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柴崎同學，橘名學姐來找你了哦。」
文乃正趴在桌上塗鴉，聽見同學的傳話，才回過頭看向監獄的房門處，果不其然，見到橘名知歲就在那裡，正朝她招手著。她馬上挺直腰杆，然後走向她。
「…？」柴崎文乃走到橘名的面前，歪了歪頭，表示不解。
「文乃，今天阿武有棒球友誼賽，要去看嗎？」
文乃單單是聽到了那個名稱，已經紅了臉，她稍稍瞪大了眼睛，又很快羞澀地低下頭來，似乎是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唯唯諾諾地點頭。
「那麼放學我來接你哦。」知歲當然知道文乃扭扭捏捏的原因，她笑咧開嘴，拍了拍文乃的肩膀，又回到自己所在的樓層去。
「柴崎，橘名學姐常常來找你呢！」其中一個班裡的男生走到文乃的位置附近，文乃對男生不太擅長，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是』。
「你們兩人認識嗎？橘名學姐聽說很不得了呢，聽說是校內唯一一個會頂委員長嘴的人。」那個男生說起了一件稀奇事，臉上也出現了崇拜的表情。
雲雀恭彌，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在學生眼中比校長還要崇高的存在。
聽到男生開始在自己面前吱吱喳喳地討論起知歲和雲雀，文乃悻悻地笑了，她靦腆又不自然地捋了捋鬢角的頭髮，低垂眼簾。
「你們又在欺負柴崎了！」班中一些女生見到男生們圍著文乃的位置，便蹙眉斥責男生，男生們聽罷，不滿地和那些女生貧嘴起來，未幾，又一同到別處嬉鬧了。
待自己的位置附近清淨下來後，文乃趴在桌上，微微側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今天蒼穹澄澈得不帶一絲雜質，萬里無雲。
——今天阿武有棒球友誼賽，而放學可以去看。
文乃輕笑了起來：很期待。
柴崎文乃，並盛中學一年三班，十三歲，暗戀山本武十年。
02
Ch2.
這是一個酷熱的下午。
文乃和摯友在放學後相約好在她的監獄門口等候，然後雙雙去看她們青梅竹馬的球賽，班中的同學都對她的反常的行為感到奇怪——平日明明是一個人窩在自己的位置，然後靜悄悄地寫作業的。
但是今天未等放學的鐘聲響起，她已經把一切收拾好，只等鐘聲響起，就能第一時間出去等她的好友。
……她捂住自己微紅的臉頰，她貌似，貌似有一點點的過分緊張了呢。
但是…一旦知道自己能去見他，腦袋就像是塞滿棉花了一樣，完全思考不能—就連喜歡的歷史課都完全聽不進去。
「喂喂。」
這時候，文乃被鄰座的同學用鉛筆戳了戳手臂，她慌忙止住那傻乎乎的笑容，回過頭看過去——那是班中和她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小真，她歪歪頭，用眼神問那個女生：『怎麼了？』
「你的臉很紅啊，這大熱天也不把毛衣脫下來，會死的。」小真鄙夷地說，為了不讓老師聽見，特意壓低聲音慢悠悠地說：「還是說…發生了什麼好事？一直在嘿嘿嘿地傻笑的。」
她微微瞪圓眼睛，思考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在擔憂自己，慌忙搖搖頭，靦腆地笑了起來，被問起『發生了什麼好事』，文乃的臉又微紅了起來。
「嘛，你總是那麼奇怪的。」
***
「文乃！」知歲在她等候不久，就背著背包向她跑來，她在文乃面前止住腳步，盯著文乃看了半響，又揉亂她的頭髮：「瞧你興奮的樣子，笑容都忍不住爬在臉上了。」
她嘿嘿地傻笑，和知歲並肩離開校舍，前往學校的棒球場。
剛剛邁步進入棒球場，文乃就眼尖地發現在角落進行熱身動作的山本武——那個一頭黑色短髮的清爽少年，身形高挑，正一邊壓腿一邊和隊友說話。天氣悶熱，因此每和隊友說幾句話，他就會用手擦一擦額際的汗水。
遠處的少年不經意地瞟到棒球場入口處的兩個少女，便站起身來，一邊揮手一邊小跑接近她們：「喲—！阿知！柴崎！」
文乃身旁的知歲抬手揮了揮向他打招呼，順道側眼瞥了一眼文乃，然後無奈地笑了起來。
