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若是故人歸(十)
殺生丸在一旁看著雁聲與澤公子在一旁糾纏不清,眉頭微皺,繼而微哂。
他從心底裡不看好他們的感情,不過他已失去了的置喙的立場。
他勉力站起,卻四處都未看見魔神。剛剛魔神還扶著澤公子,這一瞬又不知跑去哪裡了。殺生丸正要去尋人,卻見魔神從他的屋子裡出來了,手裡端著那碗藥。
魔神一邊朝著他走過來,一邊嘴裡喃喃念著什麼,內容艱深晦澀,似乎是某種咒文。開始有星星點點的金光飄入碗中,殘藥在金光引導下浮到半空,慢慢旋轉、聚合,最後凝成指頭大小的藥丸落到魔神手上。
這時候魔神已到殺生丸眼前,她踮起腳尖,硬是把手中的藥丸塞入殺生丸口中。殺生丸本欲抗拒,奈何那藥入口即化,但緊接著便有一股熱意自丹田起,遊走周身,不過幾息,周身傷口竟然恢復如初。
殺生丸注意到魔神有些蒼白的臉色,但想想她製藥時的術法,問出的第一句話依然是:「你恢復了?」
「一部分吧。」魔神答得含糊,將輕顫的指尖背到身後。
在歷經了淩遲一般的痛苦之後,她的四魂彌合了一部分,力量也有些許的回復。只是給殺生丸製藥又幾乎將那些力量消耗殆盡。
她畢竟是魔神。傷人易,救人難;殺人易,活人難。
她自己也困惑,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選擇救助殺生丸。殺生丸現在是受了重傷不假,但她也可以選擇拋下殺生丸。憑著這些力量,回到思歸城,不是沒有可能。
為什麼要救殺生丸?為什麼想助澤公子?乃至於遠古時候,又為什麼無法對人們的請求置之不理?
她想想自己如今的下場,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
暗自哂笑一番,魔神看向殺生丸:「我還需要你護送我。走吧。沒有時間了。」
殺生丸皺了皺眉,卻聽雁聲在他身後慢悠悠地說道:「夫人的密令裡有三句,前兩句你應當聽到了,至於這最後一句……」
「若有二人消息,立即稟報,不得有誤。」魔神一板一眼地背出了原文,接著瞥向雁聲,「這麼重要的東西,下次別在人眼前晃。」
太刻意了。
「走吧。」魔神再次催促殺生丸。
等淩月仙姬帶著一大幫人匆匆趕來凜沙時,只看見在城門口跪地請罪的雁聲。
她忙親扶起雁聲,又看他一身的傷,料到他定是沒能扣下殺生丸和魔神,只道:「你快去歇著吧。」
這時候仙姬注意到雁聲手上沒了那把扇子,不由問道:「你的武器呢?」
「小侄不才……」
雁聲只說了這四個字,仙姬便猜到了大概。她默了一瞬,道:「也無妨,我再為你尋個更好的。」
安撫完雁聲,仙姬開始詢問正事:「你可知他們往何處去了?」
雁聲頓了頓,垂下視線:「小侄無能,只知他們似乎要去大漠深處。」
太陽從沙丘深處緩緩升起,現在還不是十分灼人,只是偶爾有熱風撲在臉上,帶了大把的沙子,怪讓人難受的。
魔神沿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在前面,在沙地上拉出一條長長影子。殺生丸盯著她的背影,卻忽然想起神無對他說的話。
「當時黑起搶奪雙璧是為了得到寄放魔神四魂的容器,只是魔神的四魂太過強大,半塊雙璧不足以承載。他才又設局從衡宇手上奪走了另外一半。」
「魔神的靈魂本來寄居在雙璧中,如今她出來了,彌合四魂的同時也在與這具身體融合。而神月的靈魂,被擠入雙璧。」
「雙璧在心臟的位置。想要救神月,便放棄這具身體。」
「你要挖出魔神的心臟。」
他當時沒有問,被挖出心臟的魔神會怎麼樣。
可如今魔神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恢復,要動手似乎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但他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一早便知很快有人追來?」
為何要為他停留?她不是沒有辦法,澤公子就在她手邊不是麼?用澤公子要脅雁聲能有多難?
