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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三國)娶了那個丞相》作者:爾風【完結+番外】

《(三國)娶了那個丞相》作者:爾風【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961個瀏覽者
文案:

史書上記載:三國荊州牧劉表之女劉玥,小名嬋娟,生而知之且有神力。
美姿顏,性闊達,好男裝,有匡扶漢室,平定天下之心,後稱帝南漢,史稱“南武女帝”。
而事實上,嬋娟妹子生平只有兩個希望,一是統一天下,二是娶了那個諸葛丞相!

*女主穿越者,但不瞭解三國歷史,算半個土著
*1v1,cp孔明
*死邏輯,無常識,女人能當主公是該世界設定

內容標籤: 天作之合 天之驕子 歷史劇 古典名著
搜索關鍵字:主角:劉玥,諸葛丞相 ┃ 配角:三國眾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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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坑奉上

  1、大女主畫風,女主穿越,但不清楚三國歷史,算是半個土著。唯一的金手指是非人的怪力,沒錯,就是非人類一樣的超級怪力!七歲就能胸口碎大石的那種!

  2、cp只有諸葛丞相,沒有任何曖昧物件,如果感覺有,那只是單純的君臣之情。

  3、背景是《三國志》+《三國演義》+爾風胡編的混合畫風,為了劇情需要,會改變時間線和世界設定,比如設定光武帝是個女的,比如設定諸葛玄沒病死,而是早了三年帶諸葛亮投靠劉表等等。

  4、邏輯死,而且為了劇情需要,會出現一些不合常理的東西,比如女主十三歲就領了中郎將的職位,帶三千人馬什麼的……不是我心急,而是為了要貼合諸葛亮的年齡線,而且女主如果不早點掌握兵權,等曹操打到荊州就萬事皆休了。

  5、古代常識來自百度君,可能會有問題,可以溫柔地給我提意見,畢竟我也沒在三國生活過,也不是歷史學教授,只能儘量地努力查找資料,儘量地圓劇情。

  6、男主出現得比較晚,可能我廢話比較多,大概要到第九章才出現,目前存稿足夠,有日更愛好,所以放心跳,一般在中午十二點更新。

  7、既然是爭天下,就沒有什麼優柔寡斷,什麼搶劉皇叔的人,挖曹老闆的牆角,完全沒有心理負擔,什麼殺人放火也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女主不是白蓮花性格,而是一方霸主的性情,你們可以想像曹操和孫策的結合體女版。

  8、不黑魏蜀吳的任何一方,我一直認為:曹老闆天下霸主,劉皇叔當世英雄,渣權明主無雙。要一定說我黑了誰,我大概黑了董卓和袁氏兄弟吧,科科。黑點是董卓殺人成性,袁術心胸狹窄,袁紹……袁紹他反應慢。

  9、劉表一家的感情有毒,相親相愛中帶著相愛相殺,互相保護寵愛中帶著提防算計,但女主是真心愛劉表這個父親的,劉表也是真心疼劉玥這個女兒,但……你們懂的。

  10、第一次寫三國,謝謝各位的支持,期待小天使們有一個舒心快樂的閱讀體驗。


2.黃巾起事

  光和七年,黃巾軍起.義。

  各地黃賊紛紛作亂的事情震驚朝野,那大逆不道的妖人張角哄騙無知百姓,打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竟是一路勢如破竹,浩浩蕩蕩往王都襲來。

  「不過是一群匪流鼠輩。」上座的男子相貌堂堂,儒雅溫和中自有一股名士風流,即便年過四十,舉手投足卻仍讓人欽服。

  「劉公所言極是。」座下門客們點頭應道。

  他們當然不會拂了此處主人的臉面。你道這主人家是誰?上座那位姓劉名表,字景升,乃「八俊」之一。劉表少年成名,雖說前兩年捲入黨錮之禍,差點被閹人所害,但這不是何大將軍剛剛手握大權,便舉薦對方為北軍中侯?

  北軍五營,可都在他的監軍下。再者,這位是地地道道的漢室宗親,魯恭王劉餘之後,和他們這些出身寒門的大不相同,只要不是黃巾軍打到城門口,自然對方說什麼是什麼。

  只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眾人吃過兩盞茶,剛提到何大將軍的事情,就看到侍從急急來尋。他們既然能當上門客,看顏識色這門本事怎麼會沒有?各自找了個由頭告辭。

  劉表不悅,卻沒發作在臉上,只是問下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如此不知禮數?

  下人趕忙回稟是女公子出了事:「本來是好好的,和小公子一起玩耍,女公子突然抽搐起來,才一盞茶的時間,連氣息都弱了下去,已請了大夫,只是……」

  劉表膝下只有兩兒一女,前幾年被閹人所害的時候,他是保下一條命來,但夫人卻熬不過驚嚇死了。他如今四十有二,五年前才得了一顆掌上明珠,取名「劉玥」。這小女兒生得玉雪玲瓏,又比她兩個哥哥更聰穎,因此極得他寵愛。

  這年頭孩子難生,即便生下來了,也未必各個養得活,就劉表自己早年也夭折過好些子女。聽到下人的稟報,心頭有些焦急,當下跟著去查看劉玥的情況。

  大夫已經到了,陪在旁邊的除了照顧的丫鬟婆子外,還有劉表的幼子劉琮,他並沒有到行冠禮的年紀,不能和大哥劉琦一樣外出訪友,只能讀書練武,外加陪著妹妹玩耍。

  要說這三個孩子都是好相貌,尤其是大公子劉琦和劉表長得極為相像,一言一行都頗有劉表的儒雅溫厚風範,如今將近雙十年華,很得父親喜愛,而小妹劉玥年方五歲,玉雪可愛又聰穎過人,劉表也愛得不行。

  本來自古以來,夾在中間的孩子就容易被父母忽略,更何況劉琮長相不如長兄幼妹,讀書練武也只是平平而已。

  這會兒看到父親快步走來,他竟然連招呼都不敢打,畢竟妹妹是和他玩鬧時發病的,怕父親氣急責駡。

  「小女情況如何?」劉表顧不得旁邊劉琮有什麼小心思,連忙問道。

  老大夫點點頭,將銀針取出,眼見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娃呼吸平穩下來,這才不緊不慢道:「劉公且寬心,女公子已無大礙。」

  有些病就是來得快,去得快,而且誰也不知道為什麼發作。老大夫問診多年,一時間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一搭脈,小女娃氣血充足,連調理身體都需要。

  他摸了摸鬍子,最後提筆開了個潤肺生津,固本培元的方子來,用的都是平緩藥物,絕對吃不死人,但也治不了什麼病,這是大夫們的慣例和絕招。再說秋天涼燥,潤潤肺也沒什麼不好,倒是旁邊站著的小公子大概還需要開幾副安神的方子來。

  世族家的事情複雜得很,他才懶得管,何況這家人還算正兒八經的漢室宗親。

  他撂下筆走了,劉表坐上前看著軟綿綿的一團,只見對方睫毛輕輕動了兩下,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聲音微弱道:「阿翁……」

  「嬋娟可好?」劉表問道。

  嬋娟是劉玥的小名,就這一個名字便能看出父母的寵愛來。嬋娟,解作曼妙優雅,月色朦朧之意,也作蘭草美人之意。

  劉玥點了點頭,又對劉表身後神色不安的二哥露出一個笑臉來,後者感激一笑,只聽見妹妹小聲又道:「就是口渴得厲害。」

  劉表看了一眼,滿屋的婢子僕從忙開了去:管事的出門給大夫酬謝,婢女們煎藥倒水。不過相比於剛才一片慌亂中帶著幾分凝重,這會兒忙歸忙,卻都松了一口氣。

  父女兩個絮叨了一會兒,便聽僕從說大公子回來了。

  劉琦剛換了衣服,就急匆匆往妹妹這邊走去,進門就看見父親皺眉,連忙行禮問好。自從黃巾軍起事後,朝野上下都繃著,連帶著劉表心情格外不好,他自詡謙謙君子,在外人面前不好表露,對著親兒子就不免露出一些來,開口問他今天去了哪兒。

  劉琦還能怎麼辦?這是自家老子,只能賠笑唄。

  看到劉玥神色疲倦,父子三人緩了緩說話聲,劉表讓婢女好好照顧著,帶著兩個兒子走出去。劉琦說是出去交朋友,但真沒交到幾個豪傑,而劉琮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他這兩個傻兒子啊,劉表歎氣。

  #

  劉玥其實並不是發病,而是恢復記憶。沒錯,她的靈魂並非三國原住民,只是過去因為年紀太小,承受不了一個成人的記憶,身體出於自我保護的原則封起前世記憶。

  而她剛才與劉琮玩耍時,後者不知什麼原因說起曹操來,曹操此時三十歲都不到,還不是什麼亂世奸雄,甚至名聲遠不及朝堂上那些臣子。

  劉琮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提到曹操這名字,就像一個開關似的,打開了過去二十多年的記憶。才五歲的身體如何承受?當下倒在地上抽搐,差點就要去見閻王。

  好在最後沒事,前世記憶也歸了位。

  劉玥前世不是文科生,對三國歷史記不清楚,但好在《三國演義》電視劇曾經紅遍大江南北,幾個重要人物她還是聽說過的,比如劉關張,比如曹操和孫權,比如諸葛亮……嗯,最後那位想忘也很難忘,劉玥至今記得初三時被《出師表》支配的恐懼。

  可這些三國名人與她有什麼關係?她不過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女兒,根本見不到那些人,也不想去見那些奸雄梟雄的。

  躺在床上的女娃娃雙眼望天,小手放在軟乎乎的肚子上,思索著將來怎麼辦。別的不說,三國可是一個亂世啊,死人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好在她父親劉表還是個當官的,不是被當做豬犬對待的普通老百姓,只是漢天子的這碗飯註定吃不了多久,到時候亂世之中,他們一家人如何保全性命?

  雖然和劉表只相處了五年,劉玥卻很清楚自己這輩子的父親,說白了就是個死要面子的讀書人,還自詡為漢室宗親,因為之前和閹人對著幹,被人誇耀說有節氣什麼的,所以很有點自鳴得意的味道。

  ……然而亂世中這種人死的最快啊!面子是什麼,能吃嗎?就劉表這個脾氣,能安安穩穩保住一家人的命,簡直是蒼天在上了。

  更別說她那兩個傻哥哥,大哥劉琦就是劉表的加強版,外表看著不錯,可內裡軟弱,脾氣好到誰都可以欺負;二哥劉琮文不成武不就的,還總是羡慕這個那個的。

  不管怎麼說要先離開北方,她三國歷史是沒學好,但她知道董卓是誰啊!你問她為什麼知道?那什麼……董卓、呂布和貂蟬三個人不得不說的事已經成為千古絕唱了。

  為什麼王允要送貂蟬去離間呂布和董卓?就是因為董卓亂搞事。而董卓在哪裡搞事呢?沒錯,就在漢天子所在的國都,也就是在北方。

  據說董卓殺人如麻,滿城燒殺搶掠,血流成河……她爹留在這裡是打算送菜嗎?

  只是到底該如何說服劉表?

  女娃娃一本正經地摸了摸肚子,長歎一口氣,對婢女說道:「我餓了。」

  不管怎麼說,先吃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容我三思嘛。

  #

  時光飛轉,已是兩年過去了。

  劉玥自然沒有能說動劉表,她不過就是個五歲的女娃娃,在大人們眼裡,她說的話自然不作數,只是因為有前世的記憶,讀書識字都遠勝她兩個哥哥。於是,劉景升有個聰明過人的小女兒這件事小範圍地傳來了。

  六歲那年,劉玥鬧著跟劉琮一起學習騎射,她本意只是想學武,畢竟亂世中有點自保能力總是好的,至於能起多大用處就再說。

  直到她伸手就拉斷了劉琮的那張弓,後者目瞪口呆,正巧被劉表看見。男子漢大丈夫,不就是被妹妹弄壞一張弓嘛,劉公揮揮手,又拿來兩張新弓,打算送給小兒子小女兒。

  結果,劉玥一個沒把持住,把兩張弓又都拉壞了。

  劉琮簡直要哭出來,劉表也差點沒維持住「君子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設,指著院子裡一塊大石頭,讓劉玥去搬。

  粉雕玉琢的團子跑去那塊和她一樣大的石頭面前,小手抓住凹進去的地方,使了使勁,石頭倒是沒動,還不等劉表劉琮鬆口氣,就看到劉玥漲紅了臉,憋了股氣硬將石頭抱起來,離地三寸高。考慮到她自己的身高,這絕對是不算容易的事情。

  劉玥自己也嚇了一跳,天生怪力這種屬性,給三國戰將們倒是不錯,給她一個軟妹子有什麼用?難道到時候董卓帶兵殺人時,她還能用刀劍為父兄殺出一條血路來?

  劉表看著放下石頭手足無措的小女兒,終於清醒過來,緊接著大喜過望,抱起劉玥就說道:「好好好,我劉景升也算後繼有人。」

  劉玥茫然,完全不知道劉表在興奮什麼,就算她生性聰穎又天生神力,自己不過是個女孩兒,還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她難道還能繼承家業當官去?

  直到她七歲開始跟著講席學本朝歷史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劉表當時為什麼那麼說。原來根據《漢書》記載,漢高祖劉邦死後,諸王謀反,呂後以女人之身平定叛亂,並最終越過自己兒子和孫子,執掌朝政時提拔了大量女官,被尊稱為「漢高後」。

  這也就算了,反正呂雉在歷史上一向彪悍。

  但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光武帝劉秀是個女人?當時海內大亂,天下紛爭,她以布衣之身從南陽郡起兵,最終平定天下,匡扶漢室,成為一代明君。不要欺負她歷史不好,起碼當年她歷史老師說過,中國歷朝歷代就出了一個女皇帝,可人家叫武則天,是個唐朝人。

  於是,經歷了呂雉的廣選女官,再到光武女帝劉秀開創一代盛世,女人掌權當官或是繼承家業便理所當然了起來。當然光武帝去世後,一連好幾任皇帝都不喜歡女子為官,女子的身份又慢慢低下去,卻不至於低到劉玥印象中的程度。

  非但在民間女子也有繼承家業的權利,甚至坊間還穿有「海內大亂,上天必降下鳳主以保蒼生黎民」的說法。

  劉玥拿著書簡的手在顫抖:我一定是穿越了個假三國!


3.董卓之禍

  就在劉玥被《漢書》刷新三觀的時候,朝野上下也陷入一片喘不過氣來的緊張中,無他,因為陛下重病,導致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

  漢靈帝膝下能繼承大統的只有兩位皇子:長子劉辯是何皇后所出,幼子劉協是王美人所出,而王美人被何皇后毒死,氣得陛下將劉協交給董太后撫養,要不是何皇后重金買通了陛下身邊寵倖的閹人,她說不定會因此被廢掉。

  立嫡立長,無論如何都該立劉辯。

  可問題是劉辯的舅舅何進大將軍和宦官們是死敵,滿朝上下都心知肚明,何進一定會和那些閹人鬥起來,如果劉辯當了皇帝,宦官們絕對沒有活路。

  劉表自然是站在何進這邊的,他和閹人們本就勢不兩立,要是閹黨得勢,他們一家豈有活路?所以,等到國喪的鐘聲響起,原本在家裡待著逗孩子的劉表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風雨欲來,不過你死我活而已,好在最後繼承大統的是劉辯。

  劉表松了口氣,懸著的心卻沒放下,何大將軍打定主意把宦官們連根拔起,只是幾朝皇帝都寵信閹人,這群沒子孫根的東西根基深厚,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劉玥抱著父親給她的小劍,蹙眉道:「阿翁何故歎氣?」

  看著嬌滴滴的女兒,劉表不可能說什麼,劉玥轉念一想,又問:「可是關乎陛下與何大將軍?閹人害人無數,還害死我阿母,必定是何大將軍再不能容他們放肆下去了。」

  劉表驚訝,一個七歲小兒竟然也知道,可見何進和宦官們的爭鬥已到了這步田地。

  「何大將軍為阿母報仇,阿翁何故歎氣?」劉玥眨著眼睛,又問了一遍。

  劉表沉吟片刻:「恐怕此事不易。」

  劉玥想了想,她對何進與那群宦官的恩怨知道得並不很清楚,劉表不是那種嘴碎到回家就和兒女說朝堂事情的人,但她也有自己的看法。

  自古權力爭鬥,輸贏說到底無非是兵權在誰手裡的問題。何進是新皇劉辯的親舅舅,比起那幾個犯上作亂的閹人,本就占了大義,他又身居大將軍之職,可謂手握重兵。

  即便宦官手握一部分兵權,必定不能和何進的軍隊相抗衡,何況天下的英豪和士人有誰會公開支持幾個閹人,豈不讓人笑掉大牙,誰讓宦官自古以來就讓人看不起呢?

  要她來說,先帝一駕崩,何將軍就該帶兵入宮,擁立新皇,殺光閹人。名義也好找,就說閹人們謀逆篡上,想要謀害新皇。等劉辯上位後,何進再假模假樣地請個罪,難道十四歲的小皇帝還能真怪罪自己親舅舅不成?難道那些和宦官利益勾結的人,還有臉為閹人報仇?

  殺又不殺,這是坐等閹人們狗急跳牆嗎?

  怪不得劉表歎氣,何進怕是不能成事,到時候閹黨反撲,他們全家都危險了,可在這關鍵時刻,劉表是萬萬不能逃跑,或者出賣何進的。

  「如此,只能等董仲穎……」劉表話還沒說話,小女兒先跳了起來。

  女孩兒單手拄著小劍,白皙俏麗的臉上柳眉倒豎,小小年紀便英氣逼人,更是顯出幾分霸道來:「阿翁說何將軍要等誰?!」

  她既然擔心全家被董卓弄死,自然花時間研究過董卓這個人,好在她二哥是個沒心眼的,說了不少坊間聽聞的事情,所以她和剛覺醒記憶時的歷史盲截然不同,怎會不知道董仲穎就是董卓。

  仲穎是董卓的字,此人生於潁川,卻長於涼州,常年和羌人為伍,手下的涼州兵驍勇善戰,何進的軍隊是萬萬不能敵的。

  「嬋娟也知道董仲穎?」劉表有心培養劉玥,也不瞞著,「可是你二哥和你說過他?嬋娟看此人如何?」他也只是隨口一問一逗。

  卻不想劉玥一本正經回答起來——

  「董卓此人粗中有謀,英勇善戰,先皇任他為並州牧,他卻不肯卸兵權,也不願前往並州,可見野心極大,萬不可讓他進京!」劉玥氣急,她之前還在想董卓不在自己的地盤好好待著,是怎麼跑到王都裡來的?竟然是何進這個蠢貨招來的!

  不過就是對付幾個閹黨,竟然招來那等虎狼?何進是對自己多沒信心,還是對自己和董卓的交情多有信心?

  「何大進軍若非與董卓有舊?」劉玥又問,這兩人什麼交情?

  「董仲穎胞弟在大將軍帳下效命。」這說的是董卓的弟弟董旻。

  臥槽,那就更不靠譜了。

  「嬋娟認為何將軍此刻該如何行事?」劉表摸了摸鬍子問道。

  他那小女兒聲音嬌軟,說的話卻殺氣騰騰:「何將軍應當即刻闖宮,誅殺宦官,另以新皇之名呵斥董卓,勒令他去並州上任,還要禁閉城門以防不測。」

  劉玥是當真把董卓當洪水猛獸來看待了,劉表卻認為她小題大做。

  「涼州兵驍勇善戰,只有佔據城門之險才能將董卓拒之城外,先皇令他上交兵權,去並州赴任,他本就不可能隨身帶著大軍,要剿滅他也不算太難。」小女孩認真道,「即便董卓真帶了大軍,千里奔襲士氣低落,加上糧草準備不足,一時半刻也奈何不得我們。」

  「新皇號令天下,但凡董卓敢攻城,就等同於謀反。到時候士兵又餓又累,又失了大義,再聽聞各路人馬趕來勤王,董卓必然撤退,且一定會往涼州逃竄。何大將軍派人截殺便是,即便一擊不中,他也難逃一死,必定有勤王人馬為何將軍代勞,只坐收漁翁之利。」

  斬殺董卓,向新皇和何大將軍邀功,這種好事怎麼能放過?而且只要國都不失守,就算各路勤王人馬有二心,也不敢當那個出頭的椽子,更不敢領了逆賊的名號。

  只可惜以何進的性格,斷然不會如此果決,否則根本不會有這堆破事!

  劉玥歎氣,卻沒注意劉表看她的神色極為複雜。

  和劉玥料想得一樣,又或者說和很多人料想得一樣,何進婆婆媽媽的性格最終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宦官們終於狗急跳牆了。

  這邊何進被宦官陰謀害死的消息剛傳來,宦官們挾持了劉辯往北邙山跑,那邊董卓拔軍也趕往去北邙山搶「皇帝大禮包」。

  最後,便是董卓帶著劉辯和劉協,還有若干宮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來。劉玥從大哥口中得知這件事,只能歎氣,天意如此,她能怎麼辦?

  只是當夜入夢時,劉玥又做起了噩夢,看著董卓殺人無數,把自己父兄的頭都砍下來,她拿著刀劍卻抵抗不了那麼多士兵,最終也被砍了頭,嚇得大叫著從夢中驚醒。

  旁邊的婢女看她喘不過氣來,又記起兩年前劉玥發急病的事情,立刻去叫大夫,並讓人通知劉公。

  劉表雖然上次多少被小女兒給嚇到了,但還是把劉玥放在心尖上,立刻穿上衣服趕去。他看到自己珍愛的女兒臉色慘白,唇上沒有一絲血色,真正像個女娃似的喊著「阿翁」就撲進他懷裡來,渾身顫抖不止。

  「嬋娟,阿翁在這。」劉表慈父心腸,心中莫名軟了幾分。

  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劉玥對董卓這麼警惕,畢竟在當時那麼多人看來,董卓雖然言行舉止粗魯無比,但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並州牧,是吃皇糧的臣子,又不是什麼異族蠻人。

  然而,董卓很快就在這群人的臉上「啪啪啪」打了三大巴掌。

  第一件讓人忍無可忍的事情,是董卓廢劉辯為弘農王,立九歲的陳留王劉協為帝。自古以來只有被廢掉的太子,從無被廢掉的皇帝,何況還是被一個臣子廢掉的。

  用孔子的話來說:「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已然是一個昏招了,結果董卓幹的第二件事是毒殺何太后,進一步刺激到了大臣和士人們脆弱的神經,有幾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甚至直接氣昏過去。

  第三件事,不,應該說不算一件事,而是一堆事情。董卓偷盜了靈帝的陪葬品,放縱士兵在城內燒殺搶掠,殘殺文武百官,還把何苗的屍體挖出來肢解。

  當時董卓最喜歡幹一件事,就是大宴群臣,然後在宴會上隨便指一個不順眼的殺了,把那人的血倒入酒缸裡,讓諸位大臣宴飲,不喝就打死,不肯參加的也打死。

  用天怒人怨已經不足以形容董卓幹的事情了。要知道這些官員可不是亂世中被當做豬狗的老百姓,他們有的幾朝為官,有的出身世族,根基深厚,和各地的將領州牧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比如袁家,那就是四世三公,背景不凡。

  董卓完美地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上。全天下的世族或寒門,文人或武將,權貴或百姓,此刻都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董卓。

  直到董卓毒死弘農王劉辯,局勢徹底失控,各路諸侯紛紛起兵。

  但那都與劉表一家沒有直接關係。董卓進京後,也試圖拉攏世族百官,比如強迫人家來當官什麼的,而劉表也算是被拉攏的一員。

  就在劉玥以為自己親爹會再次發揚對待閹党時的硬骨頭時,劉表卻果斷表示順服。董卓的殺人宴也參加過兩次,每次劉表回來,臉色就更凝重一分。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是相信劉玥沒有說錯一句了。

  看來他這個寶貝閨女,絕非尋常人,文治武功都遠超於他兩個兒子。劉表看著小小的女孩兒,心中的野心也一點點擴大,他是否可以期望,劉玥能光大門楣,聞名海內?

  初平元年(西元190年),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董卓有意讓劉表繼任。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荊州混亂不堪,被當地世族割據,宗賊作亂,袁術又虎視眈眈,說不得劉表還沒能上位,就會被直接幹掉。

  可生生熬了這幾年,劉表實在不願意繼續在董卓身邊待著了,更不想捲入諸侯兵馬的爭鬥中,他手中無權無人,再待下去就是個死。

  那時劉玥已經十一歲,劉表自從董卓的事情後,就願意把天下局勢說給女兒聽,也同樣願意聽一聽小女兒的意見,把這事告訴了她。

  「阿翁要去荊州赴任?」劉玥穿著一身勁裝,腰裡挎一劍,眉目如星。

  也好,至少離了洛陽,只是荊州這地方,聽說……

  「既然如此,女兒願與阿翁一同前往。」女孩兒舒開眉頭,朗聲笑道。


4.平定荊州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劉表還不是什麼強龍。身邊沒有一大支軍隊護送,那些侍衛帶了也白帶,還容易暴露目標。

  劉表自然是有些膽識和遠見的,他決心隱姓埋名,不帶一兵一卒,孤身上任……也不算孤身,他還帶了一個小小侍從。

  兵亂之中,女兒之身總是麻煩,何況劉玥本來就愛穿男裝。她體量尚小,換了僕從穿的衣服,臉上塗塗抹抹,竟然還真看不出男女來,只是一雙眼眸仍舊清朗如月,遮也遮不住。

  劉表安頓了劉琦劉琮,帶著小女兒騎著兩匹快馬一路奔向荊州,一路上避過各路人馬和匪患,偶遇兩三個小毛賊,也都被劉玥打發了。

  直到兩人落腳於宜城。

  還不等他們找人,倒先有三人先找上門來了。劉表並不奇怪蒯氏兄弟和蔡瑁是怎麼知道他到了宜城,看到小女兒驚訝的神色,他笑了笑說道:「嬋娟可知蒯氏和蔡氏?」

  「知道,地方豪族。」

  「若想平定荊州八郡,一定要得到世族的幫助,蒯氏和蔡氏是當地大姓,也早就忍夠了荊州之亂,對於豪門來說,保住和光耀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們一定會與當地州牧刺史合作,而刺史也需要豪族的背後支援。」

  某種程度上,和皇帝與外戚的關係很像。

  劉玥知道父親在教她,她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她天生神力又愛讀兵書,將來帶兵打仗或許不成問題,可要成為一方長官就遠遠不夠,說到底是缺乏政治素養。

  豪門世族是一把雙刃劍,各路諸侯都需要豪門支援,可同時也不能受的豪門完全擺佈,否則就只是那些家族手中的傀儡。

  「阿翁,我們在荊州根基太弱,若是如今借助蔡氏和蒯氏執掌一州,將來必受制於人。」劉玥不愧天資聰穎,短短時間便明白了其中關鍵。

  就像皇帝借助宦官的力量,可打敗外戚後,又如何能快速擺脫宦官的控制?

  劉表欣慰地摸了摸鬍子,對小女兒說道:「當今之際,最要緊的還是統領荊州,世族之事緩緩圖之,今日與你說這一番話,只為了讓你知道此中利害。」

  劉玥點頭,聽話道:「女兒曉得。」

  #

  蒯越、蒯良和蔡瑁終於見到了新上任的刺史劉表,劉表是漢室宗親,聲名在外,容貌氣度又不凡,很是讓人高看一眼。

  眾人見禮過後,被劉表引去上座,簡單寒暄兩句,便直奔主題。

  蒯越看了看仗劍站在一旁的劉玥,只當她是保護主人的隨從,想讓她退出去,卻聽劉表慢慢說道:「嬋娟,快來見過幾位英豪。」

  那孩子上前行禮,動作爽利乾脆,讓人心下歡喜。

  劉表又對三人道:「這是小女玥。」

  蒯越噎了噎,但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他和兄弟對看一眼,立刻從善如流地誇起女公子來,說她有劉表之風。

  她和劉表到底有哪裡像?明明不是一個畫風的,劉玥默默在心中吐槽。

  蔡瑁知道劉表有三個孩子,這次隱形埋名到荊州赴任,竟然沒帶兩個兒子,反而帶著最小的女兒,可見劉玥的受寵程度,說不得荊州要出一位鳳主。

  他才不觸這位荊州刺史的黴頭,當下不再提讓劉玥出去的事情。

  眾人談論起大事。荊州的問題主要是兩個,一是宗賊眾多,二是袁術虎視眈眈。所謂「亂世英雄出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劉表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卻明白這個道理。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地盤,他早就按耐不住想徵兵自用的念頭,只是擔心沒人理他,又擔憂糧草不備。

  等有了兵有了糧,區區宗賊算什麼?而袁術要打荊州的主意,也得先自己掂量掂量,畢竟現在董卓還沒倒,名義上皇帝又任命他劉表為荊州刺史。

  劉表問幾人有什麼辦法,這明面上是詢問對策,實則是在暗示。他手上雖然沒糧沒兵甲,蔡氏和蒯氏手裡一定有,他調動不起荊州眾人,蔡氏和蒯氏肯定有辦法。

  就看這兩個大家族怎麼想了。

  他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看了看眼光灼灼站著的小女兒,就知道自己留她在這裡是留對了。嬋娟生而知之又有神力,果斷有謀略有遠見,偏偏不懂宗族豪門裡面的事情。

  蒯氏兄弟既然會來,就說明家族內部已經得出了結論,蒯良投石問路,先回答道:「荊州禍亂已久,使君想要服眾,需行仁義之道,百姓來歸如水勢向下,何必擔憂徵兵不來呢?又何必要問興兵之策呢?」

  這就是個官話,更不是劉表想聽到的答案,他不說話,場面一下子冷下來。

  蔡瑁暗中歎氣,投石問路也要看對方接不接招啊,這話可怎麼繼續下去?要是自己等人先改口,世家的顏面何存?若是都不開口,難道真要和劉表翻臉,去跟隨袁術?

  袁家那兩個兄弟,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若是袁家得了荊州,又有他們蔡家和蒯家什麼事?

  就當場面一度尷尬的時候,眾人只聽一聲輕笑,連劉表也朝那邊看去,只見他小女兒也不羞澀,大大方方道:「先生仁心,讓人佩服。只是對百姓當用仁義之道,對匪賊何須心慈手軟,如若不興兵用武,又如何平定宗賊?」

  「多話!」劉表佯怒斥責。

  蒯越可不怪劉玥駁他兄弟面子,人家父女給臺階不下,就太不知趣了,他連忙說道:「女公子所言極是,太平盛世當以仁義為先,可若逢亂世就當以權謀之道。」

  劉表動容,起身對蒯越行禮,又拉著對方的手,恭敬道:「請異度教我。」

  異度是蒯越的字,劉表都做出這種禮賢下士的姿態了,蒯越立刻投桃報李,把劉表最想聽的話說出來:「宗賊首領極為貪婪,內部爭權奪利,部下更不是一條心,使君無需多慮,我手下養了一些門客,派他們去送信遊說,再用重金利誘宗賊首領,他們一定前來赴宴。到時候,使君您殺雞儆猴,除掉最殘暴的幾個,再收用剩下的人,既顯出您的仁德,又顯出您的權謀,一州上下哪有不服的道理?」

  嘖,蒯氏這次也是出人出力,不然遊說的門客和利誘的重金從哪裡來?

  「至於兵糧之事,使君更無需憂慮。」蔡瑁笑道:「某小有資產,哪怕散盡家財也要資助使君。」他家裡不僅有糧倉,更有鐵礦和銀錢,而這些都是招兵必須的東西。

  劉表長歎道:「上天待劉某不薄,送你們幾位來到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今日擺酒設宴,某與諸位不醉不歸。」

  「有諸位助我,就算袁公路親自帶兵前來,又有何懼?」他大笑著讓人擺酒。

  劉玥聽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爹怎麼能說出這麼肉麻的話來?還上天送你們來到我身邊……蒯氏兄弟和蔡瑁還一臉很受用的樣子,難道她以後也要學習這種畫風?

  #

  劉玥陪著四人喝了一杯,就被劉表趕出去了。

  不過讓她留著喝酒也不樂意,三國時候的酒度數太低,口感酸溜溜的,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醋,能不能喝醉是一回事,但足夠難喝是肯定的。

  這頓喝過,蒯越果然按照約定,盡數派出手下門人,讓人把五十五個大小宗賊首領都請來赴宴,並奉上重金寶物,很是下了血本。

  最後來的不過十五六人,其他人要麼在觀望,要麼比較膽小,要麼不把蒯越當回事。劉表並沒有出面,派劉玥跟著蒯氏兄弟處理這件事。

  這不是劉玥第一次殺人,她第一次殺的是道上劫匪,用的就是腰間長劍,血染白刃,瞬間結束,她沒覺得什麼噁心或難過,反倒心頭湧上一股豪情壯志。

  她當然不愛亂殺人,但亂世中能以手中之劍,保護自己和家人,甚至劈開一條太平之路,豈不快哉?也不枉此生!

  劉玥和刀斧手埋伏在宴下,蒯越親自出席招待,只等他摔杯為號。當蒯越手裡的杯子好似無意跌落在地上時,劉玥第一個跳到席上,護住蒯越就拿刀砍下一個賊首的腦袋。

  短短幾瞬,十五人被殺個乾淨。

  「女公子不愧是真英雄。」蒯越這話說得真心實意,雖說有呂後光武帝在前,但這樣的女子又有幾個?劉玥身為女子,甚至才十一歲就敢手起刀落殺賊,面色不改,哪怕是男人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劉表當真是養了個好女兒,難怪寵愛成這樣,即便赴任荊州都要帶在身邊。甚至相比于劉表,這位更像是個英雄人物。再說劉景升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劉玥頭上還有兩個哥哥,他會挑誰來繼承家業?這也是有關世家安危的大事。

  為了處理宗賊之事,兩人已相處一段時間,相比于劉琦劉琮在外的名聲,這位十一歲的女娃娃倒更合他心意……

  蒯越念頭一轉,遞上乾淨的娟帕讓她抹去血跡,心中有了結交之意。他知道劉玥不喜歡普通的美酒,倒是愛吃各種果子,讓刀斧手收拾殘局後,請劉玥去家裡品嘗葡萄酒。


5.謀士蒯越

  三國時已有葡萄,也有西域商人帶來的葡萄酒,只是數量稀少,不是世家豪門根本喝不起。但蒯越是誰?他出身荊州數一數二的大家族蒯氏,他有錢啊!

  葡萄酒淡淡的,沒有後世那麼醇厚,卻比其它三國酒好喝多了。看到劉玥舒展眉頭,蒯越就知道自己投其所好是對的,又因為劉玥年紀小愛甜食,又讓人端上豆餳、醴酪和蓬餌(甜豆腐腦、糖粥和米粉糕)。

  蒯越看女公子吃得高興,不由彎了彎嘴角,狀似無意問道:「某先恭賀荊州大局已定,劉使君執掌一州。」

  劉玥眨眨眼睛,不肯接茬,反問道:「同喜?」

  蒯越被她堵了一下,又喝了半盞葡萄酒,又慢慢說道:「古語有雲,逢亂世必出鳳主,女公子可知天下海內,鳳主從何而來?」

  「玥不知,請先生賜教?」劉玥從善如流。

  「董卓逆行倒施,已成天下之賊,卻不足為慮。」蒯越輕聲道:「袁本初和袁公路有心取漢室而代之,只怕天下諸侯不肯答應,荊州上通南北,右通東西,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劉使君執掌此州,豈不是上天賜予的千古難逢的好機會?」

  劉玥一聽,這話說得好有道理,但你和我爹說啊,和一個十一歲女娃說這個做什麼?

  看到劉玥認認真真聽著,蒯越話鋒一轉,誅心之話便出口道:「女公子天生神力,知人善用,頗有鳳主之才,卻是不知將來執掌荊州的,是不是女公子了?」

  立嫡立長,就算不在乎女子掌權,劉玥也繞不過兩個哥哥。更何況——

  蒯越喝下剩餘半盞葡萄酒,輕聲說道:「德珪兄有一妹,溫良賢淑。」德珪是蔡瑁的字。

  好好的怎麼說到蔡瑁有一個妹妹身上去了?蔡瑁是大將蔡諷的兒子,出身豪門蔡氏,頭上有一個姐姐嫁給了太尉張溫,底下兩個妹妹,大妹妹嫁給了黃承彥,小妹妹還待字閨中。

  等等,她爹不是喪妻單身來著?要說地方官和世族合作,最好的方法不就是聯姻嗎?蒯越的意思是,劉表打算迎娶蔡瑁幼妹當繼妻?

  阿翁,你老不羞啊!劉表今年都有五十了,最小的女兒都十一歲,而蔡小妹待字閨中,怎麼也不會大於三十歲,老夫少妻到這種程度,還是為了家族利益結合,劉玥都為蔡小妹感到心疼。

  沒辦法,在這亂世之中,不是每個女子都和她一樣受父親寵愛,也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橫刀立馬,自己為自己打下一片天下來。

  「多謝先生賜教。」雖然不知道蒯越為什麼直言相待,但劉玥也不想駁了這份好意,笑眯眯說道:「玥聽聞先生一番肺腑之言,勝讀十年書,定不負先生之意。」

  你看,之前才嫌棄劉表肉麻呢,這時候倒學得快了。

  蒯越滿意地點點頭,用現代人的話來說,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投了個「超級潛力股」。何況作為極度迷信的古人,他還真有點相信劉玥就是那個亂世中的「鳳主」。

  殺光十五個宗賊首領後,蒯越又派人去招降,七七八八都收服了,只剩下江夏賊首張虎和陳生,這兩人占了襄陽這個要地,英勇善戰又賊精,一時間劉表手下無兵,就算前段時間,在蔡瑁引薦下,收了黃祖這名戰將,也輕易奈何不得二賊。

  劉玥這段時間盡跟著蒯越跑了,別說黃祖,就連劉表都見不了幾面,心下煩躁,卻不想讓蒯越看出來。

  蒯越是個有謀略又極聰明的人,至少在權謀之道上比自己不知高明出多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蒯越向她一個孩子示好,但送上門來的智囊難道扔出去不要嗎?

  所以,就算收服不得,也不能在謀士候選人面前示弱!

  蒯越看到劉玥小小年紀,竟然能不驕不躁,進退得宜到這個地步,果然又高看她一眼,更加認為自己這把沒賭錯,什麼劉琦劉琮的,肯定是不如鳳主。

  劉表聽聞蒯越稟報,一時也吃不准,看向劉玥問道:「嬋娟以為如何?」

  「不可一戰。」劉玥朗聲回答。

  「女公子莫非認為黃將軍不敵張虎和陳生二賊?」蔡瑁反問。

  劉玥也不生氣,對父親說道:「張虎和陳生據襄陽之險,盤踞多年,阿翁又剛到荊州,即便黃祖將軍英勇無雙,一時間也難以攻破襄陽,袁術虎視眈眈想奪我荊州。若是久攻不下,人心必定渙散,袁術乘虛而入,又如何應對?」

  「如此,襄陽郡便不要了嗎?」

  「非也,阿翁剛到荊州便聯合諸位豪傑,除去十五宗賊之首,雷霆手段早就傳遍一州,又派異度先生安撫招降其餘賊人,仁義之道早在人心。張虎和陳生無非是畏懼阿翁的雷霆手段,據守襄陽等我們招降,等著待價而沽罷了,何必逼他們魚死網破?」

  劉玥認真道:「只請黃祖將軍在襄陽城外擺兵佈陣,嚇他一嚇,再派使節許諾重金重利,兩人一定來降。若是二賊不肯悔改,黃將軍再派兵也不遲。」

  劉表頷首,露出些微笑容,問道:「有誰願意去襄陽說降?」

  這麼說,便是同意劉玥的說法了。

  「  阿翁,既然是我提出的計謀,便由我親自前去說降,只是玥年齡尚小,恐賊人低看,煩請哪位先生或校尉與玥同去?」劉玥爽朗道,完全不介意自己是冒生命危險去敵營招降。

  劉表皺眉,顯然是不樂意,他就這一個寶貝女兒,能文能武,漂亮聰慧,怎麼捨得讓自己屬意的繼承人冒險?

  他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萬一那兩個賊人起了歹意,嬋娟有個意外,他去哪裡再找那麼稱心如意的繼承人來?這是要他劉表後繼無人嗎?

  蒯越察覺自家主公臉色不對,連忙上前一步道:「何勞女公子親至賊營,某與龐季走一趟便是。」

  劉表毫不猶豫地拍板,生怕自家閨女再堅持跟著去。

  「你也收收心,嬋娟。」等眾人走後,劉表把女兒留了下來,多少有些心虛道:「過幾日府裡要迎蔡氏,你當留下來隨我一起招待賓客。」

  死了老婆再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何況這是政治聯姻,蔡氏都沒嫌棄把如花似玉的蔡小妹嫁給一個老頭子,劉家又有什麼好嫌棄的?劉琦劉琮要是敢說個不字,劉表肯定讓他們跪著反省去。

  可他看到女兒這雙乾淨的明眸,反倒有些難以啟齒。他和亡妻感情很深,亡妻臨死前拉住他的手,說可憐嬋娟才四歲,就沒了阿母,將來繼婦嫁入,她一個小丫頭該怎麼辦?

  劉表只能答應,無論有沒有繼婦,絕不讓嬋娟受半點委屈。

  他答應了亡妻,更是在心裡把女兒當繼承人看待。荊州原本虎狼之地,嬋娟想都不想就跟來,一路上殺賊護他,可憐他女兒才十一歲,到了荊州便再沒穿過女兒裝。

  如今為了獲得豪門世族的支持,他說要娶蔡小妹,多少覺得對不起女兒。

  劉玥倒不在意,毫無陰霾地回答:「阿翁娶新婦,女兒自然是要在府裡幫忙的。這次娶了蔡氏,蔡家必定以死相抗袁術,袁公路可要竹籃打水了。」

  劉表看她真不放在心裡,也是哈哈大笑,是他想歪了,嬋娟是什麼心性?怎麼會在乎這種小女兒家的事?

  父親娶後媽,放在誰身上都尷尬。尤其是當孩子的,就怕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但劉玥一是不擔心蔡夫人有本事再生個孩子出來,就算是再生,也比她小了十一歲,等那孩子長大,黃花菜都涼了,有空防著蔡夫人,還不如擔心她兩個哥哥。

  二是她擔心也沒有用,劉表和蔡小妹婚事已經定下了,這時候悔婚是想抽蔡氏的臉嗎?她從不喜歡糾結既成事實的事情,至於蔡夫人什麼心性,等人嫁過來再說。

  成親那天,因為有袁術這個大敵在外,又有張虎陳生的麻煩在內,劉表並沒有大辦,但荊州該請到的世族豪門,大小官員都到了場,不管真心假意,都堆了滿臉的笑來賀喜。劉玥也趁著這個機會,跟著蒯良認識了不少人。

  她年紀尚小,以女兒身穿一身男裝,在眾人之間也毫不畏懼,言談得當,進退得宜,加上劉表有意識地誇耀和蒯良引薦,在荊州世族面前刷了一大把存在感。

  劉表和蔡夫人入洞房的時候,賓客還沒全散去,風塵僕僕的蒯越和龐季就帶著好消息回來了,他臉上掩藏不住大喜,看到劉玥便問:「劉公呢?」

  劉玥看了看後面,蒯越會意,也不好這時候打攪主公的洞房花燭。

  「可是成了?」劉玥笑著為蒯越斟酒,「連衣服都沒換就來找阿翁,想必是張虎陳生降了,先生你也正好來討一杯喜酒和慶功酒。」

  「荊州已定!」蒯越從劉玥手中拿過酒杯,笑著一飲而盡。

  劉表終究更關心他的荊州大事,而不是洞房裡的小娘子,得知蒯越趕來,拋下蔡夫人就沖了出來,看到部下滿臉喜色,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立刻喜上眉梢,還沒走的賓客也恭維著劉表的荊州刺史終於實至名歸。

  「好好好。」劉表喜不自禁,讓幾名心腹連帶著劉玥,一起去議事堂,他甚至都沒換衣服,只在外面披了件鶴氅,僕從上來倒茶,談正事當然不能再喝酒了。

  只不過三國時期的茶……非常得一言難盡,至少坐在下首的劉玥是喝不下去的。

  張虎和陳生降了後,在外面排兵的黃祖很自然地接受了對方的部眾,正在整合軍隊。蔡家答應的糧食米麵和兵甲銀錢也陸續到了,準備屯兵襄陽。

  當夜,劉表任命黃祖為江夏太守,蔡瑁為南郡太守,蒯越為章陵太守,蒯良為主薄,劉玥為軍中校尉。雖然諸侯起兵後,校尉越來越不值錢,但這也代表了劉表對劉玥的放權,而且直接給的是兵權。

  眾人咋舌于劉玥的受寵程度,至少史上還沒誰能在十一歲就當上校尉了,除了某些皇帝的胡鬧之外。可認識瞭解劉玥的,又覺得這校尉給得不算錯。

  嘖嘖,說不得將來荊州刺史也是劉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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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蔡氏姐妹

  都說老夫少妻中,那個做妻子的都會極為受寵。劉表正妻因閹党之禍亡故後,他身邊也有兩三個小妾,但又怎麼能和如花似玉的蔡小妹比呢?

  何況新婦蔡夫人出身豪門世族,為人知書達理,溫良賢淑,她兄長又是南郡太守蔡瑁,幫助丈夫平定荊州,是劉表的心腹。

  於是,剛嫁入府中的蔡夫人很是和夫君過了幾天蜜裡調油的日子,而劉玥也極為貼心,除了在軍中忙碌外,就是陪在繼母身邊。她年紀小,嘴甜又漂亮,很快就和蔡夫人交好。

  偉大領袖曾經說過,鬥爭的首要問題是明白一件事: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劉玥知道,至少現在的蔡夫人不是自己的敵人,無論將來怎麼說,她首先都要爭取蔡氏和蒯氏,而不是和當地豪門世族結仇。

  蔡夫人是標準的豪門貴女,行走坐臥都透著一股世家風範,和從古至今普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她當然也喜歡珠寶首飾和漂亮衣服,同時更喜歡打扮自家孩子。

  你要是白得一個漂亮閨女,你也會忍不住打扮她的。

  至少別讓她來來往往都穿著一身男裝,毫不講究到那種程度。至於劉玥領了校尉的官職,平時去兵營點卯時穿戎裝,蔡夫人倒也不管。

  但在自己家裡休息著,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晃蕩的時候,那可就萬萬不行。蔡氏富裕,給女兒陪嫁絕不會少,蔡夫人從私庫裡選了幾塊好料子,硬是給劉玥做了三四套衣服。

  劉表寵愛小女兒,胭脂水粉和珠寶首飾從來不少,劉玥不愛戴而已。可看到蔡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縱然她是舉刀殺人毫不手軟的性子,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銅鏡前。

  蔡夫人用銅黛為她描眉,用口脂為她點唇。胭脂原本是漢武帝時,從西域傳入的女子妝飾,當時世人尤其喜愛紅妝,據說有女子塗胭脂能多到用巾帕一抹一片紅,洗個臉整盆水都能變成紅色泥漿。

  看到蔡夫人手上抹了一團紅色,嚇得劉玥大驚失色,再三央求才作罷。漢代人喜愛玉器,尤其喜愛羊脂白玉,玉簪是豪門貴女的心頭好,再加上一支鳳凰金翅貼翠華勝,幾支金葉翠羽華勝,耳朵上綴上一尺長的垂珠,端得華美無雙。

  劉玥身上一件藕紅色曲裾深衣,她們家不缺綾羅綢緞,也不缺上好的針線活,所以料子上繡著翠鳥菱花,也就是小姑娘長得好看,才能壓下這種華貴的服飾。

  蔡夫人這才高高興興地領著繼女,出門在小園子裡走了兩圈,她嫁過來時帶了幾十個侍女僕從,都是蔡氏的人,畢竟劉表自己的人都沒跟來。

  「阿翁寫信給兩位兄長,不日就能抵達荊州。」劉玥穿著不舒服的衣服,學著蔡夫人的模樣扭扭捏捏地走路,給池子裡的魚喂了食,說到這件事。

  蔡夫人笑笑,她是這幾個孩子的繼母,就算不高興也不能表露出來,再說她自己也想見見劉琦和劉琮,母女兩個坐在園子裡親熱地聊了一會兒,便聽說另一位蔡夫人帶著女兒來探望妹妹。

  這兩位蔡夫人是親姐妹,在閨中時感情就極好。後來姐姐嫁了黃承彥,跟著丈夫遠走,而妹妹待字閨中等到了劉表。

  聽聞蔡小妹嫁人,做姐姐的這才來拜訪探望,順帶聯絡下感情,畢竟大家族之間也就是這麼走動來維持親戚關係的。

  蔡氏姐妹有兩三分像,但比起初為人婦的妹妹,姐姐看起來更穩重年長一些。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遠遠走來,身邊還帶了一個穿綠衣裳的小女孩兒。

  「小女月英。」蔡姐姐笑道,那小女兒比劉玥還小上幾歲,雖沒有十分顏色,卻有幾分聰慧動人,眼眸發亮,嘴角噙笑,一派天真爛漫。

  蔡氏姐妹一看就是有閨中私話要說,劉玥也有眼色,自己提出來帶著月英去玩,兩個小姑娘手牽手去了別處,蔡姐姐這才拉著妹妹到涼亭中去,摒退左右侍從。

  「妹妹可好?」蔡姐姐親切問道。

  想到劉表的溫柔體貼,想到劉玥的乖巧懂事,蔡小妹紅著臉點頭。她嫁到劉家之前,父兄再三囑咐,要她好好侍奉劉表,獲得夫君寵愛。

  雖是兩家利益交換,但嫁過來這段時間卻沒有絲毫不稱心的地方,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劉表畢竟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想要懷上孩子更是苦難。

  「聽說兩位公子也要來荊州?」蔡姐姐又問。

  蔡小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既然劉表已然平定荊州,自己也安置好了,當然會把兒子們都接到這兒來。

  看到小妹懵懂的樣子,蔡姐姐歎了口氣。

  「姐姐何故歎息?」

  「妹夫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如今海內大亂,諸侯逐鹿,荊州乃帝王之資,妹妹膝下無子,可有任何打算?」既是姐妹,就不要藏著掖著了,把話來亮敞了才聽得懂。

  蔡小妹臉色微變:「外面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管得?自然是由父兄和夫君做主。」

  沒錯,父兄在前,夫君在後,蔡氏在前,劉家在後。

  「正是父兄讓我來的,劉琦年紀已經大了,倒是劉琮還未及冠,也未曾娶妻。兄長的意思……是親上加親。你可還記得良秀?」

  蔡小妹頷首,良秀是她小侄女的小名,那小女兒叫做蔡敏,如今也有十三四歲了,倒是和劉琮正好般配。

  只是無論是跟隨主公,還是選擇少主,都是家族大事,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現在就定下劉琮會不會太匆促了?她又不瞎不傻,相比于劉琮,夫君對劉玥才是盡心培養呢。

  「確實如此,只是劉玥畢竟是個女兒,年齡又尚小。」蔡姐姐點頭,溫聲道:「聽兄長說,蒯氏倒是屬意她,認為她是亂世鳳主。」

  蒯氏和蔡氏盤根錯節,又是多年姻親,兩家絕對不會在選擇少主上起衝突。那聽這個意思,就是打算在兩人身上都押寶咯?

  蔡小妹憂心不已,她雖然養在閨房,但也知道這種事情千萬不能兩頭押寶,萬一被劉表知曉,又或是被劉琮劉玥知道,蒯蔡兩家絕對都討不了好。

  只是父兄的決定,她和姐姐是改變不了的。

  #

  涼亭這邊蔡氏姐妹談著正事,那邊劉玥和黃月英玩得痛快。

  不能怪劉玥不知曉黃月英,畢竟諸葛亮是誰人人知道,諸葛亮老婆是誰就未必了。何況劉玥也壓根不知道諸葛亮和劉表還能算半個親戚。

  黃月英是個聰明孩子,小小年紀就學完了《詩經》和《論語》,這會兒正跟著講席學《周易》和《兵法》。聽月英描述,她父親黃承彥是個非常爽朗開明的人,是荊州名士之一,和徐庶等人都交好,也樂得小月英學兵法和易經。

  劉玥也學兵法,此時玩性大發。兩人不顧身上的錦衣華服,蹲在地上以沙子泥土為盤,以石頭樹枝為兵將,你來我往地玩起來。

  玩到後來,劉玥連頭上的華勝玉簪都拿下來排兵布將,最後贏了月英手裡的一堆石頭樹枝,自己也輸了一支華勝。

  她把那支金葉翠羽的華勝綴在黃月英的頭髮上,不過月英長相比她素淡一些,衣服也挑選了淡綠色,和金燦燦的色澤不很搭,劉玥想了想,將那支白玉簪替換了金葉華勝,青衣烏絲白玉,仿佛從竹林走出來的隱士才女。

  黃月英摸了摸那支沾手溫潤的羊脂白玉,眨著眼睛道:「你還是給我那支金葉華勝吧。」

  「白玉簪更好看。」劉玥拉著人家的手不放。

  「華勝是我贏來的,玉簪是你送我的。」黃月英一本正經道:「你我第一次相見,你送我白玉簪,我又沒有回禮可送,豈不是失禮?」

  小丫頭認認真真說著,蘿莉身妖怪心的劉玥只覺得對方可愛得緊。羊脂白玉簪算什麼?反正她不愛那些花兒玉兒的,劉表和蔡夫人送她的首飾都給了也無所謂。

  但小孩兒這麼嚴肅,你總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

  劉玥想了想,笑道:「誰說你沒有回禮?月英可會騎射?」

  「會的。」黃承彥對女兒的教育也包括練武。

  「且隨我換了衣服,去馬上較量一番,你若贏了我,才是我最喜歡的回禮。」劉玥興奮了起來。


7.贈劍之情

  劉玥拉著小夥伴的手,去自己房間找出兩套勁裝。

  黃月英的身量比她小一圈,劉玥不要婢女動手,自己找了最小的一套衣服給月英,自己也換上戎裝又挽了頭髮,將亂七八糟的配飾都去掉,只帶著長弓箭袋,腰間挎上一柄小劍。

  她的坐騎是來到荊州後,蒯氏兄弟給送的,是匹銀白色小母馬,腳力非凡又聰明聽話,再養大一些後,就算是配給將軍打仗也不辱沒,如今倒歸了她。

  給黃月英的是馬廄裡另一匹棕紅小馬,性情溫順,雖不及劉玥的那匹,也不算差。

  「這匹是前不久阿母送的,她知道我愛騎射,讓蔡氏送來這匹,喚作阿蓉。」劉玥指著棕紅小馬說道,又摸了摸自己乖巧懂事的銀白小母馬,笑道:「這匹是異度先生送的,喚作銀星。」

  銀星聽到小主人叫她名字,低頭用馬鼻子推了推劉玥,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問「為何還不帶她出去跑兩圈」?

  「好了好了,即刻就去。你看,這就催上了。」前半句是安撫銀星的,後半句是對黃月英說的,劉玥打趣:「都說物似主人型,可我自問沒她那麼心急。」

  黃月英看到她翻身上馬的流暢動作,笑著回答:「那可未必。」

  你看這不就等不及要去較量了嗎?

