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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花千骨)笙簫何處暖》作者:婲笙絳【完結+番外】

第二十七章 毒發

  「師父……師父…….」銷魂殿裡,安暖抱著笙簫默,笙簫默渾身都在顫抖,安暖能感覺到笙簫默身體裡有一股力量在野蠻地衝撞著,想要衝破封印。

  安暖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有拼命地往笙簫默身體裡注入真氣,封靈術已經不堪一擊,緊靠著安暖的真氣在苟延殘喘,維持著笙簫默的神智。

  師父……那麼溫暖,那麼愛笑的師父,現在渾身冰涼,躺在自己的懷裡眉頭緊皺,痛苦不堪。安暖的下巴抵在笙簫默的額頭,淚水滴在忽隱忽現的墮仙痕跡上。

  笙簫默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扔進了萬年冰窟裡用火燒灼,一會兒冰涼刺骨,一會兒炎熱難耐,腦袋裡像是爆炸了一樣,疼得他忍不住的顫抖。

  突然一道光照到笙簫默的眼皮上,笙簫默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情景竟然和七殺殿有幾分相似。

  「燭龍神尊萬歲!」

  殿裡一群面貌難看、身材矮小的怪物向殿上寶座上坐著的人跪拜。

  那寶座上坐著的人,一襲火紅色衣服,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膚如雪,一頭黑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

  小暖?笙簫默看清了他們朝拜之人,頓時如五雷轟頂。

  一直以來,自己最相信的就是小暖,她看自己的眼神、她說話的神態聲音和她靠近自己時的心跳加快,這幾年的相處,若說別人他笙簫默不瞭解還可能,但是自己的小徒弟,他怎麼可能不瞭解呢?要是說她是奸細,她在騙自己,這無論如何笙簫默都接受不了。

  「小暖,小暖,你告訴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笙簫默沖上殿去,握住安暖的手腕。

  安暖一聲冷笑,甩開他的手:「你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是師父啊。」怎麼小暖不認識自己了?

  「師父?」安暖低頭作思考狀,轉而仰天大笑,「笙簫默?你還真當自己是我師父了,本尊也就是給你面子,陪你玩幾年,告訴你,我接近你,做你的徒弟,都是為了竊取長留的密報,為了折磨長留上下,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要守護天下的人生不如死。」

  「什麼?」笙簫默不敢置信。

  「你不信?」安暖左手一揮,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偌大的鐵籠子,籠子裡一群人穿著白色宮衣,腰間掛著宮石宮玉宮木,一看就是長留弟子。

  「啊——神尊饒命神尊饒命——」看到安暖,籠子裡的人紛紛跪地磕頭求饒。

  安暖唇邊掛著冷冷的笑,右手袖子一甩,籠子裡的人頓時血濺八方,殿裡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那些面貌難看的怪物跪在安暖腳下,齊聲呼喊:「神尊神武!神尊神武!」

  「哈哈哈哈哈——」安暖囂張放肆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殿裡,聽得笙簫默忍不住後退一步。

  「你——」笙簫默指著安暖,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噴了安暖滿頭滿臉,眼前的情景也漸漸模糊。

  「師父……師父?」熟悉的聲音迴響在耳邊,笙簫默再次睜開眼,一眼望到了殿前那一棵繁盛的海棠樹。

  小暖不染世塵的面龐映入眼簾,清澈如水的眸子望著自己,看到師父醒了,安暖的眼底蕩漾著小小的歡愉和欣喜。

  「師父,這是今天的糕點,弟子看師父睡得香,就沒叫醒師父。」

  面前擺著三盤精緻小巧的點心,笙簫默夾起一塊塞到嘴裡,頓時嘴裡被芝麻的香味充溢著。

  每日這個時候,是自己最安心最溫暖的時候,不知不覺,小暖對於自己的意義已經和她的名字一樣了——安心,溫暖。

  這偌大的長留,小暖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突然,胸中好像被萬箭射穿,猛地痛了一下。笙簫默抬眼,之前那個身穿白色宮衣的小徒弟,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襲紅色的長袍,臉色煞白,襯得鮮紅的嘴唇仿佛滴著血。

  笙簫默皺眉,點心裡下了毒?鮮血從嘴中流出,濕濕黏黏的,滴到笙簫默手上。

  「師父,點心怎麼樣啊?」面前的那個女人,眸子裡充滿陰晦狠毒,死死地盯住了笙簫默的眼睛。

  笙簫默感覺一口氣堵在心口,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笙簫默已經手握一柄長劍,站在了長留大殿前。

  面前的誅仙柱上,小暖著一襲白色的宮衣,被牢牢綁在上面。

  「師父……」安暖抬頭虛弱地喊他,「疼……」

  她的身上都是傷痕,看樣子是長留的火雷鞭刑。她這麼小小的身子,怎麼能受得了這麼重的刑?

  笙簫默剛想抬手用劍砍斷綁在安暖身上的鐵鍊,眼前的人卻忽然又變成了那個穿著紅色袍子,一臉囂張自負的女人。笙簫默心頭一顫。

  遠處傳來戒律閣首座宣刑的聲音:「孽徒安暖,背叛長留,竊取機密,欺師盜祖,叛你誅仙柱上受火雷鞭刑,每日九九八十一鞭,直至魂飛魄散。」

  背叛長留,竊取機密,欺師盜祖。字字敲打在笙簫默心上,如千斤重,壓在心頭。

  「聽到了?是不是很恨我?我殺了成百上千的長留弟子,我欺騙你獲得神器,我利用你的感情,現在是不是很恨我?」安暖挑眉。

  她的話像是一道閃電,直接劈中笙簫默的心。自己真的相信小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笙簫默低頭,手中的長劍入眼,竟是無心劍。

  「砰」長劍起落,鐵鍊化為粉末。

  「小暖,你走吧。」笙簫默感覺這句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安暖依舊是身著紅袍,墨色的長髮在空中飛舞,一雙赤色瞳孔裡仿佛燒著火。

  身後萬千長留弟子從殿下攻上來。

  安暖伸出右手,長袖一揮,一團團火焰從手中噴薄而出,攻上來的長留弟子瞬間在火焰裡化為灰燼。

  笙簫默握住安暖的左手:「小暖,不要做傻事了。」

  「這還不夠?」安暖的眼中充滿了戲謔。

  「大膽孽徒!」身後傳來摩嚴的聲音。

  安暖甩開笙簫默的手,猛地運起真氣朝摩嚴的小腹打過去。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

  無心劍從背後□□安暖的腰間,鮮血汩汩地湧出來,安暖和笙簫默都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周圍的一切都像沙子一樣隨風消逝,點點暖光照進笙簫默的眼睛裡。

  銷魂殿,殿外海棠依舊。

  安暖身上的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白色的宮衣。

  笙簫默愣了,無心劍在手中微微發抖,最後化作一道光消失在笙簫默手裡。安暖整個身子仿佛被抽去了支架的木偶人,倒在了地上的血泊裡。

  「小暖!小暖!」笙簫默沖上去抱緊安暖。

  「師父,你終究……」安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低得笙簫默也聽不到了。

  笙簫默抱著安暖,握緊她的手,拼命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安暖的眼睛還是慢慢閉上了。

  「小暖!小暖!」笙簫默猛地從夢裡驚醒。

  「師父?!」安暖聞言連忙從殿外跑進來,「你終於醒了!」

  安暖撲到笙簫默身邊:「嗚嗚嗚師父你都昏迷好多天了,我還以為你不要小暖了。」

  笙簫默猛然一驚,頭暈暈的,有些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剛剛的幻境還是現實。

  「師父,你怎麼了?」看笙簫默有些奇怪,安暖抬頭問。

  「沒什麼,」笙簫默揉了揉太陽穴,「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有些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

  「這樣啊,好辦。」

  安暖話音未落,笙簫默就感覺手臂上一陣刺痛:「啊痛痛痛,你幹什麼?!」

  「幫師父分清夢境和現實啊,師父,分不清楚的時候就掐自己一把,疼呢,就是現實,不疼就是夢境。」

  看著安暖仰起的小臉,笙簫默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對了,師父,小暖做了枸杞玉米七彩羹,我去給你端。」安暖像小兔子一樣活蹦亂跳地朝小廚房跑過去。

  還好師父在綺靡花開花的時候醒了,時間剛剛好。師父,吃了綺靡花做的粥,你體內的魘就能化解了。安暖一路上想著,感覺這些天的陰霾都一掃而光。

  「師父,喝粥。」

  一碗五顏六色的粥放在了笙簫默面前,笙簫默皺眉:「小暖,這是用什麼做的?」

  「是用大米、小米、玉米、枸杞、大棗……」

  「行行行,別說了。」笙簫默拿起旁邊的小勺子,送了一勺粥到嘴裡。

  雖說雜七雜八的放了很多東西,味道還是很獨特的,笙簫默嘴角微翹。

  突然,笙簫默停了下來。

  腦子裡,突然像是有萬道銀光閃過,夢裡,無心劍穿透小暖身體的場景再次在腦子裡閃現。

  血,無窮無盡的血,不停地湧出來。那些血,像是殷紅的玫瑰,淒靜地綻放著,像一條蜿蜒的紅色長蛇,順著地面蜿蜒爬行,像是一杯灑在地上溫熱的酒,粘稠誘人。

  笙簫默拿著勺子的手開始顫抖。

  雖然是在夢裡,自己還是親手殺了人,那種殺人之後的快感,是自己千年來沒有體會過的,如火似風地挑撥著自己的心。

  這是……怎麼回事?魘的力量如有神助,在身體裡頂撞著,封靈術設下的封印不堪一擊,瞬間就被擊破了。

  笙簫默連忙運起真氣,猛地向下壓制魘的力量,兩種力量在身體裡相撞,笙簫默的身體仿佛被撕裂,痛得一下子掀翻了桌子,跪在地上□□。

  「師父,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安暖看到師父的樣子,嚇得驚慌失措,這是什麼情況,師父喝了綺靡花做的粥,不是應該好起來了嗎?這魘怎麼會再次發作,綺靡花不是解藥嗎?

  安暖的呼喚聲在笙簫默的腦海中越來越模糊,笙簫默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流失。

  不行,不能再留在這裡,繼續留下來隻會傷害小暖,傷害長留。

  笙簫默依靠著殘存的意志,一下甩開安暖抓著他衣袖的手,禦劍往長留外飛去。


第二十八章 審判

  「師父!」安暖看笙簫默禦劍飛出了銷魂殿,連忙抓起無心劍追了上去。可是師父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師父——師父——師父你在哪兒——」

  一聲聲呼喊回蕩在長留外的天地,安暖禦劍一邊飛一邊喊,四周都沒有師父,嗓子都快要喊破了,還是沒有半點線索。

  「啊!」找了一天一夜,安暖終於體力不支,一頭從劍上栽下來,狠狠地砸到了下面的一棵樹上。

  「唔……」安暖揉著頭剛站起來,腿一軟,又跪在地上了。

  夜風習習,安暖跪在地上,覺得整個人都被抽空了,強撐了一天,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小姑娘,別傷心了。」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安暖抬頭:「你……你是誰?」

  「我只是這魍魎森林裡的一個樹妖精魄而已,我叫阿衍。」

  「阿衍?」安暖靠在樹上,覺得身後一股溫暖的力量緩緩輸入身體裡,「你在給我療傷嗎?」

  「談不上,只是讓你有力量去尋找你愛的人。」阿衍一邊說,一邊輕輕搖動著樹枝,從樹枝上掉下來十多個半青半紅的果子,「吃了它,你就有力氣了。」

  安暖看著地上的一堆果子,從裡面拿了一個,用衣服擦了擦,狠狠地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液順著喉嚨流進胃裡,安暖這才感受到胃部傳來的火辣辣的疼。

  狼吞虎嚥地吃完了剩下的果子,安暖站起來抹抹嘴,沖樹妖阿衍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阿衍。」

  樹妖在夜空下靜靜地擺了擺樹冠,像是和安暖揮別。

  告別了阿衍,安暖繼續在森林裡走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身邊多了幾個人,回頭一看,落十一帶著幾個長留弟子正站在身後。

  「十一師兄?」安暖不解,為何落十一要來找自己。

  「暖姑娘,師父命我來請你回去。」

  「世尊找我?是什麼事情啊?」

  「師父沒說,只說讓暖姑娘快些回去。」

  「不好意思,十一師兄。」

  安暖剛想拒絕落十一,身邊傳來火夕和舞青蘿的聲音:「暖暖,不要聽十一師兄的話,快走!」

  話音未落,火夕和舞青蘿已經一左一右落在了安暖身邊,佩劍拿在手裡,落十一此時也亮出了武器,身後的一干長留弟子都做出了備戰的姿態。

  「到底發生了什麼?」安暖連忙問舞青蘿。

  舞青蘿壓低聲音說:「你走了之後,雀兒不知怎麼的突然到世尊那裡去告發,說你是七殺的奸細,誘害師父,出賣長留,世尊就帶人搜了你的房間,結果發現了殘留的綺靡花根莖和……」

  「和什麼?」安暖急的快哭出來了。

  「和一大箱你臨摹的師父的字帖。」

  舞青蘿話一出,安暖立刻如五雷轟頂。世尊搜出了綺靡花的根莖這些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搜出自己模仿師父的字帖,那自己這麼多年來對師父的心思,豈不是全數被世尊看在眼裡?

  眼看不敵落十一,火夕向安暖大喊:「暖暖,快走啊!」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暖暖,不要管我們,你被抓回去就是死啊!」舞青蘿大喊。

  青蘿說得對,以師伯的性格,要是自己被捉回去,不死也得半殘,頂多比花千骨好一點,不用魂飛魄散而已。

  落十一轉眼看到安暖想走,猛地射出手裡藏著的石子,石子打在安暖身上,顆顆打在關節穴位上,安暖禦劍逃走不成,反而被落十一點中了穴位,從劍上跌下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火夕見狀,一劍橫掃過去,身邊糾纏的幾個弟子被甩出去好遠,火夕連忙想去扶安暖起來,還未低下身去,一把冒著寒氣的劍已經橫在了脖子上。

  「十一師兄,都是同門,何必這樣呢?」火夕訕笑著說。

  舞青蘿看到火夕被制服,也不敢輕舉妄動。

  身邊剩下的幾個長留弟子見狀連忙圍住舞青蘿和安暖。

  「師命難為,今日你們二人攔我之事,我就不跟師父說了,但是暖姑娘要跟我回去,不然我不好交差啊。」落十一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

  既然已經被人家制服了,還能怎麼辦?舞青蘿和火夕也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回到長留之後,落十一遵照世尊的命令,直接把安暖下到了仙牢裡去。

  安暖躺在冰冷的仙牢地面,地面上還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千骨留下的。長留的仙牢看似與人間普通的大牢沒什麼區別,實際上每一個柵欄每一根鐵柱上都有天雷符鎮著,安暖只運氣試了一下,就險些沒被劈暈過去。

  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有個下落,要是有個萬一……不會的,師父不會有事的!安暖又急又累,躺在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罪人安暖,世尊提審。」終於到了審判的時刻。

  安暖跪在長留大殿下面,這次沒有三尊會審,白子畫重傷,笙簫默失蹤,只有摩嚴一個人在殿上坐著,九閣長老分坐下方。

  「安暖,你可知罪?」摩嚴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感情。

  「弟子不知所犯何罪。」安暖心裡一陣打鼓,不知道摩嚴是要責問自己哪一點。

  「哼!還不知罪!你身為儒尊的入門弟子,卻誘害師父,出賣長留,心懷不軌,我問你,你可是七殺的奸細?」

  「弟子不是!」誘害師父,出賣長留,心懷不軌,七殺奸細。十六個字,安暖怎麼聽怎麼琢磨都和自己無關,若是一口認下了,到時候連翻案的機會都沒有。

  「還敢狡辯!」摩嚴一揮手,弟子呈上來一箱東西,放在安暖面前,「你自己看看!」

  安暖扒開箱子,綺靡花和字帖都在其中,還有師父那日沒喝完的小半碗粥。

  「以綺靡花入粥,給你師父下毒,人證物證俱在,你還狡辯?」摩嚴瞪眼。

  「用綺靡花下毒?可綺靡花不是解藥嗎?人證物證俱在?人證在哪裡?」安暖聽得一頭霧水。

  「還不承認!綺靡花為至邪之物,花開入藥食用可惑人心智,誘發心魔。」摩嚴冷笑,「還有,你還要看證人嗎?來人,帶證人入殿。」

  證人被弟子引入殿中,跪在摩嚴面前,摩嚴開口:「你自己好好瞧瞧!」

  雀兒?!安暖和跪在前面的雀兒對視,心裡有一千萬個不解,雀兒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她引自己入長留見到師父,是她日夜陪在自己和師父身邊,師父說她是舊友所贈,是九天靈雀,法力高深,她到底是為什麼?

  ……

  「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外面玩兒個三四年嗎?」「人家想你了嘛。」

  「額……軟軟,你有所不知,你師父我主人,可是長留山最受歡迎的上仙,隨隨便便一幅字畫就能賣個好價錢,就算是用傳音螺錄下來的簫聲,也能賣五兩銀子呢。」

  「軟軟,既然是那個什麼落天桑打傷了儒尊,肯定是有目的的,不如你再去找他看看?」

  「沒事,出了什麼事我幫你擋著,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

  自從那次師父放了雀兒去遊歷之後,自己就感覺很奇怪。雀兒在銷魂殿生活了那麼久,若是平日裡隨意進出寢殿和正殿,師父早就把她趕下去了,但是自從她回來之後,自己經常會在師父和自己的寢殿裡突然遇到雀兒,當時還感覺哪裡不對勁,原來都在這裡等著自己呢。

  所以她故意去偷師父的字畫,留下那一幅字讓自己撿到日日模仿。

  所以她出主意讓自己去找落天桑拿綺靡花。

  其實綺靡花根本就不是什麼解藥,而是誘發師父體內的魘的誘發劑!

  安暖冷笑,怪不得現代人有句話叫做「防火防盜防閨蜜」,身邊最親近的人往往就是捅刀子捅得最深的那個。

  既然師伯認定了人證物證俱在,自己再怎麼反抗都於事無補了。

  雀兒在前面娓娓道來,講述著自己如何發現安暖這個「七殺奸細」,如何目睹安暖「誘害師父、大逆不道、心懷不軌」的,她的聲音在安暖腦海中模糊成一陣「嗡嗡」聲,安暖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雀兒要這樣做。

  「安暖,人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摩嚴聽完了雀兒的陳述,再次詢問。

  「弟子認罪。」一個頭,長磕到底,安暖再也不想爭辯什麼了。

  「孽徒安暖,身為儒尊弟子,誘害師父,出賣長留,心懷不軌,經查實為七殺奸細,現判處剔仙骨,受萬劍穿心之刑,誅仙柱上每日受九九八十一道火雷鞭刑,直至魂飛魄散。」


第二十九章 受刑

  「即刻施刑!」

  一聲令下,安暖被綁到冰冷的誅仙柱上。誅仙柱下玉質的地面上,絲絲血跡如同沁色一樣氤氳在地面上,不知道是花千骨留下的,還是歷年受到懲罰的人流下的鮮血。

  朽木清流遠遠地望著誅仙柱上的安暖,一揚手裡的酒葫蘆,一口烈酒灌入口中。花千骨,安暖,這兩個丫頭初進長留的時候,自己最是喜歡,現在一個被關入仙牢之後不知所蹤,一個被綁在誅仙柱上每日受刑。

  這剔仙骨的刑罰,也是長留至刑之一,已經好多年沒有人實行過了,施刑者用206根東海冰淩灌注進受刑者身上的每一根骨頭,冰淩入骨後仙骨盡散,施刑者還要再將刺入骨頭裡的冰淩一一拔出,受刑者痛苦不堪。

  剔仙骨的刑罰由戒律閣的首座親自執行,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拄著竹枝拐杖站在誅仙柱對面的高臺上。

  台下,上上飄、狐青丘、舞青蘿、火夕等人跪了一地,哀求世尊手下留情。

  「世尊,求你暫緩刑罰,徹查此事,暖暖不是這樣的人。」舞青蘿叩頭大聲喊道。

  「是啊,世尊,你不能聽信一面之詞就判刑啊。」

  「師父,求你手下留情,暖暖心地善良,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摩嚴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走下高臺,走到誅仙柱前,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是不是七殺的奸細?」

  「弟子……不是……」

  摩嚴點點頭:「好。」遂一甩衣袖,轉身飛上了高臺。

  「施刑!」

  戒律閣首座立刻作法,一道晶瑩剔透、前尖後圓的冰淩從手中射出,後面還牽著一根金色的絲線。

  「啊!」冰淩入骨,安暖感覺自己的骨頭像是被人剖開了敲碎了一樣,忍不住慘叫一聲。

  「暖暖!」舞青蘿想撲上去,被火夕生生地拽回來,按在地上。火夕抱著舞青蘿,兩個人都泣不成聲。上上飄已經不敢去看,捂了眼睛跪在地上哭。狐青丘雖然面無表情,心裡早就揪作了一團,別過臉去不看。

  一、二、三……安暖剛開始還用仙力勉強撐著,後來越來越多的冰淩射進身體裡,安暖早就數不清已經是第幾根了,仙力也慢慢渙散,雖然渾身上下一滴血都沒有流,卻疼得安暖渾身發抖。

  師父……安暖的意識已經模糊,眼前出現笙簫默的身影,銷魂殿上,師父斜倚在海棠樹旁,輕輕吹著長舒簫,嘴角微微上揚。

  停下來了,冰淩不再進入體內,世間一切的聲音、一切的動靜,仿佛都停了。

  安暖垂下頭,眼睛微閉,像是死人一樣。

  「暖暖!暖暖!你醒醒啊……暖暖不會死了吧……」舞青蘿哭喊著。

  不會的,剔仙骨之刑不會死人。摩嚴背過身去。但是,會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終於結束了嗎?安暖迷迷糊糊地想著。

  突然,戒律閣首座手裡攥緊了206根金線,猛地往後一拽。

  「啊!」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安暖身上206根刺入骨頭裡的東海冰淩忽的被從骨頭裡拽出來,就像是有人直接把心從身體裡揪出來捏爛一樣。

  為什麼不讓自己安安靜靜地死?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是再去找師父,就算是讓自己站起來,也做不到。

  頓時,鮮血從身上的206個窟窿裡汩汩地湧出來,白色的宮衣一瞬間就變成了血紅色。

  還有萬劍穿心,安暖苦笑。

  戒律閣首座已經備好了銀劍,手一揮,一把劍瞬間化為千萬把劍。

  「慢著!」是世尊的聲音,「接下來的刑罰,我來執行。」

  戒律閣首座回身,有些疑惑地望著摩嚴,摩嚴微微點頭,戒律閣首座只好收了劍,退到一邊。

  摩嚴袖子一揮,一把劍出現在空中,幻化成千萬柄劍停在空中。

  狐青丘和上上飄看到劍暗暗吃驚,這是師父的貼身佩劍,平日裡也很少見師父用,怎麼今天拿出來了?這劍的靈力自然比戒律閣首座的要高,萬劍下去,安暖定然沒有生還的希望。

  然而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空中千萬把劍已經向安暖飛過去。

  安暖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大片銀光向自己飛過來,知道是萬劍穿心來了,用盡全身力氣咬緊牙關,準備死撐過去。

  一、二、三……十秒,二十秒,好多好多秒過去了,安暖身上沒有感受到一點痛楚。

  難道是自己疼得沒有知覺了?安暖慢慢試著移動了一下手,啊!好痛!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不是自己沒有知覺,那就是……世尊給自己放水了?

