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向日冬盡十歲的時候，向日冬盡還只是向日冬盡，她哭，她笑，都全然與另一個人沒有關係。
向日冬盡二十歲的時候，她說，「我只是慶倖，在我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了跡部景吾，即使前方是懸崖萬丈，即使終有一日會分離，可是能夠這樣相遇就已經足夠用一生來銘記。」
作為向日冬盡的弟弟，向日岳人默默的瞥她一眼，「老姐你文藝病犯了，記得吃藥。」
六十歲那一年的平安夜。
東京都下起了大雪。
飄揚的雪白給這個城市的夜添了幾分寧靜和溫暖。
跡部一家人坐在壁爐旁等待著新的一年的到來，繁複的窗簾拉開一條縫，外面是裝點繁華的聖誕夜。
跡部冬盡看著眼前可愛的小孫子們，說道：「來來來，奶奶給你們爺爺的故事。」
跡部櫻子是最大的一個孩子，已經讀高三，她輕笑起來，「講爺爺和奶奶的故事嗎？」
幾個年紀小點的弟弟妹妹跟著說道：「對啊對啊，聽爸爸媽媽說過爺爺和奶奶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那麼你們……」
跡部冬盡瞥了一眼坐在一側的兒子和兒媳婦，無奈。
跡部川澤帶笑的看著冬盡，「媽，櫻子他們都到了戀愛的年紀了，好奇也是正常的啊。」
冬盡看了一眼身邊淡定的跡部景吾，有些壞心眼笑道：「那就講吧，今天晚上時間也充足呢，川澤明天也不用上班工作，櫻子你們也不用上學。」
跡部景吾看到冬盡唇角帶著壞心眼的笑意，髮鬢間卻已經帶著白霜。
「故事是從倫敦教堂的一場大火開始的，奶奶呢，只是進去撿顆網球，沒想到撿到了你們爺爺！」
「噗……」
大家愣了一下，繼而都笑的前仰後合。
跡部櫻子笑的更是眼淚都出來了，她一邊均勻著呼吸一邊說道：「什麼啊……這都哪跟哪，爸媽可不是這樣說的啊。」
跡部景吾黑了一張臉，他瞥了一眼冬盡，揚聲說道：「這是什麼不華麗的開頭，啊恩？」
他握住她的手，已經年老的手背不再光滑細嫩，曾經打網球留下來的繭子也斑駁著，他抬起眼眸看著她髮鬢間的白霜，低聲說道：「怎麼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啊恩？」
因為你說過會照顧我一生一世的，跡部冬盡眯了眯眼睛。
跡部冬盡笑了笑，然後說道：「那你來講！」
兒孫們把目光落在跡部景吾身上，跡部櫻子點頭，「爺爺，到底是怎樣的呢？」
跡部景吾輕笑了一聲，目光卻落在冬盡的髮鬢間。原來，我們都已經老去了，原來，一生就是這樣的短暫，只是笑了幾次哭了幾次就已經老去了。
原來，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紀念的年華，已經那麼遙遠了。
「只是一場青春而已，櫻子，就是你現在這樣的年紀，你們也會有這樣一段只屬於你們的青春。」
「等你們老去的時候，你們也會像現在的我和奶奶一樣，坐在兒孫面前講述著那獨一無二的十七歲，希望那個時候，你們愛著的人也依然坐在你們身邊。」
已經是爺爺的跡部景吾褪去了青少時的鋒芒，面對兒孫期待的目光和稚嫩的臉龐，他的心也有些柔軟。
他看向身邊的冬盡，在心底默默的說了一句……其實你也一樣懷念著吧，懷念著那再也回不來了的鮮衣怒馬。
「故事是從國三那一年開始的……」
第一卷 我看過你的目光，不知雲深處
第一章 光芒不再是光芒（1）
冰帝網球部。
「解散——」
一聲令下，冰帝立即紛紛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因為第二天就是週末了。
「岳人，明天就是週末了，要去哪裡玩嗎？」忍足侑士走過來，笑著問。
紅發妹妹頭的向日嶽人搖了搖頭，「你們要去哪裡聚會嗎？我就不去了。」
「你……不是最希望週末有聚會的那個嗎？」忍足侑士驚愕的推了推眼鏡。
每回到了週末都是向日嶽人這傢伙最先嚷著聚會，說什麼難的有松閑的機會大家一起聚一聚多好，然後就是拼命的吃著各種點心和美食。
向日嶽人滿不在乎的笑了笑，「週末我可是有比聚會更重要的事。」
「嶽人，你是不是戀愛了？」
就在向日嶽人收拾好網球袋的時候，忍足侑士冒出來一句驚死人不償命的話。
戀愛？
