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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如果你願陪我長大》作者:林文瀟【完結+番外】

第 46 章

  我們先把悲傷放在一邊好嗎?——《櫻桃小丸子》

  **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 床邊只有一個人。看清是誰, 十一眼眶瞬間紅了。

  「梅梅……」一開口, 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還有些乾澀的疼。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 她又看到熟悉的面孔了。這讓她覺得既激動,又委屈難過。

  梅梅卻沒立刻說話, 而是側身倒了杯水,俯身遞到她嘴邊。

  十一看都沒看,張嘴就喝。她以為自己回到仙人谷了, 剛剛做完手術,麻藥還沒完全過去, 也不覺得疼,就是有點累, 但是「回家」的喜悅支撐著她。

  「師父和太師父呢?」十一興奮的問。只是受傷的身體, 讓她的興奮的聲音也顯得很虛弱。

  一句話,幾乎把梅梅的眼淚也引出來了。兩張相似的漂亮臉頰, 就這麼紅著眼眶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兒,梅梅「哼!」了一聲, 說:「你還敢找外公、外婆,讓他們知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傷在一個蠢人手上, 等著受罰吧你!」

  十一不樂意了:「我現在是病號, 師父才捨不得罰我!而且還有師兄們在, 他們一定會幫我求情!」

  梅梅鼻子裡又輕「哼!」了一聲, 卻沒有繼續反駁,只是手裡攥著十一剛喝完水的玻璃杯,不說話了。

  十一的視線落在她手裡的透明玻璃杯上,怔住了。仙人谷並沒有這樣的杯子。然後她一下子清醒了,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看到輸液架上順著導管流到自己身體裡的液體。

  原來……原來她沒有回去啊!……

  只是在醫院裡。

  十一通紅著眼眶出神的望著梅梅,像要重新確定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是她。

  良久,十一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

  「沒有其他人!」梅梅大聲打斷她,然後聲音又猛然低沉下去。她看著她說:「沒有其他人,十一。只有我!只有我們!」

  兩人默不作聲的對視著。

  十一吸了吸鼻子說:「感覺再多說一句我們就要相擁大哭了,讓八師兄看到一定會驚掉下巴。」

  梅梅立刻配合的破涕為笑,嫌棄的罵了一句:「誰要抱你!」

  可是她卻把椅子更近的湊到了床邊。

  梅梅慢慢告訴十一,當年她是跟在她後面一起溜出仙人谷的。但不知怎麼,一出穀口,十一就消失不見了,她自己也到了一個格外新奇的地方。後來知道,那個城市就是英國倫敦。

  十一不知道梅梅也出來了,梅梅卻一直知道十一就在這裡,因為紐約大戰的時候,她在電視上看到十一。她看起來跟那些超級英雄和外星人玩得很開心,梅梅自己也正玩得高興,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來找她。

  更何況,仙人谷的人都是獨立慣了的,在穀裡雖然可以時常一起玩耍,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和喜好,比如要研製一種毒/藥時,數十天,甚至數月不露面是常有的事。

  再後來,一年多前,夏洛克突然失蹤,梅梅開始滿世界搜尋他的蹤跡,更沒時間了。

  「所以,你不相信他死了?」聽完梅梅的故事,十一問道。

  「當然不信!就算十個莫里亞蒂死了,夏洛克也會活下來!」這在梅梅看來是再理所應當的事不過了。

  「可是你不是說那具屍體上有你種下的飄香藤嗎?而且,你再感覺不到有其他飄香藤的氣息,所以你才一直找不到他。」

  這次梅梅沉默的時間長了一些,最後她說:「我就是知道那個人不是他!絕對不是!肯定是麥考夫搞的鬼,我知道他還活著!」

  十一點了點頭,沒有像以前在穀裡那樣同她爭辯,因為梅梅的話讓她有點心酸,有點難過。

  她轉而問:「如果找到他呢?你會怎麼辦?畢竟,他騙了你……」是啊,畢竟,他騙了你。

  這回梅梅倒是答得毫不猶豫:「毒死他,再救活!再毒死,再救活!……」

  十一:「……」很好,這果然很梅梅。

  於是,十一就開始給梅梅出主意,都用哪種毒/藥了……

  然後換梅梅問她:「你跟那個瑞德博士怎麼回事?」

  十一疑惑的看著她:「瑞德博士?他怎麼了?」

  梅梅打量了她半晌,然後笑了。她說:「沒怎麼。你玩得高興就行。」

  .

  BAU小組是跟梅梅一起出現的,不然莫里亞蒂大概會再死一次,這次梅梅會保證讓他死得萬無一失。

  莫里亞蒂沒做任何反抗,甚至沒有跟梅梅交談一句,只是在被FBI押上警車的時候,一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沒人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仿佛他製造這場騷亂,只是為了提醒別人他的存在。

  他們很快在另一間廢棄廠房內找到十一,將她送到醫院。看到十一受傷的照片後,斯塔克原本早就在紐約請了最好的神經外科專家——史蒂芬.斯特蘭奇。但這位斯特蘭奇博士卻在前一天遭遇了車禍。

  好在,華盛頓還能另外找到優秀的外科醫生。

  梅梅拉開病房門出來,把等在外面的瑞德叫到了走廊的拐角處。

  她向瑞德詢問莫里亞蒂綁架十一的過程。當瑞德說到莫里亞蒂拿出「忘憂」時,梅梅打斷了他。

  「你說他原本想給十一下『忘憂』?」

  「是的,」瑞德說,「但是你和BAU小組及時出現,他並沒有得逞。」

  「你確定?」梅梅反問道,「他最後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事實上,莫里亞蒂被捕前確實對他說了一句話,而也正是這句話攪得瑞德心神不安。

  莫里亞蒂最後說的是:「和你聊天很開心,瑞德博士,所以,我特別給你留了一個驚喜。」

  聽到這句飽含深意的話,梅梅肯定地說:「在你出現之前莫里亞蒂就已經給十一下了『忘憂』。」

  瑞德怔住了,仿佛沒有立刻理解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很快,他深邃的棕色眼窩裡漸漸流露出緊張和無措。

  「但是……」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為已經意識到,梅梅說的話是完全有可能的。莫里亞蒂喜歡玩遊戲,這樣一個戲劇性的翻轉完全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不過瑞德很快想到什麼,極快的問道:「莫里亞蒂說『忘憂』是從以前一位朋友那得到的,他說的這位朋友是你嗎?」

  梅梅說:「是,『忘憂』是我給他的。」

  瑞德緊繃的情緒鬆弛下來,他說:「那你一定也有解藥。」

  梅梅平靜地說:「『忘憂』並不是毒/藥,沒得解。」

  瑞德喉嚨一陣陣的發緊:「那……」

  梅梅一雙與十一極為相像的眼睛望著他,輕描淡寫地說:「不過是忘記一段不值得記住的感情,有什麼要緊。」

  .

  已經入夜,病房內非常安靜。十一睡著了,但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額頭和鼻尖上一層細碎的汗珠。麻醉藥的效用已經過去,四肢的疼痛開始折磨人。她不時的發出輕聲呻/吟。

  瑞德推開病房門以後,在門口站了很久。然後才小心的合上門,走近床邊。

  疼痛和失血,讓十一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就像一隻受傷後脆弱無助的小獸。瑞德的眼眶有些發熱,他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她又何曾有過這個樣子。

  他不敢想,她被綁在椅子上不能動,眼看著刀刃隔開自己手腕、腳腕時該有多絕望害怕。他瞭解那種感覺,他曾經歷過,但那時候她救了他。

  更不敢想,她是不是一直等著他去救她,相信他會救她。可是他讓她失望了……

  四下一片沉寂,能夠聽到門外走廊上偶爾響起的腳步聲。瑞德一直在床邊站了很久,也這樣看著十一很久,如果不是她突然難過的哼了一聲,他也許會這樣一直站下去。

  瑞德猛然驚醒過來,連忙俯下身去看她。看到她忍痛的表情,他壓低的聲音有些發顫:「我知道……我知道……現在很疼,但是……」他說得斷斷續續,瘦削的大掌輕輕蓋在她額頭上,臉上的神情仿佛現在疼痛難忍的人是他,「但是,你必須忍一忍……一切都會好的……」

  十一慢慢睜開眼,還沒有完全醒,半睜的雙眼有些迷蒙的回望他。

  瑞德像是被她帶點疑問的眼神刺到了,連忙極快的收回放在她額上的手。手臂背到身後,慢慢握緊,他忘了,她現在也許已經不記得他了。

  「抱歉,我……呃,你也許不認識我,我是……」

  瑞德正在思考怎麼給自己安排一個合適的自我介紹,才能讓剛才的行為顯得不那麼唐突。十一卻驀然笑了。

  她說:「我為什麼不認識你?」

  瑞德愣住了,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她——雖然臉色依然蒼白虛弱,但眉梢眼角確實是他無比熟悉的笑容。他一瞬間心潮起伏,也許……也許梅梅說錯了,莫里亞蒂根本沒有那麼做,他說的「驚喜」是別的什麼事。

  是的,一切不過是猜測。當然存在猜測錯誤的可能。

  瑞德的呼吸更加不穩了,他停了一下才儘量冷靜地問:「你認識我?」

  十一奇怪的看著他,說:「當然認識,你不是瑞德博士嗎?」

  沒錯,他是瑞德博士,顯然十一還記得他。但聽完她的回答,瑞德驚喜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因為十一從不會稱呼他「瑞德博士」。


第 47 章

  十一告訴梅梅關於時間寶石的事, 並許諾一定會找到那顆寶石, 兩人一起回家。

  梅梅看著她被綁成木偶似的手腳, 鄙視地說:「你現在就一廢人, 自身都難保, 怎麼找?」

  但她也就是說說。就算武功盡失,梅梅也不覺得十一就是個廢人了, 十一自己也不這麼覺得,只是恐怕要費些心思,把之前扔下的制毒重新撿起來。

  梅梅原本打算帶十一回英國治傷, 但十一以尋找時間寶石為藉口,沒答應。

  她現在手腳筋盡斷, 即便太師父在,至少也要一兩年才能完全養好, 換成梅梅來治, 怎麼也得兩三年。她倆從小一起長大,只要是待在一起, 兩分鐘都恨不得能打三場,別說兩年了。

  更何況, 十一併不想離開這裡。

  梅梅也沒有勉強,只說會按時把藥寄來。

  在梅梅走之前,十一的病房還迎來了一位陌生的訪客。約翰.華生。

  顯然他並不是為探病而來, 而是專程來找梅梅。夏洛克死後, 梅梅隨之失蹤, 華生已經一年多沒有她的消息了。

  但一向穩重友善的華生醫生, 仍是首先禮貌的對十一這個傷病號表示了關心和慰問。還特別說過去經常聽梅梅提前她。

  這下十一有興趣了,連忙問:「梅梅都說起我什麼?」

  溫和真誠的華生醫生說:「多是你們小時候在家鄉的一些趣事。」然後他在兩人臉上來回看了看,問道:「你們兩個誰更年長一些?梅一直不肯透露你們兩個誰是姐姐。」

  聽到這個問題,梅梅臉刷一下黑了,十一卻笑得停不下來。

  華生不明所以的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

  梅梅氣惱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走。華生更加疑惑了。

  等笑夠了,十一得意的對華生說:「我比梅梅大四個月,但我不是她姐姐,我是她小姨!」

  小姨?這個輩分差異確實讓華生驚訝了一瞬,但轉瞬過後,不知為什麼,華生想的是,真想看看夏洛克見到這位年輕的小姨時的表情。

  .

  莫里亞蒂曾同時成功入侵倫敦塔、英格蘭銀行和倫敦本頓維爾監獄的安保系統,而這三個地點本應該是英國最牢不可破的地方。他在美國被捕,英國政府不可能坐視不理。由於英國政府的外交干涉,莫里亞蒂最終被遣返至本國受審。

  莫里亞蒂走出BAU審訊室的樣子,讓人恨不得沖上去在他的漂亮小臉蛋上揍兩拳。

  「喜歡我留給你的驚喜嗎,瑞德博士?」莫里亞蒂經過瑞德身邊時,壓低了聲音肆無忌憚的問。

  這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提問,只是一種勝利者的炫耀,所以莫里亞蒂問完就走了。

  BAU辦公室籠罩在低氣壓中,不止是一個罪犯沒得到應有的懲罰,當然更因為這個罪犯傷害的是他們的同事和朋友。

  瑞德的手落在桌上的郵差包上,包裡面除了他的幾本書,還裝著十一的那根白綢。不久前這根白綢在案發現場被當做證物收走,幾天前,Hotch將它交給了瑞德。

  在此之前,這根白綢從沒離開過十一手邊,但自從她醒來到現在,問都沒問過。瑞德將它收在包裡好幾天了,卻不知道怎麼交還給她。

  他們都知道,她可能再也用不了它了。

  而瑞德想得倒也沒錯,十一現在別說白綢,連銀針她恐怕短時間內也飛不動了。

  「瑞德,莫里亞蒂剛才對你說了什麼?」摩根走過來問。

  瑞德將手從包上拿開,說:「沒什麼。」

  摩根看了他一眼:「你們還沒和好?」

  所有人都以為十一和瑞德最近的疏離,是因為十一還在生氣。這並不奇怪,畢竟誰能想到世上有可以讓人忘情的藥呢?換做以前,瑞德博士被各種資料和知識塞得滿當當的理性頭腦也不會相信。

  現在?

  現在他的理性被冬季的寒風吹走了,還沒回來。

  .

  梅梅和華生飛回英國,十一也已經出院了,自然沒有搬回瑞德的公寓,而是去了之前查理斯留下的那棟大房子。

  季節已是入冬,樹上的葉子大多落淨,疏闊的伸展在寒素的天空下。褪去溫度的日光透過光裸的樹枝,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

  一個難得被暖陽驅散些許寒意的週末午後,瑞德來到一家康復醫院,十一每週都會來這裡做複健訓練。

  他還是背著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個郵差包,磨得舊舊的黃棕色郵差包跟地上鬆脆的落葉一個顏色,帶著幾分蕭瑟。氣溫漸涼,他深色的襯衣和毛開衫外面加了一件厚厚的黑色毛呢外套,脖子上隨意裹著一條紫色圍巾,深咖色長褲,黑色帆布鞋。

  仍是高高瘦瘦的樣子,顯得落拓怪異,但精神尚可,鬍子刮得很乾淨,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帶著淺淡笑意,眼睛也顯得明亮有神,只有眼窩下的黑眼圈能讓人看出些許睡眠不足的疲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瘦得出奇,他走路的步子總是看上去很輕盈,就像現在這樣,雙手規規矩矩的插在上衣口袋裡,頭上的棕色卷髮隨著走動的步子可愛的晃來晃去。

  一靠近醫院門口,瑞德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裡面太過安靜了,別說走動聲,連說話交談或者醫生指導的聲音都沒有,仿佛是一間沒有人煙的空屋子。

  但這裡是醫院,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瑞德慢慢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一個男人趴倒在牆邊的康復器材上,往前看,還有數個病人和醫生或倒在地上,或歪在休息椅上,均是昏迷不醒的模樣。

  瑞德打開腰側的槍套,掏出了手/槍,走近幾步,在離得最近的男人脖頸處摸了一下,人還活著。

  「十一!」瑞德一邊警惕的查看,一邊大聲喊道,「你在這嗎?」

  他現在非常緊張,十一失了武功,甚至比正常人還要脆弱,根本再禁不起任何一點意外。他也禁不起。

  瑞德從褲兜裡拿出手機,按下911,正要報告醫院的這起襲擊案,突然房間盡頭傳來一聲響動。

  黑洞洞的槍口立刻警覺的跟過去。聲音是從正對著窗戶的一張長沙發後面傳來的。

  瑞德握槍的兩條細長胳膊繃得直直的,警告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沙發後面慢慢露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十一?」瑞德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那顆小腦袋應聲轉過來,然後脖子往前一伸,下巴懶懶的擱在沙發背上,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兜著一泡困倦的眼淚望著他。

  「真的是你!你還好嗎?」瑞德緊繃的心弦霎時放鬆了些,走到她面前問道。

  十一半跪在沙發上,他站著太高了,她不滿的抬了抬眼皮,也沒能成功看到他的臉,便不高興的重新窩回了沙發裡。

  接收到她散發的不滿情緒,瑞德配合的轉身也坐在沙發一端。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瑞德重新問了一遍。

  十一閉著眼睛說:「我很好,他們也沒事。再過一個小時差不多就能醒了。」

  雖然想到了這個可能,但聽她輕描淡寫的說出來,瑞德仍是驚訝的目瞪口呆。

  「你為什麼……」

  十一睜開眼了,一臉不高興的看著他。她說:「你打擾我睡覺了!」

  瑞德被她氣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停了一下以後,他仍是問道:「你是因為要睡覺,所以把其他人都……」

  十一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點了點頭,還認為受委屈的是自己。「我都告訴那個醫生我困了,要睡覺,他還不停的說什麼『努力』、『堅持』。其他人也一直不停的說話,吵死了!」

  瑞德看著她表情生動的臉頰,沉默了下來。

  十一察覺到他不高興了,試探地說:「你要向斯塔克告我狀嗎?」

  瑞德看著她,搖了搖頭。

  十一松了口氣,放下心來,笑眯眯的對他擺了擺手說:「瑞德博士,你趕緊去忙吧,你們BAU不總是很多案件嘛。」

  「……今天週末。」半晌,瑞德憋出這麼一句話。

  十一鼓鼓臉,「哦」了一聲。不再理他,低頭去鼓搗自己包裡的那些瓶瓶罐罐。

  寂靜的冬日午後,圍在四周的人都陷入詭異的沉睡,他們的交談聲停下來以後,周遭似乎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十一。」良久,瑞德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嗯?」十一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瑞德的舌尖掃了一下乾燥的嘴唇,語氣溫和又認真地說:「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你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去傷害別人。這麼做是犯罪。」

  十一問:「那你要抓我嗎?」

  她低著頭,瑞德只能看到她的發頂和半個額頭。

  他沒回答。

  十一抬起頭,望著他狡黠的笑,唱歌一樣的歡快聲調說:「But you can\'t catch me!(但是你抓不到我哦!)」

  瑞德卻說:「我不想抓你,只是希望你能答應以後不會再這麼做,我知道你不是……」

  這句話卻像觸到了她的痛處或某塊逆鱗,她冷下臉,突如其來地大聲打斷他:「你知道些什麼?你根本不瞭解我!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如果你以前不知道,現在應該知道了!」

  瑞德驚訝的望著她,棕色的眼睛裡寫滿了震動,還有其他什麼情緒。「你……」

  但他未出口的話被從門口刮進來的一陣怪風打斷了,風停下來,快銀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第 48 章

  要說, 快銀當然不可能沒看到瑞德, 但兩人的關係僅止於認識, 話都沒正經說過幾句, 朋友更是談不上, 十一受傷後,兩個人沒發展成仇人就已經是很良性的關係了。

  所以快銀決定一如既往的把對方當成根竹竿, 忽略的很徹底。

  「怎麼樣?你的新藥試好了嗎?」他興致勃勃湊到十一面前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中包含的資訊,瑞德也看向了十一:「你是為了試藥?!」

  被抓包的十一吐了吐舌頭,似乎全然忘了前一刻還在生氣。她辯解道:「這個藥對身體沒有傷害, 只是讓他們睡幾個小時,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說完又補充道, 「我之前也沒有撒謊,確實是他們先不讓我睡覺, 我一生氣才拿他們來試藥的!」說完噘著嘴, 一臉「我沒錯」的任性表情。

  瑞德皺緊了眉頭看著她。

  說話的功夫快銀已經把躺倒的每個人檢查了一遍,然後又一陣風刮回來, 說:「哇哦,他們真的都睡著了!」

  十一揚了揚小下巴說:「那是自然, 我制毒的本事雖然不及幾個師兄,但是也快趕上梅梅了!」

  不瞭解情況的快銀並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十一是仙人谷制毒學得最差的人。不過反正他覺得她做什麼都好, 毫不吝嗇的誇讚道:「厲害!」

  十一被誇的很高興, 得意的抬了抬小下巴, 然後好心情的沖瑞德揮手說:「我們走啦, 瑞德博士。拜拜!」

  她心情好,玩遊戲一樣繞過一個個倒在地上的障礙物。

  但被道別的人心情卻很憂慮。「等一下。」

  瑞德說著話,是想伸手拉住她的,但隨即他馬上意識到,現在這樣的動作在他們兩人之間恐怕不太合適,所以他並沒有真的伸出去手。

  他沒動手,十一卻動了。就見她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胸前極快地點了兩下。

  瑞德還沒明白過來她在做什麼,就聽她疼得「嘶!」了一聲,皺著眉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

  「你幹什麼?醫生不說了你手還不能用力嗎?」快銀極快的把她手抓到自己面前,仔細查看半天。

  瑞德眼睜睜看著,悄悄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一聲不響的站在那裡。

  十一掙脫開快銀,不在意的說:「沒事啦,沒那麼嬌氣。」

  她看向一邊一動不動的瑞德,伸出一根食指在他身上戳了戳,驚奇的瞪大了雙眼:「居然真點住了?!我原本以為我現在手廢了不好使了呢!」

  她輕描淡寫的說出「手廢了」幾個字,瑞德聽得卻無比苦澀。同時也明白了她剛才是在幹什麼,便配合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十一興致勃勃的圍著他轉了一圈,重新站定後,突然踮起腳尖湊到他面前。

  她離得那麼近,他甚至能清楚感覺到她溫熱的鼻息掃過臉頰。不能不想到她十七歲生日那天晚上,沁涼的夜風,翻飛的落葉,還有落在他唇角那一記輕吻。

  現在,十一黑亮的瞳仁,帶點好奇,又帶點有趣的定定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她說:「你的眼睛真漂亮。」

  瑞德下意識的抿緊了雙唇,於是十一的視線下移,落到了他嘴唇上。

  瑞德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正在升高,鼻息變得灼熱,可他仍站在那沒有動。

  但十一撩完就走,神情坦然又天真的退回去了。

  她側過頭清脆的聲音對快銀說了句:「我們走吧!」

  又轉回來特別體貼地對瑞德交代道:「你放心,這些人真的沒事,他們很快就醒了。我現在手受傷,你大概不一會兒也就能動了。」

  快銀小朋友和十一一起並肩走過瑞德身邊時,微妙的心情真是一言難盡。在亞特蘭大警局被點成石膏像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如今易地而處,只能說,風水輪流轉啊!

  .

  斯塔克以前讓十一去紐約,幾乎從沒得到過肯定的答覆,除非是復仇者聯盟的任務。但他這次提出接十一來紐約,她沒拒絕。

  她現在傷還沒好,不可能跟著BAU小組出外勤。而且她一開始選擇留在BAU,甚至一直留在華盛頓的原因,只有一個瑞德,把這個牽絆拿掉以後,她確實沒有堅持留下的理由了。

  再把時間往前推,她當初心心念念要溜出仙人谷,是因為好奇師兄們和九兒姐姐口中描述的那個穀外的世界。現在她出來快兩年了,雖說倒也去過不少地方,但大多都是跟著BAU辦案走馬觀花的經過,沒有哪一處仔仔細細的遊玩過,這麼一受傷,倒是給了她一個不錯的機會。

  十一去BAU道別的時候,辦公室裡只有加西亞一個人,其他組員正坐在飛往愛達荷州的專機上。那裡的國家森林公園中,發生了連環謀殺案。

  實在是不巧的很。

  加西亞雖然很少出外勤,但坐在電腦螢幕前的工作一點不比其他組員少。十一琢磨著,或許可以趁她跟小組視頻通話的時候,跟大家小小告個別。

  加西亞忙,卻也沒有忽略十一,把她安排在一旁的座位上,還在她面前放了一大堆零食。十一就一邊聽著她敲擊鍵盤的聲音,一邊吃零食。

  等到加西亞終於查詢完所有有關的案件線索,十一已經趴在桌子上快睡著了。朦朧間聽到加西亞說了一句:「等一下,guys,十一在這。她是來……道別的……」後半句,情緒明顯低沉了下去。

  瑞德正像往常一樣,安靜的坐在一旁的機艙座椅上認真聽加西亞的案件資訊,但這次加西亞彙報結束,卻沒有立刻切斷視頻。

  他驀然聽到十一的名字,幾乎下意識的立刻抬頭去看,卻馬上又聽到一句:「她是來……道別的……」

  十一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加西亞把電腦螢幕稍稍移動了一下,一張漂亮的小臉立刻出現在眾人眼前。

  「Hello!」十一揮著手,歡快的打招呼。

  當時機艙裡大家坐的位置是這樣的,Hotch在最前面,他身後左右兩邊是摩根和**,再之後是瑞德、艾米莉和正翻看愛荷華州地圖的Gideon。

  所以瑞德原本是有些靠後的,但十一出現之後他馬上變成了離螢幕最近的那個人,因為他直接跑到過道中間,幾乎把電腦螢幕整個擋住了,手裡的案件資料夾也沒來得及放下,緊緊攥在手裡,整個的神情顯得意外又慌張。

  其他組員們默不作聲的彼此對視一眼,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瑞德搶在螢幕前,神情緊張地說:「加西亞說,你來……道別……」他停了一下,才接著問,「你要去哪?」

  因為在機艙裡,他只穿了一件淺卡其色毛線開衫,裡面是白底帶藍色小圓圈的襯衫,最上面一粒扣子沒有扣,領帶也松松的系在脖子上,顯得隨意又可愛。

  十一在螢幕另一邊笑呵呵的,但目光卻並沒有看著他,而是盯著不相干的地方。她輕快地說:「對啊,我和皮特羅要回紐約了,斯塔克明天來接我們!」

  她說的是「回紐約」,而不是「去紐約」。

  瑞德有些失神的垂下了視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摩根扭頭看了瑞德一眼,然後厚道的幫忙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親愛的,你知道我們返回華盛頓見不到你,這可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十一說:「我還沒有想好。不過你們可以去紐約看我啊!你們還沒有去過復仇者大廈吧?我可以帶你們參觀!斯塔克說耶誕節要在復仇者大廈辦一場盛大的趴體,我邀請你們所有人都去!」

  瑞德舔了一下唇角,有些支吾地問道:「你……你耶誕節也不回來嗎?」之前兩年的耶誕節,她都是陪他在拉斯維加斯和戴安娜一起過的。

  十一遺憾地說:「恐怕是的。」

  「但是……呃,」瑞德頓了半晌,雙手緊緊握著手上的資料夾,勉強說道,「但是你的康復訓練怎麼辦?你應該……」這真是一個爛藉口,紐約當然也有康復醫院。

  **和艾米莉同情的看著他。

  果然,十一說:「斯塔克已經聯繫了紐約的康復醫院,但是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去!」

  又交談了幾句,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露出兩排雪白可愛的貝齒。分別和Hotch、Gideon、**和艾米莉道過別後,十一就結束了視頻通話。

  機艙內霎時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瑞德一聲不響的坐回到後面的座椅中。

  座位前的舷窗開著,透過橢圓形的小小視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厚重的雲層聚在一起,如同山巒一般錯落起伏。

  那些漂浮著的雲紋絲不動,仿佛被釘在天穹上完全靜止了。

  瑞德也靠在座椅上,紋絲不動的呆了很久。

  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裡翻滾著什麼情緒,也許是焦躁懊悔,或者是無奈難過,自己也說不明白,也或者兩者都有。但不管是什麼,他一時半刻都無法讓這種情緒平息下來。

  十一離開的這段時間,她住過的那間房間他一次都沒有打開過。

  是紐約大戰她回到華盛頓以後他換的公寓,從原來的一室,換成了比較寬敞的兩室。因為所有的傢俱和陳設都是兩人一起買的,十一特別喜歡那個房間,甚至搬進去那天,天真又熱情的邀請他一起睡她舒服的大床……

  十一的出現打亂了他很多生活習慣,比如,她跟加西亞和摩根打遊戲最著迷的那一周,他唯讀完了五本書。

  但是,現在她離開了,公寓中重新安靜下來,甚至安靜的讓人覺得空曠,他每週的閱讀數量卻不升反降……


腦洞番外(一)

  某天, 十一終於從斯特蘭奇博士手上「搶」到了時間寶石, 自此過上了在仙人谷和華盛頓相隔千年的時空之間穿來穿去的幸福生活。

  不巧, 某次十一在仙人谷撒歡兒時, 不小心踩死了一株太師父用毒精心養了三年的珍稀幽靈蘭, 為保性命,倉皇逃竄時, 沒把控好時間寶石,多往前穿了那麼幾年。

  於是,遇到了一個更年輕的瑞德博士。

  說更年輕也不大準確。十一原本第一次遇到瑞德時, 是他24歲生日。而現在這個瑞德,也只比那時小了兩歲, 22歲,剛加入FBI不久。

  若硬要說差別, 差別比較大的倒是十一, 那時她遇上瑞德時,還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如今, 她已經二十歲了。正是最好的年華,更是最好年華下一個異常標緻的大美人兒。

  時間雖然出了點兒小小誤差, 地點倒是沒錯,還是華盛頓。十一轉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家銀行裡面。

  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多,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穿著整齊的工作人員在櫃檯後面有條不紊的忙碌, 服務視窗前等待辦理業務的人們, 排起了兩列井然的隊伍。

  一個再正尋常不過的夏日清晨,誰都沒有注意,大廳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年輕女孩。

  十一沒有什麼銀行業務要辦,本是準備要走的,只是經過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婦時,一串叮噹響的鑰匙恰巧掉到了她腳邊,在那個老爺爺顫顫巍巍去撿之前,她一彎腰,撿起來,笑眯眯的交給那對老夫婦。然後得到了一句友好的道謝。

  只耽擱了這麼一小會兒,她就走不成了。

  突如其來「嘣!」一聲槍響,仿若夏日驚雷,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呼喊尖叫聲霎時亂成一團。

  事發突然,十一心裡也驚了一下。等到看清楚三個舉著槍的匪徒,那雙大大的黑眼睛閃起了亮光。

  這些年她跟著BAU辦理了數不清的謀殺案,變態殺手抓了一籮筐,碰到過的銀行搶劫案卻是不多,更別說她現在還成了一名人質。

  只堪堪猶豫了那麼一小下,十一就決定由著性子玩一小會兒。

  劫匪一共三個人,兩男一女,跟十一在電影中見過的搶劫犯看起來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臉上都帶著花哨的面具。

  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男人,正大聲呵斥著銀行人員往三個提前準備好的黑色大旅行包裡裝錢。另一個男人看守人質,剩下的那個女人一直盯著手錶倒計時——十一猜測大概是要趕在員警出現之前安全離開。

  分工明確,行動迅速,手法熟練,一看就是慣犯。

  十一乖乖的雙手高舉,和其他人質面向牆壁站在一起。她旁邊是一個年輕媽媽,懷裡抱著一個不停啼哭的小嬰孩,媽媽雖然試圖安撫住孩子,但她自己都哭得停不下來,所以收效甚微。

  十一便微微向前彎下腰,找到那張拱在媽媽懷裡的小臉蛋,側頭沖小男孩做了個誇張的鬼臉。

  小男孩頓時不哭了,咬著手指趴在媽媽懷抱裡,濕漉漉的淡藍色大眼睛呆呆望著她。

  十一笑了,做著口型無聲的誇了一句:「Good boy。」

  大大的旅行包都塞滿了美鈔,劫匪準備離開了。

  十一有些遺憾。既遺憾遊戲這麼快就要結束了,又懊惱這次因為逃命太急,把毒/藥都落在仙人谷了,不然正好可以拿他們三個試試她的新藥,用別的人試藥瑞德若是發現,總難免要生氣。

  她把雪月銀針在手指間翻了個花樣,正感歎用在這些人身上真是浪費了,這時候,變故又生。

  銀行外面來了輛警車,剛剛逃離至門口的劫匪不幸與員警交火,又很不幸的其中一名男劫匪中槍受了傷。三個人不得不狼狽的重新撤回銀行大廳。

  看還有得玩,十一手裡的銀針重新收了回去。

  同伴受傷,劫匪被圍困,大廳內的氣氛更加焦灼緊張起來。

  櫃檯上的電話突然響了。劫匪Boss拿起話筒。

  無疑,是FBI打來的談判電話。

  但焦頭爛額的劫匪依然酷拽狂霸,作死的表示,這場角逐的主動權在他們手裡,所以不接受談判,拒絕釋放人質,要求FBI提供醫護人員,否則就一個個打死人質。

  為了讓FBI相信他們說到做到,這時候就有必要殺死一名人質以表決心了。

  在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個子男人被炮灰前,十一說話了,聲音清脆甜美。

  她說:「如果你是要威脅FBI,我比他更合適哦!」

  一男一女兩名劫匪和那個正在掙扎的人質都停下了。

  十一自覺說的是實話,但兩名劫匪顯然很氣憤,覺得權威受到了挑釁,尤其從十一臉上看不到一丁點害怕恐懼的神情。

  那個女劫匪一臉暴躁的舉著槍,抵在了十一腦門上。十一暗暗覺得,這個女劫匪比那個男劫匪更憤怒,肯定是因為嫉妒自己比她長得好看。

  女劫匪說:「我讓你說話的時候才能說!你是想吃槍子兒嗎?!」

  十一決定不叫她女劫匪了,改叫她女悍匪,因為她說話的動作和語氣太粗魯了。

  不過她還是和和氣氣地解釋了一句:「FBI裡有一個人是我男朋友,你說我是不是比他更合適?」

  一邊說著,蔥白的細指還隔空點了點那個幸運獲得緩刑的高個子西裝男。

  男劫匪明智的接受了十一的提議,大概認定了她這只槍口下的小麻雀再怎麼也飛不出去。

  「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男劫匪問。

  「瑞德!」十一的聲音更添了幾分歡快,只要說起瑞德她總是高興的。「斯賓塞.瑞德。」

  原本負責談判的是Gideon,但劫匪突然要求中途換人,而且還指名道姓要剛加入FBI不久的斯賓塞.瑞德。不得不說,這實在讓人大感意外。

  但更意外的是瑞德博士。

  正在臨時指揮車裡,跟BAU其他組員根據案情對罪犯進行側寫的瑞德極其驚訝,更驚訝的是,接起電話後,劫匪對時年二十二歲,從未談過戀愛的瑞德博士惡狠狠說:「你女朋友在我們手上!」

  瑞德張了幾次嘴都沒能成功吐出一個字。年輕的瑞德博士別說同劫匪談判,這時候連單獨審訊嫌犯的經驗都還沒有,實實在在的FBI菜鳥一隻。

  最後在旁邊的Gideon提示下,有些吞吐的說道:「我要聽到她的聲音,才能確定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然後聽筒被遞到了十一耳朵邊。

  「瑞德!」

  這麼一道清脆歡快的聲音,所有監聽通話的FBI探員都不禁疑惑了,這真的是人質?

  瑞德倒沒想別的,先在腦海中快速搜尋了一遍,確定這個聲音自己一點也不熟悉。他對旁邊的Gideon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女孩,也不知道劫匪為什麼認定她是自己女朋友。

  但顯然此時觸怒劫匪是不明智的,所以他不能否定。

  「呃……」頓了一下,瑞德問道:「你還好嗎?」

  瑞德生澀又帶著疏離的聲音一點沒讓十一感到失望,相反,她覺得新奇極了。

  高高興興地回答道:「我很好啊!你們想到辦法救人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她的舊傷如今已經基本大好了,只是飛銀針和飛白練的時候,偶爾在準頭上會差那麼一星半點。再就是點穴時靈時不靈。

  不過總的來說,治服這幾個劫匪大致還是沒問題的。

  但對此一無所知的瑞德聽了她的話卻很緊張,立刻搖著頭說:「No,No……我只需要你,儘量保證自己的安全,好嗎?……剩下的交給FBI。我們會救你出來的。」

  十一想了想,異常乖巧地說:「好。」

  她本來一落地的時候就發現時間不對,多往前跑了那麼幾年,為了不嚇到旁的什麼人,便預備從銀行出來後,找個偏僻地方再往後捯幾年。不想就遇到了這麼樁搶劫案。

  她原本就打算多玩會兒,現在更是不想那麼著急走了,瑞德都說要來救她了,她怎麼能不等一等?

  往下事態的發展十一就不怎麼關注了,一心一意等著瑞德來救她。不過她也留著神最好別有人死了。

  又過了半晌,劫匪估摸跟FBI談妥了,用人質交換一輛裝甲車,逃離銀行。不用說,十一這枚最優人質自然不能走,按劫匪的話說,等他們安全出城之後才能將她放了。

  等裝甲車沖上高架,FBI和警車一路長鳴著圍追阻截,情節和場景看起來跟電影上演得一模一樣。十一頓覺這個團夥一點創意都沒有,不明白怎麼就大牌到需要BAU出馬了。

  劫匪最終也沒能開出高架,被堵在這寬敞平坦的大橋上,一低頭便能看到橋下碧藍如鏡的美麗河面。

  待劫匪的槍抵在十一那顆漂亮小腦袋上時,BAU小組也端著槍從車上下來了。

  初夏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是剛剛好的溫度,天是透明的藍,就像小孩子從所有的藍色顏料中,挑出了最好的那一個,認認真真塗抹出的圖畫。

  二十二歲的瑞德,就這樣驀然走入了這樣的天空底下。

  仍是清瘦的身形,穿著一件灰白色短袖襯衣,露出瘦瘦長長的細胳膊,深紅色的領帶照例有些松垮垮的系在脖子上。襯衣外面是寫著FBI字樣的防彈背心。棕色的頭髮沒有十一第一次遇到他時那麼長,少了那些可愛的小發卷,向左右兩邊分開的額發顯出些規規矩矩一絲不苟的青澀和稚氣。

  但對十一來說,這個也是瑞德,並沒有多大不同。還是一樣的清秀好看。

  她喜滋滋的喊了一聲:「瑞德!」

  相比十一的輕鬆,瑞德就緊張多了。小博士還沒有自己的配槍,通常並不會這麼靠近抓捕現場,但這次卻有必須到場的充分理由——這名受害人,是他的「女朋友」。

  顯然瑞德沒有料到受害人這麼漂亮,尤其她臉上不合時宜但明媚得耀眼的甜美笑容,都讓他一時有些怔忪。待回過神,便佯裝鎮定的將視線集中在了劫匪身上。

  覺得納罕的不止瑞德一個人,BAU的成員都還是第一次在抓捕時碰到這麼樣,呃,沉著冷靜(?)的受害人。

  瑞德出現了,對十一來說,什麼遊戲便都比不上他重要了。何況這個淪為困獸的劫匪頭頭,還十分討嫌的敢諷刺瑞德不像個FBI。

  十一是很想給他下點什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狠藥,奈何此時手頭藥源有限,而且瑞德說了要救她,她可不能讓他失望。

  手腕一翻,閃著亮光的銀針在劫匪胳膊上神不知鬼不覺的紮了一小下,上面的毒只會讓人四肢無力,對面的FBI只要不是傻的,一槍就能解決。

  不遠處嚴陣以待的眾FBI精英當然不是傻的,眼見持槍匪徒的身體突然不明緣由向一側略歪,此等良機,抓得非常及時,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離得最近的十一不可避免的被濺了一臉血。

  正閉著眼梗著鼻子,嫌棄這撲面而來的濃重血腥味,一雙溫暖的大掌把她拉走了。

  不用睜眼,十一就知道拉著她的人是誰,心頭烏雲立刻散盡,唇角的笑容遮也遮不住。

  腳步停住了,耳朵邊響起一道熟悉又有些客氣疏遠的嗓音:「你……你還好嗎?……別害怕,已經沒事了。」

  害怕?