  安暖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高臺上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萬劍穿心已畢。孽徒安暖已失去意識,火雷鞭刑暫停,擇日施刑。」

  九閣長老和觀刑的眾位仙人不由得議論紛紛。

  接下來,安暖感覺自己被人從誅仙柱上放下來,拖著往什麼地方去,精神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安安。」

  在仙牢裡不知躺了多久,感覺血都流幹了。

  有人在喊自己,聽聲音是江大哥。安暖硬撐著睜開眼睛,因為受了剔仙骨的刑罰,眼前還是一片模糊,看到一個人影在仙牢前晃著。

  一定是自己在做夢,江大哥怎麼可能來這裡?

  江離看到地上躺著的安暖,心裡不由得一抽。那日自己忽然感覺到靈石的力量有波動,掐指算到了安安有危險,用水月鏡定位到安安在長留,就立刻趕過來了。

  無奈長留和崦嵫距離實在是太遠了,自己連夜趕路,也用了兩天的時間才到。

  江離一劍劈到仙牢上,立刻被仙牢上的火雷符反彈回來。

  長留仙牢的火雷符分佈在九閣長老手中,要想破解其一都要過五關斬六將,等到自己把九個火雷符都破了,安安估計早就失血過多而亡了。

  正在頭疼之際,一把鑰匙遞到了眼前,江離轉頭,身後站著一個白衣白裙的小蘿莉。

  「江大哥,這是仙牢的鑰匙,是李蒙師兄、青丘姐姐、阿飄和青蘿他們讓我拿過來的,你快救姐姐出去吧。」

  江離之前在崦嵫見過玉露,也聽安暖飛鴿傳書的時候提到過,連忙接過鑰匙,打開仙牢的門。

  跪在地上,江離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安安渾身都是傷口,動一下都會出血,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那麼難過?

  「江大哥,你快一點,過一會兒巡查的弟子就來了!」玉露催促。

  江離來不及多想,抱上安暖,轉身出了仙牢,回頭見玉露還站在原地,不禁奇怪:「你不走嗎?」

  玉露笑了笑:「我就不走了,我留下來攔著世尊。不用擔心我,再說了,我還有李蒙師兄呢。」

  江離向玉露微微鞠躬,抱著安暖禦劍離開長留。

  「師父……師父……」安暖身上都是傷口,失血過多,發起燒來,拽著江離的衣襟說胡話。

  江離試了試安暖的額頭,嚇了一跳,怎麼會那麼燙?看來要找個客棧停一下,馬上給安安療傷才好。

  在客棧住下,江離吩咐掌櫃的買了一套新的衣服,在房間外設了結界,便開始給安暖療傷。

  真氣源源不斷地流入安暖的體內,江離卻感覺這些輸入安安體內的真氣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洞。

  這群人到底把安安傷的有多深?!江離心裡一痛。

  現在的安安失了仙身,沒有辦法快速自愈傷口,身上的這206個窟窿要用多久才能痊癒?經脈全斷,失血過多,雖然沒死,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安安,你一定要醒過來。江離拼命地往安暖體內不斷地輸入真氣,好像要把自己的身體掏空了給安暖一樣。

  「師父……師父,你別……別不要小暖……」

  江離抱緊了安暖,一滴眼淚滴到安暖的手上。

  安安,笙簫默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你傷成這樣還想著他?他不是你的師父嗎?怎麼也不出來護著你?

  一個月之後。

  安暖終於從無休無止的昏迷當中醒過來,身上的傷也在江離的治療下幾近痊癒,但是渾身疼痛的後遺症還沒有好,總是在陰天下雨的時候加劇,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疼得渾身發抖。

  「江大哥,你說我什麼時候能好起來?」安暖好不容易感覺不那麼疼了,從床上爬起來,盯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發呆。

  「快了,等你好起來了,江大哥就帶你去遊山玩水,再也不問這些破事。」江離在一旁熬藥,濃濃的苦味在屋裡彌漫開來。

  「不,等我好了我就要去找師父,還有姐姐。」安暖轉過身來看著江離,堅定地說。

  從剛開始自己進長留的目的就是要找姐姐,現在姐姐沒找到,師父也丟了。

  江離看著安暖堅定的眼神,默默歎了一口氣,這丫頭每天心心念念的不是師父就是姐姐,怎麼半點兒都沒想到她自己。長留傷她傷得那麼深,她醒來後卻並沒有半點怨言。

  安暖正對這絲絲雨線發呆,突然看到雨中一道光閃過:「哎,江大哥,你看那是什麼?」

  江離抬頭望向窗外:「哪裡有什麼?」

  話還沒說完,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射進了屋裡,深深□□了對面的牆上。

  「無心劍!」安暖看清了劍上掛著的宮花,一眼認出了這是自己的無心劍。

  自從剔了仙骨,墟鼎被毀,無心劍就失去了蹤跡,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無心劍插在牆上「嗡嗡」作響,安暖腦海中閃過笙簫默入魔的樣子,大叫不好,師父一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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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逢

  江離走到對面,伸手去拔牆上的無心劍,豈料無心劍被江離握著劍柄,無心劍劍身一抖,居然震開了江離的手。

  安暖見狀,走上前去,撫摸著無心劍的劍身。安暖已經失去仙身,沒有了法力,無法運氣使用無心劍,只能試著和無心劍溝通。

  「無心啊,我是小暖。」無心劍在安暖的安撫下,光芒暗下了很多,安暖心想應該差不多了,伸手握住了無心劍的劍柄。

  安暖握上了無心劍,無心卻突然光芒大振,從牆上抽離,帶著安暖直接飛出了窗外。安暖沒有辦法駕馭無心劍,只能死死地抓住無心劍,任由它帶著自己在空中飛。

  「安安!」江離無奈,只好禦劍跟了上去。

  「無心,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安暖看腳下,一片片森林在下面閃過,森林上方縈繞著陣陣黑霧,連綿不絕的山峰隱匿在黑霧當中,看著有些毛骨悚然。

  無心帶著安暖飛過了成片的森林,最後停在了一個山洞前面,劍鋒直指山洞裡。

  「無心,你的意思是說,師父在這裡面?」安暖探頭望瞭望山洞裡,有些不確定地問無心劍。

  無心劍上下波動了一下,好像是點了點頭。

  「安安!你怎麼在這裡?」江離此時也趕到了山洞前。

  「江大哥,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七殺殿外的黑森林,是妖魔集聚、陰氣極重的地方。」江離環顧四周,陣陣黑氣環繞。

  「可是,無心劍示意我,師父就在這裡。」

  安暖站在洞口,看著無心劍劍身不斷顫抖,像是在懇求她進去,安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握住無心劍,沖進了洞裡。

  「哎,安安,等我一下!」江離也來不及多想,跟著安暖一頭紮進了洞裡。

  這個洞,雖然在外面看著不大,但是裡面卻別有洞天,安暖和江離仿佛來到了一個冰雪城堡,周圍都是倒掛著的冰淩,地面上升騰起陣陣寒氣。

  這地方,真是古怪得很。江離手握佩劍,一邊走一邊四處觀察,這洞裡被冰雪覆蓋,透過冰雪,隱隱看到洞壁上刻畫著顏色怪異的詭異圖案,這圖案自己好像很熟悉,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了。

  「啊!」安暖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腳下的冰面裡並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出了一隻烏黑色乾癟的手,正握著自己的小腿,不由得大叫。

  江離連忙來到安暖身邊,出劍砍斷了那個詭異的手,那手受到了攻擊,倒在地上化成了一灘黑水。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之前從來沒見到過?

  還沒來得及奇怪,地上突然浮現出一道道紫色的光,在冰面上交織閃爍,腳下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陣法。

  又是之前沒見過的,這洞裡果然奇怪。

  江離手中的佩劍一抖,化作一把精巧的象牙骨扇,扇身浮龍繡鳳,光華大作。

  陣法把江離和安暖兩人圍在中間,兩人身陷陣中,耳邊傳來陣陣淒厲悲慘的□□嗚咽。

  「嗚嗚嗚人家不要和張生分開。」

  「我死的好慘……」

  「賤人,居然敢在我的飲食裡下毒!」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還沒等到金榜題名!」

  安暖聽得頭昏腦漲,竟然也慢慢被陣中的情緒感染,目光開始迷離,眼前出現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有的像是戲子唱戲長舒衣袖,有的如同武將練功揮舞長劍,有的手執毛筆揮毫潑墨,有的細語輕聲俯首低眉……

  「救我們……救我們……我們都是可憐之人……」

  安暖目光呆滯,喃喃道:「對啊,我們都是可憐之人……」

  江離聽到安暖這樣說,再看安暖的樣子,心頭一驚。自己剛剛只以為這些聲音是用來擾亂視聽,卻沒想到這陣法的攻擊早就已經啟動,這聲音中就已經暗藏玄機。

  自己是修仙之人,身體碰到入侵的聲音自動運起真氣封住了自己的聽識,才沒有被迷惑,但是安安現在已經沒有半點法力,估計已經被聲音迷惑了。

  「安安,你醒醒啊!」江離也沒碰到過這種情況,只能使勁搖著安暖,希望能把她搖醒。

  安暖卻突然大喊:「師父!師父!不要殺我!」

  看來這聲音能引誘人產生幻想,用普通的方法根本無法破解。

  江離的大腦飛速運轉:陣法,黑氣,怪手,聲音……這些線索一一串聯,江離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詞:百鬼陣。

  怎麼會……這百鬼陣已經五百年沒有出現過了,當年崦嵫內亂的時候,天璿嫂子曾經用過,據說這百鬼之術是七殺派旁支燭龍宗的獨門絕技,只有燭龍宗主才能修習,尤其是其中的百鬼陣,如果是大規模地施展,更是驚天地泣鬼神。可是五百年前燭龍宗不就已經被長留滅了嗎?

  現在這個百鬼陣居然屈尊設在一個小小的洞裡,可見這個洞裡面一定有非常大的秘密。居然有人可以在殺阡陌的地頭兒上搞鬼,真是不簡單。

  看安安的神智被百鬼陣奪去,江離想起天璿嫂子在崦嵫的時候曾經跟自己簡單介紹過關於百鬼之術的事情,鬼話鬼影是百鬼陣的第一層,要想破解,只需要用至陽之血塗抹在印堂上就可以了。

  江離連忙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指尖血抹在安暖的印堂上,安暖額頭上一道金光閃過,指尖血居然滲進了皮膚裡面,形成一層金色的屏障,把空中飄著的鬼話鬼影統統擋在了外面。

  「江大哥?」安暖從幻境中醒過來,一陣後怕,幻境中自己手握長劍捅進了師父的身體裡,後悔得肝腸寸斷,要是不及時醒來,恐怕自己就要咬舌自盡了。

  「醒了就好,我替你封住了印堂,暫時不會受到影響,現在這陣法才啟動了第一層,我們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破解。」江離抱住安暖,把她護在自己懷裡,象牙骨扇輕扇,一道金色的屏障出現在兩人面前。

  「江大哥小心!」安暖被江離抱在懷裡,轉頭卻看到江離身後一個手執長戟的黑影悄然向江離背後沖過來。

  黑影的速度太快,安暖還沒來得及推開江離,長戟就已經□□了江離的後背。江離吃痛,仙力瞬間渙散,擋在兩人面前的仙障消失,瞬間前後左右出現了好多黑影,手拿兵器。

  江離心中大叫不好,百鬼陣已經啟動到了第二層——陰兵,這些黑影估計就是七殺枉死的兵將,被百鬼術召集起來關在陣裡,暴虐異常。

  手中的象牙骨扇因為受到震動,再次變回了長劍,江離沒辦法,只能手握長劍攻擊不斷聚集的陰兵。

  安暖也握著無心劍,慌亂地往陰兵身上劈過去。

  無奈陰兵越來越多,似乎是感受到江離才是力量強大的那個人,所有的陰兵都往江離那邊彙集,江離慢慢不敵,最後竟一下被一個陰兵挑落了佩劍,倒在地上。

  「江大哥!」安暖撲過去,抱緊江離。

  「安安,快走。」眼看著陰兵越來越多,逐漸靠近,安安卻執意護在自己前面,江離忍不住著急,想推開她,卻力不從心。

  就在安暖閉緊了眼準備迎接陰兵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閃過一道銀光,接著黑影在身邊逐漸消散,地上的陣法標記閃爍了幾下,也熄滅下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暖扶起江離,回頭一看,一隻通體純白光澤溫潤的簫橫在上空,還散發出陣陣異香。

  奪魂簫?

  安暖站起來,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空中的奪魂簫,奪魂簫在空中轉了轉,飛到一邊不理安暖。

  「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把你給別人的……」安暖滿臉歉意地道歉。

  奪魂簫傲嬌地轉了一下身子,仍然不理會安暖。

  「奪魂簫,別鬧彆扭了,我都知道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安暖小心翼翼地賠不是,內心卻默默黑線,一隻簫,傲嬌個鬼…….

  奪魂簫光芒稍微柔和了一點,緩緩飛到安暖身邊,落到了安暖的手上。

  氣氛剛剛緩和,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我當是什麼人能破了我的百鬼陣,原來是依靠著神器。」

  一個一襲紫色長袍,黑髮飄逸,綽約多姿的女子從天而降,衣袂飄飄宛如九天仙女下凡,待安暖看清了那女子的樣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姐姐?!

  那女子落到地上,和安暖對視,細細端詳著安暖的臉,突然一瞬間,目光從兇神惡煞變成了柔情似水,輕聲喚道:「宸兒?」

  「姐姐!」安暖推開旁邊江離攔著自己的手,跑到紫袍女子面前,再對視時已經是淚水溢滿了眼眶。

  真的是姐姐,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姐姐,自己在長留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找的姐姐,居然在七殺旁邊的山洞裡,這個異朽君,怎麼這樣折騰自己!

  月華伸手摸了摸安暖的頭,溫柔地問道:「宸兒,你來這裡幹什麼?」

  安暖仰頭,笑了笑回答:「姐姐,我來找我的師父啊。」

  「你師父?你師父是誰?」月華問,心裡卻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師父就是長留的儒尊,笙簫默。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看著懷裡宸兒天真的小臉,月華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愣在原地。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巧?自己明明把宸兒帶到了魍魎森林的邊緣,從那裡走出森林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到長留的啊!自己處心積慮給宸兒偽裝易容,從沒有給宸兒教授過半點法術,以她的仙資,怎麼會被長留的儒尊收為徒弟?

  想到自己洞裡關著的那個男人,月華不禁一聲苦笑。異朽君告訴自己長留儒尊身邊的小徒弟的血能催開綺靡花,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人竟然會是自己的妹妹宸兒!所以自己一直是在利用自己的妹妹來報復長留嗎?老天真是給她開了個大玩笑!

  江離站在一旁望著月華抱著自己的安安,冷笑一聲,自己還當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設下百鬼陣。

  走上前去,江離從月華懷裡把安暖拽回來,轉身盯著月華的眼睛,冷冷地說道:

  「天璿嫂子,好久不見。」


第三十一章 真相

  「恩?」安暖被江離拽著,聽到江離的話不禁奇怪,「姐姐,你們認識嗎?」

  「不僅認識,還是老朋友。」江離的目光冷得嚇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你竟然就是安安要找的姐姐。」

  「安安?」月華奇怪,江離怎麼口口聲聲喊自己的妹妹「安安」?

  安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當初在魍魎森林裡初次遇到江大哥的時候,為了躲避所謂的悅卿閣的追殺,一直用的是穿越前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

  「姐姐,當時我們在森林裡逃亡,我怕被悅卿閣的人找到,就用了化名……」安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清楚,只能這樣勉強解釋。

  月華苦笑,怪不得自己一直打聽妹妹浣宸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怪不得自己不知道長留儒尊笙簫默的徒弟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姐姐,你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暖看到月華的反應,更加奇怪。

  「五百年前,崦嵫山前任掌門淩沐風之妻天璿被查為七殺燭龍宗主之女,崦嵫山本欲內部處決,不料天璿卻設下百鬼陣,鬧得整個崦嵫如同人間地獄,長留聯合眾派絞殺,後淩沐風被殺,天璿被重創,不知所蹤。我一直以為當年的天璿嫂子已經內力全無,應該消失在人世間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沒想到如今你竟然還不知悔改!」

  「江大哥,你怎麼那麼清楚這些事?」安暖皺眉。

  江離冷笑,手裡的長劍舉起,直指月華:「因為淩沐風就是我的二師兄,而你姐姐,就是當年的天璿。」

  「宸兒,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月華聽了江離的話,瘋了一樣撲過去抓住安暖的手,「你聽姐姐解釋!」

  安暖從來沒有見過姐姐這樣驚慌失措,在她的記憶裡,姐姐一直都是那個溫柔如水的絕世美人,眼前這個披頭散髮臉色慘白的姐姐,真的有些陌生。

  「姐姐,你別慌,我信你,你把所有的事告訴我。」安暖握著月華微微顫抖的手,輕聲說。

  「五百多年前,我爹是當時的燭龍宗宗主,當時我們燭龍宗勢力正盛。在一次和爹外出的時候,我貪玩兒,深夜裡自己跑出去逛燈市,結果遇到了一群流氓,看我年輕貌美,又獨自一人,就想占我便宜。我本想發作,突然一把扇子橫在了我面前,一個翩翩少年郎站在我前面,輕輕幾下就把那些流氓收拾得服服帖帖。後來我們倆一起逛了燈飾,吃了飯,喝了酒,他告訴我他是崦嵫山的人。

  「告別他回去之後,我就和我爹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上仙。我爹震怒,把我關到密室裡不讓我出去,我和妹妹瑤光裡應外合,逃出了爹的密室,獨自一個人到崦嵫去找他。我本以為我們倆兩情相悅,找到他之後,就可以天涯海角雙宿雙飛,他不再是仙,我也不再是妖。結果到了崦嵫我才知道,我喜歡的人,居然是崦嵫山的掌門。

  「他不可能離開崦嵫,但是我也不想離開他,於是我決定隱瞞我燭龍宗主女兒的身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妻子。為了他,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在他身邊,一輩子都做他的賢妻。

  「可是,天不遂人願呐。在崦嵫的第十二年,我爹終於打聽到了我在崦嵫的消息,率領燭龍宗的千萬屬下攻打崦嵫山,我是燭龍宗宗主之女的身份也不能再隱瞞下去。沐風是一派掌門,雖然於心不忍,卻也要秉公執法,將我關入仙牢。

  「可是我卻萬萬沒想到,崦嵫山竟然設下陷阱,誘殺了我爹,滅了燭龍宗。我聽聞爹爹被殺的消息,怎麼還能平靜地在仙牢裡呆下去。於是我便用盡了畢生的功力,在崦嵫山的仙牢裡設下了我能設的最大的百鬼陣。百鬼陣一出,天地無光,萬物□□,仙牢的結界瞬間被破。然而我當時初出茅廬,修為不夠,根本沒辦法控制規模越來越大的百鬼陣,後來,百鬼陣幾乎吞噬了整個崦嵫,天地間仿佛地獄一般回蕩著鬼叫聲和人的□□聲。

  「後來崦嵫的事態一發不可收拾,長留山就聯合各派,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共同破了百鬼陣。百鬼陣一破,我便再也沒有什麼依靠,功力也基本散盡,沐風為了護我,瞞了所有的人,讓我偷偷逃走。大戰之後,崦嵫元氣大傷,再也不是仙界第一修仙大派,長留後來居上,代替崦嵫成為仙界執法秉公的第一大門派,沐風辭去了掌門之職,被長留收押。

  「我本以為長留山素來仁慈清雅,沐風在長留不會有危險的。沒想到,長留的人為了逼沐風說出我的下落,竟然不惜對沐風施以極刑!我受到重創,法力微弱,根本不能破開長留山的結界,只能在外面聽著消魂釘釘到沐風身上的聲音和他的慘叫,靠著結界的邊緣不停地哭。那天夜晚,長留突降暴雨,大雨洗刷了誅仙柱上所有的血跡,我從結界處巡邏的弟子那裡偷聽到,沐風的血染紅了誅仙柱下的整片地面。

  「我是妖又如何,是仙又如何,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就僅僅因為我爹是燭龍宗主,就要趕盡殺絕?沐風又有什麼錯,他只是為了保護我,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錯,長留的人怎麼能如此殘忍!所以我處心積慮在人間蟄伏這五百年,用燭龍宗的秘術養了一只有萬年怨氣的魘,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讓長留的人親眼看到,他們敬愛的上仙如何墮仙成魔,到時候,我倒要看他們是殺還是留!」

  月華越說越激動,黑色的長髮像是長蛇一樣在風中亂舞。

  姐姐?安暖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的姐姐。師父身體裡的魘,居然是姐姐養的?是姐姐一直在推動這件事情,是姐姐要害師父?

  還有,如果姐姐是妖,那自己又是什麼東西?

  安暖從來沒感覺心慌得那麼厲害,踉蹌著退後了一步,甩開了月華的手,淚眼模糊地盯著姐姐那張白皙絕美的臉,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江離在一旁,淡淡地接話道:「所以你和異朽閣合作,交出燭龍宗世代守護的綺靡花,利用綺靡花的特性幫助異朽閣找到可以煉製往生石的人,而異朽閣要做的就是把那個可以讓綺靡花開花的人送到長留三尊之一的身邊,然後找機會把魘送到三尊中收徒的那個人的身體裡,利用他的徒弟讓魘徹底激發,墮仙成魔。異朽閣為了兌現和你的承諾,獲得往生石和綺靡花,就把安安送到了笙簫默的身邊,然後又與女兒受逆血之症困擾的落天桑交易,在崦嵫山的散仙宴上對阿默下手。」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因為讓安安去找異朽君的人,是我。不過那時候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背後會有這麼大的陰謀。不過我倒是有一點沒想明白,你是如何讓安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到去找落天桑的?又是如何讓長留揭發安安的事情的?」

  「是雀兒。」月華嘴角掛著一絲冷冷的笑,「用一隻千年的成年魅,去蠱惑一隻幾百年修為的靈鳥,還不算太難。」

  雀兒她,原來從那次遊歷回來就已經被蠱惑了。安暖聽到這話,心裡不知為何松了一下,原來雀兒不是要故意陷害自己,她也是被人控制。

  可是,這一切,竟然都是姐姐做的?