魔神回過頭,熱風掀起她的長髮,一身雪白的狩衣成了茫茫大漠裡唯一清涼的色彩。她伸手攏了攏鬢角,忽然笑了,那笑容與神月既相似,又不同。
「無妨。」她道,「以你的年紀,打得很精彩。」
說完,魔神轉過身繼續前行,聲音隨風飄了過來:「下次想殺誰記得把殺意收一收。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太明顯了。」
殺生丸默了許久,終於問出了那句話:「為什麼要幫我治傷?」
他知道問話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語言是建立聯繫的管道,和敵人說得越多,某種聯繫就會越為緊密,這樣的聯繫會讓刀變鈍。如果要殺一個人,最好一句話不要說,不,最好連那人什麼長相、什麼身份、姓甚名誰統統都不要知道。
「我也不知道……」魔神停了下來,歪著腦袋想了許久,背景竟像極了神月,「也許是因為……於心不忍?」
殺生丸沉默了,手一直按著爆碎牙,但也一直未出刀。
兩人這般一前一後走了許久,殺生丸還是開了口:「回到思歸城,你要做什麼?」
「不知道……」
殺生丸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魔神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了。我的族人和仇人都死了。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回去看看……卻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麼。」
他覺得魔神沒有說謊。
或許他想錯了,魔神也許並不是個心思縝密、滿腹陰謀的人,她也許只是隨性而行。她想來思歸城,所以便來了。無論自己什麼狀態,無論後面多少追兵。
殺生丸閉了閉眼:「他們究竟為何要殺你?」
「因為我是魔神。」這次,她答得乾脆。
殺生丸睜開眼,開始重新審視魔神,卻不得不承認,或許他面前的並不是魔頭,只是個走不出過去的可憐人而已。
「魔神,你究竟……姓甚名誰?」他又問了個不明智的問題。
這次魔神想了許久,就在殺生丸以為魔神不會回答的時候,魔神忽然回過頭:「是星月!對!是星月!」
「星月……」他咀嚼著這兩個字,始終覺得並不像魔神該有的名字。
魔神卻半閉上眼,似乎陷入了回憶:「我剛剛產生意識的時候,看見了漫天的星光月色。不,那個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被人封印了。
之後的很多年,我都被困在又冷又黑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第一眼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呢?而這世界是不是本該就是又黑又冷的?那一眼究竟是不是我的錯覺?那時候,我沒有見過陽光,也不知道有陽光。只是不斷回憶那一眼的景色,覺得那便是世上最亮的光明了。
後來我終於出來了,才知道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我見世上的人都有名字,便為自己取名『星月』。只是,之後他們都叫我魔神,連我自己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魔神的聲音很平緩,似乎並沒有什麼怨恨。或者即使有怨氣,也被那麼久遠的時間慢慢磨平了。可即使如此,聽了也不讓人好受。
接著殺生丸便不再問話了,魔神一路也是沉默。
終於,不知走了多久,魔神終於停了下來:「我們到了。」
第197章 若是故人歸(十一)
殺生丸看著四周連天接地的黃沙,有些懷疑魔神是否記錯了地方。
可魔神只是選了個地方站定,毫不見外地從殺生丸腰間抽出爆碎牙往腕間一劃,用刀尖就著鮮血在地上繪出繁複的法陣。
魔神接著還刀入鞘,拉著殺生丸站在法陣中心,手中結印,嘴裡吟詠咒文,腳下的沙地流淌開來,只有刻著法陣的那一小塊凝成了實處。他們兩人漸漸下沉、下沉,一直到深不可見的地底,那些黃沙再度回歸原位。
他們最終落在了一方青石上。這是地底的空間,但並不算昏暗,只因他們身下泛著紅光的滾滾岩漿。大量的青石就這麼浮在半空,首尾相接,硬是在岩漿上方開了一條路。
路的盡頭,是同樣浮在半空的巍峨宮殿,白牆朱瓦,簷角高飛,廊下的青銅風鈴泠泠作響,似乎千年萬年不曾變過。
魔神領著殺生丸慢慢走到宮殿大門前,剛想推開朱紅的門,卻又縮回指尖,幾次三番皆是如此,最終還是殺生丸失了耐性,推開了那扇門。
魔神曾帶著神月看了一眼她記憶中的思歸城,如今回來,又似乎和記憶裡沒有什麼兩樣,連蛛網也未多上一張。涼亭、樓閣、假山、池塘……這些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只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院落或開或閉,但都杳無人跡。
兩人徑直走到主殿。主殿的門戶是大開著的,正中是漆黑的王座。王座下首,又分列七張座椅。殺生丸心念一動,他自己曾見過黑起、璿璣、貪狼、玉衡,也曾聽衡宇提起過他趕回北國時遇上的搖光和天樞。那麼加起來……少了一人?
