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情之所鐘
花山院襲暖第一次遇見雲雀恭彌的時候，只有十歲。
那時候，她是被關在籠子裡面的黑市商品，而他則是這個市場的破壞者。
她穿著綴滿珍珠和白色蕾絲的小晚禮服，腳上是一雙有著七釐米高跟的玻璃鞋，金色油漆的鐵籠子囚禁著她，讓她看起來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當遮在她籠子上面的黑布被撤走的三秒鐘之後，舞廳的大門被一個帶著紫色死氣之火的小刺蝟撞開了。
下一秒，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有著黑色的碎發和灰藍色的鳳眸，唇畔勾出一個嗜血的笑容，一只有著鵝黃色羽毛的小鳥在他的身邊盤繞著，唱著她日文歌。
真是……許久沒聽見了啊。
有一個多月了呢，從她在日本被人賣到義大利的一個月，都再沒聽到過這種熟悉的語言。
她看到屋內的人在看到對方的到來之後嚇得聲色巨變的模樣，僵硬了好久的慘白的小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絲的微笑。
然後下一秒，屋內尖叫聲與鮮血的顏色交織成一曲悲壯的挽歌。在音符激蕩的過程中，生命在一個一個的消亡，最終只剩下他和她。
那個男人在這裡所有人的眼裡或許都是死神的代名詞，但是在襲暖心中，卻是如同重生之神一般的存在。
「請問您是日本人嗎？」襲暖用許久未用過的標準的日文像對方問道。
有著黑色碎發的青年抬起胳膊甩掉了沾染在銀質浮萍拐上面的鮮血，轉過頭，用那雙如同浸了冰一樣的灰藍色鳳眸望著她，一言不發。
花山院襲暖慢慢曲起腿，然後費力地從籠子裡站了起來，許久未動的雙腿由於失力的緣故，一個沒站穩，就向前傾整個人摔在了籠子上面。左腳一扭，貼著地面的玻璃鞋瞬間碎裂開來，破碎的玻璃碴刺入腳背上白皙的皮膚裡，鮮血四溢。
「並盛，您知道並盛嗎？我想回家……」
她看到站在陰影裡的青年，那雙鳳眸驟然一亮，然後拎著浮萍拐，邁開長腿逐漸走近她，紫色的小刺蝟從他的身後驟然飛了出來，沖向鐵籠子，鐵質的柵欄瞬間碎了一半，失去了籠子的重力支持，左腳傳來了更劇烈的疼痛。
就在她即將倒地的前一秒，瞬間落入了一個帶著微涼氣息的懷抱。
西裝的黑色面料很軟，質地絲滑，稍稍觸摸就知道一定是上等布料，青年的懷抱裡有一種淡淡的冷松味道，能讓人不穩定的心緒瞬間安寧下來。
這就是關於花山院襲暖和雲雀恭彌的初次見面。
花山院襲暖十歲，雲雀恭彌二十歲。
故事的一切，將從這裡開始。
******
花山院襲暖拄著下巴在客廳的沙發上打著瞌睡。
雲雀宅邸平日裡一般只有她一個人，如果沒有客人的話，最多的時候也只有三個人，雲雀恭彌、草壁哲矢、還有她。
草壁是雲雀的副手，平時會經常來這裡彙報工作，不過卻不住在這裡。如果雲雀恭彌當日沒有什麼工作的話，晚上會留在家裡住。
忘了說，她現在是雲雀宅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大概是名為女僕的存在。
自從五年前對方將自己從義大利帶回並盛之後，也沒多說什麼，而她也就這樣留在對方家中。
雙親因為涉及義大利那邊的一些暗面的工作，都遭受了意外，而她也正是在那之後被雙親的仇敵買去了義大利。
能再回到日本一定是天賜的幸運，所以她決定繼續留在並盛。
房頂突然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
打著瞌睡的花山院襲暖瞬間清醒了大半，她從沙發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然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痕，向樓頂跑去了。
她推開天臺的大門，螺旋槳飛速旋轉而成的大風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然後眯著的雙眸看到一個生產修長的男人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歡迎回來，恭先生！」她站在旁邊，然後稍稍傾下前身，之後那個男人就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準備晚飯。」對方只留下這樣一句話，就不見了身影。
花山院襲暖收到任務之後馬上屁顛屁顛地跑去廚房準備晚飯。
畢竟對於她來講，給雲雀恭彌做飯的機會並不是很多，對方或許是在義大利有什麼重要的工作，每週都有幾乎一半的時間在義大利，剩下的一半時間會處理日本的風紀財閥的相關事宜，這也讓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沒有什麼工作量。
所以每次無論是做飯還是其他的工作，只要是和雲雀恭彌有關的，她都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也不僅僅是因為機會少，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就是她的新生。
他從那個地獄將自己帶回家鄉。
五年前那個晚上，青年沾著鮮血的雙手將她抱在懷中那微涼的溫度，至今仍然無法忘記。