  「可是你錯了。」江離看著月華的眼睛,繼續說,「殺了你爹的不是崦嵫,滅了燭龍宗的也不是仙界,二師兄的死,也是他自願的。」

  「什麼?」月華瞪大了眼睛。

  「當年你爹帶燭龍宗徒眾來攻打,念及生靈,遲遲不肯用百鬼之術,所以漸漸不敵崦嵫。而你又即將被處以死刑,你爹情急之下,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可是當你爹自盡之後,你卻突然擺出了百鬼陣,整個崦嵫猝手不及,只有求助於長留。至於燭龍宗,單春秋忌憚你們已久,趁你爹去世之際,便派人連夜滅了燭龍宗,你若不信,去找他對峙就行。」江離說到一半,突然一頓,目光黯淡下去,「還有二師兄,為了護你,至死也不肯說出你的下落,但是他身為一派掌門,如果不能處決你,恐怕不能服眾,天下各派也會看不起崦嵫,所以,他選擇用自己的命換你。誅仙柱上的天雷極刑和銷魂釘,都是二師兄主動要求長留的。」

  兩行淚從月華的眼睛裡流下,滴在地上凝結成冰。

  「你說的,都是真的?」

  「句句屬實,都可查證,只是你一個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遲遲看不到真相而已。」

  月華腿一軟,跪倒在地,淚水滴滴砸到了冰面上,渾身顫抖:「沐風……沐風……這麼多年,竟然是我一直錯了……」

  江離趁機一把拉過安暖:「安安,我們走。」

  「既然來了,誰也別想走!」月華不知怎麼的,突然滿臉是淚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

  「姐姐!」安暖甩開江離的手,回頭望著月華。知道了姐姐這些事情,心裡不僅沒有怨姐姐,反而一陣心疼,姐姐也是用情至深,才會做出這種事。

  月華看著安暖的眼睛,突然一笑。

  安暖感覺怪怪的,難道姐姐又要做什麼傻事了:「姐姐,不要!」

  已經來不及了,月華飛起一掌打在安暖的背上,安暖只覺得身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入到自己身體裡面,這種力量和自己在長留修仙時身體裡的力量有所不同,強大中帶著狂野和熱烈,進入自己的身體裡就開始不斷衝撞。

  「姐姐,你要做什麼?」安暖回頭,卻看到月華一頭烏黑的頭髮在風中舞動,眼睛通紅,眼淚不斷流下來。

  「宸兒,別動,姐姐把身上的法力都給你,這是我們燭龍宗世代相傳的百鬼之力,有了它,你就能控制這世間一切鬼怪,啟動百鬼陣。」


第三十二章 重生

  「姐姐,不要……」安暖知道姐姐要把功力全部傳授給自己,想掙扎卻被姐姐牢牢按在原地,「姐姐,你會死的!」

  「死?姐姐五百年前就該死了!」月華苦笑,「我在人世間苟延殘喘這幾百年,一直被仇恨蒙蔽,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還差點釀成大錯,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活下去?」

  「姐姐,你別這樣說,你一直保護著宸兒,不管你做什麼,宸兒都理解你,求你不要離開宸兒。」安暖忍不住淚流滿面。

  「來不及了,一切都結束了……」月華把最後一點功力送入安暖的體內,眼前一陣眩暈,半躺在地面上。

  「姐姐!」安暖回身緊緊抱住已經回天無力的月華,眼淚一滴滴落在月華紫色的袍子上。

  「宸兒,你恨姐姐嗎?」月華緩緩抬起手來撫了撫安暖的臉頰,臉上舒展開微笑。

  「不,宸兒從來都不怪姐姐,姐姐你不要丟下宸兒……」安暖握住月華的手,哭著說。

  「宸兒,你是不是在奇怪,姐姐是妖,為什麼你還能順利入長留?」月華莞爾一笑,「宸兒,你不是妖,你就是普通的人。一百年前,姐姐的親妹妹瑤光也像我一樣傻,愛上了一個上仙,結果被那個上仙親手殺死,我好不容易才聚集瑤光的一魂一魄,才得以讓她再入輪回……」

  「姐姐,你是說,我就是瑤光?」

  月華握住安暖的手,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淡:「江離,我死之後,能不能帶我回到崦嵫,把我葬在沐風的旁邊?」

  江離望著月華,點了點頭。

  「宸兒,你在乎的人,就在洞裡,快去找他。宸兒,是誰不重要,你就是你,重要的是你的心。宸兒,你要好好活著,好好去愛,好好……」

  月華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已經快聽不到了。

  「姐姐!姐姐!」安暖抱著月華逐漸僵硬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

  「安安,別太傷心了。」江離蹲下,看著安安滿臉都是淚,「你大傷未愈,這樣對身體不好,再說了,你不是還要去找你師父嗎?」

  對啊,還有師父,自己已經失去了姐姐,不能再失去師父了。

  安暖抹了抹眼淚,看著懷裡姐姐依舊溫婉美麗的容顏,還是有些不忍。

  江離和安暖一起把月華安置在洞一側的石臺上,看著一層層玄冰覆上姐姐的身體,安暖趴在冰冷的冰棺上,心裡默默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著,好好去愛。

  這鬼洞也如同百鬼陣一樣,一環扣一環,裡面岔路百出,安暖和江離靠著奪魂簫才能一路前行。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面的洞口裡隱隱閃著藍光,安暖進洞,循著光找過去,洞裡安放著一個冰棺,散發著冰藍色的微光。

  待走近,安暖不由得微微顫抖,伸手去撫摸冰棺,透過掌心傳來陣陣寒氣,眼淚滴到冰棺上蒸騰成熱氣。

  「師父……」冰棺裡封著的笙簫默,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肩,白皙如瓷的肌膚顯得有些慘白,襯得烏黑的嘴唇和額頭上深紫色的墮仙印記格外明顯,就算是在沉睡當中,依然是眉頭緊皺。

  運起真氣,伸手化去了師父身上的□□,師父的身上還殘餘著被玄冰封存的寒冷。安暖抱住師父有些冰冷的身體,努力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師父。

  真氣緩緩注入笙簫默的體內,安暖突然感覺心裡一陣悸痛,自己現在用的是姐姐傳給自己的內力,但是這股內力好像並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在自己體內亂竄。

  控制了半天,還是沒有壓制下去自己體內的那股內力,安暖一下被彈開,趴在地上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安安!」江離見狀,趕快扶起安暖,運功為她調理。

  江離的內力進入安暖的體內,仿佛一道陽光照進了黑暗裡,在體內狂飆突進的野蠻力量一下就受到了安撫,乖乖地在安暖的經脈裡流淌運轉。

  「安安,屏氣凝神,集中注意力,試著運功。」

  安暖按照江離的指示試著調動體內的真氣,果然,這次體內的真氣不再亂竄了,反而乖乖地聽自己調遣,整個人的感覺比在長留修仙的時候還要通透。

  「江大哥,好神奇,我感覺整個人都通透了不少。」安暖回頭,卻發現江離靠在牆邊,緊閉雙眼,好像沒有聽到安暖的話一樣。

  「江大哥?」安暖摸了摸江離的脈搏,似乎沒有什麼異常,面色平穩,呼吸順暢,應該是剛剛運功幫自己的時候太累了。

  安暖脫下自己的外衣,給江離蓋上,輕聲說:「江大哥,謝謝你。」

  重新擁有了內力,安暖感覺自己好像是脫胎換骨一樣,運起真氣緩緩注入到師父體內,感受到師父的身體裡也湧動著的力量,安暖終於松了一口氣。

  師父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夢境當中,不論怎麼呼喚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又或者是,師父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神智,為了避免釀成更大的災禍,所以不願意醒來。

  魘在師父體內一天不除,師父就永遠不會醒過來。可姐姐走之前,並沒有告訴自己魘的破解方法,這普天之下,還有誰知道如何破解魘?

  異朽閣。

  安暖的腦子裡蹦出來這三個字。雖然之前異朽閣給自己的答案並不準確,但自己還是找到了自己的姐姐,現在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有去異朽閣試試了。

  安暖站在異朽閣前,異朽閣漆黑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熟悉的人走了出來。

  「安暖姑娘,閣主已經恭候多時了。」迎出來的這個人有些像是自己第一次到異朽閣時門口挑選蘿蔔的姑娘,卻又有些不同。

  「異朽君知道我要來?」

  「天下之大,沒有閣主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付出代價,任何願望都可以得到滿足。姑娘請跟我來。」

  那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安暖順著她手的方向,踏進了異朽閣的大門。

  江離剛想跟進去,便被那女子伸手擋在了門外:「不好意思,閣主只招待安暖姑娘一個客人。」

  九曲十八回廊,再次來到那扇朱紅色大門前,大門緩緩打開,房頂那個詭異的壁畫再次映入眼簾,玄衣雲袖的男子手裡捧著一朵七彩的花兒笑著。安暖冷笑,當初自己來的時候就覺得那朵花兒很是異常,這不正是綺靡花嗎?看來這異朽閣和綺靡花的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異朽君,我想知道如何才能破解我師父體內的魘,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喲喲喲,小姑娘不要太著急。」異朽君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瘮人,仿佛發出聲音的不是人而是鬼一樣,「這次的代價,可不像上次那麼簡單咯。」

  「異朽君什麼時候也那麼囉嗦了,我都說了,不論要什麼,我都給你。」

  「好啊,」異朽君袖子一揮,「我要的是,你的命。」

  「好,等我救完了師父,就把命交給你。」安暖半點猶豫都沒有。

  「別急別急,你的命,什麼時候樂意給,就什麼時候給,反正早晚都是我異朽閣的。」

  「你什麼意思?」安暖聽異朽君話裡有話,不禁追問。

  「沒什麼。」異朽君避而不談,背過身去從高到房頂的書櫃上取下來一個紙卷,「聚集萬年怨氣的魘一旦形成,便很難消滅,即使寄生者死去,成熟的魘也會操縱屍體行動,唯一能夠消除的辦法就是異朽閣的地獄煉火,使寄生者形神俱滅,魘才會消散。」

  「啊?那師父不就只有死路一條?」安暖有些著急,「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有沒有辦法把魘轉移到我的身體裡,我願意代替師父去死!」

  「你真的想好了嗎?」

  安暖堅定地點點頭。姐姐離開之後,師父是這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銷魂殿上一見傾心,以後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能在銷魂殿日夜守在師父的身邊。花千骨只想做尊上一輩子的徒弟,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師父中毒之後,看到他日漸入魔的樣子,自己也感覺像是被人掏空了靈魂一樣,一心只想讓師父好起來,才會那麼傻地被套進圈套。只要能讓師父重新變成之前那個溫暖瀟灑的儒尊笙簫默,就算要了她的命也在所不惜。

  異朽君笑了笑,把紙卷交到安暖手裡:「拿著它,裡面有轉移魘的辦法,想好了就去做吧。這是唯一的辦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記得,出了這道門,就立刻打開看,然後怎麼做你自然會知道。」

  「那我什麼時候再來把命給你?」

  「不急不急,等你想來了就來。」異朽君掩袖而笑,「不過,想走就不一定能走了。」

  「知道,我不會後悔的。」

  踏出異朽閣那道朱紅色大門,安暖抽開紙卷上綁著的絲帶,緩緩攤開紙卷,待看完了紙卷上所有的字,安暖的臉不由得慢慢紅了起來。

  這這這……這都是什麼鬼?!

  等出了異朽閣的大門,安暖還是雲裡霧裡,走路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暈暈的。

  「安安,怎麼了?」江離看安暖的神情不對,連忙問。

  安暖有些失神,半晌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抓著江離的胳膊,說:「江大哥,我們回去吧。」

  「你沒事吧?」江離關切地問。

  「沒……沒事。」

  兩人禦劍回到了洞裡,才進了第一層洞口,看到洞裡停著的姐姐的冰棺,安暖拉住了往裡走的江離。

  「江大哥,姐姐臨走前不是說,想拜託你帶她回崦嵫嗎?」

  「的確是,但是我不放心你,等你解決了和你師父的事情,我就帶你姐姐回去。」

  「不不不,江大哥,你還是馬上就帶姐姐回崦嵫吧,姐姐肯定也不想每日都在這陰暗潮濕的洞裡呆著。我這邊你就不用擔心了,既然我已經找到了師父,異朽閣也告訴了我破解的辦法,馬上就能解決了。」

  「既然馬上就行了,那我又何必急於這一時,等你解了你師父的魘我再走也不遲。」

  江離推辭,安暖卻紅了臉,語氣中帶了一點撒嬌:「哎呀,江大哥,你快點帶姐姐走吧,你再不走我可要生氣了!」

  「啊?!」江離吃了一驚,但是看安暖白裡透紅的小臉兒,現在安安已經恢復了法力,甚至比之前還要強很多,自己也的確沒有擔心的必要。

  再說,安安說的也對,雖然天璿嫂子設下這麼大一個局,可謂居心叵測,但是江離心中一直是把她當做是自己之前那個溫柔賢慧的二嫂,自己也的確該快些完成嫂子的遺願了。

  「好吧,那我先帶你姐姐回去了,你自己小心。」江離一揮手,冰棺化作一道藍光收進墟鼎當中,又小心地在洞口設下了仙陣和結界,這才放心地離去。

  安暖看著江離離去的身影,輕輕舒了一口氣。江大哥總算是走了,不然自己可不敢當著他的面用這樣的方法救師父。

  不過……就算江大哥不在,自己又要怎麼才能用這樣的辦法救師父呢?安暖想著紙卷裡的話,紅暈再次爬上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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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眷屬

  紙上只有一行字:「以吻為介,真氣渡之。」

  安暖鬱悶地想,這是讓自己吻師父嗎……這些仙俠世界的人都是段子手嗎?這麼尷尬的方法,要是師父知道自己是用這樣的辦法把他身體裡的魘轉移出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試一下,誰讓異朽君說這是唯一的辦法呢?

  把師父扶起來,靠在牆上,安暖坐在笙簫默的旁邊。

  師父的睡顏也好美啊,冰面散發著幽藍的光,襯得笙簫默更加肌膚如玉,眉如遠山,青絲如瀑。安暖托著臉從側面看著師父翹翹的睫毛,不由得唇邊掛上了微笑,師父就是這樣讓人看著都會覺得溫暖的人。

  師父,等著我,小暖馬上讓你脫離苦海。

  可是這樣的姿勢好彆扭啊。安暖左邊試試,右邊試試,伸長了脖子還是親不到師父。

  安暖試了五六種姿勢,最後乾脆騎到了笙簫默的腿上,伸手勾住了師父的脖子。

  「師父,我來啦。」安暖盯著師父輪廓分明的嘴唇,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慢慢靠了上去。

  師父的嘴唇有些冰涼,大概是沉睡太久的緣故。師父輕柔的呼吸撲到臉上,安暖聞著笙簫默身上的幽香,唇齒間彌漫開淡淡的薄荷香味。

  糟了,自己光顧著吻了,忘了用真氣把師父體內的魘渡出來!

  安暖趕快雙手運起真氣,抱住笙簫默的身體,在師父的體內一寸寸搜尋著魘的下落。

  師父有千餘年的修行,自己這十幾年修行所催動的真氣在師父體內暢行無阻,就好像是一滴水滴進了浩渺無垠的大海當中。忽然,在這片平靜的海面上,安暖發現了一個漩渦,這漩渦似乎深不見底,應該就是魘在師父體內的藏身之處了。

  安暖運氣慢慢逼近,師父平靜的真氣隨著自己的不斷靠近,逐漸開始紊亂,本來純淨的內力當中隱隱出現了一絲陰晦的力量。

  看來魘要出現了。安暖屏氣凝神,用自己的內力死死鉗制住魘的力量。魘剛開始還在笙簫默的體內掙扎,但安暖用真氣兩路夾擊,逼得魘在笙簫默體內無路可走,只好乖乖從笙簫默的體內出來。

  這就對了。安暖眉頭舒展,放鬆地擁著笙簫默的身體,感受魘的力量慢慢從師父的身體裡到自己的身體。

  還沒過一半,安暖突然感受到懷裡師父的身體好像是動了一下。

  額?安暖睜開眼,看到笙簫默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不是吧,師父,醒了?安暖瞪大雙眼,師父不會真的醒了吧?他醒來看到這個情景,自己不就功虧一簣了?

  老天爺保佑師父千萬別醒啊!

  然而老天似乎沒聽到安暖的禱告,笙簫默的眉頭皺了一下,眼皮輕抬,一雙狐狸一樣迷人狹長的眼對上了安暖的眸子。

  「師……師父?」安暖吻著笙簫默,含含糊糊地說。

  不對,師父的眼神不太對。師父平時看人都是七分含笑三分溫柔,怎麼現在看著自己,眼神裡卻像是黑暗裡燃著一團火?

  不會是師父的心智還被魘控制著吧。

  還沒來得及反應,安暖就覺得自己猛地被師父從背後抱住。笙簫默用的力氣很大,把安暖緊緊抱在懷裡,勒得安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師父不會是一時糊塗要做什麼傻事吧?但是現在魘還沒有完全轉移出來,自己還不能放開師父啊。安暖一時情急,雙手拍打著笙簫默的背,想扯開笙簫默的手。

  笙簫默卻好像受了刺激一樣,下一秒就把安暖按在了寒冰床上。背貼著冰冷的床面,安暖被笙簫默壓在身下,一陣心慌,師父這是要做什麼?

  安暖也顧不得許多,只想快點從笙簫默身下抽身出來。但是此時的笙簫默已經失了神智,哪裡肯讓她輕易逃走,把她死死地鉗制在自己的身下,一雙冰冷的唇吮吸著安暖的嘴唇,安暖被他吻得好像渾身觸電,嘴唇麻麻的,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如同踩在棉花糖上。

  「師父!」安暖拍打著笙簫默。

  但是安暖越是反抗,笙簫默壓她越緊,安暖已經能感受到笙簫默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了。

  突然,安暖覺得身下一涼,糟了,自己的衣服!

  笙簫默的眼神撲朔迷離,那團火似乎越燒越大。

  「師父,不要……」咬住笙簫默的肩膀,安暖的身體不斷顫抖。

  下一秒,水乳交融,翻雲覆雨。

  安暖躺在寒冰床上,身邊是熟睡的笙簫默。

  入眼的洞頂都自帶星星特效,安暖眼神空洞大腦放空,感覺自己仿佛遨遊在外太空。沒想到自己在現代一萬年單身狗,居然就這樣被自家師父這樣生吞活剝了。

  雖然師父體內的魘已經轉移出來了,但是,待會兒師父醒了之後自己要怎麼給師父解釋呢?

  「師父,不好意思,你剛剛一時沒忍住,就……。」

  「師父,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笙簫默,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安暖捂住臉在床上翻滾,感覺怎麼解釋都會被師父暴擊。

  趁著師父還沒醒,安暖忍著身上的酸疼和綿軟,穿好衣服梳好頭髮,盤腿坐在床邊想運功調理一下。

  不知道是因為魘,還是剛剛師父的緣故,安暖覺得真氣渙散,極難凝聚,好不容易才凝聚起真氣,還沒開始調理,突然覺得心裡一痛,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下。

  安暖從床邊跌到地上,一口鮮血湧上來,順著嘴角流下。

  眼前閃過無數的幻影,殺阡陌帶領眾妖強攻長留時的屍橫遍野,魍魎森林裡的冤魂萬千,百鬼陣裡的鬼話鬼影……怎麼回事,怎麼自己心裡突然出現很強的殺念?原來這就是魘的力量嗎,在你的心裡不停地慫恿你,形成幻想,最後逼瘋你,讓你分不清幻境和現實,成為殺人如麻的惡魔。

  師父一定就是知道了這一點,為了避免魘利用他千餘年的修為導致生靈塗炭,才會選擇離開長留自生自滅的。

  安暖努力用真氣壓住這股不斷往上竄的邪念,奇怪,怎麼會壓制不住呢?安暖感覺一股邪火竄上了自己的腦袋,眼睛裡也火辣辣的疼,渾身好像掉進了火裡,被燒灼著,疼得自己都忍不住眼淚。

  「浣宸,別動。」一個少年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安暖感覺一股清流湧入自己的身體,於是乖乖地沒有動。

  「你是誰?」剛剛就覺得聲音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是誰。

  「別回頭。」身後的少年阻止了想回頭看的安暖,「阿宸,我說過,我不管你是怎麼樣的,你都是我最愛的阿宸,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不讓你受委屈。」

  「小五?」安暖猛然醒悟,「小五,你怎麼會法術?」

  「我一直都會啊,我和余大夫都是宗主留下來保護你們的護法。」

  「那,小五,你現在要做什麼?」

  身後的小五笑著說:「阿宸,別動,我在幫你封印你身體裡的魘。」

  封印?當初師父用自己的千年修行都封印不了,現在小五怎麼能封印的了呢?安暖心裡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小五,你快停下!」

  「阿宸,我本來的名字不叫小五。」小五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奇怪,「我叫玉衡,是北斗七星的第五顆星星,你以後看到天上的星星,那就是我在保佑著你。」

  「小五!玉衡!」安暖喊著,卻根本沒辦法動。

  身後小五的氣息越來越弱,最後化作一道光進了安暖的身體。

  安暖感覺身體裡野蠻衝撞的魘瞬間平靜了,再也感知不到,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緊接著一道金色的封印的力量在身體內流動,生生隔開了自己的真氣和魘。

  回身再看,身後已經沒有小五的半點蹤跡了,只剩下一陣打著旋兒的風,繞著自己轉了一圈兒。

  「玉衡,我知道,你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保護著我的。」安暖淚眼婆娑,那陣風在安暖身邊繞了又繞,最後還是散在空氣中。

  送走了玉衡,安暖坐在笙簫默的床邊,俯身趴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和平穩的呼吸,突然覺得事情好像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

  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不就是永遠在師父身邊嗎?做他的徒弟,和做他的妻子,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師父能接受自己,讓自己馬上去異朽閣交出命也願意。

  師父會接受嗎?師父又不是尊上,應該會的吧……萬一師父不接受呢?

  想著想著,安暖突然感覺身下的人動了一下。

  「師父?」安暖直起身子,端正地坐在笙簫默身旁,雖然已經想了好多,但是面對師父的時候還是慌得不行。

  「小暖?」笙簫默揉了揉又漲又疼的頭。

  「師父,感覺怎麼樣?」安暖關切的問。

  「唔……還好。」笙簫默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再看看身邊小暖漲紅的臉,笙簫默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的大腦。

  「小暖,我剛剛……都做了什麼?」

  「額……師父……沒什麼沒什麼……」明明想好的話,卻沒辦法說出口,安暖只好臉紅著搖頭。

  笙簫默的大腦飛速運轉,腦海中零零碎碎地出現了很多昨天的片段,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一雙狐狸一樣的眼睛輕輕挑起,眼角眉梢都帶著狡猾的笑,握住安暖的手,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真的沒什麼嗎?」

  安暖的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了:「額……師父,你覺得有什麼嗎?」

  笙簫默借力直接把安暖拖進懷裡,在她耳邊咬耳朵:「當然有什麼。」

  感受著他縈繞在自己耳邊輕柔地呼吸,安暖心跳加速:「那師父怪小暖嗎?」

  「小傻瓜,師父怎麼會怪你……」逃避了這麼久,還是避無可避,笙簫默知道已經沒辦法忽略自己心裡的聲音,乾脆就把眼前的人納入懷下。

  大不了不做長留上仙,這些年自己也實在是厭了,再說,掌門師兄都動了情,自己為何不可呢?

