  歸根究底,她真正想到的,和正在做的。不過是鴛鴦一個人罷了。將自己比成聖母,實在是有些不要臉了。

  對於那些紅樓女兒們,她其實是羡慕和嫉妒的。青春,美麗,鮮活。每個下人丫頭都有她自己獨特的魅.力。也幸好她早了十幾二十年來到這個紅樓的世界。不然,以她當時扭曲的性格,還真的會幹一些不利已也要損人的事情呢。

  時間總是最公平的。這世間,有人長大,便有人老去。曾經再多的鮮活美麗,也都變成了回憶。

  也是因為時間長了,心腸也慢慢的變軟了。看到那些現在年紀跟自家小兒子差不多的女孩們。心裡也有了一種長輩的認知。

  回想過往,唐朝總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虧她總認為自己至少是半個先知。可真正能做的事情,卻是少知又少。

  紅樓早就在張氏的干預下,被改的面目全非。那些紅樓中的女孩子們,此時還不知道都被分配到了哪裡去。

  反正寶玉房裡當初的豪華配置,現在卻是沒有了的。除了升上等以後,被改了名字的可人,媚人代替了原本的誰。其他的一概不知道被分到了哪裡。

  也許這對她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一場造化吧。

  拋開腦中的思緒,唐朝收拾妥當後,打發了一個小丫頭,讓她把鴛鴦叫了過來。

  「你大哥從南邊回來,給你帶了些東西。快過來看看。到底是比咱們北方的精緻一些。」一見鴛鴦進來,唐朝便笑著朝她招手道。

  「大哥哥回來了,本來也應該和乾媽一起去看望的。誰讓琥珀竟然病了。一時湊巧竟然走不開。大哥哥可好?一路可還順利。瞧我這話問的,大老爺一行人出去,哪還會有什麼事呢。」

  鴛鴦也不跟唐朝客氣,一屁股坐在唐朝的床上,一樣樣拿起東西打量起來。

  「這珠串,倒是別致的很,竟然是顆顆都刻了一種花。也難為那些人了。」唐朝拿起一串玉珠手串,打量了一番,給鴛鴦戴在了手上。

  「嗯,好看,你皮子白。帶這種有些綠的珠串,更顯白了。摘下來吧,等明兒天暖了再戴。」

  古代人講究珠玉一類,是要春暖花天,按著季節來戴的。

  隨手又拿了塊布出來,「這塊不錯,難為他一個大小夥子,還能買得色這麼正的料子。這東西不錯。先留著壓箱底,別糟蹋了。」

  「妹妹有嗎?」鴛鴦將珠串放到一邊,接手唐朝手中的布,按著之前疊出來的印子,一邊疊,一邊自然而然的問起了李凝。

  「你大哥哥心裡有數,他買東西,哪還會厚此薄彼。都是有的。你就放心自己留著吧。」唐朝站起身,自一邊的炭爐上拿起茶壺,逕自倒了杯水,又問她,「你哥哥嫂嫂又打發人來從你要錢了?」

  進府的路上,便聽到府中的下人小丫頭在議論這事了。

  一聽唐朝的話,鴛鴦的臉便是一沉。前年老子娘都去了,她唯一的哥哥便開始時不時的從她這裡要好處。她怕讓人說嘴,總是不得不給。

  這還是她親哥哥呢,不說愛護她,竟是指著從她身上往下刮油了。

  「這也不是個事。聽乾媽一句話。早做決斷吧。你哥哥嫂子杖著你在老太太面前有臉面,可是做下了不少讓人非議的事。」再說了,有這麼一對吸血鬼似的兄嫂,鴛鴦以後想要過的好一些,也難了。

  鴛鴦的哥哥和嫂子都在老太太的院子裡當著小管事。眾人看著鴛鴦的面子,有些事情,也會禮讓三分。

  但這對夫妻倆卻是瞪鼻子上臉的。以次充好,缺斤短兩的事情,卻是越做越明顯。再不知節制,張氏那邊可能就要出手了。

  「乾媽有什麼辦法嗎?」

  「你老子娘便是在金陵看宅子的。」唐朝說了這一句,便什麼也不說了。

  鴛鴦聰明,不過一息之間便想明白了唐朝話裡的意思。

  「...讓我想想。」老子娘剛沒才多久,就把親哥哥嫂子打發了,讓人知道了,豈不是又要讓人說嘴。

  「你確實應該好好想一想了,『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你現在是老太太的大丫頭,上上下下有些個體面。可這又值什麼呢,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幾年就要換一茬。等到你年紀大了,還能一輩子留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不成。到那個時候,你哥哥嫂嫂,不也是要挪動的嗎。與其那時候灰溜溜的,還不如現在就去南邊看宅子,還能在你有臉面的時候,讓你哥哥嫂嫂子在那邊站穩腳跟。」

  「...可是,我哥哥他們未必會同意。」到時候若是鬧將起來,豈不是更難看。

  「這事倒是無妨,若是你同意,其他的事情,交給乾娘便是。你畢竟只是一個下人,還能做得了主子們的主。到時候直接躲出去便是了。」

  「再一個,我觀你哥哥嫂嫂,也不是個善茬子。將來很可能擺放你的婚事。再說說,你這幾年攢下來的私房,又有多少被他們要了去。這樣的不知足,泥子也有三分火氣的。」

  雖然不是親閨女,但對鴛鴦,唐朝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她鋪路的。唐朝不想讓人說嘴,只疼親的,不疼認的。

  唐朝之前就想好了,先將鴛鴦的哥哥嫂嫂打發到南邊看宅子去,這邊在求一求老太太,將鴛鴦的奴籍放出來。再給她尋上一門好親事,也算對得起她們娘倆這麼多年的情份了。

  以後嫁了人,就算是指不上親哥哥,她的兩個兒子在那裡擺著,婆家的人也不會輕易欺負了她去。

  「那就按乾娘說的辦吧。」鴛鴦今年也不小了,在史氏的院子裡拿坐上第一把交椅,也不是個缺心眼子的。乾娘的打算,她是明白的,也知道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了。猶豫了下,便同意了唐朝的主意。

  之後唐朝便對鴛鴦說,等過兩天,府裡給賈敏做法事的時候,讓鴛鴦代替老太太跟著林家兄妹一起去寺裡小住。等她躲出去了,再去找瑚大奶奶將鴛鴦的哥哥嫂嫂打出到南邊去。她不在府裡,也不至於被求上來的時候,左右為難。

  「嗯,多謝乾媽為我細心籌畫。鴛鴦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乾娘的恩德。」話畢,鴛鴦便對著唐朝拜了下去。

  唐朝連忙扶她起來,「我們娘們一場,我總是希望你好的。」

  「對了,昨兒襲人讓人捎話過來,說是史大姑娘在史家過得很是艱難,想讓我在老太太面前提一提,接史大姑娘過來小住一些日子。」

  昨兒個上半晌的時候,襲人便進了府。拿著史大姑娘繡的幾個荷包來,說是史大姑娘特意繡了,送給老太太使的。

  且不說針線如何,只六歲上下的孩子能繡出來的東西,便就不會讓人有什麼指望。難得的是那份心。

  老太太接了荷包很是高興,不但賞了史大姑娘,就連來送荷包的襲人也得了厚賞。得了賞賜,襲人便告退著出去了,只是臨到門邊的時候,特意給自己使了一個眼色。鴛鴦會意,悄悄地跟了出來。

  「鴛鴦姐姐,我們姑娘在那府裡過得實在是艱難得很。那府裡的二太太真真不顧一點子大家的體面。起早半夜的讓我們姑娘做繡活。姑娘小小的手上,都是針眼子......。我也不敢求別的,姐姐若是方便,還請多在老太太面前提提我們姑娘。好歹常接了我們姑娘,過來松泛松泛。」

  鴛鴦一聽,心下也是不好受。應付了兩句場面話,這才打發襲人離開。襲人離開後,鴛鴦轉身進屋。看著老太太帶著老花鏡在那裡跟著大太太說話,便將此事掩了下來。

  都是沒了爹娘的人,能幫一把,便幫一把吧。

  只是昨天忙,轉身功夫就將此事忘記了。等到再想起來,還是看到自家乾媽帶來的這些東西,這想了起來。不過此時雖然想起史大姑娘不容易了,倒也更想起來自家乾娘對襲人的惡感了。於是自然而然的就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哼,就她會賣巧。這話一傳出來,被人知道了。這史大姑娘的處境豈不是更加艱難。拿著主子的私事說嘴,也是個能為的了。」

  對於襲人說的話,以及史湘雲的處境,唐朝卻並不會當真。史湘雲那丫頭的心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算是年紀小,沒有父母吃了些虧。但那張嘴卻是比林黛玉還要利索的。

  前腳將人姑娘比成了戲子,後腳又覺得人家姑娘不應該生氣。就連不高興的情緒都不應該有。不然就是小肚氣量。

  這一對主僕,到也沒誰這麼般配了。

  史家再怎麼說,也算對得起史湘雲了。小小年紀,跟黛玉同歲的姑娘,就早早的定下了親事。可賈家這些姑娘呢,不的黛玉,也不提惜春。只說探春和迎春。

  迎春可是親爹自己做的主,五千兩銀子的『聘禮』出的嫁呢。探春更好,直接和親去了。相比之下,許以王孫公子的史湘雲豈不是要更幸福一些。

  人家也是嫁妝一抬抬地將史湘雲嫁出去的。人家也是自小便領著史湘雲出門見客的,不然也不會認識南安太妃了。可就是這樣,還讓人背後說閒話,也夠可憐的了。

  本來就不是親閨女,差上一星半點,本也無可厚菲。可是卻沒有想到史湘雲會這麼敗壞人家主母的名聲。這在唐朝看來,就有些個不太懂事了。

  都是六七歲的年紀,人家黛玉雖然有些小性,卻比她要得人心一些。

  「女兒一直想不明白,乾媽為什麼不喜歡襲人那丫頭。女兒看著,她還算是本份。」這一點,鴛鴦尤為好奇。當初襲人一上來的時候,她乾媽對襲人的態度就有些個冷淡。等到襲人升上了二等,正式改名珍珠的時候,她乾媽的臉色都黑著了墨汁子了。

  等到後來,史大姑娘小住的時候,襲人被派去服侍,她乾媽竟然在老太太和太太那裡說道,「......看這丫頭也是個穩妥的,不如就將她給了史大姑娘使喚吧。」

  要知道自己乾娘是從來不會說這些話的,可這麼些年竟然因為襲人而破了規矩。怎麼不讓眾人起疑呢。

  而自己呢,因著這話是自己乾媽說的,鴛鴦想也沒想的就附和著她的話。在老太太面前很是誇了襲人一番,又指著史大姑娘身邊的翠縷說是年紀小了些,不同襲人會照顧人。老太太在她們娘倆的裡外夾攻下,樂呵呵地將襲人指給了史大姑娘,讓她帶回了史家。

  不過,長輩賜下的丫頭,一般到了主子身邊都是要改名字的,尤其是老太太這裡的名字,那都是有著『職業職稱』功能的。像是鴛鴦,珍珠,琥珀都是換人不換名。寶二爺身邊的可人,媚人,也是如此。

  自家乾娘一直不喜歡那些名字叫得特別好聽的丫頭。就連晴雯這丫頭的名字,乾娘也是過了好久,這才算是習慣了。

  可就算是習慣了,乾娘也一直讓晴雯幹著二等丫頭的活,平日裡只管著房中針線。不許有一點越過可人和媚人的地方。

  可襲人呢,因著襲人被賜給了史大姑娘,是必須要改名的。而正當史大姑娘和寶二爺,芝哥商量如何改名時,寶二爺的一句『既是姓花,何不花氣襲人知晝暖?』,而成功奪魁。

  鴛鴦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乾媽那渾身上下往外冒黑氣的樣子,以及在接下來的日子寶二爺經受到的各種鍛煉。

  一想到寶二爺小小年紀,被打包送到老大爺那裡去習武,打獵。每每回來不是一身的傷,便是一身的灰塵。鴛鴦就不得不感歎自家乾媽的『心狠手辣』。

  弄得到現在寶二爺都不敢太接觸她們這些小丫頭。可見當時這件事情,對寶玉爺的打擊力度有多強了。

  不就是取了一個名字嗎?至於這樣嗎?還是因為是改襲人那丫頭取名字,才會讓寶二爺受這無妄之災的?

  「那丫頭,一看就是個面憨叼。看起來倒是一副忠厚老實的相,實際上最有心眼子了。能壓下一眾家生子,踩著家生子的名頭爬到二等丫頭的位置,能是個什麼老實人。」

  看到鴛鴦還有些似懂非懂的樣子,唐朝拿指著一點鴛鴦的頭,接著說道:「做丫頭下人的,有點心機手段,那無可厚非。便是有一腔子上進心,那也沒有錯。但錯就錯在不應該不顧別人,踩著別人往上爬。你們也是不爭氣的,竟然讓外面來的野丫頭打你們這些家生子比下去了。」

  「乾媽,你老消消氣。」說了半天,也沒說到正題上,弄得鴛鴦都有些個著急。

  「那丫頭,我一看就是個不好的。剛進來沒兩天,便湊到我跟前,話裡動不動的就是羡慕鴛鴦姐姐有個好乾媽疼著,她要是也有這麼一個乾媽疼,便是千金也不換。」這話倒是真的,剛開始這襲人進了院子時,倒是也真的到唐朝這裡念過經。當時唐朝也沒有多想,便順口問了幾句。

  這一問,才知道,這丫頭姓花,京城人士,有個哥哥叫花自芳。別的也不用問了,再看看那張還沒有長開,看起來也不出色的臉,這人是誰,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心下對這個丫頭早就煩上了,記得當初寶玉十歲左右初試雲.雨.情的,就是跟著這麼一個丫頭。

  無論怎麼說,唐朝一下子便記住了她。再加上前世今生的立場和印象,能喜歡她那才是奇了個大怪了。

  「呀,她還這麼過做?」因著鴛鴦有這麼一個乾娘,院裡院外,府裡府外,有多少人羡慕,想要挖牆角的人又有多少呢。鴛鴦自然看不上這種人了。

  「可不,遠的且不說,只說近的。那丫頭怎麼說也算是史家的丫頭了吧。竟然堂而皇之的說什麼史大姑娘在史家過得不好,這是說當家主母慢待遺孤,還是在說史大姑娘心中怨懟。我看著,就是這丫頭在裡面作妖呢。這話要是讓史家的太太聽到了,史大姑娘以後的日子還有好。」

  鴛鴦一聽,可不是嘛。沒爹沒娘的孩子本來過得就不好了,再讓人覺得不知感恩,敗壞主母名聲,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更難。

  就在鴛鴦和唐朝說話的功夫,院裡的小丫頭便來喚了,說是老太太那邊叫人呢。

  二人一聽,連忙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正房。

  到了之後,才知道是老太太史氏要打牌,正好三缺一,喊兩人去搭牌架子。

  當然,唐朝是那三缺一中的一個。而鴛鴦則是坐在老太太那邊,幫著老太太往裡面贏錢的小助攻。

  玩了一上午的牌,輸了半吊銅板,唐朝揉了揉發酸的腰,終於等到了午膳。


第八十一章

  近些年來,榮國府或者說史氏院子裡的午膳很有規律。大太太帶著大兒媳婦和侄兒媳婦侍候老太太用膳。為了不影響食欲,二太太邢氏和璉二.奶奶秦氏,是不在飯前到老太太這裡打轉的。

  其他人,成親的都在自己的院子裡吃。沒成親的都在老太太這裡吃,當然這個沒成親的,是不包括二房兩個庶出子女的。

  史氏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張氏等人自然不會上趕子去說這兩人的事情,再一個自年輕的時候,史氏還知道一個道理,那便是想要讓庶出子女好好的活下來,就不能讓庶出子女紮了嫡出子女的眼,是以很少在人前抬舉探春姐弟的。

  史氏的這一番想法,看在別人眼裡,自然是另一種意思。

  都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也沒有那麼強烈的要求。也因此,七歲多和剛要滿七歲的寶玉賈芝仍是和姐妹們一起用膳。

  席間很多的菜色都照顧到了林家姐弟守孝的身份。林小弟年紀小,看不出來,但心較比幹多一竅的林妹妹卻是看得分明。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也沒有了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心也跟著落了定。