印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將剛剛捏好的壽司放在木質的板子上，然後盛好菜湯和煎魚，放好筷子和湯匙，端著小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身上的和服讓她的步子變得比正常情況下小了一倍，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夠走得更穩，不至於出現摔倒的情況。
「叩叩叩——」
「打擾了。」敲過門後，襲暖推開門，就看到青年早已換好了居家的和服，坐在推拉門外面的地板上，陽光穿過大開的推拉門照射到屋內的榻榻米上，顯得格外溫暖。
聞聲，對方回過頭，冷冽的灰藍色眸子掃了她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端著的盤子裡。
「恭先生，請慢用。」花山院襲暖將餐盤放在矮幾上，然後轉身，慢慢退出了屋。
雲雀恭彌不喜歡進食的時候被人打擾，這一點她非常清楚。
她知道雲雀恭彌的所有習慣、所有喜好、所有厭惡。
有關雲雀恭彌的一切，包括身高體重星座血型睡眠很輕起床氣很重小孩子舌頭不喜歡苦辣的食物自尊心極高受了傷從來不願意被別人看到——雖然他幾乎就沒怎麼受過傷就對了。
她將雲雀恭彌的一切背得比自己的生理期都熟。
因為花山院襲暖喜歡雲雀恭彌。
這是從很多年前，就開始的事情。
無法回避，無法逃離。
如同心跳，如同呼吸。
02/這都是命
世界上共有六十億人，兩個人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到底為什麼，偏偏讓花山院襲暖遇上雲雀恭彌？
花山院襲暖想了這個問題有五年之久，卻仍然無法得到答案。
也許這一切都是命。
她這麼想著，然後踮起腳尖用雞毛撣子彈著客廳一個高架子上放著的青花瓷瓶上面的灰塵。
「吱嘎——」一聲，客廳的門開了。
襲暖聞聲轉過頭，然後踩在方凳上的腳尖不可扭轉地歪了一下，然後整個人的重心瞬間傾斜，大頭朝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得頭皮血流。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她落入了一個帶著淡淡的冷松氣味的微涼懷抱裡。
花山院襲暖兩隻小手扒著材質高檔的西裝面料，埋在對方懷裡那張小臉上的兩隻葡萄一樣的眼角眨了眨。
「起來。」冷淡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恭、恭先生？！」襲暖迅速放開手，然後連忙站好，彎腰鞠躬，「對、對不起！」
雲雀恭彌垂下灰藍色的鳳眸掃了她一眼，就看到對方那根微翹的呆毛在她垂下頭之後仍然倔強地向上翹著。
「別再有下次。」
「好、好的！」
襲暖看著對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轉過去走向門外的背影，突然覺得腦袋有些暈暈的。
啊……果然那種距離對她來講，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一不小心，心臟就容易快速跳動到每分鐘三位數，一種快要報廢的感覺。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
武力值、智力值、幸運值，好像都是糟糟的樣子。
她當初到底是懷著多麼大的盲目自信才喜歡上雲雀恭彌這樣的男人的啊。
根本就……還沒告白就已經是失戀的節奏嘛。
就連擦個花瓶，都能弄出這麼大的亂子，要是剛才沒有被恭先生接住的話……
她伸出小爪子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黑色腦袋，總覺得那裡在剛才已經經歷了一次鬼門關的樣子。
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草壁先生都比自己的優勢大。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然而有句老話叫說曹操，曹操就到。
只是在腦子裡這樣一閃而過，對方就在下一秒推開門走到她面前。
「花山院桑，這是恭先生讓我送來的，」草壁哲矢捧著一個大大的盒子，然後塞到了她手裡，「請您務必試好，然後準備在後天下午和恭先生一起去義大利。」
「……欸？！義大利？！為什麼？」
襲暖瞬間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的表情。
「這是恭先生交代的，後天您可以直接問恭先生，」盡職盡責的草壁將東西送到收件人的手中之後，便不著痕跡地離開了，「財閥還有一些事，先失陪了。」
然後留下襲暖一個人僵硬地站在客廳，抱著盒子眨著眼睛。
去義大利是個什麼情況……？
她知道雲雀恭彌幾乎一個月之中有半個月的時間都會在義大利，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工作或者任務，可雲雀宅依舊在並盛，她也一直守著這座宅子，現如今難道她也要離開？
況且義大利對於襲暖來講，是一個有著心結存在的國家。