  趁著小暖發蒙的空檔,笙簫默運起真氣悄悄探知了自己和小暖的內力,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身體裡的魘已經消失了,而小暖現在已經不再是仙身,反而是一身妖力。

  「小暖,我身體裡的魘,你是怎麼做到的?」

  早知道他會問,安暖把編好的理由順口說出:「我去了異朽閣,異朽君告訴了我解開魘的辦法。」

  「什麼辦法?」

  「異朽君不讓我告訴別人,包括師父。」

  「要付出什麼代價?」

  「……」安暖沉默了一會兒,「我死之後,秘密要交給異朽閣。」

  不知道是這個謊考慮得實在是太久,編得太圓滿,還是笙簫默根本沒想到她會在這個問題上撒謊,竟然一點都沒有懷疑。

  笙簫默聽了安暖的答案,一陣心疼,把懷裡的安暖摟得更緊了:「小暖,你放心,師父不會讓你死的。」

  「嗯,我師父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笙簫默笑得春光燦爛,小徒弟的嘴還是那麼甜,雖然自己肯定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也不是最厲害的人。

  「小暖,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安暖知道師父是在問自己的一身妖力,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複雜,還是不要告訴師父的好:「師父,你在嫌棄小暖嗎?」

  她說得可憐兮兮,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笙簫默也知道自己離開長留之後小暖肯定吃了很多苦,既然她自己不願意說,笙簫默也就不打算追問了。

  「怎麼會,師父怎麼會嫌棄你?」

  安暖聽著師父暖暖的聲音,興奮地在師父懷裡打了個滾兒,勾著師父的脖子爬到他身上,在他耳朵邊輕聲說:「師父,從今往後,你不做長留上仙,我不做你的徒弟,我們找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可以嗎?」

  她甜絲絲的呼吸撓得笙簫默耳朵癢癢的,笙簫默笑著回答:「好。」


第三十四章 纏綿

  「小暖,你來看看這裡這塊匾掛的正不正?」

  「嗯,挺正的,師父,你下來喝口水吧。」安暖在下面扶著梯子,仰頭看笙簫默把一塊朱漆匾額掛在了門上,連忙倒好了水送到笙簫默嘴邊,又拿了毛巾給他擦汗。

  時隔多年,她安暖終於實現了當初的夢想,成為了悅卿閣的主人。安暖站在悅卿閣門前,眯起眼睛看清晨的陽光灑滿大地,有一種俯視眾生的滿足感。

  自從師父恢復了之後,也不知道從哪兒挖出來的小金庫,帶著安暖隱去了仙人的身份,不用仙法仙術,像普通人一樣,四處遊山玩水,吃吃喝喝,行俠仗義,日子基本上就是逛吃逛吃,倒也結實了一幫俠肝義膽的朋友。

  等到玩夠了走累了,笙簫默問安暖想去什麼地方安家,安暖第一個就想到了悅卿閣,於是兩個人就回來把整個悅卿閣都盤了下來。

  如今的悅卿閣已經不再是青樓了,而是方圓十裡最有名的飯館。安暖遣散了所有的姑娘老鴇鬼怪異物,又邀請遊玩時結實的天南海北的仙人和妖精來做菜,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每日數錢都累得手抽筋。

  唯一的遺憾就是,江大哥送的扶搖鐲在西湖的時候被弄丟了。安暖拖著師父找了好久也沒找到,最後只好作罷,師父在一旁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師父,小暖有一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安暖趴在笙簫默的肩膀上歪著頭問。

  知道自己小徒弟這個問題寶寶的毛病改不了,笙簫默笑著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講。」

  「我們這麼囂張地失蹤,長留的人不會發現嗎?」

  笙簫默聞言挑眉:「你以為你師父是什麼人?是他們想找就找得到的?我早就設了結界隱去了我們的氣息,除了掌門師兄,其他人是感覺不到我們的位置的。」

  不愧是師父啊,果然是自帶結界的男人。安暖一邊給笙簫默捏肩膀一邊得意地笑。

  笙簫默借力拉了安暖的手,把她整個人都拽到懷裡,安暖仰頭望著師父:「師父,接下來想幹嘛呢?不能老是呆在悅卿閣吧。」

  「接下來?」笙簫默嘴角掛上一絲邪惡的笑,「接下來師父想要一個小小默。」

  「啊?」安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笙簫默看著她愣住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慢慢附身,溫潤的唇就要貼上去。

  「師父師父,這是在大堂,一會兒客人就來了。」安暖看笙簫默的樣子就知道他想幹什麼,想到自己現在還在悅卿閣的大堂,不由得臉紅,想推開笙簫默。

  「地點不對?那我們就到對的地方去。」笙簫默一把攔腰抱起安暖,往悅卿閣裡面走去。

  「啊啊啊啊師父不要啊!現在是早上!是早上!」

  悅卿閣櫃檯裡打掃的小夥計都見怪不怪,笑著看老闆抱著老闆娘走進里間,至於里間發生什麼事,就不得而知了。

  轉眼間馬上就要過年了,安暖在榻上擁著被子,托著腮望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

  瑞雪兆豐年,明年肯定又是五穀豐登的一年。算起來自己也和師父在一起有三年了,前幾天師父說想要一個小小默,自己一直喜歡孩子,又何嘗不想呢?

  安暖想到這裡,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

  「想什麼呢?還歎氣。」笙簫默從背後走過來,拿了一件大氅披在安暖的肩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想明年,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小小默。」

  自己當時不過是一時玩笑,沒想到小暖真的掛在了心上,笙簫默看她微微蹙眉的樣子,伸手舒展了她的眉頭,溫柔地說:「別想了,我有你一個都寶貝不夠呢。再說了,這種事,急不得,反正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安暖推敲著這四個字,心裡甜絲絲的。

  一陣寒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安暖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笙簫默連忙把支著的窗戶放下來,又把一個溫度剛好的暖爐塞到安暖的手裡:「小心點,別著涼了。」

  安暖看著手裡的暖爐,再看看眼前的笙簫默,突然壞笑著問:「師父,你說是暖爐暖和,還是人暖和?」

  笙簫默聞言一愣,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當然是人暖和了。」

  下一秒,笙簫默便感覺懷裡多了一個東西。

  安暖在師父的懷裡蹭啊蹭,終於整個兒鑽了進去,伸手勾住師父的脖子,趴在師父的耳朵邊輕聲道:「果然是人更暖和一點。」

  笙簫默無奈,從榻上拽了被子裹住安暖,連被子帶人一起擁入懷裡。

  時間像蝸牛一樣慢慢爬,終於到了安暖最喜歡的元宵節。安暖關了悅卿閣,給廚子夥計們放了假,便纏著師父陪自己出來逛燈市。

  穿越,逃亡,異朽閣,長留,就算是後來和師父一起遊山玩水,也總是避世而居,算起來自己這些年來還從來沒有好好的逛過燈市呢。

  安暖在燈市裡東逛逛西瞧瞧,看什麼都新奇。

  「師父,你看前面那裡,那個老爺爺在幹什麼啊?」安暖指著不遠處一個擺攤的老人家問。

  「好像是做糖人的吧。」

  「糖人?」安暖好奇,抓著笙簫默的手就往前走,「師父,我們過去看看吧。」

  來到那人面前,安暖還未開口,那老爺爺便開始蘸著糖稀龍飛鳳舞,安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的時候,糖人已經快做好了。

  安暖看了一下,不由得暗暗吃驚,這不正是師父和自己嗎?兩個糖人做得惟妙惟肖,女孩子俊俏調皮,男孩子瀟灑靈秀,兩人一左一右,微微附身,像是在拜堂成親。

  安暖看著喜笑顏開,當下便付了錢買了下來,把自己的塞到笙簫默的手裡。

  「怎麼把你自己的給我?」笙簫默盯著手裡精巧的糖人笑著問。

  「師父聽過一首詞沒有?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笙簫默看著小暖認真的表情,伸手攬了她入懷,把兩個糖人都塞到她的手裡:「我是你的,你還是你的。」

  安暖聽了,臉便一點點紅了起來,任由笙簫默攬著,繼續逛燈市。

  燈市畢竟繁華,走了不知道多久,還是沒看到盡頭,安暖覺得有些乏了,便問道:「師父,我們回去吧?」

  等了好久,也沒聽到身邊有回應,回頭一眼,哪裡還有師父的蹤影。

  自己剛才迷迷糊糊的,燈市人又多,別是剛才師父和自己被人流沖散了吧?安暖站在茫茫的人流當中,覺得有些心慌。

  「師父——師父——」安暖轉了好多圈,還是沒有看到笙簫默,卻突然撞到了背後的人,被絆得一個踉蹌。

  「沒事吧?」身後的人扶住了安暖的胳膊。

  安暖回頭,看到眼前的人不由得一愣,江大哥?

  「江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還說呢,我一直在找你,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你的扶搖鐲呢?」

  安暖想起自己和師父出去遊山玩水的時候,好像也沒告訴江大哥,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江大哥,我……扶搖鐲被我弄丟了…….」

  「安安,你現在和阿默在一起嗎?」江離看到安暖手裡的糖人,目光突然一暗。

  「是啊。」在崦嵫山的時候,安暖就知道江大哥對自己有意,現在自己和師父在一起,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江大哥。

  「安安,你知道的,其實我一直……」

  安暖伸手捂住江離的嘴:「江大哥,不要說。」

  看著江離深情的眼神,安暖眸子底下泛起一絲不忍,但是如果今天自己不徹底拒絕他,只會拖累了兩個人:「江大哥,謝謝你對我的好,安安真的非常感謝,一直以來安安都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最親的大哥。」

  江離久久注視著面前的安安,她還像自己剛遇到她時那樣純潔無暇。既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還要送她扶搖鐲,還要一直追到這裡來親自問她?

  「我知道了,安安,江大哥祝福你和阿默。」江離苦笑。

  「謝謝你,江大哥。」

  空氣中都彌漫著尷尬,安暖不禁扶額,江大哥也挺不容易的,一分鐘被自己發兩張好人卡,現在肯定很心累。

  「江大哥,你回去吧,我還要找師父呢。」

  「你和阿默走散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安暖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可以了,江大哥你回去吧。」其實在西湖扶搖鐲丟的時候,安暖就隱隱地看出來了,師父是知道江大哥對自己的心思的,要是被師父撞到了,還不打翻了醋罎子,那自己半個月都不用下床了。

  「江大哥,再會。」

  「安安,有緣再見。」

  江離和安暖各自轉身,走向繁華的燈市裡。

  燈市將盡,來逛的人也都三三兩兩地散了,安暖走了好久也沒找到師父,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高臺,鋪著紅色的地毯,上面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煙花殘骸,看樣子應該是用來放煙花的檯子。

  安暖歪著頭想:若是自己站在一個很高的地方,吸引很多的人,師父會不會就能看到自己呢?

  嘿嘿,機智如我。安暖跳上高臺,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扔到旁邊,露出一身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四周的人紛紛圍過來,小聲議論:「這姑娘要幹什麼啊?」

  安暖笑著看了看周圍的人,擺好了姿勢,嬌軀輕旋,越轉越快,從地上翩然而起,高臺上月光灑下,安暖衣袂飄飄,如同淩波仙子,整片高臺上仿佛泛起了白色的波濤。

  周圍的人看了紛紛拍手叫好。

  卻說笙簫默,只是轉頭給自家小徒弟買個簪子的空檔,回頭再看已經找不到人了。

  在燈市裡轉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個地方聚了很多的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走上前去,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高臺上一個白衣女子翩然起舞,舞姿看上去竟然很是熟悉。待看到女子手裡那個小小的糖人兒,笙簫默不由得嘴角輕勾。

  從腰間抽出長舒簫,放到唇邊,輕輕送氣,一曲《青玉案》便流淌在空氣中。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安暖聽到師父的簫聲,心中如同撥開烏雲一樣歡愉,舞步也更加輕盈。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靈動得仿若手持琵琶的飛天,飄逸得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

  笙簫默看著眼前舞姿翩躚的小暖,記憶飄飛回在長留的日子。記得自己變幻成莫瀟笙教她劍法和五行術的時候,她靈動翩翩的舞姿在月光下像是閃閃發光的精靈。後來沐劍節三尊小聚,她臨風而舞,一雙墨色的眼眸如月下一河瀲灩的水,清泠而深邃。

  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走過了這麼多了嗎?笙簫默的眼裡蕩漾著溫柔和寵溺。

  一舞結束,安暖還沒在站穩,就跳下臺去,摟住笙簫默的脖子撒嬌:「師父,終於找到你了。」

  「小暖,走,師父帶你回家。」

  背後無數花燈旋轉綻放,五光十色,美得不像人間。


第三十五章 流離

  踏進悅卿閣,安暖就感覺似乎和往常有所不同,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玉蘭花香。

  「師父,你聞到了嗎?悅卿閣裡好像有花香啊。」

  笙簫默也聞到了這香氣,眉頭緊皺,突然看到黑夜裡寒光一閃,一道飛鏢沖身邊的小暖飛過來。

  「啪」的一聲,銀簫打落了飛鏢,笙簫默沖著黑暗裡的人冷冷地說:「師兄,好久不見。」

  話音未落,悅卿閣裡的蠟燭忽的一下全都亮了起來,安暖瞪大眼睛驚訝地盯著面前突然出現的摩嚴,終於想起來那股淡淡的花香原來就是貪婪殿前的玉蘭花香。

  「師弟,你……」看到笙簫默手裡緊緊攥著安暖的手,摩嚴氣得鬍子都在顫抖。

  這幾年間,妖神出世,花千骨從蠻荒逃離,南無月引得仙魔大戰,整個仙界整整三個月都籠罩在腥風血雨裡,子畫已經近乎癲狂,索性一年前花千骨已經被壓在了東海海底,永世不得翻身。而現在,自己的小師弟居然也和自己的徒弟搞到了一起!長留山真的是命數已盡嗎?

  「師伯……」

  「不要喊我師伯!你若是真的當我是你師伯,當自己還是長留弟子,就馬上回去伏法認罪!」

  「師兄,不要再說了!」笙簫默的銀簫在手裡轉了轉,「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和小暖無關。」

  「師弟,你也知道,現在七殺當道,子畫又被花千骨弄得神志不清,整個仙界能禦敵的人少之又少,你身為長留儒尊,怎麼能置天下於不顧?」

  摩嚴的聲音陣陣緊逼,笙簫默眉頭緊鎖,沒想到這些年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難怪一年前和小暖出去的時候,人間下了整整三個月的血雨,難道就是妖神出世的徵兆?

  摩嚴看笙簫默沉默著不說話,再看看笙簫默身邊的安暖,心下一痛。現在的安暖已經失了仙身,滿身妖氣,和七殺的妖怪沒有什麼兩樣了。自己當時饒這孩子一命竟是錯的,她竟也和花千骨一樣大逆不道,不可饒恕。想著,摩嚴手上便出現一把利劍,霎時間如破土春筍,以淩厲之勢向安暖刺過去。

  笙簫默銀簫一揮,一道青光閃過,生生擋下了摩嚴的一劍,把安暖護在懷裡,冷笑道:「他白子畫都管不了的六界蒼生,師兄以為我能管得了嗎?」

  「你!」摩嚴指著笙簫默,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大逆不道!」

  笙簫默挑眉:「師兄難道還不瞭解我嗎?」

  就是因為太瞭解,才要勸小師弟回去,如今子畫的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長留和天下,為花千骨做出逾矩之事只是時間問題,花千骨又身懷妖神之力,到時候就算是拼盡仙界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

  當年他們師兄弟三人拜入師門,子畫修為最高,小師弟笙簫默卻天賦異稟,修為僅次於子畫。若真的到子畫失去神智的那一日,唯一有能力可以和子畫全力一搏的人,就只剩自己的小師弟了。

  「砰」銀簫和劍碰到一起,激起一層層火花。

  笙簫默的銀簫擦過摩嚴的肩膀,摩嚴的劍架在了笙簫默的頸間,兩人僵持不下,再進一寸就撕破了臉皮,笙簫默的目光裡蒙上了一層寒冰,冷冷地盯著摩嚴的眼睛。

  摩嚴滿臉滄桑,心裡不由得苦笑,自己的兩個師弟都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一起修煉一起生活,如今卻都變得好像不認識一樣。

  「師父,師伯,你們不要打了!」安暖話剛一出口,就感覺脖子上閃過一道寒光,一柄劍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暖姑娘,多有得罪。」落十一的聲音。

  「師兄,你……」笙簫默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大師兄那麼陌生,難怪殺阡陌和孟玄朗會說大師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居然派了弟子偷襲。

  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笙簫默一下挑翻了摩嚴的佩劍,瞬移到落十一身後,等落十一反應過來的時候,銀簫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十一!」摩嚴看著小師弟一臉決絕,甚是無奈,看來今天是要無功而返了。

  「師父,師父,你別衝動,千萬不要傷害十一師兄。」安暖側著頭看到笙簫默的銀簫架在落十一的脖子上,看師父眼裡已經燃燒起濃濃的殺意,特別怕待會兒師父一用力就殺了落十一。

  「師父,你聽小暖說,你是長留的儒尊,你有自己的責任和應該做的事情,要是因為我,讓師父放棄了自己的責任,那小暖不就成了這天下的罪人嗎?」

  笙簫默苦笑,她說的道理自己又何嘗不懂呢,只是以師兄的性格,怎麼會容得下小暖呢?

  笙簫默還在猶豫,摩嚴卻已經暗暗動了手腳,一撮白色的粉末在手中用真氣運轉,慢慢彌漫到空氣當中,笙簫默只覺得一陣眩暈,身形不穩,向後退了一步,銀簫便離開了落十一的脖子。

  摩嚴看準時機,一掌擊在笙簫默的肩膀上,笙簫默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師兄:「師兄,你居然……」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

  「師父!」安暖感覺一股怒氣沖了上來,身體裡的妖力狂飆突進,一下子震開了落十一。

  「來人。」摩嚴一揮手,數十名長留弟子魚貫而入,團團圍在安暖周邊,「孽徒,還不束手就擒!你已經錯了一次,還要再讓你師父失望嗎?」

  摩嚴的話像是驚雷,炸在安暖耳邊,想起銷魂殿裡師父對自己的教誨,安暖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氣,低下頭:「好,師伯,我跟你們走。」

  「把儒尊和這個妖女帶回長留,儒尊禁足銷魂殿,沒有我的允許不得外出,安暖關入仙牢,永不放出!」

  長留仙牢的最後一層,集至陰之氣,不僅陰暗潮濕,而且寒氣逼人,安暖靠在欄杆上,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其實自己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師父畢竟是長留的儒尊,就算是他願意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師伯又怎麼會輕易放他走呢?更何況現在花千骨身體裡的妖神之力已經被激發,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把師父留在自己身邊也的確是太自私了。

  而且……自己身體裡的魘雖然已經被封印,但不知何時就會打破封印,自己留在師父身邊,簡直就是一顆□□。

  怎麼想都是自己離開師父會更好,那自己這個決定應該正確的吧?

  安暖迷迷糊糊地想著,突然感覺有人打開了仙牢的大門,抬頭一看,原來是朽木清流。

  「仙導,你怎麼來了?」

  朽木揚了揚手裡的酒葫蘆:「唉,頭一次在長留聽到世尊下這樣的命令,關入仙牢,卻可以隨意在監視下探視。」

  安暖看了看仙牢兩旁守著的師兄,看著朽木清流笑了笑。相比對花千骨的絕情,師伯還是很疼自己的。

  「傻丫頭,這仙牢又陰又冷,」朽木清流把酒壺遞給安暖,「快喝點兒酒暖和一下。」

  「謝謝仙導。」安暖接過酒壺,喝了一口,酒入喉,味道在舌尖輾轉,馥鬱芳香,一疊三重,竟是安暖從來沒喝過的味道,「仙導,這是什麼酒?好獨特的味道。」

  朽木清流笑:「這是王母蟠桃宴用的忘憂酒。忘憂酒,忘憂酒,酒能忘憂,亦能解憂,這忘憂酒若是喝醉了,可要大夢三生。」

  「那仙導還帶過來給我取暖,不怕我喝多了,一睡不醒嗎?」

  「仙牢裡的日子寂寥的很,多睡一會兒也好。」朽木清流坐在安暖旁邊,摸了摸安暖頭上的髮髻,滿眼的心疼,「暖丫頭,你到底犯了什麼錯,才被關到這裡?」

  「仙導,我……」安暖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感覺小腹一痛,好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疼得她一下捂住了小腹。

  「暖丫頭,怎麼了?」朽木清流看到安暖的反應有些意外,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連忙問道。

  「疼……」安暖的小腹傳來一陣陣的抽痛,整個腦海中只剩下「疼」這一個字。

  安暖靠著欄杆,慢慢從欄杆滑到地面上,漸漸地蜷縮在一起。怎麼會這麼疼?從身體內部突然襲來的疼痛,比被波若花刺穿、被戒律閣懲罰、被東海冰淩刺穿骨頭都還要痛,疼得她腦海裡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強撐著往身下看一眼,卻發現下身已經被鮮血浸染,滿地都是刺目腥紅的血。漸漸地,好像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身體裡剝離,意識也漸漸模糊。

  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朽木清流和另外一個人的爭吵——

  「誰?誰在那裡,快出來!」

  「是我是我……暖暖…….」是狐青丘的聲音嗎?安暖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一個女子英氣的身影。

  「你怎麼會在這裡?」

  「暖暖……我對不起你……師父用飄飄的性命威脅,讓我在朽木清流的酒裡下藥,對不起暖暖……」狐青丘已經泣不成聲。

  下藥?下什麼藥?安暖想伸手抓住狐青丘的手問個清楚,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意識逐漸從身體抽離,昏死過去。

  朽木清流看著安暖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緊閉著雙眼,貝齒緊咬下唇,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流著,頭髮都已經被汗水浸濕,心疼得不行。

  自己到現在又怎麼會不知道狐青丘下的是什麼藥,不過自己倒希望暖丫頭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仙牢的門再次重重地關上,朽木清流看著安暖躺在地上,長歎一聲,終於還是背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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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幻化

  不知道是忘憂酒的功效,還是實在太疼,安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把這輩子都睡過去了。

  沉睡的這段時間,安暖做了兩個奇怪的夢。

  第一個夢裡,夢到玉露和李蒙,兩個人在長留恩恩愛愛,甜甜蜜蜜,都快要入洞房了,玉露還拉著自己的手讓自己當證婚人,可就在大婚當日,火紅的綾羅紅帳卻突然變得恐怖可怕,就連昏黃的燭火也忽的變成了血紅色,空氣中都彌漫著鮮血甜猩猩的味道,轉頭再看,堂上成親的兩個人也都變成了腐爛的死屍,皮膚都爛了大半,掛在身上搖搖欲墜,兩行血淚從掏空的眼窩裡流下來,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她。

  第二個夢裡,卻是夢到了自己回到了悅卿閣,推開木門,師父坐在大堂裡喝酒,舉杯邀她同飲。可是自己剛到桌子前,卻看到師父又站到了走廊的入口,連忙跟過去,發現哪裡還有師父的蹤跡,地上趴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眼角眉梢都長得很像師父,正在地上一點點向前爬,自己想去追他,卻怎麼也追不上,最後被什麼東西絆倒,結結實實地磕到了牆上,才猛地從這無休止的夢裡醒過來。

  醒來,看著地上和衣服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安暖再次感覺到小腹傳來的陣陣隱痛,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暖暖,暖暖,你還好嗎?」

  安暖抬頭,看到舞青蘿正趴在仙牢外面的欄杆上,巴巴地望著牢裡的自己,強撐著站起來,扶著欄杆走過去,安暖面色蒼白地笑了笑:「我沒事。」

  「都憔悴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事。我已經連著來兩天了,可是你都沒醒,可嚇壞我了。」

  「這不是沒事嘛。」安暖笑得很勉強,乾裂的嘴唇上滲出血珠。

  「哎呀,別逞能了,真沒想到師伯會讓青丘師姐給你下藥,我給你帶了補藥,你一定要好好調養,不然落下病根兒就不好了。」

  「下藥?下什麼藥?」安暖奇怪,從那天自己身體不適的時候,就隱隱約約聽到狐青丘說什麼藥,但是到底是什麼藥?

  舞青蘿此時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這個大嘴巴,來之前朽木清流就叮囑過自己一定不要說漏嘴,結果自己還是說漏嘴了:「額……這個……沒什麼沒什麼,就是普通的……普通的藥……」

  「到底是什麼藥啊?青蘿你快點告訴我!」

  「額……是……是墮胎藥……」舞青蘿吞吞吐吐,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招認。

  墮胎藥。

  三個字如同晴天霹靂,安暖愣在了原地。右手輕輕撫上小腹,裡面還殘餘著陣陣隱痛。自己一直期待著的小小默,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自己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離開了?

  ……

  「師父,接下來想幹嘛呢?不能老是呆在悅卿閣吧。」

  「接下來?接下來師父想要一個小小默。」

  …….

  兩行苦淚從安暖眼中流下,劃過臉龐,重重地砸到欄杆上,濺起一片塵土。

  「暖暖,那個補藥我給你放在這兒了,我走了哈。」舞青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匆匆忙忙把藥放進仙牢裡,轉身就想走。

  「青蘿,等一下,」安暖想起自己的兩個夢,猛地抓舞青蘿的手,「青蘿,玉露呢?」

  舞青蘿的臉色更難看了:「暖暖,你就不要問了,放我走吧。」

  看著舞青蘿飛快逃離的背影,安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抽空了。剛剛才覺得,師伯待自己和花千骨是不同的,至少師伯還是疼愛自己的。呵,真是太天真了。

  還沒有出世的寶寶,生死不明的玉露,安暖的拳頭慢慢攥緊。

  摩嚴,你欠我的,我要一點一點從你身上找回來!