  原著中老太太院中的飯菜,是將天下菜肴寫成流水牌轉著吃,一道小菜茄子七八隻雞來配,一碗湯用模具來做,一個鵪鶉蛋一兩銀子的奢侈誇張的。

  但自從出孝,賈敏出嫁後,史氏院中的飯菜就按著張氏的方法弄著。將應季的菜蔬,肉類,水果,點心等等,都寫成四五個大菜單子。四個按季節排著的菜單冊子。一個是為了宴席準備的功能表冊子。

  每頁只有兩道菜,或是點心。每頓飯前,或是前一天,身邊侍候的人就會將這個季度的功能表子捧上來,請史氏挑撿。

  丫頭們記下史氏點的菜。然後傳到廚房讓人去採買,去做出來。既免了鋪張浪費,也給無所事事的老太太找了點營生幹。

  「媳婦長這麼大,還從沒有在外面的酒樓裡吃過飯。聽說那裡的菜品,都是製成了單子,讓客人去點的。媳婦就想著,咱們家倒是也可以將菜品,點心都製成單子。每日吃什麼,用什麼,都自己來點,豈不是比讓下人們作主來的強?」

  史氏一聽,也覺得有趣。出了孝,閨女嫁了,孫子還小,她正覺得沒意思的時候,有點什麼話頭,都想著要試一試。今天正好有這麼一出,便絕定讓張氏去設計一些個來。哪知道話剛落,張氏便示意跟著來的小丫頭將制好的菜單拿出來。

  「媳婦哪能讓老太太等著,早就先制了出來。老太太若是喜歡,咱們便用上,若是不喜歡,咱們再改。若是嫌麻煩,就丟到一旁去。豈不是媳婦的孝心。」

  張氏是個雅致,有才學的。她弄出來的功能表也是非常精緻的。薄竹子刻了梅蘭竹菊的花樣做頁面。裡面都是硬厚的灑金紙。一頁分上下兩部分。每部分最右側留有一條,是寫了菜品名字,然後是用工筆劃畫出來,又按著繡樣的方式添了色的菜品小圖。最左側才是烹飪方法和使用過的食材。最最用心的地方,卻是在每道菜的最下角,標上了一行菜品味道,可配什麼茶點等等。

  「媳婦想著,那些廚房的人,雖然都是廚上的老手了,但對於食物搭配方面,可能還欠上幾分火候。不說遠了,就前兩日,廚房送上來了一道冰皮綠豆糕,竟然給配了一碗咸湯。真真是...。所以媳婦想著,還不如咱們自己配了來,吃的舒心。」

  「你有心了。卻實是這麼回子事。六安茶倒是不如老君眉,但我也不是不吃的。只是這些丫頭每每上來的都不是時候,久了,竟然都不給上了。」史氏聽了張氏的話,也想到了身邊的事情。

  一次兩次的上不對,之後就以為自己不吃這種茶,竟然再想吃,都不見有人泡了拿來。還有好些個東西,東西都是好東西,要麼是做法不對,要麼是做的時候不對。每每這樣子了,以後便都以為她不吃的。

  她們這樣的人家,好東西自然多。少了那幾樣,也不差那口吃的,喝的。時間一長,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這冊子道是好。一道道菜,清晰了然。而且分外的讓人有食欲。厚厚的一冊子,先是肉菜,素菜,然後是各樣主食,點心,湯品粥類。五花八門,倒是應有盡有。

  史氏看了,也覺得高興新奇。在她心裡,張氏一直是個好的。這麼做,可能也是不想讓家裡的下人做主子的主。每天吃什麼,都讓下人把持著,之前沒覺得,可現在越想,越有些個不舒服。

  因此史氏也沒有反對張氏的想法,當天便按著功能表點了自己晚飯想要吃的菜。

  張氏也湊了過去,笑眯眯地請婆婆賞頓飯吃。史氏見此,也難得的不讓張氏立規矩,叫上王氏,婆媳三個,連著小小的賈瑚一起吃了頓飯。

  又過了幾天,張氏見到婆婆仍是這麼做膳。悄悄地漏出了絲笑臉。

  別看那單子厚厚的,可婆婆每日的伙食成本卻是直接降了三分之二去。要知道她早就看不慣婆婆的吃飯習慣了。

  忒特麼浪費了。

  現在倒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想吃的也不用再備著了。而且廚房的下人們也被敲打了一番。管起事來,也比之前方便的多了。

  與其在沒有必要的地方鋪張浪費,還不如節省起來,給她兒子將來娶媳婦用呢。

  就這樣,在史氏本人非常滿意的情況下,張氏成功地讓史氏的伙食費用降了下來。

  當初唐朝便沒覺得怎麼地,還想著是富貴人家,就會死勁的折騰呢。別的不說,若是臨時有什麼想吃的,廚房卻沒有備下的料,豈不是要抓瞎。雖然張氏也吩咐了,讓人將這個季節其他的一些菜色,或多或少的備上一些,老太太那裡用不上,可以送到大房二房這邊。

  為此,張氏還特意將大房和二房的用膳時間照著老太太房裡的時間往後移了2刻鐘。反正她和二太太也是要侍候了老太太用完膳才能去吃自己的那份的。還別說,這麼一弄,真有幾次老太太臨時想要吃點什麼,還真的都拿了出來。倒也沒有掃到老太太的興致。

  時過境遷,唐朝現在卻覺得這個主意非常的好。至少林妹妹兩姐弟在日常跟著老太太用膳的時候,總會在那之前看到丫頭送到面前的菜單子。在盛情難卻之下,點上一兩道自己愛吃的菜品。在吃飯上,也不會一如原著中因著南北兩地的差異,而總是吃不到合口的飯菜。

  不過,黛玉真的是個體貼的性子,她每每點上的兩道菜,幾乎都是弟弟林省愛吃的菜。

  ......

  飯後,自去午休不提。只是唐朝卻還有些個事情是要辦的。

  尋到了張氏一直提起的那個管事,問明白了外城那座宅子的事情。唐朝又收起準備好的銀票,準備等到拿到了地契時再拿銀子出來。

  幾個月前,便放出了風聲,卻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還會有反復。已經定下的案子,竟然還要翻案,也不知道最後怎麼樣呢。

  唐朝抿了下嘴,看來她只能兩手準備了。幹指著這麼一項子,可能還真的出什麼岔口。

  回了房間,寫了張字條給兒子,讓他沒事的時候去城裡城外逛逛,有沒有什麼好宅子,房子破點沒關係,只要地方合適,面積大些就行。

  寫好字條,讓小丫頭送到二門給那裡的小廝,唐朝這才躺在床上直了直腰。

  未時三刻,唐朝看到史氏屋裡沒有別人,便去將自己以後要通勤的事情道了出來。

  史氏一聽,到是沒有什麼不高興的。

  「這麼多年守著寶玉,也是難為你了。」堂堂七品敕命,兒子馬上就要娶媳婦了,本是可以享福的身份,卻在這府裡操持著寶玉的事情。史氏倒是有些心疼起她來了。

  「當初若不是府裡,我和我媽孤兒寡母的哪有現在的日子。府上的恩德,哪能就忘了呢。二太太去的早,臨終既然托了我,就是再辛苦些,又有什麼呢。更何況府裡待我也不薄,何嘗將我當下人看待了。......」

  「你是個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們都下去吧。」史氏對著唐朝說完,便打發了身邊所有的丫頭下人出去。

  眾人出去後,史氏才又接著說道,「你看林丫頭怎麼樣?」

  唐朝在心裡斟酌了一番,挑挑撿撿地說了兩句,「長的跟敏姑奶奶到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子文雅氣度。小小年紀,卻也知道愛護幼弟,是個難能可貴的。」

  「...配給寶玉,如何呢?」史氏自從賈敏去後,便想著她的這一對兒女的事情。再加有有邢氏對待元春的例子,史氏覺得她更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等到人接了來,見到真人了。史氏又看著這張肖似女兒的臉,更是將她疼到了十二分去。

  史氏的想法一說出來,唐朝便有些愣。這寶玉和林妹妹才六七歲的年紀,考慮這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些。

  「寶玉是我奶大的,我自然是看他哪哪都好。可林姑娘那裡,林姑爺可會同意?畢竟是林家的嫡長女。這身份上?」只要林如海還活著,就不可能將自家二三品大員家的嫡長女,嫁給五品小官的嫡次子。

  唐朝考慮的那些,史氏如何不知道。只是林家人丁單薄,省哥也是需要賈家扶持的。更何況隨林家姐弟進京城的,還有一封林如海的手書。

  手書中明確寫到,林如海不準備續弦。那位林丫頭便成了喪婦長女,屬於五不娶之列。這樣一來,林丫頭與寶玉的婚事,也不是不可能。

  林家沒有什麼人,而他們賈家卻是人丁興旺。寶玉沒了親娘,就少了一層親婆婆。而且嫁到賈家來,不但維繫了兩家的關係。還可以讓林丫頭以後的生活更有保障。

  林省將來出仕也不會孤木難支。

  嫡親的外祖母,還有親娘舅,這樣的人家,又怎麼可能給林丫頭委屈受呢。如果當初王氏還活著,也許她還要考慮她百年後,林丫頭會不會受委屈。可現在,這些問題卻是都不存在了。等到自己百年後,政兒一家就會分出府去。珠兒和鳳丫頭是長子,奉養老二一家的責任都在他們倆口子那裡。

  而寶玉,她會讓張氏多照看一些的。畢竟是個可憐的孩子。

  史氏也知道,她把問題想的都很好。但關鍵還是賈政和林如海之間的官位之差。唉,說來說去,都怪政兒不爭氣。

  「這也是老婆子的一點想頭,我雖然老了,但是還能護他們一時。等將來我去了,也不會讓我的兩個玉兒落到老二兩口子手中。你只說,這樁婚事,怎麼樣?」

  唐朝:「...若能成,自然是好的。」你不會讓兩個玉兒落在賈政夫妻手裡,難道是想將來帶著他們一起走?

  想到這裡,唐朝就是一個冷顫。抬頭看了一眼史氏,連忙將心中有些恐怖的想法丟到腦後。

  史氏點頭,她也覺得不錯。這才問了問唐朝。既是如此,明兒找時間讓老大媳婦幫著斟酌斟酌,若是沒問題,就給她的那位好女婿去個信。

  「我恍惚聽說,你要買個大宅子可是?」

  唐朝一聽,心下一驚。這老太太不老呀。這掌控力度可夠深的,連她和張氏私下裡的話,也都知道了。

  難道是張氏告訴她的?

  呃,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內宅裡的女人們,屁大點的事情,都能當到新聞說上一說。

  「是呢。想在京城這地界買個宅子,不拘是內城還是外城,地方大些,價錢合適些的就成。老太太怎麼知道的呢?」

  史氏一張口,唐朝才知道,還真是張氏告訴她的。「我手裡倒是正經有處宅子。在外城。占地將近三畝地。是當初我們老太太給我的陪嫁。這麼多年過去了,房子也有些舊破。折價也不過是兩.三千兩。前兒聽說了你要買宅子的事,我便想起來。已經讓人給你過了戶。這麼些年,你也不容易,你的辛苦,老婆子都看在眼裡。這個就當謝禮了。回頭地契讓鴛鴦給你送去。」

  「...太貴重了。若是二太太知道了,心裡?」唐朝抬頭看著榻上的史氏,這老太太一出手,也實在是太大方了些吧。這麼貴重的東西,她哪敢要呀。

  史氏輕搖了搖頭,「這能值什麼,你也是太小心了些。我的私房,願意給誰,就給誰。我還沒到要讓她做主的地步呢。」說到這裡,史氏又是一笑,「之前,你們大太太來說,她給你尋磨的房子,也要買了她送你呢。這回,我可是搶到她前面去了。」

  史氏這麼做,一是感謝唐朝這麼多年的付出。二一個,也是要讓賈家的下人看看,做的好了,主子們是不會虧待了他們去的。

  兩.三千兩,對於史氏和張氏來說,那真的只是一筆小錢。拿來做人情,又有什麼呢。

  午歇前還覺得有些為難的事情,不過一兩個時辰,竟然就解決了?這樣的意外之喜歡,倒是讓唐朝有些個不知所措。

  還是那句話,再.三千兩,實在是太過於厚重了。剛想著再說些什麼拒絕了事,轉念唐朝又想到,將來用它省親,也是賈府的臉面。

  等到省親結束後,寶玉成了親,再轉給寶玉。她也就沒有占什麼便宜。

  這麼一想,唐朝便笑著接受了史氏的饋贈。然後又是一加串的好話,不要錢似的說了出來。哄得史氏笑了半天。

  又過了半晌,張氏扶著丫頭的手,也晃晃悠悠的過來了。聽到裡面唐朝和史氏的笑語連篇,臉上自然而然地也帶出了一絲笑意來。

  一進屋,請過安。史氏將剛才的事情便跟張氏說了一回。「老太太好快的手腳,媳婦算是明白了,別管長了多少歲,再怎麼巧,也巧不過您去了。」

  張氏來了,水氏和鳳姐卻是沒有辦法要過來的。一個要管家,事情又多又繁瑣。一個是小別勝新婚,這會正守著賈珠問這問那,爭取時間撩他一回。也好為過幾天的晚上的大戰做好準備。

  反正算著日子,再有幾天賈珠這些侄子也就出了孝。提前讓他心裡長點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史氏被張氏一奉承,更是高興。只是三人說話,難免冷清。於是又叫鴛鴦,「去看看姑娘們都在幹什麼,若無事,便請了來。」

  鴛鴦接了史氏的吩咐,也不假他人,自行去了院中的廂房。

  問了門口守著的下人,知道迎春幾個都在林姑娘的屋裡。鴛鴦通報了一聲,便進去了。

  這位林姑娘,還沒進府呢,乾媽就特別的上心,還時不時地提醒自己等人來了,要多加關照。

  那日,她也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姑娘的作態,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但眼神乾淨,比跟她同歲的三姑娘賈探春更招人喜歡一些。

  此時屋中的除了侍候的下人,便只有迎春,惜春和黛玉三姐妹。迎春和黛玉各坐一棋盤兩端。

  四姑娘惜春坐在中間,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在那裡吆五喝六的,亂指揮。

  鴛鴦一見,便笑了。「姑娘們快別玩了,老太太叫姑娘們過去說話呢。」

  迎春一見鴛鴦,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鴛鴦姐姐可算是來了,再不來,這棋是沒發下了。」

  四妹妹那可真是不知道什麼是觀棋不語真君子,不但在她和林妹妹下棋的時候亂指揮,發現錯的地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求退步重來。

  這都哪跟哪呀。幸好三妹妹今天不在這裡。不然兩人又有的吵了。

  「二姐姐。」惜春一聽迎春這麼說,嘟著嘴,不高興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就連剛要說話的林妹妹都給叫笑了。

  以前家裡就只有她和弟弟。平日裡雖然也有說話的伴,但難免太孤單了些。現在她是真的明白,父親送她們姐弟來這裡的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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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姐妹一行三人跟著鴛鴦便去了老太太的正堂。剛到了那裡,廚下又恰巧送來了易克化的點心。

  黛玉嘗了兩個,味道還好。雖不如南邊的精緻,但也別有一番風味。不知道弟弟有沒有吃到。

  「在咱們家,姑娘要富養,男孩要窮養。像這樣精緻的點心,妹妹什麼時候想吃了,便讓廚房的人去做。便是不想吃點心,想吃別的,也只管吩咐他們做來。兄弟侄子們,倒是沒有這個待遇,一人一天也就兩碟子點心,還要分上午和下晌。點菜什麼的,就更沒有了。」

  迎春心細,自然也看出來了黛玉吃著點心,朝門外和碧紗櫥的方向看去的小眼神。於是咽下口中的點心,小聲的解釋道。

  黛玉歪著,有些不解。「咦,這是為什麼?」誰家不是更看重男孩一番,怎麼到了外祖家,竟是調了個個。

  他們林家子嗣單薄,在家裡雖然是跟著弟弟一起精心養大的,但府中上下誰不更看重弟弟一些。那畢竟是一家一族的根呀。

  「自我記事已來,府中便是如此行事的。瑚大哥哥就是這樣,嗯,現在寶兄弟和芝哥兒那裡,也是這樣的。前兒瑚大嫂子讓人給寶兄弟他倆送了一回點心,太太知道了,還說大嫂子慣孩子,不許有下回了呢。」說到這裡,迎春笑了笑,「不過,我和大姐姐倒是會經常點一些點心給兄弟們。太太說我們那叫兄弟友愛。」

