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舊岸線
離開廢屋時已近薄暮。
紫羅蘭色與薔薇色的霞光邊緣稀稀疏疏掠過渡鴉的影子, 夕陽落進林立的樓宇身後。
鐘梓星最後一個離開廢屋。
她將手背在身後輕輕合上門扉，聽到一聲鎖扣合攏的聲響，不由得松了口氣。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次探險的過程都不算勝利, 說是半途而廢也不為過，要是她需要寫報告，肯定會寫上一行「這是一次不盡如人意的行動」。
……不過單論收穫，成功二壘就值回票價了好嗎！
遠在賽維爾學院的吃瓜觀眾估計也這麼覺得。
想想看, 那可是萬磁王的女裝。
討論群組裡飛速傳遍的表情包就是最好的證據。
「接下來的事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鐘梓星看了眼時間, 「要不要去吃點什麼？」
「我們不能回去太晚。」旺達聳聳肩。
鐘梓星不免有些遺憾。
「那需要……」
就在這時，皮特羅眼尖瞄見不遠處路燈下的人影, 人影一閃，出現在對方身邊：「嘿，你來這裡幹什麼？」
月桂木的魔杖杖尖亮起一點微光, 路燈灑落的光芒應聲熄滅, 女人呼出的煙霧彌散在夜風裡，轉瞬間了無蹤跡。
「和你無關，小朋友。」瑞切爾淡淡道。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看低，快銀挑挑眉, 還想再說兩句, 但剛想開口，就聽見身後傳來旺達暗含威脅的聲音：「皮特羅。」
「好的，我不問——」皮特羅撇撇嘴, 拉長了聲音回道。
瑞切爾明顯無視了雙胞胎的爭執。
她看著鐘梓星，放下夾著細煙的右手，一撮細碎的灰燼飄落在地上，指縫間的火光很快熄滅。
鐘梓星眨了眨眼。
懷抱著些微的疑惑，她回頭對小蜘蛛低聲道：「不用等我，你先回去好了。」
「呃……」彼得看了眼瑞切爾，低下頭，「好吧。等會還去吃泰國菜嗎？」
「看情況吧？」鐘梓星想想，決定不把話說太滿。
數分鐘後，街道上只剩下了鐘梓星和現任魔法國會主席。
「瑞切爾……」鐘梓星跟在瑞切爾身邊，斟酌著措辭，「好久不見。」
自從得知修就是「倒吊人」案件的兇手後，鐘梓星就失去了瑞切爾的消息。確切地說，鐘梓星可以聯繫到瑞切爾——她有瑞切爾的手機，有T2.0聯繫方式，再不濟還可以去麵包店堵人——只是她不知道她該不該去。
哪怕沒有大偵探的思維方式，僅僅從最基本的人際關係推演，也能輕易得出一個結論，瑞切爾和修最起碼是朋友關係。
「我知道。」
瑞切爾微微低頭，看著鐘梓星，眼眸蕩漾著譎麗的湛藍。
她手中的魔杖一轉，煙蒂在迸射出的光點中燃燒殆盡。
「……對了！我們剛剛從那棟廢屋裡出來……」
瑞切爾隨手把魔杖收回進衣袖，右手重新揣進衣袋：「我知道。」
「……哦。」鐘梓星憋不出話。
她偷偷瞟了眼瑞切爾。
許久不見，眼前的女人似乎被籠罩身周的煙草氣息裡浸沒進了骨子裡，好看的眉眼低垂著，神情疏淡，幾乎看不出當初言笑晏晏的模樣。
鐘梓星看著她，心情漸漸低沉下去。
「我原本以為我是第一個到的。」鐘梓星走神的間隙，瑞切爾忽然開口。
她隔著街道，冷淡地審視對面的老房子：「千戶之屋的特性導致它每次出現只能進入一次，只要關上門它就會轉移到地球上的另一個角落去，現在打開門你只能看到之前被它隱藏的真正的房間。」
鐘梓星愣了愣，意識到她可能闖了禍：「抱歉……」
「不用抱歉。」瑞切爾搖頭，「是我的失職，我來遲了。」
她似乎沒有再去查看的打算，轉身沿著街道向前走去：「你運氣很好，珀瑟。」
「所以……這是什麼？」鐘梓星惴惴不安地跟上她。
瑞切爾：「我們叫它千戶之屋，你可以理解成一種現象，會出現在任意一扇門後，最早的記載可以追溯到部落時期，具體表現你應該也有看到。」
「我們……大概看到了一些異空間？」鐘梓星猶豫道。
「那裡是『門』的集合，通往無窮多的的多元宇宙，」瑞切爾略微停頓，看了鐘梓星一眼，沒問鐘梓星遇到了什麼，「巫師界對處理這個現象的方式還沒有定論，不過普遍觀點是極度危險，必須盡一切可能將它置於觀察之下，所以我們一直在追蹤它，收集它的觀測資料。不過至今為止依然無法及時捕捉到它的蹤跡，只能暫時推測千戶之屋的出現完全是隨機的。」
鐘梓星被勾起了好奇：「聽起來很有趣？」所以巫師界其實掌握著許多平行宇宙的資料？
瑞切爾歎了口氣。
「你運氣很好，」她重申了一遍，「我就任主席以來一共觀測到千戶之屋現象三次，一次成功派遣巫師進入探索……那次進去了十個人，只回來了兩個，沒能帶回任何一具完整遺體。」
「開門的行為是極度危險的。」
鐘梓星：「……」
誤入恐懼空間的事忽然變得不值一提。
「……那次，他們遇到了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機密就當我沒問！」
瑞切爾倒是沒什麼隱瞞的意思：「舊日支配者吧。沒直接碰上，只是門後是對方掌控的地域。」
她掃了眼天空：「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我等會會回去。你們為什麼來這裡？」
鐘梓星還沒回過神：「忒伊亞工程二期範圍是皇后區，我感知到這裡沒辦法直接翻修，所以想來看看……」
「千戶之屋轉移後這個問題應該會消失。」瑞切爾憑藉經驗推斷。
鐘梓星點點頭，放下了心理負擔。
「那我也回去……」
「珀瑟。」瑞切爾忽然叫住她。
鐘梓星反射性地停下，回頭不解地看向瑞切爾。
她看見年輕的女巫眉眼稍稍柔和下來，挽了一折的襯衣袖口從手腕上滑落，她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忽然多了一抹重量。
瑞切爾揉了揉女孩的頭髮，覺得手感頗好，忍不住又多揉了兩把。
等她放下手，女孩才反應過來，帶著點茫然，急急忙忙把頭髮扒拉順，完全沒想到要來指責她突然動手動腳。
好像從來沒有生氣這種情緒。
想到這，瑞切爾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我還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做些什麼？」她輕鬆地俯下身，湊到鐘梓星耳邊，「好像在做一些偉大的事，是嗎？」
鐘梓星莫名被揉頭毛，當然抱著反揉回去的心思，不過抬頭看看自己和瑞切爾的身高差，心裡有點沒底，回答就有些心不在焉：「沒有，就是新聞上的那些，每天像魔法師一樣練習冥想，寄希望於有朝一日能把星星當成航模遙控……反正聽起來就挺玄的。」
鐘梓星想的很簡單，她問了她所知道的所有能力是精神系的人如何鍛煉能力，得到的都是……健身建議？
難道能力是隨著肌肉一起出現的嗎？？？
鐘梓星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學習奇異博士，像個最正統的魔法師那樣修行，換句話說，冥想。
她頓了下，忽然狐疑地抬起頭：「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面對她的疑問，瑞切爾微微抿唇，掩飾自己的笑意：「可能聽建築師親口解釋更值得炫耀不是嗎？」
「……」就當彩衣娛親吧，冷漠。
就在這時，鐘梓星聽見瑞切爾用稍稍嚴肅但依然柔和的聲音，問：「但是，珀瑟，你有想過如果你遇到危險……比如在千戶之屋裡失蹤之後，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嗎？」
……
「你把他傳送去哪裡了？」