  一股無明業火沖上安暖的腦袋,安暖感覺眼前和腦海裡都是一片血紅,體內玉衡設下的封印脆弱得像是一張紙,一下子就被衝破。魘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遊走在四肢,內體真氣瞬間達到最頂峰,姐姐傳給自己的百鬼之力似乎也開始不受控制地衝撞著,兩種力量不停碰撞,好像有人在撕扯著自己的身體。

  「啊——」安暖一聲長吼,仿佛天神降臨,天地為之震動,胸前的靈石再次散發出五色流光,體內的百鬼之力和魘的力量達到了一個平衡點,融二為一,在經脈裡遊走。

  「摩嚴,我要你血債血償!」天神震怒,日月無光,長留山上空烏雲密佈,狂風大作。

  長留仙牢的欄杆被震碎,化為粉末消失在冷風裡。粉末散去,仙牢裡原來的地方隱隱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安暖著一襲火紅長袍,黑色的髮髻高高挽起,碎發在風中飄飛,如雪的肌膚襯得血紅的嘴唇更加嬌豔欲滴。

  腳下,纖足輕點,光點飛速向四面八方飛去,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聚成了一個詭異的陣法。安暖輕輕發力,陣法迅速擴大,身邊飛沙走石,成千上萬的黑影從地底下冒出,陣法裡鬼哭狼嚎,陰兵橫走,聞者傷心聽者著魔,竟是形成了一個百鬼陣。

  百鬼陣的規模不斷擴大,很快就覆蓋了大半的長留,無數鬼怪在長留的角角落落裡遊走,整個長留上空飄蕩著淒厲的哭號。

  安暖也不知道自己身體裡到底是什麼力量,有多強大,只知道現在要找到摩嚴,查到玉露的下落,為自己的孩子報仇,其他的,誰生誰死,自己都不在乎。

  「說,摩嚴呢?」安暖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貪婪殿,搜遍了整個貪婪殿也沒有找到摩嚴的蹤影。

  貪婪殿守衛的弟子早就已經嚇壞了:「世尊……世尊他下殿去了……」

  安暖紅袖一揮,下一秒已經出現在長留大殿前。

  大殿前,已經聚集了大部分的長留弟子,九閣長老分立高臺兩側,最中間的那個人便是摩嚴了。安暖橫掃了一眼殿前的所有人,卻沒有看到自家師父,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大膽孽徒,我本有意饒你一命,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你師父不在,今天我就代你師父懲罰你!」摩嚴的聲音回蕩在長留大殿前,平日裡聽到這聲音只覺得萬分威嚴,現在安暖再聽,卻覺得十分的可笑。

  「代我師父?」安暖諷刺地一笑,「你算什麼,怎麼能和我師父比?」

  摩嚴聞言,臉一下就綠了,氣得直抖:「今天我就要教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孽徒!」

  話音剛落,一把劍就到了安暖面前。安暖一聲冷笑,伸出一雙寒冰玉手,輕輕夾住了摩嚴已經送到面前的劍,然後往後一掰,摩嚴的佩劍竟然生生地被掰斷了!

  身後的長留弟子一片唏噓,落十一站在一旁已經看呆了,那可是師父的佩劍,雖然並不能和尊上的斷念劍相比,但是也是靈力非凡,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被掰斷了?

  摩嚴也是吃了一驚,看到百鬼陣的時候,自己的確有過心理準備,但是能夠如此輕易地就折斷自己的佩劍,這丫頭的修為到底突飛猛進到什麼程度了?

  還沒反應過來,摩嚴只覺得脖子一緊,安暖的手已經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血紅色的眼睛盯上了自己的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移不開眼睛。

  那血紅的瞳孔中好像盛開著七色蓮花,攝人魂魄。摩嚴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百年前,婉婉盯著自己的眼睛,自己抱著她漸漸消失的身體,看著她一點點融入空氣,她輕輕喚著自己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撫摸自己的臉龐,還沒有觸碰到,就已經化作沙消散在天地間。

  而安暖透過摩嚴的眼睛,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花千骨被處罰,仙力盡散,李蒙被花千骨消除的記憶恢復,跪在貪婪殿上戰戰兢兢地向世尊摩嚴彙報自己想起來的一切,萬萬沒想到,眼前那個公正嚴明的世尊為了長留和尊上的聲譽,已經對他產生了殺意,於是一掌下去,李蒙倒在了血泊當中,筋骨盡斷,內臟全毀,死相非常難看。而這一切,都真真切切落在了門外偷看的玉露眼中,玉露哪裡能想到這些,被嚇得連連後退,卻不小心碰到了門口的花盆,摩嚴聞聲趕到門外,自然是看到了驚慌失措的玉露。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又是一掌,玉露當下就魂飛魄散。

  摩嚴居然殺了李蒙,還殺了玉露?

  「啊——」又是一聲,安暖覺得怒火頂著心肺,捏著摩嚴脖子的手越來越近。

  摩嚴還沉浸在幻想當中無法自拔,根本不能自救。旁邊的長留弟子和九閣長老也不停地向安暖發出攻擊,卻都被百鬼陣形成的結界擋在了外面,勉強闖進去的人也都倒地不起,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

  就在摩嚴命懸一線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眾人背後響起來:「小暖!」

  師父?安暖分神,望向人群,笙簫默果然淩空立于人群上空:「師父……」被魘控制的心智好像忽然回歸,安暖握著摩嚴脖子的手一松,幻境消失,摩嚴也從半空中跌落。

  「師父,小暖不是故意的……」看著底下一群群誤闖百鬼陣裡痛苦不堪的長留弟子,安暖覺得好後悔,自己不該一時衝動,讓心魔魘衝破了玉衡的封印,控制了自己身體裡的力量和心智,才把長留變成了這般人間煉獄,師父現在一定恨死自己了。

  笙簫默自從被摩嚴帶回來之後,一直被幽禁在銷魂殿,殿外師兄聯合九閣長老,用仙陣和結界設下了層層仙障,甚至還用上了禁術。笙簫默知道,只要自己從裡面破開了結界,定然會對師兄和長老們的真氣造成莫大的衝擊,師兄這是用他的修為和生命來要脅自己。

  但是就在剛才,長留山突然變天,就連結界重重的銷魂殿也能感受到四周都湧動著一股詭異的力量。這力量的感覺笙簫默實在是太熟悉了,就是當初封印在自己身體裡面的魘的力量,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難道異朽閣根本就沒有給小暖什麼所謂的解決辦法,這些年魘一直都在小暖的身體裡面嗎?小暖現在一身妖力,在加上心魔魘的挑唆,要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就算是靈石也阻擋不了小暖成魔!

  感受到結界的力量似乎減弱了很多,笙簫默就知道,一定是大師兄又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才激怒了小暖。強行打破結界,來到大殿前,入眼的情景果然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笙簫默和安暖還在僵持,卻突然看到一道金光劃破空氣,直直地向著安暖劈過去。

  糟了!大師兄怎麼還是這麼衝動!

  安暖看到笙簫默,唯恐師父生了自己的氣,正努力地克制著魘的力量,對摩嚴的攻擊根本沒有防禦,被金光打中之後眼前一黑,從高空中墜落下來,覆蓋著半個長留的百鬼陣也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四下渙散,最後消失在地面上。

  笙簫默連忙飛上去接住下墜的安暖。小暖此時一襲紅衣,肌膚勝雪,墨發披肩,妖豔奪目,再不似從前那般單純可愛,笙簫默心中一痛,不由得抱得更緊了。

  落到了地上,摩嚴等人紛紛趕到,摩嚴厲聲道:「師弟,你還向著這個妖女!」

  笙簫默只是冷冷地看了摩嚴一眼,抱著安暖走向銷魂殿的方向。笙簫默的這一眼,竟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刺骨,看得摩嚴愣在了原地,師弟終究是恨自己了。

  「師弟!你打算帶她去哪兒?」

  「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會管教。」

  笙簫默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抱著安暖禦風而去。


第三十七章 禁錮

  安暖醒來的時候,覺得頭好痛,眼皮好沉,輕輕動一下,四肢好像被什麼東西鎖住了,四周都回蕩著鐵鍊嘩嘩的聲音。

  自己是在哪裡,怎麼會被鎖住?

  周圍是一片無盡的黑暗,黑暗中暗暗湧動著一股熟悉的力量。

  是師父?

  突然,黑暗中,一道光射進了黑暗裡,一個衣袂飄飄的青衫男子慢慢走了進來。

  「師父……」安暖想伸手觸碰笙簫默,但雙手雙腳都被鐵鍊鎖著,手銬腳鐐好像嵌入皮肉,每移動一下都會疼得安暖倒吸一口涼氣。安暖不喜歡這種被人束縛的感覺,哪怕是被自己的師父。

  打破它,殺了他,你就自由了。一個邪惡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安暖覺得身體裡的真氣再次不受控制的飆了起來,意識飄飛,神智漸漸模糊。拳頭握緊,瞳孔猛地放大,裡面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燒。

  「小暖,冷靜下來!」笙簫默的掌心抵住安暖的額頭,一股清新的力量進入安暖的體內,沖淡了內心的狂躁和衝動。

  她果然是瞞著自己把魘轉移到她的身體裡了。笙簫默看著面前這個紅衣似血的小暖,眼眶不由得濕潤。

  那日在半空中抱住她的時候,笙簫默隱隱地感覺到她的體內有一種默默流動的溫柔的力量,一直在抵制著魘的狂暴和兇殘,但始終過於弱小,處於下風。是星陣封印嗎?原來是有人用了這種特殊的封印,怪不得這三年來自己在她身邊都毫無察覺。

  「師父……」

  聽到安暖虛弱的呼喚聲,笙簫默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如瀑的長髮順著指尖滑過,散落在空氣中:「小暖,對不起。」

  「師父……」安暖迷迷糊糊地喊著,「疼…….」

  笙簫默再也忍不住,眼淚滑過臉頰。她怕疼,怕冷,怕黑,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喜歡在自己懷裡撒嬌。但是自己現在卻不得不把她關在這個又黑又冷的陣法裡面,用玄鐵鍊引天雷來鎖住她的手腳,自己每日給她輸入真氣,希望用自己千年的修為可以化解她體內的百鬼之力和魘。

  長留東海底的乾坤陣,詭譎無常,上可困大羅神仙,下可鎖妖魔鬼怪,陣內沒有仙法暗器,只是一片黑暗,一片空虛,陣中人破無可破,逃無處逃。

  笙簫默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要用這個陣法來鎖住自己的小徒弟。

  出了大鬧長留大殿的事情之後,師兄摩嚴三番五次地帶領九閣長老要求自己立刻把小暖處決,可笙簫默卻總是想起被魘控制之後的那個夢。小暖現在的樣子,真的像足了那個夢裡的燭龍神尊,難道她真的和花千骨一樣是不詳之身?他是長留上仙,天下萬事掐指一算盡在心中,可是卻偏偏算不出她的命數。

  「小暖,師父在。」抱著她,感覺她在自己懷裡微微發抖,笙簫默握緊了她的手,想幫她減輕點痛苦。在那個夢裡,他已經親手殺了她一次,那種蝕骨之痛永遠都不會忘記。現在,他不管她是什麼燭龍神尊還是妖神再世,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若說護短,這短他還就護定了!

  只是……她現在這個樣子,發起瘋來六親不認,自己也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在這乾坤陣裡,四周都是一片虛無,沒有外界的紛紛擾擾,最起碼,能讓小暖平心靜氣,情緒穩定,沒有波瀾,就不會誘發體內的魘。

  安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有人抱著自己,剛想動,手腕碰觸到鐵鍊,立刻引來天雷,瞬間皮開肉綻,皮肉好像燒焦了一樣,疼得她不敢再動,只能閉眼躺在笙簫默的懷裡顫抖。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無窮無盡的時間,沒有日升日落,沒有潮漲潮生,整整十五年的時間。

  笙簫默日日出入乾坤陣,真氣像是投進了一個無底洞,有去無回。安暖靜靜地躺在地面上,半夢半醒。這十五年來,自己被無限放空,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開心,沒有幸福。外面的世界,看不到聽不到也感受不到,自己已經五識盡喪,心裡好像被掏空了一樣,半點都感受不到波瀾。

  有時候抬眼能看到師父在身邊的身影,但是因為常年處在黑暗當中,視力已經漸漸退化,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影子,想去抓住的時候,總是會被鐵鍊上的雷擊中,幾次下來也學乖了,乾脆不再去抓,不再去期待。所謂心如死灰,也不過如此了吧。

  安暖躺著,耳朵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突然,地面一顫。安暖以為自己在黑暗中時間久了,出現了幻覺。再貼上去,身下的大地又是一陣顫抖。

  難道是地震了?

  此時的長留山,天地變換,風起雲湧,地動天搖,無數巨大的水柱從東海當中倒灌向天空。

  糖寶慘死,花千骨變成了妖神,眾人惶恐地望著空中飄著的那個長大了的花千骨,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東海海底已經鬧翻了,魚蝦遊竄,海石飛轉,海水倒灌,狂風掀起的巨浪引起海底一陣陣猛烈地震動。

  支撐著乾坤陣的石柱已經在花千骨的洪荒之力震懾下搖搖欲墜,連接海天引來天雷的玄鐵鍊也嘩嘩作響,乾坤陣裡也不復往日的平靜,陣法移位,再多加一分力量就可輕易破掉。

  好吵,好煩人!安暖在東海乾坤陣裡經歷了十五年的安寧,被外界的動靜吵到,不由得動了怒。

  胸前的靈石也似乎感受到了某種特殊的感召,散發出溫柔的五彩流光,覆蓋住整個乾坤陣,最後五色流光慢慢融為白色的光,整個乾坤陣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扇貝,被純白的貝殼包裹著,成了東海裡唯一的淨土。乾坤陣被洪荒之力移動的陣法再次歸位,陣中又是一片安靜。

  外面的喧囂,妖神出世,長留和天下的覆滅,和她有什麼關係?只要不傷害她的師父,她就繼續做自己的千秋大夢。

  只有夢裡,才不會疼,才不會想起死去的姐姐、玉露和還未來到世上就被抹殺的孩子。

  充滿溫柔的生命的力量充溢在海底,海面上瞬間開出了一片片白色聖潔的花。花千骨踏花而去,海面上只留下一道道水痕,一切又恢復平靜。

  妖神出世,入主七殺,竹染代表七殺燃起仙界戰火,幾大仙派已經受害,蓬萊更是被滅了門。長留雖然是第一大派,但如今白子畫身在七殺殿,長留在前幾次大戰中實力已經消耗過半,若是竹染帶領七殺徒眾來襲,勝負恐怕不能預料。

  「世尊,竹染帶領七殺來襲,此刻已經到了山腳下。」

  聽著弟子一波一波地前來稟報,摩嚴坐在長留大殿上一個頭八個大。

  「師弟,你可有什麼辦法?」

  笙簫默搖著扇子,眼光黯淡:「如今掌門師兄不在,若是七殺強攻,也只能我們兩個人帶領眾徒弟,拼死相抗了。」

  摩嚴垂頭坐在座椅上,一聲長歎。

  突然,大殿前傳來竹染囂張的叫戰聲:「摩嚴,快出來應戰!怎麼,這些年不見,你怎麼成了縮頭烏龜?」

  「孽徒!」摩嚴聞言猛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抽出腰間的劍向殿外飛去。

  「哎,師兄!」笙簫默搖了搖頭,師兄還是那麼衝動,這很明顯是竹染的激將法,還不知道在外面設了什麼樣的局等著呢!算了算了,自己還是跟出去看看吧,笙簫默扇子一合,也跟了出去。

  殿外,竹染身後站著成千上萬的七殺徒眾,揮舞著手裡的武器躍躍欲試。

  竹染看到摩嚴的身影,冷笑一聲,自己早已經在長留大殿外設下了天羅地網,只要摩嚴出來,定然讓他有去無回。

  笙簫默踏出長留大殿的一瞬間,便感覺有些不對勁,腳下突然冒出一道紫光,好像觸動了什麼機關,轉身再看,周邊已經豎起了層層紫色的屏障。

  「孽徒!你竟如此卑鄙,在長留大殿外設下魔陣!」摩嚴氣得鬍子都飛起來了。

  竹染冷笑著說:「摩嚴,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卑鄙嗎?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陣法,你就等著在自己家門口魂飛魄散吧!」

  話音剛落,陣法旋轉啟動,地下冒出來無數渾身冒著紫光的巨型兵甬,將笙簫默和摩嚴兩人團團圍住。

  「師兄,一會兒我幫你擋著,你快出去。」笙簫默低聲說。

  摩嚴眉頭一皺:「師弟,你我共進退,我怎麼能拋下你呢?」雖是這麼說,摩嚴也看了出來,困住兩人的是上古的誅仙陣,要是子畫在還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破解,但現在看來,真沒有多少把握。

  誅仙陣已經啟動,陣內飛沙走石,巨型兵甬揮舞著斧鉞刀槍,向笙簫默和摩嚴漸漸靠近。兩人騰空而起,卻不想下面陣法突變,密密麻麻的兵甬突然將抽出劍,直直豎起,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劍陣。

  摩嚴一看情況不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懸在半空中遲早會虛耗而死,便運氣一劍猛地向下麵的兵甬劈過去。一道青光閃過,地面上一些兵甬被劍氣生生截斷。

  兩人剛想落地,天上卻突然降下一張大網,向兩人壓了過去,網上「滋滋」的冒著電光,看來不是簡單的網,居然帶著雷電,要是被網住可能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

  笙簫默運起一掌向半空中的網打過去,「轟」地一聲,陣內火光四射。摩嚴也運起一掌浮沉斷,萬丈光芒從掌心射出,直擊雷網。待煙霧消散,那網只是在空中停了一會兒,又開始往下墜落。

  笙簫默皺眉,這陣怎麼比在書上看的還邪性,竟然受了自己一掌還不受影響?

  「師弟,怎麼辦?」摩嚴有些慌了。

  笙簫默搖了搖頭,事到如今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兩人盤腿坐在陣中,身邊凝結出層層結界。雖然並沒有把握能夠抵抗得住,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安暖在乾坤陣裡,自妖神出世之後,已經沉睡了不知道多久。

  忽然感覺心中一痛,安暖緩緩睜開眼睛,怎麼會突然心慌呢?難道是師父出了什麼事?

  心裡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安暖實在是沒辦法睡下去了,乾脆坐了起來。花千骨這麼一鬧,乾坤陣已經名存實亡,就算是師父每日來加固,也無濟於事。胸前的靈石卻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刺激,一直亮個不停,溫柔的白光籠罩在安暖的周身,安暖漸漸地感覺在黑暗中失去的五識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體裡。

  手腕一抖,禁錮在四肢上的鐵鍊化為粉末。安暖睜開一雙鳳眼,眼眸底七彩蓮花流轉,嘴角微微上翹。

  真是多虧了花千骨,讓自己能重獲自由,不過,師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紅袖一揮,東海海面上狂風大作,海面一分為二,安暖還是一身血紅色長袍,一頭妖嬈魅惑的黑髮在海風中飄散,緩緩升出海面。

  師父,等著我,小暖來救你。


第三十八章 羈絆

  師父,師父在哪兒?安暖閉著眼淩空站在東海海面上方,用自己的神識一寸一寸地搜索長留山。長留大殿前,有人設下了誅仙陣嗎?師父被困在誅仙陣裡了?

  安暖猛地睜開眼睛,赤色琉璃眸裡燃起了團團火焰:是誰,居然敢企圖傷害師父,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笙簫默和摩嚴在誅仙陣裡已經做好了用結界死拼到底的打算,從天而降的雷網眼看著就到了頭頂。笙簫默屏氣凝神,凝聚仙力,剛想加固結界,卻突然覺得籠罩在上方的雷網的力量竟然消失了,就連周圍誅仙陣的法術和能量,也瞬間感覺不到了。

  怎麼回事?笙簫默緩緩睜開眼睛,一個熟悉的火紅色身影飄在半空中,背對著自己,周身妖氣騰騰,殺氣四起。

  小暖?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安暖冰冷卻妖媚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是你在這兒設下的誅仙陣嗎?」問題是沖著竹染問的,但是聽到的人無不感覺如同墜入了冰洞,周身都結了一層冰。

  竹染盯著半空中的安暖,這個紅袍赤瞳的妖豔女子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周遭的氣質竟和花千骨如此相似,不過看樣子應該是護著長留的。

  「你是何人?竟敢和神尊做對!」竹染用的是十足的挑釁的口氣,「我用這誅仙陣,他們倆身陷陣中,是他們本事不夠,與我何干?」

  「哦?是嗎?」安暖瞥了竹染一眼,「他們本事不夠?我倒要看看,你又是什麼東西!」

  竹染聞言大驚,還沒反應過來,安暖的手已經到了脖子上,盯著安暖那雙紅色的眸子,仿佛眼底養了一朵七色彩蓮,在緩緩綻放。

  安暖盯著竹染的眼睛,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小心翼翼地躲在樹叢裡的孩子出現在眼前。

  「娘親,你是要去見我爹爹嗎?」順著孩子的眼光看過去,安暖看到了一個穿著鵝黃色長衫的女人,待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安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面前這個被小時候的竹染稱為娘親的人,竟然和自己非常像!

  那女人微笑著撫摸竹染的頭:「乖,呆在這裡,等娘親回來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小的竹染蹲在樹叢裡,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娘親回來,所以沿著娘親走去的小路偷偷地往前走,走了很長一段路,突然聽到前面有人在爭執,嚇得小竹染連忙躲進了旁邊的灌木叢裡。

  「你這妖女,怎麼還有臉回來找我?!」好熟悉的聲音,是摩嚴?安暖眯起眼睛,這事情突然變得有趣起來了。

  「阿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女人在哭訴,「你能原諒我嗎?求你了……」

  「哼。」摩嚴一聲冷笑,「自古仙妖不同道,我是修仙之人,你是妖,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喜歡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婉婉,不是七殺妖女瑤光。」

  瑤光?安暖聽到這話,瞳孔猛地收縮,心裡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瑤光不是姐姐說的她真正的妹妹嗎?當時姐姐拼盡了功力留了瑤光一魂一魄,入輪回轉世,才有了現在的自己。

  也就是說,當時摩嚴喜歡的人,竹染的母親,就是自己的前世嗎?安暖不敢再往下想。

  「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阿嚴,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威脅我?」摩嚴氣急,白光一閃,一把劍出現在手上,劍鋒抵住了瑤光的胸口。

  瑤光冷笑:「來啊,你刺進來啊,摩嚴,到今天我才發現,你竟是這麼懦弱無能的人,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敢承認!」

  「你!」摩嚴氣得拿著劍的手都在發抖。

  瑤光卻突然一笑,整個人迎上了摩嚴手中的劍。劍身沒入胸口,鮮血在瑤光的胸前像是一朵紅玫瑰一樣肆意綻放。

  「婉婉!」摩嚴手松了劍,抱著瑤光漸漸冷去的身體不知所措。

  而小小的竹染,躲在一旁的灌木叢中,小手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弱小的身體顫抖著,眼裡滿是淚水。

  ……

  安暖從竹染的記憶中抽離出來,猛地一揮手,竹染等人齊齊地飛了傳出去,摔到地上一片慘叫。

  「回去告訴你們家神尊,我和長留沒有半點瓜葛,這長留她想來就來,我不攔著,想走就走 ,我也半點不挽留,你們七殺和長留的恩怨,我一點兒都沒興趣。」聲音冰冷刺骨,沒有半點感情。

  竹染見狀,知道今日攻不下長留,只能訕訕地帶著一干人等回了七殺。

  見七殺的人走了,安暖回頭死死盯住摩嚴,目光裡像是凝結了千年的寒冰。

  難怪那日拜師大會上摩嚴如此仔細地端詳自己,還要收自己為徒。難怪從入了長留之後一向嚴肅的世尊唯獨對自己會網開一面。自己還天真的以為世尊是真的賞識自己,沒想到他卻是因為這種原因。

  摩嚴只覺得周身一股寒氣,似乎是突然被人扔進了寒冰地窖。

  「師伯。」耳畔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摩嚴側頭一看,安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自己身後,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的好師伯,枉我還一直以為你疼我,所以待我和花千骨不同,沒想到你對我竟然存了這般骯髒齷齪的心思。」

  安暖的聲音聲聲入耳,聽得摩嚴忍不住發抖,她果然是都知道了。

  「像你這種人,怎麼還能在長留三尊的位子上安然處之!」

  安暖掐著摩嚴脖子的手猛地甩向遠處,摩嚴立刻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遠處的誅仙柱上,滑落到地上。

  「小暖。」笙簫默快步走上前握住安暖的手,「你冷靜點!」

  安暖感覺身體裡一股清涼的能量緩緩流動,師父又在給自己注入真氣,想封印自己體內的魘。

  已經十幾年了,笙簫默日日如此,但是這魘的力量凝聚了天地間萬年的冤魂戾氣,怎麼能是他的真氣能輕易化解的呢?