  聽了迎春的話,黛玉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不過想到各家的規矩都不相同,她便也將此事默默記在了心裡。

  剛來的那天,李嬤嬤將一些府裡的規矩忌諱和個人喜好都差不多說了一遍。此時再聽迎春這麼一說,感覺她的賈家生活百科更加的全面了些。

  看到沒有旁人注意她們兩人的說話,迎春又低下頭,小聲地說道:「我們太太說,富貴人家的孩子大多數都不上進,歸根到底,就是要什麼有什麼,從小長在錦繡膏梁之中,才會失了銳氣。而姑娘家,吃穿用度精細些,能很好的提升氣質。對將來是非常有好處的。」

  「你們小姐妹在說什麼悄悄話呢?」史氏側頭看著迎春和黛玉在那裡小聲說話,便笑著揚聲問她們倆。

  「回老太太的話,我們也沒說什麼,就是林妹妹可惜這麼好的點心,表弟吃不到呢。」

  看了一眼一旁的張氏,史氏搖頭笑道:「這還是你大伯母立下的規矩呢。你們要是心疼兄弟,去求你們大伯母網開一面,老太太是不管的。」

  雖然心疼兒孫,但史氏一還是明白的。別的且不提,只說按著張氏所說教養出來的兒孫,確實比別人家的出眾。

  現在走出去,誰不誇自家的孩子養的好,有出息。以前史氏還不太願意出去參加個花會茶會。現在人老了,雖然不願意動。但每每出去,聽著別人不住嘴的誇自家兒孫出息的話,史氏就算是聽了再多遍,都不會嫌膩的。

  這個兒媳婦娶的好呀。不但能生,還旺家。

  姐幾個一聽老太太的話,起身一齊走到了張氏面前,又是撒嬌,又是揉搓的。張氏哪裡受的住這三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如此作為。

  「好了,好了。綠柳,快去廚房吩咐,今天的這幾樣點心,多做幾份出來。給府裡的每個爺們都送上一份。」張氏的話說,姑娘們覺得自己打勝了一場仗,都笑著跑到老太太那裡求表揚。

  張氏一見,立馬裝出生氣的樣子。「好呀,你們幾個小妮子,目的達到了,就不是先前的樣了。來人,去將你綠柳姐姐喊回來,就說太太我呀,改變主意了。」

  姑娘幾個連忙回頭,都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張氏故意板起來的臉,又看看老太太那張勉強壓下笑意的臉。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兩人合起來逗她們玩呢。

  當下又是撒嬌,又是不依的。鬧了得整個上房都是笑語一片。唐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是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沒有煩惱的童年,一盤點心都能樂成這樣。

  「今兒天晚了,明天打發人去將凝姐接來。讓她們姐妹幾個好好鬧一鬧才好呢。」老太太笑鬧了一回,就著鴛鴦的手喝了口茶,這才笑著對張氏和唐朝說道。

  「太好了,我都好久沒有見到凝姐姐了。上次我們還說要共同繡個小炕屏給老太太擺屋子呢。」

  「呵呵,四妹妹這話,我才不信呢。」惜春才多大呢。絡子都打得扭扭歪歪,更別提繡這樣的擺件了。

  惜春聽到迎春拆臺,只哼了一聲,便扭頭對著一旁的黛玉提出邀請。多個姐姐幫忙,那個繡屏就能更快一點完成。

  「罷,罷,我女紅針線也是一般。太複雜的東西,嬤嬤們也沒教呢。」說完轉頭問迎春,「二姐姐的女紅學到哪了?」

  「也就那麼回事。每每想要多做一點子,嬤嬤就說時間長了,累著脖子,傷著眼睛的。」

  「你們身邊的嬤嬤做的對。咱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會讓你們自己去做針線不成。小姑娘家家的,就應該好好的玩耍才是呢。小的時候熬壞了眼睛,老了有你們受的。老大家的,回頭賞那幾個嬤嬤一番。」吩咐完張氏,史氏接著又說起了古來。

  「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但凡是想要多做一點子針線,家裡都是不讓的。別看那些人多巧多巧。要是我當初學了,也不比她們差呢。」

  幾個姑娘聽了,也都是湊熱鬧的心態讓老太太多說一些她年輕時候的事情。到是唐朝在一旁,聽了有些心酸。唐婆子的眼睛,可不就是熬壞了,現在天黑了,暗一點都看不清東西。

  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精緻的繡花鞋子。心裡更是心疼自己這個媽。不過一雙鞋,還繡什麼花呢,有這功夫玩會牌,聽會戲不是很好嗎?

  等明年再買人的時候,一定要挑兩個針線好的買進來。再不能讓老娘累著了。

  青年守寡,辛辛苦苦把自己養大,老了還要給自己帶孩子。她的媽,她心疼。

  少時,寶玉帶著賈芝和林省也回到了老太太的院子。一幫子自家姐弟兄弟便在老太太的上房裡玩鬧。

  上完課,回到自己院子裡的探春,想了想,還是有些不甘,明明自己才是老太太的親孫女,為什麼一個寧府的堂姑娘和一個外姓的表姑娘就可以住在老太太的院子裡,而她卻只能住在梨香院的小廂房裡。

  要不是因著這些事情生氣,她也不會一上完課便獨自回到梨香院來了。

  她沒有辦法跟二堂姐相比,但總比那兩個人強吧。老太太真的是老糊塗了。歎了口氣,探春壓下了自己不滿的情緒,還是換了身衣服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她姨娘說的對,天下間就算是滿地的好事,自己不彎腰去撿起來,也不是自己的。

  在這個家裡,她本來就不受寵,這會又來了個表姑娘,誰知道會不會再分薄了她本就少得可憐的寵愛去呢?

  太太恨不得她們娘仨個去死,大太太眼裡就只有寶玉三兄妹。自家老爺又是個萬事不管的,想要過得好,就要自己去爭去搶。

  近年來,姨娘身上的寵愛越發的少了,雖然比著太太,那是還不少。但大多數的日子裡,老爺都是宿在書房的。誰讓那裡還有個小妖精呢。

  這個時候,若是再不積極主動的去老太太面前刷好感度,以後就是再想刷也不容易了。

  賈家成親的女人,正和唐朝說著家長里短。沒有成婚的小爺姑娘們,在房裡的一側說笑玩鬧。

  「林妹妹,你們在家的時候,可也上過學?」寶玉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林妹妹,就想要往上湊。

  「都是父親和母親在教導我和省哥兒,正經倒是沒有上過學。二哥哥可是上學了?」

  「我和芝兒都在府裡的小書房上學呢。今天帶著省哥也去了。原來省哥都已經讀到了四書。」

  「嗯,父親閒暇時教導的。二哥哥讀到哪了?」

  「...才讀到大學。」好羞愧怎麼辦?林弟弟都讀到四書了,林妹妹自然也是這個進度。突然間寶玉覺得有些難為情了,當哥哥的若是再被弟弟妹妹比下去可怎麼辦?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寶玉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又有些不受控制地低頭看自己的腿。

  小命休矣呀!

  ......

  「......嗯,我喜歡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二哥哥呢?」

  「我卻喜歡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腳,早有蜻蜓立上頭』,聽說咱們家早些年還是有個荷花池子的。後來因著瑚大哥哥溺水了。老太太和太太,我是說大太太,便下令給封上了呢。老太太還說,咱們家的孩子多,這池子什麼的,就有些個危險了。」

  當初會封池子,是有些因著賈瑚而帶來的後怕。再到後來,家裡的男孩子越來越多,一個個還那麼淘氣沖天的。史氏和張氏都害怕這些半大小子淘氣,便一直封著池子。

  黛玉聽了,點點頭。心裡有些遺憾。她們在南邊,真的是最不缺小池塘子了。以後這幾年要是看不到,怪可惜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寶玉心中對於林妹妹的形象就更高了。林妹妹比自己小一歲,但常識卻比自己還要高,而且才思敏捷,各種典故郎朗上口。

  兩人都對那些詩呀,詞呀的感興趣。又重點說了那些,越說越投契。直到林省和惜春兩個因著一盤棋互不相讓,這才住了嘴。

  「這是怎麼了?」黛玉問著林省。同時寶玉也看著惜春和其他人。

  「林姐姐,省哥不讓人家悔棋。」惜春雖然比林省和賈環大上個把月,但卻是一點當姐姐的心態都沒有。看到寶玉和黛玉停了話頭問過來。連忙委屈的訴說。

  寶玉,黛玉,迎春,「......」,難道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悔棋也是合理合法的了嗎?原來被阻止了,還可以這麼理直氣狀的告狀的?

  「哼,四妹妹,落棋無悔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忒不講理了些。」探春來了之後,卻發現跟本沒有人願意跟她玩,早就不滿極了。這會看見下棋下惱了的惜春,立馬下嘴開撕。

  「我樂意,你管的著嗎?不過是下個棋,又不是贏天贏地贏房子的。誰要你管。哼。省哥兒,我們接著玩。」說完話,惜春還特有小心眼的將馬上就要輸的棋,都給撥亂了。

  寶玉,黛玉:「......」這樣真的好嗎?你以為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你剛才那局要輸棋?

  不管怎麼想,林省還是看了一眼探春,點了點頭,繼續跟著惜春下起了棋。相對于面前三姐姐,他更喜歡惜春。誰讓三姐姐的眼睛看人都帶著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呢。

  探春氣極。本來她以為惜春不懂事,林省會跟她玩的。可現在倒好,人家還是玩人家的。她這頭出的好沒意思。

  使勁地跺了下腳,探春便回頭去看那位林姐姐。可林姐姐正和寶玉一左一右地看著林省和惜春下棋。

  狠狠瞪了一眼寶玉,探春便走到了小聲在一起說的話迎春賈芝姑侄面前。兩人一看探春過來,連忙掩了剛才的話題。

  大房和二房的關係一直是不冷不勢的。當然,這是邢氏為首的人,首先表現出來的。賈政是沒啥感覺的。賈珠和鳳姐一直是親大房的。但探春姐弟和他們這些大房的人,雖然沒到和寶玉那般劍拔弩張的地步,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寶玉這兩年總是被二老爺訓斥,其中不乏趙姨娘母子三人在其中的作用。在迎春等人看來,寶玉已經夠可憐的了。若不是身邊有個李嬤嬤,還不知道這日子過成什麼樣了。

  寶玉又有什麼錯,難道只是因為他是嫡子?只是因為他手上有著自家亡母幾分嫁妝?還是因為老太太可憐寶玉將寶玉接到身邊教養?

  但無論如何,她們這些兄弟姐妹是非常看不上趙姨娘和邢氏的。大宅門沒有什麼是能夠讓人不知道的。探春總是帶著賈環在賈政面前踩著寶玉的事情,她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聽說了。

  這還是一房的親兄弟呢,說踩就踩。他們這些隔房的堂兄弟姐妹又算是什麼呢。

  也因此,大家對探春都沒有什麼好感。

  其中以賈芝最為如此。他自小是跟著寶玉一起長大的。當初也會陪著寶二叔一起去給二叔祖請安問好。寶玉在二房受到待遇,賈芝最為清楚明白。也最是心疼他。而賈芝的態度,直接影響了水氏和張氏。

  近而是榮國府的大小奴才。被榮國府的下人明裡暗裡的慢待,二房的人,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更別提小小年紀的探春了。

  一家子兄弟姐妹,就沒有一個是喜歡探春姐弟的。就算是賈環經常被拘在院子裡讀書出不來也是一樣的。所以探春在這裡碰了個軟釘子後,眼睛一轉。便提裙向已婚婦女沙龍走去。

  「老太太,探春特別喜歡林姐姐,我能和林姐姐一起住嗎?」先想辦法留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之後再圖其他。

  史氏看著面前的庶出孫女,心下有些個不鬱,好好的孩子,竟然教導成這副小家子氣,就那點小心思,別說是她看出來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雖然她也可以將探春養在身邊。可這孩子自小就不招她喜歡。尤其還是在王氏孝期坐的胎,史氏上了年紀,就特別的忌諱這個事情。

  王氏的孝期,那是探春的母孝。雖然這事跟探春本人沒有多大的關係,但老太太卻不想怪自己的兒子,那便只能怪別人了。趙姨娘是一個,探春便是另一個。

  「你若是喜歡你林姐姐,日常閑了,就多過來走動走動。你林姐姐大老遠的來了,你們小姐妹多陪陪她,也是使得的。」

  史氏看得明白,無論是二房的三個嫡出子女,還是大房的迎春。那是張氏願意插上一腳。所以過得還不錯。但探春,明顯不在張氏愛心氾濫的範圍內。

  要說她自己,史氏心裡好笑,雖然是自己的親孫女。可她又不是沒有嫡出的孫女。當年她年輕的時候,最討厭的便是庶出子女了。

  「我們二房就三丫頭一個姑娘,平日裡也孤單的很。不如也留在老太太院裡,她們姐妹們在一起開心,而她留在這裡,也能為我和我們老爺孝敬您。」邢氏覺得探春的這個想法不錯。她要是進了老太太的院子,那他們二房還能省下一筆開銷。

  史氏一聽這話,便笑了,「我這院子裡的人也不少了。倒是你,膝下荒涼的,讓三丫頭養在你身邊,也就罷了。」本來就可有可無的事情,不過是心裡不喜歡三丫頭的出身罷了,被老二媳婦這麼一說,史氏心裡,就更是起了反感。

  她就是不養著,你能怎麼辦吧。

  「......」,邢氏因著史氏的大實話,竟然一時間無言以對。

  探春一聽這話,也只能呐呐的應了。老太太這話,是明顯不想留自己在身邊養著了。

  京城榮國府裡,家長里短,又是不愁話題的。但在大西北,卻是沒有那麼多的兒女情長的。

  也不知賈琮的運氣好,還是不好。寒冬臘月的,草原上的人竟然打起了穀草。而且好巧不巧的,就是賈琮找到李狗蛋的那天。

  賈琮帶著小廝,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大軍駐地,拿出身份證明,這才進了營房。又費了半天的勁才找到已經有了正式名字的自家岳父。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自家便宜岳父給了名字了?

  岳父的營房就在馬欄子旁邊。那裡有個小土屋。裡面不大,倒是一應居家過日子的物件都是齊全的。

  悄一打聽,才知道這附近也就有只他老丈人一個沒白天黑夜的守著。賈琮眼睛一轉,便覺得一定是有人欺負他家的傻岳父了,還想著一會兒是不是拿著從自家老爹那裡拿到的名單,挨個拜訪一下呢,兵營裡便炸開了鍋。

  泥妹呀,咋說打就打了起來。還讓不讓人喘口氣了。

  兵營裡一片混亂,唯有自家的岳父越發的淡定。

  「沒事,三爺。咱這裡安全著呢。」馬房這裡,可是大後方,除非前面的人都打沒了,不然是怎麼也打不到這裡的。

  而且李狗蛋沒說的是,如果這些人真的是打不過要跑了,也會先跑到他這裡牽馬跑路的,要知道兩條腿的可跑不過四條腿的。

  等到真的到了那時候,他跟著跑也就是了。想到這裡李狗蛋又看了一下賈琮瘦了高挑的身材,歎氣的搖了搖頭。

  骨頭架子在那裡擺著呢,估計要是事有不好,還等幫他再搶一匹馬才行呢。

  「李大叔,你不害怕嗎?」熱血的大腦在真正的廝殺聲中,徹底冷卻了。這會兒,賈琮雖然沒有真正的踏入戰場,但心中也已經明白那戰爭的殘酷。

  看著身邊被人從戰場上扶下來的傷兵,鮮血像是不要錢的灑在地上。還有那傳來的陣陣血腥氣,也讓人有些受不了。

  噢,還有這跟本沒有下腳地的營房。這些都讓賈琮後悔跑到這裡來。看著眼前七八年沒有回家的未來岳父大人。賈琮心裡不住的盤算著,到底想什麼辦法才能將人撈出去打包帶走呢。

  「怕啥,三天兩頭的不消停,早習慣了。三爺可是怕了。要不先回營房裡呆著吧。等一會兒飯造好了,我去叫你。屋裡還有我前兒去山腳撿來的野柿子呢。都是熟的。」

  李狗蛋能吃,還能搶,伙房的人一合計,便想著讓他獨立開夥得了,反正飯菜他也會做。養馬的地方也有小爐子。所以自兩年前,李狗蛋升上了七品後,就不去伙房跟著那幫子兵丁們一起搶飯吃了。

  這一回賈琮大老遠的從京城來,李狗蛋還特意拿出了許多上好的肉乾準備濃濃地燉上一鍋,好好招待他一番。

  府裡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呢。李狗蛋又想到賈琮給他捎的那包衣服和自家媳婦做的吃食乾貨,美美的,從一旁房梁上吊著的籃子裡拿了兩個雞蛋出來。

  在這地界,雞蛋這東西可比肉金貴,一會兒再炒個雞蛋,也算是好伙食了。

  賈琮:「......」爹,你是我親爹。前面都打成什麼樣了,傷兵都是一茬接著一茬的,您還能想著燒火做飯這碼子事,您那腦子是咋長的,會不會遺傳到我媳婦呀?