重塑身體幾乎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裡瑟睜開眼，手肘支撐在雜草叢生的地面上，勉強站起身，喘勻了氣，頭也不回地問艾爾芙。
「他是逃跑。」艾爾芙糾正他的說法。
她從車前蓋上跳下來，落地時踉蹌了一步，差點摔倒。
「我沒能抓住他。」
對於這個結果，裡瑟早有心理準備，因此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
在西斯挽起袖子把他揍得不成人形時，裡瑟就意識到光憑自己沒辦法從他手下脫身。身體素質上不存在差距，他們只是擁有人類的外形，本質上還是無限寶石。但他的能力無法影響強弱對比，西斯的能力卻能改寫現實。
所以他在衡量實力之後，就停止了無意義的發言，畢竟他的話似乎只會激怒西斯，除了讓他多挨幾拳以外沒有任何效果。
等艾爾芙消化了空間的能量，西斯抓準時機，一舉摧毀了他的身體。
之後發生的事裡瑟不清楚，不過他知道艾爾芙比他更可能摧毀西斯。
但儘管已經擁有操控空間的能力，艾爾芙逮住現實的幾率依舊不大。
裡瑟並不覺得失望。對他來說，艾爾芙成功吞噬空間就已經夠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關於現實的部分寫進計畫裡。
「能夠定位阿斯加德嗎？」他問艾爾芙。
紅發女孩閉上眼，半響頷首：「可以。」
她睜開眼，將手遞給裡瑟。
就在這時，兩個人忽地陷入沉默。
下一秒，他們不約而同回頭望向身後的莊園。
「那裡，」艾爾芙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棟龐然大物，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有很多『門』。」
裡瑟沒有回答。
過了會，他輕聲一笑。
「我們大概不用去找力量寶石了。」
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自語聲不急不緩，卻幽暗陰冷如水琴長鳴。
「原來命運……就是這樣的？」
……
自己好像給出了一個很不靠譜的回答。
鐘梓星躺在床上，伸出手，雙手食指拇指比出取景框，對準空蕩蕩的天花板。
她慢慢調整圖元，從極低到極高，循環往復。
瑞切爾離開時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反倒是鐘梓星自己忐忑了好久——雖然她敢說自己的回答就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但她也知道，對很多人來說，那是個不正常乃至無法理喻的選擇。
不然為什麼瑞切爾會建議她和教授聊聊……
想想瑞切爾可能是希望自己接受一番愛的教育，鐘梓星立刻默默打了個寒戰。
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長長歎了口氣。
裝了半天鴕鳥，鐘梓星忽然跪坐起來，胡亂摸到手機，點亮螢幕。
時間顯示「2:20」。
鐘梓星盯著螢幕考慮，隨後點開T2.0，翻到教授的頭像，戳開對話窗。
中子星：教授，你接下來有沒有時間？我想問你一些事。
這個點除了修仙的都該睡了，鐘梓星沒指望能得到回答。發完消息她頓時有種完成任務的輕鬆感，放下手機，神清氣爽地準備合眼睡覺。
不曾想手機猛地一震。
鐘梓星：「……」
她默默撈過手機，撐著眼皮解鎖螢幕。
Prof.X：現在就可以。
……無言以對。
鐘梓星現在的感覺就好像作文瞎寫一通交上去，心想能活一天是一天，萬萬沒想到老師下節課就坐在講臺上改作文，還時不時叫人上去聊聊……
她深吸一口氣，只能收拾收拾情緒，手指在螢幕上翻飛。
剛一句話沒打完，又一條氣泡躍上對話方塊。
Prof.X：介意接電話嗎？抱歉沒徵詢你的意見，但是瑞切爾已經告訴我你的選擇，我認為對話會更直觀一點。
中子星：……好。
沒想到瑞切爾比想像得更重視這件事，鐘梓星揉揉頭髮，下床走到窗邊，推開窗，手撐著窗臺，一翻身坐上去，插上耳機的同時順手按下接聽鍵。
涓涓如水的溫潤嗓音從耳機裡傳出：「晚上好，珀瑟。」
「現在已經不是……抱歉打擾你，教授。」鐘梓星看看昏暗的天色，忍不住歎氣，只覺得心理負擔又重了點。
曙光未至。
瑞切爾說的問題，鐘梓星不是沒想過。她不敢說自己清楚超級英雄的定義，但至少她知道那代表責任和原則，代表要與危險跳貼面舞，直至舞伴換成死亡。
這和她的想法並沒有什麼衝突。
只是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
鐘梓星又一次歎氣。
以常人的角度，假如他們知道所愛之人成為要與危險時刻打交道，哪怕理智上知道這在所難免，並為他們驕傲，但感情上永遠是無法接受的。但鐘梓星不一樣。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應該無法接受……可她偏偏無法覺得這不是理所應當，覺得這不是必然的犧牲。
哪怕放在她自己身上，也一樣。
「珀瑟？」
或許是發現她除了「嗯」和「是的」這類詞語沒有發表任何自己的意見，查理斯停下話語。
「是的？」
「……」查理斯沉默片刻，語氣有些無奈，「你可以說說你的意見。」
「我沒什麼意見……」
「你可以有。」他溫聲說，「你可以有。」
「OK……」
鐘梓星知道逃不過去，只能聳聳肩，迎著夜風吐出一口氣。
安靜持續了一會。
「我不太……」她慢慢說，「習慣發表自己的意見。」
中國長輩對女孩的要求大多只有一個乖巧恬靜，只要安安靜靜坐在那裡點頭微笑，就能得到稱讚和愛撫，何樂不為呢。
不過鐘梓星從來不是因為想要被稱讚而沉默。
她只是……辦不到。
「之前我的答案的確有欠考慮，不過主要是因為並不能確定可行性……」鐘梓星猶豫了下，不確定自己接下來的話是不是冒犯，「教授，這個問題你有考慮過嗎？」
「你是指，假如我突然遭遇生命危機？當然有，不過我想我的重要性比不上未來的你。」查理斯嗓音含笑。
鐘梓星也笑了笑。
「我是指……不可逆轉地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或者別的。」
不知為何，這句話她不敢說得太大聲，只敢把音節放在唇齒間細細碾磨，就好像害怕自己一語成讖。
「有考慮過……」
或許是因為熬夜精神不濟，鐘梓星腦袋裡亂糟糟的，想法在舌尖上盤旋，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說出口。
她閉了閉眼，在困倦的驅使下硬邦邦地說：「研究如何在我們死後能夠繼續利用我們大腦嗎？」
黑科技橫行的表現就是哪怕再扯淡，只要天才在沙漠的洞穴裡研究一星期，就能生生發明出只有拳頭大卻足以支撐機甲的清潔能源來。
……放在過去鐘梓星肯定不信，感情上她覺得這個設想很扯，但現在，理智上她不覺得製造出一台「能夠讓大腦存活並且操控其繼續使用能力」的儀器是天方夜譚。
「失蹤的情況暫且不考慮，如果我未來自然死亡……哪怕這只能是一個希望，抹除我的自我意識之後，你們……未來的超級英雄，可以把我的大腦當做儀器部件使用。」
鐘梓星找不到合適的主語，只能含糊過去。她現在心情有點煩躁，手指也在微微顫抖，倒不是不情願，就是覺得大言不慚……或者說承認自己的重要性太過羞恥。
她頓了頓，聲線發抖地開了個玩笑：「會不會很帥？聯盟的移星儀？不過前提是這種技術一定要發明出來，不然都是空口白話……」
忒伊亞計畫的結尾寫了等到計畫全部結束，她需要解除對地球的加固——他們至今依舊以為她的能力是加固任何物質，幾乎整個複聯都心照不宣地為她打掩護——但鐘梓星不免擔心那之後再次遇上地球毀滅的危機該如何是好。