這時候,魔神已走到了王座前。
一把樣式古拙的寬劍斜插在王座側邊。
魔神半蹲下去,輕撫劍身,嘴裡喃喃:「忘語……」
忘語劍先是輕顫,接著劇烈嗡鳴,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與舊日的主人並肩作戰。
可是如此,劍身上的裂紋便更加明顯。
這是一把將斷的劍。
魔神看看這如舊的宮殿,再看看這劍身上的裂紋,仿佛明白了什麼,忽而低低地笑出來,只是殺生丸卻有些懷疑自己的聽覺。因為他仿佛聽到,魔神在哽咽。
魔神將掌心在劍刃上狠狠一劃,鮮血流過那些裂痕,瀝瀝滴下。可縱然她的鮮血是療傷的聖藥,對一柄劍,卻並不起作用。
魔神仿佛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斷撫過劍刃,一道、兩道、三道……一直到整個掌心鮮血淋漓。
忘語劍開始悲鳴,震顫著飛到半空,然而沒有一會便重重摔在地上,變幻成一個削瘦蒼白的青年男子。
「……忘語。」魔神匆忙奔到男子跟前。
男子那沒有血色的雙唇勾出一個淺笑:「我能感覺到您現在的魂和魄都集齊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您終有一天會回來的。」
魔神沒有答話,還在做著徒然的努力,不斷將掌心的血喂給忘語。忘語的雙唇終於因此有了血色,只是面色卻愈發蒼白。
忘語還在笑:「我知道伊耶那岐不會只是殺死您那麼簡單。他想要的,是您魂飛魄散。我那時只能強行帶走您的魄,藏於輪回中——希望作為您日後聚合魂魄的引子……我一直在這裡等您,好在,您終於回來了。」
「是的,是的。我回來了。」魔神不再去做那些徒然的功夫了,將忘語抱在懷裡,「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竟然才知道。」
忘語漸漸閉上了眼睛。
「哐當」一聲,一把斷劍掉在地上。
魔神拾起斷劍,神色空茫。碧落因有碧落之心而得以長存,思歸城沒有這樣的東西,卻千萬年如新,只能是因為,有人哪怕耗盡生命,也在維持著它。
忘語。
過了許久,她終於注意到了大殿正中的殺生丸。魔神手裡拿著斷劍,重新走回王座前,慢慢坐下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沒有什麼想問的麼?」
殺生丸默了一瞬:「你是神月?」
「不。她只是我的魄。」
魔神將斷劍橫在膝上,來回撫摸:「這百世輪回下來,連我一開始也以為她只是個無辜的受累者。」
「你以為你在意她?你以為你愛她?」魔神冷冷看著他,「你真的在意她嗎?你真的愛她嗎?還是說你只是愛這種情緒情感本身——你只是被自己感動了。」
「與你無關。」
「我說了,她是我的魄!」魔神說完,似乎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迅速冷靜下來,「魔神的眼,能看清人的過去。她的一切,我早已清清楚楚。你難道沒有發現,她多麼殘缺嗎?」
「她沒有情感,不,她的情感像被封印了一樣。而你即使碰巧解開了那個封印,又怎麼樣呢?愛之則欲其生,恨之則欲其死,行事全憑一時愛恨,而無半點義理公道——因為她只是我的魄!」
「那又如何?」殺生丸對上魔神的視線,極其平靜地開口。
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早就知道。從碧落之城那件事,他便意識到了。那時,他尚不知這些複雜的前因後果,只以為是奈落的影響。
可是,那又如何?
感情這件事是最由不得人的。他早已決定忠於自己的感受。
「而你,」殺生丸本不想說這句話,「你又完整到哪裡去?」
魔神的經歷不可謂不坎坷,可這一路走來,魔神卻無絲毫怨恨。
這怎麼可能呢?