又開始了。
——文乃那個『和山本武接近就緊張得要死』的病。
文乃下意識往知歲的身後躲，而知歲則是熟練地把她推了出來。
這時候，少年已經來到兩個少女的面前：「阿知，柴崎，下午好啊！」
「喲，阿武。」橘名知歲展開一個開朗的笑容，正打算對他說些什麼加油的話，可話音剛落就有一把聲音加插了進來。
「橘名桑，委員長有事找你。」
文乃緊張地看向知歲，見到後者馬上皺起了眉頭，回過頭去和那個梳著飛機頭的西裝少年對上眼：「草壁，可是我現在沒空啊。」
「可是委員長說你必須去。」
「但是我和文乃約好了的嘛。」
「委員長讓我說『如果不馬上去，他就不批你下周的請假』。」
「……」
靜默了一會兒，文乃弱弱地扯了扯知歲的衣角：「知、知歲…」
橘名知歲回過頭來，看著文乃的眼神，知道她讓自己去找委員長：「真的可以嗎？文乃？自己一個人？」
文乃點點頭，然後示意讓她離開。
知歲一把淚一把鼻涕地揉亂文乃的頭髮，哭喊著嗷嗷文乃真是懂事的孩子——之後就一邊碎碎念著委員長一邊跟隨者草壁離去。
***
靜下來，山本少年便爽朗地打破僵局：「柴崎！」
「是…是的！」
文乃嚇了好一大跳，回過頭來，才驚覺現在只餘下山本和她兩人，心裡馬上後悔起讓知歲離開的決定起來。
「哈哈，你的反應真好笑。」山本笑了起來：「不用那麼緊張啦。」
「不…不是的！我…我……」文乃慌忙搖頭，害怕山本把她誤會成不想和山本相處，馬上希望嘗試解釋，可是她自己根本和山本溝通不能，最後便暗自洩氣了起來：「山本君…我…」
「柴崎的臉很紅啊，沒事吧？跟我去休息區那一瓶涼水吧？」他伸手碰了碰文乃的臉頰，拉起她的手把她帶到隊員休息區那邊。
——山、山本君碰她了！而且還…還還還還拉起她的手了！文乃頓時感覺腦袋冒煙，大腦完全跟不上現在發生的事情，思緒紊亂。
他把她帶往隊員休息區，身旁豬一般的隊友馬上一同鬧了起來：「嗷嗷山本你怎麼帶來了這麼可愛的女孩紙！」「山本的女友不可能這麼可愛！」「沒有女朋友一定不是我窮矮挫的錯！」
文乃不習慣被男生圍觀，有些窘逼，整個人變得慌慌張張起來，而這時候，山本給每一個亂說話的隊友一人一個手刀：「別圍著柴崎啦，她會困擾的，還有，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啦，柴崎不喜歡男生。」
文乃正為山本為她解圍感到心中飄飄然的時候，仔細一聽才發現不對勁兒，山本…山本君絕對是誤會自己不喜歡他了！她張開口欲言欲止，山本卻比她下一步開口：「咯，這是水，柴崎臉色不好，等下去找阿知陪你回家吧？」
文乃臉紅起來，搖搖頭：「我…我是來…本來是和知歲來看…山本君的…棒球…」她說著越來越害羞，頭就垂得更低，最後的『賽』字小聲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原來是來看球賽應援的嗎！很開心！謝謝你啦！柴崎！」
少年對著她展露出燦爛的笑臉，文乃臉一紅，不敢直視他，靦腆地點頭。接過山本的水，文乃尾隨著山本到一個被樹蔭籠罩著的範圍，讓她免受太陽毒害。
山本武笑著摸了摸頭髮：「嘛，柴崎就坐在這裡吧…真可惜呢，阿知不在。」
刮了刮鼻子，他看著呆懵的文乃，似乎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不過，自己的隊友的呼喊聲從遠處傳來，只好對文乃說一聲抱歉便匆匆離開。
文乃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然後又靜默了下來，看著手中的涼水——那是山本給她拿的水。
她恬靜地笑了起來。
——他是自己最最最喜歡的少年。
溫柔，爽朗，而且很有義氣，會照顧朋友。
個子很高，運動很在行，笑容很燦爛，長得很帥氣。
自己只要接近他就連思考都做不到。
在他嘗試觸碰自己的時候，就算心跳停止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
——那個少年在說起她的摯友的時候，雙頰會微紅。
03
Ch.3
山本武最近和班中被統稱廢柴的沢田綱吉和稍微有些詭異的獄寺凖人成為了組合，說是在玩什麼『黑手黨』遊戲。