如果她死後……也能由什麼繼續維持自己的能力就好了。
直白的說法就是，請用能夠辦到任何方式利用她。
「……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電話那頭沉默的時間有些久。
鐘梓星不以為意。
她坐在窗臺上晃悠著小腿，手指隨意地搭在窗臺上，指甲在木板上敲出一連串輕快的碎響。
午夜的風輕柔如同小提琴的旋律。
「有人告訴過你，」許久之後，鐘梓星聽到一聲歎息，「你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鐘梓星「唔」了聲：「不，教授，其實這樣是種不負責的表現。」
她說：「你應該覺得我毫無主見又不想選擇立場，所以想到了輕鬆的解決方案，把壓力全部推給別人……」
「不是這樣，珀瑟。」教授打斷了她的話。
鐘梓星立刻閉嘴不談。
「……」
面對鐘梓星封閉的態度，縱然是查理斯也不免覺得無從下手。
他躊躇片刻，逐字酌句輕聲道：「如果是你的能力讓你有了你之前和瑞切爾提及的想法，我想……我很抱歉。」
鐘梓星忍不住笑起來：「不是。」
就是這樣，她才會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如果是……」她閉上眼，感受隔著眼皮點燃的金光，「很早就產生了。」
黎明將至。
……
天幕莊園。
緊閉的門扉忽然被推開，灰塵趁機漫漫揚起，在晨光中微微閃爍。
裡瑟站在門邊，手放在門把上。他纖細手指微微顫抖，震得金屬把手在門框上晃動，他卻依然低著頭一言不發。
艾爾芙仰頭看他，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擺。
輕微的拉扯像是擰上了發條，裡瑟猝然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兩步，膝蓋毫無徵兆地一軟，促使他身形晃了晃，單膝跪在地上。
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泥濘的地面，指甲縫瞬間漫上污濁的泥沙，隨著他力道越來越大，漸漸溢出血絲，又很快消融在泥水裡。
蘇格蘭多雨的天氣讓莊園門前盡是積水和泥淖，裡瑟的衣服幾乎已經被污水浸透，就連臉上都濺了斑駁的泥點，他卻一無所覺，仍舊怔怔盯著地面。
「裡瑟？」
艾爾芙代替他關上門，向他走來，在他身邊蹲下，和他齊平。
裡瑟緩緩轉過頭。
「我們已經看到世界的底層，接下來只要想辦法進去就好。」艾爾芙歪歪頭，「既然許可權不是不存在……」
「我知道許可權在誰身上。」裡瑟說。
艾爾芙停下來。
面對她詫異的目光，裡瑟一點點揚起嘴角。
「我知道許可權在誰身上。」他的笑意越來越深，聲音也糅雜了古怪的笑聲，「一個人類，卻擁有修改世界……改寫命運的許可權，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他的笑聲漸漸變大，最後演變成如同悲鳴的狂笑。
——在蕭瑟的莊園上空，和烏鴉的嘶鳴一道，盤旋而上。
……
約頓海姆。
西斯趴在地上喘氣。
最開始他喘得比現在厲害。每一次胸腔起伏，撐起殘破的身體，都伴隨著傷勢進一步惡化。血液爭先恐後從他身上的每一個傷口奔湧逃亡，如同倖存者逃離即將沉沒的巨輪。他趴在約頓海姆的荒原上，看著自己的生命力被涓滴血液帶走，消失在鏽紅色的沙土裡，吸足了鮮血的沙土緩緩下陷，發出如同滿足喟歎般的細響。
他趴了很久。約頓海姆的風暴烈而兇狠，每天數十次，它裹挾著沙暴疾馳而來，像個蹩腳的雕刻家，在他身上割裂出新的線條。
傷口漸漸凝結出虯曲如蛇的血痂，它們醜陋地盤踞在他的身體上，像是刃上厚重的鐵銹，或者燒融後的塑膠邊緣。
等他覺得自己能動彈手指，他開始試著坐起身，或許等他能坐起身，他就要嘗試跑了。
眼睛僥倖沒有被風沙迷瞎，不過就算那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完全可以挖掉它們等它們重新長好。
但西斯沒有那個時間。
終於，他積攢夠了足夠的力氣，雙手按在早已失去生機的大地上，慢慢支撐起身體。
他環顧四周。
在艾爾芙即將給他致命一擊時，他逃進了他扭曲規則製造出的縫隙，奪得了一線生機。
只是他現在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返回地球，返回中庭。
中庭。
哪怕認定產生自我意識的那一刻才等於誕生，但在混沌紀元裡殘存下的碎片早就註定了他會擁有什麼樣的性情。他記得中庭，記得黑暗精靈，記得漫長的靜默中的歲月，記得他成為他的原因和理由。
所以他永遠不會是裡瑟。
西斯單手支著額頭，默然半響。
他低笑一聲。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西斯抬頭望去。沙丘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子，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漸漸越來越多。
西斯不動聲色地看著一溜影子向他快速沖來。
……幾秒之後，他神情變得十分微妙。
影子——小矮人很快沖到他的身前，為首的小矮人摘下尖帽，瞪著他高聲道：「又見面了！女士！」
西斯沒說話。
他想起來他在重力泉時為了阻擋一千個小矮人，把他們全部扔來了這裡。
他們看起來活得還不錯。
他想著，伸手提起為首的小矮人。
「嘿！你快放下我！」小矮人奮力掙扎。
西斯把他遠遠地丟出去。
「自己玩去。」他說。
小矮人們不甘不願地咒駡著他跑遠，西斯撐著下巴看他們消失在沙丘後，無聲地笑了笑。
他閉上眼，繼續等待能力恢復。
等待離開的時刻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之前的文檔不見了，大概丟了……純正文八千字左右，還有各種資料清單大綱靈感什麼的。
不過還好，一是快完結了二是大綱都在腦子裡，唯一擔心的就是可能重寫的結局沒有之前有感情……以及不免把刪減過的大綱再刪減刪減，預計推boss之後再寫兩章就可以完結啦。
新坑預計七月中旬開，名字暫定[綜]請勿調戲進度條，大概會是個……很神奇的故事，不太好說，反正應該大概也許文案上說的東西都不很重要……小天使們喜歡的話收藏一下文案吧？
總之，絕對會給諸位一個完整的結局的：)
第78章 落潮流
關於那天複聯大廈飛走後帶回來了什麼, 鐘梓星知道得不算清楚。
不過現在她知道了。
「……和想像得不太一樣。」
她手指插.進額發抓了抓，吐出一口氣，慢慢直起腰，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囚籠。
她穿了件寬大的白襯衣, 襯衣下擺在腰間隨便打了個結，牛仔褲配了條淺棕的腰帶，褲腰上方露出些許瑩白的肌膚。
[種子。]艾瑞絲打出一個單詞。
囚籠裡禁錮著的是一個相貌和艾瑞絲一般無二的女孩，半長白髮挑染金色, 四肢和腦袋都軟軟地垂著, 機械義眼散發出的紅光越來越暗淡。
「話雖如此……」鐘梓星嘀咕。
她實在想不到, 電影裡能夠將星球塞伯坦化——也就是將物質轉變成變形金屬——的種子，擬人後居然是這個形象。
[畢竟我們系出同源(｀)σ！Bee說我們都來自塞伯坦, 長得一樣也不奇怪。]艾瑞絲說起自己的來歷倒是很坦然。
鐘梓星圍著種子觀察了好一會，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想起正事：「你找我是想做什麼？」
一早接到艾瑞絲的消息, 希望她來複聯大廈一趟。鐘梓星算算時間, 抹著心酸的淚水從滿滿當當的日程表裡擠出午餐時間，一下課就匆匆奔赴目的地。