  他這樣一說,十一像是瞬間得到了什麼提示,眉頭一皺,微微顫抖著撲到了他身上。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他……他死了嗎?」說完,自己先受不了的偷偷吐了吐舌頭。

  瑞德沒有任何懷疑,只是被她抱得有些僵硬,又不好直接將人推開,只得木木的站著。他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是一種很清新的青草香氣,耳朵尖不由自主的漲紅了。

  直到十一抖啊抖的,又說了一句:「我好害怕。」

  瑞德博士這才猶猶豫豫的伸出一隻手,不自然的拍了怕她後背,安慰道:「It\'s ok……都結束了,你安全了。」

  十一偷笑著埋首在他脖頸間點了點頭。

  但下一刻,向來單純善良的瑞德博士,突然猛地將身前的少女推開了些,受驚的小兔似的目瞪口呆的望著她。

  再看十一,站在他對面,怔著一雙眸子,特別無辜又不解地看著他。

  瑞德局促的咳了一聲,雙手緊張的收進褲子兩邊的口袋內。他開始有些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他方才分明感覺到,這個女孩,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


第 50 章

  或許, 青春本來就是不完滿的吧。——《灌籃高手》

  **

  日落天黑, 風變得更冷, 伴著一場落雪, 耶誕節隨之來臨。

  氣溫寒涼, 瑞德握著電話的手心,卻滲出一層薄汗。過了很久, 他才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

  幾聲綿長的等待音後,電話接通了。

  熟悉的甜美清脆的聲音傳過來,瑞德咳了一聲, 沒什麼新意地說:「……聖誕快樂。」

  他也得到一句聲調歡快的「聖誕快樂!」,然後電話就換到戴安娜手上了。

  接著, 瑞德博士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戴安娜握著電話, 和手機另一端自己心心念念了月餘的人, 異常高興地聊了半個多小時,再然後, 電話便掛斷了……

  .

  快銀跑上來的時候,十一剛剛掛完電話。門一推開, 樓下的音樂聲和喧鬧的歡聲笑語霎時間便鑽了進來。斯塔克遵守承諾,笙歌鼎沸的聖誕狂歡正在復仇者大廈進行的酣暢淋漓。

  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快銀知道, 自己這趟應該不再是空跑了。

  趴體已經開始一個小時, 十一卻始終一臉陰沉的守在自己房間裡, 死活不出屋。被摩薄了一層皮的樓梯地板作證, 在此之前,快銀已經掠過來三趟了。

  這是房門第四次被推開,迎接他的終於是一張冰雪初融,笑得恰如春風拂面的明媚臉頰了。可這一回,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他眼睛裡的光亮,卻不覺暗了一瞬。

  十一輕快的從凳子上跳起來,連帶的說話的聲調也輕快無比,一邊越過快銀往外走,一邊說:「快來,皮特羅!趴體都開始了!旺達在哪?娜塔莎答應了今晚上要調酒給我們喝,可不能食言而肥!」

  快銀一直站著沒動,也沒立刻答話,聽著她蹬蹬蹬跑下樓梯的腳步聲歡快的像是一首樂曲,直到她遠遠的又喊了一聲,「皮特羅!」他無聲的咧開嘴笑了一下,一陣風一樣刮回到她身邊。

  作為紐約城最炙手可熱的花花公子,舉辦趴體對斯塔克來說自然得心應手。樓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看起來玩得都很盡興,復仇者所有的成員也難得齊聚一堂。

  大廳盡頭,有一方華麗麗的吧台,就緊挨著樓梯口,所以十一一跑下樓就看到娜塔莎正站在吧台後面調酒。

  娜塔莎穿了件黑白色的深V連衣裙,好身材一覽無餘,搭配精緻性感的妝容,更顯嫵媚風情。

  十一湊過去,正正好趕上娜塔莎正往雞尾酒杯裡倒剛調好的酒。鮮紅色的液體,匯入透明的玻璃杯,最後一雙纖纖玉手又從旁拈起一枚櫻桃置入杯中,看起來霎時好看。

  「娜塔莎,聖誕快樂!」十一嘴甜的說了一句,一雙小手從吧臺上摸過去,就想端眼前的漂亮酒杯。

  被娜塔莎一巴掌不客氣的拍開,十一委屈的嘟起了嘴:「說好了要調酒給我們喝的,你想反悔!」

  娜塔莎一臉的不為所動,淡淡地說:「想喝可以,但這杯不行。等著。」說完重新拿起了調酒器。

  十一撿了吧台前的一張椅子坐下,眼巴巴的等著。

  快銀也蹭過來,挨著她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等了一會兒,快銀伸手從吧臺上拿了枚櫻桃丟進嘴裡,試探地說道,「旺達以前也喜歡過一個男孩,但後來發現兩個人並不太合適……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你願意……試試的話,就會發現,下一個人可能……」

  「好了嗎?!」見娜塔莎從後面的酒櫃中重新拿出兩個酒杯,十一驚喜的喊道。

  被打斷的快銀頓了一下,又從盤子裡撿了枚櫻桃,扔進嘴裡。

  十一端起酒杯,裡面是淡藍色液體,仿佛沉澱下來的海水。她興致頗高的跟皮特羅碰了碰杯,笑眯眯的看著他說:「聖誕快樂,皮特羅!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十一的一雙眼睛生得格外漂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彎成了一道月牙,端端的望過來,讓人想把她這個人都裝起來帶走。

  現在這雙眼睛正望著快銀,正對著他笑,但他知道,他怎麼都無法把她裝起來帶走了。

  半晌,他驀然挑眉也笑起來,酒杯一歪,「叮!」一聲輕響,也跟她碰了個杯,說:「聖誕快樂!敬最好的友誼!」

  喝完了酒,十一從吧台邊跑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終於在一張長桌旁,找到了正和一群頭髮鬍子花白的老兵鬥酒的雷神和隊長。

  她尋雷神,當然是為了打聽時間寶石的消息。托爾雖然正在追查無限寶石,可目前也沒什麼有價值的資訊,但鄭重表示只要一有線索,立刻通知她。

  十一得了這個保證,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夜色愈來愈濃,透過大廈的落地窗,紐約城的璀璨燈火盡收眼底。十一自覺,只要儘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這個耶誕節過得尚算圓滿。

  .

  聖誕過去,新年來到,再一轉眼,一月份也過沒了。

  近日,紐約城發生了一件讓人毛骨悚然的連環殺人案。身材嬌小,年輕漂亮的女子,被做成精緻的人偶,丟棄在公園秋千和兒童樂園的旋轉木馬上。

  第二起相似案件發生後,BAU小組趕來紐約協助調查。

  斯塔克消息靈通,所以十一在電視新聞報導之前就搶先瞭解到一些案件內容,估摸著這種變態性質的殺人案,勢必需要BAU出馬。

  不過這倒不是斯塔克向十一透露這樁案件的原因,他談完了案子,難得幾分認真地說:「我警局的這位朋友說,受害人皆是年輕貌美,體型嬌小玲瓏的女子。」他眼睛在十一身上轉了一圈,頗有幾分憂心的擰著一雙濃眉說,「聽著有沒有幾分耳熟?」

  十一煞是認真的想了想,一張漂亮小臉兒面不改色地問:「你那些女朋友裡有這樣類型的嗎?」

  斯塔克被噎的,決定不搭理這個不識好歹的小白眼兒狼了。

  十一當然知道斯塔克的意思,按照先後兩名受害者的特徵來看,她倒是頗符合兇手的審美標準。心裡也清楚斯塔克為什麼特意提醒這麼一遭,不外乎她現在失了武功,若沒了那些傍身的毒/藥,脆弱的連個尋常人都不及,看起來實在靠不住的很。

  顯然,有這一層想法的不止斯特克。瑞德看完案件資料後,想到十一人現在就在紐約,第一時間給斯塔克打了電話。十一並不知道,斯特克口中,那位向他透露案情的「警局的朋友」,正是此刻在紐約辦案的瑞德博士。

  第三名被做成玩偶的受害者驚現主題公園的長椅上。

  如同洋娃娃的少女,穿著鮮豔合體的公主裙,看起來精緻漂亮,簡直像是從童話世界裡走出來的。

  但如果這些少女均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注射藥物,失去意識後被兇手打扮成洋娃娃的模樣,甚至頭上那些泛著美麗光澤的金色頭髮,竟然是兇手用針線縫在頭皮上的……便什麼美感都讓人生髮不出來了。

  按照之前發現兩名受害者的線索顯示,兇手丟棄一具屍體,意味著她又綁架了一名新的受害者。

  BAU很快篩查出前一天晚上一個名叫艾薇兒.安妮斯頓的女子被報失蹤,她的家人說她和朋友結束聚餐後,一直沒有回家。而她的外形極符合受害者的特徵。

  摩根和瑞德去受害者失蹤的餐館附近查看,向店裡的員工瞭解完情況,正預備離開的時候,瑞德在牆角邊撿到一部手機。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手機,在全球任何一家商店都購買不到,因為它是托尼.斯塔克獨家出品。雖然現在薄薄的機身上佈滿塵土,但並不妨礙瑞德一眼就認了出來。

  摩根見他突然臉色大變,也意識到恐怕這部手機有問題,而能讓瑞德如此緊張失態的人,不難猜到是誰。想到此,摩根的神情也跟著冷下來,沉聲問:「這是十一的手機?」

  瑞德沒立刻回答,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手指飛快的按下一個號碼。

  然後,靜靜躺在他掌心的另一部手機,響起了悅耳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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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十一併沒有那麼容易被誰抓到。

  她正歡快地跟快銀和旺達在一家商場內閒逛, 可惜這種歡快的勁頭沒能持續多長時間, 三個人都不是愛逛街的性子, 不一會兒就從商場換到了附近的公園。

  撿了一條長凳坐下。旺達剛說了一聲, 有些口渴。

  身邊一陣疾風卷過, 瞬間又卷回來,兩個女孩手上都多了一杯飄著香氣的熱飲。

  再卷個來回, 快銀自己一隻手裡也拿了一杯香氣嫋嫋的熱飲,嘴裡咬著吸管,另一隻手酷酷的撫了撫額前漂亮的銀色頭髮, 沖她們挑了挑眉。

  好吧,你快, 你有理!

  十一也把吸管咬進嘴裡,暖暖的喝了一口, 整個人都很舒服, 忍不住感歎:「有個哥哥還真是好!」

  說完想起來,她貌似也是有哥哥的人。

  「我也有個雙胞胎哥哥。」

  這還是第一次聽她提起, 快銀和旺達不免都有些意外。

  十一強調:「真的!」

  上邊一個九兒,下邊一個十一, 中間肯定還差了一個「小十」啊。

  「怎麼沒聽你說過?」旺達問。

  十一皺著眉說:「他有點……凶。」半天,她想出來這麼個形容詞。但又覺得有些冤枉自己哥哥,改口說, 「也不算凶, 就是太嚴肅。」

  對, 就是嚴肅。這個哥哥只比她大一炷香時間, 是大師兄帶大的。要說,大師兄是仙人谷上下最溫和的人,十一每每闖了禍,八師兄罩不住她的時候,往大師兄山頭上跑准沒錯。偏偏十哥的性子卻半點不像大師兄。

  這麼說吧,梅梅比十一還皮,從小到大從沒叫過她一聲「小姨」,但見了只比十一大一炷香的小十,必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小舅舅」,十一也從不敢直呼其名,言必稱「十哥」或者「哥哥」。

  但是現在這個特別嚴肅的十哥也讓她很想念。

  今天的天氣算得上好,但空氣中帶著冬日的嚴寒。十一從小是在仙人指積雪終年不化的峰頂被罰慣了的,原本一向並不怕冷,只是四肢筋脈受損以後,變得有些畏寒,這還是她第一次穿上這麼厚實的冬衣。

  最後幾片枯黃的樹葉從光禿禿的枝頭落下,飄落至長凳周圍,腳踩上去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十一第一次覺得,冬天似乎是個不怎麼讓人愉快的季節。

  .

  紐約警局內,BAU正根據現有線索對罪犯做初步側寫。

  發佈側寫時,瑞德一直與小組成員站在一起,底下是或坐或站,如同小學生聽講一般認真的紐約警局的警員們。

  其他組員說話時,瑞德便抿著嘴唇垂目靜聽,輪到自己發言時,神情間也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隻左手始終收在上衣口袋裡,細細的手指在口袋內緊張不安的摸索著,那裡面裝著的正是十一的那支手機。

  側寫發佈結束,摩根叫住了瑞德。

  他應聲轉身,見所有組員都神色擔憂的望著自己。

  「我沒事。」瑞德反倒極冷靜,只是一張臉比平日更顯蒼白,棕色的眸子也有些默然。他低聲,像是對別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她。」

  正因為要儘快抓住兇手,瑞德知道自己必須冷靜。這已經是十一第二次在他面前經歷兇險了,他的工作本是懲惡救人,可他每每總是救不了她。這不能不說非常讓人沮喪。所以這一次,他清楚,不能再讓驚慌佔據頭腦,他得救她。

  說BAU沒有破不了的案可能有些不謙虛,也有點誇張,但至少這個案子他們破得了。

  下午,太陽堪堪偏西,十一和快銀、旺達在外面吃完午飯,決定找個遊樂場再瘋魔一陣的時候,BAU的精英們正驅車趕往剛剛查到的嫌犯的住址。

  從撿到十一的手機,到確認嫌犯,對於一樁連環謀殺案來說,這一段時間實在算不上久,但對於等待的人來說,卻是很難計算長度。

  車上,瑞德靠窗而坐,面上的神情繃得更緊了,但他控制的很好,甚至是非常好。天氣陡然變壞,天空被沉甸甸的陰雲遮擋起來,風吹在臉上異常冰涼,看起來隨時可能落雪。

  FBI的黑色座駕停在一棟房子前,警車和救護車也很快趕到。

  瑞德提出由他一個人進去。

  他有此提議,自然不是因為有可能十一在裡面,他預備單槍匹馬,英雄救美。呃,至少不完全是這層原因。

  還因為他們此次面對的嫌犯,雖然製作人偶的行為極其危言聳聽,但其有非常嚴重的精神障礙,導致她此時的心理年齡也許只有十歲,太多人沖進去反而可能讓她受驚失控。

  嫌犯是一個名叫賽琳娜的白人女性,因為從小母親去世後遭到父親的虐待和性侵,精神失常。從小陪伴她的玩偶是她心靈上唯一的寄託。

  正是由於玩偶丟失導致賽琳娜精神崩潰,開始綁架活人,製作玩偶陪伴自己。

  瑞德已經考慮到這些,非常周全的帶了一模一樣的玩偶作為談判利器。

  事情看起來進行的很順利,他走進房間,看到客廳正中,一張白色的圓桌周圍坐著三個被打扮成玩偶模樣的女子,她們都穿著漂亮的裙子,面前的桌面上放著茶杯,一切看起來就像是童話中的場景。

  三名受害人,正對面和斜對面的兩個瑞德看得清清楚楚,都不是十一,只還有一張椅子背對著他,坐在上面的人卻是看不到。

  就是這個看不到讓他更加有幾分焦急了,手心裡汗濕一片,卻又不得不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瑞德料想的不錯,當他把那個裝著玩偶的箱子拿出來,賽琳娜立刻放下了所有的戒備,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向他走過來。

  賽琳娜找回了自己的朋友,瑞德卻沒能順利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通知Hotch和醫療人員可以進來後,急切的撲到背對著自己的那張椅子面前,可坐在那裡的人卻並不是十一。

  瑞德驚訝的頭腦空白了一瞬,然後馬上退到賽琳娜身邊,從外套內兜裡拿出一張照片伸到她眼前,問道:「你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孩?賽琳娜,告訴我,你有沒有見過她?!」

  賽琳娜的注意力還集中在自己失而復得的玩偶身上,匆匆瞥了一眼,說:「沒見過。」

  瑞德又將照片往她面前送了送,蹲在她身邊,輕聲說:「好好看一看賽琳娜,她對我很重要,就像你的玩偶一樣。但我現在找不到她了,你能幫幫我嗎?」

  這次賽琳娜抬起頭,認真看了看照片。

  這張照片是去年耶誕節拍的,他和十一坐在一棵聖誕樹前面,兩人都帶著滑稽的聖誕帽,十一趴在他背上,笑得異常開心。

  賽琳娜說:「她真漂亮。」

  瑞德說:「是的,她非常漂亮。你見過她嗎?」

  但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我沒見過她。」

  瑞德站起身,將照片收到自己眼前認真凝視了許久。

  十一長得漂亮,卻並不怎麼愛拍照。瑞德也不愛拍照。他現在盯著這張照片看,發覺照片這樣東西,不止提供給人們回憶,也冷冰冰的提醒人們那些失去了的東西。

  心口有些發沉,瑞德重新將照片小心收進衣兜,折身向屋外走。剛剛踏上房門口的臺階,隱約聽到一道再熟悉不過的歡快嗓音。

  說的什麼沒聽清,但聲音卻是沒錯。瑞德的腳步難免在那節臺階上停了一下,但也只停了這麼一下,然後便更快的順著那道聲音走過去。

  天依舊陰沉沉的,但到底沒有落雪。

  十一正站在摩根和**身邊,笑容明媚的連冬日陰霾都減淡了幾分。她穿了一件鵝黃色的羽絨服,在一眾著深色防彈衣和警服外套的人中間異常醒目。

  看到她的一刻,瑞德就知道自己搞錯了,她只是掉了手機,他卻像只驚弓之鳥一樣自己嚇了自己一整天。

  即便如此,停到她面前時,他仍是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十一見他過來,臉上本是帶著笑意,聽了他的問題,臉上的笑仿佛變得費解起來。不過兩人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這麼一句問候也並不顯得多不合適。

  於是她笑呵呵答道:「我很好啊!」也問了一句,「你好嗎?」

  瑞德垂下眼皮,言不由衷的答了一句:「還好。」

  他從房子裡走出來的時候,十一就看到他了。他的頭髮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沒有剪過,看起來長了很多,幾乎垂到肩膀上,讓他更顯得怪異了,但一點都不惹人覺得討厭。

  人也似乎更瘦了一些,厚厚的外套穿在身上顯得很有些空空蕩蕩的。走到近前後,能夠清楚看到兩隻眼眶周圍的黑眼圈。

  他低頭的時候,十一便忍不住鼓著臉,狠狠皺了皺眉。


第 52 章

  快銀髮現, 最近十一的情緒很有些低沉。

  不久, 複聯的其他人也發現了。

  十一這種低沉的情緒從BAU離開紐約開始, 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月。兩個月後, 這低沉的情緒猛然轉變成了某種坐立不安的焦躁。

  不管低沉還是焦躁, 理由都簡單好猜的很,快銀並複聯的眾成員心裡也都明鏡似的, 除了遠在華府BAU的那一位,恐怕難有別的什麼人,能讓十一皺一皺眉頭了。

  房間裡, 十一繃著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神情肅穆的盯著桌面上的手機很有一會兒了。

  當年從斯塔克手上順來這支手機, 一直用到現在,按照斯塔克的說法, 已經淘汰了幾輪了。十一向來對這些電子設備沒什麼大要求, 使用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若不是那天瑞德變戲法似的突然從他口袋裡拿出來,她都沒發現自己將手機丟了。

  不過這當然不是她情緒低消沉的原因。

  快銀並複聯的眾成員們也沒猜錯, 致使她情緒低迷的只能是瑞德這個人。

  BAU小組一共在紐約滯留了四天,十一統共只見了瑞德那麼一次, 但她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他恐怕過的不大好。

  事實上這幾個月來,她自己也算不上過得多好, 但實在又見不了他有半分不好。

  一邊情緒低沉著, 又難免有些氣憤。

  他不是喜歡那個女博士麼?她都作出莫大的犧牲, 強忍著沒有殺那個人了。她都把那個女博士留給他了, 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就不能開開心心的嗎?!

  想到這些,十一心裡就一陣難過,好像被誰在心上鑿了一個小洞,涼颼颼的風不停的往裡灌。

  從BAU到紐約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也是那天開始,十一分外忙碌起來,拖著快銀和旺達滿紐約城的溜達。流竄的方向都很爭氣的遠著BAU,堅決不往他們跟前湊。

  只可惜這番嚴重表裡不一的骨氣沒能挺到最後。

  見完瑞德,上躥下跳不安分了好幾天的小人兒,立馬偃旗息鼓的進入消沉狀態。

  這種低沉的情緒突然變成坐立不安的焦躁,是因為有一天加西亞告訴她,Gideon離開BAU了。

  Gideon對瑞德來說多重要十一再清楚不過,他突然離開,瑞德肯定會很傷心。

  這種擔憂直讓十一抓耳撓腮的困擾了好幾天,這簡直都不像她了。要讓八師兄有天知道,她做事這麼樣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准得把她綁樹上打一頓。

  可是……

  她賭氣的想,他儘管傷心好了,自然有那個女博士安慰他,關她什麼事!

  儘管如此,當第二天快銀突然狀似無意的提起,最近實在閑得很,要不要出門逛逛打發打發時間,又十分狀似無意的說,科羅拉多州的丹佛這個城市看起來就很是不錯時,十一還是歡歡喜喜的答應了。

  不止答應的很痛快,收拾行李的動作也十分痛快。

  根據加西亞的可靠情報,BAU現在好巧不巧,就在丹佛。

  .

  但最後降落到丹佛機場的只有十一一個人。

  因為在紐約臨登機前,快銀煞有介事的接完一個電話,就多出個不能陪十一來丹佛的理由。

  十一也沒有深究,背著小書包就自己出發了。

  飛機降落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不過時間倒沒什麼要緊,要緊的是十一的出場方式。

  本來在飛機上她還在發愁,找什麼理由往BAU跟前湊。結果下了飛機,包袱款款的來到丹佛夜晚的大街上時,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她是直接被一輛警笛長鳴的警車載到丹佛警察局的。

  彼時,BAU小組正圍在丹佛警局一張分給他們的大辦公桌前探討案情。

  瑞德和摩根背對著門口,都沒注意身後發生的事。**正對門口,不經意間看到那個跟在一名警員身後走進來的熟悉身影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愣了一下,才疑惑地出聲:「十一?」

  瑞德正翻看犯罪現場照片的手頓住了,驟然間加快的心跳,仿佛他不是一直待在這間辦公室裡,而是被誰拖著剛參加完一場長跑比賽。

  順著**的視線回頭,果然看到十一,還有她臉上分外無辜乖巧的表情。

  十一也看到了他們,立刻歡快的打招呼:「Hotch,摩根,**,艾米莉。」最後才是,「瑞德博士。」

  但瑞德卻不禁低頭笑了。

  走在十一前頭的那名警員詫異道:「你們認識?」

  Hotch說:「是的。」嚴峻的目光看了十一一眼,又回到那名警員身上,沉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這次回話的是憤憤不平的十一:「不是我的錯!明明是那個男人先攔住我的,他不讓我走,而且他還摸我!」

  說到這兒,委屈的小眼神習慣性看向瑞德,看著看著意識到不對,趕緊補救的移開視線。

  瑞德卻沒有計較她這些小動作,長手長腳的走過去,將她拉到一旁坐下。

  「他傷著你了嗎?」

  十一搖頭:「沒有。」她先把他紮暈了,所以才會被帶來警局。

  「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丹佛了?」瑞德皺著眉問。

  十一眼睛轉來轉去地說:「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啊,本來皮特羅也要一起來的,結果他臨時有事,過兩天再來。」

  晶亮的大眼睛看著他特別強調:「我們是來參加丹佛的啤酒節的。」

  絕對不是特意來看你!

  瑞德勾了勾好看的唇角,沒說話。

  但一旁的摩根忍笑提醒:「十一,丹佛啤酒節是在九月份,現在才五月,你是不是來的太早了些。」

  傻傻來早了四個月的十一:「……」

  .

  為了表示自己來丹佛確實是為觀光旅遊,絕不存在什麼別的引人遐想的原因,十一第二天一早便揣著一張旅遊地圖,煞有其事的出門了。

  不過兜兜轉轉了一個小時,十一就無聊起來。那些個什麼藝術博物館、自然科學博物館啊,她實在沒多大興趣。

  地圖上的洛磯山倒像是值得一看的樣子,可她現在沒了武功,分外為難的撿了個噴水池邊坐下,皺著眉頭思考要不要委屈自己的雙腳走著去。

  五月中旬,天氣已經暖了起來,周圍走過的人群中,已經有年輕男女換上半袖衫或飄逸的長裙。

  十一手腳受傷以後變得異常畏寒,所以這個季節還裹著有些厚度的毛線衫。暖洋洋的日光照下來,她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就像一隻愜意的貓。

  閉上眼的黑暗中,她想,嗯,他看起來沒她以為的那麼糟糕。這挺好。

  是挺好吧。十一也分不清自己心裡松了口氣的同時,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是什麼。

  分不清就不想了,早點回去找皮特羅算帳,明明啤酒節在九月,說什麼來參加啤酒節,害她白跑一趟!

  打定主意,剛站起來,便看到不遠處站了一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方向。

  五月的陽光灑在他清瘦的身體上,十一真想立刻跑過去,就像以前無數次一樣,可他已經不是她的了呀!想想真是讓人難過。

  她站著不動,換瑞德一步步走過去。見他停在眼前,十一眼眶一下就紅了。

  走過來也沒用。反正她是不會原諒他的。

  兩個人相對站著,一時都沒有說話。

  瑞德神情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接著又吞咽了一下,仿佛突然覺得口乾舌燥一樣,喉嚨都給堵死了。

  「十一……」他剛一開口,又停頓下來。

  十一眨眼看著他,勉強揚起一抹笑問道:「你們案子辦完了嗎,瑞德博士?」

  但瑞德說的卻是:「你可以叫我瑞德。記得嗎?你以前一直叫我瑞德。」

  剛剛平息下去的情緒又翻騰起來,眼眶又是一陣灼燒。

  十一頓覺自己現在動不動就想哭的樣子,實在有些辜負師父和眾師兄們過去十幾年來的教導,也實在太丟人,便繞過他,轉身想走。

  出事以來,瑞德一直順著她。她不願意,他就配合的不戳穿,可這次他卻攔住她了。

  他伸手抓住她胳膊,把人拉回來。

  仙人谷小一輩的弟子中,十一的輕功是學得最好的,換做以前,別說胳膊,她若要走,衣角也別想有人撈到一片。

  現在卻被向來討厭運動,FBI學院任何一項體能測試都無法通過的瑞德博士輕鬆逮到。十一心裡很悲涼。

  可瑞德博士人是拉回來了,一對上她紅成兔子的一雙眼睛,立刻有些著慌。

  十一紅著一雙眼,憤憤地說:「我不想叫你瑞德!讓你的女博士叫你瑞德吧!」

  這句話不光孩子氣,而且算得上是不打自招。

  不過十一聽了他剛才的話,也猜到他必然是已經看穿自己。再一想到,他也許一開始就清楚的很,自己卻還傻乎乎的在一旁不停飆演技,又是羞憤又是難過。

  她真是個傻瓜!

  果然還是八師兄說得對。什麼大公無私、自我犧牲、成全他人,都是些混帳話,自己過得開心才最要緊。

  她當時就應該殺了那個叫梅芙的女博士!

  現在也不晚。回頭就動手!

  瑞德看她眼圈紅紅,心疼的不行,又擔心自己弄疼她,本來都要放開手了,聽了這話自然是不能放了。

  他沒有跟女性相處的經驗,但十一的話明顯誤會重重,他們兩個要冰釋前嫌,需得首先解開中間的誤會。

  他也確實沒有想到十一到現在心裡還存著這些誤會。他猜到了她多半並沒有吃那個忘憂,卻沒察覺到她心裡藏著的另外這些事情。

  她之前從沒有表現出來過。每次見面也都開開心心的。可若她心裡一直藏著這些,又怎麼可能真那麼開心呢?

  想到這些,瑞德俊朗的眉心皺了起來,喉頭有些發堵的上下滾動了一下。

  「十一,」他低聲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握著她胳膊的手上移,輕輕安撫的摸著她的肩膀。「你說的那個女博士,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她只是一個普通朋友,我沒有,沒有喜歡她。」

  五月明媚的陽光下,十一聽見他極輕的聲音說:

  「我一直在等一個小女孩長大,我只是很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她。」


第53章

  十一記得很清楚, 她是在十六歲的時候問過瑞德, 願不願等她長大。

  她並沒有等到回答。

  事實上在梅芙出現之前, 十一是認定瑞德也喜歡她的。他們那麼親密, 沒有人比她離他更近。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才會讓她那麼憤怒。一種被背叛的憤怒。

  可是她必須承認, 在斯科維亞,奧創讓她聽到瑞德和梅芙之間的那通電話後, 她才第一次明白,原來兩個人、兩顆心是不是親近,與空間上的距離是無關的。

  所以除了憤怒之外, 有了更多的傷心和難過,還有害怕。

  所以她才沒有殺那個梅芙。

  所以她假裝中了忘憂, 離開華盛頓……

  十一安靜下來了,可是這種安靜卻讓瑞德更加不安。

  她有些指控地說:「你撒謊!」

  瑞德認真說:「你知道我從不撒謊。」

  確實, 十一知道他從不說謊。何況這原本就是她一直想聽到的回答, 現在終於聽著了,卻不知為什麼, 腦子亂糟糟的只急吼吼想找出些什麼理由來將它推翻。

  急得幾乎眼淚都要掉下來。

  十一又說:「我親眼看到你在那家餐廳等她,你們都約好要見面了!」

  瑞德驚訝不已。她當時在那家餐廳外面?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他馬上解釋道:「你知道梅芙一直被人跟蹤和騷擾,所以我勸說她讓BAU幫忙,後來她同意了, 但是為了不讓那個神秘人發現, 她不想去匡提科, 所以我們才約在那家餐廳。我沒想到……」

  他低頭望著她, 歉然道,「我沒想到,會發生那些誤會。」

  現在的情形有些出乎十一的預料,在心裡不停絞來絞去的情緒也很出乎她的預料。

  如果有一天瑞德跟她說願意等她長大,她應該高興的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還一定要親他一口。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她看著他,卻覺得分外委屈,心裡酸澀難受的不得了,眼睛裡的灼熱幾乎要流出來。

  可她這樣眼眶通紅的強忍著,比哭起來還惹人難受。瑞德柔和的棕色眼睛一直看著她,顯然十一的傷心難過也感染了他,他的眼神中滿是緊張的不安。

  他局促的動了一下身子,很想伸手上前抱抱她,但他一向做不來這種主動親密的舉止。

  不等瑞德醞釀出足夠的勇氣,十一已經故意裝出冷淡的口吻說:「所以,你是說你一直喜歡我?」只是沒有告訴我。

  瑞德讓她問的臉有些發燙,但還是點頭說:「……是的。」

  十一抽了抽鼻子,「哼!」了一聲,說:「那你就是個膽小鬼!」

  .

  自從那天十一留下一句「膽小鬼」的評價,兩人之間的冷戰便由她單方面正式拉開。

  不過BAU在丹佛的案件結束後,十一沒有再回紐約,而是搭乘BAU的專機,一起去了華盛頓。

  因為摩根說,過幾天BAU小組有一場棒球比賽,如果她不去加油助威,他們可贏不了特勤部那幫蠢小子。BAU已經連續三年輸給特勤部了,就好像那群四肢發達的蠢小子們除了練球就沒別的事可做了似的。

  事關BAU的整體榮譽,十一頓覺身為BAU的一員,這是她義不容辭的職責。

  咳,況且,到時候瑞德或許也會參加比賽。誰會想錯過呢?

  相比十一的興致勃勃,任何運動對瑞德博士來說簡直都是一種折磨。在他兒童時期,為數不多與運動有關的記憶,都談不上十分美好。

  但是誰讓十一最近添了一項新愛好呢。那便是,喜歡樣樣事與他對著幹。

  比如,回到華盛頓,瑞德望著她繃得緊緊的小臉兒,料想她大概一時半刻不想跟他住一起,於是問道:「你是不是要住到查理斯那所房子裡?」

  然後,她就背著自己的小書包一路莊嚴肅穆的殺回到他的公寓裡了。

  嗯,瑞德博士覺得,她這項新愛好也沒什麼不好。

  .

  週末,摩根、瑞德和十一,三個人去棒球場練習。

  清晨的太陽正升到剛剛好的位置,異常和暖的光線灑下來,空氣中有草地的清新氣息。

  瑞德只是被迫接受訓練的替補人員,摩根作為BAU當仁不讓的運動主力,做了兩次擊球示範後,上進的好學生十一同學,第一個跳起來要嘗試。

  摩根挑眉,把球棒交給她。

  瑞德擔心的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可是十一已經開心的跑到摩根剛才的位置上,雙手舉起球棒擺好擊球的預備動作。

  「OK,親愛的,」摩根站在不遠處的發球機前提示,「回憶一下剛才的動作要領,扭胯,揮棒,放輕鬆,非常簡單。」

  提示完,一枚白色的小球迎面飛來。

  事實證明,瑞德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隨著一聲極輕的抽氣聲,十一本來精准擊向半空中的白色小球的球棒,突然脫手而出,重重砸在腳邊的地上。

  「十一!」瑞德急忙跑過去。

  摩根也驚了一跳。

  十一避開瑞德探過來的手,不在意的甩了甩胳膊,笑了一下,說:「我忘了……」只是這笑,怎麼看都有幾分澀然。

  瑞德看著他,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摩根拍了拍他肩膀,笑著發出惡魔的邀請:「孩子,輪到你了。」

  金色的陽光下,瑞德穿著淡藍色條紋襯衣,系著灰色花紋領帶,一邊喃喃自語著「重力加阻力係數再加馬格納斯效應」,一邊揮球棒的畫面太美妙,十一很輕易就把剛才的手疼拋諸腦後。

  在瑞德不負眾望揮空兩棒後,十一已經在草地上笑翻了。

  最後BAU團隊的集合資訊解救了他,瑞德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高興週末計畫被哪個變態殺人狂打斷。

  .

  這次案件倒不需要動用專機,因為就發生在距離華盛頓50多公里外的安納波利斯。

  但顯然案件的惡略性質比之以往他們遇到的那些,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一和瑞德、摩根三人剛剛走出電梯,就看到BAU辦公室內前所未有的熱鬧,人來人往不說,其中居然還有身著迷彩服,身材高大健壯的軍人。

  瑞德和摩根滿臉疑惑的停在門口打量了片刻,十一更是一雙眼睛驚奇的骨碌碌亂轉。

  三人穿過人潮,走進會議室,發現裡面還有一張陌生面孔,**介紹說是從疾病控制中心來的一名女醫生。

  先是軍隊,又是疾控中心。所有人心裡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待人員都到齊後,**開始介紹案件詳情。

  通常BAU遇到的那些太過血腥殘暴的案件,十一是不參加的。

  這次的案件,也是血腥殘暴的很,畢竟不到二十個小時就已經死了十二個人,單從數量上來說,就超越了他們之前碰到的那些案子。

  不同的是,這次沒有槍,沒有刀,也沒有變態殺手那些花裡胡哨的工具。

  這次是用毒。

  十一便有點興趣了。

  本來正是風和日麗的好時候,公園裡的大人孩子也跟十一他們一樣,正愉快溫馨的享受春日的大好時光,誰料想得到,充滿花香的空氣中暗藏著奪命的病毒。

  要說各種無色無味,能無聲無息間奪人性命的毒/藥,十一身後的背包裡就有不下七八種。她所知道的最厲害的便是太師父的「離魂」。

  「離魂」是採集仙人谷中所有毒花的晨露煉製而成,其行為水,卻又能化水為氣,只需短短釋放片刻,便能叫人無知無覺的閉氣而亡。

  當年九兒姐姐溜出仙人谷時,還很就手的順走了太師父一瓶「離魂」。只不過殺傷力如此之大,九兒姐姐也是空懷至寶而無用兵之處。

  十一向來自負武功高強,自小便不怎麼愛這些毒花毒草,現在武功沒了才曉得什麼叫做有備無患。

  她雖然在醫毒一道上不及仙人谷眾人,但耳濡目染之間,大部分的毒/藥名稱還是知道個七七八八,可此刻BAU組員口中說的那個「炭疽」,她卻是沒有聽過。

  沒聽過也正常,畢竟中間隔著一千多年的光景。

  十一看著手上的照片,受害者身上都有大面積潰爛的瘡口,而且伴隨著發熱,咳血。

  這些症狀都讓十一想起很多年之前,梅梅的一種毒/藥,「茱萸花開」。

  「茱萸花開」取自山茱萸中的一種,大花四照。大花四照還有個特別接地氣的別名,叫狗木。四照花有粉白,也有淡綠,花期在四五月份,花開滿枝時極為繽紛漂亮。

  但若中了由它煉製的「茱萸花開」,可就不那麼漂亮了。

  好好的花,梅梅偏要把它養得葉、莖、花瓣上長滿各種顏色的凹陷斑點。「茱萸花開」的毒性,便是提取自其孢片上的菌斑。

  照片上受害者的中毒跡象跟梅梅的「茱萸花開」極像,不同的是,「茱萸花開」是一種慢性毒/藥,並不會那麼快致死。

  十一之所以對這個毒印象深刻,是因為她當年嘲笑梅梅的「茱萸花開」只名字好聽,但中毒後黑紫黑紫的惡瘡傷口實在噁心,全然沒有「千葉蓮」好看。梅梅便惱羞成怒的把「茱萸花開」下她身上了,而且拒絕給她解毒。

  十一異常淒苦的看著那些黑紫黑紫的惡瘡在她白嫩嫩的胳膊上蔓延了十多天,終於在它們爬上她漂亮臉蛋之前,自己成功解了毒。

  但是十一相信,梅梅肯定跟她一樣覺得這個毒很噁心,因為那以後她沒再煉製過「茱萸花開」,改良都不願意。

  所以,如果這個「炭疽」就是「茱萸花開」,倒確實是十一當年早早學會的、為數不多會解的毒/藥之一。

  只不過,現在這個看起來好像是個「加強版」的。


第54章

  改變儘管艱難, 但它是生活的一部分。——《冰川時代》

  **

  2001年美國已經發生過一次炭疽事件, 先後在紐約、博卡拉頓、華盛頓出現含有炭疽桿菌的信件, 最終導致5人死亡, 17人被傳染。美國政府將01年的炭疽事件定義為恐怖襲擊。

  顯然這次的投毒事件更加惡略, 是不是恐怖襲擊還不能確定,十一也並不關心。她只是想去醫院看看那些中毒的人。

  她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因為瑞德被Hotch分派到醫院去詢問那些倖存下來的受害者。出發之前,每個人分到兩粒白色的小藥丸,預防感染。

  十一拿起一粒, 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立刻苦了臉——好苦!