  安暖眼眸一暗,再這樣下去師父就會真氣耗盡而死,不行,今天這一切都要結束。

  想到這裡,安暖的目光立刻淩厲起來,一對火紅的瞳孔裡光華流轉,反手死死揪住笙簫默的衣襟。

  「你?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口口聲聲說愛我護我,我被誣衊受萬劍穿心、剔仙骨的時候你在哪裡?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保護不了,你有什麼資格說愛我,有什麼資格站在我的身邊?」

  什麼?萬劍穿心?剔仙骨?自從那夜自己醒來,隱隱覺得小暖有些不對勁,但是她又諱莫如深,什麼都不告訴自己,自己也就無從得知。沒想到她竟然受了那麼多苦……

  還有,孩子?他們什麼時候有的孩子?是那次,被大師兄捉回來的時候!以大師兄的性子,定然是容不下這個孩子的……

  笙簫默如五雷轟頂,愣在原地。

  安暖左手凝聚真氣,在笙簫默的額頭上猛地一吸。

  「攝魂大法!」上上飄在結界外看著不由得心頭一緊,暖暖這是打算幹什麼,竟然連禁術都使出來了。

  霎時間,無數記憶從笙簫默腦海中飄離。

  那年長留大殿上,他用攝魂術控住了她的心智,一聲「師父」,就此定下了兩個人的緣分。

  那年長留後山上,她猛地推開他,替他受下了斷念。

  那年玉駁崖上,她微醺起舞,舞姿翩躚,那是他千年來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那年支援嶗山下山歷練,她滿身傷痕地回來,他抱著她心痛得無法自拔,那一刻他就知道,就算不用絕情池水的驗證,他也早就已經愛上了她。

  ……

  而現在,她要親手把過往種種的溫暖全部都抹殺嗎?連回憶和記得的權利都不給自己留,她真的那麼殘忍嗎?

  「小暖,不要……」

  安暖一雙赤色的眸子盯著笙簫默那張精緻如溫玉的臉,那張臉上的痛苦,比當年他被魘控住墮仙時還要深切。

  自己又何嘗捨得,不過再這樣下去,師父連性命都保不住。

  左手猛然一攥,「砰」地一聲,無數記憶瞬間被粉碎,變成陣陣粉末消散在空氣裡。

  笙簫默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安暖抱著笙簫默,終於忍不住仰天大哭:「啊——啊——」

  悲戚的哭號回蕩在長留大殿前,聞者無不傷心落淚,日月黯然失色,幾乎沒有下過雨的長留突然暴雨驟降,電閃雷鳴,仿佛天地同悲。

  師父……小暖再也不是你的羈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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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異朽

  「吱呀」一聲,悅卿閣的門被再次打開,許久沒有動過的桌椅板凳上,細微的塵埃在突然而至的陽光裡飛舞。

  安暖蹲下身來,撿起掉落在門口的兩根竹棍,地上還殘留著一些糖稀。

  ……

  「師父聽過一首詞沒有?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小傻瓜,我是你的,你還是你的。」

  ……

  他們那時離開的竟是那麼匆忙,連一個捏出來的未來都沒有時間可以好好安置。

  院子裡,當年和師父一起親手栽下的海棠樹已經又長了一截,這些年來沒人照料,已是枝葉繁雜,枯枝漫橫。安暖一揮手,海棠樹上便掛上了鬱鬱蔥蔥的葉,開滿了繁盛的花,好像銷魂殿前的那株海棠一樣。

  師父種的花,和他的性格一樣,姿態瀟灑,花開似錦。

  刨出來那年自己和師父一起埋在院子裡海棠樹下的合歡酒,酒早已釀成,但這許多年裡也蒸發得差不多了。蓋子打開的時候,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

  傍晚的餘暉灑進院子,安暖靠在海棠樹下,舉著罎子揚手喝了一口,酒的味道已經走樣了,不知是嘴裡苦還是心裡苦,總之是滿嘴的酸苦。

  一罎子喝完,一揮手又是一罎子。合歡酒,七尹酒,杜康酒……不管是什麼樣的酒,到了嘴裡都是苦的。

  院子裡滿滿的都是和師父的回憶,一起種的樹、一起釀的酒、一起掛的匾額、一起養的魚、一起……許是喝醉了,抬眼都能看到師父的身影,安暖醉眼朦朧地站起來,隱隱約約地看到笙簫默倚著遠處的一根柱子,微笑著望向這邊。

  「師……師父,小暖給你跳舞看,好不好啊?」

  月光初上,安暖一襲似火的紅衣,在夜風中衣袂飄飄,身姿婀娜,雪白的肌膚上點綴著紅唇,在靜謐的月色下有一種神秘獨特的美感。

  舞起第一層,袖間清風習習而來,黑髮如繁星散落,四肢似藤蔓伸展。到第二層,仿佛看到彩雲四合,衣袖翻飛。第三層,如同繁花綻放,蝴蝶翩躚翔舞空中,棲集花上。一舞將畢,身旁若百花齊放,星河燦爛,經時方散。

  「師父 ,小暖跳的好看不好看?」安暖回頭,哪裡還有笙簫默的蹤影,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裡好像空了一塊。

  「等你有一天,發現連酒都不能讓你忘記,那才是痛苦的開始。」

  剛入長留時朽木清流在清風崖上跟自己說過的話,不知怎麼的,突然出現在腦海裡。居然當年被他一語成讖,安暖苦笑。

  天亮,異朽閣漆黑的大門前,站著一個孤零零的紅衣女子。

  大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年紀輕輕的綠衣少女,眼角眉梢和之前的綠鞘有些相似,不過年齡看起來卻小了很多。

  「帶我去見異朽君吧。」安暖望著熟悉的大門,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吧,就好像自己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一樣,自己也註定要離開。師父忘了自己,忘了關於自己的一切,一切都如同自己沒有來過一樣。

  師父出了事之後,安暖就一直在想,在那個沒有自己的故事裡,笙簫默的命運是怎樣的?他應該是瀟灑自在,他應該是歲月靜好,也許都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會橫生出這麼多波折。

  門口的女子笑了笑:「閣主不在了。」

  「不在了?他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

  「閣主他,用自己的命作為幫助花千骨的代價,已經再入輪回。」綠衣少女頓了頓,繼續說,「閣主他臨走之前跟我說,他輪回了千百世,這一世是最後悔的一世,他知道已經不能彌補什麼,所以讓我在這兒等著姑娘,告訴姑娘一切事情。」

  安暖沒有想到,異朽君竟然對花千骨用情如此之深,用自己的命作為代價也要幫助花千骨,頓時沉默。

  「姑娘請跟我來。」綠衣少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安暖跟在她身後進了異朽閣。

  綠衣少女帶著安暖曲曲折折地走過異朽閣的九曲十八回廊,最後來到了後花園,轉過假山,一個歪歪扭扭的像塔一樣的閣樓出現在面前。

  閣樓破舊得可以,搖搖欲墜的感覺,但是二樓卻微微透著光。綠衣女子帶著安暖,輕輕推開了二樓的門,安暖看到裡面的景象,嚇得差點從二樓摔下去。這房間裡,怎麼房間裡到處是用紅色絲線懸掛著的人的舌頭?難道異朽閣所知道的秘密都是從這些舌頭裡得來的?

  「姑娘請。」

  安暖踏進房間,立刻有被絲線牽住的舌頭繞到自己面前,在自己前面飄來飄去,用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往生石啊,這麼多年終於重見天日了,看來異朽閣要翻身了。」

  裡面的舌頭聽到這句話,像是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起來——

  「什麼什麼?你說這女孩脖子上掛的是往生石?真的假的?」

  「要是假的,異朽君找她來幹什麼?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都看到了,異朽君把她的指尖血滴到綺靡花上,綺靡花就發光了!」

  「哦——原來她就是當時那個擁有時光之魄的小女孩,現在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都不認識了。」

  「讓我來看看。」一個舌頭在安暖身邊繞了三圈,「她身上有百鬼之力,還有一隻凝聚了萬年執念的魘。」

  「有趣得很。」

  ……

  什麼往生石,什麼時光之魄,這些和異朽閣又有什麼關係?安暖聽這一群舌頭嘰嘰喳喳,頭都大了,忍不住大喊一聲:「停!」周圍立刻就安靜了。

  安暖轉頭向身邊的綠衣少女,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綠衣少女不知何時手裡已經拿了一個卷軸,拉開卷軸上綁著的絲帶,輕輕一抖,卷軸在安暖面前緩緩展開,塗鴉一樣的風格,還有那個捧著綺靡花的男子,一一映入安暖的眼簾。

  「這是我們異朽閣的秘史,姑娘現在看到的這個男人,是第一任異朽閣主。異朽閣在這天地間屹立了千百年,期間換過無數次閣主,所以對於第一任閣主,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個傳說始終流傳在異朽閣當中,就是關於綺靡花和往生石的傳說。」綠衣女子用手指了指畫面上男子手裡捧著的七彩的花。

  「異朽閣的人知道太多天機,人神共憤。鬼不肯放過,天也不會放過。異朽閣沒有人可以活過二十五歲。這個法則像是一個詛咒,縈繞在異朽閣的每個人頭上,雖然轉世投胎會帶著記憶,但人生短暫盛世繁華,誰又捨得離開呢?所以不知道從哪一代閣主開始,就在秘密地派人尋找能解開詛咒的東西。而往生石,就是能破除異朽閣詛咒的靈物。」

  「傳說往生石是女媧補天時所遺漏的靈石,象徵著生生不息的生命,掌控著時間和創造的力量,與上古洪荒之力相生相剋,能破除一切詛咒,哪怕是神的詛咒。但往生石已經消失在世間近萬年,閣主竭盡全力也只是找到了往生石的璞石而已。」

  綠衣女子看了一眼安暖胸前的靈石,淡淡地說:「後來這塊璞石輾轉流落到崦嵫山手裡,就是現在姑娘脖子上的這塊靈石。」

  安暖不可思議地看著胸前的靈石。怪不江大哥把它給自己的時候這塊石頭會莫名其妙地發光;怪不得自己救雀兒的時候它會發光,雀兒後來還說被自己救了之後居然修為大增,應該也是因為靈石的緣故;怪不得每次自己真氣紊亂的時候靈石都會發光,甚至還能調戲百鬼之力和魘在自己身體裡的平衡;怪不得花千骨化為妖神,洪荒之力出世的時候,靈石會受到感召發光,形成結界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原來這塊靈石就是流落到崦嵫山的往生石的璞石。

  「其實在崦嵫的,也不過是往生石的璞石而已。想要往生石發揮作用,還要找到擁有時光之魄的人,一起投入異朽閣的地獄煉火中煉製七七四十九天,往生石才算是出世。而天地間,除了璞石,只有燭龍宗守護的綺靡花能檢驗出擁有時光之魄的人了。」

  「綺靡花是世間至邪至惡之花,卻擁有製造幻境、控制鬼怪、倒轉時光和滋養惡魘的能力。這四種能力,不管是擁有了哪一種,都足以令人癡迷,所以千百年間不停地有人想要得到它,卻不得其蹤。異朽閣雖然知道綺靡花在燭龍宗,但忌憚燭龍宗強大的力量,所以遲遲沒有動手。」

  「所幸,五百年前,燭龍宗和崦嵫山遭遇劫難,燭龍宗的少宗主復仇心切,便拿著綺靡花來和我異朽閣交易。從那時開始,異朽閣和燭龍宗就一直在等一個人,一個血液可以催開綺靡花,可以煉製往生石的人出現。」

  「而那個人,就是我,是嗎?」安暖看著綠衣女子,試探著問。

  綠衣女子淺淺一笑:「是。姑娘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靈魂可在時空中自由穿梭,所以是擁有時光之魄的人。」

  安暖真想翻一個大大的白眼,自己這算是躺著都中槍嗎?不就是穿了越嗎,招誰惹誰了?無端生出後面那麼多麻煩和事端。

  「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異朽閣的話,那些舌頭的議論紛紛,再加上之前姐姐告訴自己的,漸漸地所有事情都清晰了起來。

  「安暖姑娘,閣主最後吩咐,要我問一句,姑娘若是一心求死,我便帶姑娘去地獄煉火,姑娘若是不想去,也不強求。」

  「帶我去吧。」安暖笑了笑。知道了這一切,就連心中之前微微的慌亂也煙消雲散,仿佛像是一粒塵土,一顆石頭,靜臥在樹下,等風吹,等雨來,生死輪回都是命中註定。


第四十章 輪回

  江離趕到異朽閣的時候,整個異朽閣一片寂靜,一個人也沒有。火池裡,地獄煉火正貪婪地舔舐著空氣,靈石在地獄煉火的烤炙下通體火紅,散發出微微的白光。

  「安安!」江離看到靈石,頓時明白了一切。在崦嵫的時候,感覺到靈石的力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師兄蘇抒與就把靈石和往生石的關係告訴了自己,自己這才連忙趕到異朽閣。

  安安寧願選擇自己受地獄煉火的痛苦,魂飛魄散,也不願意帶著魘繼續生活下去,成為笙簫默的負擔。對你來說,他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值得你用生命去保護?

  江離跌坐在火池邊,盯著那不斷翻騰的火焰,悔恨不已。送她去異朽閣的人是他,把她送到笙簫默身邊的人也是他,讓她牽扯進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還是他,就算她不愛他,難道就這樣撒手而去,連一個彌補和道歉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嗎?

  「江大哥。」地獄煉火裡翻騰出一縷縷幽藍色的光芒,漸漸聚集成了安暖的輪廓,「你不用自責,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無關。尋找姐姐,拜師長留,愛上師父,最後魂飛魄散,這些都是我的宿命。安安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所以你千萬不要自責。」

  江離看到安暖的魂魄,聽著她顫顫巍巍虛弱的聲音,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安安……」她還是這麼善良,哪怕是被魘操控,身負百鬼之力,滿身妖氣,內心還是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才選擇獨自一人離去。

  「江大哥,謝謝你來看安安最後一眼。以後的日子,不要再哭了哦,安安希望江大哥的生命裡,能夠充滿燦爛的陽光。」

  安暖的魂魄在地獄煉火的燒灼下,終於不能凝聚在一起,消散在空氣中。

  江離眼看著安暖的魂魄就要全部被收到靈石當中,看來這往生石還沒有煉製成功,還有機會救安安。來不及多思考,江離立刻伸手運氣,真氣層層包裹住安暖殘餘的魂魄,連同火池中的靈石一起收到手中。

  靈石上地獄煉火的溫度還沒有散去,江離攥在手裡,燒灼得手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著。但是,不能放手,這靈石裡保存著安安還沒有在地獄煉火中消失的魂魄,一旦鬆手,安安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江離克制住疼痛,繼續拼盡全力運氣,空中飄散的零零散散的藍色幽光終於漸漸聚集,全數被收到靈石當中。

  安安,別怕,江大哥來救你了。

  就像從魍魎森林獵人的陷阱中救出昏迷的安安,從長留仙牢裡救出滿身是血的安安,不管她在什麼地方,在遭遇什麼,自己都會義無反顧地趕去救她。

  既然不能愛她,那便只能好好地保護她。

  江離把靈石帶到崦嵫山后山的冰靈洞,放在寒冰床上,北海□□立刻升騰起陣陣白霧,將靈石層層包裹。

  這玄冰能滋養精魄,安安現在肉身已毀,三魂七魄被地獄煉火燒灼得只剩下一魂三魄,雖然不能挽回什麼,但願能夠把魂魄養全,帶著安安的魂魄轉世投胎。

  洞口結界忽然傳來震動,江離回頭厲聲喝道:「誰在那裡?」

  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挪了出來,江離眯起眼睛,不由得吃了一驚,雀兒?

  「你來幹什麼?」想到雀兒在長留陷害安安,害得她渾身是傷,江離心裡就壓不住一股火。

  雀兒立刻跪在地上,哭著說:「上仙,雀兒自知所犯之罪不可原諒,雀兒不求可以得到暖暖和上仙的原諒,但求上仙能夠給雀兒一個機會能夠彌補,雀兒願意用我的一切,為暖暖重塑肉身。」

  江離聞言,揮手開了結界:「你進來吧。」

  雀兒來到寒冰床前,剛想運起真氣,江離攔住了她,注視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暖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卻受人蠱惑做出這種事情,能最後為暖暖做些事情,就算是煙消雲散也安心了。」

  雀兒微微一笑,身體散發出微微的藍光,變得半透明起來,漸漸在空氣中化成碎片和光點,向寒冰床上彙集過去。碎片和光點逐漸形成了一個散發著白色光芒的人形,光芒散去,安暖穿著潔白的宮衣,靜靜地躺在寒冰床上。

  江離側坐在寒冰床的床邊,撫了撫安暖的頭髮。現在的安安,還像是剛剛拜入長留時那樣,梳著整齊的髮髻,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肩上,一身潔白嶄新的宮衣襯得肌膚勝雪。江離的眼眸一暗,她其實一直都是個孩子,從來都沒長大。

  把靈石裡收住的魂魄小心地渡到身體裡,江離把靈石和安暖的身體一起用玄冰封在了寒冰床上。

  手撫摸在冰冷的冰面,江離靜靜地看著安暖,安安,我等你回來。

  長留,銷魂殿。

  笙簫默揉著微微發疼的太陽穴,慢慢支起身子,睜開眼,銷魂殿前的海棠沐浴在陽光下,繁花似錦。

  「師父,您醒了。」舞青蘿和火夕小心翼翼地立在一側問道。

  「小暖呢?」笙簫默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啊?師父你在說什麼?什麼小暖?」舞青蘿一邊裝傻,一邊心裡暗暗著急,暖暖不是已經給師父用了攝魂大法嗎?師父怎麼還記得她?

  笙簫默眉頭一皺:「別裝了,我什麼都沒忘。」

  「哈?!怎麼可能?」不會吧,暖暖都那麼厲害了,她的攝魂術會失靈嗎?

  「小暖的攝魂術是我教的,你覺得對我會有效嗎?」笙簫默挑眉。他說過,教給她的所有禁術都是他改造過的,不會走火入魔,當然也會有不可避免的弱點,其中之一就是對他無效,那種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事情他才不會做呢。

  「小暖到底怎麼了?」

  舞青蘿和火夕聞言,雙雙跪在了笙簫默面前:「師父,暖暖施完攝魂術之後,在長留山留下結界,然後就不知所蹤了。」

  不知所蹤?笙簫默的目光透過銷魂殿,外面是連綿不斷的長留山,和蒼茫無際的天下。天下之大,她要他去哪裡尋她?是懲罰嗎,懲罰他當時身負心魔的不告而別,懲罰他沒有能力從誅仙柱上救下她,從仙牢裡救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小暖,師父錯了。不管是心魔,還是地獄,師父都願意和你一起面對,只求你不要拋下師父……

  天地間,微雨闌珊。

  笙簫默撐了一把傘,推開竹籬笆,看著白子畫抱著睡著的花千骨回了屋裡。

  「為什麼把我叫出來?長留終歸是你的家,」笙簫默放下了手中的的藥材,為白子畫斟了一杯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麼?」

  白子畫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將她抱在懷裡,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師兄,沒事了。」一切終於都結束了。仙魔大戰之後,師兄為千骨瘋癲了三十年,可是終究他還是找到了轉世投胎的千骨,哪怕只是以師徒的身份相處,他們的未來也是可以期待的。

  可是,小暖……

  「師弟,安暖她……」

  笙簫默眼眸一暗:「這些年,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始終都沒有她的下落。」

  安暖失蹤的這些日子裡,笙簫默尋了不知多少地方。

  他回到了悅卿閣,海棠樹下的酒已經被人挖出來喝掉了。小暖回來過嗎?那棵兩個人一起栽的海棠樹如今已經高大繁茂,花開得甚至比銷魂殿前的那棵還要美。她以前經常在海棠樹下跳舞,一舞結束就會像個孩子一樣湊到他面前,拉著他的袖子問他:「師父,小暖跳的好看嗎?」好看,她跳的舞,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風景。

  他找過地府,生死簿上的她卻早在入長留之前就已經死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無奈只好找到了異朽閣,異朽閣卻告訴他一個更詭異的答案。

  「你為什麼要尋她?」空蕩蕩的異朽閣裡,只回蕩著虛無空洞的聲音。

  「她是我的愛人……」

  聽了笙簫默的話,那聲音卻立刻變得尖銳,像一把刀子劃破了笙簫默的心:「她以神尊之姿淩駕於六界之外,身懷可以激發往生石的時光之魄,是能擁有創世之力的人,卻甘願為你做魘的傀儡,用自己的身體做萬年惡魘的容器。創世之力一旦被心魔所控,無異于洪荒之力,她若是還在,遲早有一天會變成花千骨一樣的妖神。縱使這樣,你還要尋她回來嗎?」

  「我會保護她!」笙簫默激動地咆哮著,不管她是什麼,他都不允許她離開!為什麼不能一起面對,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保護她?還是無休止的囚禁嗎?」

  笙簫默愣了,久久地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異朽閣上空再次飄蕩起那空洞的聲音:「你救不了她。她只能自救。她回去了,六界之內再也尋不到她了。」

  再也尋不到她了?笙簫默在異朽閣裡,聽著回蕩在上空冷漠的聲音,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來到長留,拜他為師,讓他愛上她,為他承受了一切,最後,異朽閣告訴他,她還活著,只不過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他笙簫默卻偏偏不信這個邪!

  掐指算不到,觀微找不到,就連驗生石的光芒也微乎其微。

  小暖,你究竟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笙簫默立在銷魂殿后山的山巔,遙望著下面的茫茫東海和無垠的大地,手裡握著安暖幾乎沒有光芒的驗生石。

  你就這樣不要師父了?

  笙簫默把驗生石揣進懷裡,順手抽出腰間的水寒簫。這簫,小暖還給自己的時候,碎成了幾段,自己又把它小心地放回玄天塔里,採集月下的露水,提取精魄,才慢慢復原成原來的樣子。

  臨風而立,簫聲響起,像是從久遠的記憶傳來,冰冷了寂寞的心。如泣如訴,餘音嫋嫋。

  笙簫默眼簾低垂:小暖,相思太長,但師父有足夠長的歲月可以等你。

  滴,滴,滴。什麼聲音?好像是醫院的機器。

  安暖覺得渾身都好疼,沒什麼力氣,一呼一吸都是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醫生!醫生!18床的病人醒了!」安暖困難地轉了個臉,模糊的視線當中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女人正向門口狂奔而去,嘴裡還喊著什麼。

  好熟悉的身影。媽?安暖伸出手,看到手背上明晃晃地插著各種輸液的管子。自己回到現代了?