艾瑞絲還沒回答，鐘梓星丟在沙發上的背包忽然動了動，拉鍊刺啦一聲拉開, 一堆紅色織物從背包裡湧出來。
「……」鐘梓星猝不及防。
圍巾在沙發上磨蹭幾下, 慢吞吞漂浮起來，一端翹著從沙發上滑下去，一路游到鐘梓星腳邊, 亮出流蘇，在鐘梓星的牛仔褲上練爪子。
[這是什麼？]
「……米婭。」
鐘梓星看看自覺想爬上她肩膀的圍巾，有些無奈。
她伸手把圍巾撈起來，捧著它走到沙發邊，「我和你說過？這是我千戶之屋裡帶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雖然理論上應該是附魔，但感覺上更像裡面住著貓的靈魂……總之我們決定叫它米婭。」
有了這樣的能力，鐘梓星算是和貓絕緣了，在路上看到貓也只能停下來遠遠看看，不能拿小魚幹誘惑它們過來給自己擼……想想就心酸。
喵喵錘雖然好但也不是自己的，鐘梓星思貓成疾，只能拿圍巾當貓養，紓解自己擼貓的欲望。
[……QAQ星星你傷害我！]
艾瑞絲舉起手捂住液晶螢幕。
「……怎麼？」
[我們——]艾瑞絲放下手，在螢幕上打出大寫加粗的單詞，[眼睛被閃瞎了_(:_」∠)_]
鐘梓星忍不住笑了下，理直氣壯：「汪汪汪。」
玩鬧一會，艾瑞絲總算說到正事。
[雖然她現在被控制住，但我們把種子留在這裡總歸不安全(；д｀)ゞ小星你得幫我們一把！]
「你的意思是……」鐘梓星略顯遲疑。
艾瑞絲肯定了她的想法。
[佔有她。]
鐘梓星：「……」不她是良民這種事她才不幹！
不過最後她還是屈服在了艾瑞絲的語重心長下。
思緒隨著視線延伸，鐘梓星看著籠中的女孩，目光游離一瞬。
[對了，西斯呢？]
等鐘梓星閉上眼睛收回手，艾瑞絲殷勤地遞上水杯，順便問了句。
「不知道，我最近聯繫不上他。」
鐘梓星接過水杯，聽到艾瑞絲的話搖了搖頭，也有些納悶。
因為不知道史蒂芬妮具體需要西斯做什麼，鐘梓星也無法推測他們需要多久，如果是需要保密的工作，在社交網路上消失數天並不是無法理解。
「史蒂芬妮也是……不過他們不可能出事吧。」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傷害到無限寶石？
因為下午還有課，鐘梓星沒有在複聯大廈停留太久。
她打包了份三明治，拎上背包和艾瑞絲道別。雖然沒有太多食欲，但實驗要一直做到晚上，不吃點什麼墊墊她估計就爬不回家了。
鐘梓星乘電梯下樓。走出大廈時，她抬起頭，望向略顯陰霾的灰白天空，眉梢舒展開來。她不喜歡太過強烈的陽光，這種天氣正好。
天氣預報似乎沒說下雨……她想。
她不知道她離開後不久，艾瑞絲有了新訪客。
絲絲電光在空氣中閃現，轉瞬間將空間撕裂出漆黑洞口，察覺到動靜的機械女孩驀地回頭，正好看見嬌小身影從洞口走出。
射線掃描過眼前的人形，一應資料在處理器上呈現，規整的字元如同洪流奔湧在線路之間，漆黑螢幕上劃過資料流程經的亮光。
只是瞬間，艾瑞絲就知道了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埃爾弗裡達略略歪頭。
她橘金色的眼眸澄澈如霞光，看不出絲毫惡意。
「你好。」
回答她的是宛若神造的精巧零件相互碰撞的瑣碎聲響。
發條轉動，機械微調，齒輪摩擦，傳動輪運作，節奏明快而又層次分明的聲音毫不衝突地融合在一起。伴隨著錚然銳響，金屬羽翼從蝴蝶骨的位置根根彈射，在背後肆意舒展。
冷光沿著機翼邊緣滴落，艾瑞絲抬起變形成炮筒的手臂對準眼前的女孩，脈衝炮發出積蓄的嗡嗡響聲。
她面孔上的螢幕透明度瞬間降低，隱約能看見機械眼球裡跳動的幽藍焰光。
埃爾弗裡達看了她一會，移開目光，望向她身後的囚籠。
似乎意識到來人別有用意，囚籠中的種子手指顫了顫，緩緩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她，嘴角歪了歪，露出宛如撕裂的猙獰笑容。
幾乎同時，脈衝炮蓄能完畢。
充能時的細微聲響湮滅於無，充斥強大能量的藍光在炮口不安地湧動，艾瑞絲神情不變，對準注意力轉移的埃爾弗裡達——
脈衝能量瞬間輻射而出！
之後的一切發生在刹那間。
憑空出現的電光在艾爾芙身邊流竄，衝擊開來的脈衝毫無保留地撞進了突兀浮現的黑洞，埃爾弗裡達沒有分給攻擊哪怕一個眼神，只是注視籠中的囚徒，帶著點好奇，問。
「你有想要的嗎？」
她的聲音被隨之而來的爆炸淹沒。
即使沒有爆炸，囚籠也阻隔了絕大部分外界的聲音傳入，按理說埃爾弗裡達只是在做無用功……然而仿佛註定，籠中的女孩「看」到了她的話。
倏地，她暗淡的機械義眼亮度躥升，拼盡全力抬起頭顱，探向囚籠之外的毀滅性的爆炸火光，破損的發聲器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
「救……我……救我！」
她用破碎的聲音發出嘶吼：「我要……活下去！」
艾瑞絲並沒有聽到種子的聲音。
她的內心，或者說中央處理器一片平靜，資料流程被她有條不紊地發送出去，賈維斯在複聯大廈裡無處不在，她輕易就能連接上他，告知他關於入侵者的資訊。
她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誰，只是憑掃描結果得出她和西斯相似的結論，但空間跳躍的出現方式明顯昭示了來者不善。
各式各樣的武器傾吐出危險的炮火，鋼鐵俠在他的小公主身上裝載的武器數量多得足以摧毀白宮，艾瑞絲半步不退，攔在囚籠前，阻止對面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孩繼續靠近。
忽然間，艾瑞絲聽到笑聲。
帶著淡淡愉悅的笑聲，輕快得像小夜曲。
濃黑煙塵在這時露出一瞬間的空洞。
大大小小的黑洞環繞在埃爾弗裡達身邊，構成她的盔甲，吞噬所有膽敢侵襲到她周身空間的動能。
紅發女孩站在破碎的空間中央，無憂無慮地笑起來。
「好，我答應你。」
沒人看清她的動作，哪怕在場的兩個機械生命都有著頂尖的性能。
控制中樞發出的指令甚至沒能傳遞到處理器，艾瑞絲剛做出防禦的姿勢，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跪倒在囚籠前。
視覺接收到的信號堪堪被處理完畢，她轉動眼球，艱難地看向把自己按在地上的紅發女孩。
呈現在她視覺接收器中的是一幕詭異的圖景。
囚籠中的女孩伸長脖頸，機械義眼以仿佛壞掉的高頻閃動紅光，努力用自己的額頭去觸碰伸進籠中的手掌。手掌的主人半跪在地，一隻手按在自己的頭頂，嘴角噙著期待的笑容，伸手按上囚徒的額頭，如同神明賜福信徒。
無數報錯視窗伴隨著撕心裂肺的警報聲瘋狂彈出，衝擊得艾瑞絲幾乎死機，她艱難地試圖解決程式錯誤，只要在堅持一下，堅持到托尼——
下一刻。
她的中央處理器停止了運作。
……
不是所有機械生命都有靈魂。
埃爾弗裡達收回手，腦海中盤旋著這樣的想法。
她沒有看籠中女孩軟軟垂下的腦袋，而是雙手撐著膝蓋俯下身，觀察倒在腳邊的機械軀體。
不是所有機械生命都有靈魂，但能夠在世界底層被編輯的存在都有靈魂。
她，裡瑟，無限寶石……還有這個叫艾瑞絲的機器人，和籠中的囚徒。
這就意味著能被她操控。
不過……
她拉回思緒，而倒在她腳邊的女孩也完成了重啟，冰冷的身軀隨著處理器運作慢慢升溫，機械眼球亮起詭豔的紅光。
黑髮女孩慢慢坐起來，動作僵硬地扭了扭脖子。
埃爾弗裡達問：「這個身體還適應嗎？」
女孩點頭。
「那我們離開吧。」
面對她的命令，種子一面整理著屬於這個載體裡「艾瑞絲」的記憶資料，一面在螢幕上打出一行字。
[去做什麼？]
埃爾弗裡達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任何事？」她不解地歪了歪頭，「你自由了。」