  阿蓉是一匹溫順的母馬,對黃月英並不排斥,待對方上馬後,只是不安地動了動蹄子。黃月英俯下身子拍了拍馬頭,阿蓉就安靜下來。

  兩人先是慢慢駕馬踱了兩圈,然後劉玥突然兩腿收緊馬腹,一晃韁繩,拍著銀星屁股,像一道白色箭支般沖出去,在臨近靶子的地方抬身搭箭,「嗖」一聲射.出,箭支應聲擊中靶心,翎羽還在微微晃動,劉玥就又回到馬背上抓住韁繩,向她跑了回來。

  「好!」黃月英讚歎,「嬋娟,難怪阿翁贊你是『少年英豪』。」

  哎哎,黃承彥也知道她?荊州這小圈子裡,消息傳得夠快的哈。

  黃月英稱讚完,接過劉玥給她的長弓箭囊,就駕馬沖去。她不敢像劉玥一樣鬆手起身射箭,只趴在馬背上橫.射一支,箭矢擊中靶心旁邊的位置。

  雖然不算出色,但考慮到黃月英才九歲,已經極為不容易,甚至可以說天縱英才了。

  兩人騎馬笑鬧一番,將白玉簪的事情全然拋在腦後,短短半天就引以為知己。看到黃月英對阿蓉戀戀不捨的樣子,劉玥也捨不得這個小夥伴,這個時代的上流女子大部分還是豪門貴女的畫風,像月英這樣的畢竟少數。

  「阿蓉是阿母所贈,不能送你。」沒辦法,她怕蔡夫人想太多,「不如你留在這裡,我們天天騎馬射箭,談天論地,豈不快哉?我親與阿翁說去,阿翁必然是同意的。」

  「即便劉使君同意,我的阿翁阿母也不能同意。」黃月英搖搖頭。

  「那你以後可要常來看我。」劉玥也不勉強,爽快地解下自己腰間的小劍,遞給驚訝的黃月英:「我七歲起就佩戴此劍,如今送給你做個念想。」

  黃月英連羊脂白玉簪都不肯收,又怎麼肯收小劍,劉玥見她推辭,皺眉道:「你我引以為知己,你若不收此劍,難道是不認這份情誼?」

  古人的隨身佩劍不是隨便送的,若是對方解下佩劍相贈,足見情誼深厚。

  黃月英只能拿了小劍,和劉玥告別,依依不捨地跟著自己母親回去。

  劉玥並沒有時間思念黃月英多久,因為很快天下局勢開始大變,和瞬息萬變的局勢相比,什麼蔡氏姐妹,什麼黃月英,什麼劉琦劉琮都不算什麼了。

  初平元年二月,也就是董卓毒死了劉辯之後的第二個月,各路大軍人馬都集結起來討伐他,董卓慌了,焚燒洛陽又遷都長安。此時劉表才剛剛平定荊州,開始徵兵練兵。

  這就勢必導致了一個問題——劉表該不該也發兵討伐董卓?

  劉玥覺得她爹根本不打算趟這渾水,且不說是董卓舉薦他當荊州刺史的,關鍵在於荊州剛剛平定,劉表正忙著坐穩位置,哪裡有空管長安的事情?

  但劉表也不願意得罪各路諸侯,孫堅殺了荊州刺史王叡後,又幹掉了南陽太守張諮,於是劉表上書舉薦袁術為南陽太守,向其示好。大概從這時候起,劉表就充分顯現出他兩頭不靠的牆頭草精神了……

  其後一年更是混亂,孫堅破董卓斬華雄;袁紹奪冀州自領州牧;王允設計挑撥呂布殺董卓……眼看外面的火都燒到眉毛了,劉表還是我自巋然不動。

  初平二年(西元191年),袁術撕破臉面,又或者他只是被自己哥哥袁紹刺激到了,派部下孫堅進攻荊州,討伐劉表。這回劉表才終於坐不住了。

  要說到孫堅這個人吧,是個少年英才,十八歲就敢一個人追擊海賊,名震江東,人稱「江東猛虎」,雖說名義上跟了袁術,但袁公路完全管不住他,非但管不住,他還忌憚懷疑孫堅,兩個人保持著貌合神離,竟然還能來打荊州,也是厲害。

  不過孫堅殺了前任荊州刺史王叡這件事,很是刺激劉表的脆弱神經。他孫文台能先殺荊州刺史,後殺南陽太守,還敢和董卓正面剛,豈會放過區區一個劉景升?

  劉表和孫堅,這次只能活一個,而劉表當然想弄死孫堅,並且打擊對方身後的袁術。

  「如今時機已到。」劉表神在在地說道,放下茶碗。

  他等了兩年,等自己的荊州兵壯大,等北方打得不可開交,等董卓死了,等袁術終於忍不住伸手,他終於等到今天了。

  此戰只能勝,不能敗,否則孫堅之後,袁術大軍勢必跟著壓境。

  此時劉玥已經十三歲,領校尉一職兩年,手下也帶出了一小隊人馬。當然一開始是沒人服她的,直到看到她徒手碎大石之後……人馬不多,也就兩百人。

  聽到劉表任命黃祖為大將去樊城鄧縣迎敵,劉玥坐不住了,起身向父親要一起跟去。自古以來就沒有不上戰場的戰將,也沒有從未打過仗的主公。

  劉表又想拒絕。

  可這回蒯越等人卻勸說讓女公子跟著黃將軍前往。自從劉琦和劉琮兩年前來了後,劉琮娶了小蔡氏,劉琦也試圖收買荊州世族,很難不是想謀劃什麼。

  畢竟之前劉表就是個監軍,說是搶家業也不知道有毛可搶的,但現在劉表是一方諸侯,荊州這塊肥肉誰都想吃到嘴裡,更別說長子繼承家業天經地義。

  蒯氏站在劉玥身後,蔡氏名義上站劉琮,實際上卻在觀望,畢竟劉琮太不成氣候,遠比不上劉玥的見識氣度。若是劉玥能真刀真槍立下汗馬功勞,少主之位就穩了。

  作為一地之主,除了豪門世族支援外,能不能得到部將認可也是很重要的,甚至在亂世之中,後者比前者更重要。

  富貴險中求,若是劉玥真出了事,只能說她沒有鳳主之命,他們蒯氏再改投劉琮便是。

  劉表素來耳根子軟,當了荊州刺史又娶了蔡夫人後,耳根子就更軟了。看到跪在下面的女兒眼神堅定,一身戎裝顯得英氣逼人,暈暈乎乎就點了頭。

  等到劉玥活蹦亂跳地帶兵去到鄧縣,劉表才開始後悔,甚至氣得罵蒯越等人道:「你們竟然也不攔著,任由我兒胡鬧!」

  孫堅何等人物?江東猛虎!他小女兒才多大,怎麼能敵得過?

  這時候正擔憂自己繼承人的劉表沒意識到,劉玥根本沒資格和孫堅正面剛,那是黃祖將軍的事情好嗎?

  黃祖很惆悵,不僅因為要迎戰孫堅,也因為自家主公把少主送來了。劉玥這女娃他見過幾面,確實有帶兵打仗的天賦,手下兩百人練得不錯,當年也砍殺過賊人。

  可這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生死存亡的大仗。刀劍無眼,帶兵統帥又不是劉表本人,萬一劉玥有個意外,難說主公不會遷怒他。

  看到偏將們都看他,黃祖清了清嗓子道:「將女公子歸入陳生部下。」

  第二日,孫堅大軍便來鄧縣叩城,外面喊得震天響,劉玥當然也睡不著。孫堅部下齊齊罵陣,說話很是難聽,要麼就罵黃祖是縮頭王八,要麼就問候黃將軍祖上十八代。

  兩軍對陣叫駡是尋常事,黃祖十分淡定,陳生也十分淡定。劉玥覺得新奇,小聲問陳生何時會出城迎戰。

  陳生搖搖頭,攻城又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和劉玥解釋道:慣例是先罵陣,再是派出部將單挑,最後才輪到大軍攻城,如果久攻不下,要麼就撤退,要麼就圍城。

  荊州不止黃祖一支軍隊,各郡都有援軍,只是組織起來需要時間,就看黃將軍守不守得住。只是孫堅向來擅長進攻,連董卓呂布都不能擋,這場仗很難說。

  果然,沒一會兒,黃祖便派張虎陳生二將出城應戰,對面打馬走來一個大將,原先帶著弓箭,後來又換成刀。

  兩人報上名來,來者是孫堅的愛將韓當,韓當大喝一聲,就沖過來和張虎過招。

  既然是單挑,理論上就是一對一。但張虎怎麼可能是韓當的對手?韓當出了名的臂力驚人,兩人戰了二十余回合,張虎力氣就接不上了,陳生和張虎多年兄弟,兩個人一起從江夏被招降到黃祖部下,當下飛馬來助。

  這就犯了孫堅的忌諱,江東猛虎按下手中槍,彎弓射箭,一支箭直沖陳生面門而去,後者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跌落馬背,死了。

  韓當趁這個機會,一刀削去張虎半個腦袋,得勝而歸。

  黃祖臉色難看,對面孫堅等人神色傲然,劉玥上前一步跪下請戰:「韓當臂力驚人,玥生有神力,可當一戰。」


8.小將劉玥

  劉玥話音剛落,黃祖臉色更難看了。

  他就知道這位少主是閒不住的,可當著諸位部將面前,他又不能說「主公愛女不能以身涉險」,劉玥又不是荊州之主,一味護著她,這讓其他將士該怎麼想?

  在這一刻,黃祖的內心比孫堅罵陣時還要崩潰,可他只能點頭,讓劉玥單騎出城。

  韓當看到又有人來,在孫堅的默許下打馬上前,遠遠就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荊州江夏黃將軍部下,劉嬋娟是也。」其實嬋娟是小名,但這年頭就算是敵人也以字相稱,總不能和韓當說自己就叫劉玥吧?只能先把小名糊弄一下。

  韓當想了想:劉嬋娟?沒聽說過。看他年歲尚小,是哪裡來的一員無名小將?莫不是黃祖給氣昏了頭,派這小將來敷衍他?

  是的,劉玥一身戎裝,又抹暗了臉,還真看不出是個女娃。

  不過既然出城應戰,就沒什麼可說的,打便是了。孫堅為人傲氣,部下單挑時並不插手,只見黃祖部下的這員小將拿出兩柄斧子。

  這斧子都有劉玥腦袋那麼大,掄起來虎虎生威,可見她臂力有多強。韓當這才眯起眼睛,正視起對方,大喝一聲,提刀駕馬砍去。

  刀斧相交,震得兩人手腕都是一痛,劉玥竟是沒退後分毫,左手又是一斧子掄過去,韓當低頭避讓,只覺得腦門上一陣凜冽寒風,駕馬後退幾步,喘息一口後又殺上去。

  兩人這一交手就都知道對方厲害了,劉玥身量小胳膊短,又沒有和大將對陣的經驗,一開始被韓當壓著打,然而可惜韓當力氣再大,也比不過劉玥開金手指一樣的非人怪力。時間一長,韓當力氣減少,劉玥卻越打越來勁,一百多回合後,慢慢壓過對方。

  古人說大戰三百回合,可能真的是存在的,至少劉玥難得碰到韓當這樣的大將,雖是一開始吃了不少虧,但越打越是興奮,竟渾然不知過去了多久。

  黃祖一面吃驚,一面又擔心孫堅耍陰招放冷箭,讓弓箭手在城門上準備,保護劉玥。這戰是打得昏天黑地,韓當漸漸不敵,他又不是非人怪物,是人就有力氣用光的時候。

  直到天色將晚,依著月色才能看清對方盔甲反光的時候,孫堅終於忍夠了,命令擊鼓收兵。另一邊黃祖也在城門上擊鼓,讓劉玥回城。

  一般來說,大將們聽到主帥擊鼓號令,就不會再追打,畢竟軍令如山。韓當看著對面小將還一臉不捨得的樣子,那一刻翻白眼的心都有了。

  哪裡來的剛打仗的愣子?

  劉玥雖然「依依不捨」,但還是知道輕重的,只能和韓當各後退一步,牽馬收了兵器,臉上帶笑讚歎道:「韓將軍好臂力好英姿。」

  「不知劉小將師出何門?」韓當好奇這是黃祖哪裡招來的一員虎將?

  這年頭除了當間諜或者別有用心,一般來說不會隱藏身份,尤其是在戰場上,這是規矩,也是對敵人的尊重。

  所以,劉玥笑笑,毫無芥蒂地回答道:「某乃荊州刺史之女,劉玥劉嬋娟。阿翁仰慕將軍大名久已,孫將軍和韓將軍果然是當世無雙的真豪傑,何故為袁公路這等無賴小人賣命?」

  韓當大驚,這是劉景升的女兒?等等,劉景升……的女兒?

  「袁氏四世三公,袁公伐黃巾除董賊,乃當時英雄,女公子這番話又是為何?」韓當一邊吃驚,一邊還能組織正兒八經的辭令,不過這話估計連他自己都不信。

  袁術什麼玩意兒,孫堅能不知道?孫堅知道了,他的愛將韓當能不知道?

  「袁公路為人倡狂喜功,反復無常,他尚且容不下自己的兄弟袁本初,又怎麼能容得下孫將軍和韓將軍呢?孫將軍不若早回江東再做打算吧。」劉玥說完,才心滿意足地駕馬入城,城門很快在身後合上。

  韓當知道劉玥這幾句話不說給自己聽的,於是回到孫堅身邊後,將話又重複了一遍。孫堅長歎一聲:「有女如此,劉景升再無憾事也。」

  他當然知道袁術信不過,但問題是袁紹不肯放過他,只能先借著袁術的名義行事罷了。若是真能打下荊州,即便袁術又背信棄義來奪,屆時局勢對江東也大有好處。

  只是連劉嬋娟一個小兒都看出袁術不能成事,可見此人名聲。

  孫堅揮揮手,讓將士們駐紮休息,明天還有硬仗要打。而回到鄧城的劉玥則受到了熱烈歡迎,在軍中打仗的部將多是急性子,你要是對他們的脾氣了,立刻和你稱兄道弟,否則就各種面和心不和。

  而打仗的又最喜歡什麼人呢?自然就是劉玥這種既能打又不擺架子的人。眾人來慶賀劉玥和韓當戰個平手,當然,誰都明白如果不是雙方擊鼓收兵,還不一定是平手呢。

  兵臨城下不可過量飲酒,在黃祖的阻攔之下,劉玥俐落地仰頭喝了三大碗,對諸位將領露出乾乾淨淨的碗底,臉上帶著爽朗俐落的笑容。

  她這一戰不說聞名天下,至少也打出了個所以然,從此總算有人知道小將劉嬋娟是誰了,而不是報上名時的一臉茫然懵逼。

  只是嬋娟這名字還是不夠霸氣,得等她再大一點後,讓阿翁給她取個好聽的字。

  黃祖在張虎和陳生戰死後,將這兩人的兵卒都臨時給了劉玥,後者力戰韓當的功績足夠讓人信服,倒沒人跳出來說什麼。

  第二日開戰,孫堅一改之前的謹慎,直接拿出聞名已久的「江東猛虎」氣勢,率領大軍直接攻城,漫天蓋地的兵卒黑壓壓地撲上來,看得人膽戰心驚。

  攻城戰對雙方而言都是體力活,一波波爬上來,再一波波趕下去。劉玥在麻木砍殺了一整天後,感覺自己就像在玩無限迴圈版的植物大戰僵屍。

  可起碼植物吸收陽光就好,而士兵是會累會死的,孫堅兵多糧廣,而援軍久久不到。鄧城內人心浮動,連黃祖都只能用威望暫時壓制。

  「阿翁那裡一定出了什麼事。」劉玥擔憂道,連著打了幾天,她那張臉遍佈敵人的血和煙灰,實在看不出半點之前俏麗的模樣。

  黃祖點點頭,也是擔心這個,城中糧草也快不夠了。探子回報,袁術帶兵也蠢蠢欲動,不過好在還有袁紹等人牽制,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又是兩日,孫堅依舊攻城不下,黃祖卻接到了要緊的密報——

  「什麼?孫賁繞過了鄧城,帶兵去了襄陽?阿翁和兄長此刻都在襄陽!」劉玥震驚,她也沒想到孫堅會不和黃祖過多糾纏,佯裝攻城,實則讓孫賁帶著輕騎直奔襄陽,還偽裝成了黃祖戰敗的人,讓劉表一時不察。

  「襄陽城並沒有破,主公等退守城內。」黃祖安撫道。

  「不對。」劉玥皺眉,「這封密報是真是假?」

  黃祖點了點頭,欣慰于劉玥並未被壞消息衝昏頭腦,甚至能想到密報被人動了手腳的事情,只不過要去驗證怕是來不及,於是答道:「不知真假。」

  這就很尷尬了。

  但劉玥不願意拿劉表安危冒險,更不願意讓襄陽落入孫堅手裡,猛地回頭道:「黃將軍,讓我帶一千人馬,連夜出城趕赴襄陽。」

  「且不論你能不能沖出去,一千人馬如何解襄陽之圍?若是消息為假,是孫文台放出引我的餌,女公子出了閃失,我又如何向主公交待?」黃祖拒絕。

  「玥不能見阿翁遇險而不顧,若是消息為假,孫文台伏擊于我,將軍正可趁此機會螳螂捕蟬,若是消息為真,我且先抄了孫賁後路,讓襄陽守軍緩一緩,再轉去各郡求援。」劉玥笑了笑:「玥必定不會以卵擊石。」

  黃祖思量再三,猶豫不決。

  劉玥跪下抱拳,目光灼灼,又一次懇求道:「兵貴神速,將軍請快快下令吧!」

  「罷了。」黃祖長歎一口氣,答應讓她帶走張虎陳生那一千人馬。

  趁著夜黑月風高,又有黃祖吸引敵軍注意,假意出城殲敵,劉玥帶著一千輕騎以迅雷之勢掠出,只躲避不還擊,樓上弓箭手又放出一波波火箭,掩護劉玥等人殺出重圍。

  等突圍幾十裡地之後,劉玥才停下來整頓人馬,數了數竟折了大半。好在孫堅並無埋伏,也就是說這個情報是真的,襄陽真的危險了。

  劉玥不敢停留,帶著騎兵一日一夜奔襲百里,沖入孫賁敵陣,讓人一路大喊「孫堅已敗,黃將軍來也!」只聽襄陽城內一陣歡呼,士氣高昂,殺得孫賁往西邊逃竄。

  只是這騙不了孫賁多久,劉玥帶著自己四五百號騎兵又跑了,分出幾隊往各郡求援,並讓他們帶上黃祖的親筆信和劉表臨行前送她的玉佩。


9.猛虎之死

  她不知襄陽和鄧城還能守幾天,更不知道為何各郡不肯發援兵,豪門世族到底在觀望什麼?她帶著騎兵去找蒯氏,蒯越被困在襄陽內,只有蒯良見了她。

  「袁術取了荊州,于諸位有何好處?」劉玥氣道,「此等無信無義的小人,當年召集各路諸侯討伐董卓,他袁氏兄弟卻又畏懼猶如虎狼的涼州兵,只催著諸侯迎戰呂布,自己卻裹足不前;他和袁本初是親兄弟,卻鬧得兵戎相見,彼此水火不容,此等小人……」

  「少主且寬心。」蒯良端上一盞茶,劉玥敏銳地意識到對方改變了稱呼。

  之前蒯氏確實站在背後支持自己,卻絕對沒有這麼明確表態過。

  「各郡兵馬已經備齊,只等少主發令便是。」蒯良平靜說道,「此戰首功,當屬少主一人。」

  劉玥張了張嘴,算是徹底明白豪門世族打什麼主意了,這非但沒讓她消氣,反而更讓她怒火高漲,劉玥不怒反笑,畢竟現在還不是和世家翻臉的時候。

  她也不和蒯良多話,幾隊騎兵都回來了,各郡援軍也到了。黃祖和劉表被困,諸位將軍對聽從劉玥的話並不排斥,顯然之前便都商量好了。而且雖說聽從,但本質上還是各打各的,而劉玥沒打過大仗,自然也不敢在軍事謀略上指手畫腳。

  大軍一到,孫賁聞風而逃,襄陽解圍,劉玥終於見到了劉表,等眾人下去後,就抱著自家阿翁哭得厲害。

  「女兒原以為再見不到阿翁了。」淚水把臉上的灰沖下去,露出一道道的印子。

  劉表無奈,只能拿起娟帕,為小女兒擦去臉上的淚痕、血痕和灰塵,慢慢露出一張長開的美人臉來。

  「孫賊和袁賊欺人太甚!」劉玥咬牙,目光狠厲,「阿翁讓我回鄧城救黃將軍吧,我再和那些賊人鬥上幾回合。」

  劉表卻說什麼都不讓她去了,他多少也猜到各郡遲遲不肯發兵是為什麼,一開始是在觀望袁術和他誰輸誰贏,後來覺得袁術不堪大用,就想拖到襄陽危急,這樣更好在他面前討賞。

  至於為什麼劉玥一催就發兵,不過是世家沒想到劉玥會帶兵從鄧城跑出來,又因為她和韓當一戰成名,讓豪門起了心思,乾脆把這人情讓給所謂的「少主」。

  劉表也氣得厲害,但他在荊州根基太淺,還不足以和世族動手。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劉玥出去,倒不是他疑心小女兒□□,畢竟嬋娟年幼,如果自己有個意外,她小小年紀如何服眾?再者,嬋娟本就是他選中的繼承人,劉琦劉琮根本不在考慮範圍。

  孫賁圍城這段時間,劉琦倒是還好,只是臉色發白,卻還硬撐著,而劉琮卻想著乾脆投降算了。也不知道是誰在他兒子耳旁吹得風,真是愚蠢透頂!

  豪門世族投降當然無所謂,反正換誰當主公不是當?但他們身為一方諸侯,要是隨便投降,一是讓世人貽笑大方,二是誰會放過他們?文臣可降,武將可降,只有主公不可降!

  再者說,袁公路是什麼貨色?小肚雞腸之人!孫文台又是什麼人?好殺之人!落到這兩人手中,他劉家上下焉有活路?

  劉表是徹底對兩個兒子失望了,也就對劉玥更加寶貝,怎麼都不許她再去迎戰江東軍。不多久,鄧城傳來消息,黃祖敗退,孫堅乘勝追擊途中,被黃祖部下用暗箭射殺。孫堅這一死,群龍無首,江東軍立刻潰散,往老家逃竄,無心再戰。

  劉表得了這個消息,立刻拍板出兵南陽,斷了袁術的糧道,一直把袁術趕到曹操的北方地盤去,這才作罷。此戰之後,劉表終於在荊州坐穩兵權,而豪門世族也終於把劉玥正式捧到少主的位置,而放棄娶了小蔡氏的劉琮。

  江東軍敗後,孫賁帶著孫堅的遺體回到江東,由長子孫策繼任,名義上仍舊依附袁術。孫策向來有「小霸王」之名,比他爹更霸道更能打,劉玥憂心這只江東虎來日為患,但要繼續往東攻打孫家,戰線又拉得太長,荊州才休養了兩年,還不足以支持長線戰爭。

  劉玥只能作罷,如今東面有孫家小霸王,西面有益州牧劉焉,北面更有二袁和曹操,荊州夾在裡面仍舊危險,只是現在大家都沒做大而已,只等他們將來騰出手來……趁著這機會,一來是要讓荊州百姓休養生息,屯田養兵,二來是以攻為守,試著打下袁術或劉焉。

  劉玥向父親進言,劉表卻不願冒著險,只說再等一等,當然因為隔壁益州牧劉焉想搞事稱帝,他還順帶還參了劉焉一本。

  「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想稱帝?」劉玥驚訝,蒯越不語,心想要稱帝的可不止劉焉一人,只是大家有這個心沒這個膽而已。

  沒看到劉表參了一本後,劉焉就不再動作了嘛。

  初平三年(192年),董卓終於被王允設計被殺,這就是劉玥少數幾個記得的三國故事之一,貂蟬的美人計,當然這事到底怎麼說還不一定,反正《三國演義》寫得不作數。

  董卓雖然死了,但他部下還在。李傕、郭汜兩人本來都已經打算逃跑了,想跑回老家去,結果跑到一半遇到了賈詡。

  賈詡這人吧,乃是三國謀士中的一朵奇葩,後世人稱「毒士」,這人非但有毒,而且要麼不搞事,要搞就搞大事,為人還非常低調。嗯,非常低調地搞大事。

  據說他當年回老家的時候遇到叛亂的氐人,同行幾十個人都被宰了,就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因為他當時冒稱自己是太尉段熲的外孫。

  後來他就在董卓女婿牛輔手下效力,結果董卓和牛輔都死了,而王允在滿朝地清算董卓殘黨。賈詡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別!惜!命!誰不讓他活,他就讓誰死全家!

  賈詡怕王允找他麻煩,就跑去為牛輔手下李傕和郭汜獻策,忽悠這兩位帶兵殺回長安去。畢竟董卓是死了,但涼州軍還在,而且還是那麼彪悍。

  結果李傕和郭汜果然帶兵打回去了,殺了王允和呂布一個回馬槍,呂布戰敗逃走,留下涼州軍在城內燒殺搶掠,李傕和郭汜還真就幫賈詡殺光了王允全家。

  到了這時候,賈詡也意識到自己這事真搞大了,再不跑就等著和那兩傻子一樣成為全天下的敵人吧!於是,一邊阻止李傕和郭汜在長安亂殺人,一邊辭官回老家。

  當然,他沒能回老家,他本來想去投靠將軍段煨,結果半途被流匪劫了。亂世之中,有流匪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李傕和郭汜把長安搞得一團糟,連帶著附近也不太平。

  賈詡當時帶著家人一起跑的,流匪打劫的時候,把他給砸暈了,差點沒直接死掉。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全家都不見了,只有他被人裝在驢車上,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拉。

  拉驢車的是個普通農家漢,說他暈了太久,那些流匪搶了所有財物,又把他家人都發賣了,本打算把賈詡扔在原地等死,又怕他找個大官來報復,結果就要殺賈詡,幸虧周圍有兵卒路過,那將領順手滅了流匪,卻沒管賈詡,可能因為後者身上有錢人穿的衣服被流匪扒走了,而又不認識賈詡的臉吧。

  農家漢也是被流匪抓走的人,不忍心看賈詡等死,就找了個驢車一路拉一路給找大夫看。他家人都在戰亂中死了,倒是早年有個遠親去了襄陽,便順帶把賈詡也帶去那邊。他灌了賈詡一路的藥汁,後者一直都半昏半醒,直到襄陽境內才見他真的清醒過來。

  賈詡聽完這段話,差點沒再昏死過去,真是天作孽啊!人算不如天算,誰曾想會遇到流匪,誰曾想護送他家人的兵卒會中毒,誰曾想他賈詡算計半生,落得如此下場?!

  中年文士哭得淚流滿面,卻見官道上塵土飛揚,來了一支十幾人的騎兵,為首的小將一身銀白戰甲,騎著一匹銀白色駿馬,容貌俊麗,眉目如星,馬上有箭囊,背上掛著長弓,腰間挎著長劍,跟在後面的兩個部下還帶著兩柄大斧。

  俊美小將在驢車旁停住了,好聲好氣地問道:「爾等從何處來?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是有什麼難事?為何啼哭不止?」

  來人正是劉玥,並非她多管閒事,而是荊州境內百姓,她都當做自己的屬民。但凡路上見到啼哭為難的,她又沒什麼事,就停下來聽一聽,幫一幫。

  時間一久,就傳出了劉玥宅心仁厚,關愛百姓的好名聲來。這也是蒯越的打算,劉玥並不排斥,你說是做戲,但她做得真心實意,她確實想幫一幫自己的百姓。

  農家漢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又說要去襄陽投靠親戚,三國時期因為連年戰亂,勞動力短缺得很,誰都希望自己的地盤能多點老百姓,像這樣的莊稼漢更是多多益善。

  劉玥笑了:「這有何難?襄陽就在前面,我且讓部下帶你去找負責此事的官員,若你表弟真的記錄在案,直接帶你去見便好。」

  她派了一名部下,想了想,又拿出一小些銀錢給農家漢,後者感恩戴德地接了,跪下來問恩公姓名,好在家裡天天跪拜供奉。

  劉玥爽朗地笑起來,說道:「我又不是什麼神鬼,要供奉跪拜。不過你問我名諱,某乃荊州刺史劉公之女,劉玥劉嬋娟。」


10.謀士雲來

  賈詡聽到這話,倒是不哭了,側著耳朵聽。

  農家漢更加磕頭跪謝,劉嬋娟是誰他不知道,但荊州刺史是什麼官職,他還是聽說過的。那是一州之長,是他一輩子也見不到的大官。

  部下正要護送兩人離去,劉玥也打算驅馬回城,卻看到驢車上瘦弱又病懨懨的中年男人滑下來,用文士的方法行了一禮,雖然穿得破破爛爛,舉手投足倒真是士人風範。

  劉玥早疑心他不是莊稼漢,這麼一看,果然是個讀書人,不過能混得那麼慘,多半是個寒門子弟。可惜亂世之中,一個讀書人也只能顛沛流離。

  「劉將軍。」賈詡說道。

  「當不上先生一聲將軍。」她算什麼將軍,人家就算客氣,也就叫她聲小將。

  至於為何開口叫先生,只能說這是蒯越給她的人設,要她仁心仁德,禮賢下士,起碼是要做出這種樣子來。對讀書人放尊敬點,又不會掉塊肉。

  賈詡被人重傷,又昏了這段時間,縱有莊稼漢悉心照顧,也病弱難當,這才下驢車站立了一會兒,就雙腿一軟往下癱倒。

  「先生!」嚇得劉玥跳下馬扶人,等等,這是來碰瓷的嗎?

  只是看這人這臉菜色,估計是真病得不輕,劉玥想著對方也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賭自己一定會心軟,只能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摸了摸脈,果然虛軟無力,還隱隱有阻塞之感,她看了看對方粘在頭髮上的血跡,明白是腦部被擊,凝成了血塊。

  這樣下去真會死人,三國時期的醫療水準並不好。

  「速速隨我回城,羽郎,你先一步去找大夫來。」劉玥對手下的心腹說道。

  跟在她身後的騎兵點頭,縱馬飛馳而去。

  劉玥把人中年文士帶上自己的銀星,一拍馬屁股,就向襄陽城奔去,等到了家門口,幾個門人迎上來,一個牽住銀星,兩個扶過虛脫的文士,還有一個給劉玥遞帕子。

  「阿翁可好?」劉玥第一個問的是劉表。

  管事的說劉表在議事堂召集幕僚,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麼。他倒是聽了一耳朵,說是朝廷任命的文書和使節到了,至於具體什麼事,他一個下人也不敢妄言。

  劉玥點點頭,讓人把中年文士扶到客房,大夫到了就去看看。

  「此人血脈淤結,萬萬不可如此。」她剛往裡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苦口婆心地說道。

  她跟過去一看,只見僕從正把中年文士扛進去,雖然有她的命令,但誰知道這是哪兒來的乞丐,舉止難免粗暴了些。

  在僕從旁邊,一個和劉表差不多大的老翁連連擺手,身邊跟著一個文士,滿臉無奈,想要拉著好友別多管閒事,可為人醫者皆是父母心腸,怎麼能眼看病號在面前受苦?

  「這是什麼人?」劉玥問左右。

  「原是豫章太守,琅琊陽都諸葛胤誼,劉公的屬吏。」有人上前小聲說道,「那老者是南陽張仲景,小有醫名。」

  諸葛胤誼是誰?不認識,她也不至於見到個姓諸葛的就覺得和諸葛亮有關係,那時候諸葛可是個大姓,但張仲景……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劉玥尋思道。

  不過既然是劉表的屬下,為什麼在這裡等著,這兒連內院都不是。但凡劉表待客,都是把人請到再裡面一間的,就算阿翁正在召集幕僚開會,也不至於失禮至此。

  還有什麼叫原本是豫章太守?豫章太守換人了?

  不過既然門人說張仲景是個小有名氣的好醫生,那還說什麼?讓人來看看病號,也省的再請大夫往返。想到如此,劉玥就命令侍從聽張仲景的話,把文士抬到客房去躺著了。

  「這位便是女公子。」左右和諸葛玄說道,後者連忙上來見禮。

  諸葛玄本就是劉表部下,被舉薦為豫章太守,結果這才做了沒多久,就被寒門出身的朱皓取代了,只好帶著侄子侄女來荊州投奔劉表,路途遙遠一病不起,幸好遇到好友張仲景,這才一邊治病一邊慢吞吞走到襄陽。

  而劉表多半是惱怒他不堪重用,所以連面都沒見,先晾在一邊。

  張仲景認真給人治病,劉玥就在外面和諸葛玄話家常,兩人第一次見面,不好一上來就談國家大事,便只能談談家事,聽聞諸葛玄是帶著侄子侄女一起來的,劉玥就多問了幾句。

  「兄長將幾個孩子都託付于我,可惜與瑾兒失散,他如今在江東。」諸葛玄感慨道,他身邊最大的侄子諸葛亮才十一歲,諸葛均和兩個女孩兒就更小了。

  要是劉表惱怒於他,多半只能帶孩子們回老家。北地戰亂連連,唯有荊州八郡在劉景升的治理下相對太平安定,不少世族和流民都逃離中原湧入荊州避難。劉表也素有仁心威名,對這些士人一概接納,給糧給錢,從不刁難排擠。

  說實話,諸葛玄並不想走,他是劉表舊部,諸葛家又和蒯家有姻親,他帶著這一堆娃娃,若是能在荊州討個一官半職,能如此安定下來再好不過了。

  因此,言語中對劉玥多有讚揚,誰都知道劉表對這個小女兒愛若珍寶。

  但劉玥最不耐煩有人吹捧她,只把諸葛玄當個追名逐利的人,卻冷不丁聽到對方談起自己那個叫諸葛亮的大侄子……

  哎哎,你等等!你說什麼?你侄子叫什麼?!!

  諸葛玄一臉茫然,又重複一遍道:「舍侄諸葛亮,並無表字。」才十一歲,還沒取字呢。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一下子承受不起。

  劉玥就差沒拉著諸葛玄的手,一起跟著叫「叔叔」了。三國裡少數幾個她認識的,而且目前和她見了面,不會打死她的名人,傳說中人品好智商高的諸葛軍師啊啊!

  臥龍鳳雛得其一可爭天下,劉備的肱股之臣,蜀漢的頂樑柱。

  最關鍵是諸葛亮才十一歲,比她還小兩歲,正是身嬌體軟易推倒……啊不對,正是攻略收服的好時機,她身邊要是有了諸葛亮,爭天下的底氣不就更足了?

  到時候有劉備什麼事!

  劉玥完全沒有對不起劉備的感覺,要是爭天下還考慮對得起對不起這種問題,那還是早日放棄逐鹿中原吧。任何心思軟弱,胸無大志的人,都無緣問鼎天下。

  這邊張仲景已經開始寫方子了,另一邊劉玥激動得快坐不住。

  她還沒開始忽悠諸葛玄,讓她去見見諸葛亮,就聽聞劉表召她,只能戀戀不捨地拉著諸葛玄道:「先生請等我些須時日,某必登門拜訪。」

  諸葛玄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聽到張仲景提了一句:「胤誼要在這裡等劉公,並不會走。」

  這話裡的暗示,劉玥瞬間懂了。她只是驚訝于諸葛玄沒說話,反倒是張仲景先開口。劉表不肯見諸葛玄,更別說給官位了,這是要她在父親面前說情。這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比起諸葛亮這個金光閃閃的誘餌,什麼都不算大事。

  無論如何,她也要把諸葛一家留在荊州!

  劉玥到的時候,眾謀士幕僚都散了,只有劉表坐在那裡喝茶。看到小女兒英姿颯爽地走進來,便不由笑道:「好個驍勇小將!」

  「阿翁。」劉玥行禮拜見後,毫不見外地靠著劉表,自然而然撒嬌道:「這幾日見不到阿翁,叫女兒日思夜想。」

  劉表哈哈笑了兩聲,心中貼慰。現代人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不就是因為身為女子,哪怕再大也可以和父母撒嬌,這動作要是換做劉琦劉琮來做,還不得嚇死劉表。

  蔡夫人確實漂亮,也確實吹了劉琮的枕頭風,可又哪裡比得上嬌滴滴的女兒。論相貌,劉玥甚至在蔡小妹之上,又每每讓劉表想起亡故多年的結髮妻子,和妻子臨終前對她的承諾。

  雖說老夫少妻最受寵愛,可終究敵不過少年一生最心動的初戀。妻子永遠都是原配的好,真愛永遠都是亡故的好。

  劉表和女兒閒聊片刻,終於講到正題上,原來李傕、郭汜佔據長安後,想拉攏各路諸侯。相比於想把他們活吞了的北方諸侯,按時派使臣入朝奉貢的劉表就顯得格外可愛了。

  於是,李傕派黃門侍郎鐘繇拜劉表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還允許他自己開府設置

  長史、司馬、從事中郎,禮儀如同三公,這就等於說劉表可以自己在荊州組建個小朝廷了。從此,從名義上正式割據為一方諸侯。

  「恭喜阿翁。」劉玥也大喜過望,雖然李傕、郭汜和董卓一樣是白癡,但他們這個舉動對劉家可是大大有力,至於劉表會不會真的出兵幫他們,科科,做夢去吧!

  她能不瞭解自家阿翁?劉表的野心最多也就是一方諸侯,你想讓他爭天下都是不可能的,他只會出於自保而出兵,沒看到當年討伐董卓時,他都能巋然不動嗎?

  就比如孫堅戰死,袁術戰敗潰逃至曹操的地盤,現在袁曹交戰,正是摟草打兔子的好時機,說不定就能啃下北方一大口來。可劉玥磨破了嘴皮子,劉表也不許出兵。

  在這件事上,劉玥都快絕望了。

  劉表是個任人唯親的典型,他只相信輔佐自己上位的世家豪門,重用蒯氏兄弟、蔡氏兄弟和江夏黃家,對寒門不屑一顧。李傕、郭汜送了他這個官位大禮包,他剛才肯定很開心地分封心腹了,叫劉玥前來,估計也想分她一份。

  要不是劉玥實在太小,怎麼都說不過去,他都想讓小女兒當一郡太守。

  沒錯,任人唯親如劉表,就是這麼任性!

  他將劉玥的職位提到中郎將,僅次於諸位正將軍,並將劉玥麾下兵馬增加到三千人,屯兵在襄陽附近,給她撥糧撥款,令她操練士兵。

  劉玥當然不會拒絕,正兒八經地叩謝行禮後,又提到益州的事情,說劉焉有不臣之心,不如早做打算,再說荊州這位置太要命了,上下左右都孤立無援,卻又四通八達,不如打下漢中和益州,讓天府之國成為荊州的糧倉。

  這次劉表倒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摸著鬍子道:「伐劉焉……還不是時候。」

  劉焉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他盤踞益州多年,加上漢中益州那地方易守難攻,實在不好搞。就劉玥看來,她阿翁和劉焉還真是彼此彼此,不,她阿翁還是比劉焉更聰明一些的。

  眼看劉表有些乏了,劉玥準備離開,又很自然地說道:「剛才來見阿翁的路上,遇見一個叫諸葛胤誼的,說是原豫章太守,還帶著一個老大夫,那大夫真有些本事。」

  看到劉表沒什麼表情後,劉玥又笑道:「他既帶了全家來投奔阿翁,雖無能耐,卻可見他忠心耿耿,聽說諸葛家原是蒯氏姻親,論輩分女兒還要叫他一聲叔父。」

  「這算哪門子親戚。」劉表笑著搖頭,不過神情鬆動幾分。

  劉玥知道再說就過了,就行禮退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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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毒士賈詡

  張仲景果然是有本事的,施了針,又讓人煎藥灌下,不消片刻,賈詡便悠悠轉醒,正好看到劉玥笑眯眯地走進房內來看他。

  「先生感覺可好?」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卻同情他好端端一個文人落到如此境地,起了仁義之心,湊近了問道:「這是荊州牧府上,先生安心養傷,等傷好後,玥派人送先生回鄉。」

  想了想,又補充道:「某請阿翁修書一封,請沿途的州郡太守照顧幾分。」

  大部分人還是願意給劉表面子的,除了剛翻臉的袁術和剛死了孫堅的江東集團,要是這位真是從江東來的,嗯,那也沒辦法了。

  「某乃涼州賈文和,曾拜光祿大夫及宣義將軍。」賈詡倒是不隱瞞。

  他看到劉玥不說話,還以為對方在判斷他的來意圖謀,卻看到一身戎裝的女公子認真思考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呃,所以先生是涼州人?再說得詳細點?」

  ……完全不知道賈文和是誰啊!雖然光祿大夫和宣義將軍,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但現在朝廷亂成這樣,從董卓開始,到王允和李傕,這群人根本就是亂派官職,誰知道這是哪一位任上的光祿大夫?

  你要是直接和她說:這是曹操手下的謀士賈詡,和郭嘉荀彧齊名的那個,智力值95以上。說不定劉玥就瞬間領悟了,然後暗搓搓地打算把賈詡扣下來,爭取挖曹老闆的牆角。

  賈詡是聰明人,看劉玥這反應,立刻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裡根本沒名氣。他有點胸悶,卻不想放棄,他全家被害得不知下落,自己流落荊州差點殞命,你當他賈詡真的相信是天意?

  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仇如何能不報?天下諸侯逐鹿,他倒是可以辭別劉玥,試著投靠其他主公,比如北方的袁紹勢大,而曹操禮賢下士,相比于任人唯親的劉表,他在其它地方才能更快獲得重用,並早日打探家人下落,報了此仇!

  但畢竟劉玥與他有救命之恩,又以禮相待,年紀輕輕便小有名望。就他觀察這點時間,便能確定劉玥和劉表不是一路人,此女絕非池中物,偏偏現在年幼,身邊也沒有真心實意輔佐她的人,必定求賢若渴。

  賈詡是個看得清天下大勢的人,他之前也為自己謀劃過。

  袁紹身邊有沮授田豐,曹操身邊有荀彧戲志才,江東新亂不可投奔,袁術剛愎自用,劉焉愚蠢不堪……他考慮過劉玥,但荊州內部的事情太混亂,他一向不支持廢長立幼,所以才沒來投奔。本想在同鄉段煨那裡混上幾年,觀望局面,如今卻不能再等了。

  換一個角度想想,主公年幼也有好處,至少好培養感情。這年頭最受主上信任的,不就是從小陪著他的肱股之臣嗎?

  所以,即便劉玥給賈詡的第一印象是有點傻,後者還是掙扎起身要行禮,把劉玥嚇得直接一用力按下去了。

  劉玥那非人的怪力,賈詡只覺得像被幾噸重的石頭壓住肩膀。

  賈詡:……

  劉玥:……

  媽的,這個主公是怎麼回事,完全不按照套路來,簡直有毒啊!正常的畫風不該是賈詡虛弱地起身行禮,劉玥虛扶他一把,說先生多禮了嗎?

  「你還病著,不用客氣。」劉玥真誠地眨著眼睛。

  門外傳來「噗嗤」一聲笑,劉玥倒是不意外,這又不是什麼機密地方,什麼僕從門人來來往往的,有人在門外聽見什麼很正常。

  只是當門打開來時,卻見兩個小男孩站在那裡,笑出聲的那個年紀稍小,大一些的皺了皺眉,兩人面容有三四分像,一看就是兄弟。

  年紀大些的哥哥一本正經地行禮道歉,偷聽偷看本來就不是君子所為,他弟弟還敢笑出聲讓主人家發現?

  「琅琊陽都諸葛亮攜弟諸葛均,見過女公子。」才十一歲的男孩說道。

  幸福來得措不及防,她都差點忘了自己手還壓在賈詡肩上了呢。

  不過這個諸葛亮和小說裡好像不大一樣,一點都不幽默瀟灑,反而是一本正經的嚴謹模樣,全然不像他身邊的諸葛均那麼活潑。考慮到這兩人的實際年紀,諸葛先生會不會太早熟了一點?

  「是胤誼先生的侄子吧。」劉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鬆開賈詡,在身上掏了掏,她今天穿著一身戰甲,沒帶玉佩什麼的,連佩劍都解在外面了。

  竟然,沒有,帶見面禮!

  劉玥左右為難,卻看到諸葛亮施施然又向床上的賈詡行了一禮,朗聲道:「亮攜幼弟均,見過賈公,前日聽聞賈公上還印綬,別了李傕、郭汜,離了長安,不曾想在荊州親見賈公,聞公善謀,當世無雙,今日得見,實乃亮三生有幸。」

  這小人精,只這一句話,便不留痕跡地解了劉玥不認識賈詡的尷尬之處。

  劉玥果然拎得清,立刻也起身行禮,肅然起敬道:「是某失禮了,先生勿怪。」

  她雖然不瞭解賈詡,但聽諸葛亮的話,這人是從李傕、郭汜那兒來的,如今二人權勢滔天,賈詡竟然能果斷地辭官跑路,可見他有多機智。而且連諸葛亮都說他「善謀略,當世無雙」,劉玥立刻意識到自己撿了個超級大禮包。

  謀士,尤其是厲害的謀士,脾氣大多很古怪。儘管不知道賈詡怎麼把自己搞那麼慘的,但劉玥擺出了態度,以禮相待,甚至要把自己的地方讓出來給賈詡住。

  劉表寵愛劉玥,荊州牧府邸又大,乾脆把右邊那四五間房並一個園子的小院都給了劉玥,還讓女兒自己設了個小門房,給單開一扇門。

  賈詡假意推辭兩下,就在劉玥期待的眼神中承下這份情。有的時候,你要把握好和主公的君臣之分,而另一些時候,你就要從善如流地接受主公的好意。

  親自將人送到自己的小院,還將自己的侍從婢女撥了一半給賈詡,又興沖沖地命令開私庫,拿出最上成的藥材給養身體。

  賈詡連忙拉住劉玥,勸道:「女公子不可。」

  「這是為何?」

  「詡之前效力于李傕、郭汜二人,世人皆聞之,劉荊州又如何不知?女公子憐我痛失家人、孤苦無依,賜在府中養病,本無可厚非。可某若喧賓奪主,不知收斂,難免招劉公憎惡,也與女公子無益。」賈詡說道。

  去劉玥的院子裡窩著很好,正好避開閒雜人等探聽虛實,也更加安全。可如果賈詡任由劉玥將僕從婢女和奇珍異寶捧到他面前,把他當座上賓侍奉,那劉表就要炸了。

  畢竟這還是劉表的地盤,不是劉玥的。他本來就是從李傕、郭汜那裡跑出來的,劉表肯定疑心他,但礙于劉玥的面子,又同情他被人所害,多半不會說什麼。可這都建立在劉玥只是同情他,而不是把他捧上天當賓客。

  劉表生性多疑,到時候哪個小人上去進個讒言,他賈文和就得沒命,到時候連帶著對劉玥都會被懷疑。

  「女公子且聽我一言,某養病期間,千萬不可來院中看望,更不可賞賜任何東西。只做出要某送回涼州的樣子。」賈詡再三叮囑。

  劉玥卻有些猶豫,她怕賈詡給跑了,恨不得用全天下的寶貝把人拴住。

  賈詡怎麼猜不出劉玥的心思,哭笑不得,甩又甩不掉對方像鐵鉗一樣的手,只得歎息一一聲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劉玥還眨巴著眼睛看他。

  賈詡壓低了聲音,擋住兩人的正面,用口型說道:「主公安心。」

  是的,不像蒯氏和蔡氏在劉表不在的時候,才敢喊她一聲少主。賈詡這一聲「主公」,就等同于像劉玥表露態度和忠心。

  不是少主,是主公。

  賈詡不認劉表,只認她劉玥。

  這是全三國第一個叫她主公的人,也是至今為止唯一將她當主公的人,劉玥心中炸開了花,飄飄然都要上天了,激動地手都在顫抖。

  「好。」她看著賈詡的眼睛,只說了這一個字。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計,賈詡不是諸葛亮,沒有「一生唯謹慎」的評語,他擅長審時度勢,更擅長玩弄人心。後世的史學家評論,劉玥是賈詡前半生最大的一場豪賭。

  這場豪賭有各種機緣巧合的原因,若不是賈詡受人暗算差點丟了性命,若不是賈詡全家被賣不知所蹤,若不是天意使然流落荊州被劉玥所救,若不是當時劉玥年幼卻有賢名,他絕不敢賭這一場。

  事實證明,賈詡不愧是三國少數幾位「算無遺策」的謀士之一,他這一場豪賭贏得子孫後代的百年富貴。史學家推論,因為賈詡是最早跟隨南武帝的心腹謀士,所以劉玥一生都對他極度信任,從未見疑,君臣感情之深僅次於她夫君諸葛亮。

  劉玥稱帝后,讓賈氏一族封候拜將,更將賈詡封為帝師,把太子劉維託付於他。劉玥在百官面前直言:「文和,孤之仲父先生也。」意思是「賈文和是朕的老師和叔父啊!」

  南武帝劉玥和丞相諸葛亮先後去世,劉維一統南北後,改國號為唐,史稱「唐高祖」,依舊將賈詡尊為帝師,執子孫禮。賈氏榮耀富貴可見一斑。

  說到底,除了賈詡從跟隨劉玥起就盡心謀劃外,大概也就是因為這一聲「主公」。在所有人都先承認劉表再承認她的時候,只有賈詡跳過劉表,認她為主。


12.心慕於君

  劉玥聽從賈詡的話,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裡,卻不過問一聲,也不探望一次,更不給什麼名貴藥材,只讓張仲景在他身旁照顧,隨意撥了兩個婢女。

  劉表果然過問這件事,劉玥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只說機緣巧合救了賈詡,又憐他痛失家人,孤苦無依,暫時給他個棲身之處,等病好後把人就送回荊州。

  「隨意尋個去處就是,何必按照在自己的院子裡,那院子你自己都不去幾次。」劉表笑道,像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但劉玥心中一凜,卻繼續剝著手裡的橘子,隨口答道:「正是不常去院子,才把人安置在那裡,那些人閑著也是閑著。再者說賈文和好歹也曾是宣義將軍,小有威名,若是把他扔在外面,別人如何看待?世人會說我們之前禮賢下士都是假的。」

  劉表點頭,劉玥又無所謂道:「阿翁不喜那賈文和,等病好後打發了便是。」

  也不知道是誰進的讒言,左右不過那幾個人,劉玥心中嗤笑一聲,文和果然料事如神,一一猜到,教她如何在劉表面前應對。

  看到劉玥毫不在意的模樣,劉表就覺得之前那人多事。

  無論怎麼說,賈詡在士人中都有點名聲,這麼把人扔出荊州,還不被文人戳著背脊罵?說他剛受了朝廷的封賞,就看不起曾經的光祿大夫和宣義將軍,不對賈詡施加援手,太過驕縱,甚至有不臣之心。

  「他痛失家人,又身受重傷。若是賈文和願意,就讓他在荊州一直住下,就像其他避難來的士人般對待。」劉表淡淡說道,把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

  而另一方面,諸葛玄拜見劉表後,也重新得了一個職位,和過去豫章太守不能比,但也算安定下來,不用帶著孩子們來回奔波。加上劉玥總喜歡來找他侄子侄女玩,因為年齡也相當,劉表想著小女兒自小沒有玩伴,便對諸葛家幾個孩子也頗多照顧。

  劉玥不貪圖享樂,也不喜歡布料珠寶,凡是自己得了一份好東西,必要送一半給諸葛家。哪怕分到諸葛亮手上不足十分之一,她也看得高興。

  諸葛亮早學完了六經,對騎射禦也有涉獵,懂兵法和占星,常看史書。他生性嚴謹認真,像個小大人,非但自己苦讀,也管著弟弟妹妹。但凡劉玥送來玩物吃食,必定是要當面道謝,就算劉玥在軍中,也會正兒八經寫書信給她表達謝意。

  那日,劉玥從軍中回到家裡,劉表看小女兒辛苦,很是賞了點東西,連蔡夫人也送來一盒首飾和十幾匹蜀繡。楊雄的《蜀都賦》中都贊道:「麗靡螭燭,若揮錦布繡,望芒兮無幅。」蔡夫人送來的絲綢布匹上繡了各色花鳥魚蟲,很是珍貴。

  可惜劉玥不穿這玩意,她就喜歡穿戎裝盔甲。

  她留了幾匹讓侍女送去裁成衣服,以後拜見蔡夫人或家宴的時候穿,另有幾匹素雅的顏色並幾件首飾玩器托人送給黃月英,剩下的都打算給諸葛家。

  要不是文和不讓她插手,阿翁送的這盞白玉擋風就給賈詡了。也不知道先生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病痛心傷可有緩解?婢女僕從可有用心?衣食藥物可給足夠?

  她覺得自己不像賈詡的主公,倒像是賈詡的老媽,就怕自己的謀士過得不順心跑路。那她直接找根繩子在諸葛亮面前吊死算了。

  帶著深深的憂思,劉玥到了諸葛玄住的地方,沿路還買了不少小孩兒愛吃愛玩的東西,用來籠絡兩個小妹妹。

  下車後,她就熟門熟路地拜見諸葛玄,給了兩包茶,雖然三國的茶十分有毒,但誰讓諸葛玄等士人就是吃這套?諸葛玄知道對方不是沖自己來的,無奈道:「人在後院看書。」

  劉玥臉皮比牆還厚,笑嘻嘻地跑去後院,果然諸葛亮在樹下看竹簡,身邊還堆了好幾卷。陽光從葉片中照射下來,灑在少年俊美端正的側顏上,唇色淡紅,眼神專注。

  雖然劉琦和劉琮也是美男子,但氣質上完敗給才十一歲的諸葛亮。

  「二郎。」因為諸葛亮還沒有字,她又不好在直呼其名,因為在諸葛家這一輩中排行老二,劉玥就厚著臉皮叫二郎,管諸葛均……嗯,就叫均弟。

  雖然蜜汁像叫二郎神,但已經沒人可以阻止她和諸葛亮套近乎了。

  諸葛亮抬眸看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人家那是禮節性的笑,但劉玥眼中的粉絲濾鏡已經厚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了,她覺得諸葛亮這是讚賞她呢。

  「二郎,看我新得的玉玨。」劉玥跑去樹下獻寶。

  這是一對罕見又漂亮的羊脂白玉玨,上面刻出的花紋雕飾可首尾相連。劉玥喜歡玉玨,原因是打仗時能戴在手上作拉弓的鉤弦,也就是被她歸類為有用的東西。

  劉玥把其中一塊給了諸葛亮。

  後者接過白玉無瑕的玉玨,盯著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歡歡喜喜的劉玥,尾音上翹,疑問道:「嬋娟,你要送我玉玨?」

  劉玥費了好大功夫,才讓諸葛亮改掉見她就行禮,開口就用尊稱的習慣。所以聽到對方溫和好聽的聲音叫她嬋娟,樂呵得直點頭。

  諸葛亮認真思考,對方到底知不知道送玉玨是什麼意思。

  若是親戚長輩送玉玨,多半是寓意美好,希望後輩凡事決斷,又君子之風。但同輩間送玉玨吧……肯定不是希望人家做事果決,多半是要決裂的意思啊。

  劉嬋娟看著也不像跑來和他斷絕關係的樣子。

  那多半是不知道,諸葛亮極為淡定地收下玉玨,什麼也沒說,只是和往常一樣認真道謝。他年紀雖小卻懂得為人處世,這時候指出劉玥的錯誤,少不了讓人尷尬為難,何必呢?