她是被人綁著買到義大利的，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她留下了有生以來最為恐懼的回憶，那是終其一生都不願意回想起來的畫面。
「義大利啊……為什麼偏偏是義大利啊……」
襲暖喃喃自語著，因為儘管義大利留給了她那麼多恐懼而血腥的回憶，但卻是她與雲雀恭彌初次見面的國度。
在那片土地上，她開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暗戀，而且整整持續了五年。
她一邊這樣思量著，一邊講盒子放在客廳的茶几上，然後打開了蓋子，在看到盒子裡的東西之後，瞬間吃驚地張大了嘴。
盒子裡面放著的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純白色小禮服，抹胸露肩的設計，長度目測裙擺會垂到膝蓋上方，禮服邊沿繡著米粒一樣細碎的小珍珠，前胸處是蕾絲縫合而成的薔薇花圖案。
優雅大方中又不失活潑的風格，不得不說很適合自己。
將小禮服從盒子中拿出來，就看到壓在禮服下面的是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鞋面上嵌著一圈珍珠，在客廳的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這是……恭先生給她的？
心裡突然有什麼東西頃刻之間炸開。
「鈴鈴鈴——」
客廳沙發旁邊矮幾上面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襲暖愣了三秒鐘之後，將禮服放回盒子裡，然後跑過去，拿起了電話。
「您好，這裡是雲雀宅。」拿起電話之後，襲暖熟門熟路地報出了這句話。
雖說平日裡很少有人會打電話來，不過偶爾也會有人打來著裡，雖然並不是為了找雲雀恭彌，但也都是讓她幫忙跑跑腿送個文件之類的事情，或許也是蠻重要的。
襲暖不止一次地這樣安慰著自己，她也是一個存在著有用之處的人啊。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電話裡卻傳來了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襲暖。」
這個聲音低沉微啞，如同大提琴一樣醉心而優雅，但卻帶著淡淡的涼意，透過電話聽筒傳入她的耳中。
「恭先生……？」
一直以來對方都會稱呼她的名字，大概是那種……「你在我的地盤上歸我管」的感覺？明明沒有任何感情方面的原因，可她卻每次在聽到對方喚著自己名字的聲音之後，不可抑制地臉紅起來。
「東西收到了嗎。」
「唔……啊，收到了。」
她有些思想混沌地回答著對方的問題。
因為在面對或者聽到雲雀恭彌的聲音之後，她那本就不夠機靈的大腦瞬間就會像記憶體爆掉的硬碟一樣，直接卡死當機。
「後天中午哲會去接你，帶好衣服和鞋，來義大利。」
對方說話從來都是言簡意賅。
「好的，但是我到底……是去做什麼？因為我也不會說義大利語啊，而且……」
而且不會穿高跟鞋。
後一句話花山院襲暖再三衡量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去，就被對方打斷。
「一場宴會，和我一起出席一下。」
「可是……」
「再囉嗦就咬殺。」
「……。」
花山院襲暖這一次，終於把自己不會穿高跟鞋這件事，咽回了肚子裡。
03/夢醒時分
花山院襲暖抵達彭格列總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古老而華美的城堡在暖橘色的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華麗靜謐。
這就是……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家族的總部啊。
她對這些本不是很瞭解，只不過因為雙親工作的屬性，再加上她畢竟也在雲雀恭彌身邊四五年了，知道一些還是很正常的。
白色的高跟鞋踩在火紅的長毯上，襲暖眯著眼睛向城堡裡望去，然而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手工皮鞋底踩在大理石上的聲音，清晰可聞，無比熟悉。
下一秒她猛地轉過頭。
穿著黑色西裝的青年從灌木的另一邊慢慢走向紅毯，灰藍色的鳳眸折射著月亮淡淡的光芒，一張精緻而清俊的面孔上沒有什麼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冷冷的，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恭先生！」襲暖見到熟悉的人之後，激動得邁開步子想要走過去，然而對於一個不會穿高跟鞋的姑娘來講，最忌諱的就是這樣。
重心驟然變得偏離了自己的掌握範圍，然後突然向前伸長想要抓住空氣穩住重心，可是卻事與願違地緩緩向下倒去。
下一秒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星期的時間都不夠讓你熟悉這樣的走路方式嗎？草食動物，」微涼的大手穿過她的腰際，然後稍稍一個用力就將她固定在自己身旁，「真是蠢死了。」
「啊……對不起！」花山院襲暖理了理裙擺，然後揉了揉有些發紅的臉頰，小聲地道著歉，「我已經有在努力的適應了，可是好難……」
「所以才說你蠢死了。」
「……。」