種子頓了頓，似乎不理解自由的意思。
埃爾弗裡達並不驚訝。
她說：「那你和我一起。」
[然後？]
「我不知道，但你和我一起，你會知道的。」
種子久久地看著她。
半響，她用艾瑞絲的臉露出一個不帶情緒的笑。
[我想起來我是為了什麼誕生的了。]
[我的存在是為了毀滅這個星球。]
紅發女孩輕輕「嗯」了聲：「那就去做吧。」
她低下頭，目光直視墨染的天空，雙手攏在一起遞到唇邊，哈了口氣。
接下來……還要做什麼呢？
第79章 煙道氣
種子行走在複聯大廈裡。
頂層是專門劃分給艾瑞絲的空間, 平時鮮少有人到訪，偌大空間空無一人，只能聽見腳步聲蕩開，不輕不重, 回聲悠遠。
無形的淡藍能量波以她為中心向外輻射，沿著金屬表面飛速滑開，仿佛鐫刻的淡藍回路一閃而逝。
安妮。她想。
安妮幾？
邏輯運算的結果化作信號，突破斯塔克堅不可摧的防火牆, 通過無處不在網路向世界的角落高速擴散。她沿著走廊前進, 大廈在她腳下震顫、晃動, 像是加足馬力的引擎，隨時準備爆發。
大廈, 衛星，天空母艦……
種子一邊佈置戰術一邊向前走去，不提防有誰忽然喊了她一聲。
「艾瑞絲？」
斯塔克家的小公主在複聯總部一直出名, 基本上特工們都把她當複聯的吉祥物看待。平時看她跟在鋼鐵俠來去匆匆, 都感歎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精緻的小姑娘，不知道是帶了哪個超模的基因。
沒人知道她的無害外表下藏著一顆鋼鐵之心。
不過艾瑞絲不會獨自離開房間是複聯總部心照不宣的共識，此刻看到小姑娘穿著未成型的金屬戰衣，特工們很難不去注意, 紛紛猜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了？」一名特工微微皺眉。
種子沒有回答。
海量資料被她從網路的角落調動, 彙聚成二進位海洋中的千軍萬馬，她指揮著她的軍隊，趕在大廈的人工智慧反應過來之前, 將他堵死在防火牆改編的囹圄裡。
這場戰役她贏得極為艱難，不過最後她還是取得了勝利。
隔著資料洪流的壁壘，她與她的俘虜交換了片段的資訊。
你不是她。
我當然不是她。種子回答。
她從資料世界裡抽離出意識，正好看到一個人類向她走來，伸出前肢，一邊發出聲波信號，試圖觸碰她。
「艾瑞絲？」
沒有回答的必要。種子的光鏡閃了閃，轉向玻璃幕牆的方向。
足部推進器猛地啟動，噴射出如海的焰光，推動她嗖地沖向玻璃幕牆。
「嘩啦！」
成千上萬片玻璃碎片在空中翻轉飛濺，折射出如同星塵的璀璨光芒。
種子翻轉了一個方向，面對她撞出的視窗，以及擠在視窗邊神情錯愕的人類，在空中短暫停滯，陡然加速墜向著數百米距離外的地面！
「艾瑞絲！」
特工們對於這一幕毫無心理準備，只是一閃念，他們的小公主就撞出了大廈，眼看就要在路面上砸成一蓬血花。
一陣兵荒馬亂，有誰大聲喊道：「該死，快聯繫斯塔克先生！」
就在這時，如同海潮的轟鳴聲從一線的天際處傳來。
有人注意到異常的現象，抬頭望去，眼睛驀地睜大。
「……神盾局的天空母艦？」
陰影慢慢從雲層上降下，籠罩整座城市。
機械羽翼如同摺扇，在短促的鏗鏘聲中驟然展開，種子懸浮在半空中，望向移動至曼哈頓上空的天空母艦。
資料字元的藍光流經她的螢幕，眼花繚亂的計算公式一行行向下排列，圖像甫一閃現就被更多的圖紙覆蓋。待計算完成，螢幕瞬息清空，種子翻轉身形，做了個人類無法完成的飛行動作，向著下方的城市俯衝。
只有她能聽見的倒計時如同死神的鐮刀，緩緩揮向這座城市。
「維羅妮卡發射倒計時，三，二，一——」
澎湃如海的光束貫穿雲層！
……
鐘梓星猝然回首。
哪怕隔著數個街區，她似乎依然能感受到爆發的氣浪，熾亮的光柱如同天叢雲之劍，筆直地插.進紐約的心臟，六道更小的光柱圍繞著它旋轉，翻湧、破壞，向四周擴散，掀起毀滅的煙塵。
鐘梓星思維空白了一瞬，本能地轉向光柱的方向，身體自動向那裡奔跑——
……
接著她想起曼哈頓她已經翻修完了。
「……」
這個事實並沒有讓鐘梓星輕鬆多少，翻修完成只意味著只要人們躲在室內基本能保證安全，但直接暴露在剛才光束之下的人……
鐘梓星克制自己不去想。
她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往戰場，其他雜念可以暫時擯除。她站在牆邊深呼吸，調整好心態，便邁開腿，在街道上發足奔跑。
街道此刻算不上井然有序，所有行人都看到了從天而降的光束，儘管紐約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災難，混亂仍然無法避免。各種口音的尖叫和呼喊交雜在一起，人流向著四面八方逃跑，所幸大部分人想起之前媒體反復宣傳的翻修計畫，紛紛沖向最近的建築物。
鐘梓星在漸漸空蕩的街道上奔跑，邊跑邊承受路人驚訝的目光洗禮，心裡滿是「……」，又不好意思解釋。
「嘿女士！快進來！躲在建築裡！」有熱心人向她呼喊。
……鐘梓星只能假裝沒聽見。
光柱消失在空氣裡，隨之消失的是開啟隱身模式的天空母艦，鐘梓星遠遠看到它一點點融入天空，跑著跑著，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地戰慄起來。
她想起來了。
剛才的衛星射線……她曾經見過。
在林海與雪原的交界處，鋼鐵巨獸在光柱中消融，積雪漫天飛揚，化作粉塵飄散。她和死侍傻傻地看著射線天降，直到被疾馳而來的哈雷拉回神智。
艾瑞絲……？
怎麼可能……鐘梓星的思維一片混亂。
她機械地奔跑著，拼命想找出證實剛才的打擊不是來自艾瑞絲的證據，不小心被絆了下，頓時無法控制身體，撲倒在地，在馬賽克地面上滑了出去。就在她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時，她看到街道盡頭湧來的潮水。
幽藍能量像是無盡的波濤，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馳騁而來，穿透牆體，漫過車輛，從鐘梓星身邊湧過。它途徑之處，但凡機械造物紛紛活了過來，它們在晃動中迅速分解重組，變形出手臂和足輪，搖搖晃晃站立起來，光鏡亮起猩紅的光芒。
在尖叫聲中，它們開始向著四周掃射。
鐘梓星從地上爬起來。
她面前的汽車此刻幾乎有兩層樓高，注意到她的動作，光鏡和準星一齊瞄準她，下一秒，傾瀉出猛烈的炮火。遠一點正在猛砸櫥窗的是一台自動販賣機。停在路邊的車輛一個接一個站起身，沿著街道進行無差別攻擊，在她視線範圍之外，還有不知道多少機器在追殺逃跑的人類。
不遠處是地鐵站的入口，鐘梓星聽到了那裡面傳來的慘叫聲，浸透了無法形容的驚恐。
現在是上班高峰，地鐵裡人滿為患，如果忽然間地鐵開始變形……
鐘梓星閉上眼睛。
她沒有發出聲音，但在她的腦海裡，似乎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怒吼。閃電一而再地撕裂天空，照亮烏雲之間的罅隙，大地在戰慄中龜裂開道道傷痕，滾燙的岩漿從地心噴發，散發出的暗紅光芒照亮漆黑的裂縫。
機器人抬起沉重的足輪，對著她頭頂踩下，卷挾的勁風掀起鐘梓星的髮絲，傳動零件運作的聲音如同管弦合奏。千鈞一髮之際，她睜開眼，無聲無息地看向瞳孔裡漸漸放大的陰影。
她的眼睛裡像是有火在冰面上燃燒。
踩踏的動作驟然凝滯，沒有任何聲音，新生的機械生命表面浮現出整齊的裂紋，爾後坍塌，大小一致的金屬立方體雪崩般滾落。幾乎同時，街道上的機器人身上發生了相同的現象，他們像是融化的奶油那樣矮下去，金屬塊四下零落，在路面上相互碰撞，又猛地碎裂成更小的金屬塊，分解、分解、再分解！