他之前還疑惑,現在卻得到了答案。
「她好歹還有愛恨,你只剩下那些義理了。」殺生丸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他自己的目光帶著某種近乎憐惜的憐憫。
魔神愣了片刻,忽然大笑出聲,她沒想到會有一個人能把她看得這麼透徹。她開始覺得,如果自己還有愛什麼人的能力,或許真的會愛上這個人也說不定。
可惜。
魔神收了笑,慢慢走下王座,在距殺生丸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直視著他:「我問你,我和她,究竟誰才是本尊?誰才是遊蕩世間的孤魂野鬼?」
殺生丸半閉上眼:「你早已死了。」
魔神哂笑。
她既笑殺生丸被情愛蒙蔽了雙眼,卻又在譏笑著她自己。因為自己的魄深愛著面前的這個人,所以她自己也被影響了,多多少少在意他的想法。
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
忽然心臟又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魔神大口喘氣,捂住心口,冷汗淋漓而下。
她能感受到,這是最後一次了。這一次之後,四魂定能彌合,她的力量也就能回來。因為魄,並不承載她的能力。
殺生丸看著魔神痛苦的樣子,悄然屈指成爪。
他隱隱有所感覺,要挖出魔神的心臟,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魔神就在他的眼前,挖出她的心臟,再為神月找一個身體,而魂與魄秘密他會一輩子守口如瓶,這樣一切就能了結了。
這可能是最好的結果了。
今日的思歸城格外熱鬧,除了魔神二人,還有另外一批客人到訪。
「氣味在這裡中斷了……」仙姬沉吟。
老殿下環顧四周,確定並沒有什麼障眼法,才皺眉道:「也許在地底?」
零子冷著臉在四周走了一圈,又斷斷續續燃了幾個符咒,肯定道:「地底下有個巨大的法陣……要破解需要一番功夫。」
老殿下滿意地點點頭:「無妨。我們皆會助你。」
零子很明顯並不想要妖怪的幫助,但這法陣非她一人之力可以破解,而且殺死她師父的兇手很可能就在她腳下,因此她只是黑著臉沒有說話。星禦綴在她身後,滿臉擔憂。
而衡宇、粉煙、月蓮三人站在外圈,各自鎖眉。笙和花殤都站在馨的身後,馨則半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有著各自的身份、想法和立場,本不可能站在一處。
但因著魔神,這件不可能的事變得可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了,這是第五卷的最後一章。
只剩最後一卷。
卷六:聲聲只道不如歸
第198章 殺人何需用刀(一)
大漠之中,黃沙之上,零子用朱砂繪了一個巨大的法陣,自己在離位上站定,又讓眾人分立在其餘七個卦位上,法陣中心那陰陽兩條太極遊魚活了一般向彼此遊動,又相互轉換,兩道沖天的紅光自魚眼處迸射。
而地底下,宮殿中,殺生丸與魔神僅有一步之遙,甚至魔神那劇烈而雜亂的心跳聲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也看得出魔神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但他還是出手如電,直直襲向魔神的心口!
出手前的那一瞬,他想到了神月、想到了雁聲、想到了小鈴的魂魄被冥道吞噬後母親對他的告誡,可最後印在他腦海裡的,卻是父親身受重傷卻仍舊執意去救十六夜的那個背影。
他才剛剛領悟到,天生牙的真正奧義是活人一命。
但是這次,他沒有仁慈的能力了。
只是魔神忽而目光一凜,用那把斷劍架開了他,而後急退五步,勉力站定,斷劍劍鋒正對著殺生丸。
「和你說過了,想殺誰,記得把殺意收一收。」魔神冷冷看著他。
這一次很明顯和前面的不同,魔神一邊承受苦痛,一邊在恢復著力量。
殺生丸覺得自己也許不該猶豫那一瞬,不過心底裡卻松了口氣,以面對對手的姿態拔出了爆碎牙。
這樣的了結方式,也許更好。
這是殺生丸第一次直面魔神這樣的對手,他很清楚,魔神本能夠翻雲覆雨,只是力量尚未恢復,又忍受著那般的苦痛,這才實力大損。只是儘管如此,他依舊只能與魔神堪堪戰個平手。
魔神持的雖是口斷劍,但上古劍術古奧森然,縱使刀風再淩厲,也不能破開半點縫隙。在這刀光劍影裡,殺生丸仿佛看見了不可侵犯的神祇。
不,他面對就是神——他就是在弑神!
刀乃百兵之膽,劍乃兵中君子,劍走美勢而刀術尚猛,殺生丸此刻戰心漸定,於是刀風愈利,刀勢愈猛,一記蒼龍破直直打過去,他自己則緊跟著蒼龍,飛身而上!
魔神持劍橫掃,蒼龍頓時破開一道缺口,可殺生丸卻自那道缺口裡出現,凜凜刀風當頭而下!她提劍欲攔,心口卻忽然抽痛,手上慢了一瞬。
慢了一瞬便失了先機。殺生丸抓住了這一閃即逝的機會,連連揮刀,刀風縱橫,交織成一張凜冽刀網。
可魔神畢竟是魔神,心隨意動,身隨心走,而劍若飛虹,竟是打算以力破力!
只見劍芒蕩開刀網,直直刺向殺生丸的心口!
殺生丸沒有後退,他也沒有退路,他的刀尖本該向前,他也合著自己的心意,將全部心神凝於刀鋒,向著對手劈砍而去!
兩人此刻都放棄了防守,可魔神的劍還是快了那麼一瞬。
只是魔神忘了,那是一口斷劍。
當斷裂的劍身撞上殺生丸心口時,魔神微微愣了一下神。
不知道殺生丸究竟怎麼理解魔神此刻的愣神,他的手腕不自覺一沉,刀勢為之一頓。
他們都犯了堪稱「愚蠢」的錯誤,但魔神最先穩住心神,在殺生丸續上刀勢的一瞬,接連變幻步伐,竟跟沒了骨頭似的滑到殺生丸身後!