  一旁的瑞德忍俊不禁, 把手裡的水杯遞給她。

  十一接過來喝了一口,一抬頭, 見瑞德還看著她, 等著她把手裡的藥丸吞下去。十一眼睛一轉,卻把藥放下了, 抬腿就想向門口走。

  瑞德攔住她:「藥。」

  十一熟練地說:「不吃!」

  像這樣的對抗,從十一回來華盛頓以後, 兩人每天都要上演很多遍。

  「該睡覺了。」

  「不要!」

  「該吃飯了。」

  「不要!」

  「今天天氣有點冷,最好穿件外套。」

  「不要!」

  ……

  每次看似都是爭辯不過的瑞德博士妥協,但事實是, 說不睡的人, 一會兒就自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好好躺在床上。

  說不吃飯的人, 一會兒就自己轉悠到餐桌旁,看到上面擺的全是自己愛吃的東西。

  說不穿外套的人,嗯,出門的時候倒真的分外有骨氣的沒穿,但冷風還沒吹到身上,外套就自己長腿披到了她肩膀上……

  說不吃藥的人——

  這次是真的不吃。

  十一重新拿起那兩粒小藥丸,不過不是送到自己嘴邊,而是扔進水杯裡化開。

  然後拿出一根銀針試了試,又送到舌尖舔了舔。

  不止那個從疾控中心來的女醫生一臉疑惑,BAU的其他人也是神情驚訝,畢竟以前十一最多給他們發發小藥丸,他們從沒見過她一本正經的驗毒或者制毒。

  十一將銀針收起來,跟剛才一樣,還是什麼都嘗不出來,所以她不會吃。

  反手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從瓶內倒出幾粒解毒丸,自己先吃了一粒,剩下的分給瑞德和BAU其他人一人一粒。

  這樣就只剩下那個從疾控中心來的女醫生了。

  十一見她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自己,以為她也想要,便頗大方的也遞過去一粒給她。

  女醫生雖然禮貌的接了,但顯然還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Hotch解釋了一句:「這是十一,她,呃,有一些自己解毒的方法。」

  .

  十一原本是想跟瑞德一起去醫院的,臨走前卻被Hotch叫住了。

  「十一,我需要你留下和我一起去見惠特沃斯將軍。」

  一句話,剛走到門口的摩根和瑞德都怔住了,當事人十一反而是最平靜的,因為她壓根不知道這個惠特沃斯將軍是誰。

  「為什麼?」十一問。

  Hotch儘量簡潔的答道:「惠特沃斯將軍的軍事醫學家負責分析和破解這種病菌,你也許幫得上忙。」

  事實上,之前十一手上那些被繳走的瓶瓶罐罐,就曾被送到惠特沃斯將軍負責的德瑞克堡生物研究基地被分析研究過。

  十一本來也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解開這種毒,便點了頭,但又說:「但我要先看到中毒的人。」

  Hotch答應下來。

  一回頭,見瑞德還在門口沒走,Hotch冷峻的表情說:「瑞德,你現在應該到醫院了。」

  瑞德不放心的目光又在十一身上掃了一遍,十一像只炸毛獸似的沖他呲了呲兩排小白牙,然後扭過頭留給他個神氣的後腦勺。

  會議室外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模樣。瑞德無法,只能轉身走了。

  他的身影剛在門口消失,十一立刻一溜煙跑到視窗,兩隻胳膊撐在窗臺上,探身往外望,見他背著那個棕色的大郵差包俯身鑽進一輛SUV,不一會兒,車便開遠了。

  .

  惠特沃斯將軍是個胖胖的矮個子男人,跟十一想像中人高馬大的將軍很不一樣,圓圓的臉蛋和圓圓的身形中和了他身上軍裝的硬朗,使他的神色中和善和高高在上的嚴峻兼而有之。並不讓人討厭。

  惠特沃斯將軍說,他的醫學家在這種病菌中發現了一種添加物質,但是這種物質他們的研究實驗室中不存在,甚至其他有記錄的炭疽研究實驗室中也不存在。

  「只有破解了這種不明物質,才能研製出解藥。」

  十一贊同的點頭。只是中毒的人死得太快,也許不等他們成功研究出解藥,人都死光了。而且嫌犯很可能正在醞釀下一場襲擊。

  所以還需要BAU儘快抓到嫌犯,若再能從嫌犯手上得到解藥,就最好不過了。

  十一只是單純對這個毒感興趣,趕不趕得及救人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不過惠特沃斯將軍承諾,十一和他的醫學家共同破解這種病菌期間,可以自由使用德瑞克堡的研究實驗室倒讓她有幾分新奇。

  .

  從BAU出來,趕到醫院的時候,受害者的死亡人數已經增加到17人了。

  瑞德仍在醫院,還有那個疾控中心的女醫生,她的團隊負責受害者的治療。

  十一很詳細的詢問了受害者死之前的症狀,然後說要看一看受害者。

  女醫生領她走進一個女受害人的病房。

  一進去,看到躺在病床上虛弱的病人,還有她手上潰爛的瘡口,十一的眼睛亮了亮。

  她眼睛裡閃爍著的愉快的亮光有些讓人吃驚。

  現在醫院裡,和所有知曉這次襲擊的人,都是神情焦慮,顯得憂心忡忡。只有她仍是一派輕鬆,甚至無憂無慮,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開心和驚奇,似乎這種隱藏在暗處的襲擊和接連不斷的死亡只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

  她自己就是個小孩子。而小孩子有時候卻會特別熱衷於殘酷的事情,好像單純為了滿足想像力似的。

  漂亮的五官和甜美的笑容,很容易讓人忽略她身上某些方面仿佛與生俱來的冷漠無情。

  但瑞德沒有忽略。他看到了。

  只是他沒說什麼,時至今日,瑞德已經非常瞭解眼前的女孩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很多時候,她更像生活在森林深處的隔絕動物,相信適者生存,或者弱肉強食,這一類的自然法則。

  這種性格會讓她的某些行為顯得漠然甚至冷酷殘忍。

  但她的法則又極其雙標,如果涉及到的是她在意的人,一切另說。

  這種護短,就讓她顯得異常可愛溫暖。

  瑞德沒辦法苛責她,因為他是享受到那些可愛溫暖的人。

  十一正沉浸在發現一種新型毒/藥的興奮中,沒注意到瑞德的目光。

  她很認真的翻開受害人的手腕,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她身上那些瘡口。

  然後抬頭問旁邊的女醫生,可不可以取一點受害人身上的血。

  女醫生說,他們已經抽過血,也檢測過了,如果十一有需要,可以提供檢測結果。

  十一搖頭,指著那個可憐受害人胳膊上的惡瘡說:「我要取她這裡的血。」

  女醫生愣了一下,十一已經拿出三根長長的銀針,問道:「可以嗎?」

  女醫生沉默的點了下頭。

  還好受害人昏迷著,十一乾脆俐落的用銀針在她手上和胳膊上的瘡口位置取了些血。

  瑞德注意到,她每根銀針紮進瘡口的深度都不同,取完血,就把銀針分別收進三個細細長長的小瓷瓶裡。

  她做這些的時候分外認真,臉上專注的神情跟他以前見過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瑞德一瞬間就相信,她一定能找到解藥。

  十一取完血就不再在醫院久留,特別乾脆的繞過瑞德,故意一句道別的話都不說,脊背挺得直直的往門口走。

  這次換瑞德博士雙手插兜,站在醫院大廳的玻璃窗前往外看了。

  但是等啊等,十分鐘過去了,也不見那個瘦小身影出現。

  瑞德皺了皺眉,棕色的眼睛仔細搜尋了一遍,還是沒見到人,正準備追出去看看,視線不經意往下一掃,看到窗戶外面貓著一個異常眼熟的毛茸茸的腦瓜頂。

  瑞德博士堪堪往外轉開半步的腳尖,又轉回來,穩穩站定了。

  一,二,三秒後,一個自以為隱藏的萬無一失的人,從外面窗戶底下大叫一聲竄了出來。

  瑞德看起來像是毫無防備,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就看到惡作劇得逞的那個人,大太陽底下,正笑得一臉得意又開懷。

  十一仰著一臉笑,勝利的敲了敲窗玻璃,開心的跑走了。

  瑞德看著那個蹦蹦跳跳的背影,抿嘴笑了老半天。


第55章

  瑞德第一個電話打過來的時候, 十一拿起手機看了看, 沒接。

  接著鼓搗自己手裡那三根銀針。

  她想的沒錯, 這上面的毒確實是「茱萸花開」, 只不過跟那個圓滾滾惠特沃斯將軍說的一樣, 裡面添了些別的東西。

  添的是什麼,她一時半刻分辨不出來, 因為她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也壓根不在意能不能儘快解開這個毒。

  相反,她興致勃勃想做的, 是自己再在裡面加點別的東西,讓這個毒的毒性能再提高一些。

  然後——

  然後她下次見到梅梅的時候, 就可以讓她試試了。

  至於解藥什麼的,嗯, 等她配好這個毒, 再想怎麼解好了。

  電話又響起來,十一停下手, 鼓了鼓臉,按下接聽鍵之前先努力把臉上的笑壓下去。

  調整好表情, 她對著聽筒一本正經地說:「瑞德博士,我在忙!」

  聽筒另一端卻沉默了好一會兒。

  是一種很不祥的沉默,十一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

  然後聽見一個有些發幹的聲音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十一。」

  十一沒說話, 只是開始把自己攤開在桌面上的東西一個一個快速收進背包內, 對著聽筒問了一句:「怎麼了?」

  她聽見他在另一邊說:「我只是想起, 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我……」

  可是十一卻打斷他了,東西收好,小包俐落的往肩上一扔,她說:「我現在就去找你,有什麼話你可以面對面跟我說!」

  說完,不等他反對,十一很乾脆的切斷了通話。

  .

  瑞德以為不告訴她地址,她就不會找來,可她只要想,從來都知道他在哪裡。

  十一停在一幢住宅外面,看到急救人員、軍隊、FBI都在。這實在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安心的場景,尤其她只看到一張BAU的熟面孔。

  守在房子外面的摩根也看到她了,立刻走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十一,告訴我,你配出解藥了。」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十一這才知道,這裡是一位生物醫學博士的住宅,這位醫學博士同時也是BAU鎖定的一名嫌犯。摩根和瑞德來此調查時,瑞德第一個進去,卻不幸發現房子裡面佈滿病菌,便當機立斷把自己鎖在了屋內。

  摩根看著她,還在等她的回答。

  可十一能說什麼?她並沒有配出解藥。

  不,她壓根就沒想去配解藥!

  十一不再管摩根,也無心回答他的提問,拔腿向那幢困住瑞德的房子走。

  摩根哪能讓她進去,趕緊去攔。「十一,你不能進去!」

  可她怎麼可能會聽。

  房子門口已經快速搭起了隔離帶,防止病菌外泄。摩根結實的大掌抓住十一手腕,她皺眉立刻痛叫了一聲,摩根想起她的傷,趕緊放手,十一靈活的小身子立刻趁機從白色的隔離布內鑽了進去。

  摩根在外面喊:「十一!」

  那個義無反顧鑽進去的瘦小身影,像是沒聽到一樣。

  十一進去的時候,看到瑞德正俯身在一張桌子前面看什麼東西,左手不時抬起,壓在嘴邊發出兩聲輕咳。

  這種新型病菌會使人發熱、咳血,然後皮膚慢慢潰爛,侵及肺腑,最後衰竭而死。

  十一在他背後靜靜站了片刻,然後開口說:「你看起來很糟糕。」

  瑞德心裡一驚,回過頭,見她真的站在那裡。

  「你怎麼……」

  十一馬上說:「我吃了解毒丸。」

  他也吃了她的解毒丸,雖然並不能完全解這個毒,但中毒前服下,至少能夠延緩發作。

  可他看起來真的非常糟糕。眼窩發青,雙唇乾澀,額頭上滿是冷汗,看起來分外疲憊。

  瑞德還是不答應,上前想把她推出去,畢竟他已經以身相試,她的解毒丸,似乎不是那麼管用。

  十一拉住他手,說:「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說吧。」

  瑞德看著她,十一點了點頭。

  這下,瑞德原本就乾澀的喉嚨,覺得更幹了。他輕咳了一聲,說:「我,呃……我是想說,很高興……能夠遇到你,我從來沒有想過……」

  他說的吞吞吐吐,十一一直特別安靜的看著他,耐心聽著。瑞德也漸漸平靜下來,話也說得流暢起來,唇角甚至慢慢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說:「我想讓你知道,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我都非常開心……」

  說到這裡,他低頭停下了。

  十一抬頭看他,覺得自己最想聽得那句沒聽到,正想追問,猛然發現他被自己握著的手上有一個小傷口。

  頓時大驚:「你受傷了!」所以他才會毒發這麼快!

  瑞德也看到被她緊緊握住的左手背上有一個極細的小傷口,回想起來,進屋前,曾被花園的樹枝刮到。現在傷口的位置已經透出一片黑紫色。

  這確實是一個小傷口,卻也是一個會要人性命的傷口。

  十一這才真的慌了,伸手用力扯下身後的背包,「嘩啦!」一聲,把裡面的瓶瓶罐罐全倒在地上。

  「你先再吃一粒解毒丸!」

  一個小瓶子有些粗魯的被塞到瑞德手上。

  「別怕!別怕!這裡面一定有東西可以解你的毒!一定有!我能解開梅梅的『茱萸花開』,一定也解得了這個……別怕!」

  她說著讓旁人別怕,自己一雙手卻發著顫,慌亂的在瓶堆裡翻來翻去。

  「十一,」瑞德看起來更糟了,他壓抑的咳了兩聲,儘量忍著,不想嚇到她,汗水流進眼裡,蜇得生疼也不去管,用力抓住她的手,輕聲說,「看著我,沒事的,沒事。」

  十一眼眶都紅了:「瑞德,我從小毒就學得不好……我還貪玩……我沒有配出解藥……」

  瑞德努力維持著唇角的微笑。十一看著他,他唇角上揚的模樣依然是她熟悉又喜歡的靦腆和清秀,可她現在不想他笑了,他一定特別累,肯定還特別疼。

  他還說:「沒關係,十一,這不是你的錯,我……我……」

  他後面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說不出來了,只能嘴唇賣力地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

  梅梅的「茱萸花開」並不會讓人失語,但這個炭疽病菌卻會。十一還知道,所有那些死在醫院裡的17個受害者,臨死之前都出現了這個症狀。那個疾控中心的女醫生詳詳細細都告訴過她。

  後來有穿著防護服的人進來,把瑞德抬走了。她也被人小心帶出去。兩個人先在門口的隔離區內消毒。

  十一眼眶像是要燒起來,緊緊拉著瑞德的手不放,帶著涼意的水沖在身上也不覺得。

  一路鳴叫著的救護車往醫院方向開,瑞德躺在擔架上,說不了話,意識卻清醒,眼睛看著那個靜靜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小姑娘,長長的手指在她掌心安慰的輕輕劃了劃。

  瑞德說不了話,十一便也不說話,潮濕的大眼睛含著兩泡淚,俯下身,可憐兮兮的用額頭撞了撞他的額頭。

  她難過,但還沒哭——哪有臉哭啊!

  剛才出來之前,已經有人在那個醫學博士的房子裡找到解藥了——大概跟常說的毒蛇出沒的地方百步之內必有解毒/藥草一個意思,毒是那個醫學博士研製的,解藥也藏在他家裡那個被當做實驗室的小房間裡。現在只需拿回去檢測無誤,就可以用來救瑞德了。

  他現在會難受一會兒,但他會沒事。

  可這並不能讓十一心裡好受點。根本不敢想,如果沒有找到解藥,如果瑞德死了……十一絕不能原諒自己。

  .

  再後來,十一見到梅梅,卻沒有給她下自己改良版的「茱萸花開」,梅梅自己無意間看到,問起。

  十一便告訴她經過,很是介懷地說,不喜歡這個毒,但是也沒扔,留著提醒自己,因為貪玩,差點害死瑞德。

  梅梅聽完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把那個裝著致命毒物的小瓷瓶拿在手裡拋著玩,一邊不忘挖苦:「說得好像你當時努力了,就當真能及時配出解藥似的!」

  十一不服氣,但她不得不承認,梅梅說的沒錯。是,如果她用點心,最後是能研製出解藥,但瑞德當時毒性直接侵入血液,毒發太快,她根本來不及。

  但努力去救了沒就回,和沒努力……好吧,不管是哪種,她都不能接受。

  還好,這兩種結果她都不用去面對。

  還好,他們都還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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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因為你, 我願意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不想成為你的包袱, 因此發奮努力, 只是想證明我足以與你相配。——宮崎駿《側耳傾聽》

  **

  瑞德在醫院病床上醒過來的時候, 是愛情電影裡面那種經典場景——幾道很細的陽光從床頭拉合的窗簾縫隙裡照射進來,病房裡溫暖而安靜, 十一拉著他一隻手,趴在病床邊熟睡。

  他手指動了一下,十一立刻驚醒。

  瑞德看著她, 笑了,真像一隻密林裡被異響驚動的小動物, 如果有毛,大概早全都炸起來了。

  十一大大的眼睛呆愣愣盯著他看, 半晌問:「你還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瑞德說:「沒有。」

  又問:「你要喝水嗎?」

  瑞德搖頭。

  十一吸了吸鼻子, 說:「那我能抱抱你嗎?」

  那聲音委屈的,讓瑞德不禁一愣。

  眼看著那雙大眼睛裡的水汽越聚越多, 瑞德輕輕咳了一聲,慢慢攤開雙臂。

  十一站起身, 特別小心的俯到他身上,腦袋埋在他胸前。不一會兒,胸口前的病號服就被一陣溫熱打濕了。忍了這麼久, 終於哭了。

  瑞德怔了一下, 下巴輕輕壓在她頭頂上, 兩隻手慢慢收攏, 把人抱住了。

  他說:「十一,我沒事了。」

  十一俯在他胸口前,悶聲說:「……對不起。」

  瑞德壓根不覺得這是她的錯,輕聲安慰:「沒關係,沒關係。」

  十一道歉的心很誠懇,可他身上暖融融的實在舒服,不一會兒她就有些睡意沉沉。

  要知道,瑞德昏迷了一夜,她一直這樣守著,雖然在床邊趴著眯了會兒,但到底睡得並不安穩。瑞德見她這樣,讓她回去休息,她更是不會聽。

  沒辦法,瑞德打量了一眼僻靜的病房,又看了看十一蒼白的小臉和黑眼圈,終於輕咳一聲,身體往床一側挪了挪。

  十一眼睛一亮,立刻乖覺的踢掉鞋,手腳麻利的窩到了瑞德讓給她的半個床位上。

  病床本就窄小,兩人便挨得極近,瑞德難免有些尷尬緊張,十一卻渾然不覺,緊緊摟著他的腰,毛茸茸的小腦袋埋在他頸窩,不過片刻,瑞德便聽到平穩香甜的鼻息聲。

  穿窗而過的日光寧靜安詳,照在人身上暖的不像話。瑞德想起,這似乎是兩人第三次這樣相擁而眠了。他所能回想起來唯一這樣親密的人,便是他的母親。

  十歲的時候瑞德的父親離開,被精神分裂症困擾的母親經常日夜顛倒很少出門,但是在她清醒的時候,會讀書給他聽。那時候他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明亮的日光,就像現在這樣,溫暖,寧靜。

  待瑞德也閉起眼睛,呼吸變得平穩綿長,原本睡著的十一,卻睜開了雙眼。

  她稍稍退開了一些,仰著腦袋望著他熟睡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仿佛不夠,又伸出一隻手摸了摸,還是不夠,往前湊過去,微張的紅唇在他下巴上輕輕親了一口,停下,看一會兒,又親了一口。

  親完,十一重新窩回他頸窩間,沒看到被親的那個人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耳垂慢慢紅了。

  她表決心一樣輕聲喃喃:「瑞德,你放心,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

  .

  兩人之間由十一發起的單方面冷戰,由於瑞德中毒住院無疾而終。就算沒有瑞德的意外,這場名存實亡的冷戰也快維持不下去了,現在更是沒人再提起。

  瑞德是中毒,解毒之後身體很快恢復、出院。沒有恢復過來的似乎是十一。

  倒不是說她有什麼不好,每天仍是高高興興的,跟著瑞德上班、下班。一開始瑞德只是發現她變得很忙,和梅梅的通信也比以前頻繁。

  直到有一天晚上,瑞德半夜起床去客廳倒水喝,無意間聽到十一房間傳來輕微的痛呼抽氣聲。他未及多想,猛地推開門,看清眼前的情形,便驚呆在原地。

  只見十一手腕和腳踝位置,紮滿了銀針,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原本正皺著眉心專心施針的十一,見房門突然打開,瑞德站在門口,她立刻堆起笑臉,一副輕鬆口吻說道:「瑞德,你怎麼還沒睡?很晚了。」如果不是她額頭上那一層汗珠,她臉上故作輕快的笑容會更有說服力。

  瑞德走了過去,視線在她手腳的銀針上無法移開。「為什麼扎針?」他問道。

  十一嬌嗔地說:「還不是梅梅,說這是她的新療法,叮囑我這個病患一定要配合治療。」

  瑞德又在她手腳的銀針上看了半晌,然後問:「是不是很疼?」

  說著話,十一已經極快的把那些礙眼的銀針一根根拔下來了。

  聽他這樣問,她抬起頭,看到清清楚楚寫在他眼睛裡的愧疚和擔心。她笑了一聲,頭一歪,倒在他身上,兩隻胳膊繞過去抱住他腰,委委屈屈地說:「是啊!特別特別疼!」

  瑞德更擔心了,任由她抱著,說:「那,以後能不能不紮了?」

  他這話說的很遲疑,十一答得卻非常痛快。

  她在他懷裡點著頭,說:「好!。」

  「好」的意思,大概是下次找一個他不會發現的時間和地點。

  瑞德心頭有些發沉,他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做,可是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打消這種念頭。

  「十一,我明白你想快些好起來,我真的明白,但……」他的聲音有些發梗,「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行嗎?」

  好半天,十一沒說話。良久之後,淺淺地「嗯」了一聲,然後笑呵呵說:「以前我保護瑞德,以後換瑞德保護我!」

  「對,」瑞德說,「以後換我保護你。」

  但十一又說:「可是,你要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我。」

  果然還是轉回到他身上。瑞德說:「我知道。我保證一定努力不再讓自己受傷,你也保證……好好待著不亂來。」

  十一答應了。

  兩個人又靜靜抱了一會兒,十一只覺得舒服極了,一點也不想分開。從他懷裡往上拱了拱,湊到他耳朵邊小聲問:「瑞德,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了嗎?」

  瑞德康復出院十一當然很開心,可和他擠一張床的福利沒了同樣讓她很惆悵。

  見他一點不像是要妥協答應的樣子,十一立刻哼哼唧唧起來,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的喊:「瑞德,我手疼……」

  知道她這樣應該就是不疼了,瑞德終於笑了。一看到他抿起的清秀好看的唇角,十一就獸性大發地想往上竄,胳膊圈著他脖子說:「可能親親就不疼了。」

  瑞德棕色的眼睛看著她。

  十一表情認真眼神真誠:「真的,不信你試試!」

  瑞德把她從脖子上摘下來,低頭在她手腕上又輕又快的吻了一下。

  「哎呀,手不管用的!要親這裡!這裡!」

  十一可愛的嘟著嘴,手指著嘴唇給他看。

  瑞德忍著笑,故意不看她,目不斜視的把人塞進薄被裡。

  十一不死心,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搖晃:「就親一下行嗎?」

  瑞德望著她。十一躺在枕頭上,大大的眼睛連忙眨啊眨的也望著他。

  半晌,他輕聲說:「現在不行。」

  十一不高興的鼓著臉。

  瑞德又笑了。

  他的笑簡直是良藥,十一每每看到就什麼氣都忘了,這次也不例外。她眯著眼,退而求其次的伸手點了點自己眉心,沖他做口型:「晚安吻。」

  瑞德妥協,彎下腰,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正要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十一小腦袋猛然往前一湊,嘴唇印上了他的嘴唇。

  天花板上的吊燈柔和又明亮,十一那麼清楚的看到他棕色的瞳仁深處映出她的影子。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就像你原本認定了這個人是你的,然後這一刻猛然發現,他真的是你的!心裡一瞬間滿足的簡直要裂開了!

  偷吻的是十一,可是她並不懂接吻,只在他嘴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又憑本能伸出小舌頭試探的舔了舔。

  瑞德被她咬住的時候就愣住了,直到她香香軟軟的舌頭在他唇上掃過,他心裡一顫,立刻伸手把她推開了。

  心慌意亂,沒控制住力道,十一被推得跌回到床上,一雙大眼睛受傷地望著他。

  「我……我很抱歉……」瑞德局促地說。

  「你不喜歡我親你?!」這才是十一關心的。因為她很喜歡,而且喜歡的不得了。

  「不……不是……現在,不行。」瑞德還是那句話。

  「那什麼時候才可以?」

  瑞德臉上有些發熱,含糊道:「還要再等一等……你該睡覺了。」

  說完不等十一反駁,轉身向門口走去,幫她關好燈,掩上門,逃回對面自己房間。

  躺回自己床上的瑞德博士覺得嗓子有些發幹,他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起床喝水的,結果水沒喝到不說,還把自己搞得更渴了。可是他現在躺在床上,一點不想動了。

  十一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也在想著一件事,他說現在不行,到底什麼時候才行?幾個月後自己過完十八歲生日是不是就可以了……


第57章

  空氣中已經有了夏天的氣息, 玉蘭、木槿、紫薇、鳳仙……都按照時令開齊了, 走到哪裡都有溫暖芬芳的花香, 還有滿樹蔥綠的清新氣息。

  但春意尚在, 遲遲不願讓位給酷暑。

  這樣明媚又令人心曠神怡的季節, 仿佛幹什麼都是適宜的。推開窗看看太陽和藍天適宜,在藍天白雲下殺一兩個人對變態殺手來說也極為適宜。

  於是眾人翹首期盼良久的特勤部對陣FBI的棒球比賽, 也抓緊在變態殺手出來添亂之前在這個如此適宜的時節開始了。

  比賽之前,十一和瑞德、摩根三人又去棒球場練習過幾次。瑞德博士的成績一直很平穩,不屈不撓的保持著0分的擊球命中率。

  十一每每看到他揮空球棒, 總要毫無顧忌的笑半天。她坐在球場後面的碧綠草地上,在陽光下眯起亮晶晶的雙眸, 笑得瑞德特別沒脾氣。

  比賽當天,十一和瑞德都分外鎮定, 因為瑞德只是個替補, 他連衣服都沒甚變化,帆布鞋, 咖色長褲,粉白襯衣, 衣袖高高挽起到肘部,露出瘦長的胳膊。想了想,沒系領帶。

  十一出門前撈起一頂棒球帽歪歪的扣在腦袋上, 算是應個景。

  瑞德看了她一眼, 又移開目光, 嗯, 帽檐斜斜的壓在劉海上,帶個帽子也這麼可愛。

  十一跟在瑞德後頭,手裡抱著一個臉大的漢堡邊走邊啃。帽子把頭髮壓下來擋住了左邊眼睛,她拿手背撩開,不一會兒,那縷頭髮又掉下來。十一眨了眨眼,正要拿手背再撩上去,一隻清瘦的大掌搶在了她前面。

  那只手把她頭上的棒球帽摘下來,帶著涼意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幫她把兩邊的頭髮整理到耳後,然後重新把帽子端端正正的戴到她頭上。

  這天的天氣好的很,太陽溫暖和煦,微風吹來,摻雜著淡雅醉人的花香,沁人心脾,整個世界在十一眼中簡直都變得芳香可餐了。

  還有站在她面前這個人,更是秀色可餐。

  瑞德剛幫她整理好頭髮,卻聽眼前的小姑娘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詫異了:「怎麼了?」不一直挺高興嗎?

  十一歎息著搖了搖頭,說:「瑞德,你這樣讓我好想親你啊!可是你又不讓!」

  瑞德不可避免的臉紅了。

  十一這話有點耍流氓,但她真的只是直抒胸臆,並非有意調戲。他幫她理頭髮的樣子又溫柔又好看,就像他們頭頂暖洋洋的陽光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瑞德棕色的眼睛閃著亮光,伸出手指敲了敲她額頭上的帽檐,一句話沒說,牽起她一隻手,繼續往地鐵站走。

  可是忍不住的哪裡是她一個人?

  .

  十一心裡沒什麼比賽和輸贏的概念,這場棒球比賽只是她感興趣的一場遊戲,她當然希望BAU能贏,但是輸了也沒什麼。

  所以當摩根告訴瑞德,原本的二壘球員老婆生孩子來不了了,需要瑞德救場時,看著瑞德臉上一瞬間的驚訝表情,十一不厚道的笑了。

  她樂顛顛地把棒球帽從自己腦袋上摘下來,扣到瑞德頭上,興高采烈的鼓勵:「瑞德,加油!」

  瑞德把帽檐扶正,默默無言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轉來轉去的黑眼珠像只不懷好意的大貓。

  於是,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輪到瑞德擊球時,加油鼓勁最大聲的是十一。他連續擊空,三振出局時,笑得最大聲的還是她。

  對十一來說,沒有比賽,只有瑞德,擊不中棒球的瑞德也是瑞德。

  當然,如果他想贏的話,她不介意給對方球員下點藥。可是他在比賽開始之前就湊在她耳朵邊小聲又嚴肅地交代:「不許下毒。」

  順其自然的結果就是,除了練球大概沒什麼別的事可做的特警隊,四連冠。

  瑞德摘下帽子,拄著球棒站在比賽結束的球場上,輸掉比分的FBI其他球員皆有些垂頭喪氣的四下散開。十一哈哈笑著沖過去,一下跳起來竄到他背上。

  瑞德沒防備,幾乎摔倒,心驚肉跳的伸手圈住背上的人,勉強穩住身形。

  十一一點也不覺得,笑得異常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獲勝方呢。她從後往前抱著他脖子,腦袋湊過去和他臉貼臉,問:「累不累?」離那麼近,兩人幾乎鼻息相容。

  瑞德微微側過臉,搖了搖頭。

  她笑眯眯咬著他耳朵說:「別難過,等明年我們再來打贏他們!」

  瑞德哪還記得什麼比賽啊!她的咬,是真咬。細細的小牙在他耳垂上磨來磨去,驚得瑞德險些失手將她丟出去。

  「你……你先下來。」

  「不要!」

  「……十一,我手酸了。」

  「咚!」一聲,十一立刻從他背上跳了下來。

  瑞德一伸手,將棒球帽重新扣在她頭上,帽檐往下一拉,遮住了她那雙太過明亮灼人的眼睛。

  .

  海莉和Hotch的婚姻危機,十一大概是BAU裡唯一沒看出來的一個。她只是有些奇怪,近幾次找小傑克出來玩,Hotch都欲言又止地說小傢伙沒在。

  所以十一戛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非常驚訝,幾乎比Hotch本人還要來的驚訝,甚至是震驚,就像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離婚」這回事。好吧,她出來仙人谷之前,確實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離婚」這回事。

  她挺喜歡Hotch,也非常喜歡小傑克,更喜歡他們這個家庭。

  她知道海莉和Hotch一直很相愛,所以便不能理解為什麼好好的兩個人說分開就要分開。

  Hotch說他能理解,海莉想要安定的生活,但是他給不了。他的工作性質註定了兩個人要聚少離多。

  這話卻讓十一更糊塗了。

  在十一看來,喜歡一個人自然是喜歡他的一切。好比她喜歡瑞德,他是FBI她喜歡,有一天他不做FBI了,也一樣不影響她的這種喜歡。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麼簡單直接,現實中存在的很多無奈是她不瞭解也沒有經歷過的。

  Hotch是BAU唯一結了婚的人,十一覺得,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同樣身為複聯唯一一個已婚人士的,鷹眼巴頓。

  征得巴頓的同意,十一帶海莉和傑克去了巴頓家那個隱秘的「安全屋」。同行的還有Hotch和瑞德。

  復仇者的成員們鮮少去這間幾乎與世隔絕般的童話小屋,那裡安放著巴頓的整個世界——他漂亮溫柔的妻子蘿拉,還有三隻小鷹眼巴頓。

  某種程度上來說,海莉和蘿拉很相像,她們都是等待的一方。只是海莉終於選擇終止這種等待,蘿拉柔韌的堅持。

  海莉和蘿拉在屋子裡談了很久,十一不知道她們在談些什麼,她和傑克,還有那三隻小鷹眼在小屋前面的山坡草地上滾了一身的青綠。

  瑞德和Hotch還有男主人巴頓坐在房前的門廊上,十一不時帶著玩瘋了的四小只沖他們揮揮手。

  這個地方有點像仙人谷,天空高遠,綠樹成蔭,耳朵邊是熟悉的鳥鳴啁啾,只是少了些花香。嗯,下次她來的時候要帶好些花種,把這裡也變成鮮花滿穀。

  轉過頭讓四小只排排坐好:「來,告訴十一阿姨你們都喜歡什麼花?」……

  海莉和蘿拉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兩個人臉上都帶著輕柔釋然的笑容,看得出來兩人談得很開心,可是別的資訊十一半點也沒瞧出來。

  直到蘿拉慢慢走到山坡這邊,親切地看著她和孩子們玩兒了一會兒,然後拉著她手說:「很抱歉,我沒能改變海莉的想法。我相信她的決定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我們應該尊重。」

  蘿拉離開以後,海莉走了過來,她也向十一道歉。

  十一並不需要道歉,也沒人對不起她。她只是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明白。

  海莉知道她的疑惑,所以她才會接受十一的邀請,來到這裡。

  她坐到十一身邊,望著跟小夥伴玩得異常開心的傑克,輕聲說:「等你長大就會明白,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它能磨損所有,夢想、勇氣、堅持……甚至是,愛……」

  海莉和Hotch結婚五年,她不記得有多少次,一個電話就能把這個男人從她身邊奪走,不管當時她多麼需要他。她從一開始的為他感到自豪,到默默忍耐,再到現在的無法忍耐……已經沒有什麼再留給時間一點點去損耗了。

  有風從遠處的樹林吹過來,把她的聲音卷到半空中,吹散了。

  眼前是延綿數英里的廣闊綠地,草地的盡頭連接著大片森林,在這片開闊草地中央,佇立著一棟白色的房屋。白房子旁邊是一間簡陋的穀倉。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寧靜安詳,讓人不忍心將俗世的紛擾帶進這裡。但不忍心也沒用,他們就是紛擾本身。

  海莉的話十一有些不愛聽,會被時間磨損的只是弱者,弱者沒什麼值得同情。何況,在十一這熊孩子眼裡,海莉現在有點像「背叛者」,背叛了她和Hotch之間的感情。

  十一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她遠遠看了一眼門廊下的遠遠注視著這裡的瑞德和Hotch。蘿拉也說應該尊重她的決定。最後終於忍住沒說。

  而十一真正想說的是,這跟長大不長大有什麼關係?喜歡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怎麼能半途而廢?

  那還是她第一次知道八師兄居然喜歡九兒姐姐的時候,她問八師兄,九兒姐姐已經有姐夫了,他怎麼還喜歡她?

  八師兄就是這麼回答的。

  他坐在一棵大樹底下,嘴裡叼了一根碧綠碧綠的草葉子,笑著說:「喜歡一個人自然是一輩子的事,豈可半途而廢?」

  那時候十一還並不懂「喜歡」這種東西是什麼,可是她看著八師兄的笑,心裡突然就覺得有點難過。

  也是在那時候,她開始想,她也要找到這麼一個能喜歡一輩子的人。但秉承著絕不吃虧的原則,這個人也得一輩子喜歡自己才行,決不能像八師兄這樣,最後落得一個人背靠大樹啃草葉的淒慘下場。


第58章

  海莉走了以後, 這回過來的是Hotch。

  在十一眼裡, 慘遭拋棄的Hotch現在就如同淒慘的八師兄。十一再看他, 難免就帶了幾分親切的同情。

  蘿拉和海莉是來道歉, Hotch是來道謝, 雖然最終結局還是沒能改變。

  十一不需要蘿拉和海莉的道歉,也不需要Hotch道謝。她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希望他們分開, 也許是因為見過他們幸福的樣子,也許只是因為Hotch看海莉的眼神。

  那種眼神十一再熟悉不過了,她在師父和太師父、九兒姐姐和姐夫眼睛裡都看到過。在她的認知裡, 用這種眼神互相凝視的人,是肯定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誰都不能把他們分開。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或許其中一個人會改變這種事情。

  這個發現讓十一心裡也有些黯然, 她很是感同身受的拍了拍Hotch的肩膀。

  向來剛正不阿, 不苟言笑,一張撲克臉行走FBI內外的BAU組長Aaron Hotchner, 眼看著那個還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伸出一隻細細白白的小手, 鄭重其事的在自己肩上拍了拍。

  Hotch感到有些好笑,同時又覺得有些感動。

  所有人從華盛頓飛來這棟遠離人煙的小屋,都是為著照顧這個小女孩的天真。但Hotch得承認, 他心裡還是存了些微末希望的, 畢竟他是真的深愛海莉。只是愛有時候不足以擊敗現實。

  Hotch原本擔心, 把「現實」這樣赤/裸裸的攤開在這個心懷天真的小女孩面前有些殘忍, 但顯然她有自己看待這個世界的尺度,並不需要旁人擔憂。

  .

  Hotch離開後,瑞德從山坡下面一步步走上來的時候,十一正低著頭看手裡拿著的一樣東西。

  他走過去才看清,她手裡捧著的,是他之前送的那本哲學書。

  瑞德的腳步便頓了頓。

  十一抬起頭,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迷茫和不安。她說:「我看不懂這本書。」

  拂面而過的細風柔和的不像話。瑞德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聲問:「你那些花草和毒/藥我也不懂,你會介意嗎?」

  十一馬上說:「當然不會!」

  瑞德看著她笑:「我也一樣。」

  「所以你送我這本書不是為了提醒我,我們兩個不同?」

  瑞德也回答的毫不猶豫:「當然不是!」

  「啪!」一聲,磚頭一樣的大頭書被扔在草地上。十一撲到他身上:「那你幹嘛送我一本哲學書?!」

  「其實,它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聽瑞德說完,十一立刻轉身,從草地上把剛扔掉的書撿回來,還珍而重之的用衣袖擦了擦。然後立下宏願:「我一定要把它讀完!」

  瑞德說:「讀不完也沒關係。」

  「那怎麼行!」

  說完粲然一笑,把書遞到他面前:「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瑞德怎麼可能說不好,伸手將書接過來。

  十一立刻一翻身,躺到他身邊,頭枕在他腿上,左右動了動,找出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頭頂是碧藍的天空,碧藍的天空上點綴著兩三朵白雲。白雲底下是她和他。

  十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說:「瑞德,你的手真好看。」

  瑞德笑。

  「笑得也好看。」

  瑞德不好意思笑了,可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往上彎。「你還要不要聽我讀書?」

  「要!」

  帶著青草氣味的風吹開書頁,把他的聲音也吹過來。

  溫暖的陽光把草地曬得熱烘烘的,十一躺在上面像躺在柔軟又暖和的錦被裡。

  瑞德的聲音特別好聽,只是書裡的內容實在讓人昏昏欲睡。怪不得八師兄說,世界上許多人是因為一些無聊的蠢事而成為一個思想家或哲學家。

  嗯,這句話還是不要讓瑞德知道了。

  見她慢慢合上眼,瑞德知道她快睡著了,便停下不再讀。四周本就寂靜,他讀書的聲音一停,樹林中的鳥鳴鶯啼傳過來,不顯得鬧,反而更靜了。

  這樣的寂靜中,昏昏欲睡的十一突然說話了。

  她說:「瑞德,等我找到時間寶石,你和我一起回仙人谷好嗎?我們仙人谷特別漂亮,比這裡還漂亮,比你見過的所有地方都漂亮。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比師父對太師父還好,比九兒姐姐對姐夫還好!」

  他翻書頁的手頓住了:「你……回去以後,還回來這裡嗎?」

  十一翻了個身,臉埋在他腰間,一隻胳膊抱住他,聲調有些困倦的鼻音:「你什麼時候想回來我們就回來,好不好?」

  「好。」

  .