  還有這個時候吃柿子,您味口還真好呀。尤其是那凍柿子,一咬還帶著冰茬子,紅黃白的,您吃的時候,就想不到點別的啥?

  「三爺不知道,這打仗啥的,也就那麼回事。那年,我在這馬房裡,也就聽了幾回喊呀殺呀的。然後就升了官。這回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運氣了。」

  「......」賈琮啥也不想說,直接低著頭進了小屋子。這外面他實在是不想呆了。


第八十三章

  外面廝殺陣陣,小屋裡卻是湯鍋滾滾。賈琮在小屋裡走了一圈。撇了撇嘴,心下有些不索然無味。

  邊疆的七品武官就住在這樣簡陋的環境裡,吃的也是那麼隨便。可江南的官員呢,京城的官員呢。

  一個個油滿肥腸,小肚翩翩的。還張嘴仁德,閉口慈善。外面營地裡,滿是鮮血的小路。真的有必要對那些侵犯之徒講仁慈嗎?

  心中對於自己的懦弱,賈琮不想說什麼。說的再多也是狡辯。他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勇敢。

  他以為他來到戰場上,可以一馬當先,往來無敵,創造屬於他的神話。

  他以為可以像賈家的先祖那般,馳騁在馬背上,舉著長.槍將一個個來犯的敵人斬下馬背。

  他以為他可以延續祖上的榮光,締造新的榮光。

  披荊斬棘,浴血奮戰。方不負男兒本.色。

  可事實上,聽到廝殺聲時,他膽怯了。

  看到鮮血時,看到傷兵時,他知道他害怕了,他後悔來到這裡了。

  可是看著自己心中一直鄙視,輕視的,有些憨傻之氣的未來岳父時,他又覺得羞愧了。

  男人建功立業,封妻蔭子。他的傻岳父做到了,如果不是面前的這位,凝姐兒再好,他再怎麼放不下,母親也不會同意自己取個出身白丁之家的嫡妻的。

  賈琮自小懂事,一些兄弟們看不到的地方,他都能夠想到。他知道母親很喜歡凝姐兒,但他也知道如果李家的男人沒有辦法達到母親說親的標準,而他又非凝姐兒不娶的話,今天母親多喜歡凝姐兒,明天就有可能像是厭惡二嫂子那樣厭惡她。

  當然,前提是母親會大發慈悲地為他將凝姐兒娶進門。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是勢力之輩,但那是對普通人,而不是對著自己親生兒子來說的。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得到最好的。

  他明白,這就是母親,這就是母愛最偉大最矛盾的地方。她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他娶凝姐兒,在他看來,那是兩情相悅,但在母親的角度卻並不是這樣。他是嫡三子,本就不可能繼承家業,也不會有太多的家產,娶個白丁之女,沒有岳家的幫助,便少了一份助力。這不是母親想要看到的。

  他感謝面前的男人,給了他一份娶凝姐兒的機會。

  但是他更明白出嫁從夫的道理。他想要給凝姐兒一份更光的榮譽,而那份榮譽是他為她爭來的。

  可現在他知道,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因為出生,身份,學識等等原因,一直以為高人一等的他,又是何等的輕狂。

  那些重文輕武的官員們,何曾看見過將士們浴血殺敵的孤注一擲。今日過後,賈琮自己都感覺得到他的思想和人生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多少年後,也是因為年少時這樣的一次軍旅經歷,當賈琮升任兵部侍郎後,經常因為邊疆兵士的軍響和一些福利和戶部的大佬們對著幹。

  不過此時,外面仍是殺聲陣陣,但在李狗蛋的小屋裡,卻是寧靜溫馨的。賈琮的小廝說什麼也不敢上桌與主子同食。李狗蛋只能另拿了大碗和盤子將飯菜單獨給他裝上一碗讓他坐在外屋吃。

  裡面的炕上放著一張四腿矮桌。大碗的肉,大個的饅頭,以及圓盤子,少的可憐的炒雞蛋。

  「這兒也沒啥子好東西,三爺對付著吃點墊墊肚子。」將一個粗瓷大碗擺在了賈琮面前後,李狗蛋憨憨的說著。

  接過遞過來的筷子,賈琮只是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岳父大人呀,外面還在打著仗呢,您真的以為我還吃的下。

  「誒,瞧我這記性,之前還得了半罎子燒刀子,三爺來點不?」

  「...不用了。李叔,咱們還是先吃飯吧。」要是戰場失利,然後他們爺倆再喝多了,呵呵,那畫面太美,他有些不敢看。

  「誒,聽你的。呵呵,你嬸子也不讓我多喝酒。這半罎子酒我都是隔三差五喝上一小盅的。本來前兒才喝過的。要在喝也得過兩天。這事你嬸子寫信的時候,特意提了。要是讓她知道,會生氣的。」

  賈琮:「...你不說,嬸子哪裡會知道。」,其實你是想著借著宴請我的機會,多喝一回酒的吧。

  李狗蛋摸摸頭,有些傻氣的笑了,「俺不能騙你嬸子。俺,不。我,瞧我,來這裡時間長了,說話都有些變了。不瞞三爺說,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便是娶了你嬸子。她是個好女人,跟著我,也是委屈她了。」說完這些,李狗蛋想了想,又小聲的說道,「再說了,你嬸子可凶了,要是知道我說謊騙她,還不得生吃了我。」

  「......」,還好我媳婦溫柔體貼。不然我豈不是也要夫納不振。

  烏鴉落在豬身上,只看到別人黑,卻看不到自己黑的典型案例,就出現在了眼前。可惜賈琮沒有自覺,李狗蛋就更沒有感覺了。

  不過有些事情,都是上天註定的。這對翁婿,註定是要栽在唐朝母女手裡了。

  「李叔在這裡過得怎麼樣,同僚對你還好嗎?」雖然賈琮看這小破屋子,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四阾不靠,出來進去一股子馬糞味的。不過這話卻還是要問一問的。

  一聽這話,李狗蛋就樂了。「好著呢。現在也不用出操。每天都能吃的飽飽的。軍響一分不少的,還能往家裡寄。我一個人當兵,供吃供住的,還能拿兩份俸祿。」

  「兩份俸祿?」賈琮詫異,他還真沒看出來,自家岳父還是個深藏不漏的人物呀。

  李狗蛋點頭,「可不是,我一份,你嬸子一份。我當初當升了級,營裡的長官就告訴我,可以幫我寫份摺子送到京城去。然後你嬸子就是在家裡,啥活也不幹,也能再拿一份月錢。我們長官真是個好人,他要是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

  頓了頓,李狗蛋又說道,「三爺,我這些日子也攢下了不少錢和皮子。回頭您回京的時候,能不能幫我捎回去。讓別人捎,還要再掏份行腳錢。有那錢,還不如給你嬸子買些啥呢。」

  「...呵呵,你高興就好。」就這一下,賈琮是徹底無語了。他現在是滿心的納悶,當初他岳母到底是按什麼標準找的男人呀。

  「嘿嘿,三爺快吃,一會兒要涼了。」李狗蛋將一大塊肉挾到了賈琮的碗裡,相當熱情的讓著。

  賈琮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狠狠地咬上了那塊肉,那吃肉的樣子,都有點像是狼崽子搶食的樣子。

  在李狗蛋看來,就差兩眼放綠光了。

  也不知道是老天疼憨人,還是特別照顧賈琮的情緒。總之就在他們這頓飯都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前方的戰事也停了下來。

  「我這邊的馬房,裡面的馬都是給有官職的人。你看,這小半天的仗打下來,都沒人上咱們這來取馬,可見這戰事如何了。」將吃剩下的東西撿到外屋的碗架子裡,李狗蛋不知從哪裡拉出了一笸籮的乾果,放到了小炕桌上。然後又轉身去沏茶去了。

  「沒啥好茶葉,不過倒是挺解油膩的。三爺喝喝。」

  「好,李叔也坐下,別忙活了。我又不是外人。」接過茶,喝了一口,賈琮舒服的歎口氣。肉吃的有點多,感覺胃裡不太舒服。

  「剛才李叔說,你這裡的馬,只是給有官職的人準備的?」賈琮想到剛才李狗蛋的話,心裡有些不好意思,他看見這裡有小二十匹的馬,還以為這就是窮邊軍的配置呢。

  「嗯,對呀。都是三品以上的大人,馬才會在這裡。咱們營裡有三處養馬的地方呢。一處是我這。一處是三品以下,九品以上的。剩下的一處,便是驃騎兵的。」

  噢,這才對嘛,賈琮瞭解的點了點頭。

  眯起眼睛,又細細地打量自已的未來岳父。看來雖然環境不咋地,離家千萬裡。過得到是還不錯。

  「普通的軍士都要出操嗎?」做為軍武起家的榮國府,『出操』這個詞,賈琮是不陌生的。誰讓他還有一個嗜武的親爹呢。

  「差不多吧。我這裡是不出的,伙房也不出。別的地方還有沒有不出操的,我就不知道了。」其實以前李狗蛋也是出操的。但是在對打的時候,經常會將別人弄傷。再加上他就一個會點獸醫的馬夫,別人也不指望他上戰場。一來二去的,便就不叫他去了。

  聽到這裡,賈琮眼睛一轉。心裡就有了個主意。

  臘月初,還沒到臘八,賈琮便寫了一封長長的信,送到京城去了。這可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沒有在外面過年吧。

  做為越王的嫡親表弟,呃,碩果僅存的三個表弟之一。越王在大西北的親信對於賈琮的到來,都表示了歡迎。

  雖然說兵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入的。但這年頭官.二.代什麼的,早就倡狂到了一定的份上。自然而然的,誰也沒有想起睡在李狗蛋小屋中的一對主僕是不是應該在那裡。

  大塊的五花肉,帶著米分白的肉皮在大鍋中翻滾。大甕裡的湯,帶著調料的香味飄滿整個營地。還有那最小號的饅頭都比成年男人的拳頭大。

  兵士有的端這樣豪邁的吃法,在國公府裡自小養大的賈琮卻是見都沒見過的。可大口吃肉,大碗喝湯的年夜飯,也讓賈琮吃的肚子溜圓,邁不開步。

  相比起兵營的熱鬧,賈琮的好胃口,京城這邊,就有些個平平淡淡。

  李凝被榮國府的馬車接去玩了幾天,然後便跟著母親坐著馬車一起回家過年去了。

  在榮國府終於見到了母親心心念念的林姑娘,李凝在心裡也只是撇了撇嘴,幹乾巴巴的小丫頭,瘦的估計一場稍微大一點的風都能將她吹跑了。到底是哪裡入了她娘挑剔的眼裡了。

  李凝十二歲了,自然不會嫉妒一個比自家小弟還要小上一歲多的小丫頭片子,她只是有些個好奇。

  想到林姑娘一笑時,那缺的兩顆乳牙,李凝就更加的好奇了。

  六歲多的小丫頭,看起來長的也不錯。說話也好,做事也好。都沒有什麼太出彩的地方。可她看她娘的意思,還要自己好好相處,多加關照。

  想不明白。

  唐朝一家過小年的時候,是非常的熱鬧的,張雲姬成親幾年終於有了身子這一點,尤其是讓這個家更加的喜慶。但跟著李家的新年,以及軍營裡的熱鬧不一樣的,就只有榮國府低調的新年了。

  雖然賈家子弟出了出嫁姑姑的孝期,但為了照顧林家姐弟和老太太的情緒,這個年賈家是沒有請戲班子的,就連過年的煙火,也只是往年的三分之一量。

  「哼,這沒滋沒味的,也叫過年。真夠晦氣的。」邢氏離席出來,一邊跟著身邊丫頭小聲的嘀咕,一邊不耐煩的往回走去換衣服。

  「太太且忍一忍吧。要是讓老太太看出來了,又要不高興了。」王善寶家的,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周圍,連忙勸道。

  「你怕什麼,我是這府裡正經的二太太,又不是那鄉下來打秋風的。這小年夜過的,連句話都不讓我說了。」邢氏心裡也有些害怕自己的話被傳到老太太那裡,但被一個下人這麼提醒,面子上總有些過不去。

  「可不是嘛,都已經回府去祭拜祖宗了。還回咱們府做什麼。」大過年的,上別人家守孝,也不嫌晦氣。

  王善寶說的是林家姐弟早上回了京城的林宅。在那裡完成了過年時的一些程式後,又被老太太派去的人,在晌午前後接了回來的事情。

  在古代,過年是非常的講究的。從小年開始,就要開祠堂,各樣祭拜。一直到過完大年初一,祠堂才會正式關上。

  林如海不在京城,在京城的宅子,也算是半個老宅了。裡面也是布有祠堂的。林家小弟雖然年幼卻也是以後林家的家主。

  大過年的,總不好讓自己家裡的祠堂冷鍋冷灶冷清死。所以,林家的管家便親自去接了兩個小主人回家暖鍋灶。

  二十三,祭灶神。

  雖然自家在揚州也會如此做,但一家人分居兩地,總要祭一祭兩地不同的灶神爺不是。

  「誰讓老太太偏疼著呢。珠哥媳婦呢。這大過年的,還在屋裡躲什麼。不就是懷個身子嗎?」邢氏說完林家姐弟,又想到剛剛查出有了身孕的鳳姐。心裡又是一陣老不樂意。

  「太太管她呢。人家金貴著呢。還不到一個月,能看出什麼來。」王善寶家的,那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對於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鳳姐就有著打心底升起的抵觸情緒。

  都是太太的陪房,憑的什麼他們二房的大奶奶,就可以對著大太太的陪房和顏悅色,對她們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等著吧。老太太那個年紀了,將來分了家。看她還怎麼耀武揚威。不討好自己的婆婆,去討好大伯娘。什麼家教。

  「呸,金貴?我倒要看看她能生出個什麼金貴東西來。哼,這還是大戶人家出生的姑娘呢。這孝期剛過去不到一個月,這身孕就有近一個月了。可真是長臉了。」

  「對了,那個李嬤嬤是不是回家過年去了?」剛說完鳳姐,邢氏就又想起了唐朝。連忙問著身邊的心腹愛將。

  王善寶家的一聽,還真別說。這事她是知道的。今天早上跟著林家姐弟一起走的,說是順路。

  當時王善寶家的,聽說了還在那裡撇了撇嘴。巴結人家,還說的那麼好聽。也不知害臊。

  「是呢,這會還沒見呢。也不知道跟老太太請了多久的假。這人也是糊塗。太太是寶二爺的嫡母,她竟然出門回家,也不來跟太太報個假。這也忒張狂了些。」

  「人家好歹也是七品敕命。做個教養嬤嬤本來也是委屈了人家。」話落,頓了頓,又小聲地對王善寶家的耳語道,「我看寶玉屋裡的那個玻璃燈倒是不錯,明兒我要宴客,正好缺個擺設,你一會兒去將東西借來使上兩天。」