  在醫院休養了一段時間,安暖才知道,自己因為車禍已經昏迷快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裡面媽媽每天都以淚洗面,還辭去工作來照顧自己。

  想到媽媽為自己做的一切,安暖心中一痛,不過所幸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轉,自己身體康復已經可以出院正常學習,媽媽也找到了新的工作,日子一點點向平穩安靜的方向發展著。

  只是,偶爾會想到,那個很長很長的夢,經常會在半夜醒來,滿臉淚痕。安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夢,讀了很多關於平行時空的科學著作,卻始終沒有得到答案,所以只能當他是個夢吧。

  回來之後,安暖找到《花千骨》的小說和電視劇,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多遍。裡面的師父生性慵懶,瀟灑不羈,溫和可親,個性隨和,不過小說和電視劇對於笙簫默這個角色都著墨不多,所以關於和師父有關的一切,銷魂殿、江大哥和姐姐,能得到的資訊幾乎為零。

  安暖盯著螢幕,不由得嘴角微翹,沒有自己的時間線裡,師父的日子過得平靜安樂。

  這就夠了。

  又過了好久好久,學習、考研、工作、出國、回國養老……安暖的人生似乎在那次車禍之後忽然就開了竅,一路橫衝直撞紅旗高掛,居然也開始順風順水了。

  年近七旬的安暖拄著拐杖,坐在孤兒院裡的長椅上,看著陽光下的孩子們玩耍。

  稍微大一點的孩子蹭到安暖身邊,好奇地問:「奶奶,你自己沒有孩子嗎?」

  安暖一愣,笑著回答:「奶奶曾經有過,不過後來,就沒有了。」

  孩子未諳世事,但也看出了安暖的失落,於是乖乖地不再往下問了。

  其實自己大學畢業之後,父母親戚就在一直不停地給自己介紹合適的人。可是,經歷過那樣一段刻苦銘心的愛,擁有過那樣一個幾乎完美的人,哪怕是在夢裡,自己此生也不可能再將就了吧。

  最近總是能看到師父的身影,他吹簫時的靜謐安然,他舞劍時的瀟灑自如,他開玩笑時眯起來的狐狸一樣迷人的眼,他吻她時的深情纏綿……

  如果那是一場夢,自己寧願長睡不醒。

  陽光在眼前逐漸迷離,安暖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連呼吸都是軟綿綿的,眼前又出現了師父的身影,他張開雙臂,對著自己微笑。

  這世間最後值得留念的溫暖,也消失了。                        

第四十一章 情敵

  崦嵫山冰靈洞內,□□的冰棺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痕,緊接著,冰棺裂成了碎片,裡面的美人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

  這是在哪?安暖頭疼,怎麼每次自己閉上眼再睜開就不知道在哪兒了?

  「安安!」洞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原來是江離感受到冰靈洞裡的氣息有變,趕了過來。

  「江……江大哥?」安暖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壽終正寢死在醫院了嗎?怎麼又穿越了?還穿回來了?!

  「安安,你終於醒了。」江離無法控制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你不知道,你都已經沉睡了百餘年了,我都差點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江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安暖對於這個世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異朽閣的地獄煉火上,後來發生了什麼她都一無所知。

  江離把那日在異朽閣的情景和雀兒的事情告訴了安暖,安暖不由得愣了,自己從來沒有怪過雀兒,她去告發也是受了魅的挑唆,不是出於本心,但是她竟然用性命來給自己重塑肉身。

  安暖握了握拳頭,感受了一下,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個十分平凡的凡人,沒有半點法術。

  那……師父呢?在自己不告而別的這些日子裡,師父過得可還好?

  江離知道,安暖的心中最關心的永遠都是笙簫默,苦笑著說:「你放心,你師父還在長留山,你若是想他,就去找他吧。」

  「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有半點法術,怎麼能上得了長留大殿呢?」安暖有些著急。

  江離把靈石套在安暖的脖子上,又從懷中取出扶搖鐲,戴在安暖的手腕上。

  「這……江大哥,你是怎麼找到扶搖鐲的?」

  「在西湖底,被你師父封印住了。」江離笑了笑,這個笙簫默,還真是會作弊。

  安暖黑線,果然是師父的作風……

  「好了,現在可以了。」江離摸了摸安暖的頭,「你試著運氣,這兩件都是上古神物,裡面的靈力維持最基本的飛行應該還是可以的。」

  安暖試著感受了一下,果然體內多了一股通透舒暢的力量。

  謝過了江離,安暖便急不可待地禦劍飛往長留。身後,江離背著手,望著安暖越來越小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也許,此生真的是沒有緣分吧,能守護她至此,看著她醒來,以後以兄長的身份看著她幸福,也是夠的。

  來到了長留大殿,安暖卻發現,整個長留異常清冷,大殿前連守衛的弟子都沒有。不過轉念一想,在《花千骨》的最後,就連七殺都改邪歸正了,設那麼多守衛自然也就沒有必要了。

  摩嚴在大殿裡正透過觀水鏡查看東方彧卿和眾人賭局的情況,突然感覺到大殿前有人,頓時起了戒備,大喝一聲:「誰在殿外?」

  安暖被摩嚴一吼,渾身哆嗦了一下,默默地從門後挪出來,訕訕地笑道:「師伯,是我…….」

  摩嚴看清了來人,頓時後退了幾步:「暖丫頭?你回來了?你不知道這些年,師弟為了你……」

  安暖心中一震,自己的不告而別,果然還是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

  「師伯,我可以進去嗎?」

  「咳咳,當然可以。」摩嚴捋了捋鬍子,語氣緩和了不少。看安暖的樣子,對過去的事情也已經釋懷,更何況自己剛剛試探過,現在的安暖不過是稍微有一點法術的凡人,百鬼之力和魘已經不再存在。

  安暖提起宮衣邁過大殿的門檻,來到摩嚴的面前,還沒站穩腳跟,摩嚴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砰」的一下就把面前的觀水鏡扣在了桌子上。

  「師伯,這是什麼啊?你在看啥?」安暖頓時覺得摩嚴怪怪的,師伯那麼緊張,不會是和師父有關吧?

  「沒……沒什麼……」摩嚴欲掩飾,拿起觀水鏡就像走。

  安暖哪裡肯,趁摩嚴不備,猛地把觀水鏡從他手裡搶走,打開一看,鏡子裡面顯示的果然是自家師父,不過……

  「伯父不要生氣,千骨也是貪玩嘛。」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子拉著笙簫默的衣袖,正在撒嬌。

  笙簫默被那女孩拉著袖子,想逃卻逃不了,滿臉的無奈:「幽若,我也知道千骨調皮,但是你能不能先鬆開我的衣袖?」

  「人家不要!」幽若一聲嬌吼,整個人都賴上了笙簫默的胳膊。

  「我要回家,你先放開我。」

  「剛好我也要回家,和你一起啊。」

  笙簫默扶額:「我要回我家,你跟著幹嘛?」

  幽若撒嬌:「我還從來沒去過千骨家呢,偶爾拜訪,伯父不會介意吧?」嘴裡喊著伯父,眼睛卻早就已經開始桃心四射了。

  鏡子前的安暖臉綠了一層又一層,攥著鏡子的手微微顫抖。

  好你個笙簫默,敢背著我找別的女人?!看我不進去收拾好你!瞬間化作一道白光,通過觀水鏡進到了賭局裡面。

  一旁的摩嚴阻止不來,只好任由她進去。待安暖進了賭局,摩嚴在一旁捋著鬍子,望著觀水鏡裡的笙簫默,意味深長地笑了。

  賭局裡。

  「爹爹,爹爹,我餓——」

  笙簫默白了一眼眼前這個已經胖成球的花千骨,不由得頭疼。這一世花千骨是餓神附體嗎?已經胖成了這個樣子,還是吃不飽,掌門師兄第一次看到花千骨的時候整張臉都綠了,害得他堂堂長留儒尊被殺阡陌等人暴打,還不能還手!

  「喏,就只剩下一個饅頭了。」飯還是要給的,萬一餓著了,就不是暴打這麼簡單了,恐怕掌門師兄就要拎了自己去喂哼唧獸了。

  看著花千骨拿著饅頭,吧唧吧唧地啃著,小臉上的表情雖然嫌棄,卻很滿足的樣子,笙簫默忍不住笑了。

  要是小暖還在,他們的孩子也應該是這麼頑皮可愛吧?想到這,笙簫默眼眸裡的光澤瞬間一暗。

  自安暖走之後,笙簫默遍尋不得,只能在長留靜靜地等待。

  長留人只知儒尊依舊是那個瀟灑自由的儒尊,但他仿佛得了一場重病,時常在銷魂殿獨自飲酒,大醉不醒,就連三尊議事的時候也會失神。

  那年師兄尋回了小骨,小骨恢復了神智之後,兩人大婚的宴上,笙簫默望著眾人前擁後簇眾星捧月般扶著鳳冠霞帔的花千骨走來,一晃神兒,日子好像回到了那年在鬼洞裡,小暖趴在自己耳朵邊輕聲說「師父,從今往後,你不做長留上仙,我不做你的徒弟,我們找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可以嗎?」。她輕輕柔柔的呼吸撲到自己的耳朵上,心裡癢癢的。

  於是一舉酒杯,一飲而盡。不知飲了多少杯,懶得去管,也懶得用內力散去酒氣,任由大腦在酒精的麻痹下漸漸模糊,耳邊傳來掌門師兄清冷的聲音:「師弟,你喝多了。」

  笙簫默笑:「喝多?我也不過是,迷戀紅塵圖一醉罷了。」

  「火夕,送你師父回銷魂殿。」

  「不用他送,我自己可以。」笙簫默放下酒杯,甩袖禦劍而去。

  白子畫凝望著笙簫默的背影皺眉,他又何嘗不知道師弟正在經歷什麼,只是這是情傷,若安暖真的回不來了,也要師弟自己想通了才能癒合。

  如今這銷魂殿,可比絕情殿冷清多了。笙簫默靠著殿前的海棠樹吹簫,殿內一片安靜,遠處,長留一片安詳。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笙簫默的思緒,笙簫默抬頭問道:「誰?」

  「伯父,先生請您到學堂一敘。」

  笙簫默挑眉,先生?還學堂一敘?看來師兄是要問清楚花千骨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不過,這異朽閣的秘術方子,他笙簫默又不懂得如何破解,把閨女養成了個球,應該也不怪他吧。

  但願師兄不要打自己。笙簫默默默祈禱了一下,回頭吩咐花千骨:「小骨,你在家好好呆著溫習功課,爹去去就回。」

  「嗯。」花千骨乖巧地點頭,然後繼續低頭啃饅頭。

  笙簫默剛走了不久,花千骨突然聽到有人推開了院子的籬笆門,連忙抱著饅頭跑了出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色衣衫的美人款款走了進來,花千骨歪著頭左看右看,突然喜笑顏開地撲過去:「娘親!」

  娘親?安暖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撲過來的孩子,一頭霧水。不過,這孩子倒和千骨十分相似,只是……胖了點……

  「你是誰啊?你為什麼喊我娘親啊?」

  花千骨看著安暖的眼睛,認真地回答:「我叫花千骨,娘親,你和我爹爹畫裡的人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你爹爹畫裡的人?」

  「嗯,你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看。」話音未落,花千骨便拽起安暖的手,往屋子裡去。

  進了屋,便直奔里間,花千骨一路領著安暖,來到了一堆大箱子面前,「啪」的打開其中一個,裡面竟然放滿了卷起來的畫。

  安暖取出來一幅,慢慢展開,然後愣了。畫裡的女子,果然和自己非常像,師父竟畫了這麼多嗎?

  「爹爹每天都畫,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畫,每年攢下來,能有一大箱子呢。有一次爹爹喝醉了酒,告訴我,他畫的就是我的娘親。」花千骨甜甜的聲音在一旁說著,安暖忍不住熱淚盈眶。

  「好了,小骨,娘親給你做吃的,好嗎?」蹲下身子,安暖努力控制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微笑著問道。

  花千骨拍著肉乎乎的小手歡呼:「好啊好啊,娘親,你都不知道,爹爹最近都只給我吃饅頭…….嗚嗚嗚,現在連饅頭都限量……」

  笙簫默被白子畫叫過去「一敘」之後,滿頭黑線地回到家,還沒進院子,就遠遠地瞧見了煙囪裡徐徐冒出來的煙。

  有人來家裡了嗎?不會是什麼壞人吧?

  笙簫默快走幾步來到院門口,喊道:「小骨!」

  花千骨聞言蹦蹦跳跳地從屋裡出來,笑著沖他喊道:「爹爹,娘親回來了!」

  娘親?笙簫默一愣,趕忙從懷裡掏出安暖的驗生石,果然,驗生石再次散發光芒。

  小暖回來了。自己等了那麼多年的小暖,終於回來了?

  「小骨,是誰啊?」

  安暖看花千骨跑了出去,也跟了出來,待看到笙簫默,不由得也愣在了原地。

  不是說要來算帳收拾他的嗎?心裡想好了的臺詞卻突然卡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兩人四目相對,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時竟都默默無語。

  笙簫默推開籬笆門,快步走上前,一把擁住了安暖。

  「師……師父……」許久沒有喊過的稱呼,終於重新再喊了出來,安暖的心裡仿佛放下了千斤重的石頭。

  「小骨,去學堂找你先生玩兒去,就說你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笙簫默一手抱著安暖,一手一把把花千骨推出門去。

  「啊?」花千骨還沒反應過來,笙簫默就把安暖拖進了屋裡,屋子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一層薄薄的結界罩住了整個屋子。

  「唉,好吧好吧,爹爹也真是的,有了娘親就不要小骨了……」花千骨鼓著小臉兒,氣呼呼地往學堂走。

  「師父……」安暖被笙簫默按在牆上,笙簫默的臉貼著她的臉頰,呼吸聲都粗重了起來。

  「捨得回來了?」笙簫默抬起臉來,臉上依然是他那狡黠如小狐狸一樣的笑。

  「唔……」其實本來沒打算回來的,安暖被笙簫默壓著,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於是立刻硬氣起來:「你先跟我解釋下幽若是怎麼回事?」

  「吃醋了?」笙簫默笑得更燦爛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才沒有。」安暖別過頭去,臉卻悄悄地紅了起來。

  笙簫默笑了笑,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安暖的嘴唇,低聲說:「小暖,還記得那年在玉駁崖,你說的話嗎?」

  安暖一愣,玉駁崖?

  ……

  「弟子願師父,心之所願,無所不成。」

  ……

  笙簫默繼續咬耳朵:「我心所願,唯小暖一人。」

  「師父……」安暖話沒說完,笙簫默的嘴唇就已經覆了上來,不似鬼洞裡吻她時那般狂野冰冷,反而多了幾分溫柔和心疼,慢慢撬開她的牙齒,吻得她透不過氣來,好像渾身都觸了電。

  ……

  「師父,等賭局結束之後我們要幹什麼呢?」安暖靜靜地把頭靠在笙簫默的胸前,手自覺地環上了笙簫默的脖子,整個人都躺在笙簫默的懷裡。

  「結束之後?」笙簫默深情地注視著安暖的眼睛,「我想要一個小小默。」

  「啊?」安暖盯著笙簫默,再次沒有反應過來。

  笙簫默笑得春暖花開:「這次是認真的。」

  安暖頓覺不好,果然下一秒就又被笙簫默壓在了身下。

  「師父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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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離笙流年

  七百年前。瑤池仙宴。

  江離正頭枕胳膊斜倚在王母的蟠桃樹上閉著眼睛小憩,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如同溪水跳躍著流淌進人的心裡,充滿了愉悅歡樂。

  能吹出這樣曲子的人,一定是內心澄澈之人,如今就連仙界內部也是勾心鬥角,這樣的人可是不多見了。

  江離睜開眼,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有趣,我倒要見識一下到底是誰。

  寬袖一揮,江離已經禦風而飛,循著簫聲找了過去,卻是在一處偏僻的山谷裡。待慢慢靠近了,江離藏身在峭壁上橫生出來的一棵樹上,眯起一雙杏仁眼,饒有興致地盯著眼前的人。

  這不是長留山衍道老頭的小徒弟嗎?往年瑤池宴不都是帶白子畫來,今年怎麼帶他來了?莫非是白子畫犯了什麼錯?

  江離還在腹誹,笙簫默卻突然察覺到四周有人,停了簫聲,大聲問道:「是誰?」

  哎呦,功力不淺嘛,居然還能發現我崦嵫山上仙江離的蹤跡。江離挑眉,那我就陪你玩玩咯,於是手一揮,笙簫默身邊立刻多了一個閃著淺淺白光的仙陣。

  玄音陣?笙簫默手裡的銀簫習慣性的轉著,腦子卻在飛速運轉,能在王母娘娘的地盤設仙陣的,到底是什麼人呢?

  玄音陣還在慢慢收縮,笙簫默試探著用銀簫打在仙陣周圍的結界上,卻發現隨著銀簫的試探,仙陣的結界被碰觸到的地方都會發出不同的聲音。

  宮,商,角,徵,羽。

  笙簫默嘴角微微上揚,原來是這樣,所謂的上古仙陣也不過如此嘛。

  按照順序依次敲過去,剛剛敲完最後一個音,笙簫默得意洋洋地等著玄音陣破解打開,沒想到玄音陣猛地收縮了一下,朝自己收縮的速度竟然加快了不少。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笙簫默眉頭緊皺,盯著靠自己越來越近的仙陣結界,手心有些微微冒汗。

  「啪」的一聲,什麼東西打到了結界上,笙簫默抬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師父。

  「小默,你又淘氣了!」衍道搖了搖頭。

  笙簫默自然委屈:「才沒有呢!剛剛是有人設了仙陣困住了我!」

  衍道捋了捋長長的鬍子,笑著沖遠處的樹上喊道:「別躲了,都已經被發現了。」

  江離一臉笑意地從樹上跳下來,朝衍道走過去:「沒想到你這小徒弟還挺厲害的。」

  話還沒說完,笙簫默知道了是他故意設下仙陣為難自己,哪裡肯饒了江離,一道銀光閃過,長舒簫就已經送了出去。

  「小默,不得無禮!」衍道看這個小徒弟又要闖禍,連忙阻攔,但是畢竟趕不過年輕人的反應,還沒來得及阻止,笙簫默的簫已經到了江離面前。

  江離倒也不惱,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象牙骨扇,只是輕輕一挑,笙簫默的簫就已經偏離了方向。

  幾個回合下來,江離和笙簫默居然打了個平手,笙簫默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手支著膝蓋喘氣道:「不玩了不玩了。」

  江離也收了象牙骨扇,笑嘻嘻地搭上了衍道的肩膀:「師兄,我看你這個小徒弟不僅是天資聰穎,還年輕氣盛、膽識過人。」

  什麼什麼?師兄?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居然管自己師父叫師兄?笙簫默有些蒙圈。

  「小默,這是為師最小的師弟,你的小師叔,崦嵫山江離。」

  「師……師叔……」笙簫默被衍道按著腦袋給這個所謂的「小師叔」行禮,心想這次真的糗大了。

  江離還沒得意完,就感覺有人揪住了自己的耳朵,連忙大喊:「哎哎哎哎,二師兄別揪了,我錯了!」

  一旁的淩沐風謙和有禮地笑著,給衍道行禮:「衍道兄,剛剛多有得罪,阿離年紀尚輕,拜師不久,不太懂事。」

  衍道和淩沐風在一旁寒暄,笙簫默卻在底下偷笑,這個所謂的小師叔也不過如此嘛。

  所謂不打不相識,江離在崦嵫山雖然掛了上仙的名號,其實也不過拜師五百年,比笙簫默好不到哪裡去,同門的師兄大多修為很高,難得碰上一個不如自己的,雖然是師侄。所以回去之後心心念念的,都是長留山的這個小師侄。

  「阿默,你看,我給你帶了崦嵫山下的小燒餅,這可是我師父的師叔隱退之後開的店,做的燒餅可好吃了。」

  「哦。」

  ……

  「阿默,你聞聞,這是我們山下一個瞎子阿婆調出來的香,和你二師兄身邊的那個紫熏相比如何?」

  「我對香料不感興趣。」

  ……

  「阿默阿默,我教你玄音陣吧,你想知道那天你為什麼失敗嗎?」

  「不想。」

  ……

  「阿默,咱們倆打賭誰能先破了對方的結界吧!」

  「那要是我先破了你的結界,而你又沒破我的,你就不要來煩我了。」

  「好啊好啊。那要是我破了你的結界你可要陪我練劍。」

  ……

  「阿默阿默,這是我從七彩雲霞上捉的九天靈雀,送你了。」

  「我又不會養鳥。」

  「不會可以學嘛,再說了,這是神鳥,又養不死的,你要是不會,我以後教你啊。」

  ……

  突然有一天,衍道把座下的三個弟子都叫到後山玉駁崖上,嚴肅地說:「你們師兄弟在此領悟我新教的劍法,太陽下山之前不許離開。」

  笙簫默雖然和師兄們一樣好好地答應了師父,卻暗暗覺得奇怪,平時師父從來都沒有這樣要求過啊。

  衍道下山之後,笙簫默背著白子畫和摩嚴想偷偷溜走,剛走到遠處的小樹林前,卻突然被結界擋了回來。

  師父居然還布下了結界?笙簫默的心裡有些微微的不安。

  玉駁崖上什麼都看不到,笙簫默只知道那天回去之後,長留山突然電閃雷鳴,半夜下起了很大的雨,隱隱約約從巡邏的弟子那裡聽到,似乎是有人在誅仙柱被處決了,至於是誰,所犯何醉,就無從得知了。

  之後又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以前幾乎天天纏著自己的「小師叔」江離,再也沒來找過自己。

  天帝下了詔令,崦嵫山封閉三百年,任何人不許進山。

  笙簫默在崦嵫山附近轉悠了三天,山下既沒有什麼師叔祖開的燒餅店,也沒有瞎子阿婆的香料店,整片崦嵫山就像是瞬間枯萎的玫瑰花,淒淒涼涼的沒有半點人氣,進山的入口都被設下了很強的結界,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這個江離,說好的要教他養鳥呢?

  崦嵫山下,笙簫默靠著一株香樟樹,一曲哀婉的簫曲隨風而奏。

  可惜曲子動人,卻再也無人能懂。

  「阿默,你說,要是沒有安安的出現,我們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笙簫默嫌棄地推開江離靠過來的頭:「少來!你要搶我的女人,還要搶我的人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近四百年裡為什麼躲著不見我?」

  「天帝親自設的結界,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不過現在出來了又有什麼用,你的女人不愛我,你也不愛我。」江離一臉的生無可戀。

  「得了,都一千多歲的人了,還長不大……」

  「你真的不想知道怎麼破我的玄音陣嗎?」

  「不想。」

  ……                        


番外  笙畫危機

  【時間:師父和小暖從崦嵫山散仙宴歸來,尊上中毒閉關】

  從崦嵫回來之後,尊上已經帶著花千骨回來了。只是尊上卻突然閉關,不見外人,對外宣稱是要勘破十重天。

  這段時間,師父去絕情殿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連晚上都沒有時間回銷魂殿吃點心了。

  安暖在銷魂殿天天像個小怨婦一樣望山興歎望眼欲穿,點心都涼了,師父怎麼還沒回來啊?話說自家師父最近老是往絕情殿裡跑,這絕情殿裡,到底有什麼好東西啊?

  於是趁著在亥殿準備仙劍大會的時候,安暖悄悄地跟小骨搭上了話。

  「小骨小骨,尊上最近到底怎麼了?」

  花千骨一怔,趕忙搖頭:「沒有啊,師父最近挺好的。」

  安暖看出花千骨有些心虛,壞笑著追問:「真的嗎?」

  「真……真的啊……」花千骨有些不安,師父中毒的事自己那麼小心地隱瞞,還是被安暖知道了嗎?