這是雁聲的身法!
魔神的經歷百倍坎坷於雁聲,但兩者的武道卻有共通之處,皆是博百家之長。那日她目睹了殺生丸和雁聲的戰鬥,自是將兩人的招法印刻在心頭,在此刻用出也不足為奇。
殺生丸忙收住刀勢,刀身後探,堪堪架住斷劍。但魔神另一隻手也沒有閑著,趁此機會,一掌擊在他後心!
魔神這一掌可謂用足了氣力,竟將殺生丸生生擊飛到數丈之外。
殺生丸咳出一口血,拄著爆碎牙正要站起,斷劍劍鋒卻正正橫在他的脖頸。
勝負已分。
魔神居高臨下地看著殺生丸,覺得自己應該把劍揮下去。以直報怨,也是理所應當。可她嘗試了幾次,握著斷劍的那只手臂竟然紋絲不動。
殺生丸心念一動:「神月?」
魔神聽了冷笑:「我說了,她只是我的魄!」但她終究沒有再做徒勞的嘗試,只收了劍,再次一掌拍在殺生丸心口。
殺生丸倒飛出去,死死握著爆碎牙,刃口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刀痕。
殺生丸連吐幾口血,但還欲站起,這時地面卻開始劇烈晃動,接著寸寸龜裂,裂痕蔓延到大殿的立柱,開始有磚瓦碎石紛紛落下。
唯魔神靜立。
她仰著頭,仿佛透過屋瓦、透過地表,看穿了黃沙之上的一切。
她看了一眼殺生丸,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忘語,終於一字一句地開了口。
「真是——欺人太甚!」
第199章 殺人何需用刀(二)
殺生丸能感覺到整個宮殿正緩緩地上升,但同時,裂痕佈滿整個宮殿,連立柱也開始搖搖晃晃,頭頂橫樑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亂塵碎石紛飛。
所有的一切,一邊上升,一邊破碎。
很快有光從破碎不堪的屋瓦間漏下,那光明亮熾熱,直直照進魔神血紅的雙瞳。
殺生丸一下明白,他們已回了地面。
這個時候,整間殿宇終於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天生牙悄然張開結界,替他擋住了當頭而下的磚石屋瓦。等他再費力站起,入目所見皆是斷壁殘垣,烏玉琢成的惡魔王座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廢墟上。
魔神持著斷劍,立在王座之前,廢墟之上,被一眾人圍在正中。
她四下看看,漸漸厲了神色:「又是你們!」
「這五百年所受的苦痛我尚且未同你們計較,你們卻又來毀了思歸……」魔神低聲冷笑,只覺得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著實可笑至極!
她自己落得這下場也就罷了,而忘語耗盡生命維繫的思歸城竟也保不住。
「少廢話!還我師父命來!」零子話音未落,便祭出大把符咒,自己飛身而上!這些符咒密密麻麻、交織成網,風火雷電輪番在符網上隱現。
魔神巋然不動,待符網快要兜頭罩下,才伸出了一指。
只是一根手指,那符網竟被遠遠蕩開。
原來此刻魔神即將彌合四魂,疼痛消散許多,力量也恢復了不少,不可與往昔同日而語。
零子心下大駭,但此時身在半空止不住去勢,下一瞬被魔神那根手指生生戳中肩頭,身子一下倒飛出去,吐出一大口血。
星禦忙接下零子,正要帶著她後退,卻被她一把推開。只見她搖搖晃晃在魔神面前站定:「還我師父命來。」
魔神慢條斯理地拭去濺在她眼裡的鮮血,本不想再與她計較了,但頓了一下,還是道:「小丫頭,憑什麼說我殺了你師父?」
「你是魔神,不是你還能是誰?」零子說完,又掏出幾把符咒沖了上來,星禦緊跟其後,手裡燃著瑩藍狐火。
魔神本揮出了忘語,但零子到她身前時,竟轉劈為刺,劍身斷口撞在零子另一邊肩膀上,一下將零子撞飛到星禦懷裡。
「小丫頭,誅心之言,還是少說為妙。」
魔神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為自己辯解。剛剛零子的血濺到她眼裡,看了別人的過去,她只覺得自己心慈手軟的毛病又犯了。
不過松鶴雖非她所殺,但確實因她而死。
憑著零子的記憶,她大約可以猜得出真相。想來是黑起想要松鶴手上的什麼東西,松鶴不肯交出,最終自盡。
那是什麼東西呢?