  返回華盛頓以後,接替Gideon的新人終於來BAU報導了。

  大衛.羅西。一個留著大鬍子的義大利老頭。

  但十一對其「老頭」的評價並不準確,雖然大衛.羅西確然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作為一個有三個前妻的單身漢,就算老了,羅西也是一個風流倜儻的老頭。

  大衛.羅西只對十一來說是「新人」,BAU的其他成員可是熟悉得很,也敬仰得很。

  羅西是BAU的創始人之一,真正的元老級人物。雖然已經從FBI退休十年了,但名氣只增不減,因為他退休後一直著書演講,說是著作等身也不為過。

  這樣一位前輩名人重返BAU,大傢伙都不約而同的很振奮。

  小組之間的首次見面很和諧,只是介紹到十一這裡的時候,羅西難免有些疑惑,看向Hotch的目光很明顯寫著:FBI現在都可以雇傭童工了?

  十一還有幾個月就滿十八周歲了,只是她的長相實在顯小,不怪羅西有這樣的疑問。

  Hotch的撲克臉上難得的帶了些笑意說:「十一是我們BAU破格錄取的組員。」

  哈!FBI破格錄取的只有天才小博士瑞德,現在十一被放到跟瑞德一樣的位置,立刻很高興,連帶著看大衛.羅西也順眼多了。

  隨著羅西一起到來的是田納西州的一起校車失蹤案。

  當天上午八點,田納西州諾克斯維爾市一輛出發去接孩子的小學校車沒有按時返回,校車以及車上的二十五個孩子全部失蹤。

  BAU接到案件後馬上趕往諾市。

  算起來這是十一武功盡失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跟隨小組出外勤。飛機這樣交通工具,什麼都好,就是時間長了難免讓人覺得無聊。尤其是十一這種閑不下來的性格。

  不過這次她倒沒覺得無聊,坐在一旁分外認真的聽小組討論和分析案情,打定主意要一雪上次炭疽案件之恥。

  校車上都配有GPS設備,但失蹤的同時當然也被關閉了。最後一次位置報告大約在一小時之前,地面搜索小隊已經從此位置開始執行搜救,並且在整個諾市上空派出直升機。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

  以前小組成員在飛機上這樣聚在一起討論案情的時候,十一最多抽冷子聽上兩耳朵,然後就獨個窩在一旁拿著手機玩遊戲去了。

  這次卻一反常態,特別積極主動的圍過來,瑞德和眾組員難免多看了她兩眼,但都沒說什麼,以為她是小孩子心性。

  摩根先發言說:「要控制二十五個孩子並不容易,而且還有校車司機,可以肯定有兩個或多個嫌犯。」

  「也許只是一起綁架案,」艾米莉補充道,「但也不能排除恐怖襲擊和人口拐賣等各種可能。」

  瑞德從面前的資料中抬起頭,習慣性開始羅列資料:「在那條路上至少還有五所不同學校的校車經過,其中三輛都是小學校車,嫌犯卻選擇了這一輛。」

  **介面道:「可能嫌犯只是針對某一個特定目標,其他孩子只是正好在那輛車上。」

  十一聽了一會兒,雖然有價值的資訊實在不多讓人有點洩氣,但她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們辦案,知道大家都不是超人,需要一點點抽絲剝繭。所以就算不耐煩,也儘量忍住了。

  果然她還是適合複聯那種,直接衝殺出去乾脆俐落用武力說話的行動方式。

  只是武力值什麼的,她現在也已跌至0。

  她和羅西是唯二兩個對案件沒發表任何意見的人。不同的是,十一不發表意見,是因為真沒有任何意見。羅西老頭卻拿個小本本在那一本正經的邊聽邊寫,小學生一樣。除了偶爾沉思的表情能讓人意識到,這是位老將,而不是學徒。

  這時候加西亞也連線進來。

  「我查了校車司機的檔案資料,乾淨,規矩,沒有任何疑點。」

  Hotch問:「孩子們的家庭背景呢?」

  加西亞說:「我整理了那輛車上所有孩子的背景資料,糟糕的是,這是一所收費昂貴的私立學校,近三分之二的學生父母都是商人,甚至政府官員,深挖一下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些私人恩怨。但是沒有哪個家庭的恩怨大到要綁架二十五個孩子的程度。」

  摩根張了張嘴正要發問,加西亞在螢幕另一端已經伸出一根手指打斷他:「如果你是要問學校教職工的資料,我的回答是,這是一所因循守舊的學校,在職老師沒有電子檔案,只能等你們降落之後自己去學校查找了。」

  光是聽著這些資訊十一已經覺得異常繁瑣,如果真要一個一個去排查……她豔羨的目光看向瑞德,好想要一個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天才頭腦!

  眼風一掃,看到那個羅西老頭似乎正盯著她。十一奇怪的看回去,羅西老頭的視線卻移開了。

  飛機降落前Hotch做了任務分配。瑞德和艾米莉去校車失蹤的位置。**和摩根去警局跟每一位學生家長交談,看有沒有什麼線索。Hotch和羅西去學校,排查學校相關人員。

  沒人有異議,只有羅西指著十一不甚明瞭地問:「她呢?」

  回答的是摩根。他笑著說:「請忽略這個孩子,她就是瑞德博士的一條小尾巴。」

  羅西看著她說:「我想BAU總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破格錄取你吧。」

  這個怪老頭。十一默默提醒自己,他年紀大了,要寬容。


第59章

  當世界需要被拯救, 地球上最精英的團隊就會現身。——《馬達加斯加的企鵝》

  **

  十一、瑞德和艾米莉三人, 到達校車失蹤地點的時候已是近午時分。

  大大的黑色SUV停在路邊, 十一推開車門走下來。

  一條在陽光下筆直延伸的公路, 偏僻, 寂靜,兩側除了高大林立的樹木什麼都沒有, 更不會有目擊證人。

  不明嫌犯的作案手法並不難猜,1976年加利福尼亞州喬奇拉市就發生過校車被劫案,嫌犯假裝車拋錨, 攔停校車,26名學生及一名司機被綁架。所幸最後並無人員傷亡。

  瑞德和艾米莉對話中透露的這些資訊十一沒有注意, 她站在明媚的陽光下抽了抽鼻子,轉頭問瑞德:「你聞到了嗎?」

  「什麼?」瑞德用力嗅了嗅, 沒什麼特別。

  十一說:「花香。」

  百科全書瑞德博士說:「田納西州的州花是鳶尾, 但這裡——」他向四周張望一圈,大大小小的樹倒是不少, 花麼,「——並沒有。」

  十一搖頭:「不止鳶尾, 還有別的,嗯……很多種花混合在一起的香氣。這附近一定有花田。」

  可加西亞查了一圈,說沒有。

  十一眉頭皺起來了。她眼睛看向路邊那些高聳的大樹, 心裡有些氣餒, 換做以前, 早一個提氣躍上去了, 有沒有花田,舉目一望一清二楚。

  她看樹,瑞德眯著眼站在陽光下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她,見她蹙眉,正要開口說什麼,電話卻響了。

  是Hotch打來的,說校車找到了。

  瑞德掛斷電話,卻對艾米莉說讓她先過去,他和十一再在附近查找一下線索。

  艾米莉看了他們一眼,點頭走了。

  瑞德轉身面對十一:「我們也走吧。」

  十一疑惑:「去哪?」

  瑞德說:「找花田。」

  十一聽完,笑著就想往他身上跳。

  瑞德連忙攔住她:「伊萊文探員,你現在正在查案。」

  十一立刻正色,一臉嚴肅的點頭。然後閉目梗著鼻子使勁嗅了嗅,伸手一指,說:「這邊!」

  瑞德忍著笑跟著她走,真像只小警犬。

  .

  瑞德不想十一失望是真,查案也是真。如果附近真的有花田,那也許會有目擊證人。Hotch剛才電話裡說校車找到了,但是空的,孩子們仍然下落不明。

  走了兩英里左右,在一片開闊空地上,真的發現一大片花圃。

  可當真的看見這片花田的時候,十一卻並不怎麼高興,因為這一大片花田裡的花大部分都枯萎瀕死了。

  仙人谷的毒大多取自花草,師父甚至為此專門研製了一種藥物叫「天香露」,可以更改一些植物的花期,甚至改變其毒性和藥性。也是因此,可說仙人谷將花草利用到了極致,可他們也最是愛花惜花。

  十一雖然從小不怎麼愛學那些毒/藥,但她是在鮮花叢中長大的,如今乍然見到這麼一大片花卉全都一副枯敗凋零的淒涼姿態,一張小臉立時便沉了下來。

  陽光如暖紗罩在身上,十一站在花叢前,望著花田盡頭那幢簡陋的白房子,氣憤的在心裡給裡面的人貼上了「壞蛋」的標籤。

  隨行的還有兩名當地的警員,現在那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員已經走到房子前面去敲門了。瑞德也向那邊走過去。

  敲門聲響了一陣,卻沒人來應門。正午有些刺目的日光籠罩下來,周圍寂靜的怪異。

  瑞德繞到窄小的窗口附近往裡察看,頓時面色一變,一邊快速掏出身側的配槍,一邊向那兩名警員的方向示意:「失蹤的孩子們在裡面!」

  十一聽到他的聲音,抬腿就想往他身邊跑。瑞德卻喊住她:「別過來,通知Hotch他們!」

  看了他一眼,十一停住腳步,摸出電話打給Hotch。

  瑞德和那兩名警員也已經安全的破門而入,房子裡除了一群驚恐不安的孩子,沒有任何威脅。

  很快,BAU和當地警方,甚至還有武裝特警,全來了。

  這片花田區域除了眼前這棟簡陋的白房子,再沒有其他任何建築,幾乎一眼就能看全。諾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長告訴Hotch,花田屬於一個叫迪克.哈裡斯的男人,但他上個星期剛剛去世,這裡就沒人打理了。

  案件並沒有就此結束,因為被關在這裡的孩子只有二十一個,還有四個孩子下落不明。很明顯,這四個孩子才是嫌犯真正的目標。

  十一站在一旁看著那些被解救的孩子們迫不及待的奔向自己的父母,大人孩子臉上都是幸福喜悅的表情。

  嗯,這種感覺居然不壞。

  瑞德說,是她找到他們的呢!忍不住就有點小得意。

  羅西突然走過來,和她一起望著那些劫後重逢的家庭。

  「如果他們不是被關在花田呢?如果是一間地下密室,或者廢棄的穀倉,你要用什麼方法找到他們?」羅西問。

  十一愣住了。

  大衛.羅西睿智深沉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小女孩身上,笑了笑,走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找到這些孩子完全是歪打正著。看著羅西慢慢走開的背影,十一終於還是得意不起來了。

  .

  黑色的大SUV開始往諾市警局開。

  車走了一段,十一突然開口說:「校車上都是6-14歲的孩子,所以嫌犯的犯罪動機應該從他們父母身上找,對嗎?」

  瑞德愣了一下說:「是的,能夠事先選擇好劫持的路段,關閉校車的GPS設備,並且將其他學生轉移到空置的花田小屋,這些都說明嫌犯是思維縝密的成年人,年齡大概在25-35歲之間。如果嫌犯綁架兒童是因為……有特殊癖好,一般不會一次綁架這麼多孩子,所以更傾向於是私人恩怨。」

  聽完,十一問:「司機呢?」如果還在失蹤狀態的四個孩子是嫌犯的真正目標,他放走其他孩子的時候,為什麼沒放了司機?

  瑞德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也許他已經放了,只是我們還沒找到他。」

  十一明白了。

  回到警局,加西亞的電話也打過來了。受害人從二十六降到四個,她的查詢方向也更加精准,很快搜索到,失蹤的四個孩子中,除了七歲的黛米,剩下三個孩子的父親或母親同樣曾經就讀於這家收費高昂的私立小學。

  所以嫌犯很可能與孩子的父母是校友,並且彼此發生過衝突。Hotch讓加西亞從當年被開除的學生中開始排查,如果是這麼久遠的恩怨,嫌犯突然爆發,一定是近期受了某種刺激,比如離異,或者親人離世。

  遺憾的是,二十年前這所學校沒有給學生建立電子檔案。

  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了。

  Hotch讓**將那三個孩子的父母召集在一起,尋找嫌犯的線索。

  太陽已經偏西,鐘錶指針轉到下午三點,距離孩子們失蹤已經過去了近七個小時。

  三對年輕的父母圍坐在警局的會議桌前,臉上是悲痛焦慮的神情。

  Hotch冷靜地說:「不明嫌犯一共兩人,他們至少其中一個,或者全部都是你們的熟人,很可能跟你們一樣曾就讀于諾市小學。」

  摩根補充道:「嫌犯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而這些都跟你們有關。所以需要你們回想一下,有沒有人符合描述。」

  三個孩子的父母聽此都面露驚訝,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父親問:「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是我們的同學?這不可能!你們怎麼能肯定這不是一起綁架勒索案?」

  和BAU一起站在這些家長對面的十一忍不住說:「連我都知道,如果是為了錢,綁匪一定會聯繫家人,可是嫌犯施行綁架後沒有提任何條件。而且如果只是為了勒索,劫持校車的風險不是太大了嗎?更不會無緣無故的把另外二十一個孩子放走啊!」

  十一突然出聲,小組成員們都有些驚訝。聽完她有理有據的剖析,驚訝更甚。摩根不動聲色的沖她豎了豎大拇指。瑞德也露出贊許的微笑。

  嗯,被羅西老頭打擊的情緒有點恢復了。

  事實上加西亞電話中道出三個孩子的父母同樣來自這所小學的時候,BAU小組的成員都已經猜到些事情的始末。校園霸淩這種事,大概只有十一不知道,聽都沒聽說過。

  如果只是普通的校園霸淩,不會時過二十年仍然讓一個人耿耿於懷,所以當年一定發生過非常嚴重的意外,至今仍對嫌犯造成惡劣的影響。

  BAU小組輪流層層解析,對面幾位家長對視的目光漸漸不安起來。終於,一位母親面色蒼白的捂住了嘴:「Oh my god!是……是沃克兄妹!」

  事實跟BAU小組推測的差不多,沃克兄妹就是當年被霸淩的物件。十一懷疑那幾個家長要這麼久才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當年欺負過的人太多了,一時不好篩選。

  但等她聽完那幾個家長的敘述,簡直是大惑不解。

  她能理解沃克兄妹的報復,換了是誰受到那樣的不公對待都會意難平。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們居然過了二十年才施行報復!

  故事是這樣的,沃克兄妹三人——是的,三人,二十年前是諾市小學的學生。小孩子有時候暴力起來讓人無法理解,沃克兄妹三人都不記得從哪一天開始生活在這種暴力中的。就像BAU推測的那樣,最終發生了很嚴重的意外。

  有一天,沃克家的小妹妹被鎖在學校廁所裡,等兩個哥哥救她出來以後,回家的校車堪堪從眼前開走,三個人在匆忙追趕時,發生了交通事故。

  一輛貨車從側面撞過來。妹妹植物人,一個男孩斷腿,另一個輕傷。

  那個面色蒼白的母親還在哭著說:「那只是意外,我們那時候還是孩子,誰都沒有想到會……」


第60章

  BAU小組從會議室出來。

  十一跟在瑞德後面問:「他們為什麼過了二十年才冒出來報仇啊?」

  摩根聽見了, 說:「這得問加西亞了。」

  電話打給加西亞, 很快沃克兄妹的生平全羅列在她的電腦螢幕上了。

  意外發生後, 沃克兄妹, 哦, 應該說,沃克兄弟轉了學——小妹妹已經只能躺在醫院病床上了。

  在車禍中斷腿留下殘疾的是弟弟伯恩.沃克, 他高中畢業後在埃文斯百貨公司上班。兩個月前公司裁員,很不幸,沃克先生就在裁員名單中。

  而剛剛那位在會議室中問BAU這起案件是不是勒索案的父親, 恰好就姓埃文斯。

  「呃……」加西亞在電話中的聲音有些低沉,「他們的妹妹, 莫莉.沃克,三個星期前去世了……」

  看來這就是刺激源。

  十一撇了撇嘴。古有范雎, 君子報仇, 十年不晚。原來不是君子的人,報仇要更久。不知道他們仙人谷這種從來有仇當場就報了的, 應該叫什麼。

  加西亞將嫌犯的地址發到眾人手機上,大家便整裝待發了。

  Hotch的目光看向警局休息室另一個失蹤的孩子黛米的父母。黛米.雷納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 她的父母並沒有人是這所小學的學生,加西亞也沒查到他們跟沃克兄妹有任何交集。

  「OK,我們出發。」Hotch收回視線, 率先向外走去。

  一切疑惑都只能等抓到沃克兄弟來解開了。

  十一一轉頭, 見羅西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溜到她這邊了。

  「你認為嫌犯如果只為綁架勒索, 劫持校車風險太大?」

  這是十一剛才在會議室說的話, 她點頭。是這樣,沒錯啊!

  「那如果嫌犯的目標只是其中的四個孩子,劫持校車的風險不是也很大?而且轉移其他的孩子還增加了其中的變故和危險。」

  十一想了想說:「也許他們缺心眼兒?」

  羅西看著她。

  十一鼓了鼓臉:「好吧,我覺得沃克兄弟心裡肯定也特別怨恨那所學校,畢竟他們被欺負的時候沒有得到學校和老師的保護,所以他們才選擇劫持校車。」

  羅西挑了挑眉,不錯。

  大家正一起往外走,相隔不遠,兩人的對話其他人都聽到了。這時剛好走到警局門口,就聽原本對案情分析的頭頭是道的十一突然說:

  「可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又把那些孩子都放了呢?如果把那些孩子全殺了,對學校的打擊不是更大嗎?」

  BAU眾:「……」

  驚嚇過後,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向瑞德:自己家孩子,自己教育好!

  瑞德:「……」

  .

  十一在車上也穿好防彈衣,這還是她第一次穿防彈衣,難免有些新鮮。

  她抬起雙手,瑞德低著頭,認真幫她把帶子系好。

  「瑞德,你真好。」

  瑞德笑了笑,然後有些遲疑地說:「一會兒到了,你留在車上等好嗎?」

  十一想了一下,如果沃克兄弟倆負隅頑抗的話,除非她下毒,否則去了確實幫不上什麼忙,沒准還會拖後腿。便異常乖順的點點頭,答應了。

  哎?那她還穿防彈衣幹嘛?!

  好吧,瑞德給系的帶子,多穿一會兒吧。

  十一囑咐:「那你小心一點。」

  「嗯。」

  「讓Hotch和摩根沖在前面。」

  「……」

  .

  暮色四合,逐漸暗下來的天,煙霞萬頃。一棟普普通通的民宅就矗立在霞光下。

  抓捕過程很順利,沒遇到什麼反抗,因為只有斷腿的伯恩.沃克在家。次次跟在後頭的武裝特警又未能發揮自身價值。

  十一推開車門下來,看到一個瘸著右腿的中年男人被押進警車。估摸著這個就是伯恩.沃克了。

  「找到孩子們了嗎?」她蹦躂到瑞德身邊問。

  瑞德搖頭。四個孩子和當年唯一躲過車禍的傑森.沃克都不在房子裡。

  只能先帶人回警局。

  晚上七點半,眾人隔著審訊室的窗戶看著裡面坐在椅子上的伯恩.沃克。

  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背挺得筆直,身上的淺色襯衫乾淨整潔。審訊室裡面並不能看到外面,可他直視過來的目光,仿佛穿過窗子,看透了一切。

  Hotch說:「他是主謀。」

  顯然BAU的其他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而十一,呃,她還沒有考慮到主謀和從犯這回事上。

  Hotch突然對摩根說:「你和艾米莉去雷納夫婦家,黛米.雷納不是沃克兄弟綁架的。」

  摩根和艾米莉向休息室內的雷納夫婦望了一眼,沉默點頭,兩人都沒問原因,其他人也沒問,好像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十一也順著眾人的視線向休息室方向望了一眼,可,什麼也沒看出來。

  她舉手問:「為什麼黛米不是沃克兄弟綁架的?」

  Hotch說:「伯恩.沃克剛才經過的時候,雙眼一直緊盯著另外三個孩子的父母,但他進來之前雷納夫婦就在門口,他卻看都沒看。」

  十一明白過來。怪不得**方才先下車,還把雷納夫婦帶到警局門口。

  時間不早了,十一有點餓,瑞德帶著她從審訊室出來,撿了角落的一張休息桌讓她吃晚飯。

  十一從盒子裡拿了一角披薩,剛咬一口,就見旁邊站著一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小男孩。

  她認出來,是雷納夫婦的兒子,黛米的哥哥,好像是叫西恩.雷納。西恩比黛米大四歲,兩人讀同一所學校,但他今天早晨沒趕上那輛校車,躲過一劫。

  雷納夫婦大概還在為失蹤的小女兒憂心,忽略了兒子饑餓的小肚皮。

  瑞德已經走開了,站在不遠處的提示板前整理線索。十一咬著披薩沖小男孩招手:「餓嗎?」

  西恩走過來,漂亮的綠色眼睛看著她點了點頭。

  十一指了指披薩盒子。

  西恩伸手拿了一角,安靜得跟個小姑娘似的坐十一對面開始吃。

  有的吃,小傢伙就不再往十一這邊看一眼了。直到十一的手伸到桌子一旁的外賣袋子裡,從裡面拿出一杯可樂。

  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又看過來了:「我想喝。」

  十一笑了,手握著杯子說:「那可不行,這是我的。」

  人們總是很容易對小孩子放鬆警惕,尤其是漂亮的小孩子,十一也不例外。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西恩眼睛裡驟然聚起來的戾氣,就見小男孩突然像憤怒的小豹子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出雙手,異常暴虐的把十一的手從杯子上掰開,指尖用力到甚至在她手背上劃下兩道細細的血痕。

  「啪!」一聲,整杯可樂摔到地上。

  十一當時想的是,她居然被一個小毛孩傷了,要是讓梅梅知道得讓她嘲笑一輩子。

  他們這邊的動靜不小,瑞德立刻聞聲走過來。查看了一下十一手上的傷,又環顧了一圈「案發現場」,視線落到西恩.雷納身上。

  十一也重新看向那個小男孩,頓覺這真是個人才啊!小小年紀就處變不驚,剛行完凶就換成一副純良小白兔模樣,特別安靜的坐回對面椅子裡,碧綠湖面似的的眼睛望著他們,沒有不安,也沒有歉意。

  但她驚訝完就過去了,沒多想。畢竟她還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神經也不像瑞德等人那麼敏感。

  瑞德從一名警員那裡借過來一個醫藥箱,先拿棉棒給十一手上的傷口消毒,然後動作輕柔的貼好創可貼。

  認真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一旁的西恩,輕聲問道:「你經常這樣發脾氣嗎?」

  西恩小朋友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有時候。」

  瑞德笑了一下,又問:「你能告訴我,今天早晨你為什麼沒趕上校車嗎?」

  西恩不說話了。

  .

  小西恩被帶進另一間審訊室的時候,BAU小組的成員又都是一臉沉重的明瞭。

  十一很生氣,你們要不要每次都明白的那麼快?

  還好雷納夫婦也跟她一樣不明白。

  西恩是被**帶進審訊室的,聽話的在椅子上坐好,見**要離開留下自己一個人,小西恩立刻哭著說要找爸爸媽媽。最後見這招沒用,**還是關門走了,很快收好眼淚,安靜在審訊桌前坐著。

  四周是審訊室空蕩又晦暗的牆壁,小男孩居中而坐,臉上不諳世事的平靜怎麼看怎麼詭異。

  不過十一卻覺得,沒毛病啊!

  她小時候也經常用這招,不想練功,不想學毒,犯錯了……大多數時候在師父和師兄們面前都管用,也有淘得過分了不管用的時候,那肯定擦乾淨眼淚認命受罰啊!

  西恩終於說出他沒有趕上校車的原因。他和妹妹黛米一起出門,他沒有趕上校車,黛米也沒有,所以在校車上被劫走的孩子中並沒有黛米。

  兄妹兩個跟平時一樣的時間出門,卻沒有趕上校車,是因為西恩帶黛米去了樹林。

  西恩說他不喜歡黛米,她卻總粘著他,他和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她也總是跟在他後面。媽媽還說他應該照顧妹妹,但他卻希望沒有這個妹妹。

  雷納太太震驚的看著審訊室裡的兒子,一句話說不出來。他們也許已經預感到將要面對什麼,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臉上的神情充滿了恐懼不安又迷茫無助。

  西恩說他把黛米帶到樹林裡,綁在一棵樹上,這樣她就不能跟著他了。

  如果這樣的行為就是反社會。十一忍不住把這種特徵往自己身上套了套,呃,好像挺……嚴絲合縫。

  又往梅梅身上套了套,嗯,也挺嚴絲合縫。

  再往八師兄身上套了套,唔,更嚴絲合縫了。

  太師父……想起太師父那張總是談笑間就讓人生不如死的俊臉……沒敢造次。

  幸好仙人谷還有美人師父,不然他們就是一家子「反社會」了。

  十一和梅梅是那種從小相互嫌棄到大的相處模式。所以她聽到西恩說不喜歡自己妹妹的時候一點不覺得意外,甚至西恩說把黛米綁到樹林裡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相比她和梅梅,這種程度簡直就是兄友弟恭了。

  可是等BAU載著西恩,按照他指示的方位找過去,看清楚那裡的情形的時候,十一瞬間明白了,這不一樣,西恩.雷納不一樣。

  梅梅經常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毒下到她身上,拿她試藥。她也會偷襲梅梅,用各種複雜的點穴手法把她點住,然後扔到穀裡某個旮旯角自生自滅。

  但她們在這樣的打鬧中安然無恙的長大了。她會把梅梅扔山谷裡不管,是因為知道她過不久又會活蹦亂跳的出現,就像梅梅給她下毒,都是些她最後能解的毒。

  可是七歲的黛米卻死了。

  他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西恩說他把黛米綁在一棵樹上,可他沒說,綁的不是她的手,也不是腳,而是脖子。

  細細的繩子勒在小女孩同樣纖細的脖子上,紫黑色的恐怖勒痕觸目驚心,一雙跟西恩相似的碧綠眼睛瞪得大大的目視前方。

  這片樹林,距離雷納家不過短短數英里。安靜的夜色中,警燈閃爍,人影穿梭,雷納夫婦的痛哭聲清晰可聞。

  西恩站在一旁,看著悲痛欲絕的父母,表情還是很平靜。他說:「黛米不停地哭叫,我只是想讓她閉嘴。」

  ……

  .

  等返回警局,還有另一個意外等著他們——傑森.沃克來警局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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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說是意外並不準確, Hotch和羅西知道傑森.沃克會出現。

  一個非常簡單的局。

  羅西故意讓**通知媒體報導這起校車被劫案, 稱嫌犯已落網, 因被公司裁員, 心生不滿, 劫持校車,綁架無辜孩童。

  伯恩.沃克的名字和照片, 一時間席捲各大新聞媒體頭條。

  十一正為黛米這個小女孩的死有點堵心,見到傑森.沃克的時候,幾乎驚訝的全忘了。

  跟弟弟的整潔鎮定全然相反, 傑森.沃克看起來糟糕極了,鬍子拉碴, 眼窩深陷,面色也極差, 跟幾天幾夜沒睡過覺一樣, 身上的衣服也全是褶皺,骯髒陳舊。

  像樹林子裡跑出來的野人。

  他真的是劫匪, 而不是自己被人劫了剛逃出來?

  這是十一見到傑森.沃克後的第一反應。

  不過他確實是劫匪,他自己承認的, 而且聲稱所有事都是他一個人幹的,跟他弟弟一點關係沒有。

  當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就是了。連十一也不相信。

  但她也明白了, 傑森.沃克之所以來警局自首, 是為了給他弟弟脫罪。

  對此十一只想說一句:天真!

  可是傑森.沃克一點也不天真, 顯然這一切都是兩兄弟事先計畫好的。BAU雖然抓到了伯恩.沃克, 但是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他參與了綁架。第一時間尋回的校車上,到處都是傑森.沃克的指紋,甚至那棟花田小屋中也有他的指紋,但是伯恩.沃克,什麼都沒有。

  十一看著相鄰兩間審訊室裡,截然不同的兄弟倆,不禁很驚訝。

  第一次見到這麼無私偉大的哥哥,好想讓她那個比仙人指峰頂的積雪還冰冷高潔的兄長來看一看,別人家哥哥都是什麼樣的存在!

  見一個不注意,小姑娘的思想品德就要跑偏,瑞德趕緊給拉回來,告訴她,這跟無私偉大一點關係沒有,充其量就是愧疚感作祟。

  當年一場車禍,雖然是意外,但妹妹植物人,弟弟斷了條腿,自己卻安然無恙,尤其還是兄長,難免自責愧疚。

  而且可以想像,由於身體的殘疾,轉學後的伯恩.沃克恐怕仍然逃脫不了被同學欺淩的遭遇,做哥哥的還是無法保護弟弟,會讓這種愧疚進一步加深。

  而只要將這種愧疚善加利用,就能做很多事。比如,劫持一輛校車,報一報仇。

  所以BAU小組看到伯恩.沃克這個人的時候就斷定,他是主謀。傑森.沃克的精神狀態更加肯定了這種猜測,因為他眼睛裡寫滿了愧疚不安。

  如果說之前這種愧疚只是對自己的弟、妹,現在恐怕還包括了那些失蹤的孩子們。

  要找到那三個下落不明的孩子,只能寄希望於傑森,伯恩.沃克從被抓伊始就將沉默是金貫徹始終。

  十一聽了半天,其實心裡頭有一個至關重要的疑問,那就是,怎麼能肯定那三個孩子現在還活著?

  如果是她,自首之前肯定會先撕票。不然等著員警把人救走,不是白忙活一場?又不是傻!

  不過她倒也沒問,雖然以前跟著辦案的時候從沒上過心,但也知道,只要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人已經死了,就當做還活著來查。

  但這其實更像是一場與傑森.沃克的良心之間的一場賭局。如果他良心未泯,三個孩子就有生還可能。如果相反,他們找到的就會是三具屍體。

  羅西老頭在審訊室裡面審問傑森.沃克。十一以手掩嘴,打了個秀氣的小哈欠,腦袋一歪,極其自覺的靠到旁邊的瑞德肩膀上了。

  瑞德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

  他沒說話,只牽了十一的手往外走。十一也不說話,眼睛都不願意張開,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要不是怕他害羞,她真想掛在他身上讓他拖著走。

  就規矩了這麼一小會兒,一到休息室,立刻原形畢露。

  瑞德透過窗玻璃看了一眼不時從外面經過的值班警員,把她手從脖子上拉下來,唇角卻帶著靦腆的笑意。「你如果累了就先在這裡休息。」

  十一哼唧唧,又故技重施,說手疼。結果忘了,手背上真有兩道剛被小毛孩撓的血印子,不小心自己爪子又給結結實實撓了一下,立刻疼得「嘶!嘶!」叫喚。

  瑞德無奈的幫她把傷口重新處理好。其實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但十一實在喜歡他認真的樣子。

  她坐在椅子上,另一隻手撐著下巴。他白白淨淨的側臉怎麼能那麼好看。柔軟的棕色頭髮在耳朵邊打著卷,可愛極了。還有那雙棕色的眼睛,清澈溫柔,被他望住的時候,就像仙人谷四季如春的陽光照在身上。

  看著看著,目光就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他薄薄的嘴唇上了。

  脖子一點一點往前挪,溫暖的鼻息吹拂到了他臉上。瑞德握著酒精棉簽的手緊了緊,但沒有躲開。

  十一笑了,再往前一湊,鼻尖輕輕蹭著他的鼻尖。

  「瑞德。」

  「嗯。」

  「你抓疼我了。」

  他這才猛然驚醒,連忙放開她那只受傷的手。

  十一笑得更開心了,腦袋拱到他肩膀上。笑了一陣,又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的有些困了。

  瑞德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終究捨不得推開,側了側身,背對窗戶,讓她舒服的靠著。

  半晌,有些遲疑的問:「十一,你想……成為一名FBI嗎?」她今天對待這個案子的不同,不止他,BAU其他的組員也都察覺到了。

  .

  十一現在已經明白了,雖然她有BAU的證件,但她並不算是一名FBI,也更加算不上BAU的一員。

  想成為一名FBI嗎?

  在瑞德提出這個問題之前,十一併沒有這樣想過。即便她對這次的案件比以往上心,也並不是奔著成長為一名合格的FBI去的。

  待瑞德問出這個問題後,十一想了想,發覺這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既可以抓罪犯,還可以一直跟瑞德在一起。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十一越想越覺得BAU分外適合自己。在她的手腳筋脈恢復之前,打打殺殺什麼的顯然不能了,在複聯也起不了什麼作用,BAU雖然也有抓捕罪犯的時候,但需要動手的時候畢竟不多。

  何況,BAU可不像複聯,敵人的物種那麼多樣化。BAU抓的都是普通人類,就算有什麼危險吧,她偷偷下點毒應該也是能搞定的。

  十一這樣想著,目光一轉,看到不遠處的桌面上有幾張散置的案件資料,資料夾中露出一張照片。她認出來,是黛米.雷納。

  她下意識的走過去,把照片從資料夾中抽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著金黃色頭髮的漂亮小女孩,瓷白的臉頰,天真稚純的笑容。

  可惜她死了。

  多麼怪異。在他們奔忙著尋找她和那些失蹤的孩子時,她其實已經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樹林裡了。

  這個想法一進入腦子裡,就讓十一有點不舒服,好像猛然發現了某種無法掌控,無力改變的事。

  而在此之前她從沒有認真考慮過死亡這樁事,雖然她跟著BAU出外勤時已經見過很多死亡,甚至她自己在翻手之間就可以收割眾多生命,但這些死亡其實從沒被她看進眼裡過。

  眼前又浮現小黛米被勒死在樹林裡的樣子。還有她那雙睜得大大的綠眼睛。

  原來這就是死亡。

  冰冷,恐懼,孤獨,無助。還有眼淚和痛哭。

  而瑞德,和整個BAU做的,就是減少這種死亡的發生。

  要成為一名FBI嗎?

  十一小腦袋一歪,黑亮的瞳仁在大眼眶裡滴溜溜轉了一圈。哈!她出谷一趟要是成了個「捕快」,肯定能驚掉八師兄的下巴!

  .

  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當個捕快,驚掉八師兄下巴」的決定後,十一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過了不久,瑞德和其他組員從審訊室出來,大家行動迅速的往警局門口走。

  瑞德腳步一滯,向另一個方向轉去。

  推開休息室的門,他看到一張安靜的睡顏。身後是嘈雜急促的交談和腳步聲,眼前卻是另一番讓人心定的安寧。

  他無聲的勾起唇角,重新輕輕合上了門。

  .

  睡著的十一做了個夢,夢裡她回到了仙人谷,在一棵大樹底下找到八師兄,樂顛顛告訴他,自己現在是一名捕快了。然後八師兄的下巴真的「吧嗒」掉到了地上,把她嚇了一跳。

  她趕緊低頭把八師兄下巴撿起來,給他安回去,眼淚汪汪地說:「師兄,你要不喜歡我就不做捕快了,你不能沒有下巴啊!沒有下巴太醜了!」

  然後她就醒了。

  十一很鬱悶,不明白自己怎麼做了這麼蠢一夢。

  她抱著頭從休息室出來,找了一圈沒找到瑞德,BAU其他人也不見了,連那些不停在周圍轉來轉去不知道忙些什麼的員警也不見了大半。

  向留守的一個警員問了問才知道,羅西老頭終於從傑森.沃克愧疚的防線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問出來那三個孩子還活著,而且被關在國家森林公園一間廢棄的房子裡。

  所以大家就都去救人了。

  十一走到警局門口,站在臺階上向一個方向望瞭望。她知道瑞德在哪,可現在的她去不成。輕功是個好東西,丟了還真是讓人不適應。

  已經是後半夜了,白日暖融融的夏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舒爽涼意。

  十一在警局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她醒過來的時候BAU已經出發很久了,所以她在臺階上沒坐多一會兒,就看到了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在夜色中向警局這邊開過來。

  瑞德一從車上下來,仿佛變魔術一樣,十一臉上立刻神采飛揚起來,蹦到他身邊,小手拖住他大手。

  「瑞德!」

  「嗯。」

  「救到人了嗎?」

  「嗯。」停了一下,又說:「那個司機死了。」

  十一「哦」了一聲。

  那個司機是在諾市小學開了二十多年校車的老司機,二十年前,沃克兄妹沒趕上的那趟校車,也是他開的。

  沃克兄弟把他殺了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死亡方式。他被繩子勒死,而且雙眼被粘得大張。

  瑞德記得很清楚,這是他24歲生日那天,也是他遇到十一那天,BAU接到的「湯姆殺手」的案件。

  而且……

  他轉頭,十一正牽著他手像個孩子一樣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蹦著走,燈光照下來,更顯得她一張小臉白皙透明,清泉般的雙目亮晶晶地閃爍著。

  瑞德叫她:「十一……」

  「嗯?」

  「……沒事。」

  十一疑惑的轉頭看他,這神情和語氣,可不像沒事哦!

  瑞德抿了一下嘴角,遞給她一樣東西。

  「在現場找到的。」這個現場並不是指關著三個孩子的林中小屋,而是那個老司機的屍體上。

  十一好奇的接過來。一個透明的塑膠物證袋,裡面裝著一張照片。

  「咦?是我!」

  物證袋裡是她的照片。

  是她某個轉頭的瞬間拍下來的,看不出時間地點,但照片上的人神情愉快,笑容甜美。

  十一高興的時候太多了,要拍到這樣一張照片很容易。

  反過來,看到照片背面還有字。

  她照著念:「Hello,梅。」

  ……


第62章

  十一之前其實並不知道莫里亞蒂往BAU寄照片的事, 所以乍一看到這句話一頭霧水。

  只有一個字眼熟悉:「梅?是指梅梅嗎?」

  十一的做法很簡單粗暴, 既然跟莫里亞蒂有關, 那就把他抓來問問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就算最後證明不是他做的, 他不是犯罪界的帝王麼, 這些不入流的模仿犯是不是得算他的「臣民」?至於他的犯罪網路其實是在英國這種事,嗯, 先把人抓到再說!

  更何況,十一跟他還有筆賬沒清算呢。

  按照十一有仇當場報的性子,當時受完傷她沒有立刻找莫里亞蒂, 是彼時正因為跟瑞德之間的誤會傷著心。現在既然誤會解除,算一算舊賬也合適的很。

  莫里亞蒂當時被引渡回了英國, 找人當然還是近水樓臺的梅梅更方便些。

  但是當十一打電話給梅梅,聽完她的話, 氣得!要不是武功沒了, 真想立刻殺過去在她身上戳倆窟窿。

  「你說你把易容術教給他了是什麼意思?」

  梅梅終於理虧了。「我那時候也不知道他是個變態啊!」誰還沒個少不更事的時候。

  十一涼颼颼說:「他是不是變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你不經太師父同意就擅自將易容術教給旁人,回谷以後太師父自然有更變態的懲罰等著你!」

  頭皮一緊的梅梅趕緊說:「我能找到他!」

  「你給他下飄香藤了?」

  「沒有。」

  「那你怎麼找?」

  「呃, 我出穀的時候偷了外婆兩隻赤峰……」

  十一更氣憤:「你居然偷師父的赤峰!」為什麼我沒想到?哼!