這時，跡部景吾輕哼了一聲，「這麼說來，嶽人這些日子確實像是戀愛了。是吧，樺地？」
「是。」樺地回答。
說道向日嶽人的不正常行為，大概就是經常莫名其妙的笑，莫名其妙的眼神溫柔摸著脖子上系著的羽毛項鍊。
向日嶽人聳了聳肩，「跡部，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直接承認了吧，沒有。」
那就……更不正常了。
忍足侑士問，「那麼，嶽人，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呢？搭檔這麼久了，我居然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在眾人看似沒在意其實拉長了耳朵的期待中，紅發嶽人歪著頭，晶亮的眼睛一瞬有過溫柔，「我喜歡……」
「我姐姐那種類型的。」晶亮的眼睛，溫柔帶著驕傲和自信。
「……」忍足侑士無語。這跟沒說有什麼區別嗎？
忍足侑士又問：「那麼……岳人的姐姐是什麼類型的？」
說到向日岳人的姐姐，除了知道是和他雙胞胎的姐姐之外，冰帝的人一無所知，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向日嶽人歪著頭想了一會，似乎是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描述一般。
最後，向日嶽人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聳了聳肩，「算了算了，她過幾天就會回國了，肯定會讀冰帝的。」
「冬盡明天就回來了！明天就回來了！」
一回到家，向日嶽人猛撲倒在床上，在柔軟的床面上肆無忌憚的發瘋打滾。
向日嶽人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來，熟練的撥下號碼。
接通以後，電話那邊是道溫如桃花朵的聲音，溫暖灼熱，「嶽人？怎麼了，我明天就回來了，讓我好好休息下，別煩我。」
向日嶽人連忙說：「冬盡我可是一直都染著紅發的，連你捉弄我的妹妹頭都沒減掉，你可要帶禮物獎勵我啊。」
對話那頭的向日冬盡抽了抽嘴角：「嶽人，你改不改髮型……跟我獎不獎勵你，沒有什麼邏輯關係。」
猜到向日嶽人要跟她炸毛，向日冬盡連忙又說：「但是這麼久沒見了，姐姐也很想你啊，禮物肯定是有的。好了就這樣吧，姐姐要休息了，明天見。還有，明天見到我不准像猴子一樣撲過來！」
「嘟嘟嘟……」電話掛了。
向日嶽人一臉不開心，心裡碎碎念著，一口一個姐姐的，也不過是比我早出來一個小時而已。
但是……冬盡要回來了，那麼多年沒見了，終於要回來了，帶著冠軍回來了！
×××
美國西海岸。
紅發少女掛斷了電話，方才還在電話裡對弟弟威風開朗的樣子立即褪去，她全身緊靠著沙發，只覺得心底一片疲憊。
馬上就要離開美國了。離開這個，她用整個豆蔻年華去追逐夢想的地方。
她是歐美的不敗神話，她是耀眼的光芒，她是紅發小巫女，她是向日冬盡。
可是，她要離開了，離開的不是這個承載她淚與汗的地方，而是她此生的夢想。
真是殘忍而又痛苦……難道不是麼。
向日冬盡輕歎了一口氣，重新拾起手機站起身來，她正要去提行李準備不久後的出發，房間的門猛的被大力撞開——
「向日前輩——」
「師姐——」
向日冬盡手一抖，手機重重砸在地上，電池也摔了出來。
幾個少年有些慌張的立即站定，面帶抱歉的看著向日冬盡，「抱歉……前輩……我們不是有意要嚇到你的。」
向日冬盡卻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如往常一樣眯眼笑著，「你們怎麼來了，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訓練嗎，逃訓的話可是要被罰的哦。」
「為什麼。」
她微笑如常的看著他們，「什麼為什麼？」
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被按下了開關一樣，逆流。她的手心冰冷著。
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向日前輩，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離開網球俱樂部！」少年們都暗自握緊了拳心。