文乃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遠遠地看著山本，他最近貌似特別在意沢田的事情，和他成為了很好的朋友，所以小休的時候也甚少離開課室去找棒球隊的夥伴了——也托沢田的福，她能常常在課室內見到山本。
「文乃，橘名學姐又來找你了喔！」小真剛好要離開課室，瞧見在門口東張西望的知歲，便熱心地叫喚了文乃。
知歲聽見，壞笑著一手搭在小真的肩膀上：「你是小真對吧？什麼叫『又』啊，對學姐很失禮啊喂，人家找我們可愛的文乃有錯嗎？」
知道知歲一直友善而且很會和別人交朋友，小真很快就和她鬧熟了起來，嬉鬧數句，文乃才反應過來，跑到課室的那頭，歪歪頭，用眼神詢問知歲找她的原因。
「婆婆昨天心血來潮烤了許多餡餅，文乃放學後要來我家嗎？」知歲興奮地說，文乃聽見『婆婆烤的餡餅』，也慌忙點頭答應，雙眼亮晶晶的十分興奮，知歲笑眯眯的，也順道往裡頭喊了一聲：「阿武！」
山本武本來也在留意著兩個少女的對話，聽見知歲的呼喚，便馬上走近她的那邊：「怎麼了？阿知？」
「婆婆烤了餡餅，要來吃嗎？」
知歲仰頭問道，山本比她和文乃都要高出一個頭，知歲心中不由感歎，山本那小子終於也吃壽司吃成這個海撥了呀——
「欸！橘名老太太的餡餅，真好啊！」山本聽見餡餅，眼睛也亮了，文乃臉一紅，聽見山本也會一同前往知歲的家，便為兩人能多些機會見面暗自感到高興。
知歲朝她俏皮地眨巴眼睛，文乃更加是心虛地垂下頭去。
「餡餅？真不錯哦，今天放學就去她的家吧。」
這時候，一把孩子音猝不及防地加入了對話，害文乃和知歲也嚇了一跳，知歲敏銳地看向山本頭頂上穿著西裝服的嬰兒，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
——很詭異的嬰兒。
「Ciao~su，我是裡包恩，廢柴綱的家庭教師。」小嬰兒有禮地鞠躬，文乃也看呆了，怔怔地看著那個小小的嬰兒，又和知歲互相對視。
山本面對裡包恩不請自來的要求，心中也有一瞬感到了為難，有些害怕知歲就此把他們全部人都拒絕，正想開口，就聽見知歲不卑不亢地說：「好的，如果是阿武的朋友的話，我沒關係。」
山本頓了頓，用手抓了抓後腦的頭髮，便爽朗地笑了起來：「謝啦，阿知。」
後者笑眯眯，然後又拋出一句：「要帶竹壽司限定拼盤喔。」
……山本笑眯眯地一口答應。
文乃在知歲身旁默默看著兩人自然的交流和對話，心中不禁有些低落——自己總是不能像知歲那樣，不能像山本君一樣，爽朗地說話。就連和對方直視的勇氣都沒有，所以自己永遠不會像知歲那樣有那麼多朋友。
可是想到放學後可以久違地到知歲的家裡玩，而且老太太還烤了餡餅，山本君也在，心裡馬上樂滋滋的，把一切失落瞬間拋諸腦後。
***
「把鞋子脫在玄關就好了，婆婆今天外出了，我去端食物。」知歲把皮鞋脫在玄關放到一旁，就噠噠噠地跑進廚房，作為知歲家的常客，文乃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導遊。
她領頭把大家都帶到了客廳，然後去端來了寬闊的茶几。
山本見狀，便馬上沖過去，協助文乃把茶几搬起來：「女孩子就別幹這些粗活了！」
「是、是的…」文乃呆呆地任由他把茶几從手中抽走，唯唯諾諾地跟在他的背後，在他安置好茶几後，獄寺凖人，沢田綱吉和那個小嬰兒裡包恩都理所當然地入座了，山本也不例外。
文乃不懂得和這些人相處，便怯懦地垂下頭：「我…我去幫忙知歲…」
說罷，轉身離開。
……
橘名老太太外出了，知歲把餡餅拿出來，就看到客廳早已經亂成一團，文乃也頓住了，呆呆地看著客廳一片狼藉——打翻了的茶几，和獄寺凖人揪著山本的衣領端著炸藥的模樣，然後馬上慌張了起來。
然後沢田綱吉發現了同班同學柴崎的一臉不適和意識到這是學姐的家之後——慌忙用吃奶的氣力阻止每天都在吵架的兩位好友。知歲眯著眼把餡餅放在桌上，文乃怯懦懦地跟在知歲背後，然後坐下。
…好、好可怕的人，還有那炸藥…是真貨嗎？
她咬了幾口餡餅，忽然又被那餡餅的好吃程度治癒了，把剛才的事情完全拋諸腦後。知歲也在啃餡餅，張口就問：「呃，阿武，那個嬰兒呢？」
文乃聽罷，也才發現今天突然出現的那個嬰兒不見了，她四處張望，忽然又聽到一把稚嫩的聲音響起：「在這兒哦。」