  劉玥湊過去,看到諸葛亮手上的是《漢書》,沒事找事,試圖尬聊。

  「二郎還在學《漢書》?」

  只是拿出來再溫習一遍的諸葛亮:……

  「噢噢!」劉玥臉紅了。

  「如君所言,亮確實正在學《漢書》,每讀一遍,都有所收穫。」諸葛亮從善如流道,但也覺得這書是看不下去了,就收起竹簡,用一雙透徹乾淨的眼睛看劉玥。

  劉玥只想著如何讓諸葛亮跟從自己,而不是將來和劉備跑了,撓著頭問道:「二郎覺得鳳主一事是真是假?」

  「鳳主不過坊間傳言,嬋娟何必信這個?」諸葛亮垂眸,余光看到劉玥失望的神色,便又怪自己多嘴,要是劉玥記恨于他,叔父怕是又有麻煩。

  此時的諸葛亮畢竟還小,為人處世有人精的模樣,卻不夠周全精細。看到劉玥不言語,臉上也帶出一絲尷尬的紅色,手裡攥緊了竹簡,想著如何圓過這話。

  「二郎所言非虛。」誰料,劉玥卻歎了口氣,聲音緊接著輕快起來:「鳳主未見史書之上,可見是百姓間的傳言,做不得數。人人都哄我是亂世鳳主,唯有二郎真心相待。」

  諸葛亮不語,也不抬頭。

  劉玥苦笑,覺得自己又把天給聊死了,只能沒話找話道:「二郎覺得光武女帝如何?」

  「漢室傾覆,力王狂瀾之聖君明主。」諸葛亮答道。

  劉玥盯著他的側臉,始終不移開視線:「哪怕她是女兒之身?」

  「亮愚見,女子從來不輸男兒。」

  「某比之光武女帝,如何?」

  這話猶如石破天驚,輕輕鬆松一句,卻在諸葛亮耳邊炸開,仿佛稍有不慎就會墮入深淵。劉玥問他,自己和光武帝劉秀比怎麼樣?這是有問鼎天下稱帝的心啊!

  自己要怎麼答?如果回答得不合劉玥心意,自己是否有命活過今天?如果劉玥回過頭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他們諸葛一家是否還有活路?

  此時的諸葛亮還不信任劉玥,和對方交往,謹慎敬畏占了上風。畢竟兩人身份不對等,他不過是劉表部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子侄,這位執掌三千人的中郎將要殺他,還能有二話?

  竹簡裂口劃開他修長的手指,殷紅色的血珠滾落。

  諸葛亮看著她,儘量平靜地開口:「某資質愚鈍,惟望女公子海涵,禍不及家人。」

  劉玥承認她太著急了,她這套了幾個月的近乎,不說對方兩個妹妹一看到她就跑來要抱抱,就連諸葛玄都軟化了,只有諸葛亮始終對她像隔著一層。

  剛才那句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不已。倒不是說自己的野心暴露了什麼的,既然那群人捧她做鳳主,難道敢說心裡沒這個打算?董卓想稱帝,袁術想稱帝,甚至劉焉都想稱帝,她就算想想又能奈她何?

  只是看到諸葛亮的反應,她就知道自己試探過了。那竹刺還紮在他手指上,血珠子一顆顆滾落到衣服上,他也不擦擦,只一副等著發落的模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諸葛一家可都在劉表的屋簷下。

  劉玥對自己手下的謀士一向比對自己重視,比如之前恨不得把所有奇珍異寶都給賈詡,這會兒心疼懊悔得無以復加。

  她也不顧及什麼禮儀了,伸手就握住那只流血的手,小心翼翼把竹刺拔下來,看著又一顆鼓起來的殷紅小珠子,張口就含進嘴裡。

  感到諸葛亮反應過來並炸毛的前一秒,又吐了出來,用隨身的娟帕包裹起來,用萬分心疼的口氣說道:「一會兒讓仲景給你看看。」

  被竹刺紮了一下而已,這種小傷就叫張仲景跑一次,真不會被罵嗎?

  諸葛亮想把手收回來,很是用了點勁兒,結果自己的手腕渾然不動,他臉黑了。倒不是沒聽說過劉玥的天生神力,但萬萬沒想到能力大無窮到這個程度。

  劉玥到底是什麼意思?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他雖然聰明,但還不至於腦洞大到能猜到劉玥只想招他為謀士,他又不知道自己後世的盛名。

  對方實在殷勤得過分,有時還會舉止親密,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另一方面想。而只要這麼想一想,他的臉就更黑了,一股孤憤之氣在腹腔裡來回滾動,看到劉玥還不肯放手,終於徹底爆發了——

  這也就是他才十一歲,而不是史書上出隆中的二十八歲,也不是四五十歲。年輕人總是氣盛,哪怕諸葛亮再少年老成,此刻也不管不顧炸了。

  「劉嬋娟!」少年漲紅了臉,孤憤道:「你待如何?!」

  翻譯成現代白話文的意思,就是你特麼到底想怎麼樣?

  劉玥咬唇,想了半天,才猶豫道:「其實真不如何。」

  諸葛亮簡直想吐血。

  「某心慕於君,是某唐突了。」這其實是句假話,劉玥還不至於真喜歡一個小小少年,她又不是變態,但真實原因沒法解釋,說出來了諸葛亮也不會相信。

  說你將來會是謀士無雙?

  說你是萬千百姓心中的男神?

  劉玥焉了,知道自己多半是把這件事搞砸了。她上輩子一帆風順,這輩子從出生起就被劉表千寵萬愛,蒯越和賈詡又都那麼配合,讓她太過急躁驕傲。

  這才在諸葛亮身上栽了大跟頭。

  好在劉玥是知錯就改的人,也覺得諸葛亮今天受的刺激夠多了,捫心自問,對方還是個小小少年,又帶著弟弟妹妹,心中不安,步步小心才正常。又如何能要求他掏心掏肺呢?

  諸葛亮看著對他說「心慕」的女子像是想明白了什麼,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眼中閃爍著難舍之情,卻生生克制住,向他道別。

  劉玥走了之後,諸葛均終於得到消息跑出來,連聲問道:「嬋娟呢?今日怎麼走得如此早?我還做了個小泥人給她呢。」

  諸葛亮捏住娟帕,平靜地收拾地上的竹簡,在心中對弟弟說。

  那人不會來了。


13.益州疲弊

  賈詡的傷養了幾個月,在張仲景的細心照料下已經好了七分,再沒有賴在劉玥院子裡的理由。在劉玥待在軍中的時候,他親自求見了劉表一次,也不知道他到底和劉表說了什麼,等劉玥回到府裡的時候,她爹莫名其妙就把賈詡給她了。

  「他家人盡失,也回不去了,你且留在他身邊看看。」劉表摸著鬍子說道:「不稱心再打發走,你也是個中郎將了,帳下豈能無人?」

  好像是這個道理,雖然在三國時期,中郎將這個官職已經和校尉一樣氾濫成災了,但劉玥是有實權的中郎將,又是荊州牧愛女,人馬不多,但手下也得有偏將和謀士。

  賈詡名正言順到了劉玥手下,兩人總算可以明著見面了。因為諸葛亮的事情吃了虧,劉玥對謀士的態度也成熟多了,並不像之前那般興奮又緊張,卻仍舊以真心相待。

  賈詡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主公微妙的變化,卻不說破。等劉玥為他倒了一盞酒後,才謙讓著擺手道:「雖說某已經在明公帳下,但明公仍需克制。」

  劉表對劉玥而言,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鉗制,既是資源,也是弊端。

  劉玥點頭表示明白,問道:「文和先生對天下大勢如何看待?」

  賈詡謙遜:「當不得明公『先生』二字,明公喚文和便可。」

  現在劉玥手下人少,叫他「先生」也就兩個人知道,只要主公不介意就好,但一旦劉玥帳下慢慢興旺起來,其他人將如何看待自己?不過虛名而已,何苦把自己釘在眾人眼中?

  劉玥點點頭,算是答應。

  賈詡這才慢慢說道:「如今漢室衰微,海內大亂,諸侯擁兵自重,天子大權旁落,此天下蒼生之大不幸,而諸侯英雄之幸也。某斗膽問明公一句,明公意何為?」

  這是苦難的年代,也是英雄輩出的年代,是成就霸業的良機,也是埋葬生靈的悲哀。孔子曰:「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避世或是堅守,人人都得選擇,因為人人都沒有選擇。

  那麼,作為一州之牧的愛女,作為帳下兩千兵馬的中郎將,明公您想要什麼?是匡扶漢室,是一統天下,是割據一方,還是隨波逐流?

  劉玥沉默了片刻,最後抬起頭,用那雙黧黑的眼睛盯著賈詡,認真說道:「某惟願天下太平。」

  嗯,這話就有意思了,什麼叫天下太平,怎麼做才能天下太平?賈詡默默在心中挑眉,臉上卻沒顯露分毫,只是微微向前傾身體,垂頭做出側耳恭聽的樣子來。

  「甯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劉玥說道,「百姓何其無辜,要為這幾任漢帝的荒淫無道,寵信宦官外戚付出這般代價?漢室無德,我為漢室宗親,也難辭其咎,無論戎馬一生,或是粉身碎骨,某也要還天下一個太平!」

  數千年前,有女婦好,拒外族于商,保住了剛剛萌芽的華夏文明,才有了之後燦爛耀眼的中華民族;數千年後,我大國泱泱,花了多少代的心血,多少人的犧牲,才立於世界?

  人活一世,不止活個生死,更是活個對錯。

  漢代皇帝自尋死路,死不足惜,去他的匡扶漢室!作為現代人,劉玥才不吃這一套,她要的是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她要的是北方遊牧打不進中原,她要的是華夏民族千秋萬代!

  至於如何達成這個目標,這就是賈詡要為她謀劃的事情。

  「文和,我願為這天下,肝、腦、塗、地。」劉玥輕輕歎息道,無論這條路有多難,無論她要付出什麼代價,或是用什麼卑鄙手段。

  賈詡沉默了幾秒,從自己的位置站起來,離席走到劉玥面前,跪下行禮,雙手交疊地上,額頭觸手,平靜而清楚地答道:「喏。」

  「前兩日曹孟德東征徐州,大敗陶謙,北方暫不可謀也。」賈詡走到劉玥翻出的坤輿圖前,兩個人在上面比比劃劃的。

  袁術之前被劉表斷了糧道,撤退的時候當頭迎上曹操,也被暴揍了一頓,現在曹操又敗陶謙,說是為父親報仇,還屠了城,陶謙回去後就病重,諸將暫時守著,只是曹操絕不肯放過徐州這麼好的地方。

  北方有袁術、袁紹、呂布、曹操、公孫瓚等人馬,漢獻帝又在李傕、郭汜手中,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只是觀望為主。何況從荊州出兵到北方,戰線拉得太遠,就怕供給不足。

  這邊以荊州為中心,從左邊走能打下的地方是益州(包括漢中)、關中等地,一旦攻下南陽,以南陽為補給,還能再往北進攻長安,長安左面是西涼馬騰,右面是洛陽。

  如果從右邊走,那就順著長江一路往下打,吃掉整個揚州……所以說,荊州的地理位置真的非常好啊。

  劉玥摸了摸下巴,對賈詡說道:「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要益州。」

  她的手從益州一路點上長安,意思很明白,只要拿了益州包括漢中的地方,北方就在他們伸手可以夠到的地方了,更何況——

  「天府之國,物資豐饒,用來屯田再好不過。」劉玥溫柔地撫摸著益州的輪廓,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只要糧甲和士兵足夠,就可以養練水.軍,順江東下了。」

  賈詡想了想,還是給劉玥潑了盆冷水:「益州天險,易守難攻,即使劉焉如今患病,也難以強攻,如果損傷太重,恐他人乘虛而入。」

  劉玥搖搖頭,對賈詡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一句話,一個帝國被摧毀尚能重建,從內部被瓦解,它就會永遠消亡。」

  賈詡有些驚喜,看來這位明公確實聰慧過人,知道要奪取益州決不能貿然出兵強攻,只能從內部下手,雖然是陰謀詭計,但他素來覺得計謀有用就好。

  「既然如此,某有一計,可讓益州自顧不暇,只是此計,需待劉焉死後。」賈詡說道。

  劉玥朗聲笑起來,「文和去謀劃就是,劉焉……我倒看他還能活多久?」

  #

  興平元年(194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遠在北方,就是陶謙終於撐不住死了,臨死前讓劉備領了徐州牧。徐州是北方的要地,恐怕其他諸侯心裡都別有打算。

  第二件是劉焉終於病死了,他本來還能再拖一陣子的,偏偏他那幾個兒子都在京城,結果他們想要密謀殺了李傕,反而被李傕殺了,只有劉璋在龐曦幫助下逃了回來。

  「明公,此事可成。」賈詡對劉玥說道。

  劉玥早知道賈詡折騰了大半年,自己無條件地支持,並且也不過問,他要什麼給什麼。這劉焉終於死了,文和總該給她個解釋。

  在賈詡看來,劉焉這個人不成大事,他當年在天下大亂前就領了益州牧,所以不像劉表單身赴任,只能借助當地士族的支持,他當時是帶了自己人去的。

  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就是劉焉和他的人都是外來者,而益州當地世族卻得不到重要,兩者的矛盾越來越嚴重,眼看勢如水火,要不是劉焉還能壓著,早就鬧起來了。

  劉焉這一死,下面的人肯定各懷鬼胎,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誰來繼任益州牧?

  當時劉焉當益州牧時將三個兒子留在京城,身邊只帶了劉瑁,要是那三個兒子都死了也就算了,偏偏還留了一個劉璋。這就有意思了,因為劉璋想要打敗劉瑁繼任,他根本沒人支持啊?這時候只能求助於益州當地勢力,互相勾結利用。

  於是剛到益州的劉璋為了坐穩繼承人的位置,身後站著益州當地世族,而一直跟著劉焉的劉瑁身邊則都是父親的舊部,加上賈詡暗中的各種挑撥,可不是自己內部都要打起來了?

  劉玥聞言問道:「龐曦竟是你安排的人?」

  「龐曦是劉焉世交,兩者結秦晉之好,所以劉璋對他信任有加,只可惜……」賈詡搖頭道,「長安如今還是李傕、郭汜的,而又有誰能比某更瞭解此二人?」

  何況,他在長安也確實留了幾個釘子。

  稍加挑撥,劉焉那幾個傻兒子就上了鉤,再恩威並施收服龐曦,讓後者帶著劉璋逃出京城,這才有了益州如今的內亂。

  「探子來報,沈彌、婁發、甘寧等人起事反叛,蜀中大亂。此是千古良機,明公萬萬不可失去。說服劉荊州寫信給劉璋,明公您親自帶兵入蜀,借機奪取益州。」賈詡行禮道。

  劉玥眯了眯眼睛,對賈詡道:「文和放心,要是如此都拿不下益州,我之後還有什麼臉再見你。」

  沒看到這等千古良機,連她爹都忍不住了嗎?要知道沈彌、婁發、甘寧等人,可不是她和文和策反的。


14.安民之心

  劉表確實動心了,所以當劉玥請戰的時候,他沉吟著沒說話,似乎有些為難。劉玥跪在前面,下意識偏頭去看蒯越,後者在袖子裡稍稍露出半隻手,搖了搖,讓她稍安勿躁。

  如今劉表手下大將中,蔡瑁主管水師,黃祖鎮守江夏,文聘守著荊北以戒備北方諸侯,而且以劉璋的神經緊張,怕是不能派遣大將大軍直接開進去,一方面讓劉璋見疑,另一方面也會刺激到當地世族。

  龐曦暗中投降的事情,賈詡不讓劉玥說出去,所以劉表才左右猶豫。他女兒才十五歲,就要率領幾萬大軍,也不能服眾啊。

  「我與劉璋寫信,他請我們入蜀相助,以荊州三萬大軍平定內亂,只是誰來帶兵?嬋娟年幼,黃、文、蔡幾位將軍身兼要職,脫不得身……」劉表無奈歎氣。

  「阿翁,女兒倒想舉薦一人。」劉玥坦蕩道。

  「哦,誰人?」劉表挑眉。

  「南陽黃漢升,如今正領中郎將一職,隨表哥駐軍長沙,素有威名,驍勇善戰。」劉玥說的這位全名叫黃忠,確實是個打仗好手,卻因為出身而一直不被劉表重用。

  「黃漢升是員虎將,可惜鬱鬱不得志,無有作為。此人英勇無雙,忠義兩全,明公若是給他一次機會,他必銜草來報。」這是賈詡給她獻的策,「明公與他同去益州,沿路上多加用心,將他收入帳下,便能多一員忠心猛將。」

  雖然劉玥不認識黃忠是誰,但既然賈詡這麼說,她也願意試試。反正到時候他們一起入蜀,黃忠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自己親眼去看就是。

  「這……」劉表果然遲疑。

  「原是劉璋請我們去的,想來和孫堅那時不同。」劉玥意有所指。

  「罷了,便封黃忠為裨將軍,領兵兩萬入蜀,嬋娟領兵一萬相隨。」劉表擺擺手,表示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了,接下來就和眾人敲定糧草兵甲之事。

  至於入蜀時帶誰在身邊,如果主公沒有指派,都是領兵的將軍們自己決定帶幾個幕僚。劉表讓劉玥去自然不放心,想了想,還是讓蒯越領了軍師一職跟去。

  劉玥原本想帶著賈詡,但後者身體還沒痊癒,川蜀這一代又多潮濕瘴氣,要是賈詡行軍途中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要瘋掉。

  「你留在荊州也要小心,趁我不在,那些子小人又要來作祟,我那兩個哥哥都不是好相與的。」劉玥對賈詡叮囑道,「你是我帳下幕僚,只要阿翁不開口,他們奈何你不得。怕就怕有人在我阿翁面前說三道四,我自然是不懼,就怕他們沖你來。」

  「某省得,明公無需牽掛荊州,某還要為明公謀劃一番。」賈詡笑眯眯道。

  他當然知道劉玥一走,那些蟲蛇鼠蟻的都要跳出來。在外作戰的將領最怕的就是被主公忌憚,哪怕劉玥是劉表親閨女,也架不住三人成虎。

  別說那些人可能沖著他來,就是他們不來朝他作妖,賈詡也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這些賈詡也沒和劉玥說,只是問道:「明公打算帶誰去川蜀?」

  「文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下哪有什麼人?」劉玥苦笑。

  賈詡點點頭,沒說什麼。

  劉玥自己忍了半天,哭笑不得道:「文和你真是……就不肯多一句嘴。我本想把諸葛玄帶上,和阿翁一說便是,但我看他這幾日身體不適,張仲景都留在左右。」

  「不帶諸葛胤誼,帶他侄兒也行。」賈詡神在在來了一句。

  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葡萄汁噴出來,但也嗆到了喉嚨,咳嗽半天。

  賈詡遞上了一塊帕子,讓自家主公捂住嘴咳個痛快。後者緩了緩氣息,搖頭道:「你也想得出,那諸葛亮才十三歲,你就把人帶去戰場,可不是要了諸葛玄的命?」

  我還不如帶生病的諸葛玄去呢!

  「明公也不過十五,十一歲時便跟隨劉州牧隻身闖荊州。」賈詡頓了頓,歎息般說道:「何況知明公總要找個機會和他說開了才好。」

  於是,劉玥又被葡萄汁嗆到了。

  賈詡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更不樂意管主公的私事,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算難得,此後便不多言,等著劉玥自己糾結完畢,決定道:「我去諸葛家,和他說一說。」

  「唉——」劉玥歎氣,「我如今領兵一萬,手下除你之外竟無人可用,就算文和的智謀以一當百,也苦於分身乏術,為之奈何?」

  「明公且寬心,待益州平定,自然有人上門來,只望明公別惱了人多才是。」賈詡笑道。

  #

  時隔大半年,劉玥又帶著禮物上門,諸葛玄此時身體有恙,張仲景一直在為他醫治,可前者當年逃難時傷了底子,身體太過虛弱。

  劉玥先帶著一些名貴藥材探病,諸葛玄躺在那裡,臉色發白,眼下發黑,見了劉玥便想起身喊道:「中郎將……」

  「伯父快歇下。」劉玥溫聲道,扶著他躺回去,對服侍的人說道:「要是缺了什麼藥,都去我那裡拿,要是州牧府裡也沒有,就和賈文和先生說,他自有辦法。」

  「中郎將要去益州,哪裡能讓您掛心。」諸葛玄咳嗽了兩聲,生怕把病氣過給劉玥,就開口道:「可是要找亮兒?他去幫忙煎藥,我這就讓他……咳咳。」

  「叫張神醫來。」劉玥吩咐道,握著諸葛玄的手,安撫道:「您好好休息著,我自己去找二郎就好。」

  「中郎將,中郎將!」諸葛玄反握她的手,眼神爆發出一道頑強的光,言語急切道:「我知道亮兒之前多有得罪,他年歲尚小,又遭逢突變,生父生母皆亡故,請您切勿與他計較。」

  或許曾經他並不畏懼劉玥,就算是劉表愛女,也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可如今劉玥帶重兵入蜀,如果事成,她便是手握大權的女將,而自己又時日無多。萬一劉玥和亮兒起了衝突,他這一家可如何是好?

  「若我身故,懇請……懇請中郎將讓他們早歸故里。」

  劉玥皺眉,難過道:「您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在您和二郎眼中都是借勢壓人的小人不成?難道我只因為手中有權,看誰不順眼就會置他於死地不成?」

  諸葛玄連連搖頭,卻咳得連話都說不出,這時候張仲景已經走進來了。劉玥不好再留在房裡打擾大夫治療,只能轉頭離開。

  她找到諸葛亮的時候,後者正站在廊下,生前燃著火煮著藥。

  看到劉玥,諸葛亮臉色不變,只是平靜地盯著燃燒的火焰,映襯著本來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小小的人也消瘦了一圈,眼神卻更為堅定。

  「我剛看望過胤誼伯父。」劉玥說道。

  「多謝中郎將厚愛。」諸葛亮行禮。

  「我只聽說他病了,不知竟病到這步田地,為何早不派人去州牧府找我?」劉玥問道。

  「中郎將也不是大夫,只多一個人牽掛憂心而已。」諸葛亮回答。

  「至少多一個人為你支撐。」劉玥堅持。

  這不是她會不會治病的問題,一家之主重病難起,所有的擔子都會落在家裡最年長的男孩兒身上——往來人情,鬼祟小人,未知前路,這時候要是多一個人在旁邊支持,那感覺怎麼會一樣?

  劉玥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她剛進大學時失去父親,家裡母親獨木難支,孤女寡母一面料理後事一面對著淒冷的房間發呆,這時候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也讓她們落淚。

  「我原本是想問你,是否願意和我同去川蜀?」劉玥搖搖頭,「現在,你便多多陪在胤誼伯父身邊,要是……我要是那時還沒回荊州,你就去找賈文和。」

  她回頭吩咐賈詡一聲,讓人給諸葛家幾個孩子準備車馬銀錢,護送他們回老家。

  諸葛胤誼並沒有說錯,他一死,諸葛亮等侄子侄女就再也沒人庇護,他們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哪怕是臥龍也是條還沒長成的小龍,別折在荊州的潭水裡。

  至於將來劉備去隆中請諸葛亮出師……唉,之後再說吧。

  「多謝中郎將。」諸葛亮又一次行禮,他們面前的藥罐冒出了中藥的清香。

  劉玥扶住對方,在他耳邊說道:「安民之心,君可有之?」

  諸葛亮愕然看她,卻見劉玥鬆開了手,裝作什麼都沒說過的模樣,微微一笑道:「你我相交一場,都是應該的,不必再三謝我,也不必稱呼我為中郎將。」

  「無論將來某門第再高,只要你來見我,某必倒履相迎。」

  諸葛亮看著她,不說話。

  劉玥行禮道別:「我三日後入蜀,如此,與君別過,惟願平安。」

  諸葛亮沉默了幾秒,垂眸低頭,回禮應道:「願君保重。」

  也願你此去益州,得償所願……


15.忠臣內奸

  大軍開拔的時候,劉表親自來送,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漢帝,一杯敬三軍將士。飲盡杯中酒,前路無故人,即便是最討厭喝酒的劉玥,也從這酸澀的酒裡喝出幾分豪邁來。

  作為兩位將領,她和黃忠騎著馬見了第一面,便各自散開。她帶著一萬人在前面,黃忠帶兩萬人在後面壓陣。當然劉玥不是前鋒,在最前面有黃忠的兩千騎兵,由一員先鋒小將帶著,隨後才是劉玥手下的大軍,掛著高高的旗幟,上面印著「劉」字。

  這三萬人是打著幫益州平亂的幌子入蜀的。

  就這麼一路從襄陽走到益州邊境,黃忠派傳令兵來,讓劉玥當下紮寨。後者領了軍令,就停下了人馬忙開了,這些荊州兵訓練有素,很快就搭出個臨時的軍營來。

  劉玥讓手下偏將看顧士兵,自己騎著銀星去找黃忠,在進入益州前,她們幾個人必須再商量一番。等到了黃忠營帳,蒯越早就坐在右下,將左下的尊位留給劉玥,她也不客氣,行禮之後就屈膝坐下。

  黃忠是個中年武將,卻並不顯老,一雙眼眸如鷹隼般銳不可擋,比黃祖還要勇猛幾分。他看了眼劉玥,心裡想道:這就是和韓當大戰三百回合的女公子?倒完全看不出有如此英勇,只是人不可貌相,他受劉玥舉薦才被提拔,更不會貿然開罪。

  「劉益州的使者已經帶著書信來了。」蒯越對劉玥說道,手下將一卷竹簡遞給她,後者抬眉掃視著上面一行行字。

  劉玥嗤笑一聲:「劉璋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對劉璋直呼其名,左右卻並不見怪,誰也沒真把劉璋放在心裡。尤其是對方來了書信,讓黃忠大軍不要進入自己的轄地,而是直接去攻打劉瑁佔領的地盤。

  「趙韙的主意吧。」劉玥把竹簡交換給黃忠。

  「趙韙此人,原為劉焉手下大將,乃益州本土世家出身,為人好功喜權,從不肯屈居人下,如今選擇劉璋怕是有所圖謀。」蒯越慢慢說道,「探子來報,沈彌、婁發和甘甯等人為他所敗,正逃亡荊州。」

  「怕不是甘寧等人說了什麼,才讓劉璋疑了阿翁?」劉玥問道。

  本來就是劉表派人去挑撥沈彌、婁發和甘寧叛亂的,要是劉璋知道這件事,那多半也知道荊州不懷好意,可面對內亂又無計可施,這才又想借助黃忠大軍,又不願意對方到自己地盤來。

  內有狼,外有虎,這個劉璋也是苦逼。

  「那如今之計是繼續前行,還是在此處等待?是按照劉璋說的攻打劉瑁,還是……」蒯越看向黃忠,既然對方為主帥,當然由他來決定。

  黃忠並不敢忽略蒯越的意見,他就是個裨將軍,蒯越可是劉表心腹。

  「軍師有何計策?」他恭敬道。

  蒯越摸了摸鬍子,說道:「按照劉璋所言,攻打劉瑁。」

  這話沒說錯,益州本來就易守難攻,打得就是趁其不備,劉璋本來被劉表騙得團團轉,冷不丁清醒過來荊州人不是好玩意兒,一定有了防備,此時強攻多半要吃虧,還不如先打劉瑁,攻佔下一部分的地盤,再徐徐圖之。

  「若錯失時機,恐怕益州再難圖之。」劉玥皺眉,道:「不若黃將軍帶人討伐劉瑁,再給我五千人,讓我打劉璋一個措施不及。」

  「中郎將不可!」蒯越連忙阻攔:「劉璋已有防備,天時已失;趙韙等人乃益州世族,世世代代長在川蜀,地利又無。劉璋身邊必有大軍,中郎君只帶五千人馬如何攻得下?」

  要是劉玥魯莽出事,劉表能活吞了他。

  「軍師勿慮,某自有分寸。」劉玥憑藉的是賈詡安排。要知道,劉璋身邊最信任的龐曦,那個把劉璋救出京師的龐曦,可是個內奸。

  只是這事情不好說出去,不然怕賈詡引人忌憚。

  「中郎將何必如此心急?!」蒯越以為劉玥是著急立功,忍不住歎氣,又知道劉玥一向有主意的很,轉過頭對主將黃忠道:「黃將軍,萬萬不可如此啊。」

  黃忠卻猶豫了,試探性說道:「若是我大軍往北去打劉瑁,劉璋勢必放鬆戒備。中郎將既然有把握,想必是在益州有內應,到時候率五千奇兵打他個措手不及。某再率領大軍調轉頭來,前後夾擊必定成功。」

  「兵家大忌,豈能只想成事,不想失敗?」蒯越急的懟回去,「若是中郎將中了埋伏如何?若是將軍滅不了劉璋又如何?」

  「若是敗了,不過折我一人。」劉玥笑道:「我乃荊州牧之女,劉氏宗親,年方十五。劉璋投鼠忌器,絕不敢在這時候和我阿翁翻臉,他不會殺我,只是拿我威脅阿翁。」

  話是這麼說,借給劉璋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候殺劉表的愛女。

  「異度先生想想,此時遂了劉璋的意,等我們打完劉瑁,他內部再無憂患,可不是回過頭來打我們?到時候他領著益州本地世族,占盡天時地利,我們區區三萬人被困在巴蜀,豈有活路?」

  當然以劉璋的尿性,多半會分一兩個郡給劉表求和,但這絕不是劉玥想要的。想要一統天下,想要逐鹿中原,她一定要拿下益州。

  「這……」蒯越剛想再說什麼,就被劉玥上前幾步,握住手。

  「異度先生。」劉玥看著他,「非某心急,而是時不我待。就像當年先生輔佐我父親,內有宗賊作亂,外有袁術孫堅,難道還能再等?」

  蒯越臉色變了,當年他們世家擺了劉表一道,劉玥這是提醒他們,自己還沒忘呢。

  恩威並施,才能降服世家。劉玥給了一巴掌,現在該給甜棗了,只輕輕歎息道:「我與異度先生相識于最初,若沒有先生,哪裡來的劉玥,我們本就是榮辱與共。某和阿翁離不得先生,先生不也離不得荊州牧?」

  「兩位將軍既然打定主意,還來問我做什麼?」蒯越有些惱了,卻看著劉玥灼灼發亮的眼神,終究是敗下陣來,「我這就寫信回給劉璋,助二位一臂之力。」

  且不說蒯越是怎麼寫信忽悠劉璋的,劉玥帶了兩員偏將和五千人馬,一面給賈詡飛鴿傳書,一面讓手下脫去戰甲,換上老百姓的衣服,十人為一隊潛入益州,聯絡在益州的探子,將武器戰甲都運到城裡。

  這也就是益州現在亂成一團,劉璋自顧不暇,也沒空一一檢查進入益州的百姓,守邊的士兵只要沒看見大部隊就好,收了錢就放行。

  尤其劉玥還換上了女裝,十五歲的小女兒長相嬌俏,一身布衣荊釵地跟著幾位哥哥來益州投奔親戚,「哥哥」給了錢,領著家人拿著行囊走進城裡,一路走到劉璋所在的地方。

  賈詡早就囑咐了龐曦,後者派人來接,劉玥讓兩員偏將把士兵們集合起來,重新換上武器戰甲,自己則換上一套婢女的服飾,孤身去府上見了龐曦。

  龐曦和劉璋感情十分深厚,他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璋的兒子,天知道賈詡又用了什麼陰毒手段,才逼迫龐曦就範的。

  「是我對不住明公,對不住季玉。」龐曦哀歎。

  「季玉公子仁義,劉荊州必不苛責於他,也不會辜負於君。」劉玥說著官話,看著龐曦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裝樣子地抹眼淚。

  事已至此,龐曦無路可退。

  因為劉璋相信龐曦,給了他部分兵權,但趙韙還是主將,也是他打敗了甘寧等人,劉璋對他很是信賴,恐怕不殺趙韙,後患無窮。

  「趙韙可在軍中?」劉玥問道。

  「前幾日是在的,這幾日回城了,勸益州牧遷至成都。」龐曦回答。

  劉玥冷笑,說道:「勞煩君將趙韙和劉璋都請來府上了。」

  龐曦心頭一跳,實在是佩服劉玥比天還大的膽子,就聽到劉玥說道:「你無需擔心,我絕不殺劉璋,只是有些話還想單獨和季玉公子談談。」

  當夜,劉玥調來一百人馬,埋伏在龐曦府上,又讓剩餘人馬在城內等待,只等自己給信號,便控制這座城,將守軍拒於城外,等黃忠將軍的支援。

  一夜無眠,即便是劉玥這麼膽大的,也實在睡不著。

  她看著悠悠蒼穹和星垂大地,想起了來到三國之後的短短十數年,倒是比前世的二十八年加一起還要刺激。

  劉玥長歎一口氣,握住了手裡的玉玨。

  #

  同一個夜晚,在荊州襄陽郡中,諸葛玄病逝。

  諸葛亮帶著弟弟妹妹們,連夜穿上早就準備好的麻衣孝服,在僕從的幫助下佈置好靈堂,燒起火盆,為諸葛玄守夜。

  諸葛亮一身白衣,握住手裡的玉玨,對諸葛均說道:「等此事完結,我們就帶著叔叔回老家去,耕讀為生,你可願意?」

  諸葛均愣了愣,看著兄長沉靜哀痛的眼神,眼中一熱就要哭,卻生生忍住,只是垂眸點了點頭。

  在這漫長的黑夜裡,一個少年在火盆旁輕輕閉上了眼睛。無論他將來有何作為,無論他在後世是否名滿天下,此時此刻,他都是一個喪父喪母后,又失去自己唯一庇護的孩子。

  長夜漫漫,前路茫茫,誰與君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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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甘寧其人

  趙韙和劉璋對龐曦並無戒備之心,所以當那笑吟吟的美貌少女一言不合就抽出寶劍抹了趙韙的脖子,訓練有素的士兵將刀斧架在劉璋脖子上時,後者只瞪大了眼睛,看著低頭不語的龐曦。

  亂世之中,並不要求謀臣武將對主公從一而終,但要是背信棄義、出賣主上就有點無恥了,這也是呂布一直遭人詬病的原因——呂布其實沒有四處認爹,但他總帶著上一任主公當投名狀,實在是……這讓誰敢用他?

  「季玉公子不必看了。」劉玥不適應身上的女裝,卻裝模作樣地坐到劉璋身邊,給他帶了一杯酒,勸道:「自從劉益州死後,公子獨木難支,川蜀狼煙四起,苦了的只是益州百姓,你與我們主公同為劉氏宗族,公子不思報效陛下,匡扶漢室,怎麼能學袁氏那般兄弟鬩牆?」

  這話是混帳邏輯,強詞奪理了,但礙於刀架在脖子上,怎麼樣的謬論都要點頭稱是。

  不過,她說得也在理。劉焉死後,劉璋劉瑁確實沒一個能撐得起來,讓他們硬撐過這一時,也撐不過一世。群雄逐鹿這件事,只有勝敗,從沒有中立求生的。何況,看在同為劉氏宗族的份上,為了面子好看,劉表也不會殺他。

  就看劉璋識趣不識趣。

  事實證明,劉璋很識趣,甚至識趣到沒有骨頭的地步,聽到劉表想要封他做個郡守,又說為他向朝廷上表討封爵位,再保他和家人一世榮華富貴,便點頭應了,在劉玥的授意下寫了一份《告益州書》,大致上就是斥責劉瑁不忠不孝,又自責無能,為天下百姓考慮,就把益州牧的位置讓給劉表,並請求劉表討伐自己這個混帳兄弟,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不過,劉玥托著下巴想道,要是劉焉真的有在天之靈,多半是要被氣活過來,抽死這兩個不成氣候的逆子。

  「這位……將軍,只求您一件事。」劉璋想了想,猶豫地行禮央求道。

  「你說,我必然轉告主公。」劉玥點點頭,答不答應就看對方要什麼了。

  「等黃將軍和劉將軍攻下劉瑁後,請千萬不要傷了城中百姓。我劉璋無德,受不住父輩的基業,更對不起此地百姓,如今正值麥收之際,請將軍代某求求情,為百姓留下可供過冬和來年播種的糧食,不要全部充了軍資。」劉璋跪下叩首,哀泣道。

  劉玥沉默了,她真想不到劉璋骨頭軟,人又蠢,可心腸倒不錯。可惜生在這亂世之中,不然在天平盛世一定能做個好官。

  「主公仁德,益州又歸了他,大軍必與百姓秋毫無犯。」劉玥說完這句話,看到劉璋又一個叩首,這才被士兵們押下去看管。

  手下小將來報,已經放出信號讓黃將軍掉頭支援了,只是行軍需要時間,他們已經控制住了城中的守軍,只是擔心趙韙的大軍還在城外候命,怕他們到時候被圍了城。

  「將軍不如帶那劉季玉先走一步,我等守在城內等黃將軍。」手下提議道。

  「現在走,不正好當頭撞上趙韙部下?」劉玥冷笑一聲,「趙韙早有反心,他死了,手下必然群龍無首,知道趙韙出事要等到明日早上,互相間要爭出個高低來要一兩日,我們派人守城再支撐三四日,兵貴神速,黃將軍必然可到,從後面圍了趙韙餘孽。」

  「況且,劉季玉在我手上,又沒人知道我是誰,若是他們真敢圍城,少不得一個忤逆之罪。且等著吧!」劉玥揮揮手,讓手下去準備守城的東西。

  然後,看到龐曦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少不得再哄一哄,許之以功名利祿,再派了幾個兵卒守著,拉著龐曦的手溫言道:「除了我的部下外,全程唯有君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趙韙餘孽抓了我來威脅阿翁,少不得他要動怒……」

  好好想想吧,劉表手下可還有好幾員大將,兵士七八萬。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退路?難道回去投靠劉瑁嗎?!劉瑁還敢信你嗎?

  「起碼你保住了季玉公子,同為皇室宗親,我們又怎會虧待劉益州的後人呢?」劉玥歎氣道:「你也算對得起劉公了。」

  #

  如劉玥所料,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趙韙部下覺察不對,才派人來尋,只可惜趙韙和隨身兵卒都被滅口,那士兵剛到了城裡,就被抓去見劉璋。

  劉璋狠狠斥責趙韙在席上刺殺他,歷數趙韙種種謀.逆大罪,又說首犯誅殺,餘黨不論,讓趙韙幾位偏將不帶兵卒,單槍匹馬來交兵權。

  「那幾個偏將可會來?」龐曦問道。

  劉玥用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佩劍,笑道:「來?亂世之中,沒有必然的保障,誰敢放下自己的兵權束手就擒?你且看著吧。」

  果然,放那人走後,趙韙幾個部下沒了消息,既不來投降,也不攻打城池。劉玥料定這幾個人要麼在撕個新老大,要麼就是在商討如何應對劉璋,只希望他們反應更慢點才是。

  整座城池外松內緊,劉玥整編了城內的益州守城軍,按照之前從黃祖那裡看來的流程,將整座城池像鐵通般粘起來,勢必一隻鳥兒都不能飛進來。

  城內官員彙報百姓戶數,又報上存糧和軍資,粗略估測能撐七八天。正當劉玥備戰得如火如荼時,到有一支殘兵趁著趙韙部下互相爭權,偷偷來到城門口。

  為首的將領渾身血跡,灰頭土臉,卻還很有精神道:「臨江甘興霸,求見益州牧!」

  那聲音吼得震天響,劉玥正在城牆上檢查守城的東西,冷不丁被他嚇一跳,皺眉問左右道:「甘興霸?就是那個叛了劉季玉的甘寧?」

  「是他。」左右回答。

  以劉玥前世的歷史盲程度,她連賈詡黃月英都不認識,能聽說過甘寧才有鬼。只是甘寧乃敗軍之將,之前說是去荊州邊境投靠她爹,怎麼又跑回來了?

  甘寧看到城裡靜悄悄的沒人理他,又吼了一遍,他身後帶的人不多,粗粗數來一百來人,都和他一樣灰頭土臉,但都挺有勁兒。

  「讓他進來?」劉玥笑問。

  左右連忙都說不可,說他們就是守城等黃將軍來支援,怎麼能貿貿然放這種莫名其妙的人進來,萬一對方背後捅刀子,破城是分分鐘的事情。

  劉玥但笑不語,手指在城牆上叩出有節奏的拍子,最後說道:「讓甘興霸和他的人馬進來,兵士盡退戰甲武器,你們派人看著,讓甘興霸自己來府中見我,不必下他的兵器。」

  趁著甘寧進程的時間,劉玥向劉璋龐曦打聽了下這個人,得知甘甯原本是個地痞出身,年少時集結了一夥人為禍鄉里,後來又做了水賊,要是沿途官員隆重接待,便可為對方赴湯蹈火,要是沿途官員輕慢于他,就要殺人劫財。

  此人據說好名好義,窮奢無度,有幾分俠氣,更多卻像個賊人。

  「這倒是有意思。」劉玥來了興致,讓人置辦好酒好菜,只等甘寧來了再說。她換上一套戎裝,沒有拿斧子,只挎了佩劍出門來迎。

  甘興霸根本就沒下馬,拿著兵器,騎著駿馬就堂而皇之地來到劉玥面前,即便如此,都沒下馬的意思,只從上面冷眼瞧著劉玥,痞氣十足道:「也不過如此。」

  劉玥手下小將氣得臉漲紅,卻被前者攔了。

  「你以為某該是什麼樣子?」劉玥不惱不怒,笑語吟吟反問:「身長八尺,虎背熊腰,一雙虎目不怒自威,一聲呵斥退敵八尺?」

  「一個十五歲的女兒能長成那樣,可見是個妖物了。甘將軍若真見了那樣的妖怪,合該一劍殺了才是,半分都不用猶豫。」

  甘寧被懟回去,劉玥這是拐著彎罵他呢,這小女娃可真不好惹,他摸了摸鼻子,自覺沒勁兒,終於翻身下馬,仍舊不退下兵器,很是敷衍地行禮道:「某是甘興霸,黃將軍讓某來支援女公子,他不日就到。」

  「甘將軍辛苦了,請。」劉玥也不戳破他的謊言,毫無芥蒂地請甘寧進府,後者大概這段時間過得真挺慘的,也不和人客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時席上無話。

  其實,黃忠和蒯越就算要派人支援劉玥,又怎麼會派甘寧這樣的殘兵敗將,只是甘寧帶著殘部投靠黃忠大軍,在帳下聽了一耳朵,就求著去看一眼劉玥。

  蒯越理都沒理他,黃忠也不同意,他就趁著大軍急行不備,帶著這小一百號人逃了……不對,也不叫逃,他是想投靠劉荊州來著,但蒯越自忖是豪門世家,根本不理睬他這樣的「水賊」,更何況他還是敗軍,即便投了劉表,也討不得好。

  甘寧要是心思不活絡,也不會從地痞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人賊精,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小有名氣的劉玥,心想劉玥要是困在城內,又人生地不熟的,他幫上一把,哪怕將來劉表也要因為自己救了他愛女而高看一眼。

  富貴險中求,不成的話再改投別家。

  劉玥雖然不知道他這小算盤,但也猜到這人不是真心來幫自己的。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她也沒把甘寧太放心上,只是對方畢竟是巴蜀本地武將,比她這個外來的三腳貓要好多了。

  又過了兩天,趙韙部下終於自己內部鬧騰完了,寫了一封信用箭射進城內,他們倒也聰明,不明說自己要扯旗造.反,只說是劉璋被龐曦挾持,又殺了趙韙,是龐曦有不臣之心,他們這是準備救劉璋了。

  劉玥看了大笑,又把信給甘甯和龐曦看。

  「趙韙還看得過去,他那幾個偏將都不成氣候。」甘甯說道,劉玥身後小將又瞪著這個恬不知恥的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敗軍之將?哪來的大言不慚敢說趙韙部下不中用?

  「甘將軍想打,那就打吧。」劉玥對甘寧點點頭。

  後者也不含混,跟著劉玥就上了城牆,他那一百人也編入了守城軍中,看到劉玥並不反對,就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指揮權。

  他咧開嘴,對城下趙韙部眾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17.代理州牧

  劉玥從來就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雖然活了兩輩子,又身負神力,但打仗和打架是兩回事。她可以和韓當大戰三百回合不落下風,不意味著她就會指揮軍隊。她雖然帳下操練著幾千人馬,可從沒帶過這些人打過什麼大仗。

  即便是守城戰,她更是只跟著黃祖看過一次,這時候有個地頭蛇想要露一手,她自然不會拒絕。甘甯無非是想要立功揚名,自己何苦插手亂指揮?

  除了坐鎮軍中外,她只需要認認真真圍觀甘寧的打法,好好學著就是。

  甘甯是水賊地痞出身,但大大小小的仗打過不知多少,他為人有狡猾聰慧,驍勇善戰,很快就進入狀態,像一隻露出獠牙的虎狼,兇神惡煞地吞噬著城外的趙韙部眾,不像是防禦戰,倒更像是進攻,想把對方一口吃掉。

  正如他所說,趙韙或許是個英雄,但他手下幾個偏將不堪一擊,又因為前幾日的爭鬥,人心渙散,看到甘寧這種吃相,士兵們都有些膽寒。劉玥在旁邊沉思片刻,便悄悄吩咐手下把劉璋帶到城牆上來,又讓城中文人寫了篇通俗易懂的檄文。

  劉璋看到這箭雨攻城的,不免嚇得兩股戰戰,好在劉玥挎著劍站在他身邊扶著,讓他鼓足勇氣把檄文大聲念出來,大致上就是罵這群士兵跟著賊首謀逆,也是同等大罪,若是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他們就絕不追究。

  「想想汝等的妻兒老小,為這些賊子賣命,世人將如何看你們!千古後也落得一個叛賊的駡名,汝等後人焉能抬起頭來做人?!」

  劉玥安排的一隊士兵吼著最後這句,讓本來就無心戀戰的趙韙部眾更加渙散。

  甘寧挑了挑眉,徹底興奮了,竟然帶著幾百人馬殺出城外,在趙韙部眾中橫衝直撞,人擋殺人,血濺五步,嚇得對方士兵一看到甘甯的人影遠遠騎馬而來就四處逃跑。

  為了避免誤傷,劉玥讓人停止放箭,讓城牆上的眾人拄著兵器棍子齊聲吼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投降這種事情是有傳染性的,尤其是你制止不住第一個投降的人,那麼後面就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部都倒了。趙韙手下幾個偏將原本想殺了那些跪下的兵卒,可甘寧怎麼會讓他們得逞,在馬上彎弓射箭,又舞著大刀沖過去,讓他們不得不放棄逃離。

  最後不等黃忠大軍來支援,圍城的趙韙部眾便潰散了,要等那幾個偏將重新收拾舊部,也不知道多久之後了,關鍵他們還敢不敢再攻城了。

  劉玥派出的探子回報,趙韙偏將帶著剩餘的一萬多人馬直接跑了,不由搖了搖頭:「若是清點軍隊,重新殺我們個回馬槍未必會輸,竟是直接逃了……果然不成氣候。」

  當時圍城的有近兩萬人馬,城內的守軍加起來不過一兩千人,哪怕佔據城池之堅固,也只能防守支撐,等待救援而已。結果趙韙部將被甘寧沖了一波,投降了幾千人,又跑了好幾千人,這些膽小鬼竟然就這麼敗逃了?

  劉玥頓時有種「我還沒舉起我四十米的大刀,你怎麼就倒了」的感覺。

  甘寧得意洋洋,倒是很欽佩劉玥在不清楚自己底細的時候,就敢把守城軍交給他來指揮。兩人後來又在慶功酒宴上交手,甘興霸被打得連連後退,不得不承認劉玥的驍勇。

  酒過三巡,劉玥又提及給父親寫了信,來表彰甘寧的功勞。雖說劉表看不上這種水賊出身的人,但自家女兒添油加醋地表達了對方救了自己的恩情,最終劉表倒是給了個不錯的官職,讓他跟著蔡瑁去訓練水軍。

  甘甯本就是豪俠的脾氣,誰對了他的味兒誰就是兄弟,加上他又精明得很,到底是誰能讓他施展抱負一眼就看清楚了。劉景升看不起他,眼前這女娃倒是有幾分英雄氣概,舉手投足間爽快又大氣,對他也是愛重中帶著親昵。

  他抱著酒缸子思索了一晚上,看著益州的天幕群星閃耀,聽著山林間的風緩緩吹過,難得思考了一下「人生的意義」這個千百年來的人類終極哲學命題。

  大丈夫恰逢亂世,不就該橫刀立馬、青史垂名嗎?

  甘寧打了個酒嗝,聽到有人走近,抬頭一看,果然是劉玥給他拿了件袍子,說道:「益州夜涼,聽聞沾露濕衣,甘將軍很是該保重身體,少飲酒多喝水。」

  雖然古代的酒度數不高,但這麼喝也能喝死人的,還作死在外面吹冷風。劉玥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捨生取義是一回事,不重視健康就是另一回事了。

  「阿翁讓你帶水軍,你就先跟著蔡將軍去吧。」劉玥說道。

  甘甯盯著劉玥,問道:「那位蔡將軍可是劉州牧的妻兄,大名鼎鼎的蔡氏?」

  劉玥點點頭,甘興霸嗤笑一聲,冷聲道:「我還不如跟著你呢。」

  「我手頭又沒有水軍給你。」劉玥無所謂道。

  甘寧挑眉:「你有沒有想過,打下益州後,誰來做益州牧?難道你帶兵辛苦得來的川蜀要歸了你兩個哥哥?就算暫時由你父親兼任兩州之長,這裡總要有個主事的吧?」

  他是個粗人,說話可不像賈詡那麼委婉。

  「難道我還能向阿翁討要益州?」劉玥冷笑,「我那兩個哥哥打什麼主意,難道我不知道?可我終歸比他們小了太多歲,你有見過十五歲的州牧嗎?」

  甘寧不說話了,他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雖然劉玥不覺得自己能拿下益州牧,但這一次戰果頗豐。等到黃忠大軍來了之後,她交代了一下事情,就跟著黃將軍繼續剿滅抵抗勢力,最後以劉瑁自盡,部下悉數投降為終結。劉璋上表天子,說是無德做益州牧,推薦劉表兼任兩州之長,天子答應了。

  劉表像模像樣地拒絕了兩三次,最後在荊益兩州官員的「苦勸」之下,流淚說道不負皇恩,不負兩州百姓,向著長安的方向叩首謝恩,接下了這個重任。

  他平白得了一個州,自然大大封賞手下。劉璋是不能放在益州的,他就讓對方到荊州來做官,除此之外,黃忠升為正將軍,手下領兵五萬鎮守益州,對黃忠來說也算熬出了頭;甘甯因為救了劉玥升為裨將軍跟隨蔡瑁訓練水軍,名義上麾下該有兩萬水軍。

  至於蒯越則被派往益州,輔佐新上任的代州牧。沒錯,劉表還是決定留在荊州大本營,但益州是不可能給一個外姓人來主持的,他本想派劉琮或劉琦去,把劉玥依舊留在身邊教導。但就在收復益州時,這兩位公子出了點事情……

  劉琮娶了小蔡夫人而得到蔡氏短暫支援,結果最後蔡氏還是選擇了劉玥,他又氣又急,對小蔡夫人多有指摘,那位小夫人也是家裡千寵萬愛養大的,看到劉琮夜夜留宿寵妾房中,就去蔡夫人那裡告了一狀。

  蔡夫人心疼侄女,免不了在劉表耳邊說幾句,偏偏劉琦這時候使壞,他素來知道自己這弟弟妹妹都有人寵愛支持,只有他身為長子反而最弱勢。

  他使了個計策,讓劉琮因爭奪美人而誤殺當地某個小世族的公子,雖然對方就是個小家族,但凡是涉及到州牧和世家的爭鬥都很敏感。偏偏這時候,益州又傳來劉玥孤身深入敵營不知下落的噩耗,劉表的心情已經處於炸裂的邊緣……

  結果劉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被冤枉,竟然還找到了劉琦陷害他的證據。美人是劉琦找來的,那位小公子被他推了一把本不會死,也是劉琦叫人害死的。

  這種罪名劉琦當然不能認,兄弟兩個在劉表面前掐得你死我活——

  於是,劉表就真炸了。

  「兄弟鬩牆本來就是大忌,袁氏兄弟還有個嫡庶之爭,您二位兄長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啊,哪個當父親的願意看到這種事情?何況用這種齷齪手段,劉家的臉面盡失,來投靠劉荊州的士人和世家又會怎麼看待您父親呢?」蒯越小聲道,「這不是讓諸侯看笑話?」

  另外還有一層考慮,益州就是因為劉璋和劉瑁兄弟的內.鬥而落入他人手裡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自己兩個兒子就給他玩這手?這豈能不讓劉表心寒?

  「不過對少主而言,這事倒是意外之喜。」蒯越笑道,「主公的意思,是讓您暫時在益州主持大局,等您再長大一些,再向朝廷上表封您做益州牧。」

  等到劉表百年之後,再把荊州也給了劉玥。

  這世上沒有十五歲的州牧,但代州牧倒無所謂,加上劉表還把蒯越蒯良都派來輔佐幼主,除了黃忠的五萬大軍外,還打算再給劉玥派點人馬以震懾川蜀。

  「我只是擔心,長久地離了阿翁身邊,怕是小人要作祟。」劉玥對蒯越說道,「異度先生,荊州可有安排?」

  「少主勿憂慮,蒯氏和蔡氏都在荊州呢。」蒯越摸著鬍子,微微笑道。

  #

  劉琦和劉琮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之喜……這就要問賈詡了。

  賈詡既然是劉玥帳下幕僚,那肯定被劉表一起打包了送到益州女兒身邊去。看到賈文和身後浩浩蕩蕩的侍衛婢女,劉玥就忍不住扶額。

  「阿翁這又是要做什麼?益州牧府中也有僕從。」劉玥歎氣。

  「劉荊州認為,貼身之人還是要小心為好。」賈詡笑眯眯說道,劉表送他來之前,又找他談了幾個時辰,恩威並施讓他好好跟著劉玥。

  怎麼說呢,劉景升確實是真心對劉玥好,只可惜自家主公遲早要和自己父親翻臉的。在爭□□力和天下的時候,父女之情又算什麼?