邁克上前一步，逼近向日冬盡面前，「師姐，我們以為你公佈暫時不出賽了只是想休養一段時間而已，我們，一直都在很用心的練習，希望等你重新出賽的時候和你一起並肩而戰，可是，為什麼，你要離開。」
她的心冰冷著。
想要離開嗎。離開美國，離開網球俱樂部。
她怎麼可能會想。
她從１０就開始追逐這個夢想，一直追逐到了現在，哪怕隻身一人遠在國外也沒關係，只要可以達到夢想的頂峰。
她怎麼可能會想要離開。
只是……只是因為啊……
她再也不是光芒了。再也不能是了。
向日冬盡盡力克制住渾身的戰慄，她努力像往常一樣灼熱溫暖的微笑，「我想家了，不可以嗎？」
她環視著面前這群臉上寫著憤怒和不甘的少年，「我離開家這麼久了，我現在想家了，想要回到家人的身邊了，這樣也不可以嗎，這樣你們也要阻攔我嗎？」
「……」少年們沉默。
向日冬盡將手機摔出來的電池重新安好，整個房間安靜的只有她插放電池的聲音，她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是預定好要出發的時間了。
向日冬盡不去看他們，她怕再看一眼這些陪她走過不敗神話的人就會捨不得走，她怕她捨不得離開美國西海岸。
紅發少女提起行李箱，徑直要走出房間門的時候，最終還是張開嘴，她想說，要成為美國網球的王者啊，可是最終她還是只說了兩個字，「再見。」
明明知道是，再也不能見。
從今以後，網球的世界，與她再也沒有半分關聯。
她可以看網球比賽，可以看雜誌，可以看報刊，在這個媒體發達的世界，她還可以看到他們熱血的樣子，她的世界還是可以充滿了網球的熱血。
可是她，向日冬盡，與網球無關了。
永遠的無關。
「師姐。」她拉開門的那一刻，從進門來一直沉默著，甚至沒有多少表情變化的少年叫住了她。
她沒有回頭，只是平復著聲音問，「還有什麼事嗎？」
「師姐為什麼不回過頭來跟我說話。」少年緩聲說著。
向日冬盡略略仰頭，將濕潤逼回眼眶，然後轉身，灼熱微笑，「到底是什麼事啊，我趕著去機場呢，遲了的話你要負責我下一班機的機票啊。」
金髮碧眼的少年淡淡的看著她，「那麼為什麼要隱瞞我們，你要離開的消息，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她的心口一窒。
「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們送別的樣子。」
凱賓依然是冷冷看著她，「師姐，我說過的，你說謊的樣子太沒水準了。」
「……」她苦笑。
「是想要拋下我們吧，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凱賓冷冷的看著她，「如果不是我們今天偷聽到了教練的談話，是不是等你到了日本的時候才打算告訴我們。」
「你究竟是想要逃離什麼，逃離美國西海岸，逃離網球俱樂部，還是說，你想要逃離我們，逃離我們這群拖你後腿的同伴？」
凱賓一字一句如同針刺。
邁克一把拉住凱賓，「凱賓，你這樣說太過分了。」
凱賓卻只是冷冷哼了一聲，「既然你這樣想要逃離我們，那就走吧，今年夏天的日美交流賽，我會讓你看到我們才是王者。」
向日冬盡聽到心碎成一片的聲音。
原來她這樣離開，是想要逃離嗎。
逃離這個有她淚水和汗水的地方，離開這個離夢想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想說。
她不是想要逃離你們，她只是，再也沒有資格帶領你們走向頂峰。
網球俱樂部不需要廢人。
而她，光芒不再是光芒。
向日冬盡微笑，然後拉開房間的門。
風吹進來，飄渺著向日冬盡最後的一句道別，「對不起。」
第二章 光芒不再是光芒（2）
紅發少女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她抬起頭來去看向天空。
日本的太陽，是有多久沒有見到了，她的弟弟，現在還是像分別那一年時愛哭嗎，還會那麼任性嗎。
紅發少女的眼底浮現出一縷溫軟。
她伸出手去擋住刺眼的陽光。
她記得，西方詩人把這種刺眼的陽光，叫做青陽。
終於回來了。
日本東京。