他們全員循著聲音看去，才發現那個嬰兒十分詭異地坐在了榻榻米上品茶。文乃一頓——這嬰兒真的是嬰兒嗎。
先不論他竟然換上了浴衣，還詭異地梳了一個昭和時代的髮型，他還神出鬼沒的，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嬰兒吧，除了外觀上是。
那個嬰兒在被大家行注目禮一段時間之後，又跑來吃餡餅了，他似乎也很喜歡餡餅，吃得滿嘴也是的，良久，忽然抬頭對著知歲和文乃張口就問：「你們兩個要加入彭格列嗎？」
文乃不解，歪了歪頭。
知歲比較快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黑手黨家族哦。」那個嬰兒笑眯眯地說。
文乃一頓，馬上反應過來，是起源於義大利的那些黑手黨…？她十分嚮往西方，所以對於西方各種各樣的事情也有在書上看過。對於外國的事情和西方歷史文乃知道得算是很清楚的。
嬰兒看向文乃，然後笑眯眯：「對哦，就是義大利那邊的。」
文乃一慌，看向那個小小的嬰兒——
這個嬰兒知道她在想什麼？
「對哦，我懂讀心術。」嬰兒帶笑解釋。
文乃更加害怕了，覺得這個嬰兒太詭異了，便下意識看向知歲，知歲冷靜地看著那個嬰兒，臉無表情，又帶著幾分認真：「還是不了吧，也別讓文乃參與比較好。」
文乃一頓，聽見知歲已經代替自己表態了，便和她一同點頭。
「和文乃這孩子交朋友倒是可以的哦，但是危險的事情還是放過她吧。」
知歲忽然笑了起來，一手揉著文乃的頭髮，那個嬰兒仰頭看著知歲仔細地盯了半刻，而知歲似乎也特別認真地看著那個嬰兒——最後，是嬰兒先退步的：「好吧~不過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和我們說哦。」
***
文乃和山本他們一起回家，知歲理所當然地守在家中，她知道就算她不把文乃他們送走他們也會知道回家的路——就免了。
文乃小心翼翼地跟在三個男生一個嬰兒的後面，她注視著山本的背影，她總是覺得山本個子很高，要和他平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一方面是自己根本沒膽量和他對視。
他有一頭黑色的爽朗短髮，即使在陽光底下也是那純粹的黑色，他們學校染髮的人也不少，不管男生還是女生也有很多，不過山本從小到大都是這一頭黑髮的。文乃總愛偷偷看他，他和小時候基本毫無變化，就是個子忽然高了很多。
在分叉口，山本和其餘三個男生道別，並且說要送文乃回家。
他對著漸漸遠去的沢田綱吉揮手，說：「明天見。」
她微紅著臉看著他，直至他也把視線收回來放在她的身上，文乃試圖鼓起勇氣說：「山本…君。」
「是是，」山本也習慣文乃說話特別小聲，也知道她不擅長說話，所以特別有耐心。
文乃特別喜歡看山本笑眯著眼的樣子，她微勾嘴角：「謝謝…」
「沒關係哦，總不能讓柴崎一個人回家。」山本笑道。
***
兩個人一起並肩回家，對文乃來說是猶如中彩票一般的大好事，也是稀罕事。她靜悄悄地跟在山本的旁邊，手提著包，唯唯諾諾地跟在他的身側。
時間已經不早，大紅的太陽懸在雲邊，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橙橙紅紅的顏色，夕陽的金黃色均稱地鋪灑在地上，也投射在兩人的身上，更添幾分暖意。
文乃看著那個在太陽底下仿佛在發光的山本少年，再次不爭氣地臉紅了。
山本少年和她靜悄悄地走了一段路，似乎是不習慣那靜謐的氣氛，便自顧自地打破了沉默：「老太太的餡餅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呢——」
文乃點了點頭，然後又發現自己站在山本身後，自己點頭他是不可能看見的，便張口說：「是…是的。」
「你說，今天阿知是不是生氣了？我很少看見阿知會有那種表情，在對小鬼說話的時候。」山本忽然扭頭看向文乃，文乃對上他的視線，平日的她一定會非常緊張的，但是，在把他的問題緩衝過來後，她的心境忽然變得非常平靜。
——山本君和她獨處的時候，說起的都是知歲。