  「尊上……真的沒收羅來什麼好玩的東西?」安暖的臉慢慢靠近花千骨緊張的小臉兒,嘴角微微翹起。

  花千骨聞言長舒了一口氣,還以為被知道了什麼事,原來安暖是這個意思啊:「沒有啊,師父一向性情清淡,對那些玩的東西不怎麼感興趣,倒是儒尊應該更喜歡,銷魂殿裡應該有很多吧?」

  「話是這樣說不假,」安暖托腮思考,「可是最近師父好像特別喜歡往絕情殿裡跑,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嗯……儒尊和師父感情深厚,多來往也是可以理解的。」

  「感情深厚……」安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驚訝地捂住了嘴,「該不會是……」

  「是什麼?」花千骨好奇。

  「不會是我師父喜歡尊上了吧?」

  花千骨聞言瞪大了眼,一口水含在嘴裡,沒忍住「噗」地一下噴出來:「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暖暖,你……這話你可千萬別跟儒尊和我師父說……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嘛。安暖鬱悶地翻了個白眼。也不是不可能嘛,兩個修行了千餘年的男人,獨守大殿近百年,高高在上的,也就只有師兄弟之間還能偶爾說個知心話什麼的,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種太汙的腦洞,還是不要跟師父說的好。

  看花千骨在那邊笑得都快趴到了地上,安暖無奈地歎了口氣,拖著劍去找舞青蘿練習去了。

  隔天,花千骨在絕情殿上碰到了來找白子畫的笙簫默。

  行禮之後,看著儒尊儒雅翩翩的身姿,不知怎麼的,安暖昨天的話就跳到了腦海當中,笑點一向很低的花千骨忍不住低頭暗暗偷笑。

  「千骨,你笑什麼?」笙簫默奇怪。

  花千骨連忙擺手:「沒,沒什麼。」可是越想忍住,越是笑得厲害。

  笙簫默斜了花千骨一眼,哭笑不得:「不對,你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儒尊,小骨要是告訴你,你千萬不要生氣,也不要懲罰小骨和暖暖。」

  這事還和自己小徒弟有關係?笙簫默眯起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花千骨:「沒事,你說,我不怪你們。」

  「暖暖昨天跟我說,為什麼儒尊總是呆在絕情殿呢?我以為暖暖是知道了什麼,結果她竟然說……竟然說,是不是儒尊喜歡師父,所以才老是往絕情殿跑……」

  笙簫默一把扇子合上,狠狠地砸在左手手掌心上,臉色青了一層。

  「儒尊?」花千骨試探著問,「儒尊,你不會……生氣了吧?」

  「不生氣不生氣。」笙簫默微微笑,笑得咬牙切齒。

  絕情殿裡。

  「師弟,你今天,怎麼有點心不在焉?」白子畫就算是仙力渙散,也能觀人入微,小師弟今天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笙簫默收了內力,微微一笑:「師兄多慮了。我先回去了。」

  「師弟。」白子畫回頭,蒼白的嘴唇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憔悴,「是出現什麼變故了嗎?」

  笙簫默微微一回頭,白子畫虛弱的樣子映入眼簾。不愧是仙界第一美男,就算是中了毒,眉宇間依然流露出高傲偉岸,漆黑的長髮披散下來,給人一種飄逸出塵的感覺,單薄的唇少了些血色,冰涼如水的眼光裡,自然流露出一股清新淡雅的氣質。

  這樣的美貌,莫說殺阡陌嫉妒,就連自己看在眼裡也……難怪花千骨會愛上他,如果自己是女子,恐怕很難不為掌門師兄的容顏和氣質傾倒吧?

  「師弟?」

  「啊?」笙簫默連忙回神,搖著扇子掩飾著自己的尷尬,「沒……沒什麼,師兄,我回去了。」

  「既然沒有什麼變故,那就留下來陪我下棋吧。」

  笙簫默看著旁邊已經擺好的棋盤,知道今天是躲不過了,只好在白子畫對面坐下。

  「師兄,你今天恐怕不只是找我下棋這麼簡單吧。」笙簫默看著對面貌似專心下棋,棋招卻屢屢露出破綻的白子畫,手裡拿了一顆潔白的棋子,問道。

  白子畫斜了笙簫默一眼,緩緩說:「絕情殿這邊已經這樣了,銷魂殿那邊,怎麼樣?」

  笙簫默知道,師兄指的是小暖的事情,睿智如白子畫,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事呢?

  「師兄,小暖的事情,我心裡有分寸。」

  「你若是真的有分寸,我也不會提點你這一句。」白子畫下了一顆棋子,淡淡地說道。

  笙簫默皺眉:「師兄,難道千骨對你的愛,對你來說就這麼不堪嗎?」

  白子畫一怔,笑了笑:「沒有什麼不堪,只有應不應該,對不對。」

  「那師兄你告訴我,什麼才是應該的,什麼才是對的?千骨為了救你,已經虛弱成了那個樣子,是對還是錯?你為了千骨,生生受下了神農鼎的毒,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死了,長留怎麼辦,天下蒼生又怎麼辦?這是對還是錯?」笙簫默手裡的一顆白色棋子重重落下,「師兄,你也知道我的,我可不想背負什麼天下蒼生和長留基業,愛了就是愛了,小暖的這份愛對我來說,是幸運,不是負擔。」

  白子畫默默地不說話,只是下棋。

  「師兄,你輸了。」

  「是啊,我輸了。」白子畫眉宇間依舊是一片淡然。

  笙簫默挑眉:「師兄,我先回去了。」

  望著笙簫默離去的背影,白子畫終於皺起了眉頭。當初長留新弟子拜師的時候,若說自己還能對小骨的命數掐算一二,這個安暖,卻連他白子畫都算不出她的命數,她對於小師弟來說到底是福是禍?

  銷魂殿裡。

  笙簫默踏進殿裡,推開門,看到安暖趴在案上睡得正香,面前還擺著三盤點心。

  本想抱起她送她回寢殿,轉念想起花千骨在絕情殿裡的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小暖,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寵她了?居然暗測自己和掌門師兄斷袖!

  「啪」的一聲,扇子打在安暖的頭上。

  安暖迷迷糊糊地抬頭:「師父,你回來了!」

  「還知道我回來?」笙簫默眯起一雙狐狸眼盯著安暖,「你昨天對千骨都說了什麼?」

  看笙簫默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安暖自知心虧,老老實實地坐在笙簫默面前。

  笙簫默故作生氣,欲拂袖離去。

  安暖連忙拉住笙簫默的衣角:「師父師父,你別走,小暖知道錯了……」

  「推測我和掌門師兄的關係?」笙簫默用扇子托起安暖的下巴,臉慢慢靠近。

  「師父……和尊上,真的有關係嗎?」安暖一邊回避著笙簫默越來越近的臉,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笙簫默氣結,都這個時候了,是糾結自己和掌門師兄有沒有關係的時候嗎?揚起扇子,安暖的頭上又受到了一記暴擊。

  「你很希望我和掌門師兄有什麼關係嗎?」

  凝望著笙簫默生氣的側臉,安暖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算了,坐下來吃飯吧。」笙簫默抽回衣袖,在案前和安暖相對而坐,用筷子夾起一個點心塞到嘴裡。

  「這個桂花糕不錯,明天給你大師伯送過去一份吧。」笙簫默一頓,「你掌門師伯那裡,就不用了。」

  「啊?」安暖一愣,連忙擺手,「師父,我知道你和尊上沒有什麼關係……哦不不不,是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笙簫默望著安暖一本正經的小臉,「噗」的笑了出來:「行啦,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掌門師兄最近身體不適,你就不要過去了。」

  「是。」安暖偷偷抬頭觀察了下,師父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暗暗舒了一口氣,「師父,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笙簫默狐狸一樣的眼睛蕩漾著溫柔,薄薄的嘴唇輕勾,笑得春暖花開。

  銷魂殿外,海棠依舊,花開似錦,滿樹繁華。                        


番外  定不負相思意

  「哎呀,青蘿,真的……真的要戴這麼多的東西嗎?」安暖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望著桌上一大堆的金銀首飾,無奈地問舞青蘿。

  舞青蘿一邊幫安暖搭理及腰的長髮,一邊笑著說:「暖暖,哦不,師娘——師父說了,要給師娘辦一個世界上最浪漫最溫馨最感人的世紀婚禮,這些都是師父親自挑選的,一定要戴。」

  安暖聞言把臉埋進胳膊裡,任由舞青蘿給自己盤頭束髮。唉,看來是躲不過去了,雖然自己一向不喜歡這些流於形式的東西,但是畢竟是婚禮哎,作為穿越回去之後又做了五十年黃金單身狗的自己,想想還是蠻激動的,所以當時師父問自己要不要補辦一個婚禮的時候,自己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沒想到怎麼會這麼麻煩。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痛並快樂著」?

  笙簫默悄悄來到埋著頭的安暖身後,舞青蘿和一眾弟子剛想行禮,笙簫默一抬手,示意眾人不要做聲,默默地接下了舞青蘿手裡的梳子。

  小暖的頭髮還是這麼漆黑柔軟,像黑色的瀑布從頭頂傾瀉而下。青絲如絹,霧鬢風鬟,笙簫默撫著安暖的頭髮,腦子裡突然跳出來了這兩個詞。

  安暖覺得身後人梳頭的節奏和觸感,似乎和舞青蘿一貫的風格不太一樣,迷迷糊糊地抬頭,卻從銅鏡裡看到笙簫默挺拔的身姿。

  「別動。」笙簫默修長的手指按在安暖的頭上,木梳自上而下滑過安暖柔順的長髮,「小暖,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

  安暖透過銅鏡,看到笙簫默眼底的憂鬱,不由得心疼,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師父,我告訴了你,你會相信嗎?」

  「小暖說的,我都相信。哪怕是騙我,我也心甘情願被你騙。」

  看著笙簫默深情的眼眸,握著他溫熱的手,安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回到了一個和這裡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裡的人不會飛,不會法術,只能靠兩條腿走路,不能修仙,每個人只有有限的壽命,六七十年,最多一百多年。我就是那個世界裡再平淡不過的一個人,過著和其他人一樣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遭遇了一場意外,靈魂才穿越到這裡。」

  笙簫默沉默地聽著安暖的話,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原來這就是異朽閣「不在六界之中」的意思嗎?那樣一個他從來都不知道的世界,讓他感到那麼惶恐,她還會再回去嗎?

  安暖明白笙簫默的擔心,緊緊握著笙簫默的手:「師父,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了。」

  雖然她已經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只有抓著她的手,笙簫默才能暫時打消心裡的焦慮和擔心,聽她這麼說,一直以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師父,小暖給你束髮吧。」安暖看自己的頭髮已經打理得差不多了,笙簫默的頭髮卻還披散在肩,想起之前醉酒給師父束髮,便一時手癢,想幫笙簫默打理頭髮。

  笙簫默當然願意,把梳子遞到安暖的手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琉璃盒子,說:「今天就用這個。」

  安暖打開盒子一看,原來是沐劍節自己送給師父的簪子,記得師父當時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玲瓏」。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笙簫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柔得像水一樣,卻又那麼讓人心疼。

  安暖心下一動,摟住笙簫默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定不負相思意。」

  銷魂殿四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就連殿前的海棠樹也滿樹繁花,花香飄溢。

  安暖一襲正紅色及地長裙,頭戴著笙簫默千挑萬選的鳳冠,在舞青蘿的攙扶下從寢殿裡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感覺自己渾身都被裹成了粽子,行動就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

  「暖暖,」舞青蘿湊到安暖耳邊小聲說,「你要不走快一點?別誤了時辰。」畢竟暖暖和自己師父在寢殿裡纏綿了那麼久,銷魂殿裡還坐著尊上、世尊還有掌門幽若呢,他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

  安暖自知理虧,加快了步伐,沒想到忙裡出錯,一腳踩上了自己拖在地上的長長的衣擺,整個人向前面跌過去。

  「啊——」安暖被衣服層層綁著,動彈不得,一咬牙一閉眼,等著親切地親吻銷魂殿的土地,唉,自己可能是史上最丟臉的新娘子了吧……

  突然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安暖趕忙伸手扶正了頭上的鳳冠,抬頭一看,正好對上了江離那雙含笑的眸子。

  「江……江大哥……」原來是跌進了江大哥的懷裡,似乎更丟臉了……安暖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江離還沒來得及回話,身後就傳來笙簫默清冷的聲音:「我當是怎麼了,原來是遇到了你。」

  完了完了,被師父撞到這一幕,依師父的性格,肯定是打翻了醋罎子的。

  安暖還沒站穩,就感覺師父已經到了身後,一把把自己拉進了懷裡,接著一掌朝江離拍過去。

  「師父!」安暖沒想到笙簫默居然吃醋到這個地步,婚禮上就要和江大哥大打出手嗎?

  笙簫默回頭盯了一眼安暖,眼裡好像藏著□□,安暖一愣,看來自己真是錯誤地估計了師父吃醋的程度,他這哪是吃醋啊,明明是掉進了醋罎子裡,還是山西百年老陳醋……

  江離一掌迎上了笙簫默,兩人真氣相抗,周圍的空氣都被震得一抖。

  「師父,我錯了,你們別打了……」安暖被笙簫默按在懷裡死鎖死住,不能阻止兩人,只能求饒。

  「笙簫默,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嗎?」江離冷笑,「把她困在你身邊,不讓她接觸其他人?她為了你,被剔仙骨,替你承受魘,最後為了不連累你,寧願選擇一個人死在異朽閣的地獄煉火中,你就這麼對她?」

  笙簫默目光微動,小暖受了那麼多苦,承受了那麼多,他當然心疼,可是為什麼這些都是江離來告訴他?她什麼都跟江離說,讓他這個夫君怎麼想?

  安暖聞言心裡大叫不好,江大哥怎麼還來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師父對這些關於自己的事本來就敏感,讓師父聽了又要多心。

  抬頭再看笙簫默,眼裡已經燒起了一團熊熊烈火。

  不要啊師父,今天可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千萬不要衝動啊……安暖也顧不得許多,趕忙熟練地環上笙簫默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上了笙簫默的嘴唇。

  這一吻,是為她瞞著他的道歉,安暖吻得輕柔而深情,師父,小暖不敢了,以後不敢再瞞著你,不敢再騙你,不敢再離開你了。

  笙簫默身子僵了僵,除了她要轉移魘的那個晚上,小暖真是難得主動,她的吻那麼溫柔,好像在祈求他的原諒,可是他又何曾怪過她呢?只是……有點吃醋而已……

  收了掌風,任由江離的一掌擊在身上,笙簫默只是把安暖死死地護在懷裡,不讓掌風傷她一分一毫。

  「唔……」笙簫默的身形一晃,安暖感覺到笙簫默的真氣有點紊亂,剛想推開他,卻又被他一把摁了回去,濕熱的吻順著後頸印了上去。

  江離看著纏纏綿綿的兩個人,一頭黑線,這兩個人當自己是空氣嗎?打著打著突然收手是幾個意思?

  唉,算了算了,本來自己就是來打醬油的,現在又被喂了滿嘴狗糧,還是乖乖回去吧。

  舞青蘿望著轉身離開的江離,再看看眼前旁若無人熱吻的兩個人,這吉時馬上就要到了,一會兒尊上他們出來看到就尷尬了。

  「師父?」舞青蘿小心翼翼地問,「吉時馬上就到了,要不,咱們先進去?」

  笙簫默終於戀戀不捨地放開安暖,而安暖的臉卻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剛剛師父真的好認真啊,自己腿都快軟了……

  「走吧。」

  笙簫默挽起安暖的手,往正殿裡走去,安暖卻腿一軟再次跌進笙簫默的懷裡。

  「師父……」安暖覺得,自己今晚真的是太!丟!人!了!

  笙簫默眼角眉梢都掛上了笑意,一把將她攔腰抱起,穩穩地往銷魂殿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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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與子成說

  「小辰,你又去哪兒頑皮了?」安暖在銷魂殿上掐著腰,面前站著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

  小男孩眉眼精緻得像個娃娃,高高的鼻樑,雪白的皮膚,一雙狹長的眼睛笑起來像個小狐狸,像足了笙簫默。

  「娘親,我……」笙辰小臉一鼓,眨巴著眼像是要哭的樣子,「我只不過去絕情殿和二伯家的妹妹玩了一會兒……」

  「一會兒?」安暖氣結,「你消失了整整一天!」

  娘親發飆,嚇得小笙辰渾身一哆嗦,正好看到旁邊用扇子掩住嘴偷偷笑的爹爹,趕忙跑到笙簫默身後,扯著笙簫默的袖子擋在身前。

  安暖氣鼓鼓地撞上笙簫默咪咪笑的眼睛,臉一下子就紅了。師父什麼時候回來了?還偷偷站在自己身後看自己教訓小辰?自己平時在笙簫默面前從來都沒凶過,是小辰這孩子實在是太頑皮,所以才趁自家師父不在的時候教訓一下。

  「小辰,娘親問你,讓你練的字練完了嗎?」安暖被笙簫默盯得不好意思,乾脆從小辰這裡找點平衡。

  沒想到小笙辰卻在笙簫默身後沖她吐了吐舌頭:「早就練完了!」

  安暖一愣,繼續追問:「那讓你看的書呢?」

  「也看完了。」笙辰得寸進尺,「娘親,我會背《離騷》了,要不要背給你聽?」

  還超額完成任務?安暖吃癟,翻了一個白眼給笙辰,氣鼓鼓地不再說話,走到一旁去給笙簫默的波斯貓喂吃的。

  笙簫默在一旁大笑,不愧是自己兒子,天資聰穎,關鍵是繼承了自己的幽默細胞,遂大手一拍笙辰的小腦袋:「好了,功課做完了就去玩兒吧。」

  小笙辰聞言立刻蹦蹦跳跳地往銷魂殿外走,安暖看著小兒子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問:「小辰,你去哪兒啊?」

  「絕情殿!」耳邊傳來小笙辰甜甜膩膩的聲音。

  眼看著笙辰走遠了,安暖忍不住發作:「笙簫默,你就不能管管你兒子,小小年紀就去絕情殿勾搭千骨他們家梔然,這長大了還得了!」

  笙簫默從背後環住安暖的身子,在她耳邊咬耳朵:「沒想到,我一向溫柔體貼的小暖,生起氣來居然也這麼可愛。」

  安暖的臉慢慢變成了一個熟透的蘋果,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半推半就地扯著笙簫默的手臂,小聲說:「哪有……」

  趁笙簫默還沒和他兒子一樣得寸進尺,安暖連忙回過身來,熟練地勾上了笙簫默的脖子,小臉仰起望著笙簫默那張出塵超然的臉,撒嬌道:「你說,你管不管你兒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多大年紀就出去沾花惹草。」

  笙簫默笑了:「掌門師兄家的那朵花兒,插到咱們銷魂殿也不委屈。」

  安暖無語:「師父,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我不正經嗎?」笙簫默壞笑,「那我就再不正經一點吧。」

  安暖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笙簫默攔腰抱起,往寢殿裡走去。

  「師父……笙簫默!」安暖當然知道自家師父要做什麼,可是現在可是大白天啊,小辰說不定還會回來,被人看到怎麼辦?

  「唔……笙簫默…….你放我下來……」安暖的臉上紅暈未消。

  笙簫默在安暖耳旁輕聲說:「小暖,你知道小辰為什麼老是去找掌門師兄家的孩子嗎?」

  「為什麼?」安暖一愣。

  「這銷魂殿上只有一個孩子,小辰多寂寞啊。」笙簫默笑得春暖花開,「為師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們再要一個……小小暖……」

  被笙簫默壓在身底下的時候,安暖抱著笙簫默的肩膀,有些微微的發抖。

  想當初自己回來之後,師父哪裡肯輕易饒了自己,夜夜翻雲覆雨,結果沒有兩年就有了小辰。

  偏偏自己和小骨一點都不一樣,反應特別強烈,感覺自己那段時間把胃酸都吐出來了,噁心得看到吃的就反胃,完全吃不下一點東西。

  師父心疼自己,卻沒有辦法緩解,連「這個孩子不要了」這種話都扔出來了,嚇得仙醫和師伯連忙來阻止。

  還有生小辰的時候,真的是撕心裂肺的疼,自己在銷魂殿裡把房頂都快掀起來了。師父在外面急得一掌劈裂了仙醫在殿外設下的結界,銷魂殿的房門都被師父的掌氣震得直發抖。

  安暖當然知道師父是心疼自己,可是師父每次在關於自己的問題上都會失去理智,小辰的事情已經在自己心裡留下了個陰影,要是再要一個,師父會不會把整個銷魂殿都拆了?

  「小暖,想什麼呢?」笙簫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清晰的喘息聲。

  「想師父,想小辰。」安暖勾上了笙簫默的脖子。

  笙簫默揉了揉安暖的頭,小暖其實還是個孩子的樣子,自從她十四歲入了長留,到十八歲修得仙身,就一直保持著當時十八歲的樣子,不願意長大。

  「要是不想要,師父不勉強。」反正他們有大把大把的時光。

  「師父,」安暖用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把笙簫默散落在耳朵旁的碎發梳理好,兩隻手托住笙簫默的臉,看著他的眼睛,「阿默,下一次冷靜點可以嗎?」

  笙簫默聽了安暖的話,愣了愣,這個小傻瓜,原來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啊。自己還一直以為小暖是怕疼,原來她竟是擔心自己衝動。

  那就大可不必擔心了,笙簫默嘴角上揚。

  當時小辰來到的時候,自己的確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當抱著小小的笙辰,看他粉嫩嫩的小拳頭揮舞著,對自己咧開嘴笑,笙簫默突然有了當爹的自覺。

  兩個人在床上「親切友好的會談」還沒結束,笙簫默突然聽到門外有窸窸窣窣的細小動靜。

  「誰?!」笙簫默一揮手,淡紫色的長袍已經穿到了身上。

  打開門,兩個小小的人兒從門外跌了進來。

  「哎呦……」笙辰捂著被地板撞疼的頭,手裡還不忘護著一個已經摔得四腳朝天的小女孩,等看到笙簫默鐵青的臉色,立刻知道做錯了事情,端正地跪在笙簫默面前,「爹爹……我知道錯了……」

  「三叔……」白梔然躲在笙辰的身後,看到平時嘻嘻哈哈的三叔臉色不對,也自知不對。

  唉,和夫人交流的時候,被自家兒子撞破,笙簫默扶額,看來小暖說的對,兒子是太調皮了。

  「小辰,二伯和二伯母前幾天教的曲子會彈了嗎?」

  笙辰皺眉,二伯和二伯母什麼時候教過他彈曲子了?一旁的白梔然卻立刻心領神會,拉著笙辰的胳膊往外走。

  看著白梔然拉著笙辰離開的背影,笙簫默不禁啞然失笑,看來再等上那麼幾年,自己就能去和掌門師兄提親了。

  「阿默,怎麼了?」安暖穿好衣服來到門前,看笙簫默一直看著遠處,不由得奇怪。

  「沒什麼。」笙簫默回身擁安暖入懷,順手帶上了銷魂殿的門,「小暖,我們繼續。」

  「啊?」安暖一愣,臉一點點紅了起來,這種事情,被打斷了還能繼續嗎?

  不過,殿門都已經被笙簫默關上了,能不能繼續,就不是安暖說的算的了。

  銷魂殿外,海棠開得自由瀟灑,小笙辰牽著白梔然的手,在海棠樹下用三生池水和泥捏泥人。

  「阿辰,你捏的是誰啊?」白梔然用小手抹了抹臉上的泥巴,好奇地問一旁的笙辰。

  「這個是你,這個是我。」笙辰指著地上的兩個小泥人兒,「前幾天我在爹爹和娘親的窗戶底下聽牆角,聽到爹爹跟娘親說什麼,一塊泥,用水調和,捏一個你,塑一個我,把我們倆一起打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白梔然不解:「啊?這是什麼意思?」

  「梔然,我們和爹爹跟娘親一樣,在一起好不好?」小笙辰難得正經地盯著白梔然的小臉兒,無比認真地說。

  白梔然默默地低下頭不說話,粉嫩嫩的小臉慢慢紅了。

  微風徐徐吹來,撩起了白梔然烏黑的長髮,銷魂殿淡粉色的海棠花飄落在白梔然的肩上,襯得小臉兒更是粉紅粉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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