魔神想了想,得出了答案。大約是他們當年阻止了黑起之後,封印了她四魂的陣法吧。
——封魔大陣。
沒有過多的時間讓她思索感慨,不過這一瞬,無數藤蔓自她腳下湧出,葉落花開,花滅葉生,生生滅滅,無窮無盡,卻盡皆鋒利如刀,一刹便將魔神團團圍裹!
魔神足跟一點,腳下藤蔓存存龜裂,花葉頓時失了後勁,但見她手腕一翻,斷劍平平揮出,花葉立即消失潰散。
笙、馨兩兄妹忙趁機一前一後夾擊魔神,手上皆用妖力凝出刀刃。
魔神用斷劍挑開笙手上長刀,學著雁聲的身法,手腕一翻,身子後仰,劍身在刀背上平平滑過,自己則身子一擰繞到了笙背後,一掌拍在他後心。
笙便直直往馨的刀刃上撞去,馨忙收起妖力,接住了笙。
可數隻渾身雪白的小狐阻攔了魔神的去路。衡宇看看一旁重傷難行的殺生丸,沉聲道:「也許我不該放你走。」
那幾隻小狐封住了魔神四面的去路,後退半步後又齊齊奔來。這些小狐皆是狐氣所化,無形無影無蹤,卻能斬妖斬怪斬鬼。這時小狐已到了魔神跟前,一隻咬住斷劍,另外幾隻欲攀上魔神四肢,鑽入她體內。魔神接連揮劍,將那幾隻小狐盡數斬為兩半。可不過瞬息,那些小狐又恢復如初。
魔神見了,掌心往劍刃上一抹,就著劍身上未幹的血跡,迅速書寫古老的符咒。小狐沖到她眼前的一瞬,她剛書完最後一筆。只見斷劍一橫,那只小狐便撞在劍身上,接著黏住了似的再也不動。魔神很快也捉住其餘幾隻小狐,劍身一震,那些小狐飛到半空,盡皆潰散!
狐氣被破,衡宇也受了反噬,咳出幾口血來,眼見斷劍劍鋒當頭落下,竟一時忘了躲閃,好在一群紙蝶忽然飛來抬起斷劍,為他爭了一瞬生機。
粉煙見衡宇躲開了魔神這一擊,手上印式一變,紙蝶式神首尾相接,連成一條鎖鏈,纏住魔神雙臂。
魔神並未掙扎,順勢向前,用身子撞開了粉煙,紙蝶頓時四散紛飛。
魔神此刻其實還未恢復,因此面對眾人用的多是借力打力之法,只是她想到四周這一片廢墟,又想到忘語,但自己因為沒有魄,竟然並不能為他們感到悲哀難過,只覺得應該殺了這些人。
她沒有什麼能做的了。既然只能殺了他們。
那便殺吧。
想著,她朝著最近的粉煙揮了劍,劍芒白亮若飛虹!
斷劍落下前,卻被一柄長刀架住。
金色的長刀。
從刀身上傳遞過來的神力熟悉到讓人心悸,隨即魔神看向月蓮,獰笑一聲:「你是伊耶那岐的傳人?」
「算是吧。」月蓮將這個問題含糊了過去,此刻她幾乎將神主留在她身上的神力都用了出來,即使如此,卻也並不輕鬆,面色隱隱泛白。
「看你這倡狂的樣子,神月估計是活不成了。」月蓮逞強著冷笑:「雖然她討人厭,但她要是死了,我還是得給她報仇的。」
魔神沒有解釋她和神月的關係。她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該死的理由似乎太多太多了。左右這些人只想讓她死而已,卻要找那麼多道貌岸然的藉口來遮羞。
何況面前這個人還是伊耶那岐的傳人。
「你該死。」魔神冷眼看著月蓮。
月蓮心頭一悸,卻見魔神緩緩壓下劍刃,月蓮不由得用上了全身力量,刀刃上金光流轉,竟不能擋住魔神半分!
若有若無的斷裂聲響起,用神力凝成的刀刃竟被魔神生生劈斷!魔神接著手腕一轉,劍鋒朝著月蓮橫掃過去!