美國西海岸的少年們，請你們，將我遺忘，遺忘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前輩。
然後，在沒有我的存在的以後，一如既往的成就不敗神話。
只是為什麼，她竟然想要哭。
是因為陽光太刺眼了吧，那耀目的青陽。
她再也不是光芒。
×××
「哢——」穿著圍裙的婦人打開門，溫和的臉上立即溢滿驚愕，婦人的聲音帶著顫抖，「冬……盡小姐？！」
她不是眼花了吧？婦人揉了揉眼睛，再次認真看著眼前灼目微笑的紅發少女。
向日冬盡一手拖著行李箱，璀璨灼目的紅發被束成高高的馬尾，精神而活力，頭上帶著鴨舌帽。
看到婦人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向日冬盡將帽檐抬高，燦爛的微笑，「玲姨，真的是我。快點幫我把行李抬進去，我快被累癱瘓了。真是沒有想到啊，東京機場今天居然會這麼多人，打車都沒有打到，自己走了好長一段路呢。」
玲姨這才反應過來，立即接過向日冬盡手中的行李，一邊問道：「冬盡小姐不是打電話說是明天到嗎，真沒有想到今天就見到了冬盡小姐。先生和夫人都忙著工作，弘輝少爺是封閉式寄宿學校，只有暑假才能回來，岳人少爺回過家一次，現在又去學校的網球部了，要到晚上才回來呢。」
向日冬盡環顧著自己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聽到玲姨絮絮的說著家裡的事，心裡更是覺得溫暖，只是仍然無法填補她心裡那種近乎絕望的哀傷，她下意識的縮了縮右手。
「嶽人肯定也想不到我今天就回國了，我去學校找他，給他個大驚喜，哈哈。」向日冬盡開心的笑著，如同桃花灼灼綻放，如同這四月天璀璨的青陽。
只是笑容越甜美，心底越哀傷。
玲姨並不知道情況，只以為是她太高興了，於是回道：「我安排司機送冬盡小姐去吧，冬盡小姐剛回來，還不知道岳人少爺的學校在哪裡呢。」
「好啊。」向日冬盡眯眼微笑。
×××
「就在這裡停下吧。」向日冬盡在離冰帝還有一條街的時候讓司機停了下來。
「還沒有到冰帝學園呢。」司機貼心的說。
「太高調了，我自己走過去吧，我記得路的。」剛說完，不等司機再勸，向日冬盡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臨走之前還在車窗邊對司機擺了個燦爛的大笑臉，「叔叔路上回去小心！」
向日冬盡依照著舊時的回憶一步步蹦跳著到了冰帝學園的門口，「冰帝學園」幾個大字大氣的映現在她面前，她剛要走進校門，保安室的保安走出來，一臉警惕的看著她，「什麼人？」
「我來接我弟弟。」
「這個時候學生都已經放學了，你弟弟怎麼會在裡面？」
難怪學校裡面沒有人了，原來已經放學了嗎。向日冬盡抬頭看了看天，確實也已經沒有了那麼刺眼的陽光。
向日冬盡轉過頭來，抓了抓紅發，笑著向保安招了招手，「是這樣啊，原來已經放學了，那麼再見了！」
說不定她來的路上，嶽人已經放學離開了呢。
那個時候她根本不知道，網球部是部活是在放學後進行的，也根本不知道保安之所以防範她進去，是因為得到了學生會決議不允許外人進去打擾網球部練習。
日本東京。
北緯３５度４１分，東經１３９度４４分。
她沿著經緯的弧度，尋找著因為追逐夢想而離開的故土，尋找著那些舊時的回憶。
只是回憶終究是回憶。
所有的人事都會變遷。
她最愛吃的那家壽司店已經不再賣壽司，她喜歡的奶茶店也已經不再賣奶茶，她喜歡的運動品店也已經不再賣運動品。
她重新踏上故土。
卻再也找不回過去。
日本東京，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想要的是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與網球永訣，可是當命運交織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種現實是多麼的讓人絕望。
日本東京，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回到了這裡，放棄了追逐夢想的路途，我該怎麼辦。
×××
她把比賽的冠軍交到了網球俱樂部的貝克教練手中，貝克教練卻只是不動聲色的一笑，繼而將幾張Ｘ光片甩在她面前。