雲雀恭彌放開她，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姑娘紅撲撲的臉頰，因為是上了妝的關係，整個人看起來比往日裡蒼白的模樣活潑了不少，純白色的小禮服和他想像中的一樣與她很搭。
「不過看起來還可以。」然後他抬起手，又大又涼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腦袋，勉強可以把這句話當做是表揚。
「謝謝恭先生！」聽到這句勉勉強強的表揚之後，花山院襲暖仰起頭開心地笑了。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對於雲雀恭彌這樣天生感情比較冷淡的人來講，能夠得到這樣一句話，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了，所以真的由衷的感到開心。
另外的原因大概就是……她那樣深深地喜歡著他。
襲暖望著對方邁開步子向前走去的背影，他迎著城堡內溫暖的光線，投給自己一片陰影，然後她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伸出胳膊挽上了對方的小臂。
觸碰到的一瞬間，她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僵硬的手臂和停下來的步子。
「宴會的話，不都是這樣的嗎？恭先生不是想讓我做你的女伴麼？如果是的話必須要這樣才行哦。」小姑娘眨了眨那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一臉的正經而淡定。
「哦。」然後雲雀恭彌幾乎是瞬間就接受了她這個解釋。
花山院襲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遮了一下溢於言表的微笑，然後心滿意足地抱著他的胳膊，踩著長長的紅地毯，往城堡裡走去。
好像結婚啊……
如果是的話……
然而也只是如果。
當他們進入大廳之後，襲暖能瞬間感受到空氣中冷凝著的氣氛，雖然大廳中的人在看到雲雀恭彌的瞬間都頃刻噤聲，但是襲暖還是發現她旁邊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心情很不好。
雲雀恭彌討厭群聚，這麼多的人，一定會讓他感到不快。
可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才讓他參加這次的宴會。
「呦，你來了啊，」迎面走來的有著銀色頭髮的青年這樣對他說，「沒想到你這種人也有女伴，真是不可思議。」
「哼，說重點，」雲雀恭彌冷哼一聲，然後稍微眯了眯眼睛，「否則咬殺。」
「這麼多年你還是這個樣子啊……真是，」獄寺隼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十代目在裡面等你，女伴就別進去了，反正只是幾句話而已。」
男人翠綠色的眸子有些戾氣，襲暖只是被他稍稍掃了一眼，就鬆開了拽著雲雀的小手：「恭先生，我想去天臺那邊吹吹風，可以麼？」
雲雀恭彌垂下眸子，灰藍色的鳳眸掃了她一眼，鼻腔裡難得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嗯。」
「那先失陪了。」說完連忙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向天臺的方向走去。
雲雀恭彌的世界她不懂，但她明白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一直配合、一直聽話、一直……站在他的身後了。
這麼多年以來，她都再沒踏足過義大利這片土地，原本以為會存在著的那些恐懼與不適，沒想到都過了好幾個小時，也依然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大抵是因為，雲雀恭彌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吧。
這個將她從地獄中帶到人間，給她重生的男人，一直都在她的旁邊，所以她可以無所畏懼，直面所有。
她覺得這一輩子，能喜歡上雲雀恭彌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或者說，她能夠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對方，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花山院襲暖靠在天臺的欄杆上，抬起頭看著天上璀璨的星河，深藍色的天幕上點綴著閃爍的繁星，晚風吹拂著她的皮膚，還夾雜著鹹鹹的味道。
西西里島四面臨海，空氣中都帶著大海的味道，迎面吹過來的風，就像是呼嘯而過的海浪那樣，涼爽又濕鹹。
「真是好久不見了，」一個優雅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看到你現在一臉幸福的表情，我真的很不忍心……」
花山院襲暖聞聲，不知道為什麼後背瞬間感覺到了一陣涼風，她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然後轉過頭，就撞入了一雙紅藍異色的眸子中，幾乎溺死在那裡面。