她忽然不再臉紅了，那亂跳的心也被安撫了下來，她一臉抱歉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呢。」
——山本君應該一直都最喜歡知歲了吧，所以才那麼在意知歲的事情。
文乃看向山本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堅定和認真，她不再淩亂了。自己的思緒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無比清晰明白。
——山本君是她從小時候開始就很喜歡的物件。
——而山本君喜歡知歲……不過她也是。
文乃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反正自己的這段小感情從來不求回報，她單單是喜歡山本君而已，但是她更喜歡的人是知歲，所以那一瞬間的刺痛，完全不算什麼。比起自己，她還是最希望摯友幸福。
如果山本君和知歲能夠在一起，沒什麼事情能比這更高興的了。
——文乃是這樣想的。
04
——在「選中」與「不被選中」之間，
柴崎文乃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被選中的人。
>>>
每天。
隨便吃過了早飯，就在整點離開家門步行前往並盛中學，是她一天的開始。
她喜歡在週一和週三的時候比平日早一點回校，因為棒球部在這兩天都有晨間練習，從她的課室看去，就能瞧見山本武練習的身影。不過偶爾也會因為前一天晚上熬夜而起不來，每當這樣她都會沮喪一個上午。
就這樣，乖巧地聽著課，在困乏的時候稍微打瞌睡，在放學的時候與順道的同學一起走一小段，假若到了少女漫畫的發售天，她就會繞道到便利店，偶爾也會一個人逛一下書店或到商店街買點小零嘴，回家後安靜地看書與寫作業，晃眼間到了晚上，這樣就是一天了。
如此平凡的日常，就是她的一切。
……
…………
——她不像知歲和山本君。
雖然並不是很多人知道，但知歲其實是語言方面的天才，在她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聽知歲說過——知歲不論是什麼語言都能很快學起來，她小學的時候已經自學了歐洲許多國家的語言了，現在還在不斷學習中，她的天賦是讓人驚歎的。
而且，知歲的性格爽朗，不論是和誰都能很快混熟，就連他們並盛最讓人敬畏的雲雀恭彌，都是知歲的青梅竹馬，雖然他們表面上非常不和，還會吵架打架，但知歲卻是唯一一個能與雲雀平等地相處的人——也因此，知歲也同時被並盛中學的人尊敬著。
山本君就更不用說了，他有著俊朗的臉容和對棒球的熱誠，是她最喜歡最喜歡的人，他擁有著只要對她微笑就能給她最大幸福感的魔力。
——她也不像與她同班的那個笹川京子。
她有著如花朵般燦爛的笑容與可愛的外表，是並盛一年級的女神，性格也好，每天也有很多人向她告白，男女生都是她的好朋友，前陣子沢田綱吉甚至在校門附近脫光了向她表白，讓笹川京子這個名字一下子傳遍了全校，結果更多前輩來向她告白了——不過，卻又被她拳擊部的哥哥給嚇跑了。
——說起同班的沢田綱吉，她也不像他。
沢田綱吉雖然有著一個「什麼都做不來的廢柴綱」的綽號，卻有著「吸引人」的能力，雖然他真的不論在成績還是體能方面都是讓人驚歎的廢柴，偶爾也和她一樣愛猶豫和沒自信，卻吸引了不同的人來到他的身邊——那個總是凶巴巴的轉學生獄寺准人，他喜歡的笹川京子和他哥哥，那天那個詭異的嬰兒，最近，貌似雲雀也開始關注他起來了，還有山本君……他們每天都在玩一個「黑手黨」遊戲，甚至邀請了她。
不過那天，知歲對那個詭異的嬰兒說了「還是不了吧，也別讓文乃參與比較好」，也說了「和文乃這孩子交朋友倒是可以的哦，但是危險的事情還是放過她吧。」這些話。
那時候的知歲，表情上有著她少見的認真，讓她心頭一緊，對沢田綱吉這些人與那個嬰兒有了無可壓抑的在意，但礙於知歲的話，她還是把想法壓了下來。
——知歲不會說錯的。
從小到大，不管知歲用的是什麼方式，開玩笑的口吻也好，認真的口吻也好，也從未對她說過一句假話。知歲，是最為她著想最關心她的人。