「雖然冠軍對於我們俱樂部而言很重要，但是，你應該懂我的原則，只有一直站在不敗神話頂端的光芒才可以留在俱樂部。」
她抓起那幾張Ｘ光片，嘴唇顫抖著，「勝利對我而言，很重要，我不可以輸，哪怕是一次。」
貝克教練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可是我的手下，不需要廢人。」
不需要廢人。
向日冬盡，你已經廢了你自己。
向日冬盡，你已經不配再被稱為光。
×××
「等一下，那個女孩子，你等一下……」
一直直走的向日冬盡茫然的抬起頭，剛才是有人在喊自己吧，她看向喊自己的男人，「你有什麼事嗎？」
穿制服的男人在看見紅發少女抬頭的一瞬間，看見她的眼底盈滿了絕望和哀傷，但隨即收斂好，這個女孩子……是在悲傷？
「咳咳，你有ＶＩＰ卡嗎？」
ＶＩＰ卡？那是什麼東西。
向日冬盡抬頭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繼而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竟然走到網球場門口來了。
「我沒有。」
「那麼你不可以進這裡，這裡是跡部集團的網球場，只有ＶＩＰ用戶可以進。」
跡部集團？向日冬盡只覺得有點熟悉，是日本的某家上市公司吧，大概在去美國前聽說過，所以有個印象。
向日冬盡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只是沒有看方向而已，我不進去。」
說完她真的掉頭就走。
與近在咫尺的網球場背道而馳。
只是，離開了網球場，離開了網球，她還有什麼呢。
她唯一擅長的就是網球，她的所有青春所有心血，全部都傾注在了網球上，網球就是她的全部。
×××
暮色.降臨。
天邊的最後一束光芒也即將滅了。
×××
「拜託大家……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向日前輩你不要急，這麼大一個人一定會找到的。」
「謝謝大家……謝謝！」
×××
紅發少女仰望著面前的巨大集裝箱。
單眼皮的大眼睛完成笑容，如同桃花綻放般灼熱溫暖。
「如果我爬上去了，就是到達最高的地方了吧。」
×××
「請問你們見過這樣一個女孩子嗎，差不多這麼高，紅色的頭髮，單眼皮，穿著淺黃色的衣服……」
「請問你見過這樣一個女孩子嗎，差不多……」
「請問……」
鳳長太郎面帶擔憂的看著滿臉焦急的向日嶽人，「向日前輩，你的姐姐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可是剛剛我回家的時候，玲姨說冬盡去接我放學了，她去的那個時間我應該還在學校的，大概是保安不讓進，她又是剛回國所以不清楚狀況。但是，她沒有回家……」
一個路人走過。
向日嶽人立即撲上去，把說了幾個小時的話再次背出來：「請問你見過這樣一個女孩子嗎，差不多這麼高，紅色的頭髮……」
「紅色的頭髮？」路人反問。
向日嶽人一愣，繼而滿眼光亮，連連點頭，「是是是，你見過嗎？」
「沒有，只是聽到有人是紅色頭髮有點驚訝而已。」路人擺了擺手接著走開了。
向日嶽人的臉立即又癱了下來，他抬頭看著暮色的天空。冬盡，你在哪裡，不要鬧了好嗎，不要嚇我可以嗎，你在哪裡呢？
×××
「請問你有沒有……紅色的頭髮……淺黃色的衣服……」
「剛剛好像看到過……」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耳朵裡，躺在集裝箱上的紅發少女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天邊如血的夕陽，在即將墜入永夜前的最後一刻妖豔。
向日冬盡有些頭疼，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竟然這麼冰涼。
她竟然，就這麼在集裝箱上睡著了。
睡覺了……向日冬盡猛的掙起身來，雙手並用的去翻手機，光亮乍現的那一刻她一個手抖，不是吧，竟然已經這麼晚了！
「本大爺還以為，你會繼續睡更久。」
集裝箱下面傳來的聲音慵懶而富有危險性。