「你是……？」
面前這個男人很危險，女人特有的第六感這樣告訴她。
「kufufufu~」六道骸輕笑，然後抬起手，覆上了她的額頭，「該是夢醒的時候了哦，花山院小姐。」
04/滄海桑田
花山院襲暖的存在就是一個處心積慮策劃多年的大陰謀。
花山院夫婦的死亡、襲暖被拐賣到義大利的拍賣場、乃至雲雀恭彌恰巧抵達會場，都是在那之前，精心策劃好的一個騙局。
襲暖那處於外世界的母親，死于黑手黨之間的火拼，而深愛她的母親的父親，為了報仇，與六道骸達成協議。
花山院家憑藉著自己的勢力與復仇者監獄正面對抗，雖然最終落得滿盤皆輸，但六道骸卻從復仇者監獄中順利逃了出來。
而作為交易的回報，六道骸負責篡改花山院襲暖的記憶。
成為一名優秀的臥底，首先，要忘記自己是一名臥底。將假的記憶變成真的記憶，將假的心情變成真的心情。
儘管當這一切回想起來的時候，是異常痛苦的，但是不得不承認，得到的結果卻是最完美的。
襲暖從隱藏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中慢慢清醒過來，雙眼慢慢恢復了焦距，就看到對面的青年紅藍異色的眸子。
「骸先生？」
「哦呀，看來是想起我是誰了呢。」
六道骸輕笑，然後伸出帶著黑色皮手套的纖長大手拍了拍她的發頂：「別忘了我們曾經的交易，你要解決掉彭格列最強的守護者，而彭格列的BOSS，就交給我。」
毀滅黑手黨是六道骸的夙願，而毀滅黑手黨中實力最強勁的彭格列家族，是花山院襲暖繼承了父親的遺志。
當年彭格列家族與花山院家的戰鬥，致使她失去了母親，而父親也在復仇之路上緊隨母親而去。
不惜一切代價毀滅彭格列，是父親的遺願，也是花山院襲暖的生存動力。
花山院父女曾經研究過彭格列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的軟肋，那就是他的家鄉，名為並盛的那個小鎮。
而花山院襲暖因為童年生活在那裡，所以就算記憶被篡改，在陌生的義大利中，看到熟悉的東方人輪廓，也會用日語來呼救。
這一切都是在計算之中的事情。
但是千算萬算，所有的人都算漏了一點。
任何人都沒有計算到，花山院襲暖，會喜歡上雲雀恭彌。
所以現在她開始躊躇。
「骸先生，難道就一定要這樣嗎……？」
花山院襲暖開始後悔了。
這後悔從心底開始一層一層的蔓延開來，就像是落入清水之中的硯臺，墨色層層浸染了透明的液體，遮蔽了她剛剛開啟的心房。
或許是後悔恢復記憶，或許是後悔成為臥底，或許是後悔……遇到雲雀恭彌這個人。
如果一開始就沒遇到的話，那該多好。
她從原本感謝上蒼讓她與雲雀恭彌相遇，到現如今，後悔與對方相識。
個中心酸，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哦呀哦呀，這種言情小說的發展模式是怎樣呢？花山院，你不會……喜歡上那個小麻雀了吧？」六道骸輕笑道。
「或許吧。」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哦，花山院。」
襲暖抬起眼眸望著露天天臺外的深色天幕，繁星點綴其中，顯得格外漂亮。
再怎麼躊躇，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她放棄了原本的計畫，那麼她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是呢，一點也不好笑，」她自嘲地笑了笑，「那就請骸先生告訴我，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吧。」
******
雲雀恭彌從裡廳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花山院襲暖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的樣子。
「六道骸，你最好解釋清楚，現在的情況，」青年穿著黑色的西裝站在天臺與客廳的交界處，逆光而立，「否則明年的今天，就讓你徒弟給你燒紙吧。」
六道骸拍了幾下手掌，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容：「沒想到這世界上除了並盛和雲豆之外，還有小麻雀在乎的東西啊，真是開眼。
灰藍色的鳳眸驟然陰冷了起來。
「你別總是那副死人臉嘛，會嚇跑女孩子的，」六道骸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然後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停下了腳步，低聲道，「花山院很好奇復仇者監獄裡是什麼樣子，我滿足了她的好奇心而已，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哦。」
雲雀恭彌斜過眼睛看了看他，鼻腔裡發出一個不屑的冷哼聲。
然後他邁開長腿走到襲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沒有我的允許居然擅自和他接觸，你做好覺悟了嗎？」