  赤峰是師父養的一種蜜蜂,通體赤紅,所以叫赤峰, 最善識路尋人。當然, 仙人谷的繡花針都恨不得有毒, 美人師父費心養著的赤峰也不能例外, 若是被它的毒刺蟄到,雖不至送命,但痛癢難忍的滋味十分**。

  旁邊瑞德和BAU眾人聽著十一在那發脾氣,雖然不應該,但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忍笑。實在她鼓著臉,黑水晶似的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分外可愛。

  不管怎麼說,尋找莫里亞蒂這口鍋,成功甩給梅梅了。

  .

  小組從諾克斯維爾市回來快兩周了,期間又往阿肯色州和德克薩斯州飛了兩次,抓了倆變態殺手,再原路飛回來。

  阿肯色州的案子是諾市的校車被劫案後,BAU接手的第一個案件,組長Hotch照例先召集組員聚在一起開圓桌會議,十一坐著沒動。

  羅西老頭經過,在她邊上停了一下,問:「你不來?」

  然後其他正往會議室走的組員都停下了,不約而同的看著她,像是等著她做出某個決定,連Hotch也站住看了過來。

  十一抬起頭,在八師兄的下巴和成為一名FBI之間猶豫了兩秒鐘,然後歡快的選擇了後者。

  接連解決兩樁案件後,十一大言不慚的覺得,辦案好像也沒那麼難嘛!

  摩拳擦掌等著下一個案子。

  瑞德不想打擊她積極性,但又覺得這樣的思想苗頭不太對,遂循循善誘:沒有案件是好事,說明沒有人死。

  十一聽完特別認同的點頭——只要是瑞德說的,都是對的!

  但等下一個案子來的時候,她又像幼狼瞄到了肉,兩眼放光的竄了出去。

  瑞德博士暗自比較了一下,發現她現在好像看變態殺手比看見他都親切了……

  這油然而生的危機感是怎麼回事?

  .

  已經是盛夏時節了,陽光一連串的燒下來,到處都是滾燙和熱烈。

  十一也像個小火球一樣,滾到哪裡都帶起一陣愉快的熱情洋溢。

  BAU眾人每天的上班日常現在變成了這樣。

  上午,只要「叮!」一聲電梯聲響後面跟著的是「蹬!蹬!蹬!」一陣歡快急促的小跑過來的腳步聲,不用懷疑,來的准是「伊萊文探員」。

  Hotch的辦公室在二層,門通常是開著的。如果耳朵邊冷不防響起一陣跑步上樓的聲音,緊接著「叩叩叩」三聲節奏明快的敲門聲,最後,一顆小腦袋探進來。

  組長大人頭都不用抬,視線仍停留在眼前的各種書面檔上,說話的聲音毫無起伏:「十一,如果有案件**會通知大家。」

  然後小姑娘頓時猶如一朵被烈日烤幹水分的小花,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轉身往樓下走。

  若是組員們知道,這熊孩子心裡正對那些變態殺手如此不敬業的態度很不滿,大概就不會覺得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也很可愛了。

  一整個夏天,十一就像頭頂的驕陽一般,散發著無窮的熱情和能量。站在大太陽底下被曬得紅撲撲的小臉,額頭上一層薄汗,絨毛似的柔軟額發濕漉漉的黏在額角,像開在夏天熱風裡的紅竺葵,嬌美無比。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明媚。

  .

  有一天,Hotch突然從辦公室裡面出來,面色特別嚴肅的停在十一面前,說:「你以後不用在這裡了。」

  十一當時正賴在瑞德的辦公椅裡轉來轉去,聽了這話腳尖在地上一點,轉得正歡的椅子停住了,她瞪圓了一雙眼看他:什麼意思?!

  Hotch繼續說:「這裡已經不適合你了。」

  十一從椅子上站起來了。看見瑞德、摩根、加西亞,還有**和艾米莉排成一排在Hotch後邊站著。哦,當然少不了還有羅西老頭。

  一副列隊歡送的姿勢。

  十一一臉迷茫。

  然後就見Hotch指了指她後面隔著兩個工位的一張辦公桌,說:「以後你的位置在這裡。」

  哈?

  十一在BAU一直跟瑞德擠一張桌子,當然,她是一點也不覺得擠的。況且,她以前在BAU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

  不過能分到一個單獨的位子還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雖然位子的主人新鮮了幾天以後,大部分時候還是跑回去繼續跟瑞德擠一起。

  但至少現在十一很開心,比當年她耍完一套武功後,得到太師父一個漫不經心的點頭認可還開心。當然,這是絕對不能讓太師父他老人家知道的。

  漂亮能幹的**走過去,在十一那張新桌子上放了一盆綠植。艾米莉在桌角擺上一個精緻的筆筒。加西亞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放了一個大大的卡通靠背,站在椅子邊問她:「不坐下試試嗎,伊萊文探員?」

  十一立刻歡呼一聲蹦躂過去了。

  她在辦公椅上轉了一圈,轉著轉著就向著瑞德的方向飛撲過去了。

  瑞德趕緊接住人,十一站好以後拉著他手說:「看,瑞德!我有自己桌子了!」

  瑞德笑著「嗯」了一聲,也在她桌子上放了一個東西。

  十一立刻拿起來看。是一個木制相框。

  看清楚後,十一開始蠢蠢欲動地望著他。

  瑞德有點不好意思,因為相框裡的照片是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

  眾目睽睽的,十一也幹不了什麼,就拿著相框,臉往前一湊,「吧唧!」在上面親了一口。

  然後笑眯眯盯著瑞德看。

  又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狗糧的BAU眾人:……

  .

  這個夏天十一過得很是歡欣鼓舞,更讓人歡欣鼓舞的是,下一個季節會比現在更好。因為她的生日在秋天。

  而就在這個歡欣鼓舞的夏季即將過完的時候,洛杉磯驚現一個愛崗敬業的連環殺手,兩星期內連殺七人。

  洛杉磯是美國第二大城市。不知道城市是不是跟人一樣,城「紅」也是非多,這不是BAU第一次接到洛杉磯的案子了。

  而且,十一對洛杉磯這座城市的印象可不怎麼美好。

  到了洛杉磯,摩根、瑞德和十一三人被分配去勘察案發現場。

  FBI的大SUV停在案發現場的馬路邊,從車上下來之前,十一從小書包裡拿出一個粉紅粉紅的太陽鏡帶上,鏡框上還支棱著兩隻萌萌的貓耳朵。

  瑞德看著她。

  十一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摸著眼鏡邊上的一隻貓耳朵問:「好看嗎?」

  瑞德低頭笑了一下,然後說:「好看。」

  前面開車的摩根在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肯定地說:「加西亞送的?」

  十一說:「對啊!加西亞送我的!」

  於是瑞德一點也不奇怪了。

  但等在案發現場的洛杉磯警局的警長顯然感到很奇怪。

  摩根介紹完自己和瑞德博士,有些艱難的對那位滿臉疑惑的警長說:「……這位是伊萊文探員。」好懷念以前BAU團隊中只有瑞德一隻外星人的時光。

  案發現場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內,一共兩名死者,今天淩晨被人發現。

  洛杉磯昨天晚上剛剛下過大雨,所有可能的線索幾乎都被雨水沖刷乾淨了,但當看到兩名受害人的死狀後,嫌犯所有的內心世界幾乎都展現在BAU小組面前了。

  十一跟著瑞德和摩根從大路拐進一條小巷,走了沒幾步,還沒看到被害人,先在一汪積水旁,看到一截斷臂。手臂被從肘彎切斷,斷面非常平滑,被雨水浸泡了一夜,手臂上皮膚看起來異常蒼白,像只假手。

  又走了兩步,看到一隻斷腿。

  再往前走,終於看見那倆殘缺不全的被害人了。

  兩個被害人都是高大強壯的白人男士,據剛才的警長所說,兩名被害人還是當地的幫派成員,平日只有他們欺負旁人的份。

  十一感興趣的蹲在兩具屍體前,查看上面的傷口。

  只聽她先是驚奇的「咦」了一聲,皺著眉頭說:「他們傷口的顏色看著有點奇怪,但也沒有中毒啊!」

  旁邊瑞德博士沒說話,默默幫她把貓耳朵眼鏡推到頭上。

  眼前豁然開朗,傷口顏色也不奇怪了。十一沖瑞德呵呵傻笑了兩聲,討好的蹭了蹭他手心。重新轉頭去查看屍體。

  除了斷腿斷手,兩名死者身上還都佈滿了其他深可見骨的刀傷,死狀淒慘可怖。傷口雖然淩亂不堪,但每道傷都非常乾脆俐落。

  查看完,十一又開始驚奇了:「兇手用的居然是雙刀哎!」

  瑞德轉頭看她,雙刀?死者身上的傷都是刀傷,這一點一目了然,不過雙刀,他倒沒注意。於是也蹲下身,再次認真查看起來。

  摩根直接問:「你怎麼知道?」

  十一從屍體前站起來,往旁邊撿了兩根被風雨吹斷的破樹枝拿在手裡,興致勃勃說:「我知道他怎麼殺人的,要我耍一遍給你看嗎?」

  武功雖然沒了,耍兩下招式還是可以的。

  摩根看了一眼十一手裡的破樹枝,還有她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默不作聲的抬手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珠。

  瑞德,我以後再也不嫌棄你是外星人了。

  .

  現場看的差不多了,正預備返回洛杉磯警局,十一猛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轉身去看,還沒站定,一陣疾風撲面而來。

  這風她太熟悉了,不用看到人她就喊了出來。

  「皮特羅!」

  果然,風停,熟悉的銀色頭髮出現在眼前。

  「我看到FBI在這查案,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在!」

  見到熟人十一也很開心,歡快的問道:「皮特羅,你怎麼來洛杉磯了?」


第63章

  不管做了多麼明智合理的選擇, 在結果出來之前, 誰都無法知道它的對錯。到頭來我們被允許做的, 只是堅信那個選擇, 儘量不留下後悔而已。——《進擊的巨人》

  **

  快銀說他來洛杉磯是來見偶像的。

  他指著不遠處站在警戒線外面的一個年輕的小個子男人, 說那就是他偶像。

  十一有點好奇,要知道, 複聯眾人一向都是被旁人當偶像的。

  那個小個人男人叫喬尼,是個漫畫家。他的漫畫快銀每本都看過,名副其實的鐵杆粉絲。

  聽到這十一就不覺得意外了, 以前在復仇者大廈經常見快銀手捧漫畫。她也好奇翻過兩本,不過什麼都沒記住就是了。

  不過那個喬尼看起來神情恍惚不安, 有些奇奇怪怪的。

  「那你跟你偶像怎麼跑犯罪現場來了?」十一問。

  快銀說,今天上午有喬尼偶像的粉絲見面會, 他專程從紐約跑來覲見, 結果偶像遲到,他和一群如饑似渴(?)的粉絲多等了好幾個小時, 沒想到姍姍來遲的偶像剛一現身,馬上又一臉撞鬼的表情轉身跑走了。

  好在, 若論跑,這個世界上還沒人能快的過他。

  於是,快銀一陣風追過去, 成功要到了偶像的簽名和合影。

  「我還救了他一命呢!」快銀捋了捋漂亮的銀色頭髮, 得意洋洋地說。

  偶像瞎跑不看路, 差點被一輛車撞到, 要不是他挺身而出,FBI現在可能要順手多收一具屍體了。

  十一和快銀說話的時候,瑞德和摩根等在旁邊沒打擾。

  直到摩根接了一個電話,掛斷以後,對十一說:「我們該走了。」

  十一轉頭看快銀:「你跟我去洛杉磯警局吧,我們有一個案子要查。」又興一臉奮地說,「我現在是FBI了!」

  快銀笑:「你不一直都是嗎?」

  十一說:「現在不一樣。你去不去?!」

  快銀看了一眼她漂亮的大眼睛,就一眼,目光又移開了,往邊上一掃,突然說:「哎!我偶像呢?」

  十一聞聲一看,那個漫畫家確實不見了。可是誰在意這個。

  呃,快銀在意。一陣風去追了。

  十一嫌棄的皺眉:「幼稚!」

  然後轉頭,笑眯眯牽住瑞德的手,仰起來的臉在陽光下細白透明。「我們走吧!」

  .

  洛杉磯警局。

  雪白的資訊板上貼著數十張犯罪現場和不同受害人的照片。每一張都血腥殘暴的讓人不忍直視。

  十一他們剛剛查看的那起案發現場,是不明嫌犯第六次作案。前五起案件中都是單一受害人,最新一起連殺兩人。

  洛杉磯警局一直沒有申請BAU協助,是因為死得都是幫派成員,反黑組之前一直當做黑幫仇殺處理。直到兇手的暴力程度再次升級。

  綜合前五起兇殺,以及對最後一起案發現場的勘察,BAU可以給出針對嫌犯的部分側寫。

  受害人皆是年輕強壯的黑幫分子,所以兇手年齡不會太大,不然大概活不到作案這麼多次,也不能太小。大概在25-35歲之間。

  每名受害者身上都不止一處致命傷,有明顯的過度傷害,可以看出,兇手確實挺兇殘,而且情緒憤怒。

  十一盯著資訊板上的照片看,雖然最後一起案發現場被大雨沖毀,但前五起發生時都很風和日麗,所以那些噴濺在牆壁上的血跡啊,死者死前在地面上掙扎爬行的痕跡啊什麼的,都完整的被拍進了照片內。

  每個犯罪現場都一片狼藉,可以推斷嫌犯有明顯的精神崩潰跡象。

  但十一感興趣的是,嫌犯為什麼堅持用雙刀?

  如果這個時代有俠客的話還說得過去。不過,也說不準真有,畢竟這個時代的物種之繽紛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但目前這個問題無解,與案情有沒有關係也不確定。

  她把眼睛從暴虐兇殘的照片上移開,見瑞德正在一張展開的本地地圖上分析嫌犯的作案地點。他時而皺眉思考,時而在地圖上和紙上快速的寫寫畫畫,還偶爾停下來對著地圖喃喃自語。

  十一不覺得怪異,只覺得他這幅樣子可愛極了。

  她蹦躂過去,也不打擾他,拿了一張彩色的便條紙自己在上面寫著玩。

  半晌,瑞德擱下筆,從埋首的地圖前抬起頭。地圖上已經用紅筆標出了數個地點,旁邊還貼著便簽注釋,異常清晰醒目。

  十一見他終於忙完了,馬上立正站好,手掌在自己額頭上一拍,搞怪的把那張便條紙貼到了腦門上。小腦瓜伸到他面前。

  也不說話,一雙大眼睛盯著他骨碌碌亂轉。

  瑞德看著她額頭上那張淡藍色的便簽,溫暖笑意一點點漫上唇角。

  十一最喜歡他的笑。他嘴唇上漾起的淡淡笑紋,經常讓她想到靜靜漂浮在仙人谷上空的雲朵。

  她腦門的便簽上寫的是:十一喜歡瑞德。

  旁邊還畫了兩個小人兒,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手把手,雖然簡單稚氣,但也童趣可愛。

  瑞德也沒說話,低頭從桌子上抽了一張便條,匆匆寫了兩筆,然後轉身面對她,秀氣的唇角輕抿,學著她的樣子把紙條按在額頭上。

  雖然這樣的事有些孩子氣,但如果她高興——

  十一當然很高興,樂開了花,「蹭」一下就竄了過去,兩隻胳膊緊緊圈住他的脖子。

  另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瑞德也喜歡十一……

  .

  十一心情非常好。

  雖然瑞德之前已經說過一次喜歡她,但被喜歡的人告白這種事,誰會嫌多?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看見了就想摸摸,摸完了就想抱抱,抱著又想親親。心裡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不停的冒著又暖又熱的泡泡。

  這導致她下午再碰到快銀的時候,臉上的笑比上午兩人第一次見的時候還要甜美,直看得快銀幾乎回不過神。

  太陽抓著夏季這最後剩下的一點尾巴尖,明晃晃的在頭頂發光發熱。

  十一正跟BAU小組一起站在街頭瞎看。當然,瞎看的是她。這個地區是瑞德進行地理側寫後圈出來的,位於幾起案發現場的地理中心,很可能嫌犯的居住地點就在附近。

  快銀出現的時候,十一正拉著瑞德的手,一下也不想放開。

  看著又一陣風刮過來的銀髮少年,她大為驚奇:「你怎麼又冒出來了?」

  快銀掃了一眼兩人交握的雙手,磕磕巴巴說:「我偶像……住附近。」伸手指了指斜對面一棟公寓樓。

  瑞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十一點頭,她沒追過星,也不覺得追星追人家裡有什麼不妥。再說,快銀這樣的存在,去哪都是妥妥的。

  十一正想問他什麼時候回紐約,快銀突然說:「我偶像說他女朋友失蹤了,你不是FBI嗎?能不能幫忙找找?」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因為她FBI的身份找來幫忙,十一立刻點頭不迭:「能能能!太能了!」

  .

  直到太陽緩緩落到莽莽的聖加布裡埃爾山巒背後,天空被映照成一片深紅色,BAU和洛杉磯警局在附近區域的巡查才結束。

  十一和快銀一起結伴往他那個漫畫家偶像家方向走。

  漸漸褪去了燥意的涼爽夜風裡,快銀問十一:「你現在過的開心嗎?」

  十一說:「開心啊!你們還好嗎?旺達好嗎?還有斯塔克,娜塔莎,史蒂夫,巴頓,大家都好嗎?」

  道路兩邊的街樹,在漸漸暗下來的光線中映出些模糊的輪廓。

  這個街區遠離鬧市,路邊的街燈大多被砸壞,不亮的比亮的還多。

  快銀在昏暗的街心低下頭,漂亮的銀色頭髮也垂了下來,但聲音聽起來還是開開心心的。他說:「大家都挺好的啊!」

  十一踢了踢他腿,拿眼睛斜他:「複聯最近挺閑的啊!隊長知道你跑洛杉磯來見偶像嗎?」

  快銀:「呃……」

  .

  十一原本覺得,查個失蹤案至少比BAU碰到的那些連環謀殺案簡單多了。

  但是電話打給加西亞,讓她先查一下那個漫畫家喬尼.麥克海爾女朋友的相關資訊,得到的消息卻異常豐富。

  首先,加西亞居然也是喬尼的粉絲。十一想,等案子結束,也許她也應該買一本喬尼的漫畫看看。

  其次,喬尼的女朋友名叫薇姬,她並沒有失蹤,而是死了。

  最後,悲劇發生時,喬尼跟他女朋友在一起,薇姬被奸殺,喬尼被砍了十幾刀,奇跡存活。但是康復出院後卻一個兇手也指認不出來。

  典型的創傷後精神障礙。

  「十一,」加西亞盯著電腦螢幕上的一條搜索結果,聲音驀然低了下去,「薇姬死得時候還……懷孕了。」

  真是慘。

  掛斷電話,十一拿手肘拐了拐快銀:「你偶像挺符合我們案子的犯罪側寫。」

  不會真是他吧,那也太巧了。

  快銀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攬住十一肩膀,一陣風刮到三樓。

  十一規規矩矩的敲了敲門。嗯,現在是FBI了,破窗而入這種不符合身份的事當然不能做。

  但是等了半天不見有人來應門。十一轉頭看快銀。

  又是一陣風起,一個眨眼的工夫,「啪嗒!」門開了,快銀站在屋子裡等著她進來。

  瑞德的地理側寫雖然精確至附近的三個街區,但是這附近大部分都是單身公寓,租借頻繁,暫住人口眾多,所以加西亞排查起來困難重重。

  沒想到從天而降一個快銀,瞬間把嫌犯縮小至如此精確的程度。

  喬尼的住所也是間普通單身公寓。十一剛要抬腳往裡走,發現房間裡面跟被颱風刮過似的,桌椅反倒,一片狼藉。

  快銀腳旁邊有一張漫畫畫稿,十一撿起來看,往前走兩步又撿了一張,一連撿了三四張後,十一雙眼亮晶晶的看向快銀,語調興奮:「我想我們找到兇手了!」


第64章

  「沒想到還真有個雙刀俠客啊!」

  十一看著漫畫上那個手持雙刀的黑衣人, 感歎道。

  那些犯罪現場的照片, 她可看了一上午, 幾乎刻在腦子裡, 這幾張畫稿每一張都是犯罪現場的重現。

  她把畫稿遞給快銀, 問:「你猜是有人模仿你偶像的漫畫作案,還是他自己就是兇手?」

  快銀這枚鐵粉湊過去看了看十一手上那些畫稿,結果說這些漫畫他都沒看過, 應該還未出版。

  所以就是後者嘍!這個漫畫家喬尼十有八/九就是兇手。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出那棟公寓樓。沒有親手抓住嫌犯,讓十一有點遺憾。

  快銀說:「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把畫稿放我偶像家, 栽贓陷害?」

  十一說:「嗯,另一個正好會畫漫畫,正好女朋友死了受刺激,正好精神崩潰的殺人狂栽贓陷害你偶像。」

  快銀不說話了。

  十一看了他一眼, 冷不丁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清脆地安慰道:「別傷心。你要這樣想,有幾個人的偶像既能畫漫畫, 又能當變態殺手, 這麼多才多藝呢?這麼一想, 是不是心裡舒服多了?!」

  快銀把自己頭髮從她手裡奪回來:一點兒也沒有!!

  十一不理他了。要不是看他猛然發現偶像是個變態殺手,情緒好像有些低落,她才不給他順毛呢!瑞德軟軟的卷髮比他的好摸多了!

  十一兀自往前走, 沒幾步, 突然又頓住了腳, 還伸出手,一把將快銀也拉住了。

  「怎麼了?」快銀問。

  十一小下巴往前面的夜色中點了點:「有人。」

  雖然沒了武功,但身體本能的警惕性還在。

  寂靜的街道兩邊,只有兩盞路燈發出朦朧單薄的光線,悠長的街道看起來就像一條昏暗的隧道。

  不遠處,一個人影攔街而立,整個人裹在黑色的寬大風衣內,腦袋上也罩著大大的黑色兜帽,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但十一和快銀最先看到的並不是對面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物體,而是他握在雙手中的兩把長刀,鋒利的刀刃在昏暗夜色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此情此景,十一偷空低頭瞄了一眼手中的畫稿,再抬頭比對一下對面陰影中的人。

  呃!雙刀俠客從漫畫裡跑出來了!

  快銀拿手捅了捅她:「地上還有一個。」

  十一目光往下移,這才看到,可不是麼,黑衣人腳邊還躺著個人,跟團破布似的揉在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只勉強能看出個人形。

  月黑風高,眼前的情形讓十一有點興奮,漂亮的大眼睛裡閃爍著小惡魔般的光芒。

  能不興奮麼?剛還遺憾不能親手擒住兇手,轉眼兇手就自己蹦躂到眼前了。如此善解人意。

  別說她邊上還站著個快銀,就是她自己,手上也有十幾種藥瞬間把人放倒了。

  但她對快銀說:「你去試試他,別把人打死了,也別立刻打暈,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會什麼高明的刀法。」

  快銀聽完,身形一閃,刮出去了。

  跑了幾圈,又刮回到她身邊。

  「怎麼樣?看夠了嗎?」

  十一很驚奇,對面的「刀客」,雖然談不上什麼招式技巧,但動作確實挺靈活有力,面對快銀這種超自然存在,也沒表現出慌亂。

  她還沒回答快銀的話,就聽對面黑衣人突然開口問:「你們是什麼人?」

  十一說:「不好意思,我是FBI,你殺了人,我得抓你。」

  黑衣人在無邊夜色中持刀而立,這濃濃的江湖氣息十一還真有些懷念。他沉聲說:「我殺的都是野獸!」

  哦,十一想起來了,他漫畫上的黑衣俠客殺的都是狼人來著。而且單從行為上來算,死得那些黑幫渣渣,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沒人性的野獸。

  若要十一真心評價一句:死了便死了。

  但誰讓她現在是FBI呢!而且她現在當這個FBI還在興頭上。

  十一不想廢話了,跟個瘋子有什麼道理可講。

  剛想讓快銀直接過去將人敲暈,對面的黑衣人像驀然清醒了幾分,刀尖指著他們說:「FBI?!歹徒行兇的時候你們在哪?!」說著就提刀往他們這邊砍來。

  這一聲質問悲壯又有力度,若是換了BAU其他任何一個人在場,保准被質問的慚愧了。可惜現在站對面的是十一。

  她小臉一沉,連自己女朋友都保護不了你還有理了!

  這回不用十一說話,快銀直接一陣風刮出去,瞬間把人敲暈了。

  對著這一秒結束的戰鬥,十一眨眨眼,湊過去,把黑衣人頭上兜帽扯下來。

  「呀!真是你偶像!」

  快銀看她:有必要再說一遍嗎?!

  十一看著他,笑得一臉開心。

  快銀:行!說吧!多少遍都行!

  .

  十一給瑞德打了電話。

  片刻,安穩夜色被打破,鳴叫著的警車、救護車,還有FBI的黑色座駕,一輛接一輛開過來了。

  黑衣人or喬尼腳邊那團「破布」還活著,被醫務人員抬上救護車拉走了。

  洛杉磯警局的警長認出那團「破布」是本地的黑幫頭目,他住宅就在不遠處。眾人就決定結伴走一遭。人被砍成破布,身上那麼多刀傷,這附近卻沒有多少血跡,明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十一和瑞德走在最後面。

  忙活了一天一夜,這時候十一也終於有些蹦躂不起來了,只是拉過瑞德的手,跟只小狗似的在臉上蹭了蹭。

  瑞德還是很瞭解她的這些小動作的,知道她這樣多半是累了,忍不住細指輕輕撫了撫她臉頰。

  十一更懶洋洋的了,打了個哈欠,閉著眼讓他拉著走。

  閉眼之前還沒忘伸手招呼旁邊的快銀,像獻寶的小孩子:「皮特羅,快來,帶你看真正的案發現場!」

  但這個真的不好看。

  到了目的地,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回死的不是一兩個,而是五個,加上沒死透的那團「破布」,一共六個。

  可以啊!一對六。十一眼睛四處亂轉的找快銀,發現他沒跟進來。

  她也走出來。

  她站在臺階上,快銀站臺階下。

  夜風習習,快銀說:「偶像也見完了,我要回紐約了。」

  十一笑得一臉不懷好意,說:「你還可以再去警局見見他。」

  快銀瞪她。

  十一鼓了鼓臉,說:「好吧好吧,你一路順風。有時間來華盛頓找我玩兒!」

  拂到面上的風大了些,十一閉了閉眼,再睜開,只剩皓月如水,照著空寂的街道。

  .

  回到警局,審問那個漫畫家喬尼的時候又出了狀況。

  十一和瑞德、摩根站在審訊室外,看著Hotch和羅西把犯罪現場的照片和他的漫畫畫稿一張張比對著擺在桌面上。

  喬尼什麼都不記得。

  這不奇怪。他精神崩潰的時候就會化身漫畫中的孤獨刀客,在夜色中殺人懲凶。精神正常的時候就只是一個隻會握筆不會揮刀的普通漫畫家——唯一用過的刀大概只有轉筆刀。

  但怪異的是,他連自己畫過那些殺人漫畫都不記得了。

  十一皺著眉,透過玻璃窗,看著審訊室內精神越來越混亂,情緒越來越激動的喬尼,心頭的疑惑也隨之慢慢擴大。

  終於,她突然上前,推開審訊室的門,快步走了進去。

  「十一!」

  瑞德追進來,審訊室內的Hotch和羅西卻沒有說話,只是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十一徑直走到被鎖住手腕的喬尼身邊,手一伸,扒拉開他右邊耳朵。

  「你幹什麼?!」犯人也是有人權的!喬尼立刻掙扎躲避。

  BAU眾人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搞糊塗了。

  十一已經放開喬尼,只一眼,就清清楚楚看到他耳後一條細細的紅痕。

  果然是迷迭香。

  迷迭香藥如其名,會使人迷失心智,放大頭腦中潛藏的某些灰暗。心智不堅的人極易被下毒之人控制,且藥效過後,中毒之人全無記憶,只在耳後會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線。中毒次數越多,紅線越長,直至最後徹底瘋癲。

  看喬尼耳後紅線的長度,至少中毒五六次了,正好與他犯案的次數相符。若再多兩次,嘖嘖!

  迷迭香是八師兄的毒。在仙人谷,十一和梅梅與八師兄最親近,凡是八師兄的毒,她和梅梅手上幾乎都有。

  十一氣炸,該死的梅梅,你還給了那個死變態多少東西!

  但梅梅這次拒絕背鍋,堅稱自己絕對半顆迷迭香都沒給過莫里亞蒂。

  十一說:「你再想想,也許你的少不更事讓你還認識過其他變態呢!」

  梅梅憤而把電話掛斷了。

  旁邊瑞德提醒十一,也許毒是從她手上漏出去的。

  咦?十一想起來了,她手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被收走過。而且是被FBI收走的。

  所以能得到迷迭香的只能是——

  十一轉頭看Hotch。

  BAU其他人也看向他。

  Hotch點頭:「如果嫌犯真的是FBI內部人員,我們必須儘快將其找出。」

  十一也給斯塔克打了個電話。她可沒忘記,那些寶貝瓶瓶罐罐,最後是從尼克.弗瑞手上拿回來的,這至少表示,兇手也可能是神盾局的人……


第65章

  你能明白, 無法重返天空的星星的悲傷嗎?——《妖精的尾巴》

  **

  當青翠的綠葉一點點飄黃墜落,陽光也漸漸褪去燥熱, 變得剔透舒適,吹拂到臉上的輕風, 變得清爽宜人。

  當瑞德身上又開始穿起傻氣又可愛的毛線開衫。

  十一的生日也終於到了。

  她期待已久的十八歲生日。

  那天清晨她醒的特別早。睜開眼,迷蒙的盯著天花板一秒鐘, 意識回籠以後, 一下就笑開了。

  然後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動作靈敏的簡直像一隻小豹子。鞋也不穿, 蹬蹬蹬從自己屋跑到隔壁瑞德房間。

  時間尚早, 瑞德還沒醒。十一踩著光腳,做賊一樣推開門,看到他安靜的睡顏, 一下就撲了上去, 壓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臉, 響亮的親了一口。

  瑞德沒睜開眼, 先笑了。

  十一常常疑惑, 他怎麼就能笑得那麼好看?!

  瑞德其實跟十一一樣也是顯小的長相, 白白淨淨的面容本就清秀,再加上一頭柔軟的棕色卷髮, 人又過分瘦削, 而且很少發脾氣, 不高興的時候最多抿起嘴不說話, 整個人就顯得文文弱弱的。

  可十一就喜歡他這個樣子。看見他唇角間勾起的微笑,又想往上撲。瑞德連忙伸手攔住她。

  十一不高興地說:「我十八歲了!」

  瑞德咳了一聲,避重就輕地說:「生日快樂。」

  十一不說話。

  瑞德好脾氣的笑著給她順毛:「不要禮物嗎?」

  面前女孩的眼睛亮了亮。

  瑞德見她高興了,伸手拍拍她的頭:「起床以後來拿禮物!」

  被哄開心的十一從他身上蹦下去以後,瑞德也從床上坐起身。厚厚的窗簾遮擋了柔和的晨光,卻又透出些浮光掠影,寂靜又恬淡。

  但這寂靜很快被打破,外面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熱鬧。瑞德笑了笑,伸手拉開床邊的抽屜。

  一個兩年前就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十一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又跑回瑞德房間。

  「生日禮物!」一隻白嫩嫩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瑞德還沒來得及回話,十一突然想起什麼,臉上擺出最可憐兮兮的表情,拉了拉他衣角,說:「可不可以不要哲學書了?」

  呵!瑞德失笑。

  他們說話的時候,他正站在窗前,現在一邊笑著,手一伸,輕輕鬆松越過她頭頂,將窗簾拉開。

  深秋清澈明亮的陽光,一瞬間穿窗而過,將兩個人皆籠罩其中。

  十一看到他瘦高的身影像是被描了一道淡金色的邊,朦朧又好看。他棕色的頭髮還沒有梳理,亂蓬蓬的卷在耳邊和頭頂,就像一隻溫順的金毛犬。

  這個比喻讓十一開心的笑起來。

  她喜歡他柔軟的棕色卷髮,喜歡他唇邊清秀靦腆的笑紋,喜歡他說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快得不可思議的語速,還喜歡他「百科全書」般的頭腦和不時傻傻吐露的誰都不懂的冷僻知識。

  甚至喜歡他穿各種各樣傻氣呆板的毛線衫的樣子。

  她看著他眼睛裡的金色日光和淡淡笑意,嗯,不需要任何禮物了,他就是最好的禮物。

  這樣想著,十一就準備跳起來掛到他身上,卻見他突然傾身向前,兩隻手繞到她脖子兩邊。十一感到脖子上一涼,她停住不動了。

  他輕輕靠過來,溫暖的呼吸緩緩噴掃在脖頸後面。十一能感覺到,他帶著涼意的手指不時掃過頸後的皮膚,癢癢的,麻麻的。

  她稍稍往前一靠,腦門就頂在他胸口了。

  瑞德輕笑,扣好鏈子搭扣,幫她把散在肩上的頭髮重新整理好。猶豫了一小下,終於低頭,在她頭頂吻了一下,說:「生日快樂,十一!」

  十一跳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說:「這是我最喜歡的生日禮物!」

  瑞德笑。

  (隔著千年時光勞心勞力送寶石的眾師兄們:「……」)

  然後十一摸了摸鏈子上的那顆紅色小石頭掛墜,隨口問:「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

  兩個人從早到晚待在一起,她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買過這條鏈子啊!

  呃,瑞德臉上的笑頓住了,咳了一聲,轉身往餐廳方向走。

  十一本來沒多想,見他這表情連忙跟了過去,追在後面念:「怎麼了?不能說嗎?不是買給我的禮物嗎,為什麼不能說?……」

  瑞德打開冰箱,十一跳起來撲到他背上,咬著他耳朵說:「告訴我吧!告訴我吧!告訴我!……」

  他往後走了兩步,把背上的人放到餐桌上,然後重新走到冰箱前,倒了杯牛奶遞給她。

  十一很乖的喝了一口牛奶,然後抬起頭,大眼睛繼續希冀的望著他。

  瑞德終於說:「沒什麼,只是……很早就買好了。」

  所以是很早就給她準備了生日禮物?十一心裡美滋滋的,一仰頭,咕咚咕咚把牛奶全喝了。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很早,是早了兩年。

  .

  接到梅梅的電話,十一很意外。梅梅居然也給她準備了生日禮物,讓她去機場接機。

  十一有一點點感動了,暗自決定,以後一定不嘲笑她識人不清的污點了。

  但是當她和瑞德到了機場,看清楚迎面走過來那個人是誰,十一心頭的那點感動頓時煙消雲散了。這是禮物嗎?!這分明是給人添堵的吧!!

  「伊萊文小姐,瑞德博士。」

  看著對面那人臉上淡淡的笑容,十一真想把他削成塊,然後分批給梅梅寄回去。

  來的人是莫里亞蒂。

  梅梅說這就是送她的生日禮物。該報仇報仇,該出氣出氣,該破案破案,一舉三得。

  而莫里亞蒂之所以乖乖趕來,是因為梅梅給他下了點毒,除了梅梅,只有十一能解。

  十一怒:「你怎麼不直接把他毒死啊!」還非得從英國空運到美國讓她動手。

  這回輪到梅梅氣急了:「不是你說他跟你們BAU的什麼案子有關,要抓活的嗎?!」

  十一「哦」了一聲,忘了。

  於是她和瑞德把人帶去BAU辦公室了。

  莫里亞蒂不是美國人,這次踏上美國領土也還沒來得及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BAU沒權利扣押他。但也不用扣押,他自己就跟著來了。

  原本捧著蛋糕等著給生日驚喜的BAU眾人,看到十一和瑞德身後多出來的那一隻,不可避免的驚愕和沉默了。

  十一才不管這些,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像只快樂的小鳥似的飛過去收禮物。

  加西亞拉住她:「他……怎麼回事?」伸手指著莫里亞蒂方向。

  十一眨眨眼睛,像是剛想起來後面還跟著一隻,轉過身,笑得異常甜蜜的沖莫里亞蒂招手:「你不是中毒了嗎?過來我給你把把脈。」

  莫里亞蒂臉上神情沒變,卻瞬間往後退了一大步。他上次能成功抓到十一全靠偷襲,就算她現在武功沒了,可但凡瞭解一點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女孩可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

  他摸了摸鼻子說:「伊萊文小姐的生日重要,我的毒不急。」

  沒人真的關心他身上的毒,十一真正想從他嘴裡知道的,是那個表面看起來與他有關,實際不知道是否與他有關的案件。

  還不等把莫里亞蒂帶進審訊室,瑞德等人只感覺一陣疾風刮過,心裡都有了猜測,十一已經一個名字喊出來。

  「皮特羅!」

  快銀還沒在十一面前停穩,就把一個很奇怪的金屬掛飾塞到她手裡,說:「禮物!」

  十一打量這個有她半個手掌大的橢圓形金屬掛飾,看起來像一隻眼睛。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快銀說:「阿戈摩托之眼。」

  十一還是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於是快銀說:「時間寶石。」

  一束光芒,像彗星一樣從十一眼睛裡亮閃閃地飛快掠過。

  時間寶石!

  瑞德的表情也怔了怔。

  十一問:「你怎麼找到的?」

  呃,這個……快銀捋了捋額上的頭髮,說:「複聯來了一個新成員,叫斯特蘭奇,我從他那裡……『借』的。」

  十一明白了。她在仙人谷的時候也經常從師兄們那裡「借」東西。

  她低頭擺弄手裡的阿戈摩托之眼:「這東西怎麼用?」

  話音剛落,十一和BAU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半空中驀然出現一個火花四濺的黑洞,就像虛空中被挖空了一塊,一個穿著紅斗篷的高個子男人從黑洞裡走出來。

  毫無疑問,這個紅斗篷男人就是奇異博士。他從傳送門裡出來,無視BAU看起來很想拔槍的表情,看了快銀一眼,最終視線落在十一手裡的阿戈摩托之眼上。

  「那不是玩具,小女孩。在發生不可挽回的狀況之前,我建議你把它還給我。」

  十一拿眼睛看快銀:從他那裡「借」的?

  快銀默默點頭。

  「也許我應該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斯特蘭奇博士。」

  是斯塔克的聲音,只見他也一腳從那個神奇的傳送門裡邁了出來。

  然後是史蒂夫,娜塔莎,後面還有巴頓和旺達。

  十一看著好像變魔術一樣出現的複聯眾人,雖然不應該,可是她突然就想到了瑞德帶她看過的小狗跳火圈,一個接一個,真的好像!

  她捏著手上的金屬掛飾前前後後看了一圈,也沒看到寶石在哪。既然叫時間寶石,總應該是一顆寶石的樣子吧。

  然後她看到了掛飾中間那個像眼瞼一般閉合的凸起。

  寶石會不會在這裡?

  但是怎麼打開?