她伸下腦袋望下去，卻見是一少年優雅慵懶的半靠在集裝箱上，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悠閒的淡淡睨過來，與她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驚怔在少年如鐫刻一般完美高貴的容顏裡，還有他眼角華麗而妖嬈的淚痣，他卻只是懶懶的睨了一眼，接著收回目光去。
「真的沒有記錯嗎，真的是這邊嗎……」
「剛剛我還看到的，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走掉。」
「向日前輩，我們趕緊過去找找吧。」
優雅高貴的少年淡淡的開口，勾著嘲諷和慵懶，「聽到了嗎，你的弟弟在找你，讓弟弟擔心的找遍了東京，你竟然在這裡悠閒的睡覺，啊恩？」
向日冬盡聽到了遠方斷斷續續的談話，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帶著雜亂和匆忙。
「我只是想出來四處走走，好久沒有這樣走遍整座東京了，覺得很多地方都改變了。」
「……」少年卻不說話，仿佛沒有她這個人而已。
「然後我找到了這個集裝箱，想起來以前坐在這上面看日落，妖豔的夕陽真是美麗，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睡著。」
他依舊不說話。
而她也旁若無人一般，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故事。
「冬盡——」
她的話音落下，遠方一聲驚叫將她的視線扯過來，她看著集裝箱下面的向日嶽人，還有他身邊站著的少年，那些人，還有剛才跟她說話的那個優雅高貴少年，應該是岳人的同伴吧。
她招了招手，灼目燦爛的微笑，「我在這裡。」
「冬盡你怎麼……」
「看啊，」向日冬盡淡淡的打斷向日嶽人的話，目光重新望向天際，暮色的天空垂著最後一抹嫣紅，緩緩的，極慢的，以肉眼無法注意的速度消失，「最後的一抹光，墜落了。」
向日嶽人一愣。
半靠著集裝箱的優雅高貴少年看向她，看見她遙望著夕陽的眼睛裡，隱匿著一抹絕望般的哀傷。
那哀傷，比夕陽還有淒豔。
那一抹哀傷卻瞬間消失，紅發少女轉過頭來時已經是燦爛如桃花的灼熱微笑，她笑眯眯的對優雅高貴的少年說，「麻煩你讓一下，我要下來了，我怕誤傷你。」
他輕哼一聲，徑直走開了，經過向日嶽人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找到了，也該放下心來了，啊恩？」
向日嶽人一點頭，「謝謝跡部陪我找了這麼久。」
優雅高貴的少年卻只是低笑一聲，徑直走開了。
看著那個少年走開，向日冬盡連忙大喊，「等一下……」
他頓下腳步。
「你叫做跡部是嗎，那個，跡部集團的網球場，是不是你的家族公司旗下的？」
向日嶽人聽到她的這個問話，奇怪的看了一眼向日冬盡，然後替跡部回話，「冬盡。跡部集團的網球場……當然是跡部家族旗下經營的啊。」
向日冬盡略一點頭，然後又開口，「再等一下，我還有第二個問題。」
「嶽人，接一下我的包。」說完，向日冬盡就把自己的包往下一甩，接著自己一個躍身從集裝箱上跳了下來。
眾人一愣，繼而懂了之前她為什麼要讓跡部讓一下了，果然容易誤傷啊。
向日冬盡跳下來後，小跑到跡部身後幾步的位置，「我在上面睡著的時候，你在下面站了多久？」
「本大爺不記得了，啊恩？」
「那麼……」她還想繼續問清楚。
「差不多是只剩下最後一束光的時候吧。」
她一愣，她想起剛才她說的，最後一束光也墜落了。
他是不是，聽到了她心底的悲傷？
「為什麼不告訴嶽人他們，我在這裡。」
向日嶽人聽到這個問題，也忍不住拉長了耳朵，對啊，跡部既然找到了冬盡，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你希望被打擾嗎，被打擾的話，就看不到最後一束墜落了。」
即使她在沉睡中，她的悲傷，也那麼明顯。
她的眉心緊皺著，仿佛一隻有力的手，將她的心都緊緊擰著。
第三章 假裝一切沒發生（1）
「真是麻煩大家了……謝謝大家的幫忙！」
「那麼，大家路上小心。」
「下周見。」
路燈打開了。
照亮著這個失去了太陽光的世界。
同伴們紛紛道別，背道而馳。
「啊對了，冬盡，這個是我在網球部的同伴，叫做忍足侑士，他家和我們是同一個方向的。」