圍巾如同勝利的旌旗，在半空中獵獵飄揚，鐘梓星踩著一地的金屬粉塵，朝光柱墜落的方向走去，擋在她路上的機器人不等靠近她，就在一陣可怖的呻.吟中崩碎，倒塌。她沒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因為她自身就是絕強的神兵。
地鐵站裡的慘叫聲漸漸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奔跑的腳步聲，幾十秒之後，驚恐的人群從地鐵站裡沖上地面，大部分人衣服上濺滿暗紅的痕跡，面孔因為極度恐懼而扭曲。
鐘梓星和他們擦肩而過，拐過十字路口，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她抬起頭，沉沉的目光投向眼前的複聯大廈。
手機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震動，鐘梓星隨手滑開螢幕，接通了這個不只是第幾個的電話。
美國隊長的聲音從手機裡響起。
「珀瑟，你……」
「我已經到了。」鐘梓星說，她並不在意到底接到誰的電話，「托尼找到艾瑞絲了嗎？」
「……」一陣難堪的沉默。
「他不能接近那裡，」幾秒後，史蒂夫解釋，他的聲音幾乎被戰機從鐘梓星頭頂呼嘯而過的轟鳴淹沒，「艾瑞絲正在向東北方向飛行，即將離開曼哈頓。」
「我會清除街道上的機器人。」鐘梓星說。
「他們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唯一全部消滅的辦法就是毀滅創造他們的源頭。」
「……」鐘梓星沉默著，「關於這點……我恐怕我暫時沒辦法幫忙。」
電話那頭響起爆炸聲，鐘梓星無從推斷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轉動目光，清掃視線範圍內的街道。比此前紐約大戰時的狀況要好很多，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她也不需要考慮疏散問題，所要做的只是清理城市而已。
過了會，隊長的聲音重新響起。
「謝謝你，珀瑟。」他說，「曼哈頓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注意天空母艦。」
「我們需要注意的可不止天空母艦……」一聲盾牌撞擊金屬的巨響，「……我們面對的可是一整個安妮軍團。」
仿佛為了回應他這句話，天空中猛然炸開大半個城市都能看見的爆炸火光。
都會解決的。鐘梓星想。
她掛斷電話，勉強壓抑住心中瘋狂滋長的破壞欲，閉上眼睛，讓意念驀然向四面八方散開。
都會解決的，紐約有復仇者聯盟，有美國魔法國會，有紐約聖殿，還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
有一瞬間，鐘梓星想給彼得發條資訊。不過異變還在瘋狂蔓延，只要身處紐約總會遇到……而且蜘蛛俠現在肯定在戰場上。
她的思維無限鋪展，無意中掃過不遠處的街道，察覺到了熟悉的人影。
瑞切爾。
鐘梓星睜開眼，毫不猶豫地沖向瑞切爾的位置。剛剛的感知裡她發現瑞切爾受了傷，雖然幫她解決了她面對的機器人，但她的情況也不太好。
她一路穿牆走直線，很快找到了無力倚在路邊的瑞切爾。
「你還好嗎？」鐘梓星在她身邊半跪下來。
「還可以。」瑞切爾呼出一口氣，掀起風衣，從綁在大腿上的藥劑帶裡抽出一管綠色藥劑，擰開灌進喉嚨裡，撐著地面站起來。
鐘梓星略微放下心，同樣站起身：「沒關係，這些機器人交給我就好。」
「我想也是。」瑞切爾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古怪，「剛才我就在找你。」
「……沒來得及看手機。」鐘梓星笑笑，「這一片已經清理完畢了，我打算去下一個街區，要一起嗎？」
「分散開更有效率。」瑞切爾婉言拒絕。
鐘梓星主要擔心瑞切爾只是強撐著堅持，見狀也沒有異議，匆匆點頭就要離開。
「等等。」瑞切爾叫住她。
她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鐘梓星。
燦爛的金色液體在試管裡蕩漾。
瑞切爾把試管遞給鐘梓星：「喝下去，它能讓你更幸運一點。」
鐘梓星看了看試管，想起一些描述，笑著向瑞切爾道謝。
巫師界擁有很多神奇的魔藥，福靈劑就是其中之一，沒人能解釋它的具體作用，概括起來就是「能讓人更幸運」，但從小說裡看，福靈劑的效果非常強大。
她將金色液體一飲而盡。
「再見。」瑞切爾對她笑笑，揮動魔杖。
她剛一幻影移形，鐘梓星臉上的笑容就失去了蹤影，甚至連一秒都不願意維持。
毀滅仍然在繼續。天空母艦開始傾灑毀滅性的炮火，鐘梓星不知道艾瑞絲——或者說什麼其他的東西，是否知道這些攻擊不可能取得多大的成效。考慮到忒伊亞計畫前段時間佔據所有媒體不間歇的宣傳，她想對方應該是不知道的。這讓她內心稍稍寬慰，因為這似乎又是一個證實這場戰爭的發起者並不是艾瑞絲的證據。艾瑞絲是知道她翻修過的城市無法被毀滅的。
但是即使她失去能力……即使她死亡，被她意識接觸過的事物依舊無法解除馬賽克化，這點應該只有蝙蝠俠知道吧？
鐘梓星想到這點，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所以正常來講，不管是誰，想要毀滅地球，都會先——
腳下絆到了什麼障礙物，鐘梓星意識到這一點，穩了穩身形。
在她的認知裡，身體只是微微一晃就維持住了平衡，她膝蓋微曲，右腿抬起邁出一步，腳掌接觸地面，接著身體前傾，左腿順勢邁出，繼續穩穩當當地前進。
以至於她發現地面不知為何取代了前方的街道，在向她的臉襲來時，她一時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她摔倒在地上。
——解決她。
鐘梓星眼睛慢慢睜大。
她慢一拍地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視野依舊在高清和低清間切換，但她站不起來，她甚至連動動手指都辦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趴在地上。
她感覺不到她的身體了。
寒冷在瞬間侵襲了她。鐘梓星忽然想要哆嗦，她想拿出手機，想撥通電話告訴不管是誰，告訴他們有些她不理解的事情發生了，可她辦不到，她只能趴在地上，任憑恐懼像是電流一樣從頭皮流竄到指尖末梢。
她喝下的藥劑有問題。
圍巾，米婭，米婭能幫她。
她的思緒很快被打斷。一雙圓頭皮鞋出現在視野邊緣，鐘梓星緩緩轉動眼睛，向上望去。
鉑金色長髮的女孩在她身邊蹲下，裙擺蹭到她的臉上，陰影隨之籠罩而下。
他清澈的嗓音含著微微的訝異。
「Beauty，你怎麼在這裡？」
他上下打量著鐘梓星的圍巾，在它即將暴起時敏捷地避開，反手按住圍巾：「看起來……它不是想和我打招呼。」
鐘梓星看清了他的臉。
她見過這張臉兩次，一次在電影院，她以為他是個女孩，並且被自己的父親覬覦；一次在滅霸座椅下的藍光世界，她看到他的影像出現在西斯和史蒂芬妮旁邊，確認他就是無限寶石之一。
「……我站不起來了。」她嘴唇囁嚅，最後說。
「我和我的收養人走散了，否則他可以幫你。」
裡瑟看起來十分擔憂。他按住圍巾，試圖把鐘梓星扶起來，一邊轉動腦袋環顧四周：「我背不動你，不過那邊就是醫院，那裡面肯定有輪椅，我去幫你找一台，等我，beauty.」
鐘梓星無聲頷首。
得到首肯的裡瑟對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轉身跑向醫院。鐘梓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