花山院襲暖聞聲緩緩抬起頭，葡萄一樣的眼睛裡盛滿了水霧，唇瓣微啟，千言萬語仿佛都堵在了喉嚨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細長的眉蹙起，雲雀恭彌的臉色冷得讓她心驚。
然後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扔在這裡的那一瞬間，他卻突然彎下腰，見她從冰涼的地磚上抱了起來。
「只此一次，再有下次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冰涼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傳來，耳邊是對方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花山院襲暖將腦袋埋進對方的胸口，黑色的西裝有著柔軟而微涼的觸感，她將整張臉埋在上面，然後悶悶地「嗯」了一聲。
宴會內喧鬧的奏樂聲在耳邊逐漸遠去，最終只剩下呼嘯而過的海風與對方有力的心跳聲。
草壁哲矢開著黑色的保時捷停在會場的門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花山院襲暖被他放在後座上，然後下一秒，雲雀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角就被對方抓了個死。
垂下眸子，就看到那張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小臉。
她好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瞬間鬆開了捉著對方衣角的雙手，然後爬到後座的最裡面，蜷縮了起來，腦袋埋在膝蓋上，黑色的長髮披在身後，看起來像是一隻被迫自保的小獸。
「嘖。」雲雀恭彌看著她，然後坐在了後座的另一面。
盡職盡責的草壁哲矢關上了門。
車內，一路上沉默無言。
視線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可是她的心情仍然無法平靜。
這一切的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讓她無法淡然地面對所有人，更無法面對雲雀恭彌。
右腿腿根處別著一把迷你手.槍，裡面只有兩發子彈，這是她今天晚上要用到的武器。
淚水打濕了睫毛和膝蓋，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她開始憤懣，
——為什麼，上蒼要讓她遇到坐在她旁邊的這個男人。
終/永無答案
「恭先生……」
半夜零點整，花山院襲暖抱著枕頭，敲響了雲雀恭彌的房門。
她的手在敲完門之後，向後退了幾釐米，心臟狂跳，不安彌漫在她的心口處，壓得她喘不上氣。
「進。」清冷的聲音從門內響起。
花山院襲暖抱著枕頭推開了門，就看到青年穿著和服坐在外露的木質長廊上，懸掛在木質和式拉門上面的風鈴，在晚風的吹拂下，幽幽地響著。
「恭先生，我……」
「坐這。」
她期期艾艾地走到對方面前，想說什麼卻又被對方打斷。
然後她十分聽話地坐在了對方身旁。
晚飯帶著涼意，睡裙下麵兩截白皙的小腿感覺有些涼，習慣性地蜷縮在了一起，然後用胳膊抱緊膝蓋，枕頭貼在小腿上。
雲雀恭彌向來睡得很晚，卻又起得很早，每天大約只有四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以她那戰五渣的武力值來講，成功幾率最大的只有現如今這個時間段。
「恭先生，我有好多話想對您說，」她撇過頭，看到對方仍然望著繁星，沒有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之後，右手慢慢伸入睡裙下擺，解開了束縛著迷你□□的皮帶，「但是卻又不知道該從什麼說起。」
「我好喜歡您啊……」
她扔開枕頭，然後屈膝跪在地板上，抬起右手舉起□□，黑色的長髮在夜色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然而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秒，對面的男人突然伸手將她拿著□□那側的手腕扣在了地上，子彈打中了屋內的玻璃魚缸，翠綠色的水草與金紅色的觀賞魚散落在榻榻米上，撲棱撲棱著的魚尾就像現如今的襲暖，無力地被按在了地板上。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襲暖抬頭望過去，就看到伏在她身上的青年，冷著一張俊臉，雙眸如同浸著寒冰，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了這個疑問句。
「算是吧，因為，我從來沒有準備還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沒錯，你殺不了我。」
眸色一片清冷，淡然地陳述著這個事實，然後鬆開了鉗制著她的手，順便沒收了對方手裡的迷你手.槍，然後再一次坐回原位。
「或許吧，正因為我知道，以恭先生的實力一定不會將我的暗殺放在眼裡，所以才敢開槍。」
她揉著被對方攥得起了一圈紅痕的手腕，然後將頭埋進枕頭裡，悶悶的哭聲漸漸傳了出來。