向日冬盡看著向日嶽人身側的少年，柔和魅惑的側臉，她點了個頭，然後微笑，「忍足君，你好。」
「你好，美麗的小姐。」忍足侑士的聲音低迷魅惑。
春日的風暖暖的吹拂著歸家的路。
向日嶽人弱弱的說：「冬盡，你和我一起念冰帝好不好？」
她揉了揉向日嶽人的紅發妹妹頭，笑眯眯的說：「好啊，但是有一點，不准說我是你的姐姐。」
向日岳人立馬一個蹦躂撲在她身上，「冬盡你終於和我一起上學放學了！」
冬盡抿唇笑了笑，接著佯怒的一把抓著嶽人的衣領把他提下來，「都說了別這麼沒大沒小的！」
等這一天太久了吧。
一直想要和岳人如同小時候一樣，一起上下學，一起吃便當，一起唱著歌謠。
一直笑看著冬盡和嶽人這一連番動作的忍足侑士，眼鏡下面的眼睛眯起閃過一絲興味。
「向日冬盡，」到了分道的路口，忍足侑士咳了一聲，然後緩聲問：「為什麼，不准說出你和嶽人的關係？」
路燈清冷的灑在路邊。
看了眼目光緊緊盯著甜品店的嶽人，紅發少女微笑，「只有不以姐姐的身份在他身邊，才能真正的看見他的成長。」
忍足侑士勾起冷淡的唇輕輕微笑。
總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總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她也想看一看，嶽人已經變化到了什麼程度。
四年前離開的時候，嶽人和她都還是在上國小六年級，哭的有些紅腫的大眼睛撲閃著，「冬盡，你要多久才回來？」
明明哭的那麼傷心，可是在離別的那一刻，嶽人卻是忍著眼淚微笑的。
「冬盡等你回來的時候，網球我一定可以打敗你的！」
她只是揉了揉那顆紅發妹妹頭，笑眯眯的什麼也沒說。
現在她回來了，他的網球也應該很厲害了吧……只是，就算嶽人的網球進步的多麼厲害，她都無法再與他認真的打一場比賽。
向日冬盡下意識的縮了縮右手。
「冬盡，你要吃哪個口味的，草莓還是柳丁？」剛剛跑去甜品店買了霜淇淋回來的向日嶽人，一手舉著一個甜筒，單眼皮的眼睛裡是純粹的笑意。
看到這一幕的忍足侑士撇了撇嘴，「畢竟搭檔了這麼久，岳人你連霜淇淋都不給我買一個嗎？」
向日嶽人無奈的說：「我只有兩隻手。」
嶽人最愛吃柳丁味的霜淇淋，我拿走草莓的那只，「反正我吃什麼都是一樣的，岳人的心意我懂了就好，這只就給忍足君好了。」
反正吃什麼都是一樣的……忍足侑士心裡一頓，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奇怪。
「我只是抱怨一下嶽人偏心而已。」忍足侑士淡淡微笑著，沒有接過草莓霜淇淋。
向日冬盡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張嘴把霜淇淋塞進嘴裡。
除了冰涼的觸感……真的是不管草莓味還是柳丁味都一樣。
「冬盡，好不好吃？這家的霜淇淋比其他店的都要細膩一點呢。」向日嶽人很快的解決掉了他那只柳丁味霜淇淋，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分道的路口，只有她和嶽人兩個人走著。
「是很細膩呢，找這家店找了很久吧，跟國小時學校門口那家的口感一樣呢。」向日冬盡眯眼微笑著。
向日岳人彆扭的把頭扭到一邊，「才沒有找很久呢，只是無意發現了。」
是這樣嗎。
可是她遺失的回憶，卻要很久才能找回來呢。
她欠日本東京太多年。
既然，已經不可能再回到美國西海岸了，不可能再回到屬於她的耀眼時代了，那麼就留在東京吧，把缺失的那幾年全部補回來。
也只能這樣了吧。×××
一回到家，向日冬盡就把向日嶽人拽到花園裡。
她一指頭戳在向日嶽人的腦門上，結果這孩子立馬就蹦躂起來，單手捂著腦門抗議：「戳我幹什麼？」
「給你帶了禮物。」
「是什麼？」
「猜猜。」冬盡伸出一隻手指在嶽人面前晃來晃去，一臉大灰狼哄騙小白兔的甜美笑容。
「直接拿出來好了。」向日嶽人一撇腦袋，表示堅決不受蠱惑。
「那麼，」冬盡加深唇角甜美的笑容，「閉上眼睛。」
「到底在搞什麼啊。」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著，向日嶽人還是乖乖的閉上眼睛，抿著的唇角有些不自覺的上翹著。