  「我那兩位兄長……」劉玥意有所指。

  「明公心裡知曉就好。」賈詡示意這裡人多口雜,讓劉玥不必再多提。劉琮劉琦本來都想在劉玥不在時動作一番,他就乾脆順手幫一把咯。

  離開了劉景升,自家主公才能天高任鳥飛,在益州廣收心腹。劉玥這回搞出的動靜可不小,天下有識之士選主公的時候,可能真的會看過來了……


18.潁川荀氏

  當益州事務慢慢進入正軌的時候,賈詡期待已久的,給自己分攤工作的謀士終於來了。

  畢竟再不來,他覺得自己就快累死了。主公帳下謀士就他一個,什麼,蒯氏兄弟?蒯越蒯良那是劉表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劉玥並不信任。

  軍政內務,陰謀陽謀,府內府外,安排探子,選拔人手……都特麼是他一個人在做啊!人幹事啊!覺得自己起碼折壽三年。

  所以,等荀攸從荊州跑來見劉玥的時候,賈詡簡直松了一口氣。

  荀攸當年刺殺董卓被抓,後來董卓被幹掉後,他本來想當蜀郡太守,可惜當時路途遙遠不通,就先留在荊州了。潁川荀氏是豪門世家,不過因為蒯氏蔡氏的小心思,加上荀攸其實也不想搭理這位荊州牧,根本沒有被用上。

  結果劉玥把益州打下了,還貼出了一封招賢令。

  因為她年幼,大部分名士還在觀望,荀攸左思右想,本想寫信問叔叔荀彧,後來因為荀彧許久不曾回信,就乾脆自己去益州看看。他多少還想著自己的蜀郡太守一職呢。

  荀攸上門的時候,劉玥正在府裡吃飯。

  倒不是荀攸故意挑一個吃飯的時候,來考驗主公的求賢之心,實在是劉玥吃飯的時間點和別人不一樣。賈詡是忙不假,難道她一個代州牧能不忙?能抽空吃口飯就不錯了,她拿著餅稀裡糊塗地往喉嚨裡咽,就聽到門人來報:「潁川荀氏的荀公達求見代州牧。」

  潁川荀氏?劉玥啃著餅,愣了三秒,然後抹了把臉就沖了出去。啊啊啊啊啊,是潁川荀氏啊!這個她聽說過,最有名的那位正在曹老闆那裡工作呢!

  我要有一個曹老闆同款謀士了!!!

  所以,正等著的荀攸就看到一個穿著軟甲的小將鞋子都沒穿好,嘴角邊還留著餅渣,雙眼璀璨發光,像陣風一樣奔出來,拉著門人就問:「潁川荀氏呢?荀公達呢?」

  這是在學周公嗎?荀攸輕聲咳嗽了一下,讓劉玥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像個正經文人那樣慢慢行禮道:「在下潁川荀公達,特來拜見代州牧。」

  這時候,劉玥也意識到自己這個樣子不怎麼雅觀。她下意識拿袖子抹了抹嘴,又拍了拍袖子,看得荀攸一陣無語,這要是換做他叔叔荀彧已經要瘋了。

  世人都知道,荀彧荀文若有潔癖。

  「公達,來——」劉玥很是擦了擦自己的手,這才牽著荀攸就往裡面拉,後者剛想謙遜一下,就發現自己完全拽不過劉玥。

  這是何等的怪力?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娃拉扯他輕鬆得像拔根草那樣?

  賈詡倒是沒出去,很淡定地在席上等著,看到劉玥硬拉著荀攸到席上坐下,就知道主公不會讓對方跑了。有時候,他也覺得劉玥不像個州牧的女兒,倒像個山匪。

  「上好酒,我與公達不醉不歸。」劉玥笑道。

  賈詡對劉玥行禮,又對荀攸欠身道:「許久不曾見公達了。」

  「文和別來無恙?」這兩人看來是認識,但關係倒是一般。

  賈詡搖了搖頭,他家人出事的事情,他不信荀攸不知道,「天下如此,誰又能安生?」

  「唉。」荀攸歎氣,也不戳賈詡的心肺了,又去看笑吟吟的劉玥。

  賈詡很知趣地找了個藉口離開,他並沒有走遠,只是在廊下等待。劉玥是一個很神奇的人,說她有多聰明也未必,說她有多英武……選主公又不看武力,何況她是女兒身又年幼,本來沒什麼人看好她。

  然而任何一個有識之士,只要真的和劉玥見過相處過,最後都會心甘情願地為她留下。

  蒯越蒯良是這樣,黃忠甘寧是這樣,他賈文和雖說也為了復仇,但若非認可劉玥,又怎麼會任勞任怨地為她認真謀劃那麼久?

  他相信荀攸也是如此,只要荀攸想為天下做點什麼,他就跑不了。

  果然,等到劉玥把荀攸扶出來的時候,後者已經喝了半醉,卻和劉玥比較親昵了,賈詡在廊下遠遠對主公笑了笑,這才放心離開去處理公務。

  只說來這裡沒幾天,荀攸就被劉玥火速地安排了一個軍中的職位,從此軍務類的事情一概交由公達管理,算是劉玥帳下軍師,而賈詡只負責內政。

  而荀公達只是第一個來投靠的。

  很快劉玥又接見了從荊州來的王粲王仲宣,這人出身倒是不錯,祖上兩代位列三公,他父親曾擔任何進的長史,自己又是個難得的才子,論年齡只比劉玥大了兩歲。

  三國時期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啊不對,其實任何時期都挺看臉的。

  偏偏王粲長得瘦弱矮小,相貌也一般,加上年紀又小,就算有點小名氣,按照劉表的性子也不大會搭理。這位在荊州等了又等,聽說劉玥成為代益州牧後,就起了心思,大老遠地跑來投靠,不過心中也有些忐忑,就怕劉玥和劉表一樣看臉下菜的。

  於是,劉玥吃飯吃到一半又得停下來。

  「你們怎麼都愛挑吃飯的時候來。」劉玥半是抱怨地對荀攸說道,後者一邊查看探子送來的軍情,一邊頭也不抬地給劉玥遞帕子。

  「明公,是你吃飯的時間和正常人不一樣。」荀攸也是被壓迫狠了,早沒有一開始的拘謹。

  這事吧,要從幾天前說起——

  荀攸這人也挺實在的,他既然接手了軍務,那就先要查看之前的東西。而之前由於賈詡管不過來,劉玥又沒什麼經驗,帳下簡直亂七八糟。幾個主簿是貪婪小人,看劉玥年紀小就欺上瞞下,坑了不少錢糧,士兵們雖然有怨氣,但他們都是益州兵,臨時才歸到劉玥部下,摸不清主將的性情也不敢說話。

  劉玥不是不知道,但她自己忙得昏天黑地,一時間抽不出手,再說主簿也沒什麼好人選。現在全部扔給荀攸處理,說讓「公達自行決斷」,反正荀攸做什麼都不用告知她。

  雖然劉玥是這麼說的,但那些人以為荀攸初來乍到,不敢做什麼,再說沒個十天半個月搞不清楚狀況,誰知道荀攸熬了幾天幾夜,把所有軍務都理順了,收集了證據,點清了人頭就全部拖出去砍了。

  那幾個偏將大驚失色,畢竟他們有部分也不乾淨,也有覺得荀攸太過放肆了,斬殺軍中主簿,連說都不和劉玥說一聲,就這麼一狀告到劉玥面前。

  劉玥問荀攸怎麼回事,後者面色不改地反問:「明公不是說,一切事務由攸做主?」

  賈詡在一旁坐著不吭聲。

  劉玥托著下巴想了想,對幾個偏將說道:「公達沒把證據給大家看?」

  答案肯定是給看得,荀攸是把幾個人的罪證公示給軍中士兵。

  「那你們是認為,這幾人都是冤枉的?」

  當然不是冤枉的,這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只是吧……

  「那你們還來說什麼?公達既然是軍師,我說過軍中要務由他接受,讓他自行決斷,無需和我說過。砍殺幾個吸兵血的小人,還勞駕各位來跑這一趟!」劉玥冷下臉,拍案怒斥道:「不如來說說,這幾個小人在軍中這麼久,你們為何不知?」

  劉玥領兵打仗,練就了一番刀鋒般的冷意,發怒之時讓人膽寒,幾個偏將本就理虧,看到劉玥動怒,再不敢多說一句。

  荀攸由此在軍中立威,沒人再敢欺瞞他。

  這邊荀攸剛覺得自己沒跟錯人,想回去睡一覺休息休息,結果劉玥就拉著他的袖子不讓走,說是新到了一批武器,好玩得緊,讓他一起去看看。

  於是,為自家主公熬了幾天幾夜的荀公達炸了。都說人在極度疲倦的時候,情緒一般都不怎麼控制得住,神志也不會很清醒,荀攸從玩物喪志講起,就差沒直接說劉玥任性了。

  賈詡依舊在一旁坐著,不動如山。

  劉玥眨眨眼睛,看到自家軍師一臉生理期暴躁的狀態,鬆開袖子讓對方回去休息,還扭過頭對賈詡說道:「文和,公達的脾氣挺大的,不像傳聞中那麼……」

  「幾天沒睡了,脾氣是會差一點。」賈詡笑眯眯道。

  劉玥瞬間領悟了自家文和拐彎抹角的暗示,等著荀攸睡飽了整整一天剛起身,就讓僕從端了小菜清粥進去,噓寒問暖地表示他可以多休息幾天。

  「明公,昨天……」荀攸剛開了口,就被劉玥打斷道。

  「先生昨天教訓的是,玩物喪志,某知道了。」劉玥連連點頭,「我還是叫個大夫給你看看吧,熬夜可不得了,容易腎虧,這個我一向是知道的。」

  想當年大學的時候,她就有個室友每天晚上修仙,結果差點真的成仙了,送去醫院開刀,取出腫瘤後直接進入老年退休狀態,身體卻怎麼都養不回來了。

  暴飲暴食、酗酒縱.欲、熬夜修仙都太傷身體。

  她手下就這麼幾個心肝寶貝,賈詡秋天咳嗽一聲,她都能抓了人直接灌藥。看到荀攸睡得有些虛脫,立刻開始像個老媽子似的羅裡吧嗦,硬叫了大夫來把脈開方。

  從此之後,荀攸就摸清了劉玥的性子,也明白自家主公有個清奇的腦回路。反正只要你做對的事情,劉玥是不會管你太多的,甚至沖她發脾氣也沒關係。

  當然,像荀攸和賈詡這種聰明人,也不會把主公的寬容大度視作理所當然。只是一來二去,說話做事沒那麼小心翼翼,和劉玥也更加親昵。

  再把話說回到王粲身上——


19.鳩占鳳巢

  王粲本以為要等上一會兒,才能見到現在的代益州牧劉玥,沒想到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看到穿著文士裝的少女跑出來,她穿這套寬袖衣服顯得更加年幼,生得明眸皓齒十分漂亮,看到他就未語先笑。

  「山陽王仲宣見過代益州牧。」他恭敬地行禮。

  「仲宣不必多禮,隨我進去說話。」一般找到她門口的讀書人,她一律都是迎進來的,但名聲在外久了,就不乏沽名釣譽之輩,好在有膽子直接上州牧府的不多。

  而且她也會故意把人帶去給賈詡或者荀攸看一眼,這兩個人精基本上都能第一時間給出判斷,再對她搖頭或是點頭,劉玥心裡就有譜了。

  王粲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他一直有種自信,加上人家真的有才華,其實還挺受女子歡迎的。只是像劉玥這麼大膽,一上來就牽手的還真沒幾個。

  這也不能怪劉玥,她就沒把自己當個花期少女!平時穿著一身戎裝拉人家手還好些,這會兒看上去哪裡像個主公,倒更像是少男少女幽會去。

  荀攸看完了軍務,就透過窗戶瞥到王粲的尷尬,好在王粲是個人才,性格也不拘小節,內心糾結片刻後,就徹底放開跟著劉玥走了。

  荀攸微微一笑,這一個人倒是能用,又有人能替他們分攤點事情了。

  王粲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註定要留在益州任勞任怨為劉玥賣命的宿命。在席上,他和劉玥倒是相談甚歡,眼前女孩兒雖然年幼,但談吐不凡,眼光卓絕,又有一顆安民平天下的雄心,王粲心思轉了幾圈,就尋思著怎麼才能留下。

  看上去代益州牧對他也挺滿意的,直接開口會不會太不婉轉了?

  「素問仲宣文采斐然,乃是當世才子,不知道仲宣是否願意屈尊留在這裡為我效力,造福益州百姓呢?」劉玥一向是個很直接的人。

  「能得明公賞識,粲豈有推辭之理?」王粲改口改得更快,立刻就行禮答應了。

  於是,劉玥就把人打包給賈詡,跟著一起去管內政了。荀攸思考了一晚後,還是跑去和劉玥表示自己缺人手,他一個人是能撐住,但有個幫手就更好了。

  劉玥也很誠懇地表示,求賢令已經貼出去了,人才真的不是刮大風刮來的,你得給名士們一些思考和觀望的時間,畢竟不是誰都像公達那麼果斷,要不你從荀氏再拐幾個人來?

  這年頭大家族都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潁川荀氏如此名望,在袁紹和曹操那裡都有「投資」,荀攸跑到劉玥這裡來,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但現在劉玥的前程不明朗,你讓荀氏傾巢投入顯然不現實。

  甚至荀攸跑到劉玥帳下,家族中也有些反對意見。

  劉玥沒真把荀氏放在心上,來就來,不來就不來。無論如何,她背後都有劉表做靠山,蒯氏和蔡氏也沒有放棄她。

  沒多久,劉玥又從門口迎了伊籍和徐庶,把兩人安排到軍中去,暫且按下不提。

  興平二年(西元195年)又出了幾件大事,遠在益州接到線報的劉玥大驚,倒不是驚訝呂布搶了劉備的徐州,也不驚訝呂布和曹操掐起來的事情。至於孫策大敗劉繇問鼎江東,此事有些麻煩,但也不是重中之重。

  這一年,發生最大的事情還是在長安。李傕、郭汜這兩個人又開始作妖了,這回都作到把小皇帝都丟了,從皇帝到百官被迫流落,連個上朝的地方都沒有,慘不忍睹。

  劉表這邊沒什麼動作,但在北方的荀彧等人力薦曹操迎奉天子,當然袁紹和孫策這邊也有謀士提出來,但大家都有些猶豫。

  畢竟漢獻帝就像個燙手山芋,好吃是好吃,但小心別燙著嘴。

  「算了,反正阿翁也不許,我總不能把陛下迎到益州去吧?」劉玥無奈歎氣,然後眼睜睜看著徐庶等人又把一堆堆的竹簡搬到他面前,「今晚全都看完?」

  她拿起一卷竹簡的手幾乎在顫抖,這很說明問題,因為她平時舉起一塊巨石都臉色自若。劉玥對著自家謀臣們有些無語,試圖爭取權益:「你們這麼多人都忙不過來?」

  主公您再說一遍?您能定義一下「多」的概念嗎?

  雖然蒯越手下倒是有一批官吏,但劉玥又不肯相信,到頭來還是他們幾個再翻閱一遍重要的東西,以免漏掉什麼對主公不利的資訊。

  這段時間,劉玥能那麼快地接受益州事務,在蒯越和益州世族面前對答如流,這都是誰的功勞?

  「府中軍中倒是無事,就是益州治下不能沒有明公的人。」荀攸說道。

  「劉焉死後,他的舊部因為跟著劉瑁而被剿滅,蒯異度如今啟用的都是他的人,還有一部分益州本地世族,長期以往,明公在益州根基不穩。」徐庶贊同道。

  劉玥苦笑:「我倒是想見見益州世族,可惜他們眼中只有蒯異度。」

  畢竟她是個黃口小兒,雖然頂了個代州牧的名號,還掌握兵權。但本地世族出入州牧府,拜見的是蒯越,與人商談的還是蒯越。偏偏她還需要蒯家的支援,也要在劉表那兒再裝裝樣子,所以連對蒯越發火都做不到。

  「蒯異度對明公也太不尊重了一些。」王粲斥責道,「別人眼裡只有蒯家,難道他眼裡也只有自己家?」

  「為今之計,明公只能用忍。請明公禮賢下士,招募益州世族,日久見人心,總會有人看到明公的好。」荀攸歎息,「至於蜀郡太守的人選,明公也不要再和蒯異度爭了。」

  這幾天為了蜀郡太守的人選,劉玥差點沒和蒯越吵起來。

  「也罷了,我和他能爭什麼?」劉玥冷聲道,「若不做蜀郡太守,也不必讓機伯離了我,免得暗箭難防,傷到我的謀臣。」

  伊籍離席行禮:「為明公分憂,本是臣分內之事。」

  劉玥上前扶人,安撫了幾句,就無奈笑道:「不說那些事情了,行了行了,都把竹簡留下吧。這段日子也是辛苦你們,下面剛進了些蜀繡和金銀玉器,給你們分了分。文和你且留下——」

  眾人謝賞,雖然這裡大部分人真不在乎金銀,但這也說明主公愛重自己。

  賈詡剛才在席上一言不發,劉玥留了他之後,揉著腦袋問道:「先生倒說說,如今我在益州獨木難支,捉襟見肘,到底該如何是好?」

  賈詡問道:「明公是覺得無人可用,還是蒯氏掌權自重?」

  這話一針見血且問到了心事上,劉玥臉色複雜,回答:「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賈詡了然地點頭:「明公請恕臣無罪。」

  「先生明說就是,我什麼時候怪罪過你?」劉玥道。

  「這些日子,明公太過心急了。」賈詡緩緩道:「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明公說動劉荊州,親率大軍征討益州,又得了代州牧一職,比之兩位年長於您的公子如何?」

  劉玥挑眉:「劉琦劉琮何足為慮?」

  「明公身兼代州牧和驍勇將軍,帳下文有荀公達,武有黃漢升,在益州不過月余便安撫民生,讓此地百姓為之恩拜嘆服。且明公素有仁德之名,禮賢下士,吐哺握髮,天下名士莫不知之,實乃亂世之鳳主,海內之賢明。」

  賈詡誇起人來也是蠻厲害的,誇得劉玥都覺得自己是周公再世了。

  「明公比之劉璋劉瑁,比之袁術袁紹,比之陶謙呂布又如何?這些人有的如日中天,有的出身世家,有的黃粱夢破……可他們誰在明公的年紀時,能有明公這般成就?」賈詡行禮說道:「臣斗膽,明公到底在急什麼?」

  劉玥不說話,她確實著急了。因為孫策已經在江東站穩腳跟,也因為曹操有迎奉天子之意,她覺得自己再不拼一把,將來肯定被歷史上那三個人給幹掉。

  她歷史學得不好,不知道劉表將來到底是滅在誰手上的,所以看誰都像幕後黑手,都快有被迫害妄想症了。每天愁得掉頭發,就怕頭上的劍遲早有天掉下來。她倒也不想想,自己改變了多少歷史,而且曹操現在還不如袁紹有影響力呢。

  「多謝文和提醒。」劉玥雖是這麼說,但仍舊眉頭深鎖。

  賈詡也不在意,主公想不通,做臣子的只能等她自己想通的那一天,絕對不能越俎代庖地灌輸自己的看法。

  他琢磨了片刻,又說道:「說到蒯氏,明公不若修書一封,將您的煩惱不解盡數告知劉荊州。臣也做過父親,但凡做父親的,都盼望著子女無憂無難,更見不得有人欺辱。」

  劉表派蒯越是來輔佐劉玥的,不是讓他一家獨大,做臣子的豈能壓在主公家頭上?你以為劉表是個很大度的人嗎?何況劉玥遇到難題來問問他,也能讓她爹有點成就感什麼的。

  劉玥一聽這建議就笑了,說道:「真不愧是文和。」

  那封信很快就寫好,送去了荊州襄陽。

  益州剛剛安定,劉玥並不想換了蒯越,只是後者這段時間實在是太浪了,估摸是權力來得太大太突然,連蒯越都沒把持住。

  劉表看了信後,點頭對使者說道:「先在府裡等著。」

  他沒有直接斥責蒯越,只是尋了個由頭去找蒯氏一族的茬,奪了幾個蒯氏小輩的官職,令他們閉門反省,又提拔了幾個蔡氏子孫。

  蒯氏被自家主公弄得摸不著頭腦,請人去打聽緣由。

  劉表裝作無意撫摸著劉玥送給他的玉佩,當著眾人的面歎道:「吾兒離我日久矣,可憐她一人在益州獨木難支,別人看她不在我身邊,便堂而皇之地想取她而代之。」

  說著說著,演戲就真變成傷心了。人都有舔犢之情,不是劉表沒有疑心過劉玥,只是當女兒一封書信送來時,他就忘了之前所有猜忌,開始腦補劉玥在益州受白眼的狀況。

  文人腦洞都大,劉表更是其中翹楚,他也不想想自家女兒的彪悍程度。

  劉表這話誅心,這等於是指著蒯越的鼻子說他謀逆,說蒯氏要取劉氏而代之。這頂帽子真扣下來可不得了,嚇得蒯氏連夜給益州寫信,讓蒯越注意一下。

  蒯越收到信也傻了,回想這段時間,確實益州世族眼中只有他沒有劉玥。以他的聰明,本該有所察覺,並且親自和劉玥解釋,以免主公和少主想多。

  可或許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大的權力,被所有人尊重和吹捧,他倒真把自己當成州牧,沒去注意劉玥的態度越來越冷。

  蒯越嚇出一身冷汗,別人都覺得劉玥是個小女娃,但哪家小女娃能指揮大半個益州兵馬?且不說黃忠收編了益州軍,並對劉玥感恩戴德,就劉玥自己帳下也有一兩萬人馬。要真把她惹急了,向劉表告狀還是小事……

  他真是昏了頭!


20.五斗米道

  蒯越是個聰明人,收到信後立刻收斂起來,並想親自見劉玥解釋一番。不過小主公並不在府中,只留了賈詡等人守著,劉玥帶著徐庶去漢中了。

  漢末三國很多人信奉五斗米道,有點像是道教的分支,不過遠沒有道家那麼無欲無求。張魯祖上三代都和五斗米道有關係,他母親更是因為容貌美麗又精通鬼神之道,而被曾經的劉焉奉為座上賓,連帶著張魯也受到重用。

  不過,張魯和劉焉關係好,和劉璋可算勢同水火。之前劉璋和劉瑁打得你死我活,張魯不願意參加奪嫡,被劉璋殺了其母和一家。

  後來問起來,劉璋含混其詞,只說被奸人挑撥,但劉玥心裡清楚是劉璋容不下五斗米道。張魯他們家在漢中勢力太大,而且政教合一,百姓對其奉若神明。

  自古以來,就沒有統治者喜歡被宗教威脅自己的地位。

  劉璋這步棋沒有走錯,只是走得太急,並且也沒徹底除掉張魯,後者被殺全家當然要反,就趁著之前的混亂占了漢中,並想要攻擊蜀郡報仇。

  後來益州被劉玥打下了,某種程度上張魯也沒了報仇物件,正左右猶豫著,劉表來使就到了,大致上就是說讓他降了劉表,避免無謂的戰爭和殺戮,要是不答應的話,只能讓黃忠將軍再走一趟咯。

  張魯想了想,回信給劉表,表示自己可以歸順並交出漢中,但他一定要殺了劉璋為家人報仇,否則大家就沒商量。

  劉表怎麼會答應?倒不是他多珍惜劉璋的性命,只是益州還沒徹底穩定下來,他就殺了前益州牧的兒子,不是上趕著找事嗎?再說他堂堂兩州之長,怎麼能被張魯一個匪首威脅?他在諸侯面前還要不要面子了?

  於是,劉表斷然拒絕,張魯果然也就沒歸順,但雙方又都不想直接打開。劉表讓黃忠把軍隊擺在漢中邊境,圍而不打,就這麼僵持下來了。

  黃忠派人給劉玥送信,問她接下去怎麼辦?這才有了劉玥帶著徐庶去漢中的事情,當然因為和蒯越鬧崩了,她甚至都沒和後者說一聲,嚇得蒯越差點在賈詡面前掀桌子。

  摸著良心說,張魯是個挺不錯的人,為人爽快又看得開,用道家的思想教化百姓,對治下很好,也聽得進部下的諫言。聽聞劉玥僅帶著一位謀士就來了,身邊竟然沒有兵卒,他立刻騎上馬親自迎接。

  「張公竟親自來迎,是玥失禮了。」劉玥翻身從銀星身上下來,她沒有帶武器,只穿著一身漂亮的軟甲,身邊徐庶倒挎著一柄長劍。

  「此話怎講?」張魯看到這小女娃跳下來,下意識伸手去扶。

  「玥上門做客,竟是沒帶禮來,豈不是失禮?」後者打蛇上棍地拉住張魯的手。

  都說好看的人天生有優勢,至少劉玥笑語吟吟的時候,很難讓人惡言相向,於是左右部下有些傻乎乎地看著劉玥親熱地拉著張魯往城裡走。等張魯回過神覺得哪裡不大對的時候,他已經在和劉玥喝酒了。

  「您也知道,漢中之上就是長安,玥暫代益州牧,和阿翁所想一樣,絕無可能讓漢中旁落他人之手。」劉玥把玩著杯盞,認真說道:「我觀漢中百姓安居樂業,皆仰賴張公之德,若烽煙再起,鬧得生靈塗炭,實在不是你我想看見的。」

  張魯默然不語,他也知道真打起來對自己不利,但……

  「劉璋聽信小人之言殺了令堂,憑心而論,若是換做玥,也絕無可能放過他。但張公大德,請為益州和漢中百姓想想,殺了劉璋容易,但益州為此而生禍亂,又是誰之過?張公難道要背負這千古駡名嗎?」

  很好,劉玥又開始流氓邏輯了,張魯很想用酒水糊她一臉。

  「張公啊張公……」劉玥長長歎息一口氣,「玥親自到漢中來,不帶一兵一卒,就是為了解決此事,平息張公之怒。」

  她看了看徐庶,後者解下佩劍,張魯部下一看到徐庶的動作,立刻站起來拔.出兵器。堂上瞬間劍拔弩張,張魯狠狠瞪了那幾個傻蛋一眼,呵斥道:「這都是做什麼?還不退下!」

  徐庶臉色不變,雙手捧起長劍,上前兩步跪在張魯面前,將劍舉過頭道:「張公拿起劍來殺了我便是,玥絕無怨言,只請張公平息怒火,為漢中和益州百姓著想,為漢室四百年基業著想。」

  「用玥的性命,還了令堂的吧。」劉玥跪拜在地,額頭碰觸手背,低頭就戮。

  張魯:……

  他算是領教劉表這閨女臉皮有多厚,膽子有多大了!耍什麼流氓啊!他能殺了劉玥嗎?他敢殺了劉玥嗎?

  劉玥是誰?荊州牧劉表的愛女,如今的代益州牧,殺了她是徹底和劉表翻臉嗎?再者,人家單槍匹馬地來漢中赴宴,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他殺了劉玥肯定要被人非議。

  張魯這個人吧,那和曹操劉備就不是一個性子的人,人家壓根沒想過爭奪天下,他連個諸侯都算不上,頂多算個割據一方的軍.閥,就喜歡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只要不是死仇,歸順別人也就歸順了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斬殺劉玥,奪取益州的壯舉來?這也是賈詡和荀攸敢提出建議,讓劉玥一個人去漢中耍.流氓的原因。

  張魯看到徐庶舉在頭頂上的劍,又看了看跪拜在地上的劉玥,只覺得被懸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胸口憋悶得慌。

  「代州牧快請起,您這是做什麼呀?」張魯咬牙去扶劉玥。

  後者用一身可怕怪力表明:只要我不想起,誰都扶不起我!

  「您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這是非要逼著我歸順。」張魯氣到口不擇言,「您以死相逼,難道我就非要從了您不可?難道我就真不敢殺您?」

  「張公,請。」劉玥回答道。

  張魯拿過徐庶手裡的寶劍,「噌」一聲拔出長劍來,劍鋒閃著寒光,倒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劍。兩邊張魯的幾個謀士趕忙上前攔著,喊著:「師君不可!」

  劉玥這時候抬起頭,拉住張魯近乎垂地的袖子,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玥答應過絕不殺劉璋,為人主者豈可食言?玥也不會因為想要得了漢中,就答應張公日後再殺劉璋,既然是我保下了他的命,自然只能拿自己的命來換。」

  張魯僵住了,他突然意識到劉玥是認真的。她不是做做樣子,也不會答應等益州穩定後,再幫他殺劉璋,她是讓他清楚面前只有兩條路——放下刀,或執意和劉表結死仇。

  他仰天長歎一聲,哀聲道:「罷了。」

  長劍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張魯伸手推開左右,直接在劉玥對面跪下來行禮道:「漢中張魯張公祺見過代州牧。」

  兩人就這麼跪著互相看了好半天,終是一起笑出來,相扶著站起回到酒席上。徐庶默默地把劍撿起來收回去,剛才要是劉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也不用活著回益州了。

  張魯其實早就有歸順劉表的意思,只是面子上實在過不去,劉玥倒是給了他一個完美的臺階,如此成就一段佳話。從此人家提到他張魯,就會說他為了百姓大義而放棄仇恨,劉表也仍舊會重用他。

  他得了面子裡子,劉玥劉表收回了漢中,這就叫做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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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平定後兩年,曹操迎奉天子到許都,從此狹天子以令諸侯。後一年,袁術在壽春稱帝,海內譁然。袁紹占冀、幽、青、並四州,袁氏兄弟如日中天,當然離他們日中則損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此時的劉玥已經十八歲了,她眼前最大的麻煩不是曹操,也不是袁氏兄弟或是在江東一路凱歌的孫策,而是……她到了成親的年紀。

  不,應該說在那個時代,她都叫「晚婚」了,只是礙於她代州牧的身份,而益州當時需要穩定,劉表這才沒催他,耐心地等了兩年。

  兩年後劉表終於坐不住了,他的女兒得成親啊!

  那什麼,就算鳳主也要成親啊,當年光武帝劉秀的夫君撫遠侯就是個例子,這對夫妻感情還挺不錯的,雖然劉秀後來養了幾個……不提也罷。

  沒錯啊,就算你不喜歡自家相公,自己再去養幾個面.首嘛。反正劉表是這個神邏輯,而蔡夫人也一直在吹耳旁風,因為他們給劉玥的選擇不少出身蒯氏和蔡氏。

  都是青年才俊不假,蒯蔡兩家也不會挑些歪瓜裂棗給劉玥。

  但憑這些人姓蒯和姓蔡,劉玥就絕對不會嫁給他們!不對,劉玥根本就不想成親,她才十八歲好嘛,前世這個年紀正在上高三好嘛,她到大學才談得戀愛,最後還沒成功。

  「我不嫁人。」劉玥惱怒道,把畫卷全部扔到旁邊,「這是非要我嫁給荊州世家了!」

  她手下的文臣武將默默望天,覺得這時候自己還是別摻和為妙。

  「說話呀!」她拍桌子,怒視幾個望天望地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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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媒妁之言

  劉玥素來是個好脾氣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謀臣武將們,要是評選年度最佳主公,大概她能排的上前三。

  她都能對幾位心腹拍桌子瞪眼睛,可見是氣得神志不清。幾位臣子左右看了一眼,猶猶豫豫地盯著荀攸。

  「這婚姻之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明公就算貴為明公,也實在是……」荀攸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事別說他們這種外臣插手,就是劉玥自己也沒權利說不。

  這也就是劉表心疼閨女,才讓人來問問劉玥的意見,不然就算強行安排一門婚事,劉玥膽敢拒絕就是不孝,在漢代有了不孝的名聲,明公將來也完了。

  「劉荊州愛重明公,不願明公和他離心,所以不會強行安排婚事。」賈詡慢慢說道:「只是依荊州的意思,這親事是一定要結的,只是和誰結的區別。蒯氏蔡氏自然是不成,想必劉荊州心中也知曉此中門道,明公若有更好的人選,荊州必定依了您。」

  說來說去,就是一定要結婚,唯一能操作的就是嫁給誰。

  「此事宜早不宜晚,不然蔡夫人……」徐庶憂心道,隨著年齡增長,劉表是越來越聽信蔡氏,萬一對方枕頭風天天吹,說不得劉表腦子一糊塗就完了。

  當然,就算明公嫁了蔡氏子弟也沒什麼,對方肯定要到益州來,要是順眼就留著看管起來,不順眼過兩年做掉也可以。但明公看起來還是挺在意自己婚事的,沒道理莫名其妙就看著自家主公變成寡婦。

  主公要是心情不好,做臣子的心情肯定也好不了。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所以徐庶真的挺擔心。再說蔡氏也是傻子,主公已經坐穩益州,這時候得罪重兵在手的劉玥,非要逼著她嫁人,將來能有他們好果子吃?

  「我能有什麼人選……諸位有什麼誰可推薦?」劉玥話一出口,就想把舌頭給咬掉,果然帳下一片靜悄悄。

  開什麼玩笑,又不是推薦人才,明公用不用都無所謂。這是給明公推薦夫君啊!萬一將來夫妻鬧翻了,做媒做成仇的又不是沒發生過。

  劉玥捂住臉,歎氣道:「是某失言了,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算了,她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沒必要為了這點私人小事和劉表蔡氏翻臉,隨便是嫁給誰,最後她有辦法讓那人閉嘴。

  不過劉玥身邊也不是沒有好事發生,就比如黃月英和王粲的婚事。劉玥在益州站穩腳跟後,就請了童年小夥伴黃月英來,後者堪稱女中豪傑,智謀過人,尤其擅長天工製造。

  她在益州待了幾個月,就嘗到了自由的甜頭,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劉玥都會支援她,給她提供大量的材料資金,讓她放寬心去「做實驗」。這一來二去,倒是和常在劉玥府中走動的謀臣們混了個臉熟,以及和王粲看對了眼。

  一個才子一個才女,那叫佳偶天成。

  王粲也還年輕,今年不過十九歲,而月英比劉玥小兩歲,今年十六歲。當王粲在劉玥面前跪拜和提及這件事後,後者震驚得失手掉了筷子。

  哎哎哎,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她真的在感情上特別遲鈍,還是這些古人太婉轉了?劉玥拉著月英的手問了又問,看到小夥伴非但不反感,還臉上帶著少女般的羞澀,那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樣於禮不合。」黃月英擔憂道。

  「沒事,我給你阿翁阿母寫信,我來為你們保媒。」劉玥也挺喜歡黃承彥的,這人幽默有趣,不拘於世俗。

  她寫信把這事說了一遍,並且把王粲誇得天上地下都沒有,再加上王家也是個世族,王粲祖父時還當過司空呢,黃承彥和夫人也就應下了。

  王黃兩家交換了婚聘之禮,劉玥的意思是兩人成了親,就一起留在益州,並且樂滋滋地盤算著等月英有了娃娃,一定也是個小天才,她又有人才可以用了。

  黃承彥和劉玥從此就有了書信來往,兩人倒成了忘年交。劉玥素來欣賞他名士風流,大概是聽說了劉表為閨女婚事發愁,黃承彥寫了一封信問他認識個年輕人還挺不錯的。

  大概這種事情就是要隱晦些,黃承彥沒提對方姓名,只說那人比劉玥小兩歲,但身材相貌都是上等,最關鍵是才華橫溢,性格又好。

  這點劉玥挺認可黃承彥的眼光,能讓對方讚歎一句性格有趣且為人可託付,那對方的人品肯定沒問題,而且絕非那種沽名釣譽的酸儒。

  最讓劉玥動心的是那個人父母雙亡,也沒什麼排的上號的長輩,那就意味著……省事,不用考慮大家族的枝枝蔓蔓。不然對方父母真拿孝道壓她,劉玥也討不得好。

  「那人既然結廬耕讀,恐怕家境一般,膝下又帶著幾個弟弟妹妹——」黃月英眨著眼睛。

  「正好入贅。」劉玥處理公務,頭也不抬地說道:「他要不願意入贅也沒問題,這種身家清白簡單,家裡窮又有人要養,而且還長得好性格好的男兒,簡直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黃月英頓時有種無語的感覺,劉玥這挑夫君的標準。

  「就怕劉荊州看不上。」黃月英說道,劉表這個人就喜歡出身名門又有名的才俊,對寒門出身的子弟,或者籍籍無名的不屑一顧。

  劉玥放下筆笑了聲,吹了吹竹簡上的墨蹟:「阿月你要知道,現在只要我肯嫁人,而且嫁的是清清白白的未婚男子,不管是誰,阿翁都會同意的。」

  劉表也是被這事折騰煩了,就像賈詡說的,劉玥和他都不想為此事和對方翻臉,那麼大家各退一步,找個與此無關的物件,糊弄過去就完了唄。

  「我已經寫信給你阿翁,說我願意結這門親事,就看對方願不願意。」劉玥一錘定音,「等定下後,就等他去荊州向父親提親,父親自然會查清楚對方的底細。」

  #

  黃承彥收到劉玥的回信後也挺高興的,就溜達著跑去找諸葛亮,這個後生他可是喜歡,本來是想把月英嫁給對方,讓諸葛亮做他女婿的,誰想到王粲先一步來提親,只能作罷。

  諸葛亮正在家裡看書,聽到腳步聲就知道黃承彥來了,立刻出門來迎。兩人時常走動,關係很不錯,諸葛亮請對方坐下後,黃承彥就摸著鬍子,看門見山說道:「賢侄還未定親?」

  「未曾。」他父母死的早,叔叔走之前也沒和人家定下婚約,只能靠自己娶媳婦了,當然他對娶媳婦這事也沒有很上心。

  「哦,那我倒想為你做個媒。」黃承彥哈哈一笑。

  諸葛亮是知道黃承彥為人的,這位性格灑脫,但從來不坑人,立刻洗耳恭聽。後者高興說道:「你也是知道的,荊拙和劉荊州繼妻是親姐妹,蔡夫人和劉荊州膝下有一女,相貌嬌好,人品卓絕,和我引為書信知己。」

  諸葛亮:……

  沉默了片刻後,諸葛亮慢慢問道:「可是如今的代益州牧兼驃騎將軍劉嬋娟?」

  「不錯,代州牧如今正在擇夫。」

  「您已經與她說過此事了?代州牧如何看法?」

  黃承彥笑道:「代州牧自然是答應了,老夫這才來找你問問。若是你也有意,我就陪你去襄陽找劉荊州提親。」

  我答應……鬼才答應啊!

  劉玥怎麼能如此執著?諸葛亮都想不通了,他們小時候那會兒還能說年少無知,青春少艾什麼的,這會兒她都是一方諸侯了,沒道理還盯著自己啊?

  諸葛亮是想娶親,但絕對不想娶個州牧回來,那他到底算是嫁還是娶?再說他本來就有匡扶天下的追求,自比管仲樂毅,一旦嫁……啊不對,是娶了劉玥後,還能再投奔哪個主公?還有哪個主公敢要他輔佐?

  除非他本身就決定輔佐劉玥,說實在的,他也確實有點心動。天下英雄這麼多,但拿得出手能追隨的寥寥無幾,他不願屈居人下,所以想找個急需要他的主公,將來能讓他放心大膽地施展才華。

  「孔明意下如何?」黃承彥看他久久不出聲,又耐心地問道:「若是無意,否了就是,代州牧並非不講理的人。」強扭的瓜不甜,夫妻之事尤其如此,與其當一對怨偶,不如一開始就問清心意。

  「容亮問一句,劉荊州是否急於讓代州牧成親?」諸葛亮畢竟是諸葛亮,拋開令人無語的事實,他清晰地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當然,這話不用黃承彥回答,他自己也知道答案。

  他不答應劉玥,後者會找誰成親?是答應劉表嫁給蒯氏蔡氏,還是再隨便拉一個年輕人來湊數?如果他現在拒絕劉玥,那就等同於拒絕幫她,將來也就再沒有投靠劉玥的機會了。

  「君可有安民之心?」劉玥言猶在耳,讓諸葛亮生出猶豫來。

  長大後再回過頭看五六年前的事情,往往能看出不一樣的味道。諸葛亮回想自己在荊州的日子,劉玥雖然太熱情了些,卻沒有一件事不是為了諸葛家著想。她對他的情誼是真的,對諸葛家的恩情也是真的,如今自己袖手旁觀,看劉表逼她嫁給世族,恐非君子所為。

  諸葛亮意識到自己此時的決定非同小可,不僅關係到自己的命運,關係到諸葛家的興衰,也關係著劉玥的未來。

  黃承彥看他為難,就先收了心思,扯開話題說了幾句就打算離開。他回家再給劉玥寫信,用詞婉轉點替諸葛亮拒絕這門親事,他是瞭解劉玥的,後者絕不會計較,這也是他敢放心大膽為諸葛亮說親的原因。

  「不必放在心上,只這事涉及代州牧的名譽,孔明莫要讓他人知曉。」黃承彥吩咐道。

  諸葛亮神色不變,平靜從容道:「勞煩世伯回信給代州牧,亮不日便去襄陽拜訪劉荊州。婚事定下,亮還需要時間籌備。」

  黃承彥驚訝,他還以為諸葛亮不願意呢,沒想到這麼爽快,當下哈哈大笑說:「納聘無需著急,某先得回信讓代州牧知曉。」

  能不能去劉表那裡下聘禮,是要看劉玥自己答應不答應。不過既然這事一開始就和劉玥通過氣,想來後者也會很高興應下吧。

  ……然而並不是。

  劉玥表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的驚嚇,黃承彥,你做媒的時候敢不敢把話說清楚?!


22.之子於歸

  這都要怪黃承彥一開始為了探劉玥的口風,連諸葛亮的名字都沒告訴她,而諸葛亮又以為劉玥知道,嗯,反正最後就是一筆爛帳,爛到劉玥面前時,就是黃承彥和她寫信說諸葛亮答應了,而且這就要去和劉表下聘禮。

  你一定是在逗我吧?劉玥看著那封信有些恍惚,那個父母雙亡帶著弟弟妹妹,才華人品相貌一流,就是家裡窮了點在耕讀的少年是誰?是誰他都不能是諸葛亮啊!

  諸葛亮是誰啊?未來的臥龍之才,蜀國的肱骨之臣,千古來忠臣典範,那是被人供奉在神壇上,抬進祠堂裡的歷史名人!

  這就突然和你說:恭喜你,明天你就要嫁給男神了。

  看到劉玥臉色變化不斷,黃月英在旁邊問道:「可是那人拒絕了?」也是,不是誰都有勇氣和自信娶一個代州牧做老婆的。

  「不,他應了,這幾日就要去和阿翁提親。」劉玥木然道。

  「那嬋娟是不喜他?」月英又問。

  「不,我很喜歡他,他很好。」好得超出想像。

  劉玥安撫地拍了拍黃月英的手背,歎氣道:「只是沒想到是他,我們年幼時曾在荊州見過,他叔叔曾是阿翁的臣下,我幼時常去他家裡找他玩,後來到了益州就再沒聯繫。」

  「那就是故人相見情更怯?」黃月英笑道,「他知道是與你成親,且答應了下來,想必也對你有意,這不是兩情相悅的好事嗎?總好過那些亂七八糟的青年才俊。」

  劉玥苦笑,回答道:「我是不明白他怎麼會答應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次和諸葛亮見面,兩人還是很尷尬的鬧崩狀態。孔明是吃錯藥了,還是有難言之隱,竟然答應和她成親?

  他知不知道和自己成親意味著什麼?意味他再也不能從隆中出山侍奉其他諸侯,他這一輩子直到死都將和自己綁在一起,生死進退,榮辱與共。這還是在劉玥善待重用他的情況下,要是劉玥無情些,他這一生就會鬱鬱不得志,甚至落得「抑鬱而亡」的下場。

  臥龍怎麼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若嬋娟實在不願意,和他退婚便是。」黃月英勸道,讓主公不必緊鎖眉頭至此。

  劉玥搖頭:「這件事已經讓阿翁知道了,蒯氏和蔡氏說不定也知曉,我要是退了諸葛的婚,讓他將來如何自處?罷了,終歸我怎麼都不會辜負他。」

  施展才華,一統天下的舞臺,劉備給得,她劉玥怎麼給不得?!諸葛亮失去了當蜀國丞相的機會,那麼她就讓他做全天下的丞相。

  #

  過了十幾天,諸葛亮帶著聘禮去荊州求親,當然不能指望他拿出什麼金銀玉器,但人家還是按照古法《周禮》的規矩,送上一對親手獵得的大雁,還有一張全鹿皮為聘禮,當然還有一些銀錢器物等劉表根本看不上的東西。

  蔡夫人有些生氣,劉玥太過固執,蔡氏子弟一個都沒看上,不免駁了她的面子。只是如今的劉玥早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也根本不會受她控制,她也只能生悶氣。

  然後對未來女婿橫挑鼻子豎挑眼,無非是嫌棄聘禮寒酸,人更寒酸,哪怕禮數周到也沒用。諸葛家雖然不是寒門,但諸葛亮這一支已經沒落,也沒有官職和名望,有什麼資格娶一方諸侯的愛女?

  劉表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對諸葛亮只維持面子上的禮儀。要不是看在同來的黃承彥面子上,他都不想搭理這個要娶自己女兒的年輕人。

  諸葛亮自然不卑不亢,小小年紀言談舉止進退得意,因此獲得不少荊州官員和名士的認可。而且他和劉玥你情我願的,誰敢多嘴說什麼?沒看到劉表也默認這婚事了嗎?

  古人成親講究「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諸葛亮來送聘禮已經到了納征這一步,只等雙方準備妥當,覓得好日子就成了。

  只是這成親的地點又有爭議,理論上劉表在荊州,劉玥自然要從荊州襄陽出嫁,但劉玥的身份又是代益州牧,哪有一州之長從別州出嫁的道理?

  幾個老頑固爭論半天,劉玥實在受不了了,就把益州軍務內政交給心腹,自己帶了一些手下回了荊州,這幾年她也養了一批自己的護衛,被稱作「十二騎」。

  女兒回家是喜事,劉表也多年沒見她了,看到出落得明豔大方的閨女,恍惚間又看到了結髮妻子年少的模樣。他確實老了,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終於也長大了。」劉表摸著女兒烏黑的頭髮,看到那雙清亮明媚的眼眸,不由潸然落淚。劉玥原本就生得極美,又因為常年身居高位而帶著勃勃英氣,彼此交融成一種讓人見之難忘的美來。

  「是女兒不孝,阿翁莫哭。」劉玥輕聲安慰。

  愛女嫁人對每一個父親都是暴擊,無論古今中外。所以岳父看到女婿總是不滿意的,當然,劉表看諸葛亮就更不滿意了,但他根本拗不過劉玥。

  說實話,很多人都擔心劉玥不會嫁人那天都穿著戎裝或男裝,好在這位女公子不打算再驚世駭俗一回,規規矩矩穿著蔡夫人提前準備好的婚服。

  劉玥頭上的金釵華勝每一支都精美絕倫,戴著的耳璫和鐲子都屬珍品,繡著明暗金絲的蜀繡華美無雙,卻完全壓不住劉玥本身的明豔。

  十八歲,一個女子盛開的年華,一個英雄最有雄心的年紀。劉玥這場婚事辦得轟轟烈烈,連在許都的皇帝都送來禮物,當然,這也可能是曹操的意思。

  荊州益州,所有抽得出身、有頭臉的人物都到場了,可惜劉玥留下大部分文臣武將守著益州,他們是見不到自家主公穿嫁衣的模樣了。

  外面熱鬧得很,劉玥坐在新房裡看著面前的紅燭和葫蘆瓢,一個葫蘆切兩半,用紅線牽著,旁邊放著一壺酒,到時候兩個人喝過就算應下這一世的夫妻名分。

  劉玥百無聊賴地玩著手裡的團扇,上面繡著兩行討口彩的詩,無非是祝百年好合白頭到老什麼的。她笑了一聲,白頭到老對一個征戰天下的諸侯來說,豈不是個笑話?像她這樣在鋼絲上跳舞的人,一個不慎就滿盤皆輸,到時候只有身首異處的下場。

  門開了,她的新夫君走了進來。

  十六歲的諸葛亮已經有了大人模樣,不像幼年時一團白嫩嫩的稚氣,眉目間青澀褪去,變得更加老成穩重。這幾年躬耕於南陽讓他整個人沉靜下來,一雙星眸中卻隱藏了更深更熾熱的火焰。

  兩人多年不見,這會兒各自穿著婚服對看了一會兒。

  還是劉玥先笑著開口:「二郎這些年過得可好?」

  「勞代州牧掛念,亮與弟妹都無礙。」諸葛亮行禮,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君臣。

  劉玥揉了揉眉心,難道她要和自己的丈夫一輩子相敬如賓嗎?

  「你打算一直叫我代州牧,以後是叫我劉益州,還是叫我明公?」劉玥真要被他氣樂了,十指纖纖提起酒壺道:「你我合巹酒都沒喝。」

  諸葛亮從善如流地坐在她對面,從她手裡接過酒壺,把酒水倒入兩個葫蘆瓢中。兩人舉起各自那一半,系得很緊的紅線扯都扯不開,夫妻二人只能前傾身體,頭湊著頭喝完這一杯酒。

  劉玥是喝酒上臉的體質,臉蛋上有些紅暈,小聲說道:「嬋娟是我的小名。」

  諸葛亮等她繼續講下去。

  「我並沒有字,女兒家待字閨中,阿翁倒沒想起來給我取個字。」劉玥輕聲說道:「不如你替我取個字。」

  自古女子都是由長輩和夫君取字,劉玥提出這要求很正常,只是她身份特殊,這話說出來便表明一種態度:她是真心實意要嫁給諸葛亮,是想要真正的夫妻關係,而不是抓個人敷衍婚事,把自己夫君當個擺設。

  「玥,乃是上天賜予五帝之一少昊的神珠,相傳少昊出生時,有五彩鳳凰領百鳥集於庭前,銜果予少昊,果裂珠出,流光溢彩,皎潔如月,視為吉祥之兆。」諸葛亮思忖片刻,問道:「不若取字鳳德?」

  那顆神珠後來就叫做「玥」,而五帝之一的少昊被稱作鳳鳥氏。既然是鳳凰吉兆,又將神珠賜予有聖德的君王,取字「鳳德」貼合劉玥本來的名字,也寓意她是仁德之主。

  鳳德,奉德……諸葛亮的希冀也是很清楚了。

  劉玥笑了,顯然挺喜歡這個字,姣好容貌在紅燭照應下更顯得明豔動人,臉頰邊一抹紅霞,煙波流轉似江水瀟瀟,伸手拉著諸葛亮,溫柔細語道:「孔明,反正你我都睡不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下大勢吧。」

  諸葛亮:……

  洞房花燭夜你和我聊天下大勢?當然,他是想和她談談這個,但絕對不是此時此刻!他的妻子到底哪裡有問題?

  劉玥要是知道自家夫君想什麼一定覺得冤枉,他們才剛重逢,能不能醞釀點感情再幹事?在她傳統型婚戀觀中,先戀愛再上.床才是標準流程,哪有說了一句話就那啥的?再說諸葛亮才十六歲,這年紀還在上初中吧,她能對初中生下手嗎?

  年紀那麼小就縱.欲,小心將來老了腎.虧啊,夫君!我還指望著你陪著我一統天下,保養好身體才能和司馬懿一樣當個千年王八萬年龜。

  於是,諸葛亮和劉玥就在婚房談了一晚上天下大勢。


23.一團混亂

  當然,其實並沒有談了一整個晚上。

  沒有特殊原因,劉玥並不喜歡熬夜,更不願意讓少年諸葛亮熬夜。到最後她就催促著夫君去睡覺,然後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十分純潔單純地睡著了。

  這夫妻之事成不成,有經驗的僕從都是能看出來的,並告訴了蔡夫人。後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找劉玥談一談,是她不願意,還是新女婿哪裡有問題?

  當蔡夫人拐彎抹角地問出來時,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橘子噴出去,捂住嘴咳嗽道:「咳咳……阿母你說什麼話?不,並沒有,他沒問題……應該沒問題吧。」

  不不不,萬一這種事情被人記著,將來上了野史就太可怕了。

  劉玥把問題攬在自己身上,低頭道:「女兒還沒準備好,再過一段時間,反正我們也是要回益州的。」雖然益州有她的心腹坐鎮,但北方諸侯最近動作不斷,小心為上。

  蔡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劉玥老老實實穿著女裝,梳著婦人的頭,感到心中貼慰。她和劉表成親多年也沒有一個親生孩子,劉琦和劉琮……不談也罷。

  想到侄女小蔡氏今早的哭訴,蔡夫人就一陣頭疼。

  劉玥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但天下哪有不漏風的牆,有些消息靈通的知道代益州牧和夫君並未圓房,又聽說新夫君無名無勢後,就起了別的心思。

  幾天後,劉玥看著送來的各色男子都快氣樂了。

  當時諸葛亮坐著看書,手邊還放著一碟晶瑩潤澤的葡萄,倒是什麼也沒說。送人來的都是一些不好拒絕的物件,劉玥不開口,他能拒絕什麼?

  「先找個小院子,把人都安置到那裡去。」劉玥揉著眉頭對僕從說道。

  等到這群春花秋月各有特色的美人離開後,院子裡總算是安靜下來,劉玥這才慢慢摸到諸葛亮身邊坐下,問道:「你就任由他們這麼鬧?」

  「給一方州牧或諸侯送美人,古來有之,並不稀奇。」看看劉表每年能收到多少送來的「侍妾」,就知道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送美人和送金銀玉器的含義沒區別,只是之前劉玥年紀小又遠在益州,荊州的禮送不過去,而益州的禮……估計都被荀攸等人擋掉了。

  「我最煩這些事情。」劉玥皺眉。

  「有些是長輩所賜,有些是有求於君,拒絕這些美人容易,就怕和長輩生出間隙,讓部下生出憂慮。」諸葛亮勸道:「鳳德即便不喜歡,也只能先這麼放著。」

  「荊州這些人,也不知道阿翁是怎麼管的。」劉玥抱怨。

  「鳳德慎言。」諸葛亮皺眉說道。

  劉玥歎了口氣:「明天就回益州了,只是勸不得阿翁攻打袁術。」劉玥和袁術之間夾著劉表,她越不過自家老爹的。

  「袁術是強弩之末,我只是擔心南陽張繡。」諸葛亮撚起一顆葡萄剝著,「雖有君臣之名,卻無君臣之實,張繡與岳父恐怕有些鬧騰。」

  劉玥笑道:「張繡一介莽夫,手下並無什麼謀士可用,阿翁心裡有數。」

  諸葛亮點點頭,就不再說了。他長得人中龍鳳,尤其是眼眸帶著幾分清冽,薄唇因為吃了葡萄而水潤,半靠半坐著看書的模樣格外讓人垂涎。

  劉玥左看右看,很好,附近沒有礙事的人。

  她突然俯身湊過去,在對方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後以更快速度收回來,裝作無事人般去翻地上的竹簡,只是耳朵有些熱。

  諸葛亮看著自己妻子用竹簡擋著臉,只露出一雙豔紅色的耳朵,頓時哭笑不得。劉玥在他面前哪裡像個征戰四方的諸侯?簡直幼稚到讓他無語。

  不過他也沒揭穿,用手指摸了摸嘴唇,便繼續低下頭安靜看書。院子裡很清靜,還有一棵樹搖曳著身姿,發出極輕微的風吹樹葉聲,為兩人遮去一地的碎金。

  #

  諸葛亮所擔心的事情並沒發生,當然不是孔明料事不准,而是曹操神之助攻了一把。本來張繡和劉表是有些互相看不上的,但曹操帶著大軍攻打南陽,直接讓本來互相有摩擦的兩個陣營瞬間結為死黨,共同抵禦外敵。

  劉表讓張魯從漢中發兵支援,另一方面從荊州又派出一路軍隊。防備北方諸侯的本是大將文聘,只是文聘突然重病,群龍無首,偏將無法服眾,劉表著急下只能讓劉玥頂上。

  本來劉玥並不插手荊州軍務,只是她素有威名,倒是如今最好的選擇。臨陣換將雖是兵家大忌,但劉玥畢竟身份特殊,而且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新婚燕爾就派女兒去打仗什麼的,劉表自己也心疼。所以當劉玥提議讓諸葛亮一起去時,劉表沒有拒絕,順帶還塞給女婿一個職位。

  「這次來荊州成親,我的老底都留在益州,身邊沒有信得過的謀士,只有你幫我。」劉玥對諸葛亮說道:「等和張公祺合軍後,他應該是帶著元直一起去的。」

  劉玥已非昔日可比,但這也是她第一次對上曹操本人。後世誰人不知道曹孟德?曹老闆最大特點之一,就是手下養了一群很牛逼的文臣武將。

  到了後期,有些人聽到曹操的名字就會害怕投降。對劉玥來說,和曹操為敵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壓力,所以她一定要帶上諸葛亮給自己壯膽。

  諸葛亮是個很敏銳的人,他怎麼感覺不到劉玥的不對勁?劉玥這幾天都不說話,總是沉著臉蹙著眉,提到曹操的名字就更陰沉幾分。

  「鳳德。」等劉玥收攏了文聘軍隊後,諸葛亮找了一個晚上和她談一談,「曹孟德手下雖然多驍勇之將,你也未嘗敗過,何須憂慮至此?」

  曹操是個狠角色不假,但此時的曹操還不是將來那個威震北方的霸主,他連張繡都沒打下來呢,劉玥怎麼壓力大到這個地步?