——然後，知歲也是知道些什麼吧，知道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和她的朋友都是反過來的，她內向怕生，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想法，遇到事情只懂得躲在知歲的背後，很多事情和決定不是知歲給自己推一把她根本不敢往前，她非但沒有那種人格魅力，更沒有山本君的那種對事情的熱誠和喜好，她不和笹川京子一樣長得可愛，也沒有沢田綱吉的受歡迎。
雖然她什麼都不是——也會偶爾在鞋櫃裡受到情書，也會有數個找她說話的朋友，也會有喜歡看的少女漫畫，偶爾也會喜歡聽音樂。
但她，也就這麼多了。
所以每天每天，看著知歲、山本君、笹川京子與沢田綱吉，甚至是委員長雲雀，她都覺得自己是個未被選中的普通人。
不然……她怎麼會只懂得一個人從遠處安靜地看著山本君呢。
就因為她是一個一點都不耀眼的普通人，才不敢接近山本君那如同朝陽的存在啊。
>>>
放學，推開家門。
文乃把鞋子脫下仔細地放進玄關旁的鞋櫃，又仰頭看進屋內，今天，屋內傳來一股難聞的腥味與酒臭，她心裡有底，就往屋內客廳走去。
不出所料，是她那嗜酒的父親——此刻的他手上拎著一個酒瓶躺臥在客廳唯一一張沙發上，而地板上還有數個酒瓶在，看得出來他又喝酒了，他昨天一整晚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最近，她的父親在與母親鬧離婚。
父親在她小學四年級時開始失業了，在那之後的三年間她家一直以積蓄過活，父親並非沒試過找新的工作，但在第一年經歷過多次求職信石沉大海的事情後，就開始放棄了——那時候開始母親每天都與父親吵架，現在也是母親一人出去工作。
最近，母親總是越來越會打扮，也變得漂亮了，父親總是懷疑母親在職場裡認識了新的男人，每天的吵鬧聲不絕於耳，雖然一開始她也是不開心的，現在則是習以為常了。
這個家，是她與媽媽一起維持的，她會在母親工作的時候幫忙家務，也會做簡單的料理，偶爾父親也會幫忙——但也有很多像現在這樣明明答應幫忙了，卻跑去喝酒然後昏迷不醒的時候。
偶爾她的家會有點混亂不堪，偶爾也會和平常的家無異。
這是她的日常中稍微苦澀的一面，但比起一個血親都沒有的知歲、自幼失去了母親的山本君，以及豪門出生的雲雀來說，她的家庭背景還是平凡了一些。
況且她已經長大了一點，不像以前般不懂事，這種生活並沒什麼。
……
「啊嗚……畜生，混帳東西！」
就在文乃半垂著眸想著她的父親已經睡熟了的時候，他又夢囈著猛地舉起手把手中的酒瓶甩了出去——酒瓶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繪出了一條拋物線，並直擊到牆上，還沒喝完的半瓶酒與玻璃碎同時散落一地，清脆的「哐啷」一聲把靜謐的空氣劃破，嚇到了剛才在稍微發呆的文乃。
她慌忙看去，只見家裡的地板上驀地多了一地的水跡與玻璃碎片，但她的父親卻還在沉睡，心裡一陣歎息，只好把父親身旁的酒瓶都取起並且收好，又過去清理玻璃渣與酒水。
實際上，她還得想辦法把家裡的酒氣蓋過才行，因為假如母親今晚回到家嗅到父親又喝酒了，那必定又會生氣，母親已經很辛苦了，她不能讓她心情不好。
這樣想著，文乃的手就忽而傳來一陣刺痛——她馬上抽回手，就發現一顆只有一半指甲大的玻璃渣插在她手上，殷紅的鮮血泊泊不絕地流出，讓她有了一瞬的晃神。
雖然心裡泛起了一絲的委屈，但眼前的情景還是讓她不得不繼續收拾下去——後來她又去了用創可貼把傷口包起來，就去準備晚餐。
父親這個樣子，鐵定是沒有為晚餐準備材料的，這樣的話，她就看看自己能煮什麼吧。
嗯，忘了說了。
——平凡的自己以及這個稍微帶著不幸福的家庭，也是她的故事。
而不被選中的她，能做到的就是絞盡腦汁，盡力地維持她的家庭了。
……
05
>>>
初三那年，文乃的父母正式離婚。
母親選擇了在職場上認識的上司，沒多久就再婚了。
文乃選擇了與父親一起居住。
原因有很多，比如說她不擅長把一個陌生男人看作「父親」，又或者對於搬家有點不安，也不捨得就這樣跟著母親離開，拋棄她那個看起來不怎麼爭氣的父親。
雖然父母都還很愛她，但破碎的家庭還是讓她的心裡覺得差了些什麼。