  十一看向紅斗篷的斯特蘭奇:「這個只有你會用?」

  斯特蘭奇說:「是的。」

  十一撇了撇嘴,說:「如果我把它還給你,你能教我怎麼用嗎?」

  斯特蘭奇博士還是乾脆的兩個字:「不能。」

  史蒂夫和斯塔克等人一臉欲言又止,果然自家孩子還是自己心疼啊!他們都知道十一為什麼找時間寶石。

  斯塔克走過去拍了拍斯特蘭奇的肩膀:「不要拒絕的這麼快嘛,博士。十一是個好女孩,你瞭解以後也許會改變想法。」

  「伊萊文寶貝,」娜塔莎開口說,「先把阿戈摩托之眼還給斯特蘭奇博士。」

  十一大大的眼睛看著娜塔莎,見娜塔莎對她輕輕點了點頭,十一終於鼓著臉走到奇異博士面前。

  還回去之前,她低頭摸著手裡冷冰冰的金屬掛飾,說:「我真的很需要它。」聲音是少見的低沉。

  但片刻她又抬起頭,語調重新飛揚起來,看著斯特蘭奇的眼睛璀璨明亮又充滿真誠。

  她說:「不過還是謝謝你,至少我知道時間寶石真的存在!」我真的還有希望回家!

  奇異博士身上的紅斗篷飄了飄,十一感到手上一暖,一截紅色覆到她手背上,還安慰一般的輕輕揉了揉。

  十一驚訝極了:這斗篷居然是活的?!

  呃,可是為什麼還在摸她?還在摸?……

  斯特蘭奇尷尬地將斗篷從十一手上拽下來,伸手去拿阿戈摩托之眼。就在他的手指觸到金屬壁的一刹那,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像是魔法矩陣的光影圓環突然在斯特蘭奇手臂處生成,十一握著時間寶石的手掌上也出現一個複雜的魔法圖案。一陣綠光湧現——阿戈摩托之眼毫無徵兆的被開啟了!

  所有人都驚住了,斯特蘭奇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十一:「你!……」

  我什麼?十一莫名其妙,我什麼也沒幹啊!

  但看著像是突然睜開瞳孔的阿戈摩托之眼,十一很興奮。這就是時間寶石?!果然是能讓她回家的寶石,連顏色都是綠色的,就像仙人谷佈滿青草的山坡一樣!

  綠色的幽光只持續了短短一瞬,然後阿戈摩托之眼閉合,寶石的能量被關閉。

  斯特蘭奇博士趕緊將時間寶石從十一手裡搶回來,一臉心有餘悸。這丫頭到底什麼來歷?!

  十一歪了歪頭,沒說話。本來就是要還回去的。但是剛才怎麼突然就啟動了呢?是因為這個紅斗篷博士摸了一下?

  她正皺著眉思考,耳邊冷不防聽到一聲:「十一?」

  這樣清冷如風的聲音……

  隔了近三年再聽到,十一一下就呆住了。

  同樣吃驚的還有BAU和複聯眾人,誰都沒有發現,屋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不遠處,白衣少年,仗劍而立。

  十一眼圈一下就紅了,跳起來撲過去。

  「十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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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十一撲過來的時候, 葉十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們從前並沒有這麼親密過, 但是看著十一兔子一樣的通紅眼眶,他還是定住腳沒動,伸手把人接住了。

  這一接, 立刻察覺到了異樣。

  其實十一撲過來的時候他就應該發現的,她氣息渾濁, 腳步沉重。只是再穩重的少年, 剛剛跨越千年時光,心中也難免驚詫——雖然他並不知道,那抹突然驚現的綠光將他帶到了千年以後。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你的武功沒了。」仙人谷葉家老十眉目冷然的說道。

  這是一句陳述,而不是疑問。

  十一在他懷裡一僵, 這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可是比仙人指峰頂的積雪還涼三分的十哥。她連忙從他懷裡爬起來, 呵呵傻笑了兩聲, 說:「十哥,你怎麼來了?」

  為什麼來的不是八師兄?!哪怕是恨不得懶上天的二師兄也好啊!十一開始沒良心的嫌棄了。

  葉十沒說話,冰涼的細指不由分說按上她手腕,那裡還留著一道礙眼的疤痕。

  「四肢筋脈盡斷。誰?」

  十一兩人交談說的中文, 除了瑞德,其他人並沒有聽懂, 但看葉十捏著十一手腕的動作和他臉上冷得幾乎掉下冰渣的表情,也猜到個大概, 於是齊刷刷的目光掃向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默默的把自個兒往人堆裡埋了埋, 他又不瞎, 這個少年一看就比十一和梅梅那兩個丫頭更危險!

  但來不及了,葉十的目光已經追過來。

  「你?」

  莫里亞蒂當然是沒聽懂,但那目光頓時讓他感到一絲冰涼順著脊椎往下躥,心裡也猜到是什麼事,連忙說:「我可以解釋。」

  葉十看向十一。

  十一聳聳肩,露出惡魔般的小白牙,幸災樂禍地說:「他說他可以解釋。」

  解釋?葉十沒說話,右手劍光一閃,莫里亞蒂只感覺手腳一涼,劇痛傳來,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

  所有人這才看到,他雙手手腕和腳踝處已是鮮血淋淋,猩紅的血液順著他身下的地板流淌開來。

  葉十清冷的嗓音說:「現在你可以解釋了。」

  他從出現伊始就站在那裡,潔白冰冷,仿佛從沒有動過一下,也沒有毫不猶豫的揮劍挑斷一個人的四肢。

  莫里亞蒂別說解釋,已經疼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葉十看著他,還在等他的解釋,解釋完就可以將人殺了。他沒有出過穀,也沒有殺過人,但這並不影響他手中的劍。

  還好十一尚記得這是BAU辦公室,她好歹還掛著FBI的職,若要明目張膽在這裡殺人,Hotch等人估計就要拔槍了。

  她拉了拉葉十的衣袖,笑呵呵說:「十哥,別理他了。你忘了,今天是我們生辰,來吃蛋糕!」

  葉十的視線終於從莫里亞蒂身上移開了,但他說:「不是今天。」

  十一看著他:「嗯?」

  葉十說:「生辰,不是今天。」

  十一說:「是今天啊!十月二十八。」

  葉十皺眉:「現在尚是七月初。」

  十一不說話了,眉宇間又露出剛見到葉十時的那種難過情緒。這種情緒對葉十是陌生的,因為它們很少在仙人谷任何一個人臉上出現,更從沒有在十一臉上出現過。

  他有些猶豫的伸手摸了摸十一的頭髮,說:「跟我回穀。」如果在外面過的不開心,就回家。

  回穀兩個字讓十一回過神。她重新振奮起精神,將葉十拉到複聯眾人和BAU小組面前,高興地說:「他們都是我在這裡認識的朋友,是特別特別好,而且特別特別厲害的朋友。」

  一個一個介紹過去。

  然後又介紹葉十:「這是我哥哥。我們兩個是雙胞胎,像不像,像不像?!」

  十一和葉十兩人從性格到長相無一相像,除了一雙眼睛。雖然十一總是雙眼含笑,葉十總是雙目平靜無波,但都是一樣的清澈明亮。

  當然沒忘記宣佈那個「讓八師兄驚掉下巴」的消息:「我現在是『捕快』了!」精緻的小下巴得意的抬起來。

  葉十終於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最後停在瑞德面前。十一笑得更加燦爛了,而且她異常乾脆的鬆開葉十的手,牽住了瑞德的手。她說:「十哥,這是瑞德,斯賓塞.瑞德。」還說,「他是個博士哦!博士你知道嗎?就是特別特別聰明的人!」

  瑞德很緊張。他向葉十伸出手,但葉十沒動,他只得又有些尷尬的把手收回去。

  十一嚴肅地說:「十哥,不准你欺負他!」

  葉十說:「師父和太師父不會同意。」

  十一不高興了:「你又不是他們!」

  葉十說:「那走吧。你可以帶他一起回穀。」

  十一不是沒想過帶瑞德一起回仙人谷,但現在不行。不止是時間寶石的問題,最重要是在她手腳筋脈養好之前不能回去,如果讓太師父知道她受傷跟瑞德有關,後果簡直不可想像。

  她是不認為這件事是瑞德的錯啦,但太師父他老人家是講道理的人麼!如果可以,她是不介意撒點小謊,但瑞德一定不會在這件事上說假話。

  更何況,她回穀以後還是要出來的,如果帶傷回去,就別指望能再輕鬆出穀了。

  於是她難得親密的抱住兄長的胳膊,分外真誠道:「十哥,你好不容易出穀一趟,一定要好好逛一逛,這裡跟仙人谷一點都不一樣,肯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而且這裡現在是我的地盤,我還沒盡到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呢!」

  葉十看著她,半晌說:「給你時間跟朋友道別,兩個時辰後我來接你。」說完就身形極快的從窗口掠了出去。

  十一撇了撇嘴。來接也沒用,你的輕功又不能穿越時空。

  快銀靠過來:「你怎麼不告訴你哥哥……」

  十一說:「他自己會發現的,沒發現更好。還有,別讓他知道時間寶石的事。」

  快銀問:「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偷偷把他送回去啊!太師父若知道她受傷跟瑞德有關會麻煩,十哥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好事。當然要趕在他發現之前把人原路送回。

  然後她開始在自己的小背包裡翻來翻去。

  瑞德問:「你找什麼?」

  十一說:「我剛才在十哥身上偷偷摸了摸,他沒帶多少解藥,實在不行我就給他下點毒,然後用時間寶石再把他送回去。」

  十一和這個十哥還有一點相像的地方,就是兩人同樣都對制毒/藥理不感興趣。打打不過,只好下毒。

  瑞德博士:「……」

  奇異博士:「……」我同意了嗎?時間寶石到底是誰的?!

  被人忽略的莫里亞蒂這時候醒過來了,淒慘的躺在地上抱著手腕說:「有沒有人願意給我叫個救護車?」說完大概想起自己遭嫌棄,改口說,「或者幫我把手機從口袋拿出來,我自己叫……」

  十一走過去,狠狠在他身上踢了兩腳。都怪這個變態,不然她現在就可以高高興興的跟十哥回谷了!

  .

  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天邊的紅霞慢慢變淡,頭頂,蔚藍的天空漸漸變成柔和的青灰色。十一坐在FBI大樓前最上面一級臺階,悠閒的蕩來蕩去。

  十哥說兩個時辰就一定會是兩個時辰,她身上也有飄香藤,不怕他找不到。

  又等了一會兒,十一一笑,說:「好久沒飛過了,我們去樓頂!」

  一股熟悉的冷香襲來,身後過來兩隻胳膊,伸到她腿彎和腋下,將人抱了起來。騰空而起的時候,十一窩在哥哥懷裡,在十月的涼風中愉快大笑。

  到了樓頂,葉十把她放下。十一就坐在樓沿上,雙腳仍是懸空,像剛才一樣蕩過來蕩過去,絲毫不覺有什麼危險害怕。葉十也不以為意,折身在她身邊坐下。

  十一原來在仙人谷經常和八師兄像這樣坐在仙人指峰頂,但和自己哥哥這樣並肩而坐卻是第一次,不覺有些新奇。

  樓頂風很大,十一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還是冷,小屁股便往旁邊蹭了蹭,然後拉起葉十那只胳膊,自己鑽進去,再把胳膊放下來,圈住自己。嗯,暖和多了。

  葉十看了一眼她被風吹得紛亂的頭髮,沒說話。不一會兒,十一就感覺到自己靠著的懷抱更暖融融的了,像抱著一個小火爐。

  哈!好想睡。

  「師父和太師父還好嗎?有沒有想我?」十一閉著眼睛,愜意地問。

  葉十說:「都很好。」有沒有想她?想了想說,「太師父有一次說仙人指峰頂的柴房想你了。」

  這個傻哥哥!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看到十一鼓成包子的小臉,葉十勾了勾唇角。

  「十哥,我受傷的事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太師父自己會發現。」葉十知道,仙人谷十一也就害怕太師父一個人了。

  十一說:「等他發現再說,但你得答應我,你不會告訴他!」

  停了一刻,葉十說:「好。」

  十一高興了:「謝謝十哥!」等下毒的時候我一定挑最不傷身體的!

  葉十問:「你找到回穀的方法了?」

  十一知道他這樣問一定是已經發現了這裡的不對勁。十一有點憂傷,當初要不是奧創提醒,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趟出穀,居然跨越了一千多年。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點頭:「找到了。」

  「但你現在不想回去?」不然也不會讓他保密受傷的事,她以現在的身體狀況回谷,根本不用他開口,誰都能一眼看穿。

  十一大大的眼睛轉了轉,說:「你知道我這次回去,太師父肯定會罰我去仙人指峰頂思過很久,我當然要玩夠本以後再回去嘛!」

  葉十對她的說辭不為所動,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是因為身上的傷?你為什麼那麼害怕太師父知道你受傷?」

  十一心裡一跳:「我不想師父和太師父擔心呀!」

  葉十沒說話。

  十一松了口氣。原來怎麼沒發現這個哥哥這麼喜歡追根究底呢!


第67章

  十一從來沒有想過她為什麼喜歡瑞德,這在她看來是最自然而然的事, 就像吹過仙人谷花草樹木的清風, 就像穿穀而過的清澈小溪,或者像仙人指峰頂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沒有道理可講。

  太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以下, 灰濛濛的天空上開始出現星星的亮光。

  十一從樓頂上下來,顛顛的往BAU辦公室方向跑——瑞德還在那裡等著她呢!

  瑞德確實在辦公室, 看到她回來頓時松了口氣。

  十一走過去,牽起他的手,一臉幸福滿滿地說:「我們回家吧!」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瑞德只好主動問:「你哥哥呢?」

  十一答的乾脆:「不用管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會自己照顧自己。」

  瑞德於是就不問了。

  兩個人像平日一樣向地鐵站走, 十一蹦蹦跳跳的腳步輕快。

  她說餓, 瑞德便在經常光顧的那家漢堡店裡買了一個漢堡遞給她。可十一拿在手裡卻又不吃。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 說:「我三師兄會做一種特別好吃的糕點,叫百花糕, 等你跟我到了仙人谷,我讓三師兄做給你吃,你一定會喜歡!」又說, 「三師兄不喜歡別人讓她做糕點,但是她最疼我, 所以我一定能讓她做給你吃!」

  十一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笑盈盈的,大大的眼睛中光華閃動, 可瑞德心裡突然就被這樣的光亮刺了一下。他知道, 她想家了。

  他瘦瘦的身體繃直了, 說:「十一,你……找到時間寶石了,為什麼不跟你哥哥一起回谷?」

  十一歪著頭不滿地看他:「怎麼是『我』?你不跟我一起嗎?」

  瑞德的唇角輕輕向上揚起,笑著說:「當然一起。」

  十一滿意了,這才回答他第一個問題。她說:「你忘了,我們的案子還沒查完啊!作為一名合格的FBI,怎麼能半途而廢!」說完還煞有介事的握了握拳。

  瑞德抿唇看著她,目光溫和,但是對她的話卻並沒有全信。十月夜晚的風,帶著深秋的涼意。他的指尖也涼涼的,指腹輕輕在她手腕那條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摩挲而過,十一立刻癢得笑起來。

  瑞德接住她差點掉地上的漢堡。雙手得到解放,十一立刻撲過去,抱住他,被風吹涼的臉頰在他熱乎乎的脖子上蹭啊蹭。

  「瑞德。」

  「嗯?」

  「你別擔心,等我想好了,我們就一起回仙人谷!」

  「好。」

  「你不怕我把你拐跑不回來了嗎?」

  「你會嗎?」

  十一臉埋在他脖子裡壞笑,說:「會啊!」

  瑞德說:「那你拐吧。」

  十一更往他懷裡貼了貼,片刻卻又退開些,揚起臉,嬌俏的紅唇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眼睛裡的亮光比街邊的霓虹和頭頂的星辰還要燦爛。

  .

  第二天,十一和瑞德先去了醫院。

  莫里亞蒂只是傷了手腳,人並沒有死,雖然十一沒給他叫救護車,但BAU小組其他成員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在眼前。何況還有正義與美貌並存的複聯隊長在。莫里亞蒂最終還是被送進了醫院。

  十一拿那張背面有字的照片給他看。莫里亞蒂確定不是他,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人幹的。

  醫院走廊上,十一手裡還拿著那張照片翻來覆去的看,嘴裡嘟囔:「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瑞德說:「我想是真的。他不是還需要你解毒嗎?」

  說到這個十一更氣:「他根本沒中毒!」

  瑞德一臉疑問。

  十一說:「梅梅沒給他下毒!」

  瑞德這才想起來,莫里亞蒂確實自始至終沒有提過讓十一幫他解毒的事。那也就是說,他知道自己沒中毒,那他為什麼乖乖來美國?

  不過他來之前肯定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十哥,以及十哥的長劍。十一有點想笑。

  十一不關心莫里亞蒂又是懷揣著什麼壞水兒來的美國,甚至他中沒中毒都沒關係,現在沒中,她回頭可以給他下點呀!

  這麼一想,她又轉身蹦回了病房裡。

  病床上正淒慘躺著的莫里亞蒂一抬頭,看到十一不光去而複返,還一臉的笑,頓時心中一凜,手腳更疼了。「你想幹什麼?」他問。

  十一搬了把椅子笑呵呵坐到他床邊,特別天真無邪地說:「別怕,我就是陪你說說話。你說你住院了連個探病的都沒有,多可憐!」

  可憐?這詞兒倒新鮮,莫里亞蒂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用在自己身上。不過他配合的問:「說什麼?」

  十一對他招了招手,一臉打聽秘辛的興奮:「來,來,來,跟我說說你跟梅梅怎麼認識的?還有那個叫夏洛克的偵探,你們什麼關係?」

  不等莫里亞蒂忍著手腳的鑽心疼痛答出話來,只聽身後一個清冷聲音說:「梅梅也在這裡?」

  十一鎮定回頭,一本正經地說:「十哥,你這麼突然出現會嚇到別人的,尤其這裡還有病人在!」

  莫里亞蒂警惕的抱著手:我不介意,真的!只要別拔劍!

  葉十不說話,十一也不指望這個冰疙瘩雕出來的哥哥回話,又轉回頭,笑眯眯看著莫里亞蒂,遞給他一個小瓷瓶。

  莫里亞蒂看看小瓶,再看看自己雙手手腕上厚厚的繃帶。

  「哦哦,對。」十一抱歉的點著頭,把瓷瓶放在他枕頭邊。「這裡面一共有五粒解藥,每過三天服用一粒,應該夠撐到你返回英國了。」

  莫里亞蒂眸光一閃。

  瑞德也不禁看向十一。

  莫里亞蒂的目光她才不管,但對著瑞德回了一個甜笑。然後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繼續對莫里亞蒂說:「梅梅給你下的毒太厲害了,我解不了,只能幫你延緩一下毒發時間。你回了英國可要快點找到她幫你解毒,不然就會七竅流血、腸穿肚爛而死!」

  葉十看了她一眼。莫里亞蒂和瑞德也在看她,她那口氣,聽起來就像小孩子唬人,專撿最危言聳聽的往外說。但是,莫里亞蒂心下清楚,這樣的藥,她手上,真有。

  迎著他們的目光,十一歪了歪腦袋,一雙大眼睛清澈得就像天地間最純淨的山泉。

  莫里亞蒂視線一轉,望向了一旁的瑞德博士:你不管管?

  十一卻先看見了,白嫩嫩的手摸向自己的小書包:看來這毒是下輕了啊!

  莫里亞蒂落在瑞德身上的視線默默移開了……

  .

  葉十的出現打亂了十一的生日宴,卻沒能打斷變態殺手的犯罪步伐。

  十一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也沒算清楚BAU這些年到底一共接到過多少起滅門慘案,不過華盛頓附近的馬里蘭州發生過的那一起她倒是還記得。

  外面正下著雨,淅瀝的秋雨,不大,卻很有幾分涼意,天色陰暗,低垂的天空也變成了淺灰色。

  十一被瑞德裹得嚴嚴實實的來到BAU,一見**抱著厚厚一疊檔往會議室走,她頓時精神一震——有案子!

  確實有案子,還不是普通的案子,馬里蘭州和維吉尼亞州先後發生兩起滅門慘案。

  皆是四口之間,母親和兩個孩子被利器刺死,父親頭部中槍死亡,屍體在家中的地下室被發現。

  單從案發現場來看,警方也許會傾向於是父親殺死家人,而後開槍自殺,因為槍在父親的屍體身邊找到,而且其右手上還有開槍後黑火/藥殘留的痕跡。

  但州警並沒有立刻做出這樣輕率的定論,因為兩年前,這裡也發生過類似的案件。

  何止類似,簡直一模一樣。

  **還接到維吉尼亞監獄的電話,那裡的一名囚犯最近兩天收到兩封信件,信的內容正是這兩起連環謀殺案的媒體簡報。

  兩封信的署名都是「一個崇拜者」,裡面還附了一張字條,寫著「希望你喜歡」。

  這名囚犯自然是卡爾.阿諾德。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BAU眾人都毫不意外,卡爾.阿諾德正是兩年前製造了八起滅門案的兇手。

  說到這裡的時候瑞德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十一。算起來,卡爾.阿諾德還是她親手抓住的。不止如此,她當年還曾揚言要殺了他。那也是BAU眾人第一次開始真正瞭解這個小女孩。

  但顯然十一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她對這樁兩年前的案件僅存的記憶是,弗蘭克,還有那條叫本的大狗。

  提到這個十一便很有些不高興,因為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裡居然有很多地方是沒有死刑的,再窮凶極惡的變態殺手,得到的最大懲罰很可能也只是終身監/禁。

  事實上十一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們那麼努力抓到這些犯人,最後居然只是讓他們換個地方活著!而且不是那種生不如死的活,而是真的好好活著那種活。想想就很氣!

  這樣想著,便不免有些遺憾——你看,當年我要是把這個什麼卡爾.阿諾德殺了多好,省了現在許多麻煩。

  但不管怎麼說,卡爾.阿諾德還活著,而且還出現了一個模仿犯。現在還無法確定這個模仿犯與他們在諾市遭遇的那個模仿「湯姆殺手」,並且留下一張十一的照片的嫌犯是不是同一個人。

  Hotch和艾米莉要去維吉尼亞監獄見卡爾.阿諾德,瞭解一下他那個匿名「崇拜者」。

  十一高高的舉起右手:「我想去!」她想去看看兩年前被她抓到的那個變態,而且她還沒去過監獄呢!

  原本歪在椅子上咬著筆頭認真看案件資料的瑞德博士一下坐直了,看了十一一眼。Hotch給他分配的任務是去勘察案發現場,十一如果去監獄自然就不能跟他一起了。這還是第一次。

  但Hotch停了一下,說:「不行。」


第68章

  十一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弗蘭克和那條叫本的大狗了,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她跟梅梅更久沒見過面。她不是有耐心的人,從小到現在,只有兩樣東西讓她堅持的時間最長, 修習武功, 和喜歡瑞德。

  但如果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她想她是願意勻出些時間給弗蘭克和本的。

  只是十一並不真的會「預言術」,所以她跟大部分人一樣,不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很多時候也無法改變那些將要發生的事。

  馬里蘭州沒有下雨,天色只是有些昏沉。十一和瑞德到達案發現場的時候大概是上午十點, 天上薄雲遮日。

  十一不是那種別人說「不行」, 她就能乖乖聽的人, 否則也不會成為仙人谷有史以來受罰最多的弟子。仙人指峰頂的積雪作證, 因為她總是被丟上來受罰, 厚厚的積雪都生生被踩薄了三寸不止。

  但這次Hotch說「不行」, 她還是聽了,只是有些不高興就是了。

  迪塞爾一家是最後遇害的家庭,所以十一和瑞德先來了這裡。

  十一手裡捏著迪塞爾一家的家庭合影。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笑容燦爛, 看起來一派其樂融融。

  她突然想到,等她回仙人谷的時候一定也要記得帶部相機, 把整個仙人谷還有師父、師兄們都拍下來。不知道太師父會不會配合?

  哈!一想到白衣如雪的太師父被她拍進相機裡……好可怕!但也——好想笑!

  家庭合影就是在這棟房子裡拍的, 但現在這棟白色的房屋已經變成了血腥的案發現場, 沒有任何溫馨幸福可言。

  因為案件特殊, 馬里蘭州警方第一時間通知BAU,凶案現場也保存的很完整。

  地下室光線昏暗,只有盡頭的一面牆上開了一扇小窗,透露進些許光線,四周放置著廢棄不用的桌椅、櫥櫃等雜物。

  地下室中間的空地上有兩個很大的旅行箱,兩個孩子和母親的屍體被裝在箱子裡,箱子很大,可是也不足以塞進兩個孩子和一個成年人,沾滿血跡的手腳死氣沉沉的垂在箱子邊緣,看起來觸目驚心。

  父親的屍體沒有裝箱,橫陳在地板上。腦袋底下一灘血跡。

  走進地下室以後十一就斂住了笑意,皺著眉頭在犯罪現場轉了一圈。但如果有人以為她是為可憐的迪塞爾一家皺眉,那可大錯特錯了,因為她以前查看現場,不管多兇殘的,都是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

  果然,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鼓著臉,不太高興地問瑞德:「Hotch為什麼不准我跟去監獄?」顯然已經憋了很久。

  「呃……」瑞德有些吞吐。

  卡爾.阿諾德是一個因為婚姻失敗、家庭破裂造成的妄想症患者,他不止在那些被害家庭中扮演父親的角色,以滿足自己的幻想,而且對家庭中的母親和女兒進行**。所以Hotch才不讓十一跟去。

  十一大眼睛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瑞德說:「因為,你更適合來查看案發現場。是的,你忘了嗎?你總是能發現些意想不到的線索。」

  十一懷疑的看著他,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好了,現在看看你都發現了些什麼?」

  「好吧。」十一走到裝著屍體的旅行箱前。

  「卡爾.阿諾德的謀殺案挑選的都是些準備度假的家庭,這樣他才能跟那些家庭相處很多天而不被發現。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迪塞爾一家有出門度假的計畫,而且——」

  她低頭翻了翻手裡的資料,把一張照片舉到瑞德面前,「這裡裝屍體的旅行箱跟另一起案子裡的一模一樣。所以,這些箱子很可能是兇手自己帶來的。除非迪塞爾一家那麼恰好的和喬沃維奇一家買了同樣的箱子。」說著,十一還聳了聳小肩膀。

  瑞德被她故作老成的小動作逗樂了,掩飾的咳了一聲,問:「還有嗎?」

  「他也拿走了受害人的結婚戒指。」十一指了指那個父親左手無名指上留下的一圈痕跡,那裡原本應該帶著一枚戒指的。

  兩年前的卡爾.阿諾德就會取走受害人的結婚戒指作為戰利品收藏,他被抓住時,藏品已經增加到八個。每一個戒指都代表著一個家庭。只希望這個模仿犯的收藏能被終止在兩枚。

  瑞德點了點頭,還是那一句:「還有嗎?」

  十一想了想。卡爾.阿諾德是一個非常耐心的罪犯,他可以花費幾天,甚至幾周的時間觀察和監視一個家庭,瞭解他們的生活,所以他也會用很長的時間享用自己的獵物,最後才會一個個把他們帶進地下室殺死。

  她說:「我們上去看看。」

  兩人走出地下室,來到房子外面。

  卡爾.阿諾德的審訊筆錄上寫著,他會躲在房子附近的灌木叢裡觀察選中的家庭。

  「但是這個嫌犯並沒有耗費時間觀察,他看起來像是隨機選擇的這些家庭,而且也沒有變態的強迫他們相處那麼多天。他只是闖入,然後把他們都殺死。

  「卡爾.阿諾德選擇的家庭都養狗,因為他身材矮小,可以直接從狗門悄悄爬進去。但是這個模仿犯卻捨棄了這種便利,迪塞爾和喬沃維奇家都沒有養狗。也許……嫌犯是個身材高大的人?」有狗洞也鑽不進去。

  「也許,」瑞德說,「但並不確定。」

  確實不能確定,嫌犯在屋內屋外別說指紋,連一個腳印都沒留下。

  沒找到嫌犯的腳印,卻在灌木叢附近找到一溜狗狗的爪印。

  所以受害者家庭沒有養狗,嫌犯卻養著條狗?

  但這個同樣不能確定。也許是附近鄰居家的寵物狗,或者只是流浪狗,都有可能。

  陽光艱難的透過雲層,照射在這棟安靜的住宅上,紅色屋頂裸露在疏淡的光線中。

  兩人又繞過房屋,來到後門。

  房子後面的其中一扇窗玻璃,被玻璃刀切開了一個圓洞,大概一拳大小。此刻窗戶緊閉,但是不難想像,嫌犯就是從這裡打開窗戶進到房子裡的。

  十一瞪著玻璃上那個滾圓滾圓的洞,說:「這是不是太簡單了?」一點安全保障都沒有。

  瑞德說:「迪塞爾家裝了警報器。」

  「但是案發那天晚上沒響?」不然也不會一家慘死了。

  她又問:「所以嫌犯還是個像加西亞那樣的電腦高手,懂得破壞警報器?」

  瑞德說:「不需要像加西亞那麼厲害。」

  十一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若嫌犯破壞警報器,溜進屋子,趁一家熟睡的時候動手,很容易得手,但是一個人把一家四口順利帶到地下室殺害就不是那麼容易,因為一走進地下室,迪塞爾和喬沃維奇一家肯定知道自己死定了,父母為了孩子肯定會掙扎反抗。

  卡爾.阿諾德之所以成功,是把家庭中的每個人分開,對他們相互威脅,如果哭喊,就殺死孩子或父母。然後再把他們一個個帶到地下室殺死。

  但是這些……

  「FBI將卡爾.阿諾德滅門案的細節透露出去了嗎?」十一問。

  瑞德顯然也已經想到這些,他說:「沒有。」

  喜歡寫書的羅西那時候還沒有回到BAU,所以他的那些犯罪學書裡也從沒出現過關於這個案件的分析。

  那能知道這些的,只有當地警方和FBI內部人員。

  十一和瑞德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種可能。

  .

  加西亞搜索了所有的資訊,證明迪塞爾和喬沃維奇兩個家庭沒有任何關聯。同時也正在排查卡爾.阿諾德滅門案中受害人的親戚和朋友是否存在嫌疑。

  羅西去了解剖室,法醫證實,每個家庭受害人的死亡順序與卡爾.阿諾德滅門案完全一致。

  除了趕去監獄的Hotch和艾米莉,剩餘人員在馬里蘭州警局商討案情。等瑞德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十一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飄著的雲仿佛被水浸濕了一般,沉甸甸的。雲層變得厚重,光線無法再穿透而過,吹在臉上的風也帶著潮濕的涼氣。

  十一抬頭看了看天,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小嘴一張,叫了聲:「十哥!」

  跟召喚獸似的,葉十應聲出現。

  十一笑眯眯說:「我要去看一個朋友,你去不去啊?」

  葉十瞥了她一眼。

  十一看懂了他的意思,擺了擺手說:「瑞德在忙嘛!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說完不帶他同意,手腳並用的爬到他背上,拍了拍他肩膀說:「快快,我們走!」

  葉十斜眼看了看印在雪白袍子上的兩個新鮮小腳印,沒說話。看來離開仙人谷,這個小他一炷香的妹妹膽子越發大了,以前別說往他背上爬,根本連他三步以內都沒靠近過。

  要說十一倒沒覺得自己膽肥了,她就是單純覺得,這裡可是她的地盤,十哥當然由她罩著,也自然得聽她的……好吧,她就是膽肥了。

  十一在這裡只有弗蘭克一個朋友,自然是要去看他。

  兩年前弗蘭克姐姐一家被卡爾.阿諾德殺死,他受到刺激,狂躁抑鬱症更加嚴重,住進了當地一家療養院。

  最開始幾個月十一來看過他幾次,但是後來漸漸來的就少了,只是耶誕節的時候寄個賀卡。十一想了想,發現她今年生日弗蘭克沒有給她寄卡片也沒有打電話,而她也沒在意,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這讓她微微有些愧疚了。

  史上最佳交通工具——葉家老十,在十一的指揮下,走錯N多次路後,在葉十把她從背上扔下去之前,終於到了那家療養院。

  但療養院的護工告訴她,弗蘭克兩個月前已經離開了,是他一個叫湯姆的叔叔接走的。

  十一從沒聽弗蘭克說過他還有別的親人在世。而且「湯姆」這個名字,太巧合了。

  從療養院出來,十一的眉頭從沒皺得這麼緊過,心裡頭那些隱隱的猜測實在不怎麼讓人愉快。

  她一走出療養院大門,就看到兩輛停在門口馬路邊的熟悉的黑色大SUV。瑞德和摩根等人正踩著臺階向她走過來。

  十一原本緊蹙的眉心立刻舒展開,綻開一臉笑容,奔跑著向瑞德撲過去。

  「你們怎麼在這?來接我嗎?!」嬌俏清脆的嗓音如鶯啼婉轉,但瑞德和摩根都不買帳的一臉嚴肅。

  摩根說:「你早知道是他?」

  十一無辜的大眼睛裡滿是問號的看著他:「你說誰?我只是來這看個朋友啊!」

  瑞德看著她:「十一,又發生了另一起……滅門案。」

  十一眸色一閃,不說話了。

  **去療養院找護工瞭解那個「湯姆叔叔」,看能不能繪製出嫌犯畫像。十一和瑞德他們一起驅車往弗蘭克以前住的小屋開。

  這是BAU第二次破開弗蘭克的家門,跟第一次一樣,昏暗骯髒的小屋,空無一人,這次連本都不在了。

  十一不相信弗蘭克跟案子有關,可是摩根從弗蘭克的房子裡找到了受害者的結婚戒指,三枚,甚至剛剛發生的那起的也在。


第69章

  心靈是自己的地方, 而它本身可以把地獄變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變成地獄。——《進擊的巨人》

  **

  天已經完全黑了。從馬里蘭州警局的視窗望去, 外面黑夜漫漫, 星海茫茫,一切看起來都似乎和每一個夜晚沒有什麼不同。

  夜風從門口吹進來,天空黑得發紫, 點綴在上面的繁星又亮又遠, 像一些細小的白點。

  這是一個險惡的夜晚, 連續三起滅門案, 連夜空都緊張得仿佛繃到極致的鼓面,夜氣森森,讓人不禁毛髮直立。

  不知道是因為夜,還是頻發的案件,使得在這種夜晚, 讓人不能不想到死亡。尤其還在警局緊張忙碌的警員和BAU眾人。死亡的氣氛逼人,就如此刻窗外的黑暗,隨時靜待將人吞噬。

  BAU總是認真並全力以赴的應對每一個案件, 他們也一直都是FBI最優秀的王牌團隊。可沒人是萬能的,他們並不能阻止所有的犯罪和死亡。

  確切的說,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跟死亡面對面, 而這些都在提醒著他們一件事——他們每個人是多麼渺小。無論他們做了什麼,在死亡面前都同樣渺小。

  這樣的事實很讓人沮喪, 所以需要他們每個人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足以對抗那些總是企圖籠罩和欺近的陰暗。BAU的每個人也確實都有著這樣強大而又善良的內心。

  遺憾的是, 十一恐怕沒有。

  但似乎也沒關係,因為夜晚,黑暗,吞噬,死亡,陰影……這些她從沒想過,它們便也無從靠近她。

  就像白日時還陰沉不定的天,到了夜晚,又變成了晴朗星空。她也只是鼓鼓嘴,嘀咕一聲,真是善變。

  也像是,就算從弗蘭克小屋裡搜到的那三枚戒指,安安穩穩的裝在物證袋裡,她心裡也肯定的知道,弗蘭克絕對跟案子無關。

  人不是他殺的,便不能有人傷害他。

  十一內裡有自己的價值觀,她沒有認真想過這些,因為沒有必要,但如果遇到的事跟她的內核發生衝突,她的行為會做出自然的反應和選擇。

  當然,在BAU這幾個月的認真學習也不是白搭的。十一相信她看到的疑點,BAU的其他人也一定都看到了。

  三起滅門案,拋開弗蘭克知不知道卡爾.阿諾德案件詳情不談,單看這起案件本身,從嫌犯進入受害者房屋的方法開始,到每個受害家庭一一被帶進地下室被殺,案件過程太複雜了。以弗蘭克的智商根本不可能做到。

  嫌犯是從窗戶進入受害人的房子,三個受害家庭十一都看了,嫌犯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忘記把窗戶關好。弗蘭克有嚴重的狂躁症,他不可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還有房子外面留下的狗的爪印。三起皆有。嫌犯沒有忘記掩藏掉自己的腳印,甚至沒有忘記關好窗戶,沒道理獨獨留下狗狗的爪印。同樣,如此細心嚴謹的嫌犯,也實在不應該那麼草率的把自己的「戰利品」放在床底下。

  很明顯的栽贓陷害。

  是,十一沒忘了迷迭香。

  迷迭香要對弗蘭克產生影響太容易了,尤其姐姐一家的遭遇還曾讓他遭受過極大的精神刺激。但迷迭香只會讓他變得更加狂躁,甚至暴虐,絕不會像現在案件中的嫌犯那麼有條不紊。

  如果是中了迷迭香的弗蘭克犯案,案件現場絕對比現在血腥兇殘數倍不止。而且他在第一次作案後就會暴露自己,因為他會完全的瘋癲,根本不知道隱藏和保護自己。

  摩根說,不管嫌犯是不是弗蘭克,這都是他們目前唯一的線索,需要先找到他。

  十一知道摩根會這麼說,也知道BAU其他人同樣是這麼想的,包括瑞德。她也不否認是應該這樣做。如果這個人不是弗蘭克,她會像以前一樣積極配合。

  但現在她不願意,不想讓BAU先找到弗蘭克,所以她才會一個人溜去療養院。

  夜已經很深了。現在還沒有弗蘭克的任何消息,十一和BAU一起走出警局,往暫住的旅館走。

  房間門口,瑞德不放心地對她說:「晚上別再亂跑。」

  十一笑著拉住他手:「那你進來盯著我吧,不然我可能會夢遊!」

  走廊上很安靜,頭頂的燈光昏黃陰暗,可十一知道,走廊外面有一個星星的萬花筒。她開心的看著瑞德唇角靦腆的笑意。

  他問:「如果你今天真的找到弗蘭克了呢,十一?你會怎麼做?」

  十一歪了歪頭,說:「弗蘭克說過他不會傷害任何人,我相信他!我只是想自己找到他,因為如果很多人去抓他,一定會嚇到他的!如果找到他,我會自己帶他去警局,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無辜的!」

  瑞德目光筆直的看著她,仿佛在她身上發現了什麼新的陌生的東西。

  十一只是問:「你相信弗蘭克是無辜的嗎?」

  瑞德說:「我相信這三起滅門案不是他做的。」

  最終瑞德還是沒有按她說的去「盯著她」,他一本正經的說完全相信她一定不會再亂跑,雖然十一堅決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也沒能改變他的決定。

  十一洩氣的把自己仍到旅店的大床上,一邊琢磨著下次「得手」的辦法,一邊慢慢進入了夢鄉。

  瑞德走到自己房間,打開門,又關上門,走到床邊……頭腦中一直是十一那張像小青蛙似的憤憤不平的鼓著的臉頰,所以他唇角的笑便一直沒有消失。

  清夜靜寂,城市和城市中的人都隨之安定下來。他們都以為這個夜晚會這樣結束,今天已經發生了一起兇殺,至少這個夜晚不該再有什麼意外波折。

  可是,一切不該都是用來被推翻的。一個巨大的後果正等著他們。

  當睡意朦朧中房門被急促的敲響,十一跟著BAU一起再次踏進夜色中時,她抬頭看了看天空。

  這個夜晚,一開始有月亮,後來月亮落下去,只留下一整片天空的星星,就像仙人谷清晨花草葉片上的露水一樣多……

  .