月蓮躲閃不及,好在關鍵時刻被人捆住腰身,往後帶了一帶。
饒是這樣,她仍是被劍風掃過。她本就遊走在生死邊緣,此刻更是面如金紙,身形幾近透明。
而仙姬收回繞在月蓮腰身上的光鞭,指尖一動,鞭舞龍蛇,掃向魔神下盤。魔神起身欲躲,眼前卻又出現如山般的雪色巨狐。
這巨狐,自是老殿下的狐氣幻化而成。
魔神心知面對這般巨量的狐氣,劍身上的符咒已不再有用。她一面急退,身形接連變化,騰轉閃挪,躲避莫測的光鞭;一面掌心又在刃口上劃了一道,瀝瀝鮮血模糊了劍身上的血咒。她伸手抹過劍身,口中吟詠著古奧森嚴的咒語。
但巨狐已到她眼前,咆哮著張開巨口,似乎要將她生生吞噬!
咒語在這一瞬完成,她抬起頭,眸光凜然,而劍身斷口處卻有血光吞吐!魔神持劍橫掃過去,巨狐瞬間被分為兩半,斷口處彌散淡淡血光,竟再不能彌合!
魔神又接連揮劍,劍風交織成劍網,將那巨狐生生劈碎!
老殿下捂住心口,差點倒在地上,可劍鋒絞碎巨狐後又朝他揮來,眼看躲閃不及,劍身卻被光鞭纏住!
魔神手腕一晃,劍身登時巨震。仙姬險些脫力鬆手,但還是咬牙穩住了。
只是這一瞬,紙蝶式神又重新連成鎖鏈,絞住她雙臂;藤蔓自地下奔湧而出,捆住她四肢;幾隻雪色小狐借著藤蔓死死攀在她身上;巨量的符咒交織成網,纏裹住她。
魔神冷笑,周身氣勢立時暴漲,紙蝶與藤蔓開始碎裂,小狐和符咒接連消散。
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馨大喝:「花殤!」
這是他們一早商定的策略,他們會竭盡全力困住魔神,在這一瞬,由躲在暗處的花殤動手。
因為花殤是半妖,氣息最為駁雜,也最易讓人忽視。
可花殤自見到魔神的一瞬便開始心神不定,他總覺得自己像是犯下了什麼彌天大錯。
馨這一聲,喚回了他的神思,他終於醒悟到自己其實沒有選擇。他最終還是用全身妖力凝成刀刃,去往魔神心口。
「噗——」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卻不是魔神。
花殤低頭看看心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馨。
而此刻,馨的紫眸已被血色替代,即使親手將刀刃送入花殤心臟,面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魔神大人。」魔神聽見黑起的聲音,「請恕屬下來遲。」
第200章 殺人何需用刀(三)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黑起率著一眾人成了合圍之勢。璿璣、貪狼、玉衡、搖光、天樞五人分立在眾人外側,不遠處綴著一個紅發紅瞳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華貴紫衣,懷裡卻抱著個一兩歲大的娃娃。
馨這時抽出了刀刃,奔湧而出的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可她依舊面無表情,轉身往黑起的方向走去。
老殿下見了此情此景,心裡暗道:黑起五百年前不過用了離間之計,如今卻暗地裡將馨同化成魔加以控制,可見比五百年前更難對付。馨如今身份特殊,若不當機立斷,之後必然束手束腳,難以施為,那便正中了黑起下懷。
思及此處,老殿下屈指成爪,出手如電,猛地襲向馨的後心!
「馨!」
笙面色一白,還未來得及動作,卻見一襲紅色的身影擋在了馨身前!
老殿下出手甚急,未留餘地,因此也來不及收招。只見他右手探入花殤胸口,將那已挨了一刀的心臟生生捏碎。
花殤再沒有力氣站住了,這個失去了心臟的半妖軟軟倒在地上,嘴邊泛著血沫,雙唇開開合合,似是有話要說,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馨漸行漸遠,眼角的血色淚痣盈盈欲滴。
馨沒有回頭。
「……馨。」笙忍不住喚了她一聲。他向來不喜歡這個對他妹妹懷著別樣心思的半妖,只是此情此景,連他也於心不忍。
花殤的呼吸漸漸微弱,用最後的氣力一錯不錯地望著馨,像是想把她最後的樣子刻在心頭。可縱然如此,那個碧色的背影還是漸漸模糊,在陷入一片黑暗前,想起的還是馨的話語。
「我沒有紅色的喜服,也沒有紅蓋頭,但我現在想做一件事。」
「我不信天,也不信地。我的父母早就死了,兄長現在不在身邊。」
「我們現在只拜夫妻,好不好?」
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是他一生中最為幸福和恍惚的時刻,他甚至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事實證明那也確實是他的妄想。
他漸漸地什麼也看不見了,意識卻飄回與馨初遇的那天。他從大陸漂泊而來,只能用一身破落的行頭討口飯吃。可惜這段戲並不討人喜歡,最後觀眾散得只剩下她一人。
他在臺上,她在台下;他在舞劍,她在觀賞。
他是虞姬,她……像霸王。
看見她的那一刹那,花殤心頭微動,仿佛漂泊了無數年的念想終於找到了歸處。
他不由得想,也許他們在某些個遙遠的前世,真的見過也說不定。
只是賤妾意氣盡了,再不能陪伴大王你了……
可這些心聲傳不到馨的耳裡,她直直走向黑起,一次也沒有回頭。一直到走到黑起身後,她才轉過身來。
只是此時花殤已沒了生息,那雙好看的眸子依然睜著。
笙沉默著走到花殤身邊,半蹲下來,替他合上雙眼。他看看已掙脫桎梏的魔神,又看看將眾人包圍的黑起一眾,覺得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他轉念一想,覺得老殿下平日裡寬澤仁厚,但一旦事涉魔神,便無絲毫斡旋的餘地。之前圍攻神月時他還覺得事不關己,如今便輪到馨了。
想著,笙的手上凝出碧色的刀刃,飛身向馨而去!