那陣子的天穹，看起來是灰黑色的。
而作為一個普通人，即使她的家庭出現了這樣的變化，還是沒有人能看出來，日子還是一樣運轉，她也只能如常地上學。
知歲與雲雀前輩一起升讀了町內的公立高中，自那之後並盛中學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雖然風紀委員依然在每天如常站崗，但因為本來的委員長不在了，嚴肅緊張的氣氛也大不如前。
並盛高中也是她的志願，所以文乃也在努力念書保證能升讀並盛高中。
……一個人，安靜地。
>>>
關於她喜歡的那個少年，他一如既往地打著棒球——雖然初三第二學期他就引退了，但還是會偶爾跑到球場裡指導後輩，因為知歲已經不在校舍，她也失去了去看他球賽的勇氣。
所以，在這一年開始，她就開始了靜悄悄地、獨自在課室眺望他的身影，那一頭清爽的黑髮與高挑的身形，雖在日本人中非常普遍，她卻總是可以在人群中馬上發現他。
因為他的笑容，始終每天救贖著她。
>>>
放學後。
「柴崎同學！給三條老師的卡片就欠你沒寫了哦！你能儘快寫好嗎？」
初三學期末，任教他們班的三條老師因為進入預產期而不得不停課，為了給老師打氣，班裡的人自動發起了給老師寫心意卡的活動，一張厚卡牌上貼滿了他們班的相片，她本該寫好了的，卻因為昨天缺席而只剩下她……。
文乃仰頭看向他們班的班長，因為被不熟悉的人搭話了，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又自覺不好意思地接下了卡片。她垂眸打量手上的卡片——是大家用不同色彩的水筆寫的訊息，是盛載著大家心意的卡片，讓她頓覺沉重。
「你寫好之後可以放在我的抽屜裡，我社團活動回來後會拿走的，拜託你了哦。」
班長說道，知道柴崎文乃不擅交談，就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謝謝。」文乃輕輕地點頭，又靦腆地微笑。
>>>
本打算儘快寫好的，可下筆時又開始了猶豫。
就這樣，班裡的人都離開了課室，不知不覺間只剩下了她一人。
夕陽西下，橙黃的暖光充斥著微暗的課室。
文乃苦惱地趴在桌上，又伸手繞著鬢角的頭髮。
……感謝的話語嗎？
……
…………
「啊…柴崎！你在就太好了。」
就在文乃陷入思考的時候，一把爽朗的聲音就驀地把她扯會現實。
嚇了一跳的文乃馬上挺直腰杆，又驚又愣地轉頭看向課室的門口處——那是穿著運動衛衣的山本武，此刻他的額際佈滿了汗水，還微喘著氣，應該是跑來的。
山本武從門關處看向那獨自坐在窗邊的少女，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可置信，臉頰帶著靦腆的緋紅，暖黃的陽光溫和地為她鍍上了一層金邊，讓他有了一剎那的失神。
——原來他也有很久沒有像這樣看柴崎了，她長得比以前更標緻了啊。
就這樣與山本直勾勾地對視，文乃只覺自己的雙頰燒得越來越紅，雖然想問他來這裡的原因，但聲音卻不能聽話地從喉嚨處出來，支吾半天也無法發出個音節來。
山本見文乃不說話，就自顧自地解析了起來：「啊！我想找綱的座位，因為他借了我的漫畫…但棒球部的一個後輩又跟我說了…」說罷，又開始了在課室裡面挨個挨個抽屜地探看。
文乃終於是知道山本來這裡的原因，見他傻傻地挨個找抽屜，就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指向沢田綱吉的座位，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在…在…在在那邊！」
話一出口，文乃又因緊張而咬了舌頭，她的臉上快速掠過一片紅暈，又恨鐵不成鋼地捂住自己的雙頰，低下頭來坐下。
山本也是理解她不擅長說話的，就自然地一笑：「謝啦！」就跑到沢田的座位處，三兩下找到了他口中說的「漫畫」。文乃也沒敢抬頭看他，只是嚴嚴實實地捂住自己的臉，羞愧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山本少年卻沒就這樣放過她——拿到了漫畫，他又無比自然地走到了文乃的身旁，文乃只覺她所在之處隱約傳來了一陣山本獨有的氣味，他愛用的沐浴露的氣味，叫她錯愕地抬起頭來。