「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為什麼要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啊！」
當她的人生開始和雲雀恭彌這個人扯上關係之後，就註定她這一生，都無法安寧祥和。
花山院家族與彭格列家族的火拼，雖然帶走了她的母親，但是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應該有覺悟，這個圈子永遠都不太平，下一秒，就有可能卷走你身邊最重要的人。
是偶然，也是必然。
這種悲劇是不可避免的，情理之中的事情。
******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清醒過來了以後，就看到自己躺在了一張陌生的床上。
鬆軟的被子上有著淡淡的冷松味道。
這是雲雀恭彌的房間。
枕頭旁邊放著昨晚那柄迷你手.槍，打開子彈堂口看了一眼，剩下的那枚子彈果然已經不在了。
襲暖從床上爬下來，翻看了一下天氣預報，確認是晴天之後，給自己訂了一張飛往北海道函館的機票。
函館是花山院襲暖出生的城市，雖然冬季異常嚴寒，但是她卻對這個城市情有獨鍾。
雖然她現如今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但是她也無法再留在這裡了。
她無法面對雲雀恭彌，或者說，她無法面對喜歡著雲雀恭彌的自己。
花山院襲暖拉著行李箱，站在機場的候機室中，此刻正值旅遊淡季，候機室內的人流稀稀疏疏，她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檢票登機。
「花山院小姐……對嗎？」
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
花山院襲暖聞聲抬起頭，就看到一個帶著溫潤笑容的俊秀青年，穿著黑色的西裝，站在她的面前。
「我是，請問您是？」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緊張。
「初次見面，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沢田綱吉，」青年溫和地笑了，「也是雲雀學長的同校學弟，今天來找花山院小姐，也是為了學長。」
「什麼意思？」
「五年前，花山院家族和彭格列家族發生火拼的時候，我和學長還沒有正式繼承彭格列，那次火拼……並不是我們發起的。」
花山院襲暖皺著眉，抬起頭望著面前這個青年，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骸和你們說了什麼，但是，雲雀學長真的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我只是想告訴你，從學生時代起，雲雀學長和骸就一直不和，而骸也……一直厭惡著黑手黨。」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頃刻之間炸開，炸得她大腦中一片空白。
他說，花山院家的慘劇和彭格列的第十代高層沒有任何關係。
他說，六道骸和雲雀恭彌不和。
他說……
將這些都串聯起來，好像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這是一個局中局。
但是現如今她所承受著的一切，又都怨不得別人。
與六道骸的交易，是父親最先提出來的；而主動暗殺雲雀恭彌，也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
自始至終，在這個局中局裡面，沒有強迫，只有自願。
「所以，花山院小姐，不要做出一個讓自己今後會後悔的決定。」
沢田綱吉留下這句話，然後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離開了候機室。
幾分鐘之後，廣播裡傳出名古屋飛往函館的機次，開始檢票了。
打了孔的機票再度回到自己手裡之後，花山院襲暖走過了安檢線，然後上了電梯。
透過電梯旁透明的玻璃牆，她看到雲雀恭彌正站在候機室的門口。
幾分鐘之前，只要她回過頭，就能看到她。
可正因為知道是這樣，她才不敢回頭，她害怕看到對方的面孔之後，會扔掉手中的飛機票，飛奔過去。
電梯緩緩上升，他最終也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他們的故事，永遠都不會再有答案。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之後算是了了自己一樁心願吧，畢竟這個梗是高一的時候就想寫的，至於結局……對於女主這個性格來講，大概是最合理的結局了吧。
因為有些事情做過了之後，就不能再回到起點了，她暗殺過雀哥，就算對方覺得她的武力值完全不構成威脅無所謂，她也沒辦法再留在雀哥身邊了_(:з」∠)_
這兩天的狀態不是特別好，可能是回歸以來四個多月寫了三十多萬字有些疲軟了吧，想休息一段時間【跪
專欄裡還剩下一篇雀哥的存稿，就是反穿那篇，最晚寒假的時候開，到時候見嘍~
最後一章了，潛水黨出來呼吸一下冒個泡吧=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