  而且曹操打的是張繡,就算丟了南陽,他們也能重新謀劃奪回來。以曹操目前的兵力,根本無力和荊州益州同時開戰,就算要怕,也是曹操怕他們吧?

  要是曹操撤退的不及時,就等著被張魯、劉玥和張繡包圓吧。

  「我只是……」劉玥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說她害怕一個歷史名人?

  「主將未戰先怯,兵家大忌。」諸葛亮皺眉,「若是鳳德當真懼怕曹孟德,我們就不該前去應戰,應讓漢中張魯的兵卒先行。」

  劉玥想了想,同意了諸葛亮的意見,派人去給張魯送信,讓他急行軍先趕到南陽,幫助張繡擊退曹操,自己這邊再來支援。

  張魯當然是聽劉玥的,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帶著軍隊急行,不過等他到了南陽的時候撲了個空,只看到了滿面塵土的張繡,連曹操軍隊的一根毛都沒看見。

  「曹孟德呢?」張魯問道。

  「退兵了。」張繡沒好氣地回應道,自己這一仗把人馬都折光了,這才把曹操勉強擊退,結果等到這時候,連漢中援軍都到了,也沒瞅到劉表的援軍,荊州的路就那麼難走嗎?

  「文將軍重病,新主帥需要時間服眾,代益州牧親自率兵來支援你,還寫信給我,讓我急行軍趕來。」張魯為劉玥解釋道,張繡的臉色這才緩和。

  他對張魯行禮道:「多謝代益州牧,多謝張將軍。」

  「曹操回洛陽了?」張魯又問道,要是撤軍的話,曹操多數是往洛陽那個方向跑的,不過徐庶並不讓他追。

  「當時打得急,我哪裡顧得上他往什麼地方跑。」張繡抹了把臉,「不過……」

  他叫來幾個偏將一問,發現曹操並不是往回走的,好像是往荊州那個方向走的!

  所以說,曹操想做什麼?

  他被張繡擊敗,難道還敢再跑去攻打荊州?這是在作死還是作死呢?這是把劉表當個死人嗎?

  真相其實很簡單——這就是個意外。

  曹操就算吃錯藥,也不會這時候帶著殘兵去打荊州,他本來是直接往許昌方向撤兵的。但此時是多雨季節,山洪暴發,隊伍被沖散,他收到探子來報,只能沿著荊州的邊境小心地繞過去。

  原本這樣也不至於遇到劉玥,但偏偏劉玥因心理障礙,聽從諸葛亮的建議,將文聘大軍駐紮在原地,自己領了一小支隊伍貼著荊州邊境的小路,走當地一條捷徑去找張魯。

  結果,兩個人正正好迎面撞上,曹操手上是被打敗的殘軍,而劉玥只帶了一小支軍隊,連諸葛亮都留在原地安撫駐軍。

  雙方遠遠就看見對方的旗幟和盔甲,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拿出武器就上!這仗打得莫名其妙,劉玥身負神力,武功蓋世,斬殺了好幾員小將,瞅准了一個矮個子主將就騎馬飛馳而去,後者舉劍來擋。

  幾個偏將想來救曹操,結果被劉玥的十二騎給纏住。眼看著劉玥刀刀沖著曹操的腦袋去,曹昂和典韋急了,典韋可是一員猛將,猛到一身怪力可以和開了金手指的劉玥互拼力氣。他和曹昂一起夾擊劉玥,後者立刻難以招架,在部下的支援下才脫了身。

  曹操雖然安全了,但兩軍依舊毫無章法地纏鬥,根本撤不出來。這一打就打到晚上,黑燈瞎火又沒火把,就著月色能看見個毛。

  曹操心裡焦急,他這可是在荊州境內,只能強行命令兵馬趁著夜色撤出戰場。劉玥也打得一頭懵逼,沒敢冒險去追,之前她已經趁亂讓探子火速去找諸葛亮發兵來救了。


24.荀令留香

  等她擺好防禦陣直到天亮,曹操的兵馬已經盡數撤出,當然因為走得急而丟兵棄甲。不能說曹老闆慫,而是要說他實在太機智,因為他前腳剛撤退,後腳諸葛亮就跟著文聘大軍上來了。

  「鳳德。」諸葛亮看到劉玥一身血污,憂心她受了傷,「昨日遇上的是誰?怎生如此狼狽?」

  「沒頭沒腦地就撞上了。」劉玥接過諸葛亮給她的帕子,壓住腦門上的傷口,抱怨道:「斥候來報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們來不及,我也來不及。不過看盔甲旗幟是曹軍,這段時間荊州是雨季,山洪突然爆發,應該是沖散了曹軍,我遇到的只是一小股。」

  直到這時候,劉玥還以為遇到的是曹操被山洪沖散的部下。

  諸葛亮狐疑地看了看地上的盔甲旗幟,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和一部分受傷沒死的兵卒。護衛曹操的兵卒自然和其它兵馬不同,他立刻讓人抓了幾個活著的來問。

  這一問才知道昨晚撞上的是曹操本人。

  「哦,那昨天那個猛將就是典韋了。」我就說哪裡來的巨力怪?劉玥點點頭,讚揚道:「那小將應該是他長子曹昂,倒是驍勇忠孝。我沒見到夏侯將軍,想必是沖散了。」

  諸葛亮長歎一口氣,拿劉玥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還在這裡傻樂呢。想什麼想,典韋是曹孟德愛將,曹昂更是曹操長子,人家才不會來投奔你!

  只是昨天太兇險了,萬一劉玥被殺……

  諸葛亮手心有些冒汗,他畢竟才十六歲,還沒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差點被殺的是自己的主公,也是他的新婚妻子。萬一劉玥死了,荊州和益州又要大亂一場,天下局勢就更不好說了。

  打掃戰場是例行公事,看看武器輜重有沒有能用的,把屍體掩埋了以免引起瘟疫,還有活著的是殺是留看主將的意思,不過得先盤問一下是否抓到什麼重要人物。

  然後,劉玥就發現自己中了頭獎。

  「你說他是誰?」劉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小兵指著一個受傷的文士,後者臉上沾著灰塵和血污,看不清楚面容。

  「這……這是……荀令君。」那兵卒顫顫巍巍,他能認識荀彧是因為他負責給荀彧送飯菜。曹操昨晚也是走得急,當時山谷裡太黑暗,部下拉著他就走,哪裡顧得上別人?

  曹操能丟了荀彧?這就像是說劉玥在戰場上潰逃時丟了諸葛亮一樣。

  再者說——

  「荀令君是尚書令,不是該留守許都嗎?怎麼會跟著曹司空來攻打南陽?」劉玥問道。

  「張繡好對付,劉荊州勢大,曹孟德興兵攻打南陽,身邊怎麼會不帶謀士?」諸葛亮倒是覺得正常,現在曹操手下的頂級謀士只有荀彧、郭嘉和程昱三人。

  前幾年兗州反叛,程昱是鎮守兗州的重要謀士,要是抽走他怕是後方要失火;郭嘉則是剛來投靠,戲志才死後,荀彧便推薦了他。即便曹操再喜愛郭嘉,也不可能在郭嘉沒有展露任何才華之前,就敢只帶他打張繡。

  還是那句話,張繡好打,劉表難對付。

  許都現在平安無事,天子還和曹操處於「蜜月期」呢,這時候抽走尚書令隨軍也未嘗不可。只是沒想到吃了敗仗,又遇到山洪,撤退時還能撞上劉玥。

  曹操這回是虧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劉玥眨眨眼看著荀彧,後者在混戰中受傷,手臂上還在淌血,卻毫不畏懼。哪怕劉玥下一刻就下令處死他,也不會求饒一聲。

  「我要殺了他,公達會和我翻臉嗎?」劉玥笑著問諸葛亮。

  結果諸葛亮還沒說話,荀彧就突然開口道:「舍侄既然跟了代州牧,便不會因私廢公。」

  「那你也跟了我唄。」劉玥提議,「我必定以禮相待,你和公達也能在一起共事,我對你肯定不會比曹公對你差,你看他都把你扔在這裡等死了。」

  「彧只求一死。」荀彧行禮,態度堅定,「望代州牧成全。」

  「這是死都不願意背叛曹公,死都不願意歸順我。」劉玥搖搖頭,「一個兩個的,曹孟德都給他們灌了迷魂藥?」

  諸葛亮從容答道:「若是易地而處,難道明公覺得您的謀士會背叛您?」

  說到底,無非是看這個主公和謀士之間的感情,還有那個謀士的品德。

  劉玥歎氣,對左右說道:「扶先生起來,讓醫官包紮傷口,再換套乾淨衣服,好好對待令君,都不得無禮。」

  然後她轉過頭對荀彧小道:「令君先待在我這裡,吃好喝好不要憂心,我寫信去問問曹孟德,他願意拿什麼來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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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剛亮,曹操才緩過氣來,就意識到荀彧給丟了。他氣得差點沒吐血,曹昂連忙扶住他父親,只說昨晚隱約見到令君受傷,但應該還沒死。

  「看見文若受傷,你們怎麼沒人去護著?!」曹操暴怒,「朝廷的尚書令都落到賊兵手裡,我有什麼臉面去見天子?」

  文若絕不會降了劉表劉玥的。

  要是遇到劉表還好,劉表自持仁德高義,不會貿然殺了荀彧,但劉玥那個小閻王……你當曹操看不出來劉玥是什麼鬼見愁的性子?

  要說荀彧從袁紹那裡離開,轉而投奔曹操,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作為王佐之才,他又如何沒有功勞?而且丟盔棄甲到把謀士都丟了,著實丟人。

  偏偏曹操剛回到自己的城池,就收到袁紹寫給他的嘲諷信。

  「你們原不讓我去打南陽,是我不肯聽!」若是肯等待,說不定劉表自己都能和張繡掐起來,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曹操把袁紹的嘲諷信扔到地上,按住隱隱作痛的腦袋,就聽到部下來報,說收到了劉玥寫的信。前者捂著臉歎了口氣,還是認命地接過竹簡,準備接收下一輪嘲諷。

  但劉玥的態度卻很好。這信大致上是問候了一下曹老闆的近況(君可安好?),然後隻字不提曹操攻打南陽的事情,只說對方退兵太急了,荀令君只能暫時在府上作客。筆鋒一轉就開始講天下大勢,又誇獎曹操輔佐天子匡扶漢室的嘉行,洋洋灑灑講到袁術這個逆賊竟然敢在壽春稱帝,簡直大逆不道。

  漢高祖曾經說過,非劉氏稱王,汝可聚而擊之。那袁術是什麼玩意兒?不過是四世三公罷了,竟然敢取代漢天子?曹公決不可放縱此事,必要興兵伐賊。

  最後,這封信終於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了,用人話翻譯一下,就是「咱們兩家先別鬧騰,天下諸侯那麼多,一起合作把袁術袁紹幹掉再說吧,荀令君根本不肯投降,我留著也沒有用,等我們共同討伐袁術的時候,我把他帶上還給你。你看著給點糧食、種子、藥品和輜重礦石,至於給多少就看你合作的誠意了。」

  曹操看完這封信,召集謀士來討論,郭嘉說道:「劉表不足為懼,然而劉玥乃乳虎也,趁她還未長成,必要除之而後快。暫可應下此事,待大破袁術後,明公應立刻向劉玥下手,一擊必殺,不可留下後患。」

  程昱也表示先合作,畢竟現在還沒到和劉表劉玥翻臉的時候。

  曹操點頭,當下給劉玥回信,盟約兩月後共同興兵討伐袁術,在此之前先讓荀令君當使者,也期望劉玥派遣使者到曹營來,或者他們有機會親自見面商談。

  另一方面為了表露誠意,曹操讓天子下達封賞,封劉玥為正式的益州牧和南武侯。當然,他這也是表面嘉獎,實則不懷好意,讓後者和自家父親的侯位想當,劉表難免會多想,最好父母兩個再鬧起來。

  這招離間計玩得漂亮,但劉玥這時候已經不在乎了,天子為她正名就代表她手上的權力不是劉表賞的,天地君親,劉表也沒資格再問她要回益州。

  至於荊州屬於誰?劉表活著當然還是劉表的,但劉表死了就只能是劉玥的,後者絕對不會讓兩個哥哥有任何機會搶□□力,必要時刻殺了劉琮劉琦也不在話下。

  正如郭嘉所言,劉玥就是一隻兇相畢露的老虎,雖然還是幼虎,卻已現獠牙。

  劉玥回到襄陽,和劉錶盤算討伐袁術的事情,後者雖然很不高興女兒背著自己就和曹操盟約,但事已至此,他總不能讓姓曹的看他們家裡的笑話?

  雖是應下了,但討伐袁術的軍隊輜重卻讓劉玥從益州調出來,荊州只提供一條通道,這還是看在他們互為表裡和親父女的面上。

  劉玥趁這個機會向父親討要了甘甯,甘寧本來就和蔡瑁有矛盾,老早不想在荊州幹了,一聽這消息樂個不行,毫不猶豫地投奔劉玥。

  黃忠仍舊要守住益州,劉玥就把自己的部隊調出來,讓甘寧做自己的副將,由荀攸為主軍師,諸葛亮為副軍師,附帶一群在益州培養的文臣武將,浩浩蕩蕩就通過荊州去打袁術。


25.同伐袁術

  劉玥和曹操在三個地盤的邊境會面,之前用來換荀彧的糧食輜重早就給了劉玥,分量不多不少,多一分太過,少一分劉玥也不答應。劉玥拿到「贖金」後,就派出了自己的使臣王粲,後者一直待在曹操軍營,直到劉玥大軍如今到來。

  「曹公,久仰大名。」劉玥翻身下馬,走向對面那個黑黝黝的小矮子,當然曹操也沒那麼矮,只是在一群魁梧武將襯托下,自己身邊的諸葛亮都顯得修身如玉。

  之前打仗時兩人雖見過,但那一仗沒頭沒腦的,不知道對方身份,雙方又都只顧著殺敵保命,如何能像此刻一般,認認真真地湊近了打量對方?

  曹操一身盔甲,背後穿著披風,風塵僕僕的模樣,長得並不俊美,卻雙目炯炯,氣勢奪人。尤其他還是個愛笑的人,眉眼彎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可愛隨和。

  ……不過曹操笑的時候,說不定在想著殺人呢。

  劉玥心情激動地看曹操時,後者也不留痕跡地打量這位南武侯,劉表一家從外表上都挺能嚇唬人的,一個個俊男美女,劉玥更是生得明豔光彩,又是未語先笑的性子,更是最好的少女年華,所謂十八九歲無醜女,整個人都生機勃勃。

  但劉玥的美和這時代普遍意義上的美人不同,曹操侍妾中也不乏美若天仙的,但沒有哪一個眼中含笑,笑中卻帶著三分肅殺的。英氣明豔,無人可奪其輝。

  再看她身邊左邊站著兩位文士:年長的是荀攸,出身名門,文雅穩重,年少的是諸葛亮,容貌俊朗,也是笑語晏晏的模樣;右邊站著一位武將,就是水賊出身的甘寧,渾身一股痞氣,卻如同飲血的利刃,又像是饑餓的頭狼。

  雙方彼此掂量完了,就客氣地請對方到軍帳裡,兩位主公坐在上面,左右各坐一排文臣武將。劉玥坐在右面的主位,手下先是荀攸再是甘寧,然後才是諸葛亮。

  「聽聞劉益州已經成婚,不知是否帶在身邊,又是帳下哪位?」曹操明知故問。

  果然,劉玥看向諸葛亮,後者不卑不亢地從席上站起來,對兩位主公行禮,從容答道:「某乃南陽諸葛孔明,見過曹司空。」

  「年輕人新婚燕爾,難為他還要跟你出來。」曹操點點頭,想起了和丁夫人成親的年少時光,雖然後者並不美貌,但少年夫妻老來伴嘛,那時候他還是個芝麻小官,一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竟坐在了司空的位置上。

  曹操當然不會像那幾個世家蠢貨一樣,給新婚小夫妻添堵,他誇了幾句諸葛亮,又問到荀彧的事情,劉玥果然讓人把荀彧帶來。

  幾個月來,劉玥也沒虧待他,好吃好喝供著,只不給他出入自由而已。荀攸為了避嫌,也沒去看他一次,此刻反倒是叔侄多年來第一次重逢。

  荀彧跪拜曹操,自責為主公添了這許多麻煩。曹操大笑著把人扶起來,溫言細語地安慰,聽得劉玥在旁邊都要感動了,心想曹氏迷魂湯果然夠厲害的。

  這唱念做打完了,手下的文臣武將還不是更加忠心?沒看到曹操左邊那一溜兒的部下都深受感動的模樣嗎?

  劉玥和曹操對看了一眼,前者想起了曾經春.晚小品上的一句話: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麼聊齋啊?誰不知道誰啊!

  曹操讓荀彧坐回自己左邊的位置,親昵得仿佛他根本沒在戰場上把人家丟了,而後者也根本沒被敵人俘虜過。劉玥再一次為曹操的「奸雄氣概」所感慨,看看,這才叫幹大事的!

  兩撥人喝過了幾回酒,就有人提議光喝酒無聊,不如大家比試點什麼助興。曹操看向劉玥,後者不動聲色,笑問道:「哦,素聞曹公詩賦一絕,論文采玥是遠遠不及的。」

  她確實不擅長吟詩作對,這個也沒什麼好丟臉隱瞞的,而曹操身為後世有名的三曹之一,他的詩篇萬古流芳也是事實。

  這一點就算劉玥也要說聲佩服。曹操身上的優點拉出來:擅用奇兵,膽識過人,精通權謀,又善於用人,武能安邦定國,文能千古傳誦。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在現代社會又有哪幾個人能比得過?

  想到這裡,劉玥看向曹操的眼神更有些敬意和相惜了。

  「既然有臣下在,何必勞煩二位主公?」在座的帶兵打仗的將領居多,謀士左右兩邊加起來也有四位,看了看主公們的臉色,也沒說什麼。

  但是帳下舞劍助興吧,總讓人想起當年項羽請劉邦吃飯這件事

  劉玥覺得曹老闆也不大自在,只摸了摸鼻子,笑道:「比試刀劍終歸不應景,不如比比箭法,興霸,你可擅長射箭?」

  「不若黃將軍,但也無甚敵手。」甘寧驕傲道,他口中的黃將軍值得自然不是黃祖,而是黃忠,後者箭法卓絕,只是鎮守益州並未跟隨出來。

  甘寧這話一出,曹操部下就不服了,雙方取了弓箭來要比試。

  如果來的是黃祖黃忠,或許別人還能忌憚一些,甘寧之前又沒什麼名氣,他自己是從劉璋這邊叛逃出來的,跟了劉表後一直就在蔡瑁手上訓練水軍,曹操這邊甚至都沒派出大將,只讓幾個小將陪他比試一回。

  甘興霸暗中呲牙,不屑地彎弓松弦一氣呵成,從大帳中射出一箭直指帳外旗幟,木斷旗落,雖然不是曹操的帥旗,但甘甯這種行為還是異常囂張挑釁。

  曹軍大將臉色不好看了,一個威武將軍起身,瞪著甘寧的模樣好像能把人吃了似的。手下士兵遞上長弓,那將軍拿了便射,一支飛箭氣勢洶洶地飛出,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剛才射斷旗幟卡入端木中的箭支從中間裂成兩半。

  「哼。」那將軍嘲諷臉地瞄了甘寧一眼。

  甘寧眯著眼睛煞是危險,兩人仿佛一狼一虎盤踞戒備,只等著主公一聲令下,就拔刀子砍人。劉玥挑眉,扭頭問曹操:「這位可是夏侯將軍?」

  曹操大笑道:「正是他。」又對夏侯惇說:「既然只是比試,就莫傷了和氣,兩位將軍且飲一盞握手言和。」

  「正是如此,夏侯將軍果然英勇無雙。」劉玥笑著誇人。

  「甘將軍也是勇武異常。」曹操很上道地回饋。

  有了兩位主公的話,甘甯和夏侯惇又對視了一眼,這才各自回到席上舉起酒杯喝了一盞。荀攸全程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也不去看荀彧,只笑著對郭嘉點點頭。

  酒過三巡,劉玥撐著臉去看自家夫君。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當然不會多喝,仿佛感覺到上方的視線,便抬頭去看,正好對上劉玥的視線。

  諸葛亮舉起袖子佯裝喝酒,用嘴型問道,他知道劉玥看得清。

  劉玥也舉起酒杯,掩蓋張合的嘴型:

  諸葛亮了然,「還未」的意思就是快了,曹操部下可是狠命地敬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之前那一仗找場子,便遮了半張臉,安慰道:

  這還沒赴宴之前,她夫君就早早備好了醒酒湯,果然是向來有備無患的諸葛亮。劉玥心中一暖,細細一品,竟有些甜滋滋的味道,立刻回應道:

  兩人這大庭廣眾下偷偷你來我去的,幾個粗人是沒發現,曹操因為角度問題也看不見,倒是讓幾位謀士瞅個正著——荀攸默默望天,荀彧非禮勿視,只有郭嘉用袖子遮了臉,擋住了嘴邊要控制不住的笑意。

  天下又不止這兩個人會看唇語,益州牧和她夫君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郭嘉思忖,不過倒是有趣,有趣啊~

  劉玥果然是喝多了,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腳下還有點飄。諸葛亮揮退了兵士,只留下銅盆巾帕和水,伸手摟住劉玥左搖右擺的身子,無奈喚道:「州牧?明公?」

  劉玥只盯著他看,不說話。

  諸葛亮歎氣,拉住她的手慢慢把人放下床榻,輕聲道:「鳳德。」

  「他們可勁兒灌我。」劉玥聲音帶了幾分委屈,「不要臉,幾個大將灌我一個!」

  諸葛亮差點沒憋住笑意,只能應和道:「是是,曹軍向來不要臉。」

  「就只有興霸能喝,我能指望公達替我擋酒?」劉玥惱怒地發脾氣道:「你也沒用,根本不能喝的戰五渣,我和你講,你這樣的在我家吃年夜飯是要被灌到桌子底下去的!」

  孔明先生雖然聽不太懂,但大致也知道劉玥是怪自己不能喝。

  他笑了一下,好看得讓醉醺醺的劉玥有些呆了。

  啊,媽媽,這騷年真好看啊,我好想娶他……不對,他已經是我的了!

  腦子不清醒的劉玥頓時驕傲了起來,伸手摟住夫君的脖子,就在臉頰上親了一口,心裡的小人正在排隊跳舞,歡唱著「我的,我的,這是我的。」

  「鳳德?」孔明又輕喚了一聲,聲音低啞很多。

  主公你清醒一點啊,旁邊就是曹營啊!這天時地利都不是辦事的好時機啊!

  劉玥抱著諸葛亮的脖子不撒手,用軟乎乎的發燙的臉頰蹭了又蹭,異常驕傲地昂首挺胸,就在孔明以為她想說什麼讓人驚恐的決定時,只見他家主公豪氣沖天道:「我才沒有輸,我把曹孟德也灌醉了!」

  諸葛亮:……哦。

  要是諸葛亮是現代人,可能他還會加一句:主公你好棒棒哦,呵呵。

  最後,給劉玥洗了臉又喂了醒酒湯,諸葛亮這才幫她蓋好被子,在微弱的燭光中看著妻子沉沉睡去。然後自己閉著眼睛思考下一步應付袁術和曹操的對策。

  劉玥的手一直抓著他的,諸葛亮沒抽回,只用另一隻手蓋住妻子的,將這只白皙的拿刀殺敵的手捂在雙手手心裡,感受著其中的溫度。

  他的妻子,他的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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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白骨哀哀

  所謂相逢一笑泯恩仇,中國人素來喜歡在酒桌上談生意,也喜歡在酒桌上了結恩仇。哪怕這頓酒喝倒了兩個主公,卻也是不得不喝的。

  好在劉玥和曹操身體都不錯,第二天下午就像沒事人一樣再次會面,制定作戰方針去了。曹操的意思是南北夾擊袁術,最後一家分一半。劉玥尋思的卻不僅僅是袁術,她想要的是孫策的江東。

  如今孫策剛從袁術手下叛出,此時正是人心和根基不穩的時候。等打下袁術後,如果曹操不在背後捅刀,她再去打一下孫策……不過算了,曹老闆到時候不捅刀才怪!

  劉玥抬頭,和曹操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袁術本來就是強弩之末,但即便如此,曹操也不敢貿然攻擊他,畢竟無論從地盤來看,還是從手下兵卒數量來說,他姓曹的一家要啃下袁術都有些費牙。

  但劉玥願意出兵那就很好了,雖然知道這個盟約的脆弱程度,但兩人還是取來好酒,割了手上的血分了飲盡,以此來歃血為盟,在幹掉袁術之前,絕對不往同盟背後捅刀。

  然後大軍分為兩位,曹操從北方進兵,劉玥從荊州出兵。劉表明面上不肯幫女兒,實則也不能讓閨女落敗,想了半天,才讓蔡瑁集結水軍先觀望著,萬一劉玥不敵袁術,也好有個接應。另一方面,糧草輜重也準備了好些。

  袁術之前在壽春稱帝早就失去人心,連孫策都借這個為理由,脫離了他的控制,袁紹更是對此冷嘲熱諷。袁術孤立無援,又恰逢百年一遇的旱災和饑荒,他的兵糧一斷,軍心不穩,被曹操和劉玥的大軍衝擊,如同摧枯拉朽。

  劉玥自己都被這次出征的順利程度給震驚了。

  那什麼……袁術是用紙糊的麼?

  直到劉玥的馬蹄踏上了江淮地區,看到那遍地白骨,難民成群,易子而食的情況,才終於明白袁術為何不堪一擊,他的治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劉玥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難民,眼中一熱,這些受驚過度的人們不敢靠近大軍,只能用麻木空洞的眼神看著騎高頭大馬的將士,馬匹在荊州益州養得膘肥體壯,兵卒們也身高體壯面色紅潤,這一切都是難民們不敢奢望的存在。

  在旁邊騎馬的諸葛亮也皺起眉頭,雙手拉住韁繩,又擔憂地看向劉玥,只見劉玥一雙眼眸如兩點寒星,說不出的憤怒冰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劉玥冷冷說出這一句,卻沒有讓大軍停下腳步。

  憤怒並沒有沖散劉玥的理智,在極度憤恨中,她反而猶如一把鋒利的寶劍,閃爍著嗜血的寒光,卻又精細縝密。有時,諸葛亮吃著餅子抬頭看她時,都會被那種壓抑冷靜的恨意給驚到。

  「鳳德。」溫暖的手心覆蓋上。

  劉玥冷冷回過頭看他,仿佛過了一會兒才收斂起銳氣,沉默片刻後說道:「你也知道我出身富貴,從小就家僕成群,錦衣玉食,即便當年阿翁被閹黨所害,也沒讓我在生活上吃了半點苦頭。」

  諸葛亮點點頭,劉表畢竟是皇親宗室,身邊多有好友,就算身在監牢中又怎麼會落魄到讓女兒吃不飽飯的地步?

  「何況天子腳下總比旁的地方好很多。」劉玥冷笑,畢竟皇帝也是要臉的,「所以我看見成群的乞丐圍著貴人馬車要飯,就以為他們是天下最淒慘的人。」

  她撥弄著帳中的火堆,繼續說道:「回來隨著阿翁去荊州,一路上也看到逃難的人,才知曉年少時遇到的那群乞丐已經是有福的人了。大家常說阿翁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可起碼他勵精圖治,讓荊州成了亂世中的一塊樂土。我接手益州後,一日不曾怠慢過民生政務,日思夜想的除了一統天下外,就只有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

  「有您和劉荊州,是荊益兩州百姓的福分。」諸葛亮安慰道。

  「憑什麼?」劉玥冷漠問道:「憑什麼百姓過得好不好,就只能指望著天子和州牧是勤政心善的人?他們春耕秋收,採桑務農,砍柴捕魚,沒有一天不努力不勤快,就是想奔個好日子,憑什麼這些諸侯軍.閥說搶就搶,說殺就殺?走了狼來了虎,若是上天垂憐還有個活路,若是碰到袁術這樣的蛀蟲,碰到這樣的天災,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百姓辛勤一輩子,只是想活命,只是想好好過日子而已!

  「憑什麼?!」劉玥低吼道。

  她終歸是個現代人的靈魂,是在鮮紅色的旗幟下長大,接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教育。沒錯,即便在現代中國,也有不平等的地方,但人們都相信只要努力勤勞,起碼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就算在偏遠山區還有人在貧困線掙扎,起碼越來越的中國人能吃飽穿暖,不再遭受戰亂饑荒之苦。

  劉玥捂住臉,她這輩子是皇親宗室,上輩子是大城市裡嬌養著的年輕人,哪怕父親走時,孤兒寡母難以支撐,也只是苦在心裡,苦不到物質上去。

  生活在現代大城市的年輕人每一個都過著頓頓有肉,出門有車,家裡有空調,手裡有電腦手機的日子,對於三國時期的平民而言,這就是神仙們居住的地方了吧。

  曾經她只想在亂世中保住一家性命,,後來因為有了兵權就想逐鹿中原,讓幼時看到的那些乞兒都有所依靠,結束讓難民們顛沛流離的亂世。她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什麼益州牧,什麼荊州牧,什麼南武侯!

  天下蒼生哀鳴哭嚎之聲傳不到她的耳朵裡,她錦衣玉食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過著自己井底之蛙的日子,還妄圖結束這個亂世?果然是荊州益州太過富饒安定,以至於她的眼光閱歷遠不及在北方廝殺的諸侯們。

  可她又憑什麼以高人一等的現代眼光打量這個世界?

  諸葛亮沒有再勸,只是等劉玥低頭掩泣,發洩完心中的愁苦後,這才適時地遞上一條巾帕,問道:「你願意哀憐這些百姓,也一定能救出這些百姓。」

  擁有這樣的主公是百姓之福,有未嘗不是他的福氣?

  劉玥擦乾淨臉,也沒有還帕子的打算,往自己袖子裡一藏,動作十分流暢自然,神色也終於恢復正常,目光倒更堅定了幾分。

  「鳳德,探子來報——」諸葛亮平靜地說道:「找到袁術了。」

  劉玥露出一絲獰笑,咬牙道:「跑啊,我讓他跑啊,我看他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說實在的,哪怕沒有曹操和劉玥加上這最後一把稻草,袁術自己也都撐不下去了。他本來寫了一封信給袁紹,信中把他那同樣好大喜功的兄弟誇上一通,又哀求著袁紹看在親兄弟骨血的份上,幫他這一把,他願意認袁紹為帝。

  袁紹同意了,袁術就想北上投靠青州刺史,自己的侄兒袁譚。

  但劉玥已經在他屁股後面追了那麼久,憋了一肚子火,能讓他跑了才怪!再者說了,就算袁術往北跑,不也是給曹老闆送菜嗎?還不如直接被我宰了呢,省了他千里送人頭的功夫了。

  最後,袁術是被劉玥大軍困在江亭,後者圍而不打,似乎在等袁術自己彈盡糧絕。

  「軍中還有多少糧?」袁術依靠著,有氣無力地問道,這連番追擊下,他已經是病了,早年養尊處優的身體再也經歷不住下一次奔跑。

  「還余麥屑三十斛。」部下回答。

  袁術淚流滿面,知道自己窮途末路,悲愴道:「我袁術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罷了,命數啊!」

  部下有些看不起他,什麼命數,還不是自作自受?連累他們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恐怕要跟著這位糊塗主公死在江亭了。

  所謂其人將死,其言也善。大概袁術意識到自己快不行了,腦子到達了這輩子從沒有過的清醒機智,他環顧四周的部下臣子,有些是不得不跟他走到黑的,有些卻是忠心不二自願陪他赴死的,如今都面露悲戚。

  袁術一死倒乾淨,劉玥會不會放過他們還兩說呢。

  「……把筆給我。」袁術支撐著爬起來,硬生生咬著舌頭寫完了那一百多字的信,派遣使者立刻送給劉玥。

  劉玥收到這封信時還有些奇怪,打開一看,是一封投降信。帳外傳來聲響,竟是袁術的殘部卸甲去兵,乖乖地排隊投降來了,甘寧也不客氣直接全讓綁了,又要帶人去抓袁術。

  劉玥歎了口氣,對甘寧說道:「去吧,興霸,若袁術是真降,先不要傷他性命。」

  甘寧領命,開開心心去抄袁術老底,後者已經彈盡糧絕,如何還能玩出詐降的花樣來。不多時,甘寧就帶著不少金銀器物,還有幾個袁氏婦孺大搖大擺回來了,正後方還用木床抬著一個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袁術。

  想袁家四世三公,竟然落得如此不堪的地步。

  劉玥揉了揉額頭,對荀攸無奈道:「興霸怎麼還是這個山匪性子?」去抓個袁術搞得像他們打家劫舍一樣。

  荀攸不想回答這個得罪人的問題,就把話鋒一轉,說道:「袁術投降,明公想如何處置?」


27.三合一V

  「看他病得那樣子, 就算我不殺他, 他能不能活過今晚還是個問題。」劉玥撇撇嘴,「得了,還是省我點力氣, 沒得殺了他髒了我愛將的刀。」

  袁術果然病得只剩下一口氣了,卻強撐著這一口氣要和劉玥單獨談談。後者點點頭, 讓人把木床抬到自己軍帳裡,又遣散四下。

  「你想說什麼?」劉玥側頭看他,又不耐煩道:「廢話就不用說了」

  「我袁家四世三公,竟落得如此下場,被一個女娃……」袁術話還沒說完, 就被劉玥掐著脖子怒斥道:「你倒是有臉了?」

  劉玥天生怪力, 這一下手用了三四分力氣,袁術的臉直接發青。

  「你這個蠢貨也不用腦子想想,若是誰都可以稱帝,曹操為什麼不敢稱帝?袁紹又為何不敢稱帝?我們家坐擁兩州為何也不敢稱帝?」

  袁術別說回答了,連呼吸都困難。

  劉玥厭惡道:「若你只想做著皇帝夢倒也罷了,江淮百姓何其無辜, 遇到如此天災, 你身為此地長官, 非但不能安置保護他們,還處處橫徵暴斂, 你看看現在江淮赤地千里,白骨哀哀, 百姓們易子而食,你家四世三公的先祖有你這個不肖子孫,是不是能氣活過來?!」

  「你們袁家位列人臣之極,你和袁紹只想著再進一步到九五之尊,可你們有誰想過百姓的死活?」劉玥氣笑了道:「為了你們袁氏兄弟的皇帝夢,活該死上幾千幾萬條性命。我呸,你到現在還有臉說自己是四世三公。」

  劉玥心頭火憋到現在了,天災不可避免,但袁術做了什麼?稱帝之後橫徵暴斂,大興土木,揮霍無度,後宮妻妾數百人,各個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可百姓們呢?

  終於她在掐死袁術前松了手,冷聲道:「你也就是遇到了我,換做曹孟德,你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有話快說,」

  袁術臉上湧起一陣紅暈,一看就是迴光返照之相,撐住一口氣說道:「我袁術罪無可赦,但我部下妻兒無罪,只求南武侯放他們回鄉,不要殺害。」

  這還算一句人說的話,劉玥抬眸揚眉,冷笑:「憑什麼?」

  你有父母妻兒,難道別人沒有父母妻兒嗎?你現在來求我放過家人,之前百姓求你的時候,你怎麼就什麼都沒聽見呢?

  「我有傳國玉璽。」袁術說著,死死盯住劉玥。

  後者只是愣了片刻,然後在袁術驚疑的目光中哈哈大笑起來,帶著尖銳的嘲諷問道:「你覺得我稀罕那塊石頭?」

  石頭?袁術氣得漲紅臉,低聲道:「那是秦相李斯為始皇帝用和氏璧雕刻的傳國玉璽!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得之可得天下!」

  劉玥笑得更是停不下來,她是搞不懂這群古人的想法,見鬼的得之可得天下。當年看《倚天屠龍記》時,就覺得「號令天下,誰敢不從」的口號很不科學,但起碼人家還在刀劍裡放了功法和兵書的,可和氏璧做成的玉璽再漂亮珍貴又能怎麼樣?她不是國家寶藏攝製組,也不是國家博物館,再說交給國家也就三百塊錢加一面錦旗嘛!

  「你看秦朝永昌了沒有?你看漢室永昌了沒有?好吧,遠的不說,就說你得到它後永昌了沒有?」劉玥眼眸中帶著冷意,「你覺得自己是天命之人?可這塊石頭卻害你淪落到這個下場,你還覺得它是祥瑞要送給我?」

  「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一塊石頭的。若蒼天真有靈,那也只會挑選有德有才的人當天下之主,而不是憑誰得到了這塊石頭。誰能平定四海,抵禦外賊,讓百姓安康富足,誰就能永昌,這才叫天、命、所、歸!」

  袁術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臉色越來越白,劉玥就知道他時間不多了,只得歎息一聲,哪怕再恨這個混蛋玩意兒,讓她去折磨一個將死之人,自己還是做不到。

  「行了。」她揉了揉眉心,說道:「我不會遷怒你的家人和部下。」

  「某……想喝點蜂蜜,口幹難捱。」袁術艱難說道。

  劉玥點了點頭,走出軍帳讓人送點蜂蜜水來,很快杯子就送到劉玥面前,她拿起杯子來扶著袁術慢慢喝下,心裡又罵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袁術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斷斷續續地說出人生最後一句話:「我……不會……謝你。玉璽被我藏在雕花木盒裡……刻著蘭草……那個,我袁術……不服啊!」

  然後他頭一歪斷氣了。

  劉玥閉了閉眼睛,把放蜂蜜水的杯子擱在一邊。倒不是說她會為了袁術之死而悲傷,袁公路本是咎由自取,只是終歸是一方諸侯落得如此下場。很難說她不覺得物傷其類,若是有一天她敗退到這個地步,又有誰能陪她到最後呢?

  靜靜坐了一會兒後,劉玥起身讓士兵收殮袁術屍身,又親自去袁術的珍藏中翻出那個刻著蘭草的盒子,這盒子做得很巧妙,表面上是放香料的,但把暗盒摳出來,打開就瞧見了那一汪玉石,一角還鑲嵌著金子。

  國之重寶,歷史學家和博物館長們的心肝寶貝,但對劉玥沒有卵用的東西。後者翻了個白眼,袁術倒是扔了個燙手山芋給她,什麼玩意兒!

  她探出頭對士兵們說道:「把荀軍師和諸葛郎君請來。」

  沒一會兒兩個人就到了,劉玥朝著盒子裡的傳國玉璽努努嘴,問道:「都來看看吧,好東西呢,從秦始皇傳到現在了,賣出去能值個大價錢。」

  荀攸:……

  諸葛亮:……

  兩位謀臣面面相覷,然後盯著傳國玉璽仿佛在看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沉默又尷尬了很久,荀攸這才慢慢開口道:「不好辦啊,明公。」

  還好他們主公是個腦回路奇葩,但大事上絕不糊塗的主兒。

  「人人都知道傳國玉璽在袁術手上,袁術死之前和明公密談一事也盡人皆知,如今就算明公說沒見過這東西,恐怕天下諸侯也無人相信。」諸葛亮說道:「明公雖是皇族宗親,但畢竟不是天子,到時候難免引來非議。」

  非議還是小事,就怕和袁術稱帝一樣樹了個靶子給人砍。

  「這東西只有在天子身邊,才最為名正言順。」荀攸也贊同道,不過誰都知道給天子的不就是給曹操的嗎?

  劉玥摸了摸下巴:「我倒沒有捨不得這燙手山芋,只是平白給了曹孟德……嘖,你說這天底下的好事怎麼盡都是他的?」

  主公已經有了決斷,謀臣們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就怕劉玥看到傳國玉璽後抵抗不住誘惑,到時候成為第二個袁術,畢竟這玩意兒就連荀攸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都有些動心。

  放鬆下來後,荀攸就有心事緩解氣氛,笑著問道:「哦,還有什麼好事給了他?」

  「當然有啊!」劉玥一拍大腿,恨恨道:「你看看夏侯將軍,典韋將軍多麼威猛,我也想再要兩員虎將,唉,你說我拿玉璽和曹孟德換幾個武將……」

  荀攸和諸葛亮表示並不想理她。

  你特麼當自己在玩《農場牧語》啊!一會兒拿荀彧換糧食,一會兒拿玉璽換武將,你和曹操玩換東西遊戲玩上癮了是吧?你以為曹老闆很想搭理你嗎?!

  劉玥被自己的謀臣嫌棄,委委屈屈地留在營帳裡給天子寫奏章,然後又給曹操寫了一封信。前者是把玉璽送上去獻寶,告訴天子自己打敗了逆臣袁術,特將國之重寶送還給陛下;後者是和曹操打聲招呼,袁術死了,南面地盤歸自己了,她想再留一段時間和江東孫策「談談」,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能不見最好就不用見了。

  潛臺詞就是:地盤畫好了,你要是再讓我看見在我場子上晃蕩,我就派兵打你了。

  袁術的部將她給收編了,袁術的小老婆們都給送回去了,至於是投靠親戚還是回老家都不歸她管。至於袁術正兒八經的夫人和兒女們,劉玥想了想讓人帶回益州,她就當多養幾張嘴,不礙事的。

  曹操收到劉玥來信時,後者的大軍已經在南面擺好了陣勢,氣得他差點沒笑出來。劉玥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袁術一死就劃地為疆,連個婉轉點的說辭都沒有。後來又收到劉玥給天子上的奏表,附帶傳國玉璽一枚,曹操終於撐不住,用手捂住臉,肩膀一聳一聳的——

  「明公?」荀彧在旁邊問道。

  曹操擺擺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將書信拍在案上道:「劉玥啊劉玥!好你個劉鳳德,當真是個人物,是某輕看了你個小女娃,若我有女如此……」

  唉,天底下的好事怎麼盡讓劉表占了呢?曹老闆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歸結為劉表命好。唉,當初劉玥招夫婿的時候,他怎麼沒想著也摻和一腳呢?

  劉玥做事太乾脆俐落,不給曹操留一點改變的餘地。她占了先機和大義,人家都打敗了逆臣袁術,還把傳國玉璽恭恭敬敬送回來了,肯定是沒有不臣之心,反而是大大的忠臣。這樣的忠臣難道不該大大地犒賞嗎?

  再加上劉玥在上表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示,只要陛下好就是我好,臣本來就是漢室宗親,又承蒙陛下厚愛當了益州牧和南武侯,如何能不為陛下肝腦塗地?這是微臣的本分,臣不求升官也不為犒賞,只為了漢室千秋萬代,為了陛下的大業。

  這份奏表不僅看得漢獻帝感動萬分,那些漢室老臣們一個個熱淚盈眶,直說劉表和劉玥才是千古忠臣,是大漢復興的希望啊!

  滿朝文武那副樣子,看得曹操直想翻白眼,但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心。最後漢獻帝問他能不能把袁術那塊地的南面直接封給劉玥,曹操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了。

  不封給她,難道他再派兵從那母狼崽子嘴裡奪回來嗎?

  劉玥竟是侯爵,再往上封就是公爵和王爵了,到了公爵這一層就可以有自己的公國,相當於國中之國,可以堂而皇之組建自己的小朝廷,頒佈自己的律法,分封自己國內的爵位。

  當年漢高祖劉邦就是這麼分封諸子的,給漢室埋下了一堆麻煩,最後是漢武帝的強硬軍事手段和軟性推恩令才解決了這個「帝國腫瘤」。咱們不能開歷史的倒車吧……啊不對,差點忘了現在是亂世呢。

  而且異姓不得稱王,你曹操姓曹,她劉玥姓劉,是漢室骨血!

  最後曹操給逼到沒辦法了,用一句「劉表尚未稱公封王,哪有子女位高於父母的?」給堵了回去,結果這事搞得滿朝文武都不怎麼愉快,以至於後來漢臣們開始給曹操找不痛快,這暫且不表。

  就說劉玥得了袁術一半的地盤後,就盤算著打江東的主意,畢竟這時候孫策才剛剛脫離了袁術的控制,戰勝了南方諸侯占了江東,正是根基不穩的時候。

  可諸葛亮和荀攸聽完劉玥的打算,連說不可。劉玥臉上不大好看,卻耐著性子詢問緣由。畢竟她不是聽不進謀臣建議的人。

  荀攸反問道:「孫策根基不穩,難道明公您在揚州在壽春的根基就穩了嗎?」

  劉玥默然不語。

  荀攸又勸道:「明公啊,從荊州發兵攻打袁術,已經讓劉荊州不滿,難道還奢望他繼續供給糧草,讓我等打下江東?而我們的根基在益州,路途遙遠,若無劉荊州的支持,兵糧一斷,便是絕路。」

  劉玥還是不吱聲。

  荀攸感到頭大,補上最後一刀道:「曹操雖說退兵回了許都,可若聽見您攻下江東,豈可善罷甘休?若讓您攻下江東,豈不是平等了南方?曹操能樂於見到這個結果嗎?若他有心與江東結盟,裡外夾擊,我們又該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給諸葛亮使眼色,後者輕聲說道:「明公,如今壽春治下百姓還在等著您,此處赤地千里,易子而食,難道您忍心棄他們於不顧,只一味往南打去嗎?您手裡又有水軍嗎?」

  很好,兩人一唱一和得有理有據、合情合理,讓劉玥無言以對,所以她就不該試圖和謀臣辯論的,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看到劉玥焉了,默默地表示退讓,兩位謀臣終於松了口氣。荀攸回去繼續安排收攏袁術殘部,而諸葛亮負責此地內政,重新聚集百姓耕種,打開糧倉放糧放種。

  「糧食倒是還夠,劉荊州給了不少,之前曹操也給了一些。」諸葛亮心裡仿佛有個無形的帳本,對一地政務了然於胸。

  劉玥有時覺得自己夫君是不是超級電腦偽裝的?是外星人派來地球的間諜!

  「有了糧有了種子,是缺衣服和房子?」劉玥摸了摸下巴,「讓士兵把所有人的戶籍都登記在案,不要再施粥了。讓人組織壯丁去蓋房子,讓婦女紡線織布,讓孩子們也不要閑著,幫著去撿石頭鋪路,然後每個人做工都給記在本子上,除了提供一日兩餐外,將來根據他們幹活的多少給每家分田地。」

  「鼓勵死了妻子和丈夫的再成親,若是現在有自願結為夫妻的,每戶我都給送銀錢當賀禮。兵士們也不必閑著,把袁術舊部分散開,混著我們自己的人去各地屯田。天災總會過去的,至於灌溉引流什麼的,孔明你比我有經驗。」

  雖然只是個粗略的想法,來自于當年羅斯福新政裡的以工代賑,但足以見得劉玥頭腦清醒,諸葛亮是一點就通的人,對這個想法也大加讚賞,回去忙了幾個通宵,竟然熬夜做出了切實可行的計畫,還興沖沖給劉玥看。

  劉玥看著那好幾卷竹簡,沉默片刻,眯著眼睛湊過去逼問道:「幾天沒睡了?」

  諸葛亮抿唇,避重就輕道:「睡了的,明公你且看看行不行?」

  「東西放著,你給我去睡覺。」劉玥拿出了做主公的氣勢,大有一臉不要逼我讓甘寧進來,壓著你去睡覺的威脅。

  好不容易把自家夫君哄著脫了外衣睡在床榻上,劉玥小心翼翼地給他蓋上被子,拂去他眉間的疲倦和微皺,陪在他身邊捏著手,另一隻手打開竹簡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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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熬夜寫成的奏表,依舊字跡穩重清晰,每一個字都凝結著孔明的心血,或許仍舊稚嫩,但胸中卻包含著天下縱橫。

  等劉玥都看完後,諸葛亮早就睡熟了,側臥閉著眼睛,睫毛覆蓋在下眼瞼上,蓋住了淡淡的黑眼圈,五官俊朗立體,帶著十六歲少年特有的年輕乾淨。隨著一起一伏的呼吸,讓人看著心都靜了下來。

  劉玥看了心疼,暗自嘟噥道:哪就讓你那麼拼命了?以後要做的事情還多了去了,難道你要累死在丞相的位置上?

  在軍營忙著公務的荀攸表示,主公你怎麼沒想過我也很累啊!!果然是誰家的夫君誰心疼麼?公達,不要方,至少你家夫人肯定是心疼你的。

  等諸葛亮悠悠轉醒時,已經是日落西山,晚霞一片了。他大驚失色,心想這一大早就拿竹簡給劉玥看,就等著她拍板決定,哪曾想自己睡了一天,誤了一整天的公務!

  他剛想起身穿衣服,就被端著盤子進來的劉玥阻止:「躺著躺著,看你這幾天累的。公務又不是軍務,再等幾個時辰也礙不著大事,再說有我在呢,我批了就是。」

  諸葛亮剛想說話就咳嗽了兩聲,止住咳喘說道:「咳,哪有,咳咳,哪有臣下讓主公處理公務的?為人臣子本該為主分憂,豈可反過來?」

  「那為人.妻子不是該為丈夫分憂?」劉玥歪頭問道。

  諸葛亮無奈搖頭,歎氣道:「再說讓你批復,你非得再嚇到那群人不可。」有次劉玥心血來潮,就給他批了政務,結果下面官員收到一看,都是類似於——

  「以後屁話少說,有事說事。」「這是騙鬼嗎?重新寫一份!」「很好,那我明天親自來看看。」

  從此諸葛亮再也沒讓劉玥碰他手上的公務。主公什麼的……果然還是腦子清醒,拍板及時,任用賢能,並為臣下指明總方針總路線就好了。

  劉玥倒不在乎被諸葛亮嫌棄,將手上的盤子端上來,上面放了兩碗粥,兩碟乾淨清爽的小菜。劉玥伸手拿走了黃渣渣的小米粥,將另一碗推給孔明。

  後者端起來一喝就滿嘴藥味,諸葛亮略懂醫術,在嘴裡一咂就品出了人參、靈芝、黃芪、白術、甘草、山藥、紅棗等等味道來,簡直五味聚雜,幸好廚子往裡面加了不少糖。

  諸葛亮抬頭看著劉玥,他家主公眨著無辜的鳳眸看回去。

  「鳳德,這麼補下去我會上火的。」諸葛亮歎氣,他覺得成親以來這段時間,他幾乎歎完了前半輩子所有的氣。

  「哦,也是,等回了荊州讓張仲景給你把把脈。」劉玥完全抓錯了重點,又語重心長道:「以後沒有天塌下來的事情,不許你拼命熬著,熬壞了你的身體,我上什麼地方哭?你這可不是幫主公分憂,你這是給我添愁。」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天塌下來了,也還有我頂著。」

  諸葛亮盯著手裡的碗片刻,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輕輕應道:「好。」

  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這是劉玥對他的承諾,也是她這輩子所做的。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在歷史所隱藏的真相裡,他們遇到無數的驚濤駭浪,更是有連諸葛亮都如履薄冰才度過的難關——他當然不能每次指望著劉玥來扛所有事,不然要他這個丞相作甚?

  可每次當他撐不下去的時候,每次他認為要命絕於此的時候,諸葛丞相都能想起那一晚五味具雜的藥粥,還有那句來自主公的真心承諾:「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別怕,儘管放手去做。」

  #

  當壽春治下的民生一點點恢復過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年春天,農作物的青苗在田埂間冒了頭,喜得這些老百姓手舞足蹈,覺得生活真的有了盼頭。

  劉玥從益州調來伊籍,讓他們和當地世族一起管理百姓,又因為天災剛過,兩年內只收十一稅(十成中收一成稅),並且不允許豪族官宦盤剝,違令者殺無赦。她又讓甘寧鎮守此地,當上了一方大將,順帶利用此處的地形訓練自己的水軍。

  甘甯伊籍在這裡勢單力薄,畢竟離著益州太遠,劉表又指望不上。劉玥思量再三,在荀攸的建議下給孫策寫信,表示願意結盟,並永結秦晉之好。

  「我們和孫策聯姻的?」左右狐疑,難道主公想讓劉琮劉琦娶孫家女兒?

  劉玥很淡定地回答:「就算我肯便宜了兩位哥哥,以孫策的脾氣,他會看得上他們?」別搞笑了,小心江東小霸王糊你一臉。

  諸葛亮無奈地在旁邊望天,眾人聽見劉玥幽幽說道:「我和孫策約定指腹為婚,我生了女兒便嫁到孫家,若是早點生就趕上孫權,要是晚點生就配給孫策的兒子。」

  眾人:……

  當然只是這麼一說表示誠意,兩家主公交換了信物後,就暫時定下這件事。但考慮到劉玥都沒有圓房,那閨女更加是沒影子的事情,鬼知道將來會怎麼樣,當然,孫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兩家的盟約是建立在彼此都剛站穩腳跟,完全不想現在開戰的考慮上。

  劉玥處理完了這邊的事情,就想回益州看看,她都一年多沒見到賈詡黃忠等人,她想念自己的大本營想得不行,再者說孔明過完這一年就十八歲了,他們也結婚一年多了,咳咳,很是該為造人做準備,畢竟他們還欠江東孫家一個媳婦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劉玥還未啟程,就聽到了一個噩耗——荊州瘟疫大起。

  瘟疫,是古代最可怕的災難之一。

  劉玥一聽到荊州大範圍瘟疫,腦子就嗡得一聲。去年荊州多雨,不然也會引發山洪逼走曹操,這場暴雨和揚州的旱災形成鮮明對比,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然而古代更可怕的一句話叫做「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在冷兵器時代,一個國家的實力是否昌盛,決定性指標之一就是可勞動人口。沒有壯勞力誰能去當兵,誰又能種田勞動?而瘟疫能讓一座城市的人口十不存一,讓一個國家元氣大傷。亂世,是天災和瘟疫的搖籃,那遍地白骨哀哀,總是要出事的。

  不能怪老天不公,讓這個時代的百姓遭遇了世間所有的疾苦。而是這些災難本就一環扣一環,彼此加劇其惡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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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仲景還在荊州?」劉玥問道。

  「即便在也僅有他一人。」荀攸擔心道:「明公,是否繞路北上,經由漢中回到益州?」雖然這樣肯定要經過曹操的地盤,但總比大軍過荊州疫區要好點,否則把疫病帶去益州……那就太可怕了。

  「若是荊州十不存一,我益州如何獨存?」劉玥捂住臉。

  荊州益州互為表裡,而且荊州牧是她父親,哪有女兒不顧父母的死活?