冬盡伸手把向日嶽人脖子上戴的已經有些舊的項鍊拿下來，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嶄新的項鍊，手臂繞到嶽人的脖頸後面，然後，輕輕的勾起項鍊的鉤環。
「好了。」
向日嶽人睜開眼睛的時候，觸進雙眼的景象是滿園子的緋紅桃花，以及眼前豔比桃花的明媚笑容，驕傲自信的漂亮臉上洋溢著柔和。
「這一條舊項鍊，還是我去美國之前給你買的吧，並不貴重，製作也不是精緻，都有些鏽了呢，」冬盡笑眯眯的伸出手指去戳嶽人胸前的新項鍊，「這是給你帶的禮物，這上面的羽毛可是更漂亮呢，而且還是你姐姐獲得冠軍的獎金買的。」
向日嶽人嘟囔著，「不要總是姐姐姐姐的，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冬盡。」
然後俯下頭看著胸口緋紅色的羽毛，顏色明媚豔麗的如同桃花，還有冬盡的溫熱笑容。
最喜歡的，就是看著冬盡的笑容。
冬盡很喜歡笑，每一次的笑容都像是灼熱明媚的桃花一般，溫熱如春末初夏，暖暖的。
「啊對了，冬盡，你這次回來了之後，還要回美國嗎？」向日嶽人輕盈的蹦躂起來，三下兩下就從花園中央蹦躂到了噴泉邊，悠閒的坐在了噴泉圍石上。
「沒有看我拿下比賽之後的採訪嗎？」
向日嶽人也不說話，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
怎麼會沒有看呢？
冬盡出國之後的每一個鏡頭他都沒有錯過，他清楚的記得上周美國青年比賽結束時的採訪，一頭紅比豔陽紅發的冬盡，洋溢著驕傲與自信的臉上染著淡淡的柔和，「拿下這次的冠軍以後，我會暫時放棄網球比賽，多回家陪陪家人，或許以後還會出現在國際的比賽上的，到時候大家一定還要支援我啊。」
冬盡走過去拍了拍圍石上的灰，然後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回家多陪陪你們不好嗎？爸爸媽媽的工作都那麼忙，弘輝去了私立封閉式學校，家裡大多數時間就只有你一個人，不會太孤單了嗎？」
「我才不需要人陪，我又不是小孩子。」向日嶽人不滿的嘟囔。
「我就是怕你太不像小孩子了啊，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應該像個孩子一樣，」說著，她就伸出魔爪去揉弄嶽人的頭髮，嗯真是乖，還染著紅發還是妹妹頭，岳人的頭髮平日一定護養很好，揉起來軟軟的就像摸小動物的毛一樣。
看著向日嶽人馬上就要炸毛的樣子，冬盡是時候的縮回了手。
小孩子太快成熟了果然不好啊，小時候一口一個姐姐的叫的多甜啊，現在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我才不要像個小孩子。」向日嶽人低聲念著。要是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就要一直被你保護著。
可是冬盡，從那一年起，我就不想再是被你保護的小孩子了。
「真是好多年沒有回家了，居然我的這些桃花還是開的這麼豔麗呐。」
冬盡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座滿是豔紅的花園。
「哪家的大小姐還要自己打理花園的，就是冬盡你才這麼閑，花園當然有僕人打理了。」向日嶽人再次丟給她一個白眼。
小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可愛！
冬盡瞪他一眼。
「當然要自己認真打理出來的花才是為了自己開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理論！」
「敢說姐姐都理論亂七八糟？」
「都說了不要再一口一個姐姐的了！」
「可事實我就是你的姐姐！」 ×××
我不斷的對自己說，向日冬盡，忘記網球吧。
忘記吧。
一遍又一遍，循環往復，想要麻痹自己的心，麻痹自己血液裡對網球的渴望。
可是，如果是真的刻進心口裡的東西，又怎麼可能說忘記就忘記呢。
我只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假裝自己沒有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