  邢氏口中的借,那可是有借無還的。唐朝把持的緊,寶玉屋裡的東西,那是一絲都漏不出來的。現在正好知道唐朝不在。她一個嫡母的話,就不相信寶玉那孩子能說個不字。

  「可是,要是那李嬤嬤回來鬧開了怎麼辦?」王善寶家的會這麼想,也不是什麼空穴來風。畢竟此前也是有過的。

  前兩年的正月裡,邢氏便要借東西。正好唐朝回家過節去了。可人和媚人兩個小丫頭,也不敢硬攔著,便讓王善寶家的給借去了。

  哪成想,唐朝回來了,找著邢氏要了兩回。邢氏都說不知放哪了。等來日找到了再說吧。

  誰知道唐朝當面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不管不顧的沖到了二老爺所在的前院。

  政二老爺最是迂腐,別說是朝廷有過敕命的七品女眷,就是自家的僕婦下人了,也是要避諱一二的。

  被人這麼直直的沖上來,還是政二老爺生平的頭一次。

  來了也不提別的,只說二太太弄丟了先太太的遺物。她沒有辦法交差,也沒有辦法回復先二太太娘家的人,請二老爺或替二太太邢氏賠一個一樣的,或是折現還回來。

  被人催債到眼前,賈政生平還是頭一次。但不管怎麼說,當著一眾清客面前,那是丟了大人了。

  「寶二爺是個有孝心的,但年小力微,卻也不敢做出拿著先母的遺物討好孝順繼母的事情,二老爺是個正直的人,想來二房也不缺先太太的遺物充門面吧。」其實唐朝也是可以換種方法來的,但這種好不容易等來的立威的機會,卻是不可放過。

  把事情鬧大,讓賈政沒有辦法不出面。讓邢氏以後也敢在對寶玉伸爪子,這才是唐朝的目的。

  至於會不會讓史氏生氣。呵呵,唐朝在來之前,便做好了準備。她請了張氏為她敲邊鼓,又讓自己的便宜幹閨女鴛鴦封鎖了唐朝鬧賈政的消息。

  要知道自從賴大一家走了之後,賈母在府中的人手,也漸漸的倒戈了。這件事情瞞住史氏,也許不容易。但是換種說法,卻是可以的。

  比如說唐朝沖到了前院的事情,就可以說成唐朝等在二房附近。

  唐朝語氣態度不好,也可以說成快人快語。

  等等,等等。

  唐朝不管不顧的鬧了一場。東西也鬧回來了,賈政也生氣了,邢氏也丟臉了。預期的效果算是達成了。

  至少赤腳的不怕穿鞋的,橫的怕愣的。邢氏一時便有些個膽怯了。

  也因著這件事情,王善寶家的,才不得不提醒一下邢氏,別去惹這個潑婦。

  邢氏一聽,又是一皺眉。運了兩回氣,這才放下了這個想法。

  現在的邢氏,除了愛錢以外,那是最要面子的。她現在也就只能靠這個爭一回上下了。

  「對了,探丫頭那邊怎麼樣?我讓她好好的跟林家丫頭相處,她辦得如何了?」林家也是個大戶,官職又高。若是林家姐弟傾向了她這邊。老太太也會給她三分薄面的。

  「這個老奴還不曉得。不過今天早上珠大奶奶收到了一封金陵那邊的來信,聽說發了好大的火。」

  因著住的近了,賈珠鳳姐那房有什麼事情,邢氏這邊也能很快的知道一些風聲。

  「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第八十四章

  今天是小年,不用守歲,不說外面如何,榮國府裡卻是吃兩頓飯,早飯正常時辰用,中膳和晚膳合在一起用。所以時間在比午膳晚一些的時辰,小年宴便開始了。無論是前院,還是後院,一頓飯下來,也不過是剛過平時晚膳的時辰。

  月份還小,一個不注意就沒有了。整個府裡的各房奶奶就只有鳳姐自己是沒有生養的。雖然她年紀小是一方面,但看著別的妯娌下餃子似的生,生,生,她這心裡也是真的著急了。

  不大聲說話,不高聲大笑,行走起臥都小心再小心,像是今天這麼熱鬧的場景,鳳姐也是怕有什麼意外,這才早早的離了席。

  男人們都在前面喝酒,女人在內院鬧騰。鳳姐只是去打了個花哨,便回了自己屋。剛換了衣服,坐下來,豐兒便拿著薛家的信和年禮單子走了過來。

  這個年,鳳姐過得很鬧心,不提總想要找點存在感的婆婆,也不提想要紅袖添香的陪嫁丫頭,和想要自己贊助吃花酒的兄弟。就只說自已小姑媽家的表哥薛蟠。

  大過年的,你打死個人,給她來信有個嘛用呀!她是能救死扶傷,還是能夠幫著你毀屍滅跡?誰家過年不報喜,偏偏報這種晦氣的事情。

  不過鳳姐又想到隨信送過來的那些年禮,咬咬牙又忍了下去。

  只是這薛家的表哥也太不爭氣了些吧。為了爭搶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能當街打死人命。這種兒子,就這還能當寶似的貢著。還不如她這種沒兒子的呢。

  大家子,什麼沒見過。什麼手段又使不得。竟然還能做出這種丟人顯眼的事情。也不知道小姑媽是怎麼教養的。堂堂王家的女兒,竟然還不如一個家生子出身的女人會教養的。丟不丟人呀。

  瞧瞧李嬤嬤的二子一女,姑娘且不說了,只說兩個兒子,長子現在是舉人,若不是跟著府裡的步伐,也許現在也能考上進士了。小兒子跟著寶玉同歲,讀書也肯吃苦。有叔叔和哥哥做榜樣,將來的前程估計也不會差了的。

  人家一家可都是家生子出身的呢。不說她們王家,就是薛家也比這一家子強吧。最可氣的是,小姑媽不好好教養兒子,竟然還好意思打聽元春進宮的事情。真以為那皇宮就是那麼好進的,誰想進都能進的?

  將信誰手放在桌上,鳳姐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直視信上的每一個字了。

  本來她就不應該識字,怪不得那些讀書人都說,人生煩惱讀書始呢。若是不識字,這信,這信。唉,還不如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呢。

  鳳姐想要若是她真的不識字,一定會讓識字的下人幫著念這封家書。然後自已姑媽家的事情,隔壁那老妖婦是一定會知道的。說不準還會借此說嘲諷自己一通呢。

  私奔的妹妹,賭大錢的兄弟。打死人的表哥,吃喝嫖賭的親兄弟。不說不知道,這一連在一起,鳳姐也要默了。

  同命相連,都是一樣丟臉鬧心。

  想罷,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信,鳳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一個表妹,出嫁後,成為表嫂的一個小女人。還真的不知道對於自已姑媽的小嘮叨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其實人家給鳳姐來信,並不是真的想要她辦成什麼。薛家在金陵城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不過是未雨綢繆,再加上訴訴委屈罷了。

  薛姨媽來信,不但說了薛蟠不小心弄死了人的事情,還在報怨應天府的府尹辦事拖拉。以及馮家的少爺不經打,小丫頭打的太勾人等等。

  呵呵,鳳姐看到這裡,不禁有些好笑。雖然薛蟠是她的親表弟,但她也不能不說一句公道話了。把人打死了,不是打人的錯,而是挨打的人福薄命不好,不扛揍。

  鳳姐雖然遠在京城,但對於金陵地界上的人事還是知道一些的。薛家在金陵那就是土霸王。能跟薛家放在一起比較的,也沒幾家了。

  自家的表哥雖然憨傻了一些,但能讓他下死手教訓的人,估計也不是什麼名門大戶。在這種情況下,不說主人的命令,便是那些下人,也會下死手的。

  只要不是金鋼鑄就的,估計都不會再喘上一口氣了。這樣的都是不耐揍,那還有耐揍的嗎?

  真龍天子也許耐揍,你敢上去試試?

  哼,柿子就挑軟的捏,還反過來嫌柿子太軟,太面。誰家的天王老子不是。

  還有你自家兒子小小年紀就好.色,還怪人家拐子手裡的小丫頭長的好。

  那不是廢話嗎,要是長的不好,也不會被拐來了。

  自小接受張氏影響的鳳姐,再加上元春進宮前後被宮裡的嬤嬤一番調.教後,不說脫胎換骨,卻也是心裡有數的人。草菅人命,包攬訴訟的事情,卻是再也不會幹的了。雖然來錢快,但也是要有底線的。一個不好,那不但是自己丟人丟面,還會連累自家男人的官運。

  若不是一脈相連,鳳姐都想著慫恿自已那位愛財如命的好婆婆來一輪『富貴事業』了。

  此一時彼一時,原著中的鳳姐,得意的是她的嫁妝豐厚。現在的鳳姐,卻是得意於她所受到的教養。估計這和秦可卿嫁給賈璉也有著一定的關係吧。

  秦可卿被人說道的並不是身份,而是嫁進榮國府的途徑。誰讓她的身份實在是不能放在檯面上來說呢。

  當然就算是如此,鳳姐除了拿她的教養出事,也只能暗搓搓的嫉妒她好生養的肚子了。好不容易在林家姐弟進京後,她們的孝期算是守完了。又是連著數日瘋狂壓榨,這幾天終於查到了不足月餘的孕信。鳳姐還沒有高興兩天呢。

  她的那位便宜婆婆便來添堵了。先是說懷孕了,將管家權交出來。然後又說,懷孕了侍候不好爺們了,是自己找人開臉給爺們睡小妾,還是她作主賞女人下來。

  前一個問題,便是一向疼愛鳳姐的史氏,也說不出讓鳳姐孕著身孕再幹著管家的事情。雖然誰都知道二房的家事,少之又少,跟本就沒有辦法跟榮國府相比。可就算是這樣,鳳姐也只能乖乖地交出管家權。

  雖然她想像所有人說一聲,二房的那點家業,忙起來還不如她們這一房的家業以及她的嫁妝多呢。

  後一個問題,倒是很好解決。人家小倆口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老太太還說了,她瞧著最近她二兒子有些個清減,估計也是身邊侍候的人少了,不精心。若是老二媳婦有了好人,先可著老二吧。

  當兒女的,首先就是要孝順。先給老子用,本就是孝道。

  老太太發了話,邢氏又能如何呢。雖然沒辦法給鳳姐添堵,但卻也硬挺著不給自己添回堵。

  不過鳳姐卻是個齜睚必報的人。當天回去,便弄了好些新鮮的米分色布料,讓人送到邢氏那裡,指明是賞給那位新姨娘的。

  邢氏被這件事情氣得肝疼。可手腳卻是不慢。無論鳳姐怎麼說,東西照樣收下,人卻是再也沒有提溜出來。

  下人一個月多少月錢,通房姨娘一個月又要多少開銷。而且他們家二老爺還是個手松的。哪個姨娘撒個嬌,都是不少的賞賜揮出去。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這麼揮霍呀。更何況姨娘多了,誰知道會不會又生出一些分家產,要份例的小賤皮子呢。

  孩子什麼的,都忒特麼討厭死了。

  尤其是自家男人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一個個的,都是討債鬼。

  話說納妾風波過去後,鳳姐還沒過上兩天安胎生活,便就接到了金陵的書信。鳳姐接到信時,正好賈珠回了房間。鳳姐與自己的這位表哥婚前關係就不錯,婚後——自然也不錯。

  賈珠愛讀書,也上進。最重要的是沒有那麼多的花花腸腸子。對自己的表妹髮妻也是非常的尊重。

  你來我往的,兩人的關係還是非常的融洽和親密的。

  當然,這也代表著,鳳姐手段了得,她當著賈珠的面發配了很多有小心思的丫頭時,賈珠還真的以為是院子裡人太多,這些下人的年紀到了,應該早些放出去。既不會耽誤她們的花信之年,也不會讓二太太嫌棄開銷大了呢。

  所以說,很多時候,為了鳳姐夫妻的感覺和睦,邢氏都會莫名其妙的無辜躺槍。只可憐這對沒良心的小夫妻誰也沒有道謝過。

  話說回來,當賈珠在鳳姐的侍候下洗漱一番,坐在剛才鳳姐所在的榻前喝茶時,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薛家的來信。

  於是被教育良好的,書呆子先生便對著鳳姐吊了小半日的律法書籍。這樣懷了身孕的鳳姐第一次產生了如果肚子中的孩子是個男孩,一個送到大老爺那裡學武的想法。

  泥妹呀,這也太墨蹟了。翻來覆去的,你到是說點人能聽的懂的話呀。

  「作為表兄弟,我們也不知道眼看著表弟墮落,趕明兒你把我朝的律例買上一套,讓下人送過去。也不求他能夠科舉入仕,只求不再作奸犯科。唉。」

  「......」鳳姐一聽,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賈珠的話,本來沒有錯。但這事卻是沒有這麼辦。真要是送上一套律例過去,這親戚也不用處了。

  泥嘛呀,這不是打臉呢嗎?

  人要臉,樹上皮。這套律例送了出去,估計薛家人的臉都會被扇腫了。他們家本來有錢有勢的親戚就不多了。再這麼搞下去,可就連個過年走年禮的人家都沒有了。

  其實最後一條,才是重點吧。

  鳳姐又想到,這兩年叔父對自家的冷淡。心裡就有些個不大樂意。瞧不上她男人,嫌她男人沒出息。可是王家又有什麼有出息的人物呢。

  自家叔父沒有養下個兒子出來。王家兩房就只有她哥哥王仁一個男丁,還是個不學無數的紈絝子弟。跟她男人差了何止一腥半點。

  親爹娘去的早,教養上,還不是叔父的事情嗎?把唯一的獨苗教成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倒底有啥底氣瞧不起她男人和公公呢。

  她公公也就不說了,八百年的五品官,可她男人還年輕著呢,誰都知道莫欺少年窮。現在就下注豈不是太早了些。

  她和賈珠除了王家,就只剩下薛家這一門親戚了。薛家有錢,年年送過來的禮都非常的豐厚,鳳姐實在是捨不得將關係處僵了。

  「這樣的小事,交給我就好了,哪裡用的著大爺操心呢。前面可都散席了,可去給老爺請過晚安了?」反正鳳姐這話裡,卻是一點恭敬的意思都沒有。

  她的那位好公公,數年如一日的,黑著個臉。看兒子如看仇人。每次去請安,都沒有一個好臉色。真是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

  大老爺也不是他那樣的呀。

  賈珠聽鳳姐這麼說,便也將這件事情放了下來。「大老爺和二老爺說不到一塊去,我們兄弟也沒有說上什麼話。就早散了,我陪著老爺一起回來的,先去請的安,這才回的屋裡。呃,」說到這裡賈珠有些為難地看著鳳姐,有些猶豫不決。

  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鳳姐看到賈珠這個樣子,就有些個不好。眼眯不自覺地眯了起來。

  「是老爺有什麼吩咐?還是太太有什麼缺的短的?」晚上按例請個安,不會又出什麼夭蛾子吧。

  「是老爺那裡。」賈珠也知道這事難辦,而且這話也難說,可是自家老子這麼吩咐了,他卻不能不說。只是他也知道這話有些個為難自己媳婦了。

  「...老爺有什麼吩咐?」說這話時,鳳姐都想好了如何去老太太那裡告刁狀。又想好了,到時怎麼哭,能夠看起來更可憐,更無辜。

  「老爺說,咱們是什麼人家。哪能留一個七品敕命做教養嬤嬤。讓咱們將李嬤嬤送走。」

  「老爺真這麼說的?」鳳姐有些不相信。她公公什麼人,她能不知道。

  「...老爺說,『聽你們太太說,寶玉的奶嬤嬤......』。」

  鳳姐:「......」得了,不用說了。她啥都明白了。這是兩天不作妖,三天早早的吧。

  「鳳哥兒,這事,要怎麼辦?」賈珠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這事問了出來。這李嬤嬤是啥人,榮國府裡就沒有不知道的。就連賈珠都沒有想到自家老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辦什麼辦,李嬤嬤是什麼人,大爺還不知道。那可也是塊老太太的心頭肉呢。是走是留,哪裡是我們能說的算的。再說了,這大過年的,何苦去找老太太不痛快呢。我看呀,這事還是過完年再說吧。」鳳姐眼睛子一轉,有些不懷好意。

  「...那你看著辦吧。」雖然將這事交給媳婦有些個不地道,但賈珠在和鳳姐成婚的這幾年裡,卻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媳婦不是萬能的,但他媳婦是無所不能的。自從媳婦嫁了進來,他就發現了生活發生了經天動地的變化。生活水準也直線回到了當初母親再世時的樣子。

  雖然他們兄妹三人的日常開銷都是大伯父一家出的。但是他身邊的一些丫頭下人,月例什麼的卻在二房出的。而且太太進府後又換了不少,用起來難免有些生澀。但自從媳婦嫁進來,倒是都順暢了不少。