  然而,她又不是學醫的,更不是預防醫學的學生,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瘟疫。

  古代講瘟疫,可能是病毒,也可能是瘴氣,或是流感等等。她對消滅病毒只有一個處理方法:打針掛水啊!你想想現代人遇到高致病致死性的病毒,也只能期望實驗室儘早研究出疫苗。

  這讓她上什麼地方搞疫苗啊!別說疫苗了,抗生素和鹽水都沒有!

  她內心惶恐,第一次感受到被上天支配的恐懼,可她卻完全不能表露在臉上,因為她是主公。主公就是一個權力集團的主心骨,文臣武將或許能替她打仗和謀劃,但卻要她來給出方向。

  荊州已經這樣了,若是連她這個益州牧都驚慌失措……他們劉家就真完了。

  劉玥用指甲摳著掌心軟肉,讓自己顯得嚴肅鎮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低聲詢問從荊州打探來的情況。在謀臣武將們的注視下,慢慢說道:「阿翁阿母和兄長們皆在荊州,無數百姓又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劉玥身為人子和人主,豈能置身之外,做這等不忠不孝不義的人?」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荀軍師領著經由漢中回到益州,幫賈先生和黃將軍一起守住益州,萬不可讓瘟疫傳到川蜀去!不可耽擱一秒,即刻開拔!」劉玥命令道,荀攸跪下接令,抬起身子深深看了劉玥一眼,當下轉身離去。

  「另一路挑選精壯士兵五千,在此地籌備糧食草藥,網羅征招各地大夫。下一道指令貼在外面,現在願意捐獻草藥的,或者隨我入荊州的,我劉玥沒齒難忘,必許他一世榮華富貴。有違此誓,必遭天譴。」劉玥沉下聲吩咐道。

  所有人都接了命令忙開了,劉玥覺得腦袋有些眩暈,她沒有起身,只是閉著眼睛,腦子像高速運轉的超級電腦,籌謀著所有的結果和對應措施。

  「孔明。」她低聲喚道,一雙溫熱的手迎上來,握住她的。

  她睜開眼望進同樣一雙堅定的眼眸中,諸葛亮輕聲說道:「不必多說了,明公的意思,臣都明白。鳳德心裡的情誼,亮也都知曉。」

  劉玥笑了,側頭道:「你又知道什麼了?」

  諸葛亮不說話看著她,後者收斂了笑意,問道:「你怪我沒讓你回益州嗎?你跟隨我去荊州,就會有染上瘟疫的危險,我將你置於這種……」

  諸葛亮又一次無奈歎息,反問道:「為人臣子跟隨主君出生入死,豈非天經地義,您如何還問他怨不怨?何況你我之間又何須說這個?總歸是同生共死而已。」

  劉玥疲倦地點點頭,將頭靠在夫君的肩膀上,後者這一次毫不猶豫地將妻子摟入懷裡。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

  劉玥帶著五千精兵、幾十個大夫和好幾車草藥回了荊州。直到她抵達目的地,才發現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除了襄陽等大型治所好一點,小點的城池和鄉間都十不存一,遍地都是無人掩埋的屍骨,井水河水中都散發著難聞的屍臭味。

  她帶的這點人和這些藥物簡直杯水車薪。

  劉玥不可能在短時間研發出針對瘟疫的特效藥,只能命令大夫們根據疫病特性,倒騰出一些預防的方子,讓自己的士兵每日服用,並且每天用藥汁擦拭身體和器物。

  她所到一個地方,必然讓士兵挖一個大坑掩埋屍體,焚燒掉所有患病者的衣物器皿,給房子進行消毒通風,又試圖引入活水來淨化水源。而殘餘人口中患病的隔離治療,沒有患病的則消毒後加入劉玥的隊伍。

  就這麼走走停停,不到兩周就用光了所有藥材,劉玥只能傳信給荀攸賈詡,讓人從益州調撥點糧草藥物,又讓大夫們在當地尋找可以替代的草藥。這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麼仁義的名號,只威逼著大戶們交出存儲的藥材,要是利誘不管用,她就直接派兵搶。

  諸葛亮雖然擔心有後患,卻皺著眉沒阻攔,畢竟事急從權。

  古代人是一群不懂疫病防治的,而且還喜歡瞎比比的蠢蛋。這是劉玥的想法,因為每次她想把患病和疑似患病者隔離的時候,就有一群人出來跳著說「非仁也(這麼做不仁德)」。

  仁個屁!隔離觀察,懂不懂?!

  最後劉玥實在是沒辦法了,再這樣下去不說名聲的問題,這群人甚至攔著她,不讓士兵把疑似患病的人送到隔離區去。只說自家兒子/老爹/叔叔/大姨死都要死在自己家裡,還罵劉玥是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惡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般鬧下去恐怕瘟疫還沒解決,百姓先得造.反了。

  劉玥聽著彙報沉默片刻,整理了下儀錶,喝下今日大夫給開的湯藥,對左右士兵說道:「把諸葛郎君請去最近的治所,不許他離開,保護好他,郎君若有個三長兩短……」

  士兵們面面相覷,劉玥瞪了一眼,這才紛紛跑去控制住諸葛亮。

  後者立刻明白過來劉玥要做什麼,他是個文人,此刻掙脫不了士兵的控制,只能急的喊道:「明公?鳳德…劉玥!」

  直呼其名,看來是真生氣了。

  劉玥不忍心看他,只對士兵們吼道:「還不請郎君走!」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退路,荊州世族和她父親禁閉城門不出,荊州各地只靠當地長官治理,遇到認真負責又沒病死的還好點,可若是長官病故,或者對方跑了,百姓只能等死。她不去管誰去管?若是其他諸侯趁機入侵又怎麼辦?

  我來到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或許本就是為了救這些無辜者的性命,而不僅僅是為了成全我的霸業天下。劉玥心想道,她走出去的時候異常平靜堅定。

  她看著那些鬧事的百姓,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不容反駁地沉聲說道:「你們說我草菅人命,說我不顧人情,我無話可說。」

  「但我活著一天,便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她朝著隔離觀察區走去,她甚至毫不避諱地站在病人身邊,並為那個痛苦的可憐人擦去額頭的汗水,「我劉玥與你們,同生共死!」

  然後,劉玥就在隔離區住了下來。

  她的身份威望都擺在那裡,這麼一做立刻鎮住了所有人,百姓們流著眼淚拜服。從此之後,劉玥無論下達什麼命令,都被高效快速地執行下去,再沒有一絲抵抗。

  不過出來混都是要還的,裝逼一時爽……劉玥果然中招了,大概十天后,她開始出現咳嗽和腹瀉的症狀,大夫給她診脈的時候臉色凝重。

  「州牧您……」

  「我做了這個決定,難道不會想到有這個結果嗎?」劉玥苦笑,「天命如此,我又能如何?用最好的藥來吊著,我還有多長時間?」

  「再有十天,州牧便會神志不清,陷入昏迷。」

  「好,拿筆過來,在門外記著。」劉玥歎氣道,只希望能妥善地安排她手下這些人。

  劉玥是個腦子很清醒的人,這點毋庸置疑。她知道一旦自己死了,益州會到劉表的手上,最後大概傳給劉琮或者劉琦,但她那兩個兄長都是守不住的,所以鬼知道便宜了哪方諸侯,曹操、孫權還是劉備?她死都死了也就不在意誰得天下了。

  只是地盤可以讓,她手下那些文臣武將怎麼辦?總得安排個去處,她又沒有幼主可以被輔佐。賈詡和荀攸無所謂,荀攸可以去找荀彧,曹老闆肯定熱烈歡迎,賈詡……也可以去曹操那兒。文和素來低調自保,絕對能哄得曹老闆心花怒放的。

  伊籍和甘寧等人在揚州,便讓他們降了江東孫策。倒是黃忠手握大軍脫不得身,劉表也絕對不會放了他,只能拜託徐庶多看顧一二,別讓漢升惹惱了自家阿翁。

  最後,當然最重要的,還有諸葛亮。

  劉玥覺得自己真心對不住諸葛丞相,若是沒自己這個攪屎棍,諸葛亮多半是在南陽繼續種田,等著劉備請他出山呢,又怎麼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局面?

  益州落入劉琮劉琦之手,那些人焉能放過她的謀臣兼夫君?

  她說完最後一封信,劇烈地咳嗽起來,用帕子捂住嘴咳出了血,倒伏在榻上喘息良久,這才慢慢支撐起身體,讓人把信都送出去。

  然後劉玥隔著房門問道:「剛才替我寫信的是誰?」

  門外文人輕聲細語報上姓名:「臣姓黃名達字子蟬,荊州南陽人。」

  劉玥歎息道:「你也是南陽人啊,可曾娶妻生子?家中可有老人?」

  「家中老母尚在,還有一子剛滿五歲。」那人以為劉玥悶得難受,想找人聊聊天,就繼續說道:「臣因為誤觸了病人衣物,這才被安置此處,又因此地缺人手便做了文書官。」

  「子蟬,今日之後我自當奉養你的親人,即便我死了,他們也不會缺衣少食。」劉玥又咳嗽兩聲,喊來士兵將黃達拉下去殺了。

  她是疑似傳染病患者,不能親手為自己幾個心腹寫信交待後事,只能讓人在門外聽著代筆。這些信裡除了對謀臣武將們的安排,還有益州的機密軍務內政,焉能讓外人知曉?所以劉玥只能狠心滅口,她不是不難受,但時至今日早已別無選擇。

  自己這個安分守己的現代人,也終於變成了曹操那般殺伐果斷的封建諸侯,可笑啊!

  而遠在治所的諸葛亮,很快收到了一封長信。

  還有隨之而來的和離書。 !


28鴆酒夢境

  荊州的瘟疫慢慢控制住了, 隨著這幾個月後的治理防禦, 也隨著刮起秋風結了寒霜,傳染病隨著氣候降溫乾燥而有所減輕,甚至有滅絕趨勢, 就像來時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已經染病十天,靠著上好的藥材吊著, 天天有大夫不離身地治療,但她依舊肉眼可見地消瘦虛弱,時常咳血冒冷汗,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很後悔,孔明。」在房間裡沒人的時候, 劉玥輕輕對虛空說道:「我後悔沒有和你生一個孩子, 這樣哪怕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至於被逼到這個地步。」

  諸葛亮的身份太尷尬了,他是劉玥的夫君和謀臣,在外人眼裡夫妻一體,劉玥的敵人絕不會放過他,而劉表也不會幫他, 他素來看不起這個女婿。若是劉玥和諸葛亮有孩子, 後者就可以藉口輔佐幼主, 而名正言順統管益州事務。

  「所以你走吧,回到南陽接著等, 去等劉備請你。」劉玥微弱的聲音在空氣中慢慢消散,仿若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所以在她死之前就和諸葛亮和離, 恢復自由身後,他就不再受到限制。哪怕日後再投一個主公……她相信劉備向來有仁德的名聲,絕不會太在意的。

  這樣她也可以安心去了。

  就在劉玥覺得自己安排妥帖時,殊不知諸葛亮這次完全不聽她的。收到那封苦口婆心的長信,後者只是沉默了幾個時辰,伸出手指撫摸著和離書,最後把兩樣東西都藏了起來。

  然後他花了點功夫說服身旁看著他的小將,要知道臥龍想的話,又有充足的時間,他誰都能忽悠得下來。幾天功夫,這小將便對諸葛亮言聽計從了。

  諸葛亮並沒有回去找劉玥,反而繼續安排防病治病的事務,並寫信給益州,讓荀攸和賈詡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地盤,只要劉玥一天沒有傳回死訊,她就還是朝廷封的益州牧!誰來都不要理睬,哪怕是劉表開口都糊他一臉。

  有意見和黃忠大軍說去。

  劉表氣得不行,他本來得知劉玥染病的消息,他也心痛難忍,但難免起了心思要接管益州的事務,就派了兒子劉琮去,誰料無論是武將還是謀臣都只認劉玥,把益州守得和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劉琮倒也沒被趕出去,被人客客氣氣地安置起來,好吃好喝供著,但一提到政務就顧左右而言他,一再追問就正了臉色說:一切等益州牧回來後再說。

  氣得劉琮差點沒當場說,你們狗屁州牧沒法活著回來了,說不定我就是你們以後的主子。現在鬧得這麼僵,不想想以後嗎?

  這種威脅放出去後,確實讓益州世族動了心思,他們又沒什麼堅定立場,跟劉玥還是劉琮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劉玥多半是回不來了,就有人暗中投靠劉琮,在益州放出種種風聲,攪得人心不安。

  恰逢這時候,諸葛亮終於趕回來了,得到荀攸的消息後,他什麼都沒說,直接讓人把投降的幾個人砍了,將劉琮軟禁在益州,命令黃忠大軍鎮守東面,讓張魯擺陣漢中,威脅劉表和曹操都不得輕舉妄動。

  理論上他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剛來到劉玥身邊不久,本沒有那麼大權力和威望,但一方面他是益州牧的夫君,實在是身份特殊,另一方面就是賈詡和荀攸的默許。

  都說樹倒猢猻散,放在謀士武將身上也差不許多,真能跟著主公一起去死的不過寥寥幾個。公達和文和都是聰明人,更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性子,在判斷劉玥凶多吉少後,他們不得不考慮自己之後的出路,這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讓所有人都配劉玥殉葬。後者也正知道這點,才拼著一口氣給他們留下書信,勸他們去歸順曹操。

  曹孟德素來愛才,如今手下只有程昱、郭嘉與荀彧幾大謀士,他現在手裡有了皇帝,又想北定中原,他需要的人才是多多益善,恨不得天下名士皆歸心。要聽到公達和文和來投奔,估計能笑到晚上睡不著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賈詡和荀攸看完書信就長籲短歎,又是感念劉玥仁德關心,又暗中尋思:這劉表和他兒子都是不成氣候的,若是益州落入這家人手裡,他們指不定被記恨成什麼樣,就算劉表要臉面,也多半是再不被重用。

  罷了,只守著為人臣子的本分——劉玥一天不斷氣,他們就為她守一天的益州。若是主公死訊傳來,大不了卷著包袱就去投奔曹操吧。

  所以,賈詡荀攸既不想在劉玥死前把益州讓出去,卻也不願意把劉表得罪死。於是,當看到諸葛亮決絕至此的時候,他們都在暗中支持和幫助,然而不願意自己露面。固然是有把諸葛亮當擋箭牌的意思,但何況不是孔明自己的選擇?

  孔明用這種決絕的行為向劉家表明:他諸葛亮永遠站在劉玥這邊,劉玥活他活,劉玥死他死。

  「夫妻一體,豈可分離?君臣一心,為主而死。」這就是他糊在劉表臉上的八個字。

  劉表生氣歸生氣,但是也暗暗佩服自己這個女婿。對妻子不離不棄視為仁義,為主公視死如歸視為忠勇,這樣仁義忠勇的好兒郎怎能不讓人側目?

  諸葛亮在益州並沒有閑著,而是和賈詡荀攸一起處理一州軍政內務,組織防病防災,並且努力平定四方人心。

  這時便體現出他的天才早熟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對政務駕輕就熟,仿佛天生就是做這個的。諸葛亮跟著荀攸學得快,又有一種別樣的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諸葛亮就著燭火看竹簡,偶爾也會停下歇息片刻,修長的手指觸碰腰間只有一寸多長的小白玉瓶,用軟木塞住裡面的藥汁,瓶口系著一條紅線,從外面倒看不出什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裡面放著什麼——

  鴆酒。

  以諸葛亮的聰明,又如何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只要劉玥一朝斷氣,消息傳遍荊益兩州,劉璋舊部就會試圖叛亂,而劉表會借機接受益州。黃忠不是做諸侯的那種人,他多半還會受劉表招安,倒是張魯可能趁機分出漢中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到時候賈詡荀攸一走,劉琮的恨意就會對準自己,他作為前代州牧的夫君焉有活路?要是劉琮念著親戚關係也不過鴆酒一杯,要是這位公子氣急了,那會像子路被剁成肉醬也不一定。與其被人抓捕折辱,不如自盡了乾淨。

  他當然知道劉玥寫和離書的用意,也知道對自己來說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可是一臣不事二主,身為君子更不能在這種時候拋棄將死的妻子。

  他若真這麼做了,從此「諸葛亮」這個名字便要背上千古駡名,人人看青史的時候,都會說一句:哦,就是那個背主棄妻的小人,他又哪來顏面去九泉之下見先祖?

  何況——

  諸葛亮眼前浮現那張豔麗帶笑的容顏,那雙柔軟溫熱的手掌,還有耳邊一遍遍訴說的承諾:就算天塌下來了,也還有我頂著。

  年輕人在燭火跳動中苦笑,放下手中的白玉瓶,眼神堅定而淡然。他的妻子他的主公自然是天下難得的豪傑,但難道自己就是懦弱無能之輩?

  劉玥如今抗不了的這天,自然是由他來扛!

  #

  劉玥有些困倦想睡,這幾天她一直都半夢半醒,記憶在時空中交錯。有時還會夢到上輩子的事情,隨著病情的加重,她沉睡的時間變長,或許有一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伸手一片黑暗,讓人心生惶恐。

  劉玥並不怕鮮血和死亡,她是打慣了仗的諸侯,卻恐懼這無邊無際的虛無孤獨。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帶著溫柔關愛:「月月。」

  她僵硬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卻還是慢慢回過頭去——世界在一瞬間變得光明,她身處在一個鳥語花香的園林中,穿著風衣夾克衫的遊客們來來往往,園林外是炸臭豆腐和海棠糕的味道,還隱約可以看見交警在指揮交通。

  而笑著看她的人,正是她已經多年不見,在大學時離開她,卻一直被藏在心裡的父親。她前世的父親姓關,叫關暮春,名字來源於《論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她父親這一支出自書香門第,先祖曾經高中科舉,最高做到過禮部三品,後來在清朝時期又出了好幾個翰林,門第清貴,詩書傳家。

  只是中國過去的一百年太過動盪,關家經歷巨變後人才蕭條,傳到劉玥祖父這一輩的時候,自稱是一個普通的老夫子,只在國學界有幾分薄名,又因為這幾分名氣而在那特殊年代被人攻訐,最後重病不治而死。

  祖父中年得子,也很明白人這一輩子到底要追求什麼,便從《論語》中挑選這一句話,給愛子取名「暮春」,只希望他一生從心所欲,清閒自在,不必追逐虛名偽利。關暮春聽從父親的教導,選擇當了一個普通的教書匠,並組建美好的家庭,有了劉玥這個寶貝女兒。

  時代終於穩定下來了,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卻終究敵不過天命。

  「爸爸……」劉玥忍不住眼淚,那多年積攢的壓力和孤獨感早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直接轉身抱住了那個儒雅溫柔的男人。

  關暮春撫摸著女兒的髮絲,輕聲安慰,等到啜泣聲低下去後,才歎氣般說道:「你小時候可調皮了,一點都不像關家的孩子,讓你坐著看幾分鐘書,你准要走神。」

  劉玥哭著笑了一聲,把頭埋進對方的風衣裡。

  「結果現在可好了,到了三國可不適應了吧?連人名都認不清,你說說你認識幾個人?記得幾件事?」關暮春哭笑不得,撫摸著對方柔軟的發頂,「月月,我知道你想爸爸,也知道你想回家,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劉玥不說話,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袖子。

  「我會送你回去,但從此之後,爸爸就沒法一直在身邊保護你了。」關暮春的話讓劉玥心裡一驚,更是起了永遠不想離開的心思,前者仿佛能讀心似地沉聲道:「月月,我從小就教育你一件事,人可以一輩子都沒有大出息大成就,但決不能當個逃兵。」

  「你現在離開了,那些被你拋在身後的人怎麼辦?死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怎麼活才是最大的困難。你要回去,你要告訴那些等你的人,你值得他們的付出。」

  中年男人溫柔地推開女兒,又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帶著滿眼的呵護、包容和不舍。

  「加油,月月……加油,關山月。」

  劉玥猛地驚醒坐起,睜大眼睛,渾身大汗淋漓,不斷地穿著粗氣。這個夢境太過真實,仿佛父親真的……等等,她渾身都不疼了,精神也好了大半,就是還有些虛弱,這不可能也是因為做夢……

  爸爸。

  她捂住眼睛,讓眼淚從指縫中一點一滴流出來。原來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原來他不是騙自己的,他說過會回來陪她過生日,他說過會看著女兒出嫁……

  她的爸爸一直都在這裡。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這是李白的《關山月》,也是她名字的由來,更是她的先祖的期盼——關山明月征戰苦,惟願太平滿人間。


29回到益州

  劉玥一清醒過來, 就有專門的醫官為她把脈, 那兩鬢霜白的老大夫滿臉震驚地按完了左手按右手,反反復複檢查折騰後得出一個結論——劉玥完全好了。

  不對啊,他前天來把脈的時候, 對方還是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的狀態。怎麼這才過了一天不到就痊癒了?就算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那劉玥也不至於把藥藏到現在才吃吧?

  醫官百思不得其解,因劉玥久病後身體虛弱, 臉都瘦了兩圈,瘦到胸都平了,這才提筆寫了個氣血雙補的滋養方子,讓主公不要暴飲暴食,注意多休息, 吃些清粥小菜緩緩。

  劉玥靠在榻上, 點頭應了,僕從接了方子去熬藥。前者看到大夫行禮離開後,這才叫來身邊管理疫區的心腹偏將,問清楚自己昏迷的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

  當聽到劉表派劉琮去益州接管時,她冷笑一聲,儘管在意料之中, 但仍不能蓋下心中怒火。她畢竟還沒咽氣, 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然而劉玥面色不顯, 下首在稟報的偏將也不敢揣測主上的意思。

  「阿翁既然讓二哥來益州,那我理應好生招待。」劉玥轉動著手上的虎符, 剛剛痊癒的身體虛弱,說話也中氣不足, 慢條斯理卻讓人無端生出一絲寒意,「曹操和孫策那裡有什麼動靜?」

  如今她醒了,劉琮就翻不出天來,劉玥將這事丟開,問起最「關心」的兩人。她在壽春待了一年,又在荊州治理瘟疫用了大半年,這段時間曹操主要忙著對付呂布,劉備因為被呂布打敗而投靠對方。

  另一方面,孫策倒是一路凱歌,襲取廬江,打敗劉勳。對了,倒還有一件風流韻事,孫策和周瑜同時娶了一對姐妹花,江東人喚作大喬和小喬,雖然不是正妻,卻因為是君臣同納一對姐妹為妾,大小喬又生得極為美麗而流傳於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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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些都是老百姓津津樂道,但諸侯們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小事。倒是偏將提起另一件事——原本張繡駐紮在宛城,他和劉表與其說君臣不如說是合作關係。這段時間荊州瘟疫,張繡這邊也受了影響,再加上劉表是個靠不住的,他想要投降曹操。

  劉玥皺眉,張繡所在的南陽靠近北方,和漢中一樣是不能丟的地方。

  「拿筆來。」她要親自給張繡寫信。

  #

  寫完幾封信件,劉玥讓人都讓人送出去。一封給張繡,一封寄劉表,一封寫給益州。雖然她醒過來的消息估計已經傳到了,但賈詡等人應該猜不到自己痊癒這種奇跡,看到自己的親筆信也算吃顆定心丸。

  荊州疫病逐漸恢復,劉玥不敢多留,她身邊本來就只帶了五千精兵,後來在瘟疫中折損了一般,只剩下兩千人馬,萬一在荊州被人算計,真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等到自己的身體剛恢復到能騎馬的地步,劉玥就將剩下的草藥糧食分發給當地百姓,拋棄大部分輜重,帶著兩千人輕裝簡騎地往益州趕。

  一路披星戴月急行軍,兩天后就到了益州邊境,得到消息的當地長官和守軍立刻將人放進來。劉玥和人絮叨了幾句,安撫下自己的臣子,順帶讓士兵和馬匹修整半日,又重新上馬往成都方向賓士。

  當劉玥看到熟悉的治所時,心中頓時鬆快下來,又有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兩千兵馬去軍營和大軍匯合,他們這一次陪著劉玥治理瘟疫立了大功,估計就算不升個半級,也能分到不少賞賜,這些都不需要劉玥親自過問費心,荀攸一定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劉玥牽著馬走進城裡,一步步往益州牧府走去,城內的百姓也都認識這位元年輕的女州牧,甚至有相熟的孩童沖她展開純淨的笑顏,劉玥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頓時讓幾個皮猴子害羞得躲到大人身後去了。

  益州牧府近在眼前,門口除了守衛的士兵,還站著好幾個文士打扮的男子,劉玥一一看去,都是眼熟的面孔。

  「臣等恭迎益州牧。」荀攸和賈詡為首帶著文官們行禮。

  說真的劉玥病好了這件事充滿了玄幻色彩,讓這兩位謀主之才都有些懷疑人生,直到劉玥命人快馬加鞭送來了親筆信,這才讓謀臣們松了一口氣,連府上的氛圍都舒展開來。來來去去的文官們臉上多了笑意,少了之前的緊張不安。

  所謂主心骨,不外如是。

  劉玥被人迎進府裡,前腳才剛進議事堂,這位年輕的州牧就沖著自家的謀臣們行了一禮,荀攸連忙去扶:「明公這是何意?」

  「這段時日,若無諸公守住益州,即便玥僥倖活命也是無處可歸,落得重新寄人籬下。」劉玥真心實意道:「諸公恩情,玥謹記於心。」

  荀攸等人連連拱手,既然主公回來了,一切都能恢復正常。劉玥不擔心日常公務,就把張繡的事情拿出來商議,總之是不能讓曹操討了這個大便宜。

  「張繡未必真心想歸降。」賈詡說道,「上次曹操攻打宛城雖然沒有討到好,卻也折了張繡大半人馬,後來荊州起了瘟疫,幾番下來,他手頭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剩餘。劉荊州又不願施以援手,才被迫去投曹操。」

  劉玥心思一轉,說道:「若我願招降他呢?」

  「那他多半是待價而沽,看我們和曹操兩家誰給的好處多了。」賈詡摸了摸鬍子,「明公不必憂心,此事的關鍵是張繡心裡怎麼想。」

  張繡這人並沒有什麼很大的主見,加上手下沒有謀臣,現在就是只驚弓之鳥。要說服張繡,劉玥只需要派一個巧舌如簧、精通人心的使者去勸降就行了。

  劉玥看向賈詡,後者沖她微微一笑,兩人心領神會。

  「只是文和勸降張繡,益州的公務交由誰來做?」不會讓她自己親自上吧?

  賈詡應道:「這幾日的公務都是由諸葛郎君負責。」

  聽到諸葛亮的名字,劉玥心中一動,對方並不在門口迎接的文臣之中,她雖然有些疑惑,但畢竟公事要緊,不方便問。

  「在荊州時我也有些耳聞,只為何不曾見到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諸葛郎君連番勞累,又驟然聽聞明公痊癒的喜訊,心神鬆懈下來便病倒了,今日不便來迎明公,正在府內休息。」荀攸解釋道。

  這個年輕人也真不容易,不眠不休全憑一口氣撐著,看到劉玥親筆信送到後,就再也撐不住了,好在大夫說他只是心神損耗太過,加上人也年輕,將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

  劉玥點點頭,眾人都識趣,看到大事都討論得差不多就紛紛告退。打擾人談戀愛是要被驢踢的,打擾上司夫妻的久別重逢更是沒眼色的蠢蛋。

  當房門被猛然推開,那個穿著盔甲的明豔女子踏步走入,時隔半個月,這對倒楣夫妻終於又在益州團聚。諸葛亮正醒著喝藥,轉頭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形,著實瘦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劉玥也一眨不眨地盯著臥床的年輕文士,只覺得諸葛亮臉色蒼白,人也消瘦了不少。

  兩個人靜靜打量著對方,直到劉玥深吸一口氣,快步到諸葛亮的身邊坐下。後者頓了頓,繼續舉起碗來飲下剩餘的藥汁,因為苦澀而微微皺眉。

  「你……」她想問對方為什麼不走,又想問那封和離書在哪裡,可千言萬語都只凝聚成一聲溫柔的低語:「你還好嗎?」

  「你回來了,那就一切都好。」諸葛亮平靜道,「總歸是過去了。」

  「若是我真的死在荊州,你當如何是好?」劉玥皺眉。

  「鳳德說的話自己都忘了嗎?」年輕文士挑眉,「不過同生共死而已。」

  劉玥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即便是現代人的愛情中,也沒有如此輕易願意為愛人而死。同生共死說的簡單,但真的事到臨頭又有幾人能做到。

  最終她只是輕輕捏住了對方的手,低聲說道:「不會再這樣了。」

  諸葛亮抬眸看她,後者臉頰微紅,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剛剛喝了藥的年輕人開始咳嗽起來,他捂住嘴避免失禮,又帶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這裡劉玥——

  他一向知道劉玥比較沒皮沒臉,但哪個女子說得出這些話。面對劉琮威脅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臥龍,此刻也紅了臉,羞惱道:「鳳德,光天化日你如何……」

  臉皮比城牆厚的明豔女子笑了起來,明眸皓齒,宛若燦陽。

  #

  安撫了自家正經人夫君,不正經的劉玥溜溜達達跑去軟禁著劉琮的房間。賈詡和荀攸忌憚劉表,也避免落人口舌,倒是對這位公子很客氣,好吃好喝供著,還讓美婢好生伺候。

  劉玥走進房間的時候,自家二哥還摟著一個半露香肩的美人在喝酒呢。州牧府的婢女都是千挑萬選的,自然不會拿出來給劉琮糟蹋,所以賈詡乾脆買了幾個美人扔進來,讓門外士兵一起嚴加看管。

  所以那美人認不出劉玥來,只覺得奇怪,就一直盯著她看。劉琮正喝得暈暈乎乎,順著美人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女大十八變,劉玥和他分別有好些年了,所以醉醺醺的劉琮努力想了半天,這才意識到來的是誰。想明白後,這位二哥就把腿上的美人推到地上,拍著桌子對劉玥吼道:「你看看你養的這些人!我好歹也是你親哥哥,是阿翁讓我來接手益州的,難不成你死了,益州要拱手讓給外姓人嗎?」

  劉玥沒理他,走過去提起一個喝光的酒壺,冷冰冰反問道:「讓給外姓人?就你這樣的酒囊飯袋,就算我把益州給了你,你又能守得住多久?你以為蔡氏會一直替你撐腰,你以為世家對你都忠心耿耿?你怕不是忘了劉璋是怎麼丟了益州的!」

  劉琮瞪著自家妹妹。

  「到時候你打算向誰投降,搖尾乞憐求個活命?你想把阿翁和我打下的基業送給誰?送給曹操,送給袁紹,還是江東的孫策!」劉玥將酒壺猛地扔到地上,精緻的銀酒壺被摔碎,裡面殘餘的幾滴美酒濺出到美人臉上,後者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對兄妹,她一個都開罪不起。

  「你便認定我是劉璋之輩了?」劉琮不怒反笑,「蔡氏靠不住,難道你手下那些文臣武將都靠得住,也就只有一個諸葛亮願意陪你死,賈詡荀攸黃忠還不是打算投奔別家?」

  劉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個白癡,她抱臂道:「我是傻了才試圖和你講道理。你畢竟是我親哥哥,我不會隨便殺你,從此便安心留在益州,我讓人給你建個大點的房子,你喜歡美妾我就給你找。唯有一點,別給我再找事,否則——你看我敢不敢真殺你。」

  說完這句話,劉玥也不看自家兄長的表情,轉身就走。劉琮愣了片刻想追上去抓她,卻被門口的士兵持戈擋回去,兇神惡煞地瞪著他。

  劉琮下意識地退縮幾步,房門就又一次在他面前合上,猶如合上了他和外界最後的通道。劉琮心生恐懼,再也顧不得形象大吼起來:「劉玥!你怎麼敢!我是你親哥哥!阿翁……阿翁絕不會同意的!你給我回來,劉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靜,地上的美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30舉兵江東

  劉琮被扣在益州讓劉表十分惱怒, 儘管劉玥寫信給他解釋了一下原因, 並表示二哥在益州過得可舒服了,不信你派使者來看看。

  劉表一氣之下連寫了八封信,一封比一封口氣嚴苛, 讓劉玥把自己哥哥放回來,不然就公開斥責劉玥的不孝和手足相殘。

  手足相殘?劉玥冷笑, 她料定劉表只是作勢嚇他,難道劉表自己不知道自家兩個兒子沒出息嗎?在他百年之後,他們劉家能依靠的不也只有劉玥嗎?這種情況下,劉表敢和劉玥徹底翻臉?荊州和益州互為表裡,難道要同室操戈讓諸侯看笑話?

  只是話雖如此, 諸葛亮仍勸她不要和劉表鬧得太僵:「劉琮是決不能放回去的, 然而鳳德卻遠不必和岳父鬧到那般田地,他心中終究還是有你的。」

  寵了二十年的女兒,又視為接班人,哪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劉玥歎了口氣,將寫好的竹簡燒掉,又取了新的來重寫。這一回不再提放不放劉琮之事, 只是在信中一一歷數他們父女間多年的情誼。

  「天下不幸, 分崩離析, 玥幸得托生於宗室,以免饑寒之苦, 又幸得阿翁自小疼愛教養,才免受顛沛流離。阿母早逝, 玥年少,如今母親音容笑貌俱以忘,已是大不孝之罪。若阿母尚在,又豈會讓兄長被身邊小人蠱惑以謀害妹婿?」

  「玥於九死一生中夢回幼時,憶念阿翁養我育我,令我習武,教我讀書,舔犢之情常叫女兒夢醒涕流;又常夢見當年與阿翁同往荊州,一路萬民哀嚎,夜半吵得女兒睡不著覺,是阿翁摟著女兒免我驚懼……往事歷歷,音言在耳。」

  「如今女兒不得不讓兄長暫居益州,自問飲食起居從不敢怠慢一分,竟引得小人挑撥父女之情,讓阿翁憂心煩擾,當是女兒不孝。玥一生所得皆來自阿翁,若阿翁想要,女兒絕不敢不還,唯有掩涕哀歎,以報阿翁養育之恩。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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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玥寫完給諸葛亮看了一眼,後者指出幾個地方讓她又改了改,最後都覺得挺不錯。諸葛亮又檢查了一遍,問道:「最後那句詩很是不錯,鳳德的詩才大有長進。」

  劉玥:……

  不是啊,我只是引用《遊子吟》來加強觀點而已啊!當年做語文閱讀題的時候不都這樣嗎?引用了什麼的話,有力論證了什麼觀點,增強文章的說服力。

  「還有些化用《詩經》的典故在。」諸葛亮念起那首出自《小雅》的詩篇:「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劉玥:好吧,你高興就好。

  這封充滿了真誠和套路的信寄出去後,倒是把劉表給驚到了,他還以為翅膀硬了的劉玥會直接懟回去呢,看著信上字字泣血含淚,他也濕了眼眶,舉起袖子抹去眼淚。

  因為有幾年沒見到劉玥了,劉表心中的閨女還是當年出嫁時的乖巧模樣。加上又想起自己的原配妻子,想起那麼多年來對劉玥的期許關懷……哪怕不是親生的,花了那麼多功夫培養出來都捨不得毀掉,更何況這是他當掌上明珠疼愛了二十年的親閨女。

  再說這事難道就沒有蔡氏的挑撥?劉表又不傻,回過神想一想就明白了。他拿著信沉默好些時間,終於長歎一聲,徹底把此事丟開,從此再不提把劉琮接回荊州。

  另一方面,劉玥還賊壞地給劉琮建了大房子,建造得比自己住的都好,又精心挑選了兩三個身家清白的美貌女子送給對方當侍妾。劉琮也是個心大的,竟是不多久就傳出其中一名侍妾懷孕的消息。

  劉玥聽到消息後哈哈大笑,和荀攸說道:「從此再沒人會說三道四。」

  果然,說劉玥殘害手足的聲音慢慢熄滅,百姓們反而誇獎劉玥對兄長的恭敬謙遜,讓自己哥哥住大房子,還養著哥哥全家。再說了,劉玥是什麼人啊?那是上天賜予百姓的鳳主,是來結束這亂世的女英雄,你想啊,連感染了瘟疫都能痊癒,不是神靈庇佑還是什麼?

  另外,劉玥之前治理瘟疫,加上劉表有意識的默許,不說益州百姓對自家州牧敬仰萬分,就連荊州百姓都私下裡奉她為鳳主下凡。

  而此刻名望甚高的益州牧只表示——什麼?連劉琮都搶到我前頭造人了!簡直不能忍,畢竟古人對於子嗣也十分看重,一個德高望重的主公一定要有一堆孩子來安撫臣下的心,否則後者也會沒有安全感的。

  之前兩人要麼在生病要麼大病初愈,不適合造人運動,這會兒已經過去大半個月。劉玥那開了金手指的身體都能上山到老虎了,雖然胸還是沒養回來,但胸口碎大石肯定沒問題。看著孔明到了十八歲已經長開的俊臉,劉玥覺得沒必要再忍了。

  年齡也到了,感情也有了,他們可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劉玥有時候腦洞清奇到無人可比,趁著荀攸報告公務的時候,把人留下來問哪一天是良辰吉日。

  荀攸心裡奇怪,但主公開口問,他不能不答,好在他也會算吉日。像他們這個多才多藝的謀士,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都是知曉一些的,只默算著日子問道:「明公挑良辰吉日是要做什麼,畢竟動土和出遊的吉日不同。」

  「嗯……哪一天適合圓房?」大概是和荀攸關係熟了,所謂日久見人心,真實性格是藏不住的,劉玥之前高人鳳主的形象早就崩塌,所以她乾脆不隱藏了。

  荀攸算到一半差點噴出來,但他□□地忍住了,深深認為可能主公和他私交太熟了點!這種問題難道你不該去問諸葛亮嗎!他也會算天時啊!

  無論內心是如何吐槽的,後者還是在沉默片刻後報出一個三天后的日子,最後拿著一箱竹簡走得時候,荀攸還木著臉說道:「恭喜明公好事將近。」

  劉玥不要臉地笑道:「同喜同喜。」

  荀攸:……誰和你同喜?

  所以三天后,諸葛亮剛辦完事情回家,就看到劉玥換上一件女裝在等他。後者常年帶兵打仗,素來不喜歡女裝的束縛,更遑論在頭上裝飾一堆金銀玉器,如今卻抹了胭脂點了唇,一雙眼眸璀璨如星,眨巴著期待地看著他。

  有了前兩次的血淚教訓,這回諸葛亮學聰明了,淡定地進屋把門關上,溫聲細語地問道:「鳳德又要和我談天下大勢了?」

  劉玥:……

  哦,原來大名鼎鼎諸葛亮也會記仇的啊。

  「哦,上次洞房時談過了,不如這次談談各路諸侯?」諸葛亮清冽的眼眸帶笑,倒真有幾分狐狸的狡黠。每次都是劉玥捉弄他,雖說這也是他主公,但夫妻之事總不見得拿頭銜壓他吧?

  「孔明。」劉玥難得服了軟,伸手去拉他,十指交錯,讓掌心的溫度彼此滲透。兩世為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要面對那啥,難免興奮又緊張。

  要說諸葛亮也是第一次,但男人怎麼認輸都不能在時候認慫。隨著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減少,他面上不顯,心中卻在過著一張張的絹畫,還有那上面生動形象的人物姿態。嗯,他確定自己是會的。

  這一晚,帷幔輕搖,紅燭垂淚,不過是一朵花在這世上顫巍巍地盛開,抖動著花瓣上的露水,向著愛人展現盛世芬芳和搖曳身姿。

  接著第二天劉玥精神奕奕地跑去軍營看練兵了,諸葛軍師(前段時間剛封的職務)則因為身體抱恙,不得不在府中多休息一天,這暫且不論。

  造人行動剛剛展開,短時間還看不到喜訊,賈詡那兒倒傳來另一個好消息——張繡願意歸順劉玥,帶著他的家人和部下一起到益州去。

  果然是文和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劉玥喜上眉梢,盤算著張繡到益州的時間,帶人出城百里去迎接。迎風招展的一個「劉」字和數千□□立馬的兵士給遠道而來的張繡瞬間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還不等他暗中琢磨這是不是個下馬威時,就看到劉玥下了馬走來。

  張繡不敢怠慢,立刻從馬上翻身而下,快步上前去迎:「劉益州。」

  「維佑。」劉玥親親熱熱叫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末將不敢當。」古人之間能直接叫表字而省略姓氏的,都是關係特別好的,張繡自問才見了劉玥一面,他雖被賈詡勸降,卻心氣甚高,難免帶出幾分不服。

  劉玥臉色不變,她如何不知道張繡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也不顧對方似有若無地反對,拉著對方維佑長維佑短的,最後兩人騎著馬肩並肩走在軍隊中間,賈詡等人都跟在後面。

  所謂路遙知馬力,張繡這種脾氣的人,急不得,慢慢磨唄。反正人都到手了,只要功夫深,難道還怕得不到他的心嗎?

  收了張繡後,劉玥名望又是見長,四方名士不再持觀望態度,紛紛來益州投靠。劉玥也終於成為亂世主公們中的熱門人選了,用現代人的觀點來說,就是終於躋身世界五百強,可以入這些知名高校學子和求職者們的眼了。

  劉玥就是這麼收到龐統和法正的「求職信」的,前者是荊州襄陽人,後者是益州本地人,不過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外人看來也就是兩個急於求功名的年輕人。

  說來也是巧合,這天正好賈詡不在,劉玥就親自見了兩個人。若論長相的話,法正自然更勝一籌,他本就出身名門大家,即便年輕也氣度不凡,又生了張望之可親(看著就很想親近)的臉,很是討人喜歡,相比較龐統便有些普通了。

  但劉玥又不自家那個只會看臉的爹,王粲長得又不好看,不照樣被重用?三人坐在一起煮了茶湯,劉玥也不擺架子,就像老朋友聚會論道那樣,請兩人暢所欲言。

  這一比倒是不相上下,各有所長。用個類比的話,諸葛亮才華像荀攸、性情像荀彧,法正才華性格都像郭嘉,龐統嘛……倒有幾分像程昱。

  法正是個情商始終線上的人,尤其他和你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總是抓住你的心,讓你忍不住和他一直一直談下去,甚至恨不得同吃同住。

  等到日暮西山,劉玥才意識到他們談了整整一個下午。她立刻讓人擺下薄宴來招待兩位深得她心的謀士,次日就告知賈詡荀攸,給兩人封了官,尤其是法正更是帶在自己身邊。

  與此同時,北面和東面先後傳來消息。先是許都出了刺殺曹操的事情,說是車騎將軍董承奉了天子的衣帶詔討賊,一時間京師譁然。

  劉玥雖然也驚訝這事的突然,卻並不很放在心上,畢竟曹操根基深厚,哪裡是一個小小的董承動得了的?只是曹操也命苦,內部有人反他,外部又有袁紹劉玥左右盯著,估計他是寢食難安。

  倒是另一件事讓劉玥起了心思:孫策被刺殺,江東由孫權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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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機會啊,孝直。」劉玥在軍帳中笑道,對身邊的謀士說道:「你看如何?」

  法正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明公等待多年,只為這一日。孫策一死,孫權難以服眾,必定從外召回周瑜,臣認為應即刻讓甘將軍從壽春發兵取下廬江。」

  「江東不是還有張昭嘛。」劉玥說道。

  「這江東是張家的還是孫家的呢?」法正笑道,「自古以來,托孤之臣功蓋幼主,即便幼主無疑,也架不住眾口鑠金,且讓明公與臣去攪一攪這江東的水,也支援一下甘將軍。」

  法正善奇謀,劉玥自然是應了。等諸葛亮知道的時候,軍隊都開始做戰前準備了,他和荀攸對看一眼,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主公一心念著江東好幾年了,你我勸不動她。」荀攸歎氣。

  諸葛亮皺眉:「甘將軍在壽春才幾年?水軍並未訓練得當。何況明公要奪江東,豈能沒有荊州支持?她又是否和岳父談過?再者,北方曹操如何會坐視明公一統南方,必定出兵攻打。」

  而且以曹操的性子,知道劉玥帶著大軍去打江東,肯定很開心地偷襲漢中等地。張魯焉能是曹操的對手?屆時曹軍得隴望蜀,益州危矣。

  荀攸又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勸過了,文和也勸了,勸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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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四方和談

  劉玥倒不完全是被法正給蠱惑的, 她自己就垂涎江東很久了, 沒辦法,別看益州地盤大,但比起繁華程度還真沒曹操幾個郡好, 她實在是沒有底氣。由於在北方沒有實力,那麼統一南方就是她成為諸侯以來最大的渴望。

  而幹掉孫吳, 並不容易。法正的計謀很冒險,但一旦成功就能擁有和袁紹曹操叫板的實力。劉玥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先讓甘甯為先鋒試探江東反應,另一方面親率大軍五萬,還是走荊州的路去東面。

  這回和當年借道不同, 以前還需要劉表接濟, 可如今她直接可以從壽春調糧。

  甘甯是個猛將的脾氣,領軍勢如烈火,善於奔營偷襲。而由於周瑜被孫權召回身邊,江東又沒有任何防備,被甘甯水軍打個措手不及,廬江很快告急。

  等到劉玥帶著法正趕到戰場的時候, 很輕易地就用重兵圍了廬江, 後者城內的世族見勢不妙, 偷偷跑出來當了「帶路黨」,他們才不和孫家同生共死呢!要是孫堅孫策倒也罷了, 孫權一個剛上任黃毛小兒,能不能把屁股坐穩還是個問題, 誰會對他忠心?

  輕鬆拿下廬江讓劉玥信心大漲,此時有兩條路可選,順水東下攻打曲阿,或是逆流而上攻打柴桑,孫權如今的治所是在曲阿所在東面,打下治所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只是劉玥心有疑慮,一來治所重兵把守很難快攻,二來東上就要面對曹操偷襲的可能。法正倒是勸她繼續往東,就算曹操增援江東又如何?兵貴神速,趁著幼主繼位人心浮動,借著攻佔廬江的氣勢一路威嚇,投降者只會越來越多。

  「明公,難道我還不知道那些世族嗎?他們是不會為了孫權這個小兒賣命的。即便內有張昭外有周瑜,也擋不住眾叛親離。」法正苦口婆心地勸,「您這時放棄去打柴桑,就給了孫權喘息的機會,那些本來互相爭鬥的人也有機會團結起來反抗您,到時候就是他們追著您打。」

  法正如何不知道,他們這一打,正給了周瑜張昭一個內部團結的機會。這時候能拼的只有速度和氣勢,江東世家大族已有動搖之心,劉玥先用武力威懾再以利益誘惑,是絕對有機會逼殺孫權的,到時候他們內部一定會亂。

  劉玥左右為難,她此時攻打柴桑絕對能再撈幾個郡,也穩妥得多。

  「明公不能再猶豫了!」法正急得連聲道。

  劉玥眼色微沉,下令甘甯軍隊順水東進圍攻曲阿,自己的騎兵步兵從陸地上進軍,並一路上對投降她的世族大加封賞,也嚴加約束軍隊不擾百姓,並打出「亂世鳳主,替漢室討賊」的旗號。

  畢竟古代打仗還是要師出有名,檄文是之前龐統寫的,大致上三分真七分假,說孫家蓄意叛亂,當年孫堅從古井中打撈出傳國玉璽卻私藏,非但沒有歸還陛下,竟然還獻給了逆賊袁術。孫策又有西楚小霸王自居,莫非是想廢漢立楚?又說孫權行天子儀仗,狼子野心昭然若是。

  當然這話也就是面子上忽悠人的,諸侯也就聽聽而已,誰心裡不知道劉玥在打什麼主意?只是一時間都處於觀望狀態。

  與此同時,江東內部也亂成一團,畢竟孫策實在是死得太突兀了,因為不帶兵衛而被人刺殺也不是好名聲對吧?而孫策死得時候,孫權才十七歲,實在是太小了點……

  雖說劉玥也是年紀輕輕就當了益州牧,但她畢竟心理年齡大啊,而且劉玥的謀臣武將是自己找的,地盤是自己打的,而孫權這叫做繼承父兄遺業,性質完全不同。

  最突出的問題就是部分官員和世族不服他。

  這事情有張昭鎮著還好些,只是廬江這一丟,人心是徹底散了,甚至還有跑到孫權面前,勸這位幼主乾脆投降的。

  孫權再怎麼少年老成,也不帶這樣臨危受命的啊!孫策屍骨未寒,他還在披麻戴孝,對著兄長的靈位就失聲痛哭,也覺得自己要保不住江東基業了。

  「孝廉啊,您哭什麼呀?」張昭跪下坐在孫權對面,為對方擦去眼淚,「現在是哭的時候嗎?江東之人都還在盼著您呢。」

  張昭將孫權扶起來,拉著手帶他走出去,又親自將主公扶到馬上,自己上了另一匹馬巡視軍營和百姓。孫權不同于劉琮劉琦,他是個扶得起來的人,此時已經擦乾眼淚,拿出了江東之主的氣勢,倒也唬住不少人,都說他有父兄之風。

  江東內部的混亂在張昭維護下得到緩解,而在周瑜抵達後徹底消停,畢竟後者可是帶著軍隊來的。孫策和周瑜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兄弟,結果孫策被殺,連周瑜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後者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可就像張昭說的,現在不是哭泣和傷心的時候。周瑜什麼都沒做,先去見了孫權,行了君臣禮後,只對幼主說了一句話:「君在臣在,臣在君在。」

  只要您統領江東一天,我周瑜就盡心輔佐絕不背叛;而只要我周瑜在一天,就以命來保全這份江東基業。

  或許是周瑜剁人的姿態太嚇人,或許是張昭震懾的手段太強硬,又或許是孫權悲痛又不失鎮定的表現讓人心安,江東集團很快穩定下來,也沒人敢在明面上說投降。

  江東終於穩住,並打算翻盤了。

  除了排兵佈陣對陣劉玥外,在張昭說服下,孫權同意聯合曹操抗敵。曹老闆收到江東來信後,高興地撫掌大笑,毫不猶豫就答應聯盟,並且親率大軍攻打壽春。

  沒錯,傻子才去打漢中呢,漢中有張魯。倒不是說啃不下張魯來,但是啃下來了又如何呢?想要得隴望蜀吃掉益州,曹操自問還沒那麼大本事,而且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到時候拖得太久,袁紹反應再慢也會有動作!

  而自從劉玥帶著甘寧舉兵出征江東,壽春這地方就沒排的上號的武將鎮守了。關鍵是曹操鐵騎從徐州豫州兩路奔襲壽春,快一點的兩天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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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大家搶的都是一個「快」字罷了。

  然而論反應快,還真沒人能快得過曹操,尤其是他手下的北方騎兵,戰鬥力爆表又移動迅速,很快就越過長江的支流,直抵壽春攻城。

  等到劉玥久攻不下,又得知壽春被偷襲後,已經被曹操和孫權夾在當中打了。此時唯一的退路就是順著長江往上游走,以逃回荊州。

  劉表畢竟是她親爹,估計現在已經調動蔡瑁去接應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袁紹這是什麼反應速度!」劉玥氣得破口大駡,曹操都舉兵南征了,他袁紹怎麼還坐得住?說好的用袁紹牽制曹操呢?豬隊友完全靠不住!

  要是袁紹肯和她一起出兵,那被夾成三明治的就是曹操了。所以說,果然還是作為發小的曹操更瞭解本初嗎?知道那個傻子一定會猶豫半天,舉棋不定,說不定還想撿漏呢,科科。

  好在甘寧威猛,劉玥的士兵又訓練有素,糧草充足。一時間竟然和兩面開戰而不落下風,連周瑜都不禁佩服起來,不過他越是佩服,就越是堅定了搞死劉玥的心。

  等到荊州蔡瑁水軍加入戰場上,四家勢力佔據四個方位,打得各種你死我活。劉玥的日常就變成打曹操、打周瑜、找蔡瑁,休息,繼續打曹操,如此迴圈竟拖了快三個月。所以這是一場大家都想速戰速決,結果硬生生打成持久戰的戰役。

  然後,袁本初終於反應過來了……

  對啊,袁紹心想,反正曹操一時間是被南方牽制住了,我可以一路打到他許都大本營啊!而此時,這三家打著打著反而沒脾氣了。

  首先是曹操整天提心吊膽地怕老家被偷,他是萬萬沒想到劉玥那麼能抗,也沒想到劉表這次是拼了命支持劉玥,非但派出了蔡瑁水軍,連鎮守北方的黃祖大軍都調來了。

  其次是江東也是煩了,要知道孫權繼位那麼久,只來得及幹這一件事:打仗。人幹事啊,孫策的喪還沒發完呢,江東百姓的稻田還沒種呢,前年水災又蝗災你們不知道啊!

  然後是劉玥也不想打了,很明顯江東是吃不掉了,但曹操也吃不掉她,四方就這麼僵著耗著不是個事啊,她這段時間打得頭暈眼花,連飯都吃不下了。

  最後曹操終於忍不住給其他三家寫信,意思是說別打了,我們一起坐下來和談吧,再打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眾人收到信盤算一陣,之後紛紛派出使者表示停戰的想法。

  蔡瑁代表劉表,周瑜代表孫權,剩下曹操和劉玥是親自到場。四方找了個中立的地方,帶著手下的兵護衛,卻又不帶親衛,隻身坐在中間四面透風的一個帳篷裡談判,後面四方軍隊虎視眈眈,緊盯著四人的一舉一動。

  大家打仗都打得蓬頭垢面,劉玥就算是個美女也沒比曹操好看到哪裡去,尤其幾個人都沒啥精神卻又保持警惕,恨不得再起身插對方一刀……嗯,然而規定都沒讓帶武器,再說兩個主公兩個將軍一起擼袖子鬥毆實在太丟人了。

  其實和談條件大家心裡都清楚,今天只是來緩和下氣氛,表達一下誠意。

  而且也沒必要在這種場合做手腳,那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違法某種規則的人註定是要成為眾矢之的的,比如之前不按套路出牌的董卓。除了規模不同,諸侯和黑.幫沒啥大差別,都是武力械.鬥,也都講道上規矩。

  「早日完結此事,先將軍還未發靈。」周瑜冷不丁說了一句,劉玥裝作沒聽見。

  劉玥和孫權之間最後談判結果是把廬江給了劉玥,後者同意五年內不得對江東用兵。而劉表則吃了江東的柴桑作為退兵條件,曹操之前寫信提出要壽春,劉玥不同意,這才有了大家在這裡吹風的結果。

  只吃不吐的狼崽子,曹操心中歎道,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得到線報,北方袁紹有異動。他在南面耽擱不起,可向劉玥退讓又著實不願。

  他尋思著前幾天奉孝給他出的計謀,最終點頭答應什麼都不要。四人匆匆說完,又喝了歃血盟約酒便回到各自軍中撤兵。

  劉玥剛走出幾步,就忍不住彎腰吐起來,蔡瑁畢竟是老熟人,立刻上前來扶她,又驚疑地扭頭看曹操和周瑜,後兩者表示不可能啊,酒是大家一起準備的,他們吃飽了下毒幹什麼?