  在此之前,十一從不知道聽證會是什麼。事實上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甚至不知道FBI一共有多少部門。她努力想成為一名FBI,但她還不是。或許永遠也不會是了。

  Gideon曾說過,她永遠不會成為一名FBI,因為她不受任何人的約束,也不在乎規則。

  這句話很對。

  回到華盛頓,迎接BAU小組的是一場調查聽證會,因為十一在馬里蘭州下毒毒翻了一整隊的特警人員。

  弗蘭克死了。

  馬里蘭州警局接到報警,當地一個家庭被人持刀襲擊,目擊者報案,對歹徒的描述與「嫌犯」弗蘭克完全相符。

  BAU趕到的時候,警長已經讓特警包圍被劫持家庭的住宅房屋,還好他還記得行動之前通知BAU。

  馬里蘭州警局比BAU更急於將嫌犯抓捕歸案。準確的說,是他們急需一個嫌犯。

  這已經是馬里蘭州第二次發生如此惡劣的連環謀殺案了,而兩年前留下的陰影不過才剛剛轉淡,所以警局面臨的急迫壓力可想而知。

  十一推開車門下來的時候,差點被一個龐然大物撲倒。看到圍著她不停轉圈的本,她立刻確定裡面的人是誰了。

  這一起案子明顯與前面三起迥然不同,受害者家庭的房門直接被暴力破壞,所以才會驚動鄰居,出現目擊者。

  十一他們到達現場時,弗裡曼一家四口被劫持,但尚未出現人員傷亡。一直到最後都沒出現傷亡,除了弗蘭克自己。

  .

  「弗蘭克一個人都沒有傷害,他也是受害者,可他最後卻被打死了!」

  聽證會現場,十一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柔軟的皮質座椅坐起來很舒服,桌面上還擺了一杯水,但這些並不能讓一個人的壞心情變好。

  不過雖然心情很壞,十一卻還算平靜。平靜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麼。當然,與這些聽證會無關。

  她前面不遠處是一長溜很高的桌子,後面坐了六七個國會調查員。這些人身後還站著兩個身著制服,腰間配槍的警員。

  對她提問的是長桌中間一個穿白襯衫黑色西裝,系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十一看了一眼他桌面上的銘牌,克雷默先生,調查委員會主席。

  他問:「你在BAU多久了?」

  十一說:「三年零七個月。」

  「三年零七個月。這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你知道這期間BAU處理了多少起案件嗎?」

  十一說:「不知道。」

  克雷默手中拿著一個資料夾,十一看不到他的資料夾中有些什麼,只聽到他說:「BAU,包括FBI其他部門,平均每週都會有1-2個案件。在經歷的這麼多的案件中,我第一次遇到特警被內部人員襲擊,且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

  十一說:「他們殺了弗蘭克。」

  「弗蘭克.沃爾伯格是三起兇殺案的嫌犯,最後在企圖行兇時被特警擊斃。無論前三起案件是否是他所為,他劫持弗裡曼一家是事實,執法人員有權利和義務在公民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採取正當行動。當時特警小組的行為合理,並且合法。」

  十一輕輕哼了一聲,說:「那個特警隊長明明答應會等我說服弗蘭克,可他們卻殺了他。弗裡曼一家還活著,那些特警也活著,只有弗蘭克死了!」

  「你並不能保證一定可以說服弗蘭克,你的衝動讓受害人和你的整個團隊都陷入危機,你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冒險!弗裡曼一家能活著,是因為特警及時將嫌犯擊斃了。別忘了,他們還救了你的性命!」

  十一沒有經歷過聽證會,她只能盡力將事情經過講清楚,但這些人顯然在聽證會開始之前已經裁定她的過錯。

  她說:「弗裡曼一家活著,是因為弗蘭克當時已經被我說服,他主動釋放了受害人,跟特警的作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救,弗蘭克不會傷害我,事實上到最後他沒有傷害任何人。如果不是那個特警隊長出爾反爾,弗蘭克也不用死!」

  如果不是那些特警突然闖進去,弗蘭克根本不會受驚反抗。他們開槍打死了他!他手裡不過只有一把刀,他們本可以動手制服他,卻亂槍把他射死了!

  弗蘭克當時異常狂躁,可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害怕。

  他手裡刀尖抖得特別厲害,說湯姆告訴他,他們殺了愛麗森,還有小山姆和小艾米麗。

  他頭腦混亂,但還記得十一。十一對他說,殺他姐姐一家的是一個叫卡爾.阿諾德的男人,他已經被抓住了,正關在維吉尼亞州際監獄。那個叫湯姆的男人是個壞蛋,撒謊騙他。

  外表兇悍,但是思想簡單單純的弗蘭克立刻因為自己的錯誤變得不安,他高大的身軀不知所措的晃動,彎下腰想安撫一下被嚇哭的孩子,可小朋友哭得更厲害了,他馬上無措的後退了兩步。

  弗裡曼一家被放走了,如果知道後來的事,十一一定不讓那些受害人離開。她為什麼要去在乎那些人呢?如果他們在,至少那些特警不敢輕易往裡沖。

  十一還記得弗蘭克最後對她說的話。

  他說:「我想那個湯姆真的不是好人,他不讓我出門,還不讓我給你寄生日賀卡。他說你已經忘記我了,但我知道你不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伊。」

  他的聲音和語調顯得那麼笨拙,卻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真誠。

  可她不是個好朋友。

  克雷默問:「所以你就襲擊了整個特警小組?!特警隊是在嫌犯企圖反抗時採取必要行動,一直摻雜私人感情妨礙案件進展的人是你,伊萊文探員。」

  他停了一下,把資料夾扔在桌面上,雙手交叉壓在資料夾上,繼續說,「哦,不,你不再是伊萊文探員了,一直都不是。你的行為不止違反了FBI的規定,更違反了法律。聽證會過後,你還將面臨起訴。」


第70章

  十一以前躺在仙人谷的草地上, 陽光耀眼, 天空湛藍,頭頂是懶洋洋的雲彩和自由的白鴿。花草樹木在暖風中搖著, 耳邊灌滿了鳥啼啁啾,鼻尖是芳草花香。

  那時候她腦海中有好多美夢,最常幻想的便是出穀暢遊。京城繁華, 江湖快意, 她都要去一一見識、經歷。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誰都不能把她打敗, 去哪都能玩兒得開。她還要挑戰九兒姐姐和八師兄口中說過的那些高手,在江湖留名,讓人人都知道葉十一!

  那些天真夢想就在眼前, 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

  現在她出來了,卻是另一番光景。

  三年,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 十一也許對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認識尚不足,但當她對那些特警下毒時,也知道自己這回恐怕是真闖禍了。

  可如果她不這麼做,她就不是她了。這是她的本色,與生俱來的品性。

  但真的這麼做了,她也並沒有覺得高興。因為弗蘭克死了, 做再多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她記得那一刻的寂靜。深夜的涼風已經帶了冬意, 漫天星辰, 照著天空下的每一個人,但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不同的。或許也有相同,但最不同的那個一定是十一。

  當她從屋裡走出來,留守在住宅外的州警對她拔了槍,BAU沒有拔槍,但是他們臉上的神情跟那群州警有著相似之處。

  也是在那一刻,十一影影綽綽地想到,她跟他們不一樣。她永遠成不了他們的樣子。

  她隔著人群與瑞德對視,看到他臉上的焦急和不安。這是他的世界,她以為自己走進來了,卻原來一直在門外徘徊。

  這個殘破的夜晚,十一第一次明白了一些深奧的現實,卻又仿佛什麼都沒有明白。

  可她終究還是有一些改變的。

  她回想起,他們一開始趕到的時候特警已經合圍,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的都是屋內的弗蘭克。若是以前,她會二話不說先把這些特警放倒,也就不會有後面的變故了。

  還有她給那些特警下的毒,並不是立時斃命的劇毒。

  事後再想,十一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那麼做。改變和成長都是不動聲色的,卻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作用。

  她身處的環境和周圍的人都對她發生著影響,她要在這裡長久安穩的生存下去,也必須接受一些改變和成長。

  十一併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些,但她已經隱約感覺到。

  當她從聽證會推門出來,看到等在外面的BAU小組全員,注意到他們臉上擔憂焦急的神情時,這種隱約的感覺更強烈了些。——這個聽證會不止調查審問她一個人,而是整個BAU小組。

  首當其衝的便是Hotch,他是小組組長,在明知十一併不是真正合格的FBI的情況下,讓她過多的接觸案件,而且造成極其「惡劣嚴重」的後果。

  「責任」這個字眼非常沉重而且殘酷。十一第一次感受到。

  .

  比起小時候要做大俠、山賊等等的不靠譜理想,成為一名FBI,十一還是很認真努力的,所以相比被起訴,從BAU被開除更讓她在意。

  秋涼的薄暮,落日餘暉下的FBI大樓寧靜肅然,十一坐在樓前的臺階上。

  一道白影停在眼前。那道白影眉目冷然地問她:「你還覺得自己適合這裡?」

  十一覺得這個問題並不公平,她以前一直好好的,只有這一次……這一次……

  可是一次衝突往往如同一道亮光,能夠照出一直潛藏在暗處的許多問題。

  十一抬頭看眼前高大的樓群,勢如破竹般的拔地而起,但她其實是不太喜歡的,因為它們把什麼都擋住了,若不是瑞德在這裡……

  是的,因為瑞德在這裡。那些問題她不是看不到,只是不去想,想了也沒用,因為瑞德在哪,她就在哪。

  所以她沒回答葉十的話,晃悠著小腿兒問:「你找到他了嗎?」

  葉十說:「是。」

  十一想了想,離開BAU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她再想做些什麼事,不需要再擔心對小組造成壞影響。

  最後一次返回BAU辦公室,十一摸了摸那張屬於自己的辦公桌。有了自己桌子以後,她也總喜歡和瑞德擠一張,可是現在要走了,還是不舍的。

  她眨了眨黑亮的大眼,手摸著桌子,試探地問Hotch:「我能把它帶走嗎?」

  Hotch:「……」

  瑞德有些難過的看著她,摩根、加西亞等人也都同樣的神情看著她。只有她自己仍是笑嘻嘻的。

  她的犯罪事實太明確了,大家想說些為她不平開脫的話都無話可說。他們都是執法人員,維護法紀,懲治犯罪原本就是他們的職責。

  最後淚光閃閃的加西亞忍不住說:「那些特警不是……還活著嗎?他們……有沒有可能……」她說不出來,是因為自己也知道全無可能。

  十一的一雙大眼睛依然充滿青春活力,看起來無憂無慮。她說:「放心吧,你們沒那麼容易擺脫我的,瑞德在這裡,我可哪都不會去!」

  「可是……」加西亞欲言又止。

  十一知道大家擔憂的是調查小組要提起的公訴,可是她一點都不擔心。

  「你們忘了嗎?實在不行我還可以用時間寶石逃回家呀!」

  她這是一句玩笑話,就算她真的要回仙人谷,也一定是她想回去,而不是因為這些無關痛癢的原因不得不回去。

  但瑞德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向她,小組其他成員也都沉默的看著她。

  她依舊是笑嘻嘻的,說:「別怕,別怕。斯塔克和尼克.弗瑞說我還不用逃,而且——」瑞德注意到,她微笑著的眼睛裡突然多了一種藐視的冷酷神情,「那些特警恐怕也捨不得我走!」

  Hotch眸光一凜:「什麼意思?特警的毒不是解了嗎?」

  十一攤攤手說:「是啊!我也是剛剛想起來,我在那味毒裡新加了一點特別的東西,所以以前的解藥就不大好用了。再過兩天,那些特警可能會有些麻煩。」

  她給特警小組下毒後,沒人找她去解毒,就猜到肯定是以前她那些瓶瓶罐罐被收走後,研究人員破解了一部分毒和解藥。可是她武功沒了以後無聊的時候太多,就自己與時俱進了一下。

  果然人還是要勤奮一些,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得到回報了。唉,十一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太正能量了。

  Hotch神色嚴肅的轉身去打電話了。摩根等人目光複雜的看著她,仿佛不知道說些什麼。

  不是不難過的,她把他們當做朋友,很重要的朋友。可她與他們之間隔著一條看不見的線。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再留在這裡,她挺直了小小的脊背,抱起桌上的盆栽、筆筒、大大的卡通靠背——這都是以前他們送她的禮物——還有瑞德送的木質相框,呼啦啦轉身朝電梯方向走,像一個暴怒離家出走的孩子。

  有些僵硬的空氣一瞬間被打破,大家有些難過,又有些好笑。

  摩根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拎回來。瑞德摸了摸她的頭髮,加西亞直接抱住了她。

  十一倔強的把頭轉到一邊,不理他們,但是原本的些許憤怒因為眾人的挽留,變成了哽在喉嚨口的委屈。

  摩根認真說:「十一,你是我的朋友、家人,你知道我愛你,到現在也仍是如此,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這一點。弗蘭克死了我們都很難過,但你得明白,那些特警是因為看到了潛在的威脅,所以才會開槍。這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們是FBI,有憲法賦予的權利,但這並不能讓我們淩駕於憲法之上。我們與每一個普通公民一樣,要遵守法律。」

  摩根說的意思,跟那個調查委員會主席一樣。

  她想說,那是他們的憲法,他們的法律,不是她的啊!

  可她沒有真的說出來,因為心裡明白,她要留在這裡,就跳不出這些律法。這個世界不會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

  她這次或許可以安然度過,但是下一次呢?下一次遇到同樣的情況該怎麼辦?

  她要留在這裡,留在瑞德身邊,就要改變自己嗎?就像那些被砍去枝幹,靜靜生長在路邊的街樹。就像被圈在單調的花壇裡的花草……

  .

  十一睡不著了,心裡有不知所措的迷茫和不安,像是一直肆無忌憚的奔跑著,突然不小心踏空了一腳似的,心裡異常怔仲,不知道該不該站起來繼續跑,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

  外面是漆黑的深夜,仿佛一隻碩大無朋的箱子兜頭罩下來,再「啪」的一聲關上蓋子,無數的混沌未知,全關在裡面。

  十一推開門,來到瑞德房間,掀開被角,鑽進了他懷裡。

  瑞德也沒睡,她的房門一開他就聽到了,聽著她一路走過來。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片刻,十一猛然抬頭,「啵!」一聲,在他脖子上響亮的親了一口。然後低頭埋在他肩膀上悶聲壞笑。

  瑞德也笑了。

  可是,笑過,又沉默下來。

  他們遇到了一個不是笑一笑就能略過去的問題。

  良久,她仿佛賭氣一樣說:「也許我該回仙人谷去!」夜很靜,她壓低了的聲音也能聽得很清晰。

  她沒有問瑞德是不是也覺得她做錯了,他是不是也認為那些特警沒錯,她不該那樣錯。她不需要問這些,如果有一天她需要問了,她也就不會呆在這裡了。

  但瑞德知道她說的這句話不是賭氣,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起了。「你不是說不用……」

  「嗯,」十一往他懷裡鑽了鑽,「但現在我也許應該回去一趟。」她的語調很平靜,甚至平靜的有些異樣。

  瑞德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一直知道,她就像一種野生的東西——一株自由生長在花草,自然純真,讓人想采攫回去珍藏,又怕損了它的根系。

  在馬里蘭州的意外發生之前,他總是擔著心,這個現實的世界太過狹小,容不下她那些天然而鮮豔的肆意張揚。

  他自覺或不自覺的想到過,如果她有一天觸碰到了現實僵冷的邊界,她和他也許都會面臨一個選擇。

  瑞德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做出這個選擇。他呢?他只能選擇挽留,或者不挽留。

  他很清楚,他能留下她。只要他開口。可是留下之後呢?剪掉她那些淩厲的邊角,把她修剪成適合這個世界的模樣?

  她柔軟的頭髮像羽毛一樣輕輕掃過他的脖子和下巴,有點癢,有點……困……瑞德發現自己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隨之慢慢昏沉。

  十一立刻察覺到了,她從床上跳起來,看了一圈沒發現有人,又俯身查看瑞德,見他只是昏睡過去,這才放了心。

  她哼了一聲,嘟囔著「壞蛋十哥」。

  開門。下樓。

  十一月末尾的纖月,只是一鉤淺淺的白色,薄薄的光照在夜空下那道像是比月色還冰冷幾分的身影上。

  十一跑過去,開口便先說:「以後不准對瑞德下毒!」

  葉十不說話,轉身往前走。

  十一在後面跟上,不屈不撓的強調:「以後不准對瑞德下毒!你聽到了嗎,十哥?!」

  葉十說:「如果你真的還記得我仙人谷怎麼用毒,你那位朋友就不會死。」

  這一刀子紮得真准。換十一不說話。

  葉十說:「這件事解決完,送我回仙人谷。你回不回,自己斟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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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只要有想見的人,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夏目友人帳》

  **

  開始入冬的夜晚很漫長, 也很靜謐, 深紫色的夜空籠罩在頭頂。月在當空, 與地上一棟住宅房屋相對無聲。房屋的窗口瀉出些昏黃的燈光,在深邃的夜色中,如同一頭巨獸的瞳孔,仿佛在暗中窺視著什麼。

  見葉十停了腳步, 十一歪頭看他:「你不進去?」

  葉十不答反問:「你需要我跟進去?」

  葉家的人就是這點不可愛,但凡有挖苦打擊別人的機會, 絕對不放過。葉十也不例外。

  十一看著自己哥哥一臉「對付這麼個渣滓還要我動手, 你是認真的嗎?」的無良表情, 真讓人不想說話, 只想回一枚「千葉蓮」。

  她癟了癟嘴, 自己孤零零地往那座大房子走。

  已經是後半夜,她和葉十一路行來, 路過的大部分建築都是漆黑一片,眼前這棟卻還亮著燈光, 房屋主人真是一名盡職盡責的變態殺手。

  走到近前, 十一特別禮貌的敲了敲門。但等了半晌, 不見有人來應門。

  對著鎖的嚴嚴實實的門窗,十一往四周看了看,在牆根底下撿了根還算結實的木棍, 選了扇瞧著順眼的窗玻璃, 揮了上去。

  「嘩啦啦……」一陣響, 玻璃碎了。

  雖然十一不知道他們現在所處的具體位置,但肯定已經出了華盛頓市區,腳下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農場,周圍就這一棟房子,不遠處還有一間穀倉。除此之外再無人家,更沒有鄰居,不怕有人聽到什麼動靜。

  至於房主,他要能聽到就好了,權當敲門了。

  十一小心翼翼的撿了撿窗框上的碎玻璃渣,姿勢極其不雅且笨拙的從窗口鑽了進去。

  一邊爬一邊腹誹,壞心腸的十哥,還真不來幫忙啊!

  進了房子,十一先把能找到的電燈開關全打開了,眼前瞬間一片明亮。轉了一圈,找到一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在樓梯口數了個「123,木頭人」,她開始一級一級往下走。要變木頭人的不是她,是躲在地下室裡面的人。

  走廊的明亮燈光只照出了前面幾級臺階,往下便又恢復至陰暗潮濕,像是走進了巨獸的肚子裡。

  相比十一之前在被滅門的迪塞爾和喬沃維奇家見過的地下室,這個明顯要大很多,而且結構複雜,分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屋。

  仙人谷也有很多地下密室,結構縱橫,四通八達,如同一座地下宮殿,在十一和梅梅小時候,那裡簡直就是她們的探險樂園。

  眼前這個跟仙人谷自然沒法比,充其量只是個屋子多一些的可疑地下室。

  在最後一級臺階上站住,環視一圈,十一往其中一間亮著燈的小屋走。周圍異常寂靜,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小屋中間放著兩張長桌,桌面上琳琅滿目的玻璃試管、蒸餾裝置等化學儀器在昏黃的光線下浮現出輪廓。

  十一俯身湊近了去看一個燒杯中的淡藍色液體,又拿起架子上的一根試管搖了搖,裡面的透明液體像起風的海面似的,輕輕晃動。

  「看來你還有很多事沒做完啊!」十一說著,腳尖一抬,踢了踢桌子腿前邊的一團不明物體。也就是那個「木頭人」。

  這團不明物體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約翰.柯帝士。

  約翰.柯帝士也曾是FBI的一員,而且是其中非常優秀的一名探員。但在十年前的一個案件中,他所在的小組,因為領導的判斷失誤,錯抓了嫌犯,結果領導將全部責任推到他頭上,讓他背了黑鍋。

  這次事件,直接導致原本正面臨升職機會的約翰.柯帝士,連降數級,還被調離華盛頓,去了堪薩斯分局。

  默默無聞在分局煎熬數年後,約翰.柯帝士終於得到機會重回華府,開始了他醞釀良久的復仇計畫。

  約翰.柯帝士確實稱得上是個人才,他在生物化學、電腦等多個領域都非常精通。他本身就存在性格缺陷,沉默寡言,獨來獨往,沒有婚史,幾乎把所有精力都傾注在工作上,所以十年前的打擊對他幾乎是毀滅性的。

  但這些十一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觸動約翰.柯帝士實施復仇計畫的也是她——聯邦調查局寧願接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卻將他多年來拒之門外,棄若敝履。這一切都使他心中積聚了十年的怒火翻滾燃燒得更旺。

  十一放下手中的試管,從僵直不能動的約翰.柯帝士身上跨過去。

  靠牆的位置還放著幾張長桌,上面擺滿了電腦,還有數個沒有組裝完成的爆破裝置。

  她正要伸爪子往上摸,身後「哢噠!」一聲,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那不是玩具,伊萊文探員。我建議最好不要動它。」

  十一回頭,看到好端端站著,手裡還握著把槍指著她的約翰.柯帝士,她捂住嘴,驚訝的小小「啊!」了一聲。

  「我忘了,你有迷迭香,也就可以有鳳凰木的解藥嘛!」十一不滿的皺了皺眉,「不會我所有毒的解藥你都有吧?」

  約翰.柯帝士臉上沒有任何堪稱表情的表情,只一雙眼睛銳利如鷹,緊緊釘在十一身上,像看到獵物入籠,瞳孔中閃著興奮殘忍的亮光。

  他長得不高,面貌極其普通,扔人群裡立刻找不出來的那種。但站得筆直的身體卻很有攻擊性,像一張蓄勢待發的短弓。

  他不說話,十一只好自己說。

  「看起來你一直在等我出現,現在我來了,不說點什麼嗎?」

  約翰.柯帝士說:「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十一挑眉:「所以?」

  「所以——」他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遙控器,在她的注視下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

  一道厚重鐵門轟隆隆關上,將這間小屋完全隔絕。

  十一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

  約翰.柯帝士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笑容的神情。「所以,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他說。

  十一無奈的歎了口氣:「你這樣我真的好失望!你應該趁著能動的時候扣動扳機呀!這樣沒准還能把我打死陪葬。」

  約翰.柯帝士收斂了笑意:「什麼意思?」

  十一說:「意思就是——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裡!」

  約翰.柯帝士大理石地面似的臉上出現了一道裂縫,因為他猛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僵直不能動了,雙腿也像是被釘在地面上,無論如何用力都挪動不了一步。

  「你說你是不是傻?我既然知道你手上有我的毒和解藥,對付你的時候肯定會選誰都沒見過的新毒/藥嘛!」

  但說到這裡,十一又「咦」了一聲,「也不對,你策劃了好幾起謀殺案,不應該這麼笨哪。」

  她轉身看了看小屋中間桌子上那一大堆化學器材,又驀然轉回來,驚訝道:「你不會是破解了我所有的毒/藥,發現它們都是提取自毒花毒草,就自負研製了一種能解所有毒花毒草的解藥吧?」

  看到他臉上表情,十一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拍手笑道:「我太師父也曾想研製一種這樣的解藥,事實上他也確實研製出來了,能解百毒不止。但後來他又說,天下間奇花奇草不計其數,一粒小小解藥能解的不過已知,還有更多的未知不停被發現,既然無用,不如沒有。他又自己親手毀了。不知道你這個是不是比我太師父的厲害?」

  約翰.柯帝士已經全身麻痹,倒在地上了。這次是真倒,再站不起來了。聽了十一的話,一臉憤怒——他都這樣了,明顯他那解藥不管用,還說什麼厲害不厲害。

  可十一卻突然拍著胸口,心有餘悸說:「幸好!幸好!我這個毒不是提取自花草,是我一時好奇,用一種毒蟲研製的,連名字都還沒取呢!」

  約翰.柯帝士氣得!說好的只愛花花草草呢?這樣還怎麼玩?他剩下的那些完美計畫還怎麼施行?!

  「你根本不配留在FBI,你奪取了我的機會!我勤奮工作,帶頭衝鋒陷陣,可聯邦調查局卻丟棄了我,他們把我調到堪薩斯州。我!十年!他們遺忘了我十年!可現在我回來了,他們這次一定會記住我!我要……」

  約翰.柯帝士如困獸般低吼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很吵!」十一說,「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毒,原來它不會麻痹人的舌頭啊?看來回去以後還要改進一下。」

  被毒啞的約翰.柯帝士憤怒的瞪著她。

  十一不管他了,笑盈盈的在他這間罪惡的實驗室裡轉了一圈。

  「看來你真的計畫的很充分,可是很遺憾,你的計畫就要就此夭折了。」

  十一蹲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會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裡,誰都不知道。你之前的犯罪確實天/衣無縫,所以BAU小組在你突然銷聲匿跡後,再得不到任何線索,你的案件,會像無數懸案那樣被束之高閣,最後只剩了一堆廢紙,在角落裡落灰。」

  看著約翰.柯帝士怒目圓睜的表情,十一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繼續說:「啊,對,還有你的同事。他們幾天後會發現你失蹤了,員警、FBI會來到你這座住宅,是的,他們能找到這間地下室,可是他們什麼都不會發現,知道為什麼嗎?」

  十一笑得愈加甜美,「因為我什麼都不會給他們留下,包括你的屍體!」

  她從小包裡取出兩個小瓷瓶,一一擺在約翰.柯帝士面前。

  「知道這是什麼嗎?」也不指望他會回答,十一自顧自說,「我最近突然對毒蟲很感興趣,可是毒蟲這種東西,比毒花毒草還要難找。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讓那些可愛的小蟲子、大蟲子們主動來找我。」

  她拿起其中一個小瓶,打開瓶塞,往約翰.柯帝士身上一點點倒,一股奇怪的香甜氣味頓時彌漫小屋。

  「這個味道,小蟲子們特別喜歡,我調製了很久才成功,今天便宜你了!」

  約翰.柯帝士灰色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瞪出來了。這個便宜他一點也不想要!

  那些淡黃色的液體一滴到身上,他立刻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身上的衣服甚至升騰起一股灼燒的白煙。這可不只是吸引毒蟲那麼簡單。

  看出他的疑惑,十一解釋道:「這兩瓶是我特別為你調製的。說好了什麼都不留給那些員警和FBI,可是小蟲子們又不能把你吃光,我只好動手幫幫忙。畢竟,你不能指望我一個弱女子把你從這裡抗走吧?所以,這個藥水會慢慢把你腐蝕掉,連骨頭都不剩!」

  約翰.柯帝士已經疼得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偏偏又喊不出來,只能從喉嚨口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像擱淺在河岸上被暴曬的魚。

  十一已經拿起第二瓶,但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沒有立刻動手。

  她森然道:「你找到弗蘭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些!」

  約翰.柯帝士做這一切之前確實想過後果,但十一真冤枉他了,他絕對沒想到這些。誰又能想到呢?

  十一握著第二個小瓶站起身,退開兩步。已經開始有一些毒蟲慢慢爬了過來,爬上約翰.柯帝士的身體,在他被藥水腐蝕的血肉上鑽來鑽去。

  他喘息的更加劇烈了,雙眼充血,「嗚嗚嗚!」地叫喚著看著十一。他在求她殺了自己。

  十一俯身,從地上撿起他掉落的遙控器,按下開關,打開鐵門,提步向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約翰.柯帝士絕望的「嗚嗚!」聲,但十一的身影極快的在門口消失了。

  約翰.柯帝士像一團破布一樣癱在地上,他忍受著蝕骨錐心的疼痛,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死掉,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還清醒的活著。生不如死。

  當耳邊又響起腳步聲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他艱難的睜開雙眼,看到十一重新站在了面前。

  她沒有說話,彎腰撿起地上那支槍,槍口瞄準,一槍,非常乾淨俐落的擊中他的心臟。

  槍聲在寂靜的深夜和狹小的地下小屋中非常刺耳,十一感覺到輕微的耳鳴,但她動作未停,將手中剩下那個小瓷瓶的藥水倒在他身上,轉身走出了地下室。

  一彎月牙依舊靜靜懸掛在天幕一角,平坦開闊的草地在夜色下寂靜延伸。

  十一走出來的時候不用爬窗了,從裡面打開門,蹦蹦跳跳地走到葉十跟前,嚴肅的仰頭看著他。

  「十哥,如果剛才開槍的人不是我,你就算跑再快也沒用!我回穀以後要告訴師父,你不好好保護我!」

  葉十當然聽到從地下室傳來的槍聲,他也確實瞬間就掠了過去,然後很快以同樣的速度退了回來,再然後又在朦朧月下站成一道風景。

  他看了十一一眼:「你決定回穀了?」

  十一提步往前走。

  「嗯。」

  她決定回穀了。

  .

  十一記得師父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質,放在合適的地方就會大放光彩。

  所以十一從小喜歡武功,不愛制毒和藥理,師父也沒有過分強求。

  十一從來覺得只要是師父說的話都是對的,現在她也這樣認為。可是,「人的本質」,要被這個「合適的地方」束縛住嗎?

  她要自己決定哪裡才是合適的地方。

  約翰.柯帝士是在第三天被報失蹤的。FBI確實在他的住宅和地下室沒有找到人,但他地下室裡的其他東西卻不是毫無價值。

  留在他地下室裡的那些化學物品、爆炸物,還有電腦裡的東西,以及一些案件資料,足以證明馬裡蘭州和維吉尼亞州的三起滅門案皆是他所為。以及之前諾爾斯維爾市校車失蹤案裡被謀殺的校車司機、洛杉磯的漫畫家連環謀殺案,也與他有關。

  弗蘭克的嫌疑被洗脫,斯塔克讓十一將解藥給了那些特警,調查委員會同意撤銷對她的起訴。

  拂面而過的風,冬意漸濃。一切塵埃落定。葉十說過,等這件事解決完,就回仙人谷。

  現在似乎沒什麼好耽擱了。

  十一今年十八歲。在她前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長久的計畫,這是她第一次,在心裡暗暗繪製著自己的計畫,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膨脹的勇氣。

  雖然這個計畫不得不以與瑞德短暫分開為代價,但十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生命和愛都這樣美好,失敗是不可能的。

  十一決定回仙人谷,是因為她想起太師父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如果你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那就要變得無比強大,強大到讓這個世界把它心裡的不滿咽下去。

  她要讓這個世界把它心裡的不滿咽下去!

  所以她對瑞德說:「我不是離開,我只是要去變得強大。我會回來的,你相信我嗎?」

  瑞德當然相信。

  十八歲,她期待中最最圓滿的生活沒有來。可是她一點都不怕。她知道它不是沒來,只是降落的稍遠了一些些,她只要再往前奔跑一段路,一定會遇到。

  .

  快銀的出場方式還是沒有變,他是那陣最快最輕的風,吹到她面前,手裡拿著她需要的時間寶石,呃,還扛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奇異博士。

  只是他看起來有一點擔心。

  快銀說:「斯特蘭奇博士的那個魔法世界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我用你的藥這樣把他毒倒,還偷了他的時間寶石,他以後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十一眼睛裡流露出不懷好意的光芒:「那如果他死了,時間寶石是不是就歸我了?!」

  「……」快銀默默提醒,「十一,斯特蘭奇博士現在也是復仇者的一員。」

  十一忍不住歎氣:「所以我要殺人奪寶什麼的就不太好下手啦!」

  她看了一眼歪在沙發上的紅斗篷博士。沒辦法,時間寶石她一定得借用一下,不然她回了仙人谷,還怎麼回來?

  上次時間寶石被開啟是因為他們倆同時握著寶石,但是她回了仙人谷可就沒有一個奇異博士給她用了——除非她把博士也帶回穀……

  十一已經想了一個替代方法,只是不曉得是不是管用。

  她拿出一把匕首,輕輕在斯特蘭奇胳膊上劃開一條口子,血流出來,十一趕緊把另一隻手裡的小瓷瓶湊過去接。一共接滿兩瓶才給被放血的可憐博士上藥包紮好。

  十一滴了斯特蘭奇的一滴血在時間寶石上,然後自己捧著寶石,眾人一起等了半天,毫無反應。

  葉十沒說話,涼涼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一咬牙,十一操起匕首,在自己食指尖上也刺了個小口,同樣滴了滴血在時間寶石上。仍舊毫無反應。

  她的目光落到那襲紅斗篷上——要麼帶斗篷博士回仙人谷,要麼帶斗篷博士的右手回仙人谷。怎麼選?

  正做著思想鬥爭,十一冷不防對上一雙藍眼睛——斗篷博士醒了。

  呃……

  斯特蘭奇博士幽幽的看著胳膊上的白紗布說:「阿戈摩托之眼需要用魔法才能開啟。」你能不能先問問我,再給我的胳膊下刀放血!

  十一說:「撒謊!上次就沒用什麼魔法。」

  斯特蘭奇也不知道寶石上一次為什麼會自動開啟,但他接著說:「我可以把開啟阿戈摩托之眼的法術教給你。」

  十一懷疑的看著他,這麼好?

  果然,斯特蘭奇說:「我只做一遍,如果你成功開啟了,阿戈摩托之眼可以借給你,如果失敗,你必須交還給我。」

  他身上的毒,原本應該兩個時辰之後才會自動解開,現在他雖然醒了,但是明顯還不能自如活動。

  十一痛快的答應了。就算她學不會他那個魔法,還是可以讓十哥把他右手砍了帶走嘛,一點不吃虧!

  斯特蘭奇示範了一遍開啟阿戈摩托之眼的魔法動作。

  十一看著他一雙手奇奇怪怪的在半空中比劃來比劃去,什麼都沒有發生。頓時覺得,這魔法,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啊!

  奇異博士心裡也很苦。也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給他下的什麼毒,搞得他全身無力,魔法也使不出來,只能比個樣子。

  見他示範完了,十一聳了聳肩,把阿戈摩托之眼的吊繩掛到脖子上,騰出雙手,伸出雙手手指,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做完了一個魔法動作。

  就在這時,掛在她脖子上的阿戈摩托之眼竟然真的被開啟了!如同大夢初醒,阿戈摩托之眼睜開,跟上次一樣,被包裹在金屬中的寶石發出綠色的光芒。

  斯特蘭奇和十一一樣吃驚。

  既然真的有用,十一再不猶豫,把斯特蘭奇接下來的動作分毫不差的做了一遍,用來控制寶石的綠色魔法盾牌在掌下生成。

  「十哥!」十一喊了一聲。

  葉十上前搭住她一邊肩膀。

  「皮特羅,謝謝你!」

  十一清脆的嗓音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原地。

  房間裡只剩了快銀,和震驚後意識到自己賠了一枚阿戈摩托之眼的奇異博士。

  瑞德並沒在,他們前一天已經告過別了。

  他們約定好,等第二個春天來臨,明媚的陽光從蔚藍的天空傾瀉而下,暖風中飄滿風信子的濃鬱香氣,她就回來了。

  .

  小時候,母親曾給瑞德讀過一本書,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

  裡面有一句話說,不愛我們的女人猶如失蹤者,儘管我們知道再無任何希望,我們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點動靜,稍稍一點聲響。

  小時候的瑞德當然並不真正理解這句話,但現在的他,真切的體會到了後半句。

  當一個人心裡裝著期待,無論身在何處,當時當地的你正在做著什麼,會毫無來由的突然停下來,四處張望尋找,疑心自己聽到了等待中那「一點動靜」,和「一點聲響」。

  一次次失望,卻並不對這種「期待」有所減損。

  等待總是煎熬的,但瑞德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的等待總會過去,而且他是在等待一個美好。

  第二個冬天將盡,外面吹的風已經帶有暖意。空氣中漸漸充滿了飽滿的花香。

  天空是蔚藍的嗎?是的,藍得像染過一樣。

  瑞德能將「天藍物理學」從丁鐸爾的散射理論,到瑞利、愛因斯坦的「天藍」理論一字不差的倒背如流。

  風信子開了嗎?是的,他窗臺上那盆風信子在和煦的春風中,開出了一串串一蓬蓬的紫色小花。

  他特意學習了風信子的形態特徵、生長習性、栽種技巧,連其自15世紀以來漫長的植物學史都沒有放過。

  自風中飄起第一縷風信子的香氣,瑞德每日下班後無論早晚,總喜歡在FBI大樓前的臺階上坐一會兒。

  天光慢慢消失,白日蔚藍的天空變成星辰閃耀的夜空,但風中的花香還在。

  他瘦削的身體坐在臺階上,磨舊的棕色大郵差包抱在胸前。他還是那個瑞德博士。那些開在風中的花知道,他在等一個姑娘。

  .

  BAU小組來到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當地連續出現員警被襲擊案件,已經有多名警員被槍擊身亡。

  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他們根據案情、線索,分析嫌犯的行為畫像,找出兇手。只是最後對嫌犯進行抓捕時,被事先察覺的嫌犯逃脫。

  他們在曬滿陽光的長街上追鋪逃犯,街道兩側的樹木在地上投下斑駁樹影。

  頭頂的明媚陽光,和風中的花香似乎知道她回來了。

  不遠處拼命奔跑的嫌犯,突然被一道仿佛從天而降的白色長練困住,重重跌倒在地上。白色長練像出現時一樣,又無聲無息的迅速消失了。

  瑞德猛然停住腳步,四周的聲音瞬間消失乾淨,耳邊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激烈奔跑,還是別的什麼。他就像驟然跌入了一個真空的盒子中,在缺氧的空間中大口喘息。

  他喉嚨乾澀,目光急速的向周圍掃視,握槍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你是在找我嗎?!」

  盒子被一道久違的清脆嗓音劃破,空氣重新流動,清新的氣息充盈而甜美。

  他抬起頭,看到近旁的一棵樹上,枝繁葉茂之間,藏著一道他熟悉到極致的身影。她坐在一根樹枝上,垂在半空中的雙腳悠閒的蕩來蕩去,正笑盈盈的望著他……

  他聞到,鼻息間,滿是風信子的濃鬱花香。


番外 穀中仙(一)

  在常年冰雪不化的仙人指峰頂, 有一株鳳凰木。

  這株鳳凰木是多年前太師父親手種下, 比十一的年齡還要大。

  要在仙人谷找到比十一年齡大的花木太容易了, 即使比太師父年長數倍的也比比皆是, 但太師父親手栽種的卻不多。太師父那樣的人,十一時常覺得, 讓他雙手染泥, 簡直是罪過。

  說回這棵太師父親手種的鳳凰木。長在仙人谷的最高處, 當它花開,如一捧烈焰燃燒在樹頂, 當真是「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

  十一因為小時候經常被丟到仙人指峰頂受罰, 所以對這株鳳凰木甚是熟悉, 但她一直不明白,太師父為什麼選擇把好好一株鳳凰木種到這裡?