  尤其是面對他們太太三天兩頭打發人要這要那的時候。

  「我讓人上些易克化的吃食上來吧。今天雖然沒有喝多少酒,胃也是空的。大冬天的,吃些東西暖暖胃,可好?」

  「也好。」賈珠對於這些小事,從來不放在心上,一般都是鳳姐怎麼說,他就怎麼受著。

  一時,小夫妻又吃了點東西,這才收拾準備著睡下了。

  而唐朝這邊,卻仍是在鬧騰。

  一家幾口,不分男女的坐在一起聊天說話,天南地北,凡是能想到的都要說上一說。那種溫馨,便是再富貴的人家也是無法比擬的。

  「媽,這林姑娘小小的的年紀,口舌可真夠利的。刺得三姑娘臉都白了。」李凝一邊扒花生,一邊對著唐朝說道。

  「敏姑奶奶家的大姐兒?」

  「嗯,對。姥姥見過敏姑奶奶。我往常一直聽人說,敏姑奶奶是天下少有的人物了。只是一直不得見。」

  唐婆子喝了口茶,準備給自家外孫女講段古。可惜她親閨女卻懶得聽了。抬頭看了看天色,直催著兩人入睡。

  「媽,這都什麼時辰了,再這麼說下去,晚上就又要走了困。」瞪了一眼自家姑娘,然後叫了小丫頭過來,「去廚房把一直熱著的奶,子拿過來。」

  「哎呀,還早著呢,孩子還精神著呢,說說話,怎麼了。」

  唐婆子難得說了唐朝一句,唐朝也只是笑笑聽了,回頭見兩個兒子還坐在那裡,「你們兄弟去睡吧。我們娘們幾個說會話。」以前他們小,在他們面前說說這些後宅女人的事情,倒是沒什麼。但現在或是以後卻不能這麼毫無忌諱了。

  李決二人,連忙起身走了出去。其時,在李凝剛剛提到林姑娘的時候,他們倆就想要走了,可惜一直沒機會開口。這會老娘吩咐了,哪還有留在這裡。

  「你呀,家裡兄弟都大了,再說什麼話,也要避諱著一些。你二嬸子不是有教過你嘛,怎麼還這麼不長心。」

  「嘿嘿。我知錯了。是不是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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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李凝一看自家老娘那個架勢,連忙去拉外援。這個家裡能壓制住她老娘的就只有她姥姥了。

  果然真如她所希望的那般,姥姥開口了。「你說她做什麼,長年不著家,一回來你就說孩子。這三個孩子,長這麼大,你這個當娘的,又操過多少心。咱們家的孩子都是有分寸的,少把那些不好的往孩子身上對。有你這麼當娘的嗎?」唐婆子聽到李凝的話,護犢子模式全開,火力嗷嗷的。

  「媽,我說什麼了。我自己生的,我還不能說她兩句了。她都多大了,你就慣著她吧。」原來她是她娘心裡唯一的寶貝。現在可好,直接成草了。

  「我慣著她怎麼了,我當初沒慣著你是吧?我現在連句話都不能說你了,是不是。這是嫌我老了,嫌我礙事了。」唐婆子拍了拍李凝的手,一副堅決打倒惡勢力的模樣。

  「媽,您講點道理行不行。我說啥了我。」

  「哎呀,媽,你就少說兩句吧,瞧把我姥氣的。」李凝說完,又朝著唐婆子懷裡扭,「姥姥,您別生我媽的氣了。我媽嘴笨不會說話。她其實並沒有嫌棄您的意思。我有多喜歡姥姥,我媽也是多喜歡姥姥的。她這是嫉妒您疼我,不疼她呢。唉,沒有姥姥在身邊,再好吃的東西,都吃不香呢。您看,您看,我都瘦了呢。人家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和姥姥都幾十年沒見了。可想可想姥姥了。所以,姥姥別生我媽的氣了,好不好。我媽也不是故意那麼說的。是不是,媽?」

  「...媽,凝姐說的是。我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您別生氣。」唐朝看著為自己說話的李凝,恨不得重新將這小妮子塞回肚子裡。

  這心眼都使在她娘身上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老李家別的人不說,至少李狗蛋和李漱不是這樣嘴巧的人。再往下,李決唐靜也不是。可偏偏就生出了李凝這樣的小丫頭。

  這幾天在榮國府,沒少和鴛鴦一和一唱地哄著老太太,倒是為自己的私房又添磚加瓦了。不但老太太喜歡李凝巧嘴的樣子,就連張氏也喜歡的緊,今天回家來時,差點就留下李凝一起過節了呢。

  李凝自小也算是在榮國府長大的姑娘了。因著年紀就在元春和迎春中間,所以跟這兩人姐妹的關係一直是非常不錯的。

  每次到了榮國府,就從沒跟自己娘一起住過。不是跟在元春身邊,就是被迎春留在自己房間。

  尤其是李凝小時候,白白胖胖的特招人喜歡。無論是元春還是迎春都喜歡抱著她睡。到了冬天,尤其暖和的像是個小火爐。

  這麼多年在榮國府裡左右逢緣,除了唐朝的關係,自已本身也有那份眼力見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別的且不得,至少每每李凝都能把邢氏誇得找不到東南西北。總是私下裡和王膳寶家的感歎,李凝不會投胎,可惜了這孩子竟是那唐朝親生的。

  對於這麼一個跟唐朝有著一定怨仇的人都能喜歡上李凝,更別提被李凝重點『照顧』的張氏和賈母了。

  就好比此時,被李凝火力分開的唐婆子。

  「好,好。姥姥不生氣。快下來。別再揉搓你姥姥這副老骨頭了。」唐婆子非常享受李凝的親近。雖然嘴上說著讓李凝從她懷裡坐起來,但兩隻手還是懷著她,輕輕地拍著。

  「嗯,姥姥喝。」這時正好小丫頭將廚房溫著的奶,子端了過來,李凝借花獻佛地端起一個小碗,親手遞到了唐婆子面前。

  看到唐婆子接過來,又回身拿起一個小碗遞給一旁的唐朝,在得來親身母親一個隱晦的白眼後,悄悄地笑了。那笑容裡滿滿的,就像是剛偷了一隻雞的狐狸。

  看得唐朝又是止不住的咬牙。就這小妮子的性子,她竟然還擔心她將來出了嫁會受委屈。果然是關心則亂呀。

  三人分別喝了一小碗奶,子後。便各自回房去睡了。臨睡前,唐朝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李凝一眼。

  別以為你姥姥向著你,你就可以挑戰你老娘的威信。你嬸子月份是大了,但是這會正好寒冬臘月,沒有什麼消遣,明兒你嬸子醒了,正好可以提醒一下你嬸子姑娘大了,應該再加強一下曾經學過的規矩了。

  張雲姬有孕在身,吃過飯後便回房休息了。李決就算是不想做二十四孝好丈夫,唐朝也不會讓他留下來的。也因此今天晚上李凝給親媽下套的事情,這倆口子是不知道的。但這並不妨礙唐朝接下來要收拾閨女的心。

  李凝得意忘形了,之後悠閒的小日子純粹讓自已老娘給抹殺了。畢竟薑還是老的辣。所以自第二天開始,李凝就又跑到了自家嬸子那裡接受再教育了。

  而無獨有偶。賈琮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小年第二天,陪著未來岳父去打獵的賈琮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三爺,三爺,您這是怎麼了?沒事吧。」看著賈琮從馬上跌下來,李狗蛋連忙從馬上就下來,小跑過去。

  賈琮揉了揉摔下來時壓在下面的那只胳膊,滿眼迷茫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李叔,您老平時打獵時,就是這樣的?」

  「是呀,怎麼了。誒,三爺,還能起來嗎?」輕輕地碰了一下賈琮的胳膊和腿,發現並沒有傷到骨頭。這才放心地伸手去扶他。

  「......」,所以一聽到咱們去打獵,營房裡所有人都回避三尺是因著這個原因?

  歎了口氣,順著李狗蛋的力道站了起來,接過身邊的小廝遞過來的帕子隨便擦了擦手。「李叔,咱們來打獵,您就不怕您唱歌的聲音,把獵物嚇到嗎?」

  反正他是嚇到了。那聲音真的跟狼哭鬼嚎似的。

  泥嘛呀,誰家打獵的時候,會這麼邊唱邊騎著馬往裡狂奔的。他當時都舉起了弓箭,正在尋找獵物,可這位大叔倒好,『嗷』的一聲,就又叫又唱的。別說這深山老林裡的獵物了,這一嗓子的殺傷力,比熊瞎子還要兇狠。賈琮是直接從馬上掉了下來。

  「李叔,您剛才唱的那是什麼地方的歌?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種調子,真的可以當成邊軍自衛時候的軍歌了。

  「呵呵,你嬸子叫我的。」李狗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歌還是兩人在被窩裡的時候,他媳婦一句一句教他的。

  雖然他唱不出媳婦的調子,但歌詞他都記得。只要放開嗓子使勁的喊出來,就能達到他媳婦說的男人的氣魄來。

  李狗蛋倒是沒什麼,可一聽到這話,賈琮卻是實實在在的嚇到了。這麼驚悚的歌,竟然是自己的那位岳母交給他的?他媳婦有沒有學?沒有學?

  「套馬杆人漢子,你威武雄壯。......」

  還不等賈琮想完,李狗蛋就又唱和了起來。那撕心裂肺的調子,賈琮連咬牙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也太不含蓄了。

  ......

  「前兒我們老爺在我們太太那裡聽說了李嬤嬤的事情,說是咱們家老太太就是個有福的。不然怎麼會連身邊的人都能成為敕命夫人。還說讓我也常到老太太這裡蹭蹭福氣,爭取這一胎比別人幾胎都強呢。」

  這日用過早膳,鳳姐仍是一臉張揚的笑容在老太太的正房裡說話。當然話的內容卻並不讓人期待。

  至少邢氏是這樣認為的。

  邢氏是真的沒有想到,鳳姐的膽子這麼大,竟然敢臨時反水。而且該說的一句沒說,不該說的,卻是全都抖了出來。

  史氏一聽這話,便笑了,「胡說,你老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他要是真有你說的這樣,我也就不愁了。」

  「哎呦,我的老祖宗。我這不是怕您覺得我臉皮太厚嘛。」

  「難不成,你還覺得你臉皮不厚?」說完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一眼鳳姐,然後臉色便沉了下來。史氏是當年宅鬥中走過來的勝利者。鳳姐這話是什麼意思,用腳後跟想想,就能明白個三分。

  這個邢氏呀,又開始作了。

  「老二家的,過些日子就是寶玉她娘的忌日了,明兒你先抄上幾本經書供起來。等到了正日子也好燒給她。寶玉她娘雖然去的早,卻也給我們賈家留下了他們兄妹三個孩子。珠兒,我是不擔心了,寶玉還有他奶娘看著。只是可憐我的大丫頭,竟是生生地在宮裡熬著日子。」

  老太太史氏這話,可是絕對的打臉了,估計要是能具現化,邢氏的臉都能腫出好大一塊肉來。

  繼室的身份,是沒有原配高。但你讓繼室給原配抄佛經,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再一個,竟然還提到了子嗣上。這不是明擺著說邢氏是個不能生的嗎?

  其實邢氏也應該慶倖,若不是鳳姐一直沒有懷孕,這話老太太早就拿出來敲打邢氏了。誰讓賈家的一眾大小媳婦裡,就只有邢氏是沒有生養的呢。

  佛經不是那麼好抄的。為表心誠一定是要茹素,要沐浴,要分房而居的。現在才出了正月,等到五月份王氏忌日時,差不多有三個月的時間在裡面呢。

  將近一百天,就要這麼乾巴巴的過下去,邢氏這心裡是非常的不願意。

  可這是一個孝道大過天的年代,所以對於史氏這番打臉的話,邢氏只能羞愧和怨懟的認下來。

  想到這三個月要過的日子,邢氏眼睛一眯,她過不好,趙姨娘也別想好過了。跟著她一起吃齋念佛吧。

  至於她們老爺,不是還有那個小蹄子在侍候呢嘛。

  再看看仍是一臉笑容,長袖善舞的鳳姐,邢氏抿唇,低垂眼簾,心中一股子怨念。這就是婆婆磨磋媳婦的手段。

  層出不窮。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哼,等到老太太沒了,等到分了家,王熙鳳,賈寶玉......

  站在角落裡的唐朝輕輕地勾起了嘴角。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下,雖然不道德,但對於這種沒事總要找點事情出來的人,唐朝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

  唐朝不認為自己有多大的臉面,能讓賈政提起來。這裡面還不是邢氏在做怪。而且鳳姐剛才的話,也充分說明了裡面有邢氏的影子。

  自己回不回家,那不是什麼大事。邢氏的目的,還不是為了寶玉房裡的財產嗎?噢,當然還有元春在宮外的一些產業。

  這麼多年了,賈家既不缺她吃,又不缺她穿。她這麼汲汲營營,為了是什麼呢。繼母也是母,將來只要不想被人指摘,賈珠兩口子還是要奉養邢氏終老的。

  何必動不動就把事情做絕了呢。

  「對了,你們家決哥的日子可是定下來了?」張氏對於邢氏時不時的犯蠢行為並沒有放太多的關注。轉頭看向一旁坐著的唐朝笑著問她。

  「定下來了,今年九月二十便是個好日子。」九月份,天也有些冷了。成親也能少遭些罪。

  而且按著自家老娘精打細算的想法,那些酒菜什麼的,也能多放兩天,不會早早的就壞掉。

  「家裡可都準備妥善了?房子可都收拾好了?」

  「勞老太太費心想著。時間充足,房子一早也都收拾好了。就在我們現在居住的隔壁院子。等天再暖和一些。我們就要搬回自己家居住了。」

  唐朝一家和小叔子住在一起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自然也不是什麼大事。前些年男人不在家,兒子又小,兩家人湊合在一起過日子也是人之長情。

  現在大兒子成年了,就要成親了,怎麼也不能再全家老小住在小叔子家裡了。

  那邊的房子因著這兩年要給李決成親。所以一直沒有租出去。長日不住人的房子,難免陰冷了些。等天暖合了,慢慢地搬回去。總比現在急鏘鏘的搬回去要好一些。

  「一晃你也是要當人婆婆的年紀了。這媳婦要是個好的,能讓一個家族受益三代人。你看看你們大太太,就是個好的。這傅家姑娘,前兩年我也看過。長的倒是好皮相,也不知這性子如何?老大家的,你可瞭解?」

  張氏一笑,這話讓她怎麼回。人家姑娘來他們家坐客,也就那麼一會的功夫,能看出什麼好壞來。這人哪,都是要長年累月的接觸,才能看出好壞來的,就那麼一次,能知道什麼。

  「我看著倒是個好姑娘。將來小倆口子好好的過日子,就比什麼都強。聽說她哥哥和你們家決哥是同一科的?」

  唐朝點頭,「是呢,都在備考呢。若是下一科能考上,也有個出身。」傅試,傅通判嘛。這個唐朝是記得的。六品的總務處主任。

  「我恍惚聽說,你家弟妹要生了,可是?」老太太興致極高。指了指腿上的某處,跪在榻上捶腿的小丫頭,連忙換了個姿勢,繼續捶著。

  唐朝眼角餘光看了一眼張氏,這才笑著回道,「老太太好記性,算著時間就在三月間呢。我媽說了,看著肚子的形狀,可能是個大胖小子呢。我倒是覺得,姑娘也不錯。至少將來還能幫著她娘帶帶弟弟呢。」

  老太太點頭,姑娘小子的,只要能生,就比啥也不能的強。「都好,都好。他們小倆口還年輕著呢。」

  「誰說不是呢。現在我們家條件也好了。李漱也在衙門裡站住腳了。便是再生上他十個八個的,也不愁養不起。前兒我們唐淨來說呢。將來兄弟多了,自己組個蹴鞠隊呢。」

  唐朝說這話時,也想起了李狗蛋,也不知道她啥時候回來。再不回來,估計她就是再想生個孩子,也生不了了。

  「呵呵。你呀。這張嘴。」

  「老太太不知道,我們老爺也說了,她家的淨哥,倒是個不錯的娃子。」相較于當媽的唐朝,張氏等人喚唐淨的時候,都是叫淨哥的。

  之前幾人也奇怪,唐朝為什麼總是喜歡連名帶姓的叫兒子閨女。不過時間一長,也不習慣了。反正大家各叫各的,誰也不耽誤。

  「老大怎麼跟這些小子湊到一起去了?」

  「年前老爺帶著人出去打了回獵。淨哥,寶玉他們都是跟著的。」

  「就是兩手空空回來的那次?」賈赦好武,出去打獵那是家常便飯,但是空著手回來的,卻是頭一回。

  「可不是,芝兒支開了人,帶著寶玉幾個小的,跑到深山老林子裡去了。唬的我們老爺一身的冷汗都出來。從城外回來,就染了風寒。」

  這要不是嫡親的大孫子,張氏都能上板子揍一頓了。不過就算是捨不得下手,張氏也把人拘了起來,好好的板了板性子。

  這麼大點的小人,這性子也太胡來了。那深山老林,可也是能獨闖的。

  「我想起來了,不是說有個孩子在進林子的時候,特意做了些記號。這才讓老大在天黑前把人找出來。說的莫不是就是她家的淨哥?」史氏想了想,突然指著唐朝問張氏。

  張氏點頭,「可不就是他。也虧他小小的人,是怎麼想出來的。」

  看到滿屋子的眼睛都朝自己看過來,唐朝呵呵一笑,毫不猶豫的將兒子的底給賣了。「不瞞老太太和太太。我們家唐淨,是個只分左右,不分東南西北的愣頭青。最最重要的是他不認路。就連我們家那一畝三分地,他轉上一圈,都不一定能找的著家呢。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這才在他出門的時候,裝了很多的彩色繡線,不成想,這小子竟用在了這裡。」