  劉玥只覺得酒中血腥味催得胃裡翻江倒海,吐了片刻才慢慢靠呼吸止住,擦乾淨嘴對眾人擺手道:「玥身體微恙,諸位見諒。」

  她回到軍營裡又吐了起來,醫官趕忙來搭脈查看,一查臉色就變得複雜起來:「這是……喜脈,恭喜侯君?」

  劉玥聽完後就傻了,甚至門口小兵說蔡將軍派人來詢問情況時,她都沒反應過來。

  等等,她有了?效率那麼高?


32夜襲之殺

  這孩子來得太突然, 細算日子, 應該還是和諸葛亮頭次圓房有的,所以劉玥才說效率真高。這麼算算孩子都快三四個月,她體質一向很好, 雖然之前受了瘟疫,卻沒有大礙。

  醫官為了萬無一失, 又搭了半天脈,才摸著鬍子慢慢說道:「月份尚淺,如今母子平安,侯君不必憂慮,只以後不便與人動手, 臣去開幾副安胎藥。」

  他也是很佩服劉玥的, 自己三個月沒來月事竟然完全沒感覺!而且這幾個月天天拿刀砍人打仗,這麼折騰都沒把孩子折騰掉,可見劉玥身體有多好,這孩子又有多堅強。

  劉玥聽後也有些後怕,哪怕她再不拘小節也不願拿孩子冒險,兩世為人第一次懷孕, 身邊又沒有女性長輩傳授經驗, 總讓她不知所措。

  醫官被她拉住, 問了又問,最後劉玥有些猶豫問道:「這個月份, 能知道是男是女嗎?」她當然不會重男輕女,只是實在好奇。

  那當然是看不出的, 那些庸醫怎麼可以和他這種祖傳婦科聖手相提並論。至於為什麼軍醫祖上是專修婦科的,倒是說來話長,他祖父當年就是給貴人保胎而喪命的,家宅陰私的破事,往往比真刀真槍還詭詐。

  「臣家裡祖傳的法子。」醫官輕聲道,「雖不是十分肯定,但也有八九分可能,應該是女胎。侯君尚且年輕,終歸會有小公子的。」

  劉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我自己就是女兒身,難道還會在意繼承人是男是女不成?若我女兒是個巾幗英雄,家業不傳給她還給誰?」

  醫官笑道:「是臣想岔了。」

  劉玥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更加想撤軍回益州大本營了,至於袁紹和曹操對戰的事情,她需要回到府中再和諸位謀臣商議。為了避免麻煩,她沒把這事宣揚開來,只有幾個心腹知曉,又因為蔡瑁差人來問,就寫了封信讓他轉交劉表。

  這是件大喜事,估計劉表也會喜出望外。

  有了醫官的祖傳安胎藥,劉玥這幾日吐得倒不厲害了,只是身體疲倦得很,怎麼睡都精力不支。只能把兵權交由甘寧和幾位偏將代管,好在和談之後不用再打仗了。

  劉玥的益州軍隊和荊州軍隊是一切撤退的,之後甘甯水軍分開重回壽春鎮守,蔡瑁走了水路去接手柴桑,其他人仍舊像西面行軍,這樣一來劉玥又遇見了黃祖。

  既然都見面了,劉玥這狀態也沒隱瞞懷孕的消息,黃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對劉玥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當即笑道:「劉荊州必然也歡喜得不行,回家可得擺酒宴請,女公子現在喝不得酒,這酒錢卻是萬萬不能少的。」

  劉玥豪爽回答:「黃將軍想喝多少自然有多少。」

  黃祖心中高興,不由講起當年劉玥跟隨劉表到荊州的事情:「說起來,那年也是打姓孫的,那孫堅受袁術之命來攻打襄陽,女公子當年小小的人兒,竟是絲毫不怕,也虧得您出城求援,才殺得孫家小兒鎩羽而歸,哈哈哈哈,當時某就知道女公子必定是個英豪。」

  誰不愛聽恭維的話呢,再加上這次出兵奪了廬江和柴桑,甚至讓曹操也沒占到便宜。劉玥不免有些得意,她這二十年來順風順水,從小備受劉表寵愛,殺宗賊,奪益州,除袁術,治瘟疫,襲孫權,竟是每件事情最後都能獲得成功。

  尤其是她還得到了一群出色的謀臣武將,嫁給了諸葛亮,如今還第一次做了母親。正是心中最柔軟快活又豪情萬狀的時刻,她卻是不知道,或者說已經忘記了……

  吃了這麼大的虧,孫權豈能咽下這口氣?就算孫權年幼,周瑜是什麼性子的人?曹操又是什麼性子的人?和談時這麼好說話,只是為了麻痹劉玥的神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江東毒蛇已經趁著夜色埋伏於草叢中,徐州鐵騎也在撤出一定距離後,重新掉頭飛奔回來夜襲。路上水上,都已經鋪開了天羅地網,只等收攏最後的陷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周瑜對孫權寫信時,只反復強調了一件事:劉玥此人必須除掉,否則幼虎長成,等她再長大幾歲,就決計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到時江東危矣。

  而同樣的論調也從郭嘉嘴裡說出,他從幾年前打袁術時,看到劉玥就勸曹操找機會殺了她。不得不說,三國時期的頂級謀士都是英雄所見略同。

  「此戰失了人和,繼續下去對明公不利。」郭嘉向曹操獻策,「江東失了廬江,孫權剛剛繼位,沒法繼續和荊州益州周旋下去,明公又急於應對袁紹,此誠不可爭鋒。」

  不能再僵持下去,也不能放任劉玥不管。所以郭嘉的意思是假意和談,在所有人都覺得曹操要趕回去救許都的時候,殺劉玥一個回馬槍。

  「北方有幾位將軍鎮守,又有令君在,短時間必定無憂。」郭嘉繼續說道:「江東示弱,明公示急,劉表劉玥必然中計,一旦他們撤兵調頭,便埋伏此地。」

  至於遵守和談規則什麼的……找藉口很難嗎?投降了又反叛的都不少,更不要說這種紙糊的盟約了,諸侯本就狡猾如群狼,誰還跟您信守諾言?

  於是,曹操決定採用郭嘉的計謀,並和周瑜暗中定下計畫。

  是夜,毒蛇從水邊草叢中竄出,將毒液和火光充斥天地;鐵狼在山巒間無聲嚎叫,呲牙紅眼瞬間沖到營帳中,大口咀嚼著獵物血肉。

  不擊則已,一擊必中。

  曹周聯軍偷襲,火燒營帳的時候,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分。幾位偏將親兵讓人叫醒劉玥,拉著她就跑,說黃將軍正在迎戰。四處都是廝殺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周瑜用兵極為毒辣,甚至讓人用了「水猴子」潛伏在水下,從背後撕開口子,一路見人就殺,見營帳就放火。

  曹操騎兵更是踏著劉軍士兵的屍骨前進,無數人命喪鐵蹄下,甚至還來不及喊叫出聲。劉玥治軍嚴明,雖被偷襲也很快組織起防禦反擊來,但沒有主帥在終究心生惶恐。

  「明公快走。」偏將吼道。

  屋漏偏逢連夜雨,等劉玥集結了剩下的軍隊連夜往後撤退時,就聽到從黃祖軍中傳來消息——周瑜親自帶兵突襲黃祖營帳,砍下了黃祖的頭,掛在了長槍上。

  黃祖一死,他部下頓時大亂。黃軍和劉軍駐紮的位置靠得非常近,這些兵卒一跑一逃,劉玥手下士兵又不能去殺友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敗退的黃祖軍隊衝撞自己好不容易搭起來的防禦陣型。

  劉玥氣到吐血,狠下心讓人連黃祖逃兵一起殺,並用火箭將人逼退回去,用這些人的命擋住周瑜和曹操,給自己軍隊爭取時間。

  但對方弓兵已經到位了,漫天箭雨傾瀉,劉玥連忙命令盾兵築起盾牆,只是這樣一來邊防禦便撤退,勢必拖累了逃跑速度。

  「明公保重,末將不能陪您回益州了。」劉玥手下偏將突然說道,然後伸手搶了劉玥的武器和頭盔,對劉玥點頭,又最後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帶著盾兵就從另一方向突圍。

  周瑜部下弓兵以為盾兵所在就是劉玥站的地方,又遠遠看到劉玥的兵器盔甲,又是幾波箭雨落下,配合著曹操騎兵衝撞,竟是將人趕到了一處死角。

  而真正的劉玥帶著法正和其他殘部趁此沖出包圍,他們連頭都不敢回,近乎如喪家之犬般一路狂奔逃竄回荊州,沒日沒夜跑了一晚上。

  等差不多逃到荊州的勢力範圍,遠遠將曹操和周瑜甩在身後,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黃祖軍隊去哪裡她不知道,但劉玥當年帶出川蜀的有五萬人,其中精兵兩萬,運輸後勤有三萬,最開始三個月的混戰折損了一半,如今被偷襲又連夜逃跑。

  清點人數,重整旗鼓時,竟然只剩下了幾百個精兵,加上後勤運輸兵也不過一兩千人。而劉玥部下偏將中十不存一,法正倒是還活著,那個為她治病的醫官卻死了。

  劉玥看著殘兵敗將,只覺得心口悶著一口氣,小腹隱隱有下墜感,她捂住腹部,再也支撐不住跌落在地。一旁剛喝了水擦了臉的法正大驚失色,連忙扶住她:「明公!」

  醫官已經死了,士兵們或許懂一些包紮傷口的方式,可看到劉玥腿間的鮮血,卻是束手無策。主帥是一個軍隊的靈魂,只要主帥不是,這些士兵就有主心骨,所以劉玥掐著法正的手,硬生生咬牙又站了起來。

  「明公……」法正的手都被掐出血來,可他知道劉玥只會比他更疼。

  「孝直。」劉玥喘息著,「此處靠近荊州,我曾在荊州長大,沒有地方是我不知道的,此去不遠有個村莊,當年蒙我施藥才度過瘟疫,村裡有個老大夫,雖是個半吊子,卻好過沒有,你派人去請。派出傳令兵向此處太守求援,我支持不了多久。」

  「就地紮營,軍有軍紀,若是無章法便為匪,擺出防禦陣來,等大夫來了之後,哪怕抬著我走也要繼續行軍。」

  法正和剩餘的偏將應下,按照劉玥命令動起來。

  等到士兵抓著驚魂未定的老大夫來時,劉玥已經差不多要昏過去了。前者被放下馬背,還不等害怕,就看到了劉玥面無人色的臉,他是認識劉玥的,更是感激劉玥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連忙顧不得害怕跑過去搭脈。

  「這是流產了?」老大夫臉色凝重,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劉玥一路奔逃不說,而且怨氣結於心,胸口悶著一口氣,更是不妥。要不是劉玥意志堅定,又有放不下的事情,全靠這股意志強撐著精神。

  怕就怕這口氣散了,又沒能止血引流,那人就徹底活不成了。

  他就是個半吊子大夫,好在當年瘟疫時,劉玥帶來不少名醫在村子裡待過,他也是個好學的,跟著那些人學了幾手,此時不至於完全手足無措。

  老大夫連忙施針止血,滿腦門的汗水,最麻煩的是胎兒死了卻沒有自己流下來。他咬牙對法正說道:「這樣不成,得把死胎弄出去,否則益州牧必死無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偏將瞪圓了眼,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那老大夫心急如焚,直接懟了回去道:「老朽實話實說,這位將軍你就是殺了我也沒用,劉益州之前曾救我一家性命,難道老朽會害她不成?」

  法正按下小將拿刀的手,沉著臉對老大夫說道:「先生請說,我們該怎麼做。」

  等到劉玥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被人抬著往前走,腹中還有墜痛感,身體虛弱得抬不起手。她盡力扭頭看周圍的人,然後喊道:「孝直。」

  法正立刻來到她身邊:「明公醒了?」

  「情況如何?」劉玥問道。

  「已到了荊州,劉公得知此事後震怒,派了人來接應,又命蔡將軍等迎戰周瑜。」法正先說公事,猶豫了片刻,又說道:「那老大夫盡力為止,只少主怕是……」

  「我知道。」劉玥虛弱道,慢慢閉上眼睛,「我知道。」

  然後她又一次陷入昏迷中,等再次醒來已經睡在一個陌生房間裡了,開門走進來的是個熟人。劉玥看到他就笑道:「仲景先生。」

  張仲景皺眉,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讓人把準備好的藥端過來:「州牧不必擔心,血已經止住了,只是體內還有些……未排乾淨,喝幾帖藥就好。雖然於性命無憂,只怕以後會有些麻煩。」

  劉玥問道:「麻煩?」

  「兩年內不得受孕,若是天冷了涼了,州牧可能會腹痛,腿骨也會有些影響。好在您還年輕,身體也素來康健,用老朽的藥調理一兩年,平日好好養著應是無礙。」

  「多謝仲景先生。」劉玥輕聲說道。

  「州牧言重了。」張仲景在內心長歎一口氣,也幸虧劉玥身體底子太好了,那半吊子大夫也跟名醫學了幾招,又及時遇到他,這才有了這不幸中的萬幸。

  後面幾天,劉玥一邊養身體一邊聽外面的情況——周瑜沒有趁勝追擊打到荊州去,而是收回廬江後就撤退了,劉表失去黃祖這員大將,雖然惱怒卻不敢打回去,雙方只能再次握手言和,劉家這次只能吃個悶虧,不過柴桑仍舊控制在蔡瑁手裡。

  另一方面,曹操趁著甘甯去救劉玥的當口奪了壽春,甘甯不敵曹軍鐵騎,只能恨恨回到荊州,如今正聽候發落。而獲勝的曹操趕回北方,和偷襲他的袁紹對起陣來。

  而荊益兩州也正因為兵敗,都不敢也沒能力插手曹袁之戰。如今龜縮不前,一方面是料理戰敗後的麻煩事,一方面也是看袁紹和曹操下一步的動作。

  劉玥躺在床上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讓傳信的人下去,又閉眼休息,直到外面有人稟報,說是法正要求見劉玥。

  「請孝直進來吧。」劉玥慢慢說道,分外平靜。


33謀思後動

  任何一次戰爭的失敗都有原因, 換而言之, 誰該背責任?有時是指揮不力的武將,比如在《三國演義》中被諸葛亮宰了的馬謖,又有時是建議不妥或者違背主公心意的謀臣, 就比如袁紹在官渡後宰了的田豐。

  丟了廬江和壽春,五萬大軍出征只有幾千人回來, 黃祖被殺,劉玥慘敗逃回失了孩子……這些事該由誰負責任?當然,此事劉玥自己難辭其咎,但這是講道理的主公,萬一主公要遷怒要找人背鍋呢?

  當初是誰慫恿劉玥攻打江東的?又是誰陪著劉玥打江東的?

  法正自己也知道罪責難逃, 他不是沒想過在劉玥戰敗後直接投降對家, 但考慮到他出身益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萬一自己跑了,全家都要被株連。

  於是只能忠心耿耿地護著劉玥回來,又老老實實地等著發落。聽說劉玥清醒了,並且這兩天終於恢復精神, 就跑來請罪。自己主動請罪和被主公降罪是有很大區別的, 前者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 能為自己爭取活命的機會。

  法正進了房間就跪在劉玥榻前,行完禮後就伏低身子, 恭敬道:「事已至此,臣罪責難逃, 懇請主公降罪,以安將士之心。臣……對不起明公。」

  在外人看來,確實是因為他出的餿主意,才讓劉玥落到這個地步。

  劉玥沒說話,法正也不敢起身,只覺得身上一陣陣出冷汗。

  「孝直啊。」劉玥沒讓他多等,聲音還帶著幾分虛弱,所幸離得近還能聽清,他家主公平靜說道:「你先起來吧,此事不能怪你。」

  法正愣了愣,又感到一雙手去扶自己,他嚇得抬頭一看,果然是劉玥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衫,親自彎腰扶他,他連連擺手:「臣不敢……明公快且休息。」

  「養了幾天,骨頭都懶了些。」劉玥淡淡說道,「走幾步路無礙,孝直坐吧。」

  法正不再跪伏,卻也不敢靠近床榻,只跪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到劉玥又慢慢走回去,坐在床邊,對他說道:「你出奇謀讓我攻打江東,我依照你的計謀雖不曾打垮孫權,卻也連奪他兩郡五城,焉能說你的計謀有錯?」

  「戰場上瞬息萬變,天底下哪裡有不冒險的奇謀,又哪裡來百無一失的計策?此戰敗者,是因為孫權雖弱,周瑜張昭卻強,他們團結江東聯盟曹操,和我們對峙數月,因而失了天時,此為其一。而和談之後我竟不扣押人質,不曾想到周瑜和曹操吃了這等大虧定會反擊,竟信了他們的欺騙,此為其二。又因我有了身孕而貽誤治軍,致使遭受夜襲而無力指揮將士突圍,此為其三。」

  劉玥說話非常平和,富有條理,不像之前那般活潑清朗,豔麗如燦陽。而是輕聲細語猶如微風拂面,凝練穩重又帶著說不出的舒坦平靜。

  最讓法正震驚的不是劉玥絲毫不怪罪自己,而是對方身上毫無戾氣。她在陳述曹操周瑜算計她時,語氣平淡得就在說別人家的事情,沒有一絲咬牙切齒要把對方剁成肉泥的氣惱。

  這讓法正不僅是佩服,更是害怕。作為主公損兵折將,作為女人痛失胎兒,劉玥再如何歇斯底里都是正常的,偏偏她……萬事反常即妖。

  然而劉玥還在安撫他:「這三條戰敗的原因和孝直都沒有關係,又如何能責怪你呢?我非但不該責怪你,反而要謝你在我敗後不離不棄,不然我早就因流產出血而死。」

  「臣不敢。」法正又叩首。

  劉玥歎息道:「我聽說興霸也到了荊州,阿翁因黃將軍之死要降罪於他?」

  法正回道:「確有此事,因我等戰敗,劉荊州勃然大怒。」只是劉表還是知道分寸,沒去怪劉玥,不想怪蔡瑁,黃祖又死了,就只能怪丟了壽春逃回來的甘寧。

  「過幾日我去見阿翁,和他談談。無論如何,興霸也是益州的將軍。」劉玥冷道,轉眼又輕歎道:「壽春被曹操占去,多年苦心毀於一旦。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古人誠不欺我。」

  「明公保重身體,雖有一敗,大業仍可徐徐圖之。」法正勸道。

  劉玥點了點頭,又吩咐左右不得怠慢法正,這才親自將人送出門。

  又休養了一兩周,劉玥才在張仲景各種瞪眼中下了床,還原地轉了兩圈,對神醫微微笑道:「仲景先生,某無事矣。」

  「州牧且看看尋常人家女子,坐小月子要坐多久?」

  劉玥被罵了也不說話,只是好脾氣笑笑,任由對方無可奈何地寫了幾張藥方,讓下人收起來,這才把張仲景恭恭敬敬地請出去。

  張仲景並不定居,常四處游方,劉玥並不強求。

  她注意著身體就不再騎馬,而是坐著馬車去襄陽見劉表,趕到城中州牧府的時候,後者已經收到消息,在廳堂裡等著了。哪怕劉表一心想見女兒,天底下也沒有做父親的出門迎接孩子的先例,他心急如焚卻還要端著。

  劉玥下了車,被僕從引著直接去了廳堂,只見劉表坐在正位,舉起一杯茶正要喝,看到女兒走進來後就立刻放下,可起身起到一半,又覺得這樣太沒面子,他之前因劉琮的事情和女兒鬧得很不開心,悻悻地又要坐下——

  「阿翁,女兒不孝。」劉玥紅著眼眶跪下,一句帶著哭腔的話就讓劉表坐不住了。

  他如何不知道女兒剛流產又九死一生?他是個男人沒生過孩子,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失去孩子對女人意味著什麼,看到劉玥比起成親時瘦了整整兩圈的臉,看到那個捧在手心意氣風發的少女變成這般沉靜穩重,他焉能不心疼?

  「是女兒對不起阿翁,若非女兒愚鈍至極,讓賊人鑽了空子。黃將軍又怎會喪命?女兒……女兒如何對得起益州和荊州的百官和百姓?」劉玥伏在父親肩上哭訴。

  「吾兒受苦如此,痛煞我也。」劉表抱著自家閨女,只覺得一股氣鬱結於胸,但不是沖著劉玥,而是沖著曹操和孫權去的,「二賊害我外孫,殺我大將,某與他們勢不兩立!」

  父女兩個一頓哭,倒是把之前的疙瘩全哭沒了。若說劉表之前還因為劉琮被軟禁於益州而惱怒,甚至也因為黃祖被殺而埋怨劉玥貿然攻打江東,但劉玥哭得如此肝腸寸斷,倒讓他再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終究是自己的心肝肉,哪裡容得外人欺負?

  劉玥哭完,劉玥只安慰她說現在荊州人少兵少,還不能直接和江東翻臉,但之後有機會一定會為她和黃祖報仇。又說請她和諸葛亮都好小,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不要太著急。

  劉玥都只點著頭說好,又拉著劉表說要放了甘寧。後者正是心疼女兒又苦於無法動手的時候,想著甘甯畢竟是劉玥麾下的戰將,只得應了放人。

  等甘寧放出來的時候,還沒換身乾淨衣服,就看到劉玥來找他。他先是被曹操追著打,又被劉表關了幾天,牢裡可沒啥好待遇,他看到劉玥也有些心虛。

  無他,壽春是他丟的。

  可劉玥根本沒問壽春和曹操的事情,只是上前拉著他的手,絲毫不嫌棄他滿身血污,真心問道:「興霸可曾有傷到?」

  甘寧老實道:「這倒是沒有。」他跑得快啊,曹操都沒攆上。

  「萬幸天佑我興霸,若你有個好歹,可教某如何是好?」劉玥安撫他道:「興霸勿慮勿憂,曹操欠了我們的,終有一天要還回來。」

  甘甯知道是劉玥保他出來的,但他沒想到的是,劉玥非但不怪他一句,也不曾處罰,甚至在幾天後讓他官復原職,和她一起回益州。

  沒人知道這次大敗的劉玥在想什麼,自然也沒什麼人知道在離開荊州之前,她還和蒯越蔡瑁見了一面,這些談話細節從未載入史冊,但後世無數史學家推測,劉玥多半是和荊州世族達成了某種協定。

  蔡氏和蒯氏原本支持的是二公子劉琮,並和大公子劉琦結了死仇。劉琮被廢掉後,他們就蠢蠢欲動,看到劉家打了個大敗仗,就很有些小心思,比如轉而去支持逃亡來的劉備。

  是的,劉備逃到荊州來了,依附在劉表門下,而北方的袁紹和曹操此時已經掐起來了。蒯越私下越接觸劉備,越覺得此人是當今英雄,要是劉表一家不成氣候,倒是可以試試這位「皇叔」。

  不曾想戰敗的劉玥親自找上門,並談攏了條件。只是自古以來,結盟就需要憑證,讓雙方都相信的姻親或是人質,光口頭上說說是沒用的,這點劉玥用血的教訓學會了。

  蒯越原本的意思是讓劉玥帶一個男人回去,要是劉玥是男人,多半是送她一個自家旁支出身的小妾,可惜劉玥是女的,不過這也阻撓不了世家,當年光武帝劉秀還養了不少郎君呢,哪一個不是出身大家族,這就和皇帝納後宮來收攏人心沒區別。

  蒯蔡挑選的這個晚輩是蔡家的旁系,拿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去給劉玥做面首是不可能的,犧牲太大不說,還非常沒面子,但沒落的旁系就沒問題了。

  但劉玥想了想,終究沒答應,卻又不想拒絕蒯氏和蔡氏。最後她提出收養一個蒯蔡兩族出身的孩子為義子,以示誠意。兩家立刻同意了,又從七彎八拐的親戚中挑出一家父母雙亡的,那孩子今年才兩歲多,沒了爹娘和老祖母生活在一起,生得倒是不錯,看起來也伶俐。

  雙方做了一場戲,痛失愛女的劉玥意外見到沒了父母的小娃,一時心軟忍不住收養也是合情合理的,也不會引起劉表的懷疑。

  只有一點不好,這老祖母雖還有一個女兒,但總歸是更偏愛小孫孫,實在捨不得。再者說人家孩子有祖母,總不好奪人所好。

  劉玥倒想算了,讓蒯氏和蔡氏不必著急,他們什麼時候找到合適的人選,什麼時候再送去益州給她。然而卻不曾想到兩家下手那麼狠,等劉玥知道的時候,那個孩子的祖母已經「病故」了。這可是他們自己家族的媳婦啊!那老人嫁入蒯家已有幾十年,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未曾有一絲不好。

  結果就為了討好劉玥,為了奪取人家的孫子,說殺就殺。只因為如果劉玥肯不計前嫌接納他們,總好過不知底細又不熟悉的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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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劉玥並沒有瞞著法正,後者知道後歎氣道:「明公有所不知,大家族之中的犧牲,在生死關頭連嫡系子孫都能放棄,何況是一個旁支的無用老嫗。」

  「只苦了那個孩子。」劉玥歎道,「蒯氏昨日就把人送來了,又早早埋了老婦人,說是世家也太不講究了些。」

  那老婦人膝下兒子媳婦都死了,一個女兒還是外嫁他鄉的,可不是沒人管她死活嗎?哪怕沒有停靈七日,也沒有人操持喪事,甚至都不讓對方孫子守靈,只草草埋下了事,又有誰會在意呢?

  「罷了,我過幾日親自去給她上墳,讓她安心。」劉玥平靜道。

  「明公仁德。」法正總是不吝嗇去誇劉玥。

  那孩子之前的名字已經不作數,何況才一歲也沒大名,古時候人們在孩子三歲前都稱呼小名,也不序齒,以免幼兒夭折做無用功,這些沒到三歲就死了的孩子,連祖墳都當進不去,也沒有棺材,只隨意埋了當個孤魂野鬼。有時候現實就是那麼殘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孩子就只有一個小名叫「石頭」,當時人們相信取個賤名更好養活,君不見曹操小名叫阿瞞也叫吉利嗎?多麼充滿鄉土氣息的名字,一點都不適合曹老闆的畫風。

  孩子年紀小不記事,哭鬧一陣要祖母後,慢慢地也就不記得了。劉玥身邊自然有乳母婢女照料養子,偶爾也會親自去看看,抱著哄一哄。

  小石頭養得白白嫩嫩的,又聰明得很,在僕從引導下已經會看到劉玥叫「阿母」,見到劉表就叫「翁翁」,只是劉表並不怎麼喜歡他,很少來看望。

  大約天下所有小孩子都和小動物一樣,有一種本能知道誰對他們好,誰會疼愛保護他們。沒多久小石頭就極為親近劉玥,拉著她的袖子就軟乎乎叫「阿母阿母」。劉玥看著那雙石榴籽般漆黑乾淨的眼睛,總忍不住想起自己掉了的女兒……

  說來也可笑,當年她和孫策約定娃娃親,如今真的賠了他們孫家一個女兒。

  小石頭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劉玥祭拜完石頭的祖母,在墳前立下誓言好好對待孩子,將小石頭視若親子,忙完這些也該回益州了。

  她臨走之前總算找到機會見了劉備一面,後者也總聽聞劉玥的名聲,兩人倒是第一次能見面。劉備生得敦厚儒雅,讓人看第一眼就覺得是個寬容有德的人,至於他到底厚不厚道就天知道了。

  劉備也暗中打量著劉玥,這女娃生得自然豔麗無雙,眉間帶著一股英氣,卻不像通常年少出名的年輕人那般驕縱傲氣,反倒有和年齡不相符的沉靜。她不說話時也帶著淺笑,開口說話時聲音清楚乾淨,也沒什麼廢話,思路清晰又不會咄咄逼人。

  倒真是個厲害的人物。

  劉備和劉玥打了幾句官腔,又說到北方戰事,曹操和袁紹打得你死我活,對其他諸侯固然是個佔便宜的好時機,但可惜益州荊州之前那場大敗失了底氣,短時間無力再出兵了。劉備對此也心知肚明,只能感歎兩句,並表達了對曹賊深惡痛絕之意。

  劉玥並未附和他,只說:「此戰未可料定,若二人中一人得勝,北方大定。」

  見她不願多說,劉備也就沒繼續在這話題上說下去,兩人聊了一會兒各地的風土人情,又說到他兄弟幾個。劉玥不再像之前那樣垂涎人家的武將,只應和了幾句就打算離開。

  回去後,法正問她劉備怎麼樣。

  「當世英雄。」劉玥答道,「可惜,時不他與,身不由己。」


34有子劉維

  告別劉備和劉表後, 劉玥帶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兩千人馬, 也帶著甘寧和法正回到益州。走得時候雄心壯志,回來的時候堪稱灰溜溜。

  在三國時代,一個主公能不能打勝仗, 很大程度上會影響那個地盤上的穩定,還有世家士族的支持。你要是經常大敗仗, 或者輸得連家都不認識……那你就有機會體會一下什麼叫「牆倒眾人推」了。

  君不見強大如曹老闆在赤壁失利後,也被朝廷裡那些反對者找到機會彈劾?當然,曹操的解決方案是把這些人都宰了,可劉玥不能這麼做。

  劉玥在外面吃敗仗的事情早就傳回益州。

  等她回到益州牧府的時候,召集謀士武將把這段時間益州軍政內務的大事過一下時, 眾人臉色都比較凝重, 畢竟沒人打了敗仗還會高興的。

  而主公一旦發火,誰也別想好過。

  可劉玥偏偏像沒事人一樣,聽著賈詡荀攸彙報這一年來的事務,最後拍板處理了幾件大事後,對眾人說道:「諸位都知道,某在江東失利, 非但丟了廬江, 也失了壽春。」

  幾位臣子都不說話了, 誰也不想觸劉玥的黴頭。

  「此事皆是玥一人的錯,當年文和公達都勸我徐徐圖之, 可我偏偏不聽,才有了今日之禍。」劉玥對兩位謀士點頭道, 「兩位理應受賞,而我也該罰。」

  「明公言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荀攸說道,並不肯接受賞賜。

  「五萬將士因我而死。」劉玥眼眸暗了暗,「昔日勾踐臥薪嚐膽,某當效法古人,著素服食素食以誡今日之敗。」

  「此仇,必報。」她慢慢說道,鏗鏘有力。

  送走了幾位謀臣武將,就只剩下了諸葛亮坐在身旁。劉玥懷孕的時候沒有隱瞞劉表,自然也會傳到諸葛亮耳朵裡,至於她流產的事情就更瞞不住了。

  劉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院子裡幾處新芽冒頭,倒是一番欣欣向榮的好景色。過了好久之後,她才冷不丁說道:「大夫說是個女孩兒。」

  諸葛亮沒有回應。

  「三四個月,剛剛能診出是個女兒,落胎的時候只是疼,後來出血過多就昏了過去,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劉玥繼續說道:「她來的時候我沒發現,她走得時候也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鳳德。」諸葛亮喚了她一聲。

  劉玥根本不理他,喃喃自語:「後來我問孝直和那個老大夫,他們說我不停流血,止都止不住,嚇得他們只顧著為我保命。死胎出不來,就硬生生用藥催下來,他們也來不及看是什麼,只就地埋了,然後帶著我繼續跑。」

  「沒有墓碑,沒有棺材,甚至兵荒馬亂的都找不到埋在哪裡了……好像埋掉的只是一團普通血肉,但我知道不是,她曾經就在我肚子裡,就是那麼……活生生的生命。她還沒有看到外面的世界,就這麼離開了,她沒有機會叫我一聲阿母,也叫不了你一聲阿翁。」

  「我不恨曹操,也不恨孫權和周瑜,易地而處我也不會放過敵人。」劉玥看著有一隻蜻蜓落在嫩芽上,一時間有些失神,卻下意識說道:「我只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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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來得不是時候。」諸葛亮終於站起來,並且走過來了,「鳳德,你應當知道為什麼這天下女子千千萬,卻沒有幾個能當上主公。」

  劉玥淒然一笑,回答道:「因為女子天生體弱,天生要養育後代,而在戰場上拼殺是養不下孩子的。我們女子從少時起到成為老嫗,人人都會來月事,人人都會生育,我們懷胎、養胎、照料自己的孩子,又還有什麼機會去爭奪天下?」

  「誠然如此,你還是要爭?」諸葛亮問道。

  「當然要爭,而且要爭得比男子更狠更絕更聰明。」劉玥淡漠道:「人這一生短暫,不過是滄海一粟,活成什麼樣都憑自己的心意。」

  「你我都知道這天下從不屬於一家一人,漢室衰微,大廈將傾,天下姓袁姓曹姓劉都沒有關係,那又為什麼要去爭這個天下呢?若我當年甘心當一個宗族女子,如今早就嫁為人婦,生兒育女,憑我阿翁的身份,過得太平自在。」

  「因為,我不服。」

  亂世之中人如草芥,女子更是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就算憑藉劉表的身份過上太平日子又如何呢?難道讓她一輩子和蔡夫人一樣嗎?做一隻錦衣玉食的籠中鳥?眼睜睜看著百姓在戰火中掙扎,自己卻關起門來唱著春花秋月?

  至少她做不到。

  因為她不是亂世人,因為她曾經親眼看過一個更璀璨的世界,因為她曾體驗過自由與和平的感覺。她不僅是劉玥,更是關山月!

  關山明月征戰苦,惟願太平滿人間。

  太平人間不是靠做夢做出來的,而是靠雙手打出來的,自由平等也不是任何人施捨的,而是靠自己去爭去搶來的。她只有獲得了最高的權力,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才能在那個高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改變這個世界。

  而這其中的種種複雜,都是諸葛亮不能明白的。他們之間差的不僅僅是性別,更是將近兩千年的思想和時光。因為諸葛亮從未看見過,這個世界最終可以變成什麼樣。

  而為了那個目標,在未來她能犧牲的,不僅僅是這一個女兒。

  她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這條路沒有回頭的機會。

  然而失去女兒的痛苦,是夫妻兩個所共有的。諸葛亮並不是強求子嗣的那種人,但得到劉玥懷孕消息時,他也曾想過自己第一個孩子會是什麼樣,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是會像自己還是更像劉玥,他又該怎樣去養育她?

  可還不等他多多回味一下這個好消息,噩耗就傳來。他甚至來不及體會喪子的痛苦,就更加為劉玥的安全揪心,直到他看到劉玥走進益州牧府。

  還是當初那個模樣,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人終歸要長大,當他還是個孩子時,他站在自己父親和叔叔墓前時就明白了這點。而劉玥這一輩子太過順遂,她不明白你要得到點什麼,總要付出些什麼代價。

  而爭奪天下的代價,無論是輸是贏,都是最慘重的。

  就像劉玥並不怨恨曹操和周瑜一樣,諸葛亮也不會憤怒到失去理智。悲痛是一回事,但技不如人就無需多話,只等在益州休養生息,重整旗鼓再戰便是。畢竟,劉玥還沒輸,這盤棋還能扳回來。

  一時間夫妻二人竟是無話,只任由那種相同的悲痛將兩人連接。

  「我還是想給她取個名字,再豎一塊碑。」劉玥輕聲說道。

  「好,那就叫她劉珍。」諸葛亮毫不猶豫地點頭,也不介意孩子和劉玥姓。

  劉珍,你是阿翁和阿母,所遺失的珍寶。

  對不起,我的女兒。

  #

  西元201年,那場決定北方勝負的被記入史書的「官渡之戰」終於畫上了句號。因為許攸的背叛,曹操燒了烏巢屯糧,而袁紹又因為不聽張郃建議,硬是不救烏巢去打曹操營寨,想要異想天開來一個「圍曹救烏」,結果烏巢果然沒保住。

  袁紹剛愎自用,讓張郃覺得很絕望,最終也在陣前投降曹操。這一下子將局面完全扭轉過來,袁紹斷糧又失了大將,被曹操追著打,最後敗於倉亭。

  第二年春末夏初,袁紹病死,臨死前將家業留給兩個兒子:袁尚和袁熙。偏偏袁紹這兩個兒子都不是成器的,非但沒有團結一心共抗曹操,反而開始兄弟鬩牆。

  果然這種事情是有基因遺傳的嗎?

  然而這事只和曹袁有關係,天下諸侯中益州荊州剛和江東打了一仗,大家各有損失而無力干涉官渡之戰。事後孫權和劉玥回想起來,也覺得曹操早就打著這個主意,才會這麼熱情地參與孫劉之戰,好處倒是都讓他占盡了。

  連孫權背地裡都罵了一聲「老賊」。

  袁紹雖然死了,但袁氏四世三公畢竟不好對付,曹操仍舊忙於收服北地,可見袁紹留下的基業有多厚,可惜兩個兒子一點都守不住,只便宜了曹操。

  此後又過了一年多,劉玥又一次懷孕了,這次因為老老實實待在益州養胎,沒人敢去騷擾懷孕的主公,而身體狀況良好。小石頭已經四歲半了,心地純良又聰明,也很得諸葛亮喜歡,一年前取名劉緣,養在膝下。

  劉玥身邊突然多了不少人,包括有經驗的婦人,一般情況下她從不違背對方的指示,捏著鼻子吃了不少燉爛的養胎食物,又被逼著不能走太快,她倒是都忍了。

  懷孕總讓人精神不濟,尤其是月份大的時候。有時聽著彙報還會睡著,看她挺著那麼大個肚子,荀攸和賈詡都不敢來煩她,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都由謀士團商量著處理了,倒也挑不出毛病來。

  龐統這兩年混得順風順水,被劉玥派去跟著甘寧搭檔去,並且有意讓甘甯訓練新的水軍,畢竟川蜀也有長江的分支,只是之前沒有機會而已。

  而法正本來是過得不好的,畢竟哪怕劉玥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了,但誰會去怪主公,那就只能怪他了。但法正什麼人啊?那是人精中的人精,這兩年收斂不少,又出了不少好計謀,加上劉玥信任寵愛,過得也挺不錯,一路升官僅次於諸葛亮。

  當然,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安撫益州世族的心,畢竟劉玥手下做到高位的益州本地人,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為了信守幾年前的承諾,劉玥依舊穿著一身素服,也只是因為懷孕了才開始碰葷腥,平時不帶一點首飾配飾,連住的地方都當沒有古董擺件。

  她對外只說要臥薪嚐膽,但連主公過得都如此樸素,手下敢大魚大肉,綾羅綢緞嗎?於是倒是從上到下開始盛行艱苦樸素的風格來,也是始料未及的。

  「孫仲謀要打柴桑?」劉玥已經九個多月了,此刻懶洋洋地躺著不想動,因為嘴裡沒味道而熱衷於吃酸葡萄。

  諸葛亮在樹下剝葡萄皮,這年頭葡萄是個稀罕物件,誰吃葡萄還吐葡萄皮的,但劉玥就是不喜歡葡萄皮的澀味。孕婦是老大,尤其懷孕的主公更加是老大,他只能一顆顆剝,但諸葛亮一向是有耐心的人,也不嫌煩。

  「柴桑幾年前歸了劉荊州,後來一直由蔡將軍鎮守,蔡將軍素善水軍,怕是孫權討不了好。」諸葛亮平靜分析道。

  「周瑜沒去?孫權自己帶人打?」劉玥奇道。

  「據說是病了,之前廬江一戰中了流矢,大概一直沒好透,這些年隔幾個月就聽說他生病,真真假假的,若是周公瑾不親自帶兵,這仗未必能贏。」諸葛亮心想,蔡瑁可不是好對付的人,雖然蔡家愛找事惹麻煩,但打水戰還是要數蔡將軍。

  「估摸著是熬不住了,人人都說江東有猛虎孫堅,小霸王孫策,可卻沒人誇過他孫權。」劉玥笑道,「他比我還小上兩歲。」

  正說著這事,劉玥就突然覺得腹中一痛,她臉色瞬間變了,估計勾起了幾年前的噩夢,手指抓著床榻都發白。

  諸葛亮看到這個還有什麼不明白,立刻放下葡萄讓準備好的人過來。他看著劉玥疼得臉色扭曲,卻硬生生咬牙忍著,只能急忙勸道:「鳳德勿慮,產房已經備下。」

  劉玥八個月的時候,他們就連張仲景都請來了,然後張仲景又帶來了他一位叫做華佗的好友,兩個人被留在益州白吃白喝了一個多月,這會兒終於到了幹活的時候。

  「劉益州安心,胎位正著呢。」華佗一搭脈就笑道,「產婆到了嗎?且備下參湯。」不過以劉玥的強壯程度來看,估計是用不到湯藥的。

  果然,劉玥在裡面待了兩個時辰,一開始還忍著,後面就乾脆叫起來了,叫的諸葛亮臉色也不好看了,一盞茶的時間看了張仲景十來次,後者都只沖他擺擺手,示意無事。

  這什麼……女人生孩子都這樣啊,兩個時辰還算短的呢。

  嗯,劉益州真是身體好。

  發動兩個時辰後,終於有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從房裡傳來,不多時產婆抱著一個布團團走出來,華佗和張仲景一個進去給劉玥搭脈,一個查看了新生兒情況。

  「恭喜諸葛軍師,是位康健的小公子。」看看這小嗓門多亮堂!

  諸葛亮再矜持也喜不勝收,可惜孩子不能吹風,給看了一眼又抱回房裡去了。華佗也從房間裡出來,他趕忙問劉玥的情況。

  「劉益州有些脫力,不過無事。」這當大夫的總是為病人的喜事而歡喜,所謂醫者父母心不外如是,所以華佗笑眯眯的,給開了一副活血補血的藥,說是過幾天煎了給劉玥吃。

  小公子自然有乳母照料,劉玥也有人看著,一時間這院子裡最多餘的大概就是軍師本人了。

  諸葛亮覺得自己非但沒有存在感,而且還像個人形柱子一樣站著礙事。只能吩咐了幾句,無奈出門找好友和弟弟去了,順帶也把好消息帶出去,安一安益州某些人的心。


35北伐長安

  孫權打柴桑這件事, 劉玥並不放在心上, 因為她知道前者是打不下來的。他花了兩年時間繼承江東基業平定人心,如今腳跟剛穩就想立下軍功,也不想想蔡瑁這兩年難道是吃乾飯嗎?

  《孫子兵法》的《計篇》記載, 但凡大小戰爭都有五事、七計、十二術,孫子雲只要能掌握這個, 就能知道一場戰事的勝負。

  就以「七計」為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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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孰有道?指的是為政者是否能安定民心,上下團結?這點孫權才剛剛做到,而剛得到柴桑兩年的蔡瑁採取休養生息的做法,城池雖小,內部卻沒有太大矛盾。

  將孰有能?指的是派遣將領是否有能力, 所謂優秀的將領, 在孫子看來要達到智、信、仁、勇、嚴才行。這一次孫權親率大軍,論經驗遠比不過蔡瑁這個治軍嚴明的老手。

  天地孰得?也就是是否得到恰當的天時地利?打柴桑是走水戰,柴桑地勢平坦並不容易防守,但蔡瑁經營兩年多的水寨,哪裡是說攻破就能攻破的?

  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這幾條都是在問軍隊中是否能做到賞罰分明,法令通行, 以及士兵操練得當, 並且佔有人數和體力上的優勢?

  而孫權自言引五萬水軍來戰, 但大家都知道古代人打仗喜歡虛報數字,當年曹操和袁紹打的時候, 袁紹還說自己有百萬雄師呢,結果……大家都知道的。劉玥心裡算了算, 覺得孫仲謀最多也就帶了一兩萬水軍,再加上一些步兵配合。

  至於騎兵是不要肖想了,南方騎兵基本上都是麵團捏的。真正驍勇善戰的鐵騎只能出自遼闊的北方平原,那裡凜冽西北風、刀子般烈酒和高駿肥壯的寶馬才養得出嗜血騎兵。

  三國時期最強大的騎兵,曾經屬於董卓,後來屬於呂布,所以呂布強盛時期,就連曹老闆都要退避三分,不與他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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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蔡瑁又有多少人呢?諸葛亮猜測大概也是一兩萬人,其中包括一半的後勤供給。而從江東和荊州兵線補給是差不多長的,而劉表運糧是順著長江而下,借助水勢則快,而江東要補給到柴桑則要逆流,全靠船帆借風力和人工發力。

  這一來又占了地利的劣勢。

  所以諸葛亮和劉玥討論下來的結果是,這一戰孫權敗多勝少,劉表自然能應付,不需要益州費心。倒是孫權輸了後,可以江東短時間內需要調整的機會,從漢中發兵北伐。

  漢中之上就是長安,但長安在西面,並不是曹操的大本營,當年也是郭汜等人部下送給曹操的。後者派大將鎮守,自己卻不在這邊晃,而且他正忙著吞下袁紹地盤呢,這時候再要抽身西進就不容易了。

  這個決定很快被益州謀士團認可,劉玥倒也不急,暗中調配人手,只稱是練兵。她這兩年來靠這個藉口搞了幾次所謂的「演習」,一開始還會讓曹操戒備,後來三四次一弄,他就不怎麼在意了。

  憑著藉口將兵甲供給都準備著,當明面上所有人都在關注曹操平定冀州與青州,孫權攻打柴桑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劉玥舉重若輕地在預備下一場「盛宴」,而這一次,她有足夠的耐心。

  「叫阿母。」劉玥抱著八個月大的小團子,拿出一根手指在兒子面前晃動,小孩兒這時候視力還沒完全發育好,模模糊糊看到有東西晃,就伸手去抓。

  每次當兒子就要抓到的時候,劉玥就突然移開。然後當懵逼的小團子失去興趣後,又把手指拿到他面前晃悠,如此反復幾次,小傢伙竟然也不覺得膩。

  「小年才多大,哪裡會開口說話。」黃月英笑著走過來,忍不住去看劉玥懷裡軟糯白嫩的小團子,這孩子生得極為漂亮,簡直集合了諸葛亮和劉玥長相的所有優點。

  這眉眼像極了他父親,挺直小鼻樑和帶笑小嘴卻像他母親。小傢伙胎髮烏亮,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清澈純淨,又是難得怎麼招惹都不哭的好脾氣。

  兒子沒到三歲不能取名,但劉玥叫他「小年」,讓人總以為這娃娃是小年那天生的,結果劉玥只是希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而已。

  反正小名大部分都是黑歷史,像劉玥小名叫「嬋娟」那麼好聽的,絕對是要感謝有文化有品位的劉表,你看看人家曹操多倒楣,許攸還敢當眾喊他「曹阿瞞」。

  試想一下,如果小團子將來一統天下了,有人當著大臣們上朝的時候,管他喊「劉小年」,這種憋悶羞恥的心情可想而知。

  小名這種東西,註定只有爸媽長輩才能喊!

  「現在教他學,將來能開口了就會直接喊『阿母』了。」劉玥笑道,忍不住蹭了蹭兒子嬌嫩的小臉,後者仰頭咯咯笑起來,軟乎乎的小手碰觸她的下巴,讓做母親的心都化了。

  「這倒也是,大約是夫君常逗她說話的緣故,絮柳開口比旁的親戚孩子都要早幾個月。」黃月英點頭贊同,她和王粲幾年前生了一個女兒,小名絮柳,也是活潑聰明。

  「你家絮柳比小年大兩歲,不如我們做個娃娃親?」劉玥開玩笑道。

  黃月英立刻婉拒道:「絮柳像我,總之不是個美人。到時候小年娶妻,新婚之夜發現自己倒比妻子更好看,豈不是失望?」

  劉玥哈哈大笑,道:「哪有做阿母說女兒不好看的。再說娶妻要娶賢,這小子將來敢就看人家女子一張臉,我可不認這樣的兒子。」

  黃月英只是個找個婉轉的藉口拒絕而已,就像劉玥說的,好不好看不是關鍵,而是兩家身份不對等。當年她和劉玥年少相識是親戚也是朋友,但現在劉玥是南武侯益州牧,將來不出岔子,小年起碼也是一方諸侯。

  再說給諸侯當正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還要考慮外戚的問題。

  劉玥只是開個玩笑,孩子們還小,不至於那麼早考慮擇妻。嬰孩容易疲倦,此刻打著哈欠就不管不顧地把頭往劉玥懷裡一搭,很快就睡得香甜。

  「真是羡慕他想睡就睡的能力。」劉玥哭笑不得,下意識將兒子摟緊,生怕他睡著後著涼,又給僕從婢女一個眼色,讓乳母將小年抱去房內睡。

  「什麼時辰了,月英?」劉玥問道。

  黃月英回答道:「人已經都齊了。」

  「好。」劉玥理了理被小年弄亂的衣襟,然後才往議事廳走去。

  荊州傳來消息,蔡瑁在柴桑大破孫權,砍敵首數千,繳得武器輜重無數。孫權大敗而逃,周瑜在病中強撐起身子,親自帶兵來接應,蔡瑁不敢追擊已經折返。

  劉玥撫了撫袖子,點頭道:「諸位想必已知柴桑之戰。」

  眾人稱是,廳中除了近乎所有的謀臣外,甘甯、張繡甚至還有黃忠都在席上。劉玥坐在主位,看不出面色,而諸葛亮陪在左下,荀攸在右下,都神態平靜。

  「大軍可皆已備下?」劉玥沉聲問道。

  「回明公,大軍即刻便可開拔啟程。」荀攸回道。

  「物資糧草可都齊備?」劉玥又問。

  「回明公,自秋收起就準備糧草輜重和武器兵甲,足夠北伐所需。」這次回答的是賈詡。

  「諸位對北伐曹操可還有異議?」劉玥最後問道。

  「曹操狹天子以令諸侯,早有不臣之心,明公自當替天討之。民心所向,莫敢不從,可以一戰。」諸葛亮朗聲道,和劉玥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玥掃視群臣,抬眸慢慢道——

  「命張繡、甘甯為先鋒軍,黃忠親率大軍四萬,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龐統為副軍師北伐曹操,命張魯自漢中出兵兩萬,攻取長安,以奪關中隴西。」

  「喏。」這是文官。

  「得令。」這是武官。

  沒錯,這一次劉玥並不親自帶兵,甚至不會離開益州。正如賈詡和她說的那樣,她手下文臣武將都是人中龍鳳,有時候,明公要對他們有更多的信心。

  給群臣施展的空間,也給他們立功的機會。

  「我就在此處為諸君淺埋祝捷酒,待君歸來同飲千杯。」劉玥舉起案上的酒杯,眾人紛紛相隨,「請!」

  酒入喉,化為一股豪氣,也是暗中反復沉澱兩年的等待。

  君且看此劍之利,寒光震寰宇!

  #

  劉玥本來就假借「練兵」的名義將大軍集結在漢中附近,幾萬人馬不出兩日就到了漢中,而張繡帶著騎兵更是快馬一日,找到張魯,向他傳達了劉玥的命令。

  之前北伐的事情,徐庶也和他說過,所以張魯早就準備好了軍隊物資。他在漢中根基深厚,又深得民心,倒也小心沒傳出風聲讓曹操聽見。

  先鋒軍和漢中軍會合,張繡說道:「諸葛軍師令我等先行突襲曹軍,守城的正是那曹洪。黃將軍兩日後便到。」

  「我等出奇兵,以有心攻無意,首戰至關重要。從漢中去長安到處是崇山峻嶺,只有兩條路可走,順漢水走到武都郡從祁山出,從漢中郡發兵走斜穀更近一些。」張魯問徐庶和張繡道,「該從何處發兵?」

  「諸葛軍師命從斜穀出兵。」張繡答道。

  「斜谷常有曹軍探子,恐打草驚蛇。」是的,曹洪估計派人專門盯著那兒呢。

  「明公之意是偷襲,便不能從斜穀出兵。將軍,我常聽聞還有一處小道,名曰子午谷,道路狹小險惡,毒蟲蛇蟻眾多,終年無人問津。」徐庶說道,「可讓張將軍帶五千騎兵先行。」

  張魯皺眉:「這條路我也知道,只有幾個當地獵戶才走,但道路曲折崎嶇,不適宜行軍,若遇到大雨山洪就是被圍困至死。況且只有五千奇兵,哪怕是突襲也奈何不得曹洪,長安守軍一萬多人,又有城堅之險,若久攻不下,曹軍來援,張將軍危矣。」

  「曹操在關內和隴西兵少,他又帶大軍去平定冀州和青州,再加上他在許都留守的兵卒和用來防備江東的兵力,他手上不會再有太多人。」徐庶堅持道:「援軍不足為慮,若是子午穀被堵,大軍仍可從斜穀出,如今又非雨季……」

  打仗哪有不冒風險的,而且徐庶說的沒錯,曹操手裡撐死能有多少兵,大部分帶去打北方了,留一部分在許都守家,還有一部分來防備江東和荊州。就算曹洪守住了長安,要等到援兵也不是兩三日的事情,那時候黃將軍早就到了。

  「這……可諸葛軍師的命令。」張魯遲疑道,他一向是比較謹慎的人。

  相比之下,張繡和徐庶就大膽得多,兩人一合計道:「張將軍只帶五千精騎兵,將軍您還從遵照軍師命令從斜穀出兵。」

  喂喂,軍令還有打折扣的啊?!

  然而兩對一張魯完敗,他本來也是比較溫和的人,這幾年徐庶在他身邊出過不少計謀,所以對這位主公派來的謀臣十分信任,於是就這麼答應了。

  等到諸葛亮收到消息,說張繡帶著五千奇兵從子午穀發兵了,他臉色都有些發青。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是說要讓將軍們根據戰場情況自行判斷,調整政策。所以,諸葛亮最終也沒說什麼,只和黃忠商議讓大軍加快前進。

  務必要及時趕到斜谷,以支援張魯和張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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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巧騙曹洪

  兵貴神速, 遠來攻城, 示之以弱。

  張繡五千輕裝簡行的輕騎兵一日一夜便到了長安城下,他們只帶了五天的口糧,輜重武器什麼都沒有, 可謂攻城的條件一個都不占。

  而長安城又曾經是帝都,城池堅固, 雖然幾經戰亂,卻依舊不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守城將領名叫曹洪,是曹操的從弟,對曹操忠心不二,又頗為勇武。

  徐庶騎著一匹快馬跟在張繡旁邊, 說道:「我等遠途而來, 兵馬疲憊,又只有五千兵卒,敵人勢必輕視我們,趁此機會可誘敵而出。若等到黃將軍和張將軍的大軍抵達,曹洪見我們人多勢眾,必定死守長安不出, 等到曹賊救援。」

  張繡也點頭贊同, 兩人暗中籌謀片刻。張繡便讓士兵們將糧食武器都隨身帶在身上, 又命令騎兵聽他號令,一齊從南面沖進城中, 若曹洪帶兵來救,再撤退也不遲。

  徐庶也拔出佩劍, 跟隨騎兵一同衝鋒。

  沒有嘹亮的號角,也沒有進軍擊鼓聲,只有張繡從喉嚨裡低吼出的「殺」字,他手持長.槍駕馬率先沖出去,身後五千騎兵列出衝撞隊形,直直朝著城池沖去。

  此時是正午,正是人困疲倦的時候,因為沒有戒備,守城門的只有一小隊人馬。等看到這一支輕騎兵像大變活人一樣地出現,並且氣勢洶洶地沖過來,守門士兵甚至來不及反應和呼喊,就被張繡一.槍貫胸,後面跟著的騎兵也側身收割生命。

  長安城裡瞬間亂成一團。

  曹洪得到消息的時候,張繡都已經殺到太守府裡去了,猝不及防的城兵哪裡是長途奔殺而來的正規軍對手?而且這些人不多說一句,也不多做一件事,不搶錢不停留,只是飛快地衝撞和殺戮——見城兵殺,見士人殺,見當官的更殺。

  除了滿地跑的婦孺百姓外,他們殺所有擋路的。好在曹洪調兵調得及時,只是城外軍營裡那一萬兵馬畢竟需要時間集結和準備,等到曹洪帶兵包圍長安時,正好看到張繡用槍挑著當地長官的腦袋,對他耀武揚威地抬抬下巴。

  「張繡小兒!」曹洪氣得眼睛通紅。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宦官曹家的子弟,失敬失敬。」張繡哈哈大笑,非常精准地戳中了曹家的死穴,曹操除了討厭人家叫他小名外,鄙夷他身高外貌外,最討厭別人歧視他出身。

  張繡將人頭甩到遠處曹軍面前,還在那裡大聲補刀。

  「你們曹家靠著內侍發家,那要是以後真成了大事,豈不是往上追溯起來,要封一個內監做高皇帝?哈哈哈哈,沒子孫根的當了先帝,這倒是聞所未聞了。」

  曹洪死死攥住馬繩,扭頭眼神狠厲地對偏將道:「放箭!」

  徐庶看刺激得差不多了,就讓張繡快跑,他們是騎兵速度快,這些步兵還要帶著弓兵走,根本攆不上他們。果然張繡五千騎兵跑得那叫一個快啊,漫天箭雨也是有射程的,被張繡激怒的曹洪甚至都顧不得計算距離了,放空了兩輪箭。

  弓兵停下來射箭,盾兵和步兵都是要等他們的,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弓箭手,另一方面免得跑太快被自己人紮成刺蝟。

  所以等曹洪被衝昏頭腦,放空了兩輪箭,連張繡騎兵的毛都沒碰到時,他們已經追不上了對方了。曹洪這才恢復冷靜,暗恨道:中了張繡小兒的激將法!