  要知道,鳳凰木性喜高溫, 多在陽光充足、土壤肥厚的溫暖環境中生長。而仙人指峰頂卻極為嚴寒, 腳下不是積雪就是堅冰, 與其生長習性全然相反。

  太師父偏偏選了這麼個地方,雖然這株鳳凰木是仙人谷長得最好的,但要養成這樣, 肯定要花費不少心思。何苦來哉?

  有一日, 十一又來峰頂受罰。練完功, 她走到鳳凰木樹下, 左右看看, 見四下無人,便縱身輕輕一躍,擇了一根粗壯樹幹,跳了上去。

  小小的人兒,險險的歪在樹幹上,頭枕雙手,眼前皆是灼灼芳華,愜意非常。她這當真是睡在花樹中了。

  不過她倒沒有真的睡著,睜眼看著那些如小傘一般舒展在寒冷空氣中的紅色花朵,小聲咕噥著心裡的疑問。

  然後就聽見一個聲音說:「看來你很是喜歡這裡,如此,就再多呆幾日吧。」

  那個輕音很輕,如葉上積雪被風吹落。只是那落雪卻是猛然刮到了十一身上,涼得她一個激靈,險些從樹上掉下去。

  再然後,她就在仙人指峰頂又生生多喝了三天冷風。

  後來,十一自己琢磨著,太師父將鳳凰木種在峰頂,多半是為了讓人知道他多厲害,就像她第一次看到那株長在冰天雪地裡的花樹時,就覺得太師父很厲害。

  她把這種小孩子的不成熟猜想說給八師兄聽,收到八師兄一記毫不掩飾的鄙夷。他說:「太師父他老人家震爍古今,需要一棵樹證明?!」

  十一忘了,仙人谷上下,在太師父的問題上從來沒有理智可言。幾位師兄們尤其如此。

  當年幾位師兄名義上雖然是拜在師父門下,但真正傳道授業的一直是太師父。師兄們也因而對太師父崇拜得很,狂熱得跟異教徒似的。

  十一和葉十雖然嘴上從沒說過,但兩人從小嗜穿白衣,跟太師父一模一樣。

  九兒一直是一身鮮紅似火,看起來跟白衣出塵的太師父沒甚關聯,可誰都不知道,她小時候有一次在師父房間看到過太師父的一幅畫像。畫中人黑髮如瀑,一身紅衣似血,張揚在畫布中,華美到極致,也邪魅到極致。那以後,九兒再沒穿過別的顏色。

  仙人谷,谷中仙。若說仙人谷中真的有仙人存在,在他們每個人心中,一定是那個相同的身影。

  既是仙人的心思,十一覺得自己這等凡人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了,於是去問美人師父。

  如果說太師父是謫仙,師父就一定是那根捆仙繩,而且是根華麗麗的捆仙繩。

  師父雖然也長得極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癡。

  在仙人谷,太師父只聽師父一個人的話,這也意味著她是十一和九兒等人唯一的救星,但多少次,因為師父在太師父一個眼神、一抹淺笑,甚至僅僅是他輕緩的聲音下毫無立場的臨陣妥協,導致十一等人在仙人指峰頂飽受摧殘……

  還好,上天垂憐,讓師父她老人家尚能在「生死存亡」的大事件上保持理智,不然十一和九兒大概早做了滋養峰頂那株鳳凰木的化肥了。

  十一把對八師兄說的猜想,又對師父說了一遍。

  師父笑得美美地問:「你當時看到那株鳳凰木,除了覺得太師父厲害,就沒覺出些別的什麼?」

  十一想了想說:「覺得很漂亮。」

  可不漂亮嗎?漫天冰雪中,一株火紅花樹開到荼靡,傲然聳立在崖邊,身後是整個山谷延伸到天際的蒼綠。無論是白,還是綠,都成了襯托它的佈景,眼睛只看到那一團燃燒著的紅。

  師父說:「那不就對了。」

  什麼意思?太師父把它種在那裡,只是為了好看?

  太師父親自栽種、澆灌、打理,天下間僅此一棵,是制毒最好材料的鳳凰木,居然只是為了好看!

  嗯,果然是她太師父。種棵樹也這麼的與眾不同。

  此刻,仙人指峰頂這棵最高規格的觀賞樹下,正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一雪白,一淡雅。

  「如此熱鬧,看來是回來了。」太師父的聲音依舊很輕,如清風入松林。

  「是回來了,正在穀口。師父可要下去?」能這樣站在太師父身邊的,從來只有師父一人。她已經不年輕了,但身形依舊纖細優美,嗓音也是清麗悅耳。

  太師父漫不經心「哦」了一聲,轉頭看她:「遙兒莫非還要為師去迎一迎他們不成?」

  遙兒是師父的小名。全穀上下,只太師父一人這樣稱呼她。師父名叫顧湘遙。

  顧湘遙,故鄉遙。倒也真是人如其名了。

  顧湘遙笑:「師父,還請手下留情。」

  太師父也回以輕笑:「遙兒這是在擔心?」

  顧湘遙笑意盈滿眼瞼。她的一雙眼睛極為漂亮,雖然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細紋,但這無損她的美麗,反而多了一味歲月積沉下來的迷人風韻。十一和九兒都有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

  她說:「我是擔心師父過後自己心疼。師父若心疼,我自然也要跟著擔心心疼師父了。」

  太師父笑了一聲。這樣討巧賣乖的話,她說了一輩子,自然信手拈來。但笑過了,他說的仍是:「求情無用。」

  好吧。顧湘遙在寒風中搓了搓手,遠遠望著穀口的方向,她沒有武功,其實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十一,師父盡力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驀然,一隻帶著暖意的手抓住了她的,一股暖流順著掌心慢慢流遍全身。

  風過,身旁的花樹,落紅成陣,映著兩人身影,如同展開在天地間最美的畫卷。


番外 穀中仙(二)

  說起十一中間回仙人谷那一年, 過得甚是忙碌。她要忙著治療手腳的筋脈,傷好之前雖然不能習武,但學習制毒/藥理卻是沒有妨礙的。

  回穀之後, 她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擺了一株風信子。可在仙人谷, 風信子可以從年頭開到年尾。雖不能用它來計算和瑞德之間那個約定之期的到來, 但十一還是要每日出神的看上數次。

  十一從來不是好學生,一直都是要用鞭子趕著才會用功,可是回來仙人谷的那一年多中,傷好之後, 她幾乎大部分時間都自覺的呆在仙人指峰頂修習武功、學習毒術,不喊苦喊累, 也不撒嬌耍賴。

  一日一日,最初的驚奇過後,不光師兄們,恐怕連太師父都忍不住有些醋了。

  所以當十一真的帶瑞德來到仙人谷, 等著他們的是什麼, 可想而知。

  .

  斯塔克等人都對十一常掛在嘴邊的仙人谷好奇不已, 就連一向穩重內斂的美國隊長, 都表現出了難得的興趣。於是十一大手一揮,甚是豪爽的邀請所有人一起去仙人谷做客。

  既然複聯全員前往,BAU當然也不能少, 正好小組也很久沒有放長假了。收到十一的邀請, 組長Hotch很靠譜的為組員們申請了兩周的休假。

  想起上次小組集體放兩周長假的慘烈經歷, 十一立刻表示, 一周就足夠了。雖然變態殺手應該不大可能追著他們穿越時空,但一千年以前的那個世界中,有個更可怕的存在——她家太師父。

  所以,安全起見,還是早去早回的好。

  十一還特意提醒斯塔克,別忘了把鋼鐵戰衣也悄悄帶上,萬一出現什麼危機狀況,目測,大概只有躲到鐵罐裡的斯塔克還能成功擋住太師父了。

  對於眾人興致盎然的討論,身披紅斗篷的奇異博士傲嬌的全程緘默,但他的內心活動卻很熱鬧。

  「哼!一個個,說得好像你們想去就能去似的。我答應借給你們阿戈摩托之眼了嗎?我答應了嗎?!並沒有!」

  然後斯特蘭奇博士視線落到十一身上,她瞳孔裡正閃著一道亮光,身上有一種天生的不會枯竭的熱情活力。

  斯特蘭奇又在心裡哼了一聲,然後默默加上一句:「小偷!」

  但他身上的斗篷顯然有不同意見,那抹鮮紅不停的往十一那邊飄啊飄。

  十一被逗樂了,呵呵笑著對斯特蘭奇說:「很感謝你願意借給我時間寶石,果然每個被叫做『博士』的人都特別好!你也跟我們一起去仙人谷吧。我們仙人谷可漂亮了!」

  十一那張臉,笑眯眯客客氣氣說話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拒絕。斯特蘭奇博士決定暫時原諒她之前的錯誤行為。

  卻聽十一接著說:「不然我還得自己動手再向你『借』一次時間寶石。」

  奇異博士:「……」誰來告訴他,這樣的毛孩子到底是怎麼混進超級英雄的團隊的?!

  .

  一行人在谷口最先碰到的人是八師兄。

  彼時他正坐在一棵大樹上,嘴裡咬著一根青草葉,漫不經心看過來的時候,眉目風流,俊美無匹。他身後便是山色連天,蒼翠入眼。

  八師兄那張臉,十一是從小到大看慣了的,而且有師父和太師父光芒在前,即使美玉,也難免要失色了。

  只是剛剛被時間寶石傳送過來,驚魂未定的眾人,又震撼在面前如畫卷一般鋪展開的精美前。

  十一神色倒是如常,蹦躂到古樹前,異常乖巧地喚了一聲:「八師兄!」

  面前這棵古樹,從太師父第一次帶著眾人來仙人谷時就已經長在穀口了,它就像一名滄桑的守衛,看護著整片山谷。

  但這棵樹是無毒的,它也並不真的是仙人谷的守衛,真正守護山谷的是穀口外綿延數裡的毒澤毒瘴。沒有仙人谷的解藥,無人能靠近谷口半步。

  不過這些,用時間寶石走捷徑的斯塔克等人是不知道的。

  八師兄對猛然出現在眼前的眾人也不驚訝,鎮定地把那根草葉從嘴裡拿出來,有些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看著那根草,仿佛對手裡的草葉多感興趣似的。

  他笑著說:「叫我沒用,我就是個閑看熱鬧的。」

  十一不滿的鼓了鼓臉,問:「那九兒姐姐和姐夫呢?」

  八師兄笑得更開懷了。他答:「出穀了。」

  十一大驚:「可是他們答應了幫我在太師父面前說話的!」

  「嗯。」八師兄重新將那根草葉銜在唇邊,語氣很是幸災樂禍,「所乙太師父把他們趕出穀了。」

  十一氣得。

  小的時候,十一一直特別想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因為穀裡雖然有一個梅梅比她小一些,但兩人的年齡差得太少,在她還沒來得及擺長輩架子時,兩個人已經一起長大了。

  當然,她想要個弟弟或妹妹,不單是為了擺譜過癮,更更重要的是,在她的想像中,她一定可以做一個好姐姐,然後就能讓九兒姐姐看看,到底應該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姐姐!

  她很小就深刻認識到,這個九兒姐姐,除了與姐夫有關的事,在其他事上一向不怎麼靠譜。她真是傻了才會指望她!

  識人不清慘被親姐坑的十一不想理人了。她走回到瑞德面前,看到他,才又重新高興起來。

  她牽起瑞德的手,對他和其他人介紹道:「這是我八師兄,你們別介意,他雖然長得醜,但人還是不錯的!」

  八師兄直接讓她氣笑了。他倚樹從容而臥,自樹幹上垂下的袍角,在穀中帶著花香的微風中輕輕擺動。

  至少十一這動不動喜歡上樹的習性,找到癥結所在了。

  .

  若你徜徉在這片與世隔絕的青山綠水之間,不經意的一個低頭,或許會偶然發現隱在草叢和林間由石板鋪砌的小徑。隨意的一個轉彎,又會發現散置於某處山坡或溪邊的美麗的尖角涼亭,落英繽紛,鋪滿四周。

  順著小徑和亭子走,便可以通到幽寂的庭院。風拂落葉,撞在清雅如夢的牆角,風輕輕拐了一下,消失了,落葉也尋到歸處,不肯再走。

  這寂寂庭院內,現在正立著一道倩影,正是顧湘遙。

  她正俯身修剪一株花木,停下手後,喊了一聲:「花煙。」

  嬌美柔弱的名字,從屋內應聲走出的,卻是一個身著俐落男袍,眉宇間帶著些許英氣的女子。

  她停在顧湘遙面前,說:「師父。」

  顧湘遙將手中剪刀遞給她,接過她手裡的帕子擦了擦手,說:「小八攔在穀口也有些時候了,你去請客人入穀吧。不要讓人以為,我們仙人谷不懂待客之道。」

  被喚作花煙的女子垂首說:「是,師父。」

  花煙往穀口方向去的時候,斯塔克正問十一:「你們仙人谷是不是有什麼門規,比如必須長得好看之類的?」不然一個兩個怎麼全都這麼會長。十一是,之前見的那個十哥是,現在出來個八師兄又長這麼妖孽。

  十一之前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她八位師兄都長得極好看倒是真的。太師父衣食住行向來無一不精,十一想了想,覺得若是太師父收徒,沒准真會有這麼一條標準。

  斯塔克的問題十一沒回答,因為遠處突然有一人,一身玄衣,拂柳踏花而來,徐徐停落在眾人面前,瀟灑出塵之姿簡直是對斯塔克剛才那個問題的最好回答。

  十一已經歡呼一聲迎了上去,高聲喊道:「三師兄!」

  歪在樹杈上的某八師兄忍不住斜了她一眼,這一聲「三師兄」,可比剛才喊他那聲「八師兄」深情多了。

  花煙一身冰冷,卻在十一兔子一樣竄到面前時,一瞬間冰雪消融,唇角淺笑如春日流雲,輕緩靜美,直接把邊上的斯塔克看直了眼。

  十一將花煙拉過來,歡喜的介紹道:「三師兄,三師兄,他是瑞德!還有他們,都是我在外面認識的好朋友,我帶他們來仙人谷做客!」然後,認真又耐心的一個一個介紹過去。

  花煙禮貌又疏離地拱手道:「十一的朋友便是我仙人谷的朋友,花煙奉家師之命請諸位入穀。」

  在決定來仙人谷前,複聯和BAU眾人,都不約而同的主動學習了中文。只是時間短,成效並不明顯。所以代表團隊發言這種事,自然而然落到了不善言辭,而且第一次造訪未來岳父母本就異常緊張的瑞德博士身上。

  十一看到他棕色的卷髮在近午陽光下閃著耀眼光亮,瘦削的身體繃得緊緊的。他不習慣的學著三師兄的樣子拱了拱手,說:「謝謝。打擾了。」拘謹的樣子有些滑稽可愛,又有些好笑。

  三師兄卻沒有笑,只是抬手說了一聲「請」,走至前面引路。

  瑞德松了口氣。

  十一安慰地拉了拉他手,用口型說,別擔心。

  瑞德笑著點了點頭。但怎麼可能不擔心。

  師父派三師兄親自來接他們,這讓十一開心極了,提著的心也放下大半,高高興興的帶著朋友們往谷內走。

  來仙人谷之前,十一已經將穀裡的大致狀況向大家介紹過了。三師兄花煙,是師父唯一的女弟子,但她一直酷愛穿男裝,而且性子冷清,在九兒小時候還在依靠衣著辨別性別的年齡,便從大師兄到八師兄這樣一路叫下來了。

  三師兄不在意,谷裡其他人也不覺得一個稱謂有什麼區別,便一直這樣叫到現在,連梅梅的稱呼都是「三師伯」。

  雖然事先有了些瞭解,但見到本人時,該有的震驚還是一點沒少。畢竟誰都沒有想到,十一口中一個喜歡穿男裝,還如男子一般被稱作「師兄」的人,會長得這樣美。

  淡藍天空下,隱在草叢中的小路,仿佛一條銀色小溪,緩緩流向遠處。跟在三師兄身後的眾人,遠道而來,喘息未定,一路而行,恍惚自己跌入了一個山水迢遙的夢境之中,將醒未醒。

  須臾,繁華萬重之間,驀然現出庭院一角。

  數美在前,待眾人見到等在庭院裡的顧湘遙時,已經稍稍能淡定以對了。

  院內一棵嬌豔美人樹下,顧湘遙伸手將十一的熱情擋在一臂之外,開口說:「你太師父還在仙人指峰頂,你去請吧。」

  十一立刻像被烈日曬脫了水的小花,一張小臉皺成一團,抓著顧湘遙的袖子撒嬌求情:「師父——」

  顧湘遙不為所動。

  十一斜著眼角往旁邊瞄:「那讓十哥陪我去。」

  顧湘遙不說話,葉十也不動。十一只好耷拉著腦袋認命的往外走。

  沒兩步,手被人拉住了。一回頭,見瑞德走到她身邊,說:「我……我陪你去吧。」

  十一倒是很想讓他陪,但是不敢。

  說來奇怪,十一和九兒從小就對太師父格外敬畏,這種敬畏情緒甚至超過了其他師兄們。但事實上,比起諸位師兄,太師父對九兒和十一的教導幾乎可以說寬慈了,雖然偶有懲罰,但也多是在她們犯錯或偷懶不認真學習的情況下。罰也只是將人扔到仙人指峰頂,從沒有過任何責駡。

  確切地說,太師父鮮少有動怒的時候,永遠是唇角輕笑,風華絕代的模樣。但十一一見他,就覺得自己身上每一根神經都被刺激醒了,身體站得筆直,行為舉止要多規矩有多規矩。

  她灰溜溜的往仙人指方向飛,在峰頂落下,先整了整衣裙,才敢緩步上前。

  太師父正坐在懸崖邊那棵鳳凰木下撫琴。他身上白衣像是也融成了地上雪色,花飛萬點,落在他發間。十一停住腳步,不敢打擾,也不忍打擾。

  她以前在穀裡也經常聽到太師父撫琴,但靜下心來細聽的時候不多。當然,那些琴聲也並不是彈給她聽的。

  但這一次,寂靜崖頂,這些伴著落花紛紛搖落的琴字,仿佛有一種說不出的寥落的感覺。像是黃昏,厚重雲層壓在頭頂,天光都被遮蔽了,下起雨,淅瀝的雨點打在青翠葉片上,發出空落的聲響。

  雨滴的聲音她是聽慣了的,可從沒有過這種空落落的感覺,空得人心裡異常難受。

  琴聲停了。

  她叫了一聲:「太師父。」

  十一看到她一心敬畏的太師父在琴前站起身,雪白長袖掃過案上素琴,說出口的話讓她心裡一驚。

  他說:「你既帶人回來,是覺得現在已能勝過我了?」

  還是在十一折回仙人谷那一年,太師父從葉十口中知道了瑞德,也知道了她出穀後的大致經歷,對她身上的傷並未表現出過多情緒,只是雲淡風輕地說:「要我應允也可,打贏我。」

  打贏太師父。不止十一,這在仙人谷每個人心裡,是想都未想過的念頭。那可是太師父,在十一看來,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可以打贏太師父的物種。

  她會帶瑞德來仙人谷,自然不是覺得能勝過太師父,而是存了耍賴到底的心思。畢竟,太師父再可怕,還有美人師父可以讓她求救。

  可是現在,她眼睜睜看著太師父一抬手,從近旁樹上折下一束花枝,說:「既如此,出手吧。」

  十一不敢動。

  太師父撫了撫花枝,緩緩輕笑,說:「還是你想我去找他?十一可要想明白,即便不懂武功之人,太師父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十一廣袖輕動,「叮鈴鈴……」一陣響,袖中垂下一截雪白。

  太師父呵的一笑,這聲響,還真是久違了。


番外 穀中仙(三)

  在瑞德送給十一的那些哲學書中, 她曾讀到過一位喜歡傷春悲秋、極度悲觀的哲學作家寫的一段話, 大致意思是說, 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一片虛無, 我們這些人不過是經過億萬年的虛無後, 偶然降臨到這個世上的極其偶然的一份子。

  雖然我們漸漸成長,自以為擁有了自我意識, 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但這一切不過是我們的幻覺, 經過一段短暫的時辰後,最終我們仍要重返虛無, 回到黑夜漫漫的億萬虛空之中, 再度變得無知無覺,永世沉睡不醒。

  這個觀點太過悲觀了。不過十一覺得, 就算一個人當真只是億萬虛空、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偶然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與地寬廣無限, 與之相比, 人的一生, 渺小短暫的猶如朝生暮死的秋蟲。可在這短短的一生中, 我們能做的事又何其多。

  她要看巧雲輕霧, 四時更迭,享受微風中的花香, 搜集花瓣上的晨露,煉製世上最厲害的毒/藥, 抓光躲在暗處的變態殺手。

  還要在這億萬年的虛空中, 邂逅另一個偶然。是的, 她相信自己已經遇到這個人了。

  她一直沒有把太師父「打贏我」的話太當真,不是太師父的話沒有分量,而是她潛意識裡知道,師父和太師父疼她,無論她要的是什麼,他們最後總會應允。全天下的父母不都是這樣嗎?

  還因為,她相信師父和太師父能理解她。

  長久以來,在十一眼裡,愛情的樣子,就是師父和太師父。他們就是在遙遠無限的時空裡相遇的兩個偶然,那麼微薄的可能,碰上了就決不能再放手。他們是,她和瑞德也是。怎麼會不被成全?

  所乙太師父當真逼她出手時,十一是震驚的。

  震驚,而且忐忑——她怎麼可能打得過太師父?!

  可是打不打得過也不過是心裡的定論,她實際從未與太師父真正交過手。

  白練如虹,襲向的目標卻是自己一向敬畏的太師父,十一覺得自己手都是抖的。

  太師父將飄至面前的白綢輕鬆拂開,攜著勁氣的花枝在她手背上刮開一道口子,立時便滲出血色。花枝上的花朵卻紋絲未動。

  「鳳凰木這花,開起來雖好,但長在這樣不合時宜的嚴寒之地,到底有些艱難。」太師父收花在側,不經意說道。

  十一說:「可是太師父不是將它養得挺好嗎?」

  「雖好,卻難免要費些心思。況且,假他人之手存活,豈可長久。」

  「也許它現在已經能自己適應這嚴寒之境了呢?」

  太師父俊眉輕挑,感興趣地「哦」了一聲,笑道:「那我真的很想看看,它是如何克服與生俱來的習性,適應這嚴寒之境的。否則——」

  後面的話沒說,卻警告意味實足。十一抓著白綢的手緊了緊。

  .

  成排的花樹盡頭,溫暖宜人的陽光穿過枝葉空隙,在碧綠草地上均勻的鋪展開斑駁的光和影。

  但這寂靜光影似乎被突然而至的激烈風雷遮擋住了,眾人搶出屋簷去看,只見遠處兩道白色身影戰成一團,緩緩向這邊逼近。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瑞德認出,其中一人是十一。

  仙人谷之人並沒有什麼吃驚表情,顧湘遙平靜地說:「大家不必驚慌,他們一會兒就打完了,我們在此等待片刻吧。」說完又轉頭喚了一聲,「花煙。」

  三師兄立刻會意,吩咐人在花樹下擺上桌椅,桌上一壺清茶。碧綠茶杯中,飄著兩片叫不出名字的粉色小花,香氣四溢。

  顧湘遙當先入座。她衣袖輕拂,說了聲,「請坐。」,精緻面容在花樹下更添嬌美。眾人依次落座。

  站在顧湘遙身後的弟子們不禁一笑。外人不知,他們卻很清楚,自家師父雖然此刻表現的一派優雅端莊,但命人將茶桌擺在屋外,不過是為了瞧個熱鬧。

  遠處的兩個人影越來越近。十一在回穀前已經換了在仙人谷慣常穿的白色長裙,足尖踩著飄至半空的累累落花輕靈翻飛,華美如仙。

  不止瑞德等人看傻了,葉十他們也從沒見過十一的白綢舞得這樣靈活迅疾,最後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虛影。看來十一這一年的進步,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大得多。

  花枝為劍,白影中纏繞著火紅花影。在他們四周,花朵紛飛如雨。所有人都以為那飄飛的花瓣雨是太師父手中花枝被擊散,但並不是,那只是周圍花樹被勁風卷落。太師父手中那簇花枝,自始至終,未掉落一片花葉。

  桌上清茶,除了顧湘遙面前那一杯,其他人的都一動未動,眾人視線都無法從不遠處那道身影上移開半分。杯盞中的兩朵粉紅兀自沉浮,從嫋嫋香氣,變成冷茶一杯。

  終於,白影停了,花影也停了。太師父手中那束花枝被轟然擊中,枝上火紅花朵瞬間如煙花四下炸開,無邊花雨在騰空而立的兩人身旁蕭蕭而落,美得讓人心驚。

  十一腳尖在一朵紅色落花上一點,盈盈落地。

  太師父也穩穩踩在地上。

  落紅墜落無聲,太師父手中只余一根光禿樹枝。

  良久,他輕聲說:「我輸了。」

  十一心口像是驟然被自己手裡的白練重擊了一下,她眼眶一陣濕熱,幾乎哭出來,口中喃喃:「太師父……」

  但她從小到大仰視的那道身影已經走開了。顧湘遙迎出來,笑著抓住他衣袖,說:「打這麼久,累了吧。正好有我剛泡的花茶,師父要不要嘗嘗?也猜一猜這次我用的什麼花。」

  太師父說:「好。」

  十一紅著眼眶走過來,顧湘遙安慰地拍了拍她手,嘴上卻說:「哭也沒用,都敢與太師父動手了,一會兒自己去找你大師兄領罰!」

  師父和太師父久不過問穀裡大小事務了,一切事宜皆由大師兄掌管。可大師兄對他們這些小輩一向縱容,能罰她什麼?餓一頓都捨不得。

  太師父似笑非笑的看了師父一眼。

  但瑞德並不知道,所以這時候他雖然緊張,還是站過來了,面向師父和太師父說:「罰什麼?我可不可以替她?」

  十一心裡暖暖的,可她更擔心太師父的反應。

  四周皆靜。輕風拂過,身旁絢爛的美人樹,滿樹輕巧的淡紫色小花,零零落落的顫動著,猶如十一和瑞德此刻緊張顫動的心跳。

  太師父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端過師父倒的茶慢慢飲了半杯。碧色的茶盞,托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分外優雅好看。

  喝完,太師父含笑說:「洛神花。還加了鴨蹠草。」

  顧湘遙說:「師父英明。」誇讚的極為順溜自然,顯然是平日說慣了的。

  太師父又是一笑,眼睛裡閃爍出溫柔的亮光。

  十一知道,這件事過去了。沒有遇到刁難,她卻絲毫沒有愉快的心情。她想起太師父說,要我應允也可,打贏我。又想起他說「我輸了」時的神情。

  太師父不會出爾反爾,所以他現在的反應,表示他允了。十一心裡卻一陣難受,眼眶不禁又紅了一圈。

  師父叫過三師兄,讓她為大家安排住所。十一耷拉著腦袋,跟著眾人的腳步往外走。

  身後,顧湘遙輕輕扯了扯太師父雪白雪白的衣袖。

  終於,太師父說:「私自出穀不歸,仙人指峰頂的柴房想來對你甚是想念,自己去反省兩個時辰吧。」

  十一立刻破涕為笑,驚喜的轉過身,響亮的答應了一聲。第一次領罰領得這麼興奮。

  .

  瑞德沒能去仙人指峰頂替十一受罰,因為三師兄攔住了他,說師父要見他。

  古樸雅致的廳堂內很安靜,只有顧湘遙一個人在,三師兄給瑞德上了一杯茶後,也退下了。

  顧湘遙坐在廳堂上首,神情平淡溫和。她說:「瑞德博士,你不用緊張,我很高興十一帶你來仙人谷。」

  瑞德靦腆的笑了笑,他棕色的眼睛清澈安靜,雖然現在因為忐忑有幾分慌亂在裡面,但他是那種絕不會讓家長討厭的好孩子類型。

  他說:「謝謝。你……你可以叫我瑞德。」

  顧湘遙順勢道:「好的,瑞德。」她說,「我很喜歡你瑞德。我知道你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還是一名優秀的FBI探員。我也相信,你會真心對待十一。」

  第一次被人這樣直白的誇獎,瑞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心裡的局促和擔憂稍稍轉淡了些。

  但他稍稍鬆弛的神經沒能持續多長時間,又馬上繃緊了。

  因為顧湘遙突然話鋒一轉,說:「但是如果有可能,我並不贊成你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十一離家那麼遠,去到一個並不適合自己的地方……」

  .

  十一在仙人指峰頂喝了兩個時辰的涼風,樂顛顛的往下跑,半路上遇到瑞德,立刻興高采烈的撲了過去。

  瑞德接住她。十一抱住他脖子,極其自然的在他一邊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問:「你是在等我嗎?」

  瑞德說:「嗯。」

  他們腳下就是一大片碧綠輕軟的草地,十一也不著急往回走了,拉著他坐下來,自己拱到他懷裡。

  「是不是發現我們仙人谷太漂亮,不想走了?」十一說。

  瑞德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呢?你還想走嗎?」

  十一說:「捨不得走了!」

  話音方落,她立刻感覺到抱著她的胳膊收緊了些。

  她哈哈大笑,在他懷裡轉過頭看他。「是不是嚇到了?是不是發現特別特別離不開我?」

  瑞德輕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十一使勁往上竄,終於成功在他漂亮的下巴上啃了一口,臉埋在他脖子裡說:「我當然也捨不得你。你放心,我們要永遠都在一起!」

  已經近黃昏了,天空淹潤寥廓。滿眼的綠色仿佛沒有盡頭,他們兩個在這樣弘大的天和地之間,只是兩個小小的黑點。

  顧湘遙剛才在廳堂裡說的話不停的瑞德耳邊閃現。

  她問他:「你知道十一回穀的一年多在做什麼嗎?」

  他知道十一回去治好了手腳的傷,恢復了以前的武力值。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他聽到十一總是提起的師父說:「她確實非常努力,你剛才也看到了,她甚至打敗了她太師父。而做到這些,她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她……」

  說到這裡的時候,顧湘遙停了一下,等眼睛裡的濕熱慢慢退下去。那一年多的艱辛,十一半句沒提過,可仙人谷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她說:「你的那個世界,並不適合她。你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以為,只要足夠強大,就可以改變任何事情。她太師父當年,就是如此。可是我很清楚,她堅持要去的那個世界,跟這裡不一樣,你,也不一樣。」

  她還說:「也請你原諒,我是一個母親,我看著自己的孩子為了一段感情拼盡全力,可我並沒有看到你為她做了什麼,所以難免遲疑。」

  她說:「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可是十一已經長大了,她有權利自己做決定,所以我並不會阻止。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她已經做了所有的努力,如果現實仍是不盡人意,是不是應該輪到你了?」

  她說:「倘若十一再次因為同樣的緣由回來,我不會再讓她出穀。」

  每一句,瑞德都無法反駁。

  十一看起來還是無憂無慮的,她從身側布兜裡掏出兩塊糕點,一塊遞給瑞德,一塊捏碎了灑在草地不遠處。這是她去仙人指峰頂前,三師兄怕她餓著塞給她的。

  瑞德看著手裡的糕點。她在這裡,真的過得很好很好。他要帶走她,又怎麼能不用加倍的好來換呢?

  四周草木蔥蘢,各種各樣的鳥雀從頭頂和樹梢落下來,嘰嘰喳喳的啄食草叢中的糕點碎屑。不時還有幾隻落到他們頭頂肩頭,十一抱著瑞德笑得分外開懷。

  可她也只安分了這麼一會兒,周圍的鳥雀正啄食的盡興,十一猛然從地上蹦起來,瘋跑著飛撲進鳥群中,落在地上的鳥兒全都嚇得「呼啦啦……」飛了起來。

  十一大笑著在騰空而起的群鳥中回過頭,她白色的衣裙在晚風中輕盈跳躍,暮色陽光打在她身上,暈染如金。

  瑞德怔怔地看著。這才是真正的她,肆意,張揚,無所顧忌。

  師父說的很對,在他們兩人的感情中,他一直是等待和索取的一方。但,他至少應該為留住這一抹笑容而努力。

  .

  十一和瑞德玩夠了,往回走的時候,在庭院外的空地上碰到斯塔克和Hotch等人,他們居然都換上了古代的裝束,男士長袍寬袖,女士繁複長裙。

  十一立刻樂壞了,拉著瑞德跑過去,圍著他們一個個打量。

  快銀一陣風刮過來,喜滋滋的轉了兩圈讓十一點評。

  他一頭銀色頭髮,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袍。十一認出這是十哥的衣服。葉十長得高,衣服在快銀身上有些嫌長,袖子挽起幾折也看不到手,樣子滑稽極了。十一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但他因為不可說的原因,偏要選這件白色。

  娜塔莎穿得是三師兄的一件襦裙。三師兄雖然慣穿男裝,但師父還是每年都會給她添置幾件裙裝,只是她鮮少會穿。這件淡綠色襦裙也是新的,穿在娜塔莎身上,襯著她湖水一般的碧綠眼睛,嫵媚漂亮極了。

  十一興致勃勃的轉了一圈,一回頭,看到穿了件深青色長袍的斯塔克,正湊在三師兄跟前說話。

  三師兄還是一樣冷淡疏離的神情,斯塔克卻始終不屈不撓的跟在她身邊。

  十一眯起眼睛,輕輕「哼」了一聲。她笑得一臉燦爛的跳過去,一把掐住斯塔克的胳膊,甜甜的對三師兄說:「三師兄,我有些事找斯塔克說,我們先走了哦!」說完不顧斯塔克掙扎,將人拉走了。

  三師兄看著十一氣鼓鼓的小臉兒,眼中溢出一抹笑,也轉身走開了。

  離開美人視線範圍,斯塔克再顧不得維持形象,趕緊甩開十一的手。這毛孩子真是下死手啊!他懷疑胳膊都讓她掐淤血了。

  十一異常嚴肅地說:「不准你打我三師兄壞注意!」

  斯塔克咳了一聲:「小孩子瞎說什麼呢!我這是愛慕追求。我問過你七……八……不知道是你第幾個師兄了,你三師兄沒有男朋友。」

  十一說:「那也不行!」口吻極其斬釘截鐵。

  斯塔克說:「為什麼?」

  十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斯塔克讓她那眼神刺激的差點沖上去單挑。

  十一說:「你的人品我們就不討論了。但是斯塔克,我三師兄說過,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仙人谷,你明白了嗎?」

  斯塔克愣住了。

  十一情緒有些低沉下來,她輕聲說:「我三師兄只離開過仙人谷一次,然後遇到一個人,這個人也說喜歡我三師兄,說他願意在仙人谷陪我三師兄一輩子。他真的在我們仙人谷住了下來,一直住了三年,但第四年的時候,他走了。那時候我還很小,所有人都以為我不記得了,可是我記得。我只是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突然不見了。師父和師兄們再沒提過他,連三師兄也不提。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風吹枝葉,颯颯作響。過了良久,斯塔克說:「那個人,他再也沒回來過嗎?」

  十一說:「回來過。可是他沒有解藥,過不了外面的毒澤毒瘴。他每年有一段時間都會在仙人谷外徘徊,但三師兄從未鬆口讓他進穀。」

  斯塔克蹙眉不說話。

  十一問:「你覺得他可憐?」

  斯塔克說:「也許他當年真的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十一聳肩:「也許。可是他離開,就是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嗎?現在又想回頭求得原諒,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斯塔克只是說:「可是這樣你三師兄不是也很傷心孤苦。」

  十一為難的歎了口氣:「是啊。」她現在和瑞德相親相愛的,便更看不得三師兄這樣受苦。

  可現實也許就是這樣吧,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圓滿的收場。總有些故事是蒼涼的,讓人想起來就有些感傷。

  .

  十一和斯塔克說完了話,兩人都為三師兄的際遇有些悵惘,回神間,就見四周熱鬧非凡。原來仙人谷的師兄團和複聯的超級英雄團拉開陣勢,要列隊PK。

  哈!十一頓時精神了,跳過去攔住八師兄,沖大師兄嚷道:「大師兄,你們不准用內力,也不准用兵器,不然不公平!」胳膊肘往外拐的一點都不加掩飾。

  這還不夠,又說:「只准用仙人谷的入門功夫,其他都不准用!」

  八師兄提醒:「小十一,仙人谷入門的拳腳功夫你四歲的時候就學會了。」

  快銀也不幹了:「十一,你也太看不起我們複聯了吧。儘管來,不用相讓!」

  十一跳起來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說:「來什麼來,你除了跑得快,還會什麼?小心我十哥一劍戳死你!」

  葉十卻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這一句,充當翻譯的瑞德博士不太知道怎麼翻了。

  十一笑著對聽不懂的快銀說:「我十哥誇你呢!說你這樣的跑得快就夠了,因為我們這裡有句話特別適合你,叫做,打不過,跑。」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一群人笑鬧不停,夕陽斜照下來,庭院寧靜,草木安詳,遠處穿穀而過的溪流在玫紅色的落日下湯湯流動。

  寂寂廊下,有一個聲音說:「為師知道遙兒心軟,可你應該明白,那個世界並不適合她。」

  顧湘遙說:「師父忘了,一開始,這個世界也不適合我。」

  太師父呵的輕笑了一聲,他當然沒忘。「若你想,現下倒是有機會讓你回去了。」

  顧湘遙失笑,早猜到他心裡這點彆扭。她說:「師父捨得?」

  太師父不說話。

  顧湘遙說:「就算師父捨得我,我也捨不得師父啊。」況且,他們那個世界,也並不是她的家。在她那個已經遙遠成回憶的故鄉裡,並沒有這些超級英雄。

  不過,顧湘遙覺得,這些還是不要讓她這位傲嬌的師父知道了。

  暮色黃昏中,兩人的視線雙雙看著同一個靈動的身影。

  良久,顧湘遙說:「師父無需擔心,我們總還是在這裡的。她還能回來。」

  還好,她還能回來。她曾經歷過的那些慘傷離別,她無需再去體會。

  *

  一行人從仙人谷返回華盛頓的時候,十一做了一件事。

  她在穀外的毒澤毒瘴外,偷偷留了一粒解藥。

  斯塔克很驚訝,他還記得她當時特別大義凜然地說,這是她三師兄自己的事,旁人不應該干涉,要讓當事人自己做決定。

  這才短短幾天,剛說完的話還在滿是花香的暖風裡飄著,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背道而馳了。

  十一歪了歪頭,說:「我只是想了想,覺得小時跟那個哥哥玩得也挺開心,他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可以邀請你們來仙人谷,自然也可以邀請他嘛!況且,就算他進入仙人谷,也不影響三師兄做決定啊!她還是可以自主選擇,原諒他,或者不原諒他。對不對?」

  還可以這樣?斯塔克無話可說,默默的用剛學會的動作——雙手握拳,沖她佩服的拱了拱手。

  十一笑著領受了。只是她的解藥能讓他活著穿過毒澤毒瘴,至於他能不能在仙人谷活下來,會不會被哪個師兄不小心毒死,就不是她能幫忙的啦!

  一行人停在谷口,又倏忽消失在穀口。

  這是一個徐風習習的寧靜下午,蒼翠的古樹在熱風裡靜靜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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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之前好像有看過這部,或是類似的⋯ (−_−;)
總之,最近對於童趣重的文還蠻有感覺的。
也或許是對於cp是跟Dr. Reid 的文就會成為心頭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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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愛的文!雖然女主有一點點任性耍賴,可是!!!這樣的個性才最適合瑞德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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