在一座——陷入戰火的城市裡遇上只見過一面的無限寶石的幾率有多大？
不是力量，不太可能是靈魂，裡瑟應該是心靈，那顆藏在洛基權杖裡的無限寶石，和宇宙魔方同期丟失，作用之一是……控制人類。
裡瑟沒有花太長時間，這是當然，如果他的目標是她，他不可能花半小時探索醫院。鐘梓星看著他把輪椅推過來，扶著膝蓋大口喘氣，碎發被汗水黏在額頭上，每個細節都符合一個聰明但是不強壯的孩子的設定。
「我可能會撞到你。」裡瑟恢復了一點力氣，便著手把鐘梓星搬上輪椅。
他憂慮地望向傳來陣陣爆鳴的天空，「這裡不安全，我們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
「嗯。」鐘梓星說。
裡瑟果然讓鐘梓星撞到了輪椅的扶手。他費了一番工夫，勉強把鐘梓星搬運到輪椅上，擦了擦汗，才開始發揮兒童的好奇心：「你是要去保護這座城市嗎？你的身體發生了什麼？」
「這應該問你，不是嗎？」鐘梓星看著前方。
「我？」裡瑟臉上浮現出小小的驚訝，隨後他掩唇失笑，「這很好玩，beauty.」
「我也這麼覺得。」鐘梓星露出短暫的笑意，「如果你知道正常人類碰到我是會碎裂的話。」
有那麼一瞬間，鐘梓星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停留在她的脊背上，如同蛇冰冷而黏膩的鱗片，徘徊不去。
但她沒有停止的意思。或許是憤怒，或許是別的情緒催動著她，鐘梓星看著前方，輕輕地說：「你好，心靈寶石。」
裡瑟移開目光。
「你控制了瑞切爾？什麼時候？」鐘梓星並不甘休。
她想起瑞切爾遞給她藥劑時藍得詭豔的眼睛，她居然沒看出來那是被心靈寶石控制的跡象。
「這種藥劑的作用是讓我從脖子以下癱瘓嗎？」
「你控制了艾瑞絲？你想讓她毀滅這顆星球？」
「為什麼那不是毒.藥？你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沒有上帝視角，哪怕身處局中，也很難瞭解一切的緣由。鐘梓星並不清楚裡瑟的目的，或者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只能憑藉已知的資訊推斷，但這不夠。
最直接的方法是從裡瑟口中得知一切。
「你剛才，是不是在為自己騙過我感到愉悅？」
裡瑟的眼睫顫了顫。
對於一個說謊者來說，這無疑是最致命的嘲諷。
片刻後，裡瑟伸出手。
他輕柔但不容置疑地從鐘梓星的口袋裡取出手機，隨手丟在一邊，再將她的圍巾解下來，不顧米婭的掙扎，把它在路燈柱上栓了個死結。
鐘梓星看著他的舉動，一言不發。
做完這些，裡瑟推著鐘梓星找了家無人的專賣店，開門進去。
檢查完商店後，他從後面走出來，將鐘梓星轉向面對街道和櫥窗的方向，自己站在輪椅後面，手臂交疊架在椅背上，下巴枕著手臂，望向街道。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只能聽見隱約的爆炸聲。
「Beauty，」過了會，裡瑟用懶洋洋的語調開口，「相信我，你不會想激怒我的。」
「不是所有失敗者都那麼有風度的，大部分輸家，他們可能做出的事情絕對超乎你最壞的想像。」
「雖然我不想承認，不過在你面前的這個玩家的確輸掉了大半籌碼。所以別讓我變得沒風度，好嗎？」
第80章 風暴眼
就算他不說, 鐘梓星也意識到了他的異樣表現。被她揭穿身份後，裡瑟的目光就沒再和她對上，纖長手指攥緊扶手，鐘梓星隱約聽見毛骨悚然的碎響, 似乎是鋼管在他的指間扭曲、變形的聲音。
一片令人惶恐的死寂。
「我不想傷害你。」須臾，裡瑟說。
他倦懶道：「所以別做無意義的事，beauty.」
鐘梓星沒有回答他。
她不知道她喝下的藥劑是什麼，不過它的作用很明顯, 她現在幾乎和高位截癱的患者沒什麼兩樣, 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能夠活動, 精神力雖然沒有被限制，但對於無限寶石, 鐘梓星本來就沒有太多應對的辦法。
西斯的情況完全是個意外，在他們顯露出本體之前，她不能強行控制, 以現在的情況類比, 她可以調動馬賽克把裡瑟關起來，但在那之前，裡瑟完全可以像控制瑞切爾一樣控制住她。
換個角度來看，裡瑟現在沒有控制她, 或許就算是「不想傷害她」的體現了。
鐘梓星扯扯嘴角。
她換了個話題, 裝出勝券在握的模樣，嘲諷道：「所以你的計畫就是製造一場騷亂，然後帶著我坐在這裡看嗎？」
鐘梓星不知道裡瑟的計畫到底是什麼, 從目前來看，這次騷動的規模甚至還比不上電影裡奧創搞事，考慮到這個宇宙的情況，或者現在超人就在大戰艾瑞絲……解決起來不會很難。
在她看來，唯一困難的地方，大概是如何對艾瑞絲動手。
至少她不願意。
出乎意料，裡瑟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們在等艾爾芙。」他柔聲說，「然後我們去一個地方。」
……他需要自己去做什麼。鐘梓星忽然意識到。
最開始，她只是以為裡瑟忽然有了成為反派的興致，因為她礙事想要除掉她，但事實看起來並不是這樣。
她動了動唇，難以置信道：「……你的目的是我？」
從天而降的光柱，地鐵站裡的慘叫，澎湃如海的藍潮，瑞切爾詭豔的眼眸……種種畫面在鐘梓星眼前閃過，最後定格在她意識無遠弗屆時，感知到的場景。
一架架全彈發射的戰機編隊飛過城市上空，彈幕交織成密集的火力網，向身披光焰的鋼鐵人形籠罩而下。
只是因為她。
意識到這點，鐘梓星只覺得大腦一陣眩暈。
裡瑟沒有注意到她的難受，垂眸思索半響，說：「你相信命運嗎？」
「……不。」
「我相信。」裡瑟並不生氣，只是笑笑。
「我能看到它。你應該能理解吧？如果你能擁有足以毀滅宇宙的力量，冥冥之中你就能感知到未來。」
鐘梓星閉上眼，不想瞥見他篤定的神情：「你想改變未來？」
「不全是。」裡瑟搖頭。
他半眯著眼睛，懶洋洋地說：「如果你有我的視角，你會發現最難以忍受的不是未來，而是你的未來其實是被註定這件事。就像一個小說角色，你的未來早就被寫成大綱，註定會按部就班，慢慢走向那個結局……」
「我不希望我的未來是早就寫好的劇本。」
「……我不知道你對我產生了什麼誤解，」靜了靜，鐘梓星說，「我的能力可不是改變劇本。」
「『命運』也不是馬賽克。」裡瑟說。
「……」鐘梓星忽然說不出話。
全世界都不知道她的能力具體是什麼，但裡瑟知道。
「和你的能力沒關係，我不需要那個。」
她還沒理清思緒，裡瑟已經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我需要你。」
他忽然站直身體，從玻璃反光，鐘梓星看到他正看著自己，神情奇異地混雜了厭惡和不甘。
「你不應該存在。」他說，「我也不該存在，我們都不該存在，你認識的很多人都不該存在，你知道嗎？」
有一秒，鐘梓星如墜冰窟。
裡瑟知道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知道正常來說無限寶石不該變成人？知道艾瑞絲理應不存在？
「……因為『命運』？」她喃喃道。
「因為『命運』。」裡瑟說。
……並不是，他並知道。
意識到這點，鐘梓星心情驟然放鬆。不過馬上，她捕捉到裡瑟話裡話外的意思，瞬間睜大眼睛。
他口中的「命運」顯然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切實存在，能夠憑空寫出生命，但這怎麼可能……
鐘梓星忽然想到了某個她懷疑了很久的事物。
「……為什麼需要我？」
「你有許可權。」裡瑟冷冷道。