  這京城,比現代的北京城也差不到哪裡去。那左一個胡同又一個胡同的,別說小小的唐淨了,就是唐朝自己,都不一定走的出來。

  張氏:「......」,她都準備好了大誇特誇一番的,這讓她怎麼往下接。

  史氏:「......」,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本以為是有什麼大智慧,哪裡想要是這麼個原因。

  這個時候,賈家的兩代媳婦都不約而同的想到,這不愧是唐朝的兒子。


第八十六章

  暴露了兒子的小缺陷,唐朝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個年歲的小孩子,可是不經誇的。

  而且賈家的女人心眼都小,跟針鼻子似的。把唐淨誇獎一番,不是再一次說起寶玉無能,賈芝胡鬧嗎?將兒子的小缺陷說出來,也將這件事情裡,兒子的功能抹下去。這對於唐淨是有好處的。

  寶玉天真懦弱,但懂事善良。賈芝胡鬧張揚,但氣度非凡。而唐淨謹慎細緻,卻有缺陷難補。這麼一看,唐淨便是三人中墊底的。畢竟再怎麼掩飾,改變,路癡這種問題,那也是無法治癒的絕症。

  正如唐朝所想的那般,賈家的老少三輩女人們,再與唐朝互相誇了自家小崽子一番後,心情舒暢,很是愉悅。

  史氏更是讓鴛鴦去她的私房裡找了一塊小小的指南針。懷錶式樣的,很精緻,也很女氣。

  「這是海外的東西,還是你們老太爺在世時,南邊的官員送過來的。這個給你們家淨哥兒,多少也能管點用。」史氏戴著老花鏡,有些懷念的說了句。

  唐朝起身,替唐淨謝過。「那我可要好好謝謝老太太賞賜了。不然方向反了,可是越走越遠。」她也是個棒槌,怎麼就沒有想起給兒子弄個指南針,指南勺什麼的呢。

  史氏擺擺手,並不以為意,她好東西多的是,哪裡在意的了。「現在的小子們呀,就沒有一個聽話的。芝哥天天鬧著搬到前院去,順了他的心意,倒是讓別人好一陣的擔心,這天還冷著呢,也不怕那屋子住一著不舒服,這些孩子呀。還有琮兒,撒丫子跑到大西北,說是還要歷練歷練,暫時不回來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唐朝笑眯眯地看著史氏,「這話我可不知道。不過琮哥兒讓人送信回來時,可把我們家那傻子的東西捎回來了,以前每次讓人捎東西回京城,都是缺斤短兩的。一大半的好東西都讓人家捎腳的給覓下去了,我們還不能說什麼。又不敢在回信中說出來,就怕那傻子一時衝動,再做出什麼錯事來。

  這一回,不但東西一樣沒少,竟然還多了一些皮子。說來,我還沒有好好謝過琮哥兒呢。也不知道琮哥兒在那邊過得可好呢?」

  「你這人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天天傻子傻子的叫著。就算是他那名字你不喜歡,人家越王不是還給起了個字嗎?你男人現在大小也是朝廷的武官,以後可不許這麼說了。幸好這是在家裡,以後在外面再順嘴禿嚕出去,可怎麼是好呢。」史氏一聽,嗔怪地說了唐朝一通。

  可能是自小在史氏身邊長大的孩子吧。史氏對於唐朝有著更多的親近之情。就算是後來成親的那些年,唐朝因著隔三差五的進府請安賣好,也沒將距離拉開。

  等到再一次進了府,唐朝仍是住在史氏的院子,這一次還是直接陪著寶玉住進了碧紗櫥。那是更一步的近水樓臺先得月。

  別的不敢說,至少在不觸及賈家大事大非上,唐朝一向比邢氏得臉。當然在觸及到大事大非的情況下,在史氏的心裡,也不是什麼人不可以犧牲的。

  邢氏如此,張氏——也不例外。

  能成為一個大家族的當家主母,又怎麼可能是唐朝看到的那副天天樂呵呵的樣子呢。當然這些,唐朝的心裡也明白老太太史氏絕不是個簡單易予之輩,可這麼多年,還真的沒有看過老太太真的表現出來什麼,所以現在更多的也不過是朦朦朧朧的感覺。

  「知道了,下次我注意著呢。老太太還沒說琮哥在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呢。」唐朝也發現,她總是會在下意識的時候,叫李狗蛋渾號。現在想想,確實是需要改一改了。不然真的哪一天出去應酬了,再一個一個憨貨,傻子,狗蛋的。那可就是京城中最大的笑話了。

  這個得改,必須得改。還要儘快敢。

  「信上說是就跟你們家狗蛋,呃,」史氏說到這裡話就斷了。剛才還理直氣狀的說人家唐朝呢,這會她自己就說禿嚕嘴了。

  張氏抿嘴笑了一下,然後好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似的,笑著說道,「唉,琮兒那孩子,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他了。從小就是個野馬性子,沒有他的倆個哥哥半分懂事。」

  「琮兒哪有你說的那樣。」斜了一眼張氏,史氏有些不高興。她最是不喜歡聽別人說她兒孫一點不是的話,哪怕那個人是自己孫子的親娘。

  「可不是嘛,咱們琮哥又哪裡不好了。若是你這個當娘的不喜歡了,送我就是了,我是最喜歡佔便宜的。白撿個舉人兒子,誰不樂意呢。老太太,您說是不是?」

  「哼,咱們不理老大家的。我跟你說呀,琮兒現在就在你男人那裡呢。說是吃的不錯,住的也不錯。雖然比不上家裡,倒是別有一番風味。琮兒信上還說,他們在那裡吃的肉,都比咱們的拳頭大。咬上一口,酥香鹹爛,又香又饞人。噢,對了。老大家的。讓人吩咐廚房,今天中午我也要吃這個。」

  「這又是什麼大事呢,只是老太太,咱們家可做不成那麼大一塊的燉肉。」說笑了一句,張氏便對著身邊的下人使了個眼色。

  那丫頭笑了笑,悄悄地退了出去。老太太要吃大塊燉肉。要燉的酥香鹹爛,那可是要現在就要開燉的。大火燒著,燉上個把時辰,才能入味。

  再一個老太太近年來牙口不好,肉燉的不時辰短了,再咬不動。那就敗了興致了。

  從李決的婚事,說到唐淨的路癡,以及賈琮現在的生活後,眾人又提到了李凝的婚事。

  「你們家凝姐今年有十三了吧?」

  「老太太真是好記性,過了年便十三了。」

  「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你是個什麼想法。我聽你大太太說,想要聘了你們家凝姐,給我們琮哥可是?」

  唐朝聽了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呃,那個。」說自家高攀不起,說凝姐配不上。這些可不是一個當娘願意說的。可不說這些,時間太倉促,一時竟然想不到妥帖的說詞。

  「我們琮兒哪一點配不上你們家凝姐了,是門第還是長相?老太太可是給我們琮哥作主。」看到唐朝這個樣子,張氏笑著痛打落水狗。

  張氏知道唐朝為什麼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嫁女嫁高,娶媳娶低。本來就是當今婚嫁的特色。可正經疼姑娘的人家,又怎麼可能找一個比自家條件好太多的人家給姑娘呢。

  可凝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和琮兒也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般的情誼。更何況,她也不指望著琮兒娶個身份太好的媳婦回來。

  家裡有這麼一位太子的私生女立在那裡,太好的人家也不同意將嫡女嫁過來的。

  而庶女,她的嫡子怎麼又可能會娶一個教養不明的庶出女呢。

  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她們娘倆都滿意的兒媳婦人選。她又如何能放過。必須在今天拿她兒子這位丈母娘。

  此時的張氏又聯想到自家二兒媳婦那位不著調的親爹,瞧著種種跡像,估計又讓出妖蛾子,她還是先把三兒的親事定下來吧。

  以免夜長夢多,再出個什麼岔子。

  「嗯,老大家的跟我說了,老婆子就覺得很好。你也是在府裡自小長大的,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你還不清楚。凝姐兒是個好孩子,我老婆子也是喜歡的。保准委屈不了她。」

  ......

  這話題被當眾說了出來,唐朝也只能硬著頭皮允了婚事。

  若不被當眾提起來,怎麼說,怎麼做都沒有什麼關係,可現在被提了起來,不想影響了兩家的關係,就只能讓可這門婚事。

  也別說什麼李凝父親不在的話,這種話,估計連賈家的下人都不會相信。何必拿出來說嘴呢。

  不過這婚事至少也是有好處的。沖著她們家與賈家的香火情,至少也比嫁到別人家更好一些。

  張氏,她也是熟悉的。這榮國府府裡的人事關係,李凝也是一清二楚的。嫁過來,總比嫁到那些兩眼一抹黑的人家強。

  轉瞬間,唐朝又想起了自家閨女的尿性,低下頭,不敢讓張氏發現那滿滿的對她的同情。

  她閨女絕對是個大殺器。張氏的教養,大家子的氣度,小市民的心機,估計能比她未來的婆婆更利害些。

  大太太呀,您確定娶回來的是個媳婦,而不是請回一個祖宗?

  ......

  唐朝點頭應下了婚事,張氏也只是挑了挑眉。她早就知道如何讓唐朝應下這門婚事的。你看,這不是成了嗎?

  「多謝老太太為我們琮兒說話。您看,咱們只要把姑娘她娘扣了下來,這媳婦不是就有了嗎?」

  張氏的話,說得唐朝和史氏都是一笑。「我疼他,也疼凝姐。老大家的,聘禮可不能少了,若是少了,我不可依。」

  「哎喲,老太太就放心吧。凝姐今年才十三。媳婦明年下聘。保管聘禮裡中的衣服都是繡娘一針一線慢功出細活繡出來的。親家母,你看這樣可好呢?」

  一句親家母,倒弄得唐朝有些個不好意思。不過也還是點點頭,說道,「多謝大太太愛護她,我們心領了。」

  「哈哈,好呀。好呀。你們好好的合計合計,萬不能委屈了凝姐和琮哥。這些事,老婆子是不管的。明兒打發人把凝姐接了來。玉兒昨天還說想她凝姐姐了呢。對了,前兒襲人來了,說起雲丫頭。老大媳婦,你派人將她也接來。」

  「老太太放心吧。明兒一早,我就派人過去。正好寶玉他們叔侄搬到前院去了,他們倆的房間正好給凝姐和雲丫頭。」

  「咦,太太,凝姐兒不能跟著我住嗎?」剛下課回到屋裡的迎春一進來就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反問道。了,

  「現在都是大姑娘,自然要分開住了。」

  「噢,」迎春有些遺憾的應了一聲。

  剛過了年,賈芝比誰都心急的要搬院子。張氏和水氏無法,只得不顧天氣尚冷,給叔侄倆個搬了家。

  經過一冬天的接觸,林省小朋友對於寶玉表哥和小侄子賈芝那是好感度直線上升,恨不得同寢同居,同食同行。

  見到兩人要搬,也揉著賈母也要跟著搬出去。林省才多大,怎麼可能讓他搬出去。好說歹說才消停下來。

  可就是這樣,林省十天裡也是有七天在賈芝那裡蹭床鋪的。不過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對於弟弟一來到這裡,便只跟別的兄弟玩耍,黛玉心裡彆扭極了。可一想到就算是弟弟還像在家裡時跟著自己玩,自己也沒有那麼多時間陪她,這股子醋勁便下去了。

  弟弟將來是要光宗耀祖,支撐門楣的。他要學的東西,自然不能跟她學的是一樣的。她要按著興趣學些琴棋書畫,女紅廚藝。還要按著大舅母安排的課和學習管家理事,古董鑒定,衣料皮毛的鑒賞等等的課程。

  唉,大家都太忙了些。

  迎春三人對面,本來還有三間屋子,寶玉叔侄一人一間,剩下的便是唐朝的房間。雖然寶玉搬到了前院,但唐朝的房間卻是沒有搬的。

  一來等到下半年李決成親前後,唐朝就要搬到家裡去住。二來,唐朝也覺得她之前對寶玉保護的太全面。現在應該漸漸地讓寶玉獨立起來。搬院子便是一個機會。

  寶玉的性子還有些軟,雖然學武之人,都有了一些堅毅的性格,但有些東西卻是天生的。即是天生的,後天想要改變就太難太難了。

  現在將寶玉的院子都交給寶玉自己來管。無論是人事,還是唐朝交給寶玉的一些日常零花錢。她希望通過這些放手的舉動,培養一下寶玉管家方面的技能。

  在唐朝的心裡,她是極度鄙視賈政和賈珠兩父子的。這兩位,是真真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標準。

  後院血雨腥風,他們竟然真的毫無所覺。這也算是人才了。

  都是父子,但唐朝卻不想讓寶玉便成父兄那個樣子。只要想到原著中襲人借著贖身回家要寶玉答應她三件事的事情。唐朝就有些捉急。

  雖然她也是家生下人出身。但一般的大道理她還是明白的。既然賣了身,想要贖身,就不是有了銀子就可以贖的。那是要看主家的意願。

  尤其是像襲人這種賣了死契的下人。

  這種下人因著賣了死契,主家也會另眼相待,至少比那些活契的下人更得主家的信任。一來二去間,便會知道一些主家的隱秘事情。這樣的下人丫頭,又怎麼可能讓她贖身出府去?

  可天真的寶玉卻是被唬住了。傻傻的被人逗著許願。還有便是小小年紀,便有了夜生活這一點,最讓唐朝不滿意。

  她之前聽迎春的嬤嬤說過,她們這些嬤嬤在宮裡差不多都學過看『面相』。哪個丫頭淘氣了,只要一眼,便能看個清楚明白。

  在知道這些事情後,唐朝是非常認真的學了一回。當然鑒於唐朝的身份,迎春的嬤嬤是沒有從她要什麼拜師禮的。

  學過這個技能之後,唐朝就更放心將寶玉放到了外面去。就算是母狼再多,唐朝也不害怕。她只要每天去寶玉的院子裡上回班,查看一下,就能知道有沒有人會頂風做案。

  康熙大帝,那是什麼人,十一二歲便可以有女人。一直到六十來歲還能讓女人生孩子。那是寶玉這等『多管閒事』亂澆水的人能夠比的嗎?