他心知如今一場混戰在所難免,一切恩恩怨怨需得先行放下,與其讓旁人捉住機會,不如先下手為強。若能制住馨,尋機將她帶走最好。若是不能……但凡他還有半口氣,也斷不能讓旁人傷了她去。
馨在黑起的授意下同樣凝出刀刃,刀風橫掃過去,笙被分為兩半,下一瞬身形卻消散,僅有芙蕖花瓣悠悠飄落。馨看也未看便轉身回防,笙果然出現在她身後。兩人刀刃相撞,發出鏗鏘聲響,流動的妖氣震得磚瓦碎石嗡然作響。
兩人是雙胞兄妹,也曾是多年的對手,可以說是世上最瞭解彼此的人。對方的一招一式,自己都了然於胸;而自己的想法策略,對方也都一清二楚。兩人本該不相上下,只是笙處處留情,也就處處受制,幾次險些被馨逼到絕境,但好在都咬牙挺過來了。
笙這一出手仿若重新拉開了大幕,因花殤之死而頓下的眾人各自找到了對手,再次動作起來。一時間妖氣靈力四溢,刀光劍影紛飛,殺意在其間森然彌散。每個人都舉起了手中刀劍,戰鬥成了一的選擇。
眾人中屬老殿下和仙姬二人妖力最為深厚,兩人對視一眼,仙姬指尖微動,光鞭掃向魔神,快得幾乎留不下殘影,只餘尖銳的破空聲。
魔神力量漸漸恢復,當即轉守為攻,斷劍一揮,血色劍芒破開鞭影、斬斷光鞭,往仙姬面門而去!
此時身後卻又傳來狐嘯聲,魔神看也未看,直接反手一掌,一團血色光暈擊了過去。
只是老殿下見了卻將狐氣化整為零,無數巴掌大的雪色小狐將魔神團團圍住。魔神眉頭一皺,劍鋒橫掃,剛清出一片空地卻又瞬間被其他小狐填上。此時仙姬堪堪避過劍芒,手勢一變,光鞭再度纏上魔神。
魔神高高躍起,雙手握劍,數丈長的紅芒自劍身斷口處吞吐!
紅芒當頭而落,攜裹凜凜劍意!
仙姬和老殿下忙向兩邊閃避,但見紅芒所過之處,如入無人無物之境,披荊斬棘,片瓦不留。待那紅芒消散,哪裡還有光鞭和小狐的影子,地上只留下一道數十丈長的劍痕,斬開廢墟,破開黃沙,一直到烏玉王座前才堪堪停下。
兩人心頭一沉,但環顧四周,衡宇和粉煙正吃力地應付璿璣、貪狼、玉衡三人,而零子與星禦也在搖光和天樞的合擊下連連閃躲。
本是追擊魔神,不想落入如此境地,但確實已別無選擇,只能不斷戰鬥,搏取那一線生機!
兩人唇邊溢出低吼,雙目漸漸變得血紅,同時化出了原形。巨犬與白狐對視一眼,變換身位,一前一後夾擊魔神!
一旁的黑起見了,正要上前相助,面前卻擋了一人。
那人挺拔俊逸,手持長刀,但面色蒼白,唇邊還有未幹的血跡,一身落落白衣沾了不少塵土,袖口的六角紅梅因此黯淡了幾分。
眾人圍剿魔神時,殺生丸一直沒有出手,一面因他確實傷重,一面卻因他心緒難寧。如今這境況,他卻不能再袖手了。
他看看陷入頹勢的眾人,覺得此刻取得魔神心臟的可能實是微乎其微,甚至這場戰鬥過後,還有幾人能活,都是未知。
他想著活人一命,卻誰也沒能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