「……你在寫東西給班導啊，我也聽說了，三條在醫院呢。」山本對她露齒一笑，近距離的笑容讓文乃嚇了一跳，又無法言語，只得傻傻地點頭。
「這個謝謝啦！」山本晃了晃手中的漫畫，又輕拍了下文乃的頭頂，就離開了課室：「早點回去哦！」
……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課室裡，文乃才如獲大赦般松了口氣，又輕觸了下自己的頭頂，他手掌心的觸感仿佛還殘留著，讓她的心跳越發急速。
……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文乃這樣想著，又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頰。
與他接觸，什麼時候心跳停止了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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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
心裡不斷重播著與山本少年那片刻的相處，心情輕飄飄地回到家，等待著她的是灰暗的家宅——她習以為常，就把電燈打開，打算到客廳處把今早做好的飯菜熱來吃。
父親今天是晚班，所以不會和她一起吃晚餐，因為他找了個當保安員的工作……就在這樣想著的同時，一些砸壞東西的巨響就在客廳處響起，一邊聽著那酒瓶碎裂的哐啷聲，文乃三步拼兩步地跑到客廳，又打開了客廳的電燈。
「……文乃！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才剛一跑進客廳，文乃就被眼前的景象嚇愣了，只見她家的電視機被酒瓶砸了個洞，桌子也被打壞了，好幾個碎掉的酒瓶就這樣傾倒在地上，而站在她眼前的，是她那喝醉了的父親。
「爸…爸爸，你不是上晚…晚…」文乃只覺房間裡酒氣沖天，父親的情緒又不太穩定，就不敢往前，唯唯諾諾地問他。
「我已經被辭退了！！」
父親似乎從文乃的口中聽到了什麼不想聽的話語，就瘋了似的對她怒吼，又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到地上，太陽穴「突突」地直跳：「我上晚班你就可以晚回家了嗎？！我哪裡有你這樣的壞女兒！」
文乃一愣，只得怯懦地道歉：「對…對不起……」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父親似乎並未把文乃害怕的模樣看見，只是氣得臉紅脖子粗，又在客廳的桌子上取了水果刀，就要走向文乃。
——她的父親失去了理智。
文乃看著父親佈滿紅筋的雙眸，一種莫名的恐懼驅使她拔腿就跑，她頭也不回地沖進了自己的房間，又把門鎖上，再拿東西卡住自己的房門。
——她的父親每次喝醉了的時候都是這樣，誰也不能惹他不高興，也試過偶爾扇她耳光和打她，那些都不算大問題，但這次父親拿了刀，她就無法應對了。
「文乃！你出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她父親充滿怒意的聲音從門的另一側傳來，讓文乃嚇得背上冰涼。
——怎…怎麼辦……
啊對了，打給知歲…知歲一定會來拯救她的。
……
「……喂？文乃嗎？」
電話很快接通，聽話的顯然是知歲。
「知…知歲…我爸爸…怎麼辦……」文乃害怕得骨軟筋酥，壓抑著聲音向知歲求救道：「他…拿…拿了刀…好可怕…」
「你現在在哪？」知歲的聲音雖沉靜，卻帶著幾分對她的緊張。
「房間……」緊張的文乃只得打著哆嗦回答她的問題。
那邊的知歲聽見了她的話，只沉默了一瞬，就回答：「我趕來你那邊需要點時間，我先叫阿武過去幫手，你自己小心點，不要打開門。」
「好…好的……」文乃點了下頭，又顫抖著閉上了眼睛。
好可怕，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