  她在現代可是看過資料的,清朝皇家的人個子都不高,能到一米六的都是鳳毛麟角了。在唐朝看來,這都是夜生活太早的原因。

  再一個,因著這麼多年唐朝的影響和教育,以及張氏立下的前院規矩。寶玉身邊除了兩個年紀大一些的可人和媚人外,其他的都是小廝,以及院裡兩個粗使的婆子。

  就連晴雯也被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裡,直接被撥到了唐朝身邊。張氏和史氏那是直接將晴雯的賣身契給了唐朝。

  「你大小也是個官太太了,身邊哪能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正好這晴雯長相模樣都不錯。一手好繡活,也是少見。當初賴嬤嬤給我的時候,我就相中了她的手藝。現在給了你,在你身邊也能頂個事。」

  於是不同于寶玉和賈芝身邊的其他小丫頭,晴雯直接成了唐朝身邊的大丫頭。還是調.教的。

  至於晴雯,倒是沒有什麼想法。以前在寶玉房裡侍候的時候,前面有可人媚人頂著,她也是見不到寶玉什麼面,大事小事都是聽唐朝的。現在直接歸唐朝管了,雖然不在算的上是賈家的下人了,但是地位卻是升了上來。

  她現在拿的月錢,可是姑娘身邊一等大丫頭的月錢呢。看府裡的意思,只要她現在的主子一天不徹底的離開賈府,賈府都會給她開一份月錢。而在第一天歸到唐朝身邊時,唐朝也答允了,以後她們唐家,呃,不,李府也會出一份月錢。雖然沒有賈家的多,但也是一筆收入。

  走到這裡,晴雯那是不能更滿意了。

  以前在寶二爺房裡的時候,她就覺得賴家走的太早了,如果能夠讓她在寶二爺房裡站穩了腳跟再走,情況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這個時候,晴雯還想到了跟著賴家一起走的,她的表兄。心裡就有些埋怨賴家人做事不地道。就算是要走,也把她表哥留下呀。

  孤零零的留她一個人在京城,多可憐。

  晴雯是個爽利的性子,直接壓的狠了,倒是沒有表現出來。不過到了唐朝身邊後,竟然真的把唐朝身邊的事情一一拿了起來。倒也是本事了。

  「襲人這丫頭,以前看著倒是個妥帖的。怎麼現在辦起事來,倒有些輕狂了呢。」史氏聽到張氏說到明天將人接來後,便有些皺著眉頭地對著屋裡陪聊的兩個人說道。

  張氏有些不解,疑惑地抬頭看史氏,「是這丫頭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了嗎?」

  唐朝卻是一聽便明白了。襲人替史湘雲報委屈的話,可是掃了史家的面子,詆毀了史家的當家主母了。

  眼角餘光看了一眼鴛鴦,鴛鴦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這小妮子,倒是個小心眼的。


第八十七章

  這事裡面,確實是有鴛鴦的手筆。

  對於想要橇自己牆角的人,當然要下狠手整治。鴛鴦在唐朝沒有說出襲人曾經也想要靠近自己的事情前,一直把襲人當成了半個閨蜜,兩人一直有來有往。

  當初配合著自家乾娘將襲人弄到史大姑娘身邊時,心裡也有些個不得勁。總有些個對不住她的心思在浮動。

  之後的日子,凡是遇到襲人的事情,也是能幫著就儘量幫著,能讓著就儘量讓著的。畢竟是個人都知道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可比去親戚家的孤女姑娘身邊要好。

  不說待遇,而是前程。老太太這裡,只要到了年紀,就能得個恩典放身出去。可姑娘身邊的丫頭,要麼是陪嫁,要麼是配小廝將來做陪房跟著去。

  一身一命,總是身不由已的。

  可沒有想到被她當成同情物件的人,竟然敢背後下刀子。要知道自已乾娘受榮國府幾位太太奶奶重視,想要認她當乾娘的,不是沒有,而是太多了。為什麼這麼多年就只有自己一個小丫頭能夠成功上位,而別人不能?

  一是自己乾娘沒有多餘的心思,另一個,便是自己防守的更嚴密。現在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現了這麼一樁事,而自己還是多年後才知道的,如何能不氣憤。

  於是在一天侍候老太太睡下前,悄悄地將襲人的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當然側重點就調了個個。

  從擔心自家姑娘,到了誹謗當家主母。也不過是說話的度數罷了。

  一個小丫頭片子,一個賣身為奴的下人,就敢公然在親戚家裡說起主母的事非,這樣的丫頭,心太大了。

  想當初襲人在她身邊時,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她還以為這是個好的。沒有想到不過是到了雲丫頭身邊,就把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都帶到了明面上。

  挑撥一個孤女和自已倚仗的叔叔嬸嬸關係不合,好讓她這麼個『忠心』為主的丫頭得到姑娘全心的信任。然後......

  「不過是個下人,老太太何必放在心上。當初雖然給了雲丫頭。大不了再挑個好的,換回來便是了。」張氏雖然不知道老太太為什麼這樣說,但若是那丫頭真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是不要放在親戚家裡了。

  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還真的是好聽不好說了。畢竟是親戚,可不能因著這麼個下人,就壞了親戚情份。

  「我聽說襲人家裡是有哥哥和老娘的。當初窮的過不下去,這才賣了她救命。這幾年過去了,想來家裡的日子也有了起色。再加上襲人的年紀雖然不大,但也不小了,何不放了身契,讓她回家去?」

  唐朝仔細想了想,襲人在這府裡的情形,發現並沒有接觸到什麼機密的事情,放了也就放了。可這麼想的唐朝卻忘記了,這丫頭還被送到了史候府上。若真的是放了她,她再出去亂說,這兩家的親戚就別想做了。

  「算了,這事老大家的看著辦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史氏也懶得再往下說了。雖然唐朝不是外人,這麼多年了,她們也習慣在唐朝面前說些個事事非非。但現在想來,卻實是有些個不妥了。

  只是這樣的事,一時間倒是不好改了。畢竟這習慣都有十幾二十年了。

  張氏點頭,準備捎晚點讓人打聽一下,這襲人究竟哪裡犯了老太太的忌諱。

  想到襲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史家的大姑娘湘雲,那孩子過完年也有七歲了,可看著就沒有林丫頭懂事可人疼的。

  那麼個身世,將來的東床快婿,就要好好選了。若是真的不得史家當家太太的喜歡,估計也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想到此,又想到未來三兒媳婦的娘家。老子雖然是個不機靈的,但架不住有兩個眼看著就有出息的兄弟。

  更別提已經入朝為官的親叔叔,和出自自己娘家張家嬸子。

  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世家大族,尤其重視這一點。李家在未來十幾年間,只要不出什麼大的褶子,一定會成為這京城中的後起之秀。

  她想到張雲姬的這一胎。也想到了宮裡的元春。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唐朝與元春之間的關係,李凝與張雲姬之間的關係,李家大房與二房之間的關係,賈琮與元春的姐弟關係。還有未來,張雲姬尚未出世的女兒與李凝的關係。

  這一胎是個男孩也好,姑娘家的,總要有父兄可依靠,才能站穩腳跟。而最最重要的是宮裡的元春還沒有熬出頭......

  「都這個時候,姑娘們也應該收拾好了。媳婦讓人去看看吧。」收斂思緒,張氏抬頭看了一眼屋裡的大坐鐘,笑著問史氏。

  剛才幾個丫頭下了課,進屋打個了轉,就回房換衣服去了。

  「我昨兒個有心思,還特意讓人做了幾道不錯的點心。讓人送上來吧。她們幾個小姐妹,別的還好,就是飯量小了些。」說完轉頭還對唐朝說道,「我就喜歡你們家凝姐,跟她一起吃飯,我老婆子都能多吃半碗飯去。」

  姑娘家家的,還是多長點肉,看起來豐滿一些,才有福氣。這一點李凝從小就可以傲視榮寧兩府。

  「快別提這個了,那丫頭最近長了立志牙,吃不得什麼硬一點的東西,卻天天讓她姥姥做了出來。說是便是吃不了,看著也能聞個味。也不知道這孩子是隨了誰,竟然是個愛吃肉的。」

  「哈哈,鴛鴦快過來瞧瞧你乾娘,還好意思說這話。她小的時候,自己能吃下一大碗的紅燒肉。哪頓飯沒了肉,那小嘴都要掛上二兩油瓶子。這會倒好意思埋怨閨女愛吃肉了。」

  「原來還有這事,我還以為我乾娘頂天也就能吃下半碗紅燒肉的,原來平日裡吃飯,還是客氣了呢。」鴛鴦也順著史氏的話,一起陪著說笑。

  唐朝輕輕瞪了鴛鴦一眼,一本正經地對著史氏說道,「老太太別聽她的,什麼平日裡半碗紅燒肉的,我明明還是能吃一碗的。」

  唐朝一說完,眾人先是一愣,然後就是哄堂大笑。史氏笑的向後仰,張氏也是笑的捂著肚子,直叫哎喲。

  好半晌,笑聲才停。可唐朝卻沒有停下來。

  「唉,前兒老太太還誇我人長的富態,有福氣,都是胃口好的緣故。怎麼今兒就嫌我吃的多了呢。難道是...老太太怕我把您的那份也吃了?」唐朝說完,臉上就擺出一份好無奈的樣子,「好了,好了,一會兒那肉端上來的時候,老太太您只管吃,我只管看著,還不行嗎?我最多就,就,聞一聞味。」說完肯定的點了點頭。

  不但如此,那臉上竟然還是一副『您老可真小氣,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

  唐朝唱念作打,那是非常生動的。無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手上的動作。這會話剛落,便拿出袖中的帕子捂住了臉,雖是捂住了大半,但還是露出了眼睛,使勁地朝著史氏泛巴了兩下。

  那副作怪的樣子,根本就看不了來是三十多歲的女人能幹出來的事情。不過賈家的人倒是都喜歡唐朝這份歡脫的性子。

  以前是下人丫頭,這樣的性子沒有什麼不好。後來出府嫁人去了,成了小媳婦,這樣的性子,更是能放得開。

  這麼多年過去了,從一個家生子下人到朝.廷的七品敕命,這樣的性格一直保持著,沒有變。雖然有好有壞,但不得不說,卻更容易與人交際。

  正說笑間,去而複返的迎春又領著幾個堂表妹妹已經換了衣服又重新過來了。寧靜淡雅,神采奕奕的迎春,柔柔弱弱,清秀文靜的林妹妹,嬌俏可愛,天真懵懂的惜春,以及走在最後的,有些陰鬱不合群,眼中滿是算計不甘的探春。

  剛才迎春進來時,便聽到史氏幾人在說話,不知怎麼地說起了史家和襲人的事情。迎春想了想,便道了一聲要領著妹妹們回去換衣服,便出去了。

  有些話,不是她們這些府中嬌客可以聽的。避開來也是好的。

  將三妹妹領到自己的屋裡,略坐了坐。待三妹妹的丫頭將三妹妹的衣服取了來,便一道換了身衣服,這才集合了姐妹又進了正房。

  姐妹四人先後向史氏,張氏和邢氏行過禮後。迎春帶頭,又向坐在張氏下手的唐朝輕輕彎了彎身子。行了個小禮。

  人家不是單純的嬤嬤,更不是當初跟著老太太嫁到史家的賴嬤嬤。再身份上,是比她們這些候門小姐要尊貴的。

  女人的身份地位靠的都是父兄。她們在家的一切尊榮富貴也是來此。但那些都不是絕對的。就好比誥命敕命這回事。別說迎春幾個,就是宰相家的姑娘,在教養跟的上去的情況下,不能對一個七品敕命無禮。

  人家畢竟是有身份的人。

  不過要是教養跟不上去,再不懂規矩一些。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就好比邢氏看到姐妹幾個向唐朝微微行禮的樣子,眼中那不屑就快要傾倒出來一般。

  史氏獨坐在正面榻上,幾人行過禮後,黛玉便坐到了史氏榻上的左手邊,惜春在右手邊,而迎春和探春便都坐在了自家嫡母下手處。

  幾位姑娘坐穩後,鴛鴦便給了一旁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不多久,張氏剛剛提到的點心,便被一一送了上來。

  「這幾道點心,可是老太太特意吩咐人弄了出來的。無論是做法還是用料,都是老太太一點一點讓人弄出來的。你們快嘗嘗,這比咱們往常吃的怎麼樣?」

  張氏熱情的讓著大家吃點心。不但順手給了迎春一塊,自己也往嘴裡送了一塊。還別說,會享受的人,自然會折騰。她婆婆這點心,也真是絕了。

  味道香甜可口,層次豐富清晰,色彩繽紛的。光是用眼睛看著,就能感覺到一種美味的味道了。

  「確實是好味道,老太太就是比我們有見識。這點心做的,還有這點心,做的跟真花似的......。」邢氏一張嘴,別人就都囧了。

  這點心,也不過是老太太心血來潮弄來出來的實驗品,你誇誇心思,誇誇味道,倒是沒錯,可你怎麼專誇跟老太太沒有關係的地方呢。做的再好看,也不是老太太親手捏的呀。

  史氏的臉明顯有些不鬱,黛玉敏感,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悄悄地看了一眼還在不停踩雷的二舅母,心中也是無奈極了。

  您到底是為啥子能把這麼好的氣氛破壞成這樣呢?

  「這味道確實是不錯,可是加了薄荷?感覺有一點點涼意。」張氏沒有吱聲,唐朝只等硬著頭皮把話接了過來。

  一會兒就要用午膳了,可不能讓老太太積了氣。不然這麼大的歲數了,可有的折騰了。雖然她不跟史氏一起吃飯。但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她也不想感受那種低氣壓不是。

  「還是你會吃,確實是放了一點。不過這個時代薄荷葉子都是幹的,我特意讓人泡了水,又用這水揉的面。你再吃吃,點面還放了什麼?」

  老二媳婦十年如一日的犯蠢,她還是別計較了。不然氣死自己,高興的還是那混蛋。這人呀,就是不長記性,怎麼就只記吃不記打呢。

  「嘿嘿,這可難不住我,一口吃下去,我就能吃到一股子玫瑰味道。是去年的玫瑰醬可是?」

  「書上說,玫瑰理氣解鬱、活血散淤和調經止痛。正好咱們家有,就讓她們摻合到餡裡去了。」

  「噢,原來是這樣。這點心確實是不錯。不過,這裡倒還真有一點美中不足之處。」唐朝看了一眼史氏,一臉猶豫不知要如何開口的樣子。

  史氏一見,有些詫異。連忙追問她是什麼不足?

  「唉,這點心好是好。不是這花,還是那葉的。老太太怎麼就不想著做個紅燒肉味的放在裡面呢。」說完,還搖了搖頭,一臉的『這麼簡單,您怎麼就沒有想到』的表情。

  這話一落,不說史氏如何笑駡她促狹,就是幾個姑娘也是笑的前仰後僕的。

  「這年頭,怎麼說個實話,就這麼難呢。」唐朝兩手一攤,特無奈的表示。

  「打出去,快打出去。哎呦,我的腸子。你個促狹鬼,從小到大,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史氏笑著指著唐朝。一邊還讓鴛鴦給她揉腸子。

  「聽到你乾娘說什麼了嗎?趕緊吩咐廚房的人,給她做紅燒肉餡的點心去。多做些,就說是老太太賞她的。」

  「老太太,奴婢倒是聽說過紅燒肉餡的棕子和包子,可就還沒聽說過有紅燒肉餡的點心,您老還是別為難廚房的人了。好不可憐的。」鴛鴦配合著自家乾娘在那裡又是一通說詞。

  「一對促狹鬼,到是怎麼都湊到了一起。」張氏也是拿著帕子笑的不停。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唄。」說完唐朝還對張氏投了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看得張氏氣不也是,笑也不是的。

  老太太和姑娘們見此,更是笑個不停。

  鳳姐一邊笑,一邊有些羡慕。自打唐朝出現,榮國府裡就很難為持陽春白雪的高格調了。她是自認是個能說嘴說笑的,可跟這位李嬤嬤比起來,卻是差了一籌。還有這張嘴就來的本事,上下都照顧到的細心勁,都讓鳳姐傾佩不已。

  世人都說貧賤糟糠不移,可世人又有幾個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呢。這世間又有多少的女人願意守著那份貧寒,等候一個渺茫的希望呢。

  所以,在大戶人家很多的下人丫頭,想要過得好,想要讓子孫出息,第一個想法便是讓家裡的姑娘去做爺們的屋裡人。

  雖然讓人不恥,卻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了。

  說句真心話,以老太太當初對這位李嬤嬤的疼愛,別說跟著敏姑奶奶出嫁,便是讓大老爺收到房裡,也不是不可能的。可這位竟然立志是要嫁出去的,還自己找了那麼一個家庭背景的男人。

  當初看著那麼傻的決定,現在誰不說她走了大運呢。

  人這輩子,過到了這李嬤嬤這樣,也算是知足了。

  半晌,好不容易這話落了下去,黛玉才一臉笑意地問史氏,「外祖母剛才所說書,可是前朝錢椿年先生編注的《茶譜》一書?」

  史氏聽了黛玉的問話,連忙讓鴛鴦將那本書找了出來,給黛玉。黛玉接過來笑嘻嘻地拉著惜春看。兩人為了看同一本書,一左一右,都快擠到史氏的懷裡。看得探春一陣陣的眼熱。

  「林姐姐,我也要看。」都不是老太太的親生孫女,憑的什麼比她這個親孫女還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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