在真正知道「命運」的形式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人類擁有怎麼樣的能力。見鬼的馬賽克視野，見鬼的構造物質世界，她根本不知道她擁有的是什麼！
這他媽根本是改寫世界的許可權！只要她進入世界底層，她就能改寫這個世界的設定！
「命運就在世界底層，只有擁有許可權才能進入其中。」裡瑟不想多說，「我需要你進去改寫我們的命運。」
「那裡是到處是熒藍線條的黑暗對嗎？」鐘梓星輕聲問。
「對……」
裡瑟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去過？」
「……」鐘梓星疲憊地閉上眼。
現在他們彼此都清楚彼此擁有的資訊相差無幾，而且看起來這個資訊對裡瑟更重要。
對鐘梓星來說，她應該隱瞞她知道的資訊和裡瑟交易，哪怕她所知的「命運」的位置她現在根本沒辦法抵達。
但在這一刻她覺得隱瞞很沒意思。
「我在千戶之屋裡見過。」她說，「不過這種現象在每個地方出現一次之後就會轉移到地球上別的位置。」
裡瑟耐人尋味地眯起眼睛。
「我假設你口中的『千戶之屋』是指一個移動的平行宇宙交匯點？」
他們在玻璃反光中對視，彼此理解了彼此的未盡之言。
過了會，鐘梓星移開視線。
她勉強平復心情：「如果你的目的是我，你完全可以只控制瑞切爾把我制服……」
鐘梓星感覺自己說不下去了。她不相信裡瑟想不到這點，不會有更多傷亡，不會讓托尼不得不面對失控的艾瑞絲，不會……
如果裡瑟只是希望她去改寫命運，她也不會拒絕。
所以不止這些。不止她看到的這些。
有什麼事讓這個選項變得毫無可能。
她渾身發冷。
裡瑟低下頭，淺金髮絲微微晃動，蹭得鐘梓星耳廓發癢。
他湊到她耳邊：「我知道，但是太晚了。」
「……」鐘梓星呼吸一窒。
「你做了……」她輕輕問，「什麼？」
如果人類知道自己的朋友被殺死，她會幫助殺手去達成對方的要求嗎？
當意識到他關注過許久的人類擁有許可權時，裡瑟很快想起了空間和她的關係，意識到為時太晚。
但是這不是大問題。就算艾爾芙沒有吞噬空間，他也不會相信自己無法控制的東西，明知道對方擁有修改命運的許可權，還能把主導權交到她手上，去跪在對方腳下，祈求她能夠遵守本就不平等的約定，達成他的夙願。
「我想我還是有必要和你做些解釋，beauty.」裡瑟聲線柔軟，「是，我可以那樣做，我可以不這麼大費周章，我可以裝得像個可憐蟲祈求你幫助，你希望看到一個溫柔的世界，所以你總會儘量先用善意揣摩他人，哪怕你第一時間就知道錯信的後果……但那不重要，不是嗎？」
「這場混亂的確沒有太多意義，我需要的只是一點找到你的時間，雖然麻煩，但現在的做法更安全。我們得給他們找點事情做，才能讓他們別那麼早發現他們把你弄丟了。」
「而且……」他卷翹的睫羽微微顫動，「這樣能讓你更難過。」
他關注這個人類是因為意外。擁有自我後，此前的主人一直在追逐他，裡瑟沒打算放棄得之不易的自由，於是躲躲藏藏，邊逃邊尋找同類。而那天，他追尋著熟悉的氣息，看到了盤踞在廣場上的巨蛇，和人群中與它對視的人類女孩。
巨蛇在這個人類的眼前寸寸粉粹，當她的意識覆蓋而來時，裡瑟立刻意識到她有能力控制自己。
他應該想盡辦法抹滅她的存在，但裡瑟很清楚自己辦不到。他選擇與她接觸稍作試探，判斷是否要控制她的意識……很快他發現她其實比他想像得要容易控制。
絕大多數人類的弱點總是很明顯。
越是習慣借助花言巧語達成目的越擅長玩弄人心，在找到艾爾芙之前，裡瑟關注了這個人類女孩很長時間，足夠他瞭解她比她自己更深。
人心對他來說只是一本攤開的書，珍寶在哪裡，心就在哪裡，只要知道一個人的珍寶，操控就不是難題。
「我非常需要你的説明，但是很遺憾，在今天的混亂發生前，你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拒絕我的請求，所以我恐怕我不得不這麼做。」
裡瑟垂下眼睛，漫不經心地挑起一縷黑髮，在指尖撚動把玩，「作為一個輸家，我輸不起第二次。我知道艾瑞絲是誰，也知道她能做到什麼，你也知道，對嗎？」
他低笑一聲：「你看，托尼•斯塔克帶在身邊的女孩其實是個隨時能毀滅世界的機器人，是不是很有趣？她能把機械變成機器人，對了，斯塔克似乎就是個機械師，他的車庫裡是不是全是這樣的機器人？你覺得你們的政府會怎麼想？斯塔克能不能對她開火呢？不對，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去毀滅她，對不對？」
「但是等他們收拾完殘局，誰為已經死亡的市民負責呢？」
如果她現在還能動，鐘梓星一定會忍不住發抖。
她牙齒打架，呼吸急促，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陣陣酸澀湧上眼眶，鐘梓星閉上眼，舌尖死死抵住牙根，不讓任何音節漏出唇縫，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她發出的聲音一定帶著哭腔。
她不想讓裡瑟聽見她的軟弱。
裡瑟還在笑，聲音又甜又軟，像是摻了蜜糖：「Tick-tock，時間不多了，愛麗絲。現在還來得及挽救，你要抓緊時間啊。」
他說的沒錯。鐘梓星清楚這一點，即使艾瑞絲已經造成了龐大的損失，只要她現在能停下來，至少還能挽回一些，至少他們不用毀滅她，至少不用托尼毀滅她。
裡瑟精確地命中了她的死穴。如果只是脅迫她，她不太可能輕易就範，如果換成別人，不會造成艾瑞絲這樣的損失……不會讓她這麼難過。
她不害怕過去的空洞孤獨，不害怕未來的磨難挫折，可唯獨面對這個世界的溫柔，她總是無法面對，總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多。
「我……」
她曾經那麼感謝這是個溫柔的世界，以為真的不會有哪怕一點傷痛。旺達和皮特羅沒有仇恨，巴基沒有經歷過殺手的過去，彼得不會看到格溫摔下鐘樓，托尼的父母還健在，沒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鍋從天而降，他還有艾瑞絲，會和他吵吵鬧鬧，賈維斯沒有消失，內戰不會發生，沒有人經受太多命運的殘酷與人群的惡意，哪怕征途依舊遍佈荊棘，至少有愛他們的人相伴。
鐘梓星咬了咬舌尖。
「你要我……做什麼？」
「沒有那麼難，beauty.」
面對鐘梓星祈求的眼神，裡瑟勾起滿意的笑容。
他鬆開指尖的髮絲，直起腰，帶著微笑循循善誘。
「求我挽回。說你會服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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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
看不懂設定的可以回去看56章和75章
關於全程無虐，沒說瞎話，個人對虐的定義和大部分人不一樣，一般我覺得虐的在基友看來都不值一提……
小天使們耐心點嘛，風暴之後光明總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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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說了……來玩個小遊戲！主線已經揭露大半，有小天使來猜猜真相嗎！猜中發紅包好了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