  不過好在張繡也不是沒有折損,手下稟報說抓了一個俘虜,曹洪立刻命令把人押上來。結果一問才得知,張繡和徐庶竟然是違背軍令,自己單獨擅自從子午穀突襲,他們真的還就只有五千騎兵,身上就只帶著五天口糧。

  之前曹洪打得小心翼翼,就是怕張繡作為先鋒軍,後面還埋伏著大部隊。現在一聽豈有不樂的道理。要知道從斜谷或者祁山出兵,必定要多一天以上的行程,大軍開拔速度更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曹洪冷哼道:「待他大軍趕到,我定殺了那小張兒,用他的頭給那群賊人做見面禮。」

  翻譯成通俗易懂的話,就是等張魯和黃忠大軍到了,估計張繡和徐庶早就涼了。到時候曹洪再回到長安城,佔據地理優勢閉城不出,等到曹操派兵支援。

  嗯,可惜想得很好,卻不知道徐庶打得是另一手算盤。

  《孫子兵法》十二術中說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

  徐庶要的就是把曹洪引出城外,至於勝負成敗,五千騎兵對他一萬多弓步兵,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何況張魯為了支援兩人,將自己手下的軍隊也分出一支先鋒軍,領兵的是張魯親弟弟張愧,字公仁。

  先鋒軍估計再不到一日就能到,若他們引著曹洪往南面跑,正好撞上從斜谷出的張愧先鋒軍,兩軍合擊可除曹賊。

  雖是這麼說,但這場仗打得也並不輕鬆。張繡騎兵帶著曹洪繞圈子,他們身邊只有幾天口糧,不少士兵兩三天忙著趕路沒合眼,都是又累又餓,連馬都要撐不住了,而曹洪卻越追越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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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張繡甩開一定距離,讓士兵暫時休息時,所有人翻身下馬就地癱坐。跑的時候有人丟了口糧,還有人死了馬,丟了兵器,只能互相之間勻一勻,而五千人馬只剩下了三千不到。

  徐庶這幾天砍人都砍到麻木了,作為一個謀士,他陣前殺敵的數量都能在軍中當個小官了。這讓他想起了年少時光,他也是這樣砍人……啊,黑歷史就不要提了。

  張繡作為主將還是有糧食可吃的,但他也就拿了一個硬到磕牙的餅子,就著水囊硬是幾口咬下一半。看到徐庶灰頭土臉的樣子,覺得文人大概比較講究一些,就隨手從身上撕下乾淨點的布條,用珍貴的水沾濕,遞給徐庶。

  徐庶眨了眨眼睛,問道:「將軍何意?」

  「徐先生叫我維佑就好。」張繡執意把布條伸到徐庶面前,看到後者一臉茫然的模樣,乾脆幫他擦了擦臉,「可是吃不下餅子?我也說它哪像面做的,倒像是石頭做的。」

  徐庶:……你這麼自然給我擦臉真的好嗎?

  徐庶連忙奪過布條自己擦,對張繡說道:「將軍多慮了,行兵打仗的口糧自然要耐久些,吹得硬一點能多放十天半個月。庶當然知道,也不至於吞咽不下。」他只是在擔心兵士情況,並盼望著張魯的人快一些趕到。

  儘管徐庶是這麼說的,但張繡還是認為文人嬌貴些。他性子向來直,也不會彎彎繞繞的東西,之前沒歸順劉玥前一直想要個人幫他謀劃,卻苦於沒人投奔,這就導致他對有本事的文人都很尊重。

  看到徐庶只是擦臉不吃東西,就從自己吃的餅子上掰下一塊,用水泡軟了才遞給前者。徐庶也覺得再拒絕不好,只得道謝後接過來,低頭塞進嘴裡咽下去,也吃不出什麼味道來。

  至於同吃一個餅什麼的,徐庶倒不講究。

  曹洪追在屁股後面跑,兩人不敢休息太久,吃完東西喝了水後,就急匆匆地召集士兵繼續奔逃。張繡騎的馬是劉玥送的絕品良駒,徐庶是謀士就沒什麼寶馬,出征前只挑了一匹品相不錯的戰馬,如今有些吃不消,馬累得直喘氣。

  「維佑,人和馬都撐不了多久。」徐庶皺眉,悄悄對張繡說道:「為今之計只有暫去附近林間避一避。」

  「徐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要是曹洪圍住山頭,放火燒林,我等就是甕中之鼈。」張繡搖頭,這是兵家大忌,他打了那麼多年仗自然知曉,而徐庶也不可能不知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可現在這個情況,若是被曹洪追上,我等可還有一戰之力。佔據山之險峻,以滾石退敵,或可拖延一二。」徐庶想了想,又輕聲道,「還剩三千騎兵,殺一千匹馬充饑,那一千人守山,或可再打他一回。」

  就這麼兩人騎著馬,馬頭相交,嘰裡咕嚕商量了一會兒。

  張繡回過頭就讓騎兵往南面一座不大不小的山頭奔去,這座山坡陡峭,馬匹上不得山。張繡讓殺了最疲倦不支的馬匹,直接撥皮割肉。

  因被人追擊不敢生火,徐庶說馬肉生食也可以,張繡點點頭就割下一片血淋淋的肉片往嘴裡送,士兵們有樣學樣。這幾天也就用每日半塊石頭餅填肚子,這些士兵都是半大小夥子,幹得又是打仗逃命這種重體力活,哪裡撐得下去。

  一條馬腿一個人就能吃完,不說別的,生馬肉味道也不算難以下嚥。吃飽了大肉才能有力氣繼續打仗,徐庶讓把這些馬皮割下來,一會兒還有用。

  徐庶的馬也是被屠宰的那批,他看著陪伴多日的坐騎,狠狠心割了對方的脈。那匹馬嘶鳴一聲,眼中甚至有熱淚流下,然後才轟然倒地,鮮血蜿蜒到徐庶腳下,他蹲下來將馬匹濕潤的眼眸合上。

  「徐先生?」張繡問道。

  「無事。」徐庶閉了閉眼,對張繡道:「你既然讓我喊你維佑,也便喚我元直。」

  「元直。」張繡把人帶去另一匹馬的屍首前,那匹馬已經剝皮割了一半肉,四個士兵們看到張繡指了指徐庶那匹馬,讓他們吃那個去,他則蹲下來割肉:「味道也不算壞。」

  徐庶拿了咽下,只覺得嘴裡一股濃郁的新鮮血味,還帶著溫熱滑膩口感。

  茹毛飲血。

  徐庶腦中想到了這個,還沒說話,張繡又迅速割了一片給他。然後兩人不斷重複著割肉,遞過去,接過吞咽,繼續割肉的迴圈。

  「維佑,你帶剩下兩千多騎兵先走,埋伏于那處山林。」徐庶指了指濃密的林間,「將馬血撒在地上,裝成掩埋痕跡,我帶著一千人去山上準備,等曹洪到了,將軍等我消息。」

  張繡點點頭,又看到徐庶神情嚴肅:「即便這一次能打得曹洪暫時敗退,不出一個時辰他還會回來,我等失了馬匹不得跑遠,維佑不必管我,繼續裝作往斜穀撤軍。」

  「這怎生使得?」張繡大驚,「若是先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和張太守交待,又如何和諸葛軍師與明公交待?」

  徐庶苦笑,行禮道:「此計本就冒險,多謝維佑信我。」

  「唉!」張繡勸了半天也拗不過徐庶,只得憤憤一跺腳,帶著剩下有馬的騎兵跑去不遠處的密林隱藏。徐庶細心,派了十多人去清理騎兵走過的痕跡。

  而張繡遠遠觀望徐庶帶人上山,慢慢消失在山林之間。等了一個多時辰後,曹軍果然到了,斥候發現馬匹屍首,便回去稟報曹洪,曹軍在原地停下列陣,等曹洪下達命令。

  曹洪遠望地形,又聽斥候說遍地是馬血,又有掩埋屍體的痕跡,就問馬匹屍首估計有多少。

  斥候回道:「沒來得及埋的也有一千多匹,都割過肉,又有一些傷兵屍體。」

  遍地鮮血實在刺鼻,曹洪料定張繡是走投無路,才殺馬充饑,並帶人往山上逃去,這樣還可以借助山勢守上一會兒,只可惜註定是困獸之鬥。

  想明白後,曹洪便讓人圍住那座不大的山,並讓人向那裡喊話。無非是投降不殺等等,又說現在走出山林,至少能保住一條性命。

  徐庶對此的反應是讓人射箭,騎兵也是帶弓箭的,都掛在馬上。

  這個從山上往山下射箭是充分佔據地利優勢的,曹洪連忙讓盾兵架起鐵牆,擋住一波箭雨。粗略估計一下,確實有三四千支箭,他更加確定了張繡將所有人馬都拉到山上的事實。殊不知是徐庶命令士兵不顧一切快.射,並絲毫不顧及箭支存量。

  曹洪終於沒了耐心,讓人往上攻山。他也是有點失心瘋了,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立刻退守長安城,因為黃忠和張魯隨時都會到。大概是張繡之前罵得太厲害,又把他當猴遛了幾天,遛出了一腔悶氣,眼看著張繡被逼到死角,就差那麼一點點了,曹洪實不願意放棄。

  就那麼點人,還精疲力竭,能支持到下午算他輸!

  然後……徐庶就打了他的臉。徐元直充分證明了自己是個多麼機智的隨軍謀士,以及如果他決定當個山大王將會多麼有前途。

  他硬是手段百出地守到了下午。

  曹洪看著日頭西去,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住了。大手一揮,讓弓箭手架上火箭,準備放火燒山,要是張繡被逼出來就會死得像只刺蝟,如果不出來就會死得像只燒雞。

  看到山頭熊熊大火,密林裡的張繡抓住了韁繩。

  「將軍,徐軍師……」偏將壓低聲音問道,「徐軍師怎麼辦?」

  張繡咬牙道:「他既然讓我們等他消息,沒等到前就不可輕舉妄動。」何況山頭火起,就算他們這時候沖上去,就算他們能擊退曹洪,也救不了徐庶了!

  徐先生……元直……

  他一直讓士兵們等待忍耐,這火燒了大半天,他看著熊熊山火焚燒一切,看著曹洪帶著士兵眼看要撤離。偏將和士兵們都看著他,張繡卻只看著那座山的方向——

  終於,他看到了從火中升起的進攻信號。

  張繡帶著騎兵從密林中沖出,人人都帶著一股殺氣沖向正在撤離的曹軍。看到同僚被活活燒死,這些漢子們再也忍不住了,猶如嗜血狼群,打得曹軍措手不及。

  張繡追上曹洪,長.槍一挑就過起招來。

  「曹賊納命來!」曹賊這稱呼一直都是曹操專屬的,這次倒是難得讓曹洪當了一回。

  張繡打得忘我,以至於都沒聽見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還有自家士兵看到遠來軍隊旗幟時的歡呼聲,因為那面獵獵迎風的軍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張」字。

  張愧的先鋒軍已至!


37賞罰分明

  曹洪沒能成功逃跑, 他最終被張繡刺于馬下, 他自己的戰馬從身上踏過,就看到胸膛肉眼可見得癟了一塊下去,估計肋骨都斷了, 血不斷從眼睛鼻子耳朵裡流出來。

  死了主將的曹軍亂成一團,主力被張愧順利包圍殲滅後, 剩下一部分只能投降。山火還在燃燒,軍隊卻不能停步不前,張繡和張愧默默踏馬停在山前,向著逝去的同僚和士兵們寄去哀思。

  張繡和徐庶認識不算久,說感情多麼深厚, 其實也不過是他對文人一貫的尊重, 還有便是兩個人一起逃跑的過程中建立下的同袍情誼。但他仍舊難受得很,徐庶這人就像是從書中走來的謀士,比諸葛亮多一分灑脫不羈,比賈詡多一分坦誠。

  他不拘小節又神機妙算,膽大妄為又忠誠仁義,他就像是戰國時的楚國狂士, 仿佛左手拿著書卷, 右手就拿著長劍, 縱歌而來,又倡狂而去。這樣的人很難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而張繡就憑著這短短幾面,有了和對方深入交往的念頭, 卻不料……

  時也,命也。

  至於張愧因為跟著哥哥張魯,倒是常見到徐庶,兩人算不上熟識卻也認識了好些年。

  北伐還未結束,哀悼只能適可而止。

  張繡又深深望了那座山頭一眼,駕馬帶著剩下的騎兵加入張愧的先鋒軍,一齊向長安城奔襲而去,務必要趕在日落前抵達。

  等到張魯和黃忠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大軍在城外紮營,諸葛亮又派人去請張愧和張繡,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等看到大帳裡的人時,張繡就知道這是要算帳了。

  照理說這第一場仗打得漂亮,僅憑著五千奇兵就攻佔了長安,而且殺了曹洪這一員大將,後者即是曹操愛將又是他的親戚,最後自己這方也就損失了一個謀士和三千兵卒。

  首戰大勝,該賞!並且以此鼓舞士氣,一鼓作氣拿下關中隴西。可問題在於——這群人違背了諸葛亮的軍令,從子午穀出兵,並且誘敵深入,稍有偏差就會崩盤。

  陣前抗命,該殺!不然以後哪位將領還會聽從主帥和軍師的指揮?大家各自為政就是一盤散沙,還北伐個什麼,直接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算了。

  諸葛亮這兩天都在考慮怎麼辦。如今長安城拿下,軍隊在調整休息,正是處理這事的最好時機,這種抗命之風不能助長,卻又不可寒了將士們的心。

  諸葛亮輕輕揮動著一把羽毛扇,這是劉玥出發前送給他的。雖然莫名其妙,但前者還是收下了妻子的一片心意,這段時間一有煩心事就搖兩下,倒真能讓人心平氣和。

  「首戰告捷,該賞!」他朗聲說道,並且先重賞了張愧和張繡麾下的士兵,連戰死的兵卒都給了封賞,並且蔭賞子孫。

  這一下是個大手筆,但劉玥給了他這個權力,諸葛亮自然用得毫無疑慮。等到大肆封賞的命令傳達下去後,所有士兵都沸騰了。打仗嘛,這是要命的事情,誰不想靠著戰功封妻蔭子?誰不想靠著戰功當個人上人?

  這麼一來,倒是士氣高漲,人人都恨不得沖到下一個城池,砍下曹軍腦袋換賞賜去。

  接下來是賞賜將軍,戰死的幾位小將都給了封,張愧也升了一級。

  聽到這裡,張繡支起耳朵,知道今晚的重點來了。果然諸葛亮停頓了一會兒後,又搖著扇子慢慢道:「有賞便有罰,張繡你陣前抗命,害死幾千將士,你可知罪?」

  張繡跪下來,低頭道:「末將知罪。」

  「你可知按律該當如何?」諸葛亮又問。

  張繡猶豫片刻,然後特別老實地說道:「這……按律當斬。」

  「好,既然你也知道,為何知法犯法?」諸葛亮突然變了臉色,冷聲呵斥,將羽毛扇拍在桌上,對左右士兵說道:「來人!」

  軍師突然爆發,讓左右將軍都嚇了一跳。大家看著諸葛亮平時都儒雅從容的模樣,從不和人爭執,甚至連臉都沒紅過,卻不知道他也能變臉成閻王。

  左右將領連忙都求情,尤其是張魯,對諸葛亮急切道:「雖說違命當斬,但如無張將軍誘敵出城,曹洪看見我等大軍來到,死守不出,焉能拿下長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再說陣前殺將,還是一員虎將,曹操估計做夢都要笑死了。

  「軍無軍紀,是為匪類。」諸葛亮絲毫不為所動,冷下臉反問道:「難道諸位將軍不知嗎?」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就連黃忠張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只能變成:「諸葛軍師,能否看在攻下長安的功勞上,饒過維佑這一次?」

  黃忠思路是正確的,這時候絕對不能提張繡違抗軍令是對的,否則就是在逼諸葛亮殺他,而要從法外開恩的角度去勸,這樣大家都有臺階下。

  果然,諸葛亮又開始撿起扇子搖了。

  張繡仍舊跪在地上,眾將七嘴八舌地勸著,都不見諸葛亮搭理。終於,龐統在一旁開口道:「曹操命左右城池援軍長安,陣前殺將不祥,不若讓張將軍戴罪立功。」

  說完,他給了張繡一個眼色,後者腦筋直卻又不傻,立刻拱手道:「末將願效犬馬之勞,誅殺曹賊援軍。」

  諸葛亮這才松了口,又因為張繡手下死的七七八八,又撥給他一萬人,雖然沒有提級,但是實際權力卻比之前還要大。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這是明降暗升,玩這一出只是警告而已,諸葛亮雖然是劉玥丈夫,監管益州內政,但畢竟在軍中威信不高。

  而想要北伐取勝,發號施令的人就一定要是鐵律。

  這場賞罰結束了,張繡就被打發去收編曹洪殘部,他正在給那群投降的曹軍訓話呢,就聽到自家偏將一副活見鬼的模樣,跑過來喘氣喊道:「將軍,將軍!」

  「說話!」張繡皺眉訓了一聲。

  「鳳頭山……那座山的火滅了。」偏將說道,大概怕張繡理解不了什麼是「鳳頭山」,又解釋道:「就是徐軍師帶人上的那座山,因為長得像鳳凰頭,所以當地百姓叫鳳頭山。」

  不過他是覺得相比於鳳凰,更像是母雞的造型。但這話不是重點,他也沒說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果然張繡眼神一暗,低聲問道:「諸葛軍師知道了嗎?派人上山看過了嗎?」

  雖然這種燒了快一天一夜的山火,估計人都要熟了,他實在不想看見幾百具燒糊的兄弟屍體。就算他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也不願意看。

  「看過了。」偏將說道:「火剛一停,我剛派人上去看過,畢竟幾百個弟兄都在上面呢。他們還都活著,將軍,他們都活著!」

  張繡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抓著偏將又逼問一遍:「你剛才說誰活著?」

  「山上的人沒被燒死,他們活著。」偏將認真回答道。

  張繡大喜,還不等他騎馬去看,就看到遠處有兩百號人騎馬歸來,身上的衣服都熏得看不出顏色,還都是乾涸的血跡,狼狽得慘不忍睹,精疲力竭可都是活人。

  為首的下馬後朝他這裡走來,張繡湊近了才看出這是徐庶。

  徐庶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對他拱拱手,就被人引著去洗澡換衣服。不然直接這一聲進打仗,會把黃忠和諸葛亮等人嚇到的,還以為敵軍殺到帳裡來呢。

  等到徐庶去見諸葛亮後,其他人才從士兵口中問出當日山上情況。原來徐庶早就料到曹洪會放火燒山,他在山上的那段時間沒有浪費,而是讓一半人去挖出一個圓形的溝渠,並將裡面的草木樹枝盡可能移走,另外一半人把馬匹縫合,往裡面鼓滿氣。

  等曹洪久攻不下時,山上的人也損失了大半,之後便看到火從半山腰燃起。徐庶立刻下令也放一把火,就燒圓形溝渠所在的地方,等到當眾那塊地方燒成焦土,山下的火就逼到了眼門前。他讓人將水全部撒在衣服和馬皮上,帶人躲進溝渠圈裡。

  說來也奇怪,山火始終就在溝渠之外,怎麼也燒不進來。而因為所挖溝渠的地理位置偏高,焚燒的毒.煙多是往山下沉去,加上他們撐不住了就去吸馬皮囊裡的空氣,竟然讓他們撐到山火熄滅。

  當然也差不多撐到極限的,不說嚇得,累都要累死了。

  最後也就活了兩百多個人,還都是被自家兄弟架下來的,喝水吃餅在地上癱了好一會兒,徐庶這才帶人騎馬回到大營。

  「真不愧是徐先生。」張繡嘖嘖稱奇。

  當徐庶險象環生的事情傳遍大營時,後者已經換了乾淨衣服去見主事的了。他到現在腳步還有些虛,軍醫把脈說傷了元氣,諸葛亮就讓他坐著,又讓給人給煮了參湯。

  徐庶愧顏,他比張繡可聰明多了,自己先請了罪,跪在地上請求軍法從事。黃忠等人照樣求情,又說山火都沒把他燒死,可見是老天要他活命。

  諸葛亮都被氣笑了,看到臉色和紙片那樣白的同僚,也最終沒說什麼。最後也就是功過相抵,不罰也不賞,並打發他繼續跟著張繡去。

  說是不罰不賞,但等到徐庶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士兵給他搬了不少補身體的名貴藥材,一問才知道這是諸葛亮給的。徐元直不由感歎一聲,軟硬兼施,賞罰分明,倒是真會收人心。

  眾人並未休息多久,因為很快曹操就近派去的援軍便到了。大約曹洪死了的時候刺激了曹老闆,這回他自己來不及親自上場,卻派了夏侯和張郃兩員大將。

  嗯,估計是被氣狠了。


38周郎周郎

  之後的戰事緊張, 卻又並不嚴重。

  張郃用兵如神, 夏侯惇又勇猛,很是給北伐大軍帶來不少麻煩。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厲害的將領也架不住手下沒兵啊。你問兵都去哪裡了?不是屯守許都老巢, 就是被曹操派去平定青州與並州了。

  曹操要兩面開戰真的撐不住,之前和袁紹一戰, 雖然大獲全勝,但還是傷了元氣。任何一個勢力如果只知道打仗,哪怕能以戰養戰,也會給百姓帶來過重的負擔,不利於後期發展。這一點曹操是再清楚不過的。

  等到北伐軍和夏侯張郃來來往往, 雙方誰都沒有占到便宜後, 曹操已經有撤軍的打算。雙方扯皮了半天,最終長安以西的地盤都讓劉玥給吃了,這一次北伐可謂收穫頗豐。

  另一方面,曹操也終於搞定了並州,並在諸葛亮撤軍回益州後,帶著郭嘉出兵烏桓, 徹底消滅了袁紹所有的殘餘勢力。

  諸葛亮將戰報傳回益州, 劉玥聞之大喜, 犒賞三軍,將諸葛亮升為軍師將軍, 擁有統領三軍職權,又上表討封黃忠為前將軍, 甘甯和張繡為左將軍與右將軍,張魯仍舊為漢中太守,卻得以進爵,甚至他的弟弟張愧也封為將軍。龐統和徐庶升為軍師中郎將。

  她命令張繡和徐庶留守長安,黃忠、甘寧、諸葛亮和龐統仍舊回到益州覆命。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再追下去太過危險,這已經是曹操的底線了,她還不打算和對方大決戰。

  這一仗打了一年半,真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石頭快六歲了,小年也都長到兩歲了。前者被打發去跟著先生念書,後者就喜歡滿跑,一個不留神沒看住,就天知道跑到哪裡去。

  劉玥頭都大了,每天府裡的僕人日常就是看著這小傢伙。有一天她想吃碗水果羹都沒人煮,因為都跑去找小公子了。

  「阿母,阿母。」小年正是奶聲奶氣的時候,步履不穩地就朝劉玥奔去,嚇得身後僕從又倒吸一口冷氣,劉玥只得蹲下來,讓這小胖子撞個滿懷。

  「又在玩什麼?」劉玥柔聲問道,擦了擦小年頭上的汗水,孩子一出汗又吹風很容易生病,她瞥了僕從一眼,後者只覺得心頭一凜。

  「阿母,給你。」那孩子伸著蓮藕般胖嘟嘟的小手,張開手心從裡面跌落出一隻碧綠螳螂來,可憐蟲子奄奄一息,落入劉玥掌心只抽了兩下。

  小年睜大烏亮的眼睛,仿佛不明白它為啥不動了。

  廢話,這麼被孩子緊緊捏在小手裡,不被捏死都被悶死了。劉玥捧著這只螳螂,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哭笑不得地問小年道:「現在怎麼辦啊?」

  小年聲音帶了幾分委屈,抽抽鼻子卻沒哭,把頭猛地埋進母親懷裡,慢慢說道:「蟲蟲,活的,剛剛。」

  他是覺得翠綠欲滴的螳螂很漂亮,就像是阿母送給他的玉石吊墜一樣,所以才讓僕從抓了,獻寶似地送給劉玥,卻不想會是這個結果。

  「送給阿母的對不對?小年真乖。」劉玥使了個眼色,僕從從她手裡接過螳螂,後者抱緊了小肉團,輕輕拍著對方的背脊,低聲細語道:「過兩天阿翁就回來了,你還記不記得阿翁?」

  那肯定是不記得的,諸葛亮走的時候,他才半歲多一點。

  這位小祖宗還做過抱著王粲的腿,跟著絮柳一起叫阿翁的事情,嚇得王粲立刻驚恐抬頭看劉玥。後者倒是完全不介意,還在那裡撫掌大笑。然後王粲又看向自己妻子,黃月英也捂著嘴笑,絲毫沒有上來幫忙的樣子。

  「這是絮柳的阿翁,不是我們的阿翁。」小石頭倒是小大人般認真說道,然後伸手牽過小年的手,一大一小兩個團子相處得格外親昵。

  絮柳抱著王粲大腿,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然後果斷拋棄了她親爹,跟著小石頭一起跑了。絮柳比小年大一些,卻比小石頭年幼。小孩嘛,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她完全對小年沒興趣,就愛跟著石頭哥哥。

  嘖嘖嘖,劉玥摸著下巴,仿佛找回了幾十年前的少女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還記得自己在大學時,帶過一段時間的孩子,那是自家小表妹,才四五歲大,長得玉雪可愛,會嬌滴滴地叫「姐姐」,喜歡穿著小裙裙跳舞。那時候沒有錢,她就帶著小表妹去宜家玩,你說傢俱城有啥好玩的?有啊,宜家賣兒童傢俱的地方,不少孩子在那裡組團蹦躂呢。

  小表妹也喜歡和姐姐哥哥們玩,跟在屁股後面瞎跑,發出大人們不會理解的聲音。玩累了就撲向她要冷飲吃,但劉玥每次都不緊不慢地從小書包裡挖出一個保溫杯。周圍的年輕媽媽還一致把她當做寶媽同伴……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應該說,上輩子。

  一個永遠回不去的故鄉,卻一直存在於心中的彼岸。

  劉玥抱著小年出神,好一會兒在懷中孩子不安扭動中,才回過神對身邊人說:「大軍還有多遠?」

  左右回答:「不到一日的路程了。」

  劉玥早就安排下了接風酒,明日就去軍營迎接戰勝歸來的將士們。她的出現和敬酒將是士兵們莫大的榮譽,人們會盡情歡呼,並且在犒賞中滿載而歸。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這片神州土地的另兩個角落,都在上演著君臣別離的悲劇。曹操那兒倒是還好,郭嘉只是重病,醫官一直都在嘗試救他,灌藥扎針的。

  大軍出征在外,沒有什麼好的醫療條件,所以就算曹老闆也只能幹著急。但多少郭嘉還吊著一口氣呢,他有太多話要和曹操說,撐著這一口不甘心,硬是不肯斷氣。

  江東那兒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因為周瑜一年多前從病中強撐起身體,帶兵接應戰敗的孫權。結果醫官說本來大都督還能再堅持個三五年,若是調理得當,再活個十年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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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本來因為打仗就是一身傷,當年壽春之戰中了流矢,回來一直沒養好,又始終為孫權擔憂。江東並不缺乏猛將,像是周泰、丁奉和黃蓋等都是好將軍,卻都不是帥才。作為統帥,不僅是要會打贏一場仗,更是要統領全域,調和眾將,輔佐主公,周旋世家。

  這些都是周瑜硬撐著在做,拼了這一條命,他也得給孫權穩下江東局面。

  如今,孫權終於是坐穩了位置,至少江東內部,沒人再能輕易動搖他。而且孫權也在培植自己的力量,他是個有才華有膽識的幼主,並不比他父兄差多少。就像孫策當年對弟弟所說:「開疆擴土,你不如我,可論守成,我不如你。」

  儘管心有不甘,但周瑜總算可以放心的去了。重病這種事情,一旦精神放鬆開來,那就什麼都救不回來了,醫官們束手無策,只得告知孫權和周瑜後人,為大都督準備後事。

  孫權聽到後,臉色驟變,立刻來到周瑜榻前,看著眼前之人臉色從蒼白變得紅潤,就知道是迴光返照之相,連忙喊道:「公瑾。」

  周瑜慢慢睜開眼睛,看著孫權回應道:「明公。」

  「你怎生捨得離去?」孫權悲痛萬分,「你讓某如何是好?」

  周瑜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緩了緩呼吸,慢慢說道:「大都督可由魯子敬接任,曹操劉玥勢大,若要保住江東,必要引這兩虎相鬥,聯劉抗曹,聯曹抗劉,必不可讓一方繼續做大,否則明公危矣。」

  他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整張臉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色,襯著那張英俊臉龐更加明豔無雙,真真是俊朗如君,見之難忘。

  「明公且保重,瑜要先走一步見先將軍了……」誰也不知道周瑜口中的「先將軍」指的到底是孫堅還是孫策,但他說完這句就漸漸合了眼,胸口的呼吸也一點點停了下來。

  周瑜臨走之前只聽到耳邊一陣抽泣聲,也不知道是孫權在哭,還是他自己的家眷。他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仿佛要將他拖入地底,可眼前卻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三月初春,日光融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是他十七歲時,策馬揚鞭在堤岸邊跑馬。突然只聽得耳旁一陣笑語,他側過頭去,只見那張熟悉而年輕的臉,孫策大笑著指著遠處的垂柳道:「公瑾,看看誰先?」

  於是他眼中亮如星辰,揚唇笑道:「伯符。」

  終於,你來接我了。

  史書記載,西元207年,東吳大都督周瑜病故,享年32歲。

  #

  周瑜病死的消息很快傳到曹操和劉玥那裡,前者自然是高興更多一些,後者聽完愣了愣,倒沒想到周瑜死得這麼早。

  她歎了口氣,走出房門就看見諸葛亮正抱著小年,後者一開始根本不認識這個陌生「叔叔」是誰,一抱就掙扎,看孔明靠近劉玥就叫,但大概終究是父子連心,玩了兩天就默許對方存在,這幾天乾脆就「投敵」了。

  諸葛亮當了軍師將軍,忙得更厲害了,除了內政還要管軍務,他現在和荀攸一人分一半的軍權,手底下還有個喜歡蹦躂的法正,日子過得十分精彩。

  所以,他一開始都沒時間看小年。然後劉玥看不下去了,硬是讓他抽時間出來陪陪兒子(「你再忙也隔三差五看看小年。」「軍務先讓公達頂一頂,反正之前也是他在做。」)

  就在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時,荊州突然傳來暗報——

  劉表病重,蔡家秘而不報。

  劉玥和諸葛亮看完消息,彼此對望一眼,都是凝重又憂慮。

  劉表怕是撐不了多久,他這一去,能繼承荊州牧位置的只有劉琦和劉玥,而劉琦勝在就在荊州,不像劉玥還要趕回去。要說這劉琦本人倒是不足為慮,可偏偏他和劉備攪和到一塊去了,劉備這人哪裡是好相與的?她這位大哥怕是與虎謀皮,這是要把荊州送給劉備?

  呵呵,想得倒美。


39關公長雲

  劉表一開始只是普通的著涼, 但他畢竟上了歲數, 要是好好吃藥也就算了,他還自己作死,覺得問題不大就忙於政事, 而忽略掉一碗碗案上放涼的湯藥。

  荊州幾日前開始下雨,天氣也像孩兒臉般說變就變, 他風寒還沒好又被雨水打濕。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熱。劉表身體一向比較健壯,可就是這種人要麼不發病,要麼就來勢洶洶不可擋。更何況劉表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於是,他就這麼一病不起。

  而且因為高燒昏迷,昏睡的時間長, 清醒的時候短。這時候倒是蔡家當機立斷, 靠著蔡夫人對內宅的控制,還有自家的威望把持住了州牧府,秘而不報,並控制起了出入之人。

  蔡家勢大,又手握兵權,連劉琦想見劉表一面都不行, 急得前者團團轉。只能求助於同一個屋簷下借居的劉備, 當然, 劉備一開始是拒絕的。

  不能說你讓我管這事就管這事,他在荊州是有些朋友, 但他又算老幾?說是漢室宗親,那七彎八拐的是多少代的事情了, 比劉表的血統還不純呢;說是天下諸侯,你見過連自己地盤都沒有,手下就兩員大將,兵士全是烏合之眾,被曹操追著砍的諸侯嗎?說是自己家親戚……劉表都不想認他好嘛。

  這趟渾水他才不趟,荊州是塊燙手山芋,劉玥、曹操、孫權哪個好惹?吃不到自己嘴裡去的肉,劉備才不枉費心力,為他人做嫁妝呢。

  這一來,劉琦更著急了。論在荊州的勢力,他比不過蔡家蒯家,論手下將士,十個他都抵不過一個南武侯劉玥。想到劉琮的下場,劉琦打了個寒蟬,他一點都不想下半輩子都被妹妹軟禁,當一隻好吃好喝供著的籠中鳥,連和誰生孩子都會被管。

  而這時候,蔡家也在考慮一件事——荊州牧到底該由誰來當。

  什麼,你說劉表也就只有這幾個孩子?科科,誰說要從劉表孩子裡選了?鐵打的世家,流水的主公沒聽說過嗎?徐州在曹操入主之前,都換了陶謙、劉備、呂布三個主公,結果陳登不還是好好做他的官,吃他的魚嗎?

  要是劉琮沒被軟禁,憑他娶了蔡家的妻子,或許還會考慮一下。但劉琮這步棋已經廢了,劉琦又因為當年兄弟之爭對蔡家恨之入骨,是絕對不能讓他上位的。至於劉玥……

  這位的脈可把不准,自從當年壽春一敗後,劉玥已經成長到讓人懼怕的程度了。以前這位女公子的心思,多少還是能猜一猜的,可現在她就是看著你笑,你都不知道她下一秒是不是要滅你三族。這完全不是蔡家和蒯家能掌控的人。

  何況,如果劉玥當上荊州牧,這裡的權力分配就要變動了,因為前者一定會重用從始至終跟隨自己的人,比如諸葛亮、王粲、荀攸等人,而蔡蒯兩家已經嘗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實在不想與人分.權,更不想退居第二。

  除非劉玥保證他們兩家的地位……但想想,她可能受制於人嗎?

  就算如今為了荊州牧而勉強容忍他們,來日翻臉不認人時,整個家族都要完蛋。

  那麼不選劉家孩子,他們還有幾個選擇——投靠曹操,投靠孫權,或者自己再扶植一位主公。前兩者問題和劉玥當.權的問題一樣,都會派自己的人來做主。

  於是,劉備就這麼進入了世家們的眼中,因為劉備確實是個英雄,而且他身邊沒有太多文臣武將會占位置,可以將他死死綁在荊州世家集團的船上,榮辱與共啊。

  再之後,蔡家便開始和劉備私下接觸。

  可蒯家卻有些遲疑,他們之前和劉玥有過協定,後者也並非食言之人。她也是正兒八經的繼承人,萬一惹怒她,引得益州大軍來犯,到時候可是不死不休的仇啊。

  「我們與她也有幾分小時候的情面在,又事先有言在先,就算她入主荊州,也不會為難我們兩家,何苦去冒險支持劉玄德,和劉益州結下死仇?」蒯良憂愁說道。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這潑天的富貴?」蒯越沉著臉。

  他們過了太久說一不二的日子,劉表也縱容他們太久,兩家人早就無法忍受從一流世家退居二線的可能。

  「為了富貴,押上全族身家性命……」蒯良長歎道,「太過冒險。」

  蒯越也覺得如此,他們實在不想陪著蔡家一起瘋,雞蛋永遠都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蒯越思量再三,悄悄對兄弟說道:「劉益州那裡還是不能放棄,你不要聲張,帶著幾個年輕族人投奔她,給她帶消息。對外我只說你是自己決定的,並未與我商量過。」

  這兩頭下注的事情,是一件技術活兒,鬧不好是兩頭落空的。

  「劉玄德要在荊州站穩,少不得要我們幫襯,哪怕知道你去益州是我授意,也不會拿我怎麼樣。至於劉益州……她終究收養了我們家的孩子,又要小時候那一分薄面在,看在你為她透露消息的份上,也絕對不至於抄家滅族。」

  蒯越長歎一口氣,他也真是越過越回去了。可有時候,錢帛動人心,權勢迷人眼,哪怕你明明知道面前是懸崖峭壁,你仍舊忍不住踏上這條路。

  所以,這才有了劉玥和諸葛亮接到消息的一幕。

  「蔡家瞞得真是滴水不漏。」劉玥不怒反笑,「我們在荊州的探子竟是什麼都沒發現。」

  「蔡家畢竟在荊州多年。」鑒於諸葛亮自己都和蔡蒯兩家沾親帶故,他用詞非常婉轉。要知道他們諸葛家族也算荊州世家的一部分,所以有些話還真不好由他來說。

  「荊州世家。」劉玥冷笑一聲,「劉玄德打著劉琦的旗號,倒也和我有一爭之力。」

  不到萬不得已,她真的不適合出兵,往小了說,也是父親屍骨未寒,兄妹同室操戈。

  「上兵伐謀。」諸葛亮搖著手中的羽毛扇,輕輕說道:「關鍵在大哥身上。」

  劉琦多半是蒙在鼓裡的,也不知道他腦子抽什麼筋,寧可相信一個外人,竟然也不願意相信自己親妹妹。劉琮搞事搞成這樣,她也沒殺,難道會為難自家大哥?

  可問題是,不會有人願意劉玥找到劉琦。

  「阿翁只是重病,還沒真的走呢。」劉玥讓人去找張仲景,「我身為女兒,帶大夫回去看看不理所應當?」

  「荊州畢竟不是我們的地方。」不占地利啊。

  「我何曾說過一人去了?」劉玥笑道,「千金之軀不坐垂堂,這點我還是懂的,何況小年還小,我怎麼會冒這個險?」

  是的,劉玥才懶得和這些人廢話,帶著直屬於自己的一萬軍隊直接向荊州開拔,名義上還說是給劉表送大夫去的,另一邊又派使者先行一步,去和蒯家等世家交涉。

  劉玥從小在荊州長大,再加上當年治理荊州的瘟疫,在當地百姓和官員心中很有威望。雖然有世家壓著,但仍舊有人當了帶路黨,簞食瓢飲一路歡請劉玥。

  大約蔡家都沒料到劉玥威望會這麼高。

  然後,劉玥就遇到了關羽。之前在劉備府上,他見過關羽一次,確實是勇武不凡,看外表就看得出魁梧有力,那雙眼睛微微眯著,帶著一股鋒利的殺氣,仿佛眼神掃過去,都能讓人膽寒。

  但劉玥顯然不會怕他,她拍了拍身下漂亮的白馬,理了理韁繩,慢慢說道:「關將軍,荊州一別,別來無恙啊。」

  「劉益州帶兵入荊,所為何事?」關羽不和她打哈哈,單刀直入呵問道。

  劉玥勾唇冷笑,反問:「這話不該是我問將軍,反倒是將軍先來問我?我的阿翁乃是天子親封的荊州牧,聽聞他重病,為人子女難免心憂,特意帶著名醫張仲景為他診治。」

  「若是為父治病,為何要帶著如此多的兵馬?」

  「那是因為有人趁著我阿翁病重,想渾水摸魚,奪取荊州,取而代之。」劉玥朗聲道,聲音抬高讓每個人都能聽到,「我阿翁素來禮賢下士,但凡有人投靠無有不許的,必定善待之,卻從不挾恩求報,卻不料有這等狼心狗肺之人,主人家好心收留,他卻趁著老主人病重,謀奪人家的家產,挑撥人家骨肉反目,還要殺了小主人滅口。」

  「我劉玥長那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劉益州當心自己的嘴!」關羽怒呵,他本就向來看不慣這些世家做派,也更看不起一個女娃娃,哪怕這個女娃是益州牧。

  劉玥打過什麼仗?還不是之前靠著黃祖蔡瑁,後來靠著黃忠張魯?這個黃毛小丫頭也敢大放厥詞,侮辱他大哥劉玄德。

  「哈哈哈哈哈。」劉玥大笑,舉起自己的斧子,沖著關羽喊道:「關將軍何必惱羞成怒,既然做得,為何說不得?枉他劉備自詡仁德君子,他倒還有臉罵曹孟德,至少曹孟德可沒有捂著眼睛去偷東西。」

  這話就更難聽了,不過反正劉玥也沒打算和劉備好好商量。

  關羽雖然震怒,卻不得不在開打前為劉備辯解上幾句,否則影響多不好。他橫刀立馬,聲音洪亮如鐘道:「劉玥小兒,若非你連自己的親生兄長都不放過,引得大公子不得不尋我等自保,大哥又何苦插手這事,平白遭你污蔑?都說女子蛇蠍心腸,劉荊州還纏綿病榻,你就敢帶兵來犯,眼中可還有一點孝道?」

  「關將軍這話顛倒黑白,我何曾不放過自己的兄長?我大哥本和我感情深厚,若非爾等小人挑撥離間,怎會和我刀劍相向,你們為了爭權奪利就離間他人骨肉兄妹,必不得好死!我帶兵就是誅殺爾等宵小,保我父兄,又何談不孝?」

  劉玥指著關羽罵他「離間骨肉,不得好死」,關羽這性子還忍得住,他就不叫關羽了。這位千古第一的武將軍立刻揮舞大刀叫陣,劉玥直接迎上去過招。

  兩人第一回合都低估了對方,手中兵器一震,又撤開幾步,眯著眼打量對方。

  劉玥心道:真不愧是關公,她也要使出十分力氣,才能相抗。

  關羽則心想:這女娃好生厲害,當真是天生神力,銳不可擋,倒是某之前小看了他。


40劉表之死

  劉玥和關羽這一交手, 誰都沒有討得好處。

  但這一場武將交手, 誰輸誰贏並不是重點,關鍵劉玥並不是為了幹過關羽,而是為了儘早見到劉表和劉琦。想想看, 劉備派關羽來攔截,也不過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而如劉備所料, 這時間確實是被拖住了。

  劉玥這一次入荊州,並沒有帶諸葛亮,卻是帶了賈詡。後者是個生性低調自保的人,當初劉玥還是個孩子,身邊一個謀臣都沒有的時候, 是賈詡為她出謀劃策, 算計劉璋,巧奪益州,挑撥劉琦劉琮,輔佐劉玥當上了益州牧,並為她招攬各路人才。

  沒有賈詡,就絕沒有如今的益州牧劉玥。

  要說這麼多臣子中, 劉玥內心深處最信任倚重的, 或許賈詡都在諸葛亮之上。可賈詡卻從不居功邀賞, 哪怕是劉玥賞賜眾人隨便挑選的,他也絕不做第一個伸手拿的人。

  同樣, 他也不貪權,荀攸來了之後果斷交出了益州軍務;等到諸葛亮來了後, 他連內政都分出去大半,除非是被問到,或是生死存亡的問題,否則絕不干涉荀攸和諸葛亮做的決定。

  並不說只有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賈詡這種低調到極點的做派,都被劉玥看在心裡。所以長時間以來,都給劉玥留下一個「文和總是在吃虧」的印象。以至於賈詡只要哪天開口說點什麼,她是一定會聽從的。

  比如這一次,賈詡就要求跟隨她去荊州,劉玥立刻答應。

  「當年在荊州小住的時候,臣也是為明公做了準備的。」劉玥被關羽攔住而上火,賈詡在旁邊不緊不慢地勸道,「明公勿慮,此事是成是敗,但看這兩天了。」

  劉玥立刻明白,賈詡當年在荊州插了探子,只是不知是誰埋得這麼深?

  「你把人埋在阿翁身邊的?」劉玥問道,「竟然沒人發現?」

  「當年臣不過暫居於此,又如何敢插手劉荊州左右的人。」賈詡搖了搖頭,這種冒險又容易翻船的事情他才不幹,「人在蒯家兄弟的身邊。」

  荊州世家中,蔡家是養不熟的,他們出了一個蔡夫人,野心早就被喂大了。倒是蒯家這些年來屈居第二,雖說蔡蒯兩家好得像一家人似的,那不終究……是兩家人嘛。

  「蔡家想輔佐劉玄德,若此事成了,不免又要壓在蒯家頭上十數年。」賈詡對劉玥輕聲道:「明公想想,蒯異度豈是甘於平淡的人,所憂慮的無非是明公入主荊州後,和他掉過頭來算帳而已。」

  蒯越的野心極大,否則當年不會連劉玥的權都敢搶。

  劉玥點點頭:「他若在這個關鍵時刻投靠我,哪怕為了人心考量,我也必然要善待蒯家,何況要治理荊州,又豈能沒有世家幫助。」

  賈詡含笑:「正是這個理,明公。」說白了,他賈詡不過是做回老本行,還是幹得挑撥離間的事兒,玩得渾水摸魚的招兒。

  劉玥能想明白的,蒯越也能想明白。所以,當蔡家一面把持著重病的劉表,一面和劉備迅速混成一夥人後,本來就有些不滿的蒯家終於憋出一股悶氣來。

  蒯越氣得差點沒砸了桌子,呵道:「蔡家欺人太甚。」

  被劉玥放回來的蒯良勸道:「誰讓他們是劉家外戚,看這樣子又想嫁個夫人給劉玄德呢。」

  可惜,劉備不是劉表,這位耳根子可一點都不軟,更何況劉備夫人換得比衣服還勤快。如今人家有一位甘夫人,還剛養了位小公子出來。

  這時,蒯越一直養在身邊的幕僚門客,名喚「王叢」者突然說道:「話雖如此,蔡家即便和劉玄德當不上親家,但蒯公在那位眼裡,怕是終究比不上蔡家的。」

  蒯良愣了愣,皺眉呵斥道:「這叫什麼話?蒯蔡兩家親如一家,兩家自然是同進退。」

  賣了蔡家難道就有好處了?若是蒯家真這麼做了,豈不是別人戳脊樑骨?下一任主公也未必敢再用他們。

  王叢搖了搖頭,說道:「蒯公焉能不知,蔡瑁執掌水軍兵權,又有了這等從主的功勞,怕是從今之後想攀上蔡家的世家,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到時候蔡家就是荊州第一世家,甚至能和北方的荀氏、楊氏比肩,到時候結親的世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品,誰又會在意當初一同起家的小小的蒯氏?

  哪怕蔡家記得姻親之情,不也就是讓蒯家晚輩仰人鼻息嗎?

  「那你說如何?」蒯越突然問道。

  王叢低頭不語。

  蒯越冷笑:「你在府上多年,我卻不料你從始至終都是別人的探子。如今說出這話,也必然不是你的意思,那就是你主子的意思。」

  蒯良愕然,再看王叢,後者臉色不變,從容不迫。

  「說都說了,便乾脆說個痛快。」蒯越眯著眼:「也省得你死之後,滿肚子怨言。」

  王叢聽完後,只是哈哈大笑,倒笑得蒯氏兄弟有些莫名其妙。

  「你又笑什麼?」蒯良問道。

  王叢搖搖頭,感歎道:「我笑蒯公目不見睫,昔日楚莊王欲伐越,莊子勸諫,言『以目之智,可見百里之外,卻不見其睫』,楚國政亂兵弱不在越國之下,卻只看得到別人的死期,看不到自己也大難將至。」

  「我不過是區區一個棋子,就算沒了我,又和大局有何妨礙?我本真心勸誡蒯公,未曾料蒯公連真話都聽不得了,比之楚莊王倒更不如一些。」

  「你說真心勸我,我看只是為了你的主子籌謀。」蒯越冷聲:「你主子是誰?」

  「當年賈公派我來您府上,從未讓我傳任何消息給他,否則以您的謹慎,又如何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誰效力?可見賈公並非要我做探子,劉益州就更是一無所知。」王叢歎氣道。

  「那賈文和到底想幹什麼?」

  「當年賈公問我:你可知我為何把你派去蒯家,而非蔡家?」王叢不搭理蒯越,繼續自顧自說道:「我說不知,賈公說:蔡家自詡有一個蔡夫人,又謀了個小蔡夫人,便從此不把公子們放在心上,如此倡狂,必定自取滅亡。」

  「只是明公早晚有一日要執掌荊州,沒有世家幫忙是萬萬不行的,蔡家不成,自然只能來找蒯家。蒯家與明公相識多年,是自小的情誼。當年人人都不看好明公的時候,是蒯家先選了女公子,本是勝券在握,又怎知被蔡家拖累?」

  王叢正色道:「賈公就是讓我在這時候,來問蒯公您幾個問題——若是劉玄德拿下荊州,您待如何?若是劉玄德拿不下荊州,您又待如何?」

  好像這話也沒錯,無論劉備能不能入主荊州,總覺得蒯家做了賠本買賣呢。

  「北方曹公對劉備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劉備勢弱,焉能和曹公相抗衡?難道讓荊州和蒯家成為他和曹操相爭的籌碼嗎?而劉益州則不然,北伐大勝,足以證明曹操也奈何不得她。據漢中、益州、荊州、關中之勢,爭霸一方又有何難?」

  「若將來劉益州得了天下,蒯家的好處又豈止在荊州一地?」

  王叢說完這些,就跪下來對蒯越蒯良行禮道:「賈公交待的話都在這裡,于賈公再無相欠。我入府多年,均承蒙蒯公照料,如今用王叢的性命還了這份恩情。」

  他說完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腦袋朝著桌角撞去。兩邊的人都來不及拉他,就看到「砰」一聲響,桌角就沾上一塊鮮紅刺目的血跡,而王叢已經倒在地上了。

  雖說王叢只是幕僚,但看他能在蒯家商量這種機密還陪在旁邊,可見蒯越對他信任有加。王叢跟從蒯越快十年了,怎會沒有感情?之前蒯越純粹是被賈詡安插探子這件事給氣的,現在看到王叢倒在血泊裡,又生出懊悔痛心來。

  「賈文和啊賈文和!」蒯越氣得咬牙,卻不得不承認賈詡這些話說得太對。

  對到明知道賈詡動機不純,他還是忍不住心動。

  「人還有氣,這……」蒯良問道。

  蒯越揉了揉腦袋,長長歎氣道:「還不叫大夫快來看看!」剛才說殺了滅口的是他,現在捨不得要救人的也是他,蒯良表示他這個兄弟越老越不正常。

  「真要投靠女公子?」把人送出去後,蒯良正了正臉色問道。

  蒯越沒有回答,突然反問道:「送去益州的家族晚輩,她都是如何安置的?」

  「劉益州把我趕了回來,但那些後輩都收下了,讓諸葛軍師安置妥當,不曾有絲毫為難,有一兩個小子看著不錯,還被直接任了官。」

  蒯越沉默了幾秒,歎氣道:「罷了,罵就罵吧,為了這些小子們。」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怕的都不是外有強敵,而是家有內賊。劉備派關羽攔住劉玥是有用的,但架不住蒯家給他釜底抽薪啊!

  等到劉備和蔡家反應過來時,蒯家治下的幾個郡全投靠了劉玥。蒯越又仿造了劉備的命令,將關羽從陣前撤回來。並趁著劉備在準備戰事,帶人殺入荊州牧府,抓了蔡夫人,將劉表又控制在自家手裡,又派人火速迎接劉玥。

  等到劉玥見到劉表時,她家阿翁被折騰的真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她連忙讓張仲景去看看。後者搭了搭脈,看了看病人臉色,就只是搖頭。

  他是神醫不假,但神醫終究是醫,不是神。他只會治病人,不會治死人,謝謝。

  大約是真的大限將至,劉表在張仲景意思意思紮幾針後,竟然迴光返照地睜開眼睛。劉玥跪在他病榻前,目露悲哀,身上還穿著戰甲。

  他確實是病糊塗了,但現在卻有些清醒,想張嘴說話,卻覺得喉嚨幹得像刀割。劉玥見狀,連忙從僕從手上端過蜜水,一點點喂給自己父親潤嗓子。

  「阿翁,你慢慢來,不急啊。」她哄著他,語氣溫柔。

  「嬋娟……」他喚著她的小名,就像很小的時候那樣。

  劉玥鼻頭一酸,再忍不住落下淚來。這麼多年來,她和劉表一直不算真心親近,因為她始終保留著上一輩子的記憶,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怎麼會把另一個男人當父親?

  可這些劉表都不知道,他是真心把劉玥當女兒。在這個亂世之中,當劉玥還沒有長大到足以自保時,都是這位父親為孩子支撐起一片天空。

  如果沒有荊州牧劉表,又哪裡來的益州牧劉玥?

  他撫養她長大,保護她愛著她,教她讀書習武,給她一個州牧父親能給出的所有權力。劉表在這個女兒身上寄予無限的希望,像掌上明珠般疼愛呵護,即便劉玥幾次三番違背他的命令,甚至囚禁了劉琮……可當她被曹操孫權算計,狼狽不堪地來找劉表時,後者仍舊溫柔地將她摟入懷裡,告訴她一定為她報仇。

  誠然,他們父女之間有猜疑,但劉表已經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從未對不起她。

  「阿翁。」她握住對方蒼老的手,突然意識到劉表已經六十多歲了。

  「外面怎麼樣?」劉表強打起精神問道,「蔡氏還做了什麼?」

  他雖然病著,卻知道自己被夫人外戚控制了。他只恨自己病重無力,眼睜睜看著子女相殘,看著蔡氏將荊州拱手讓給他人,他又急又恨。

  「沒事了,阿翁。」劉玥安撫道,「蔡家跳不了多久了,您放心。」

  劉表虛弱地點點頭,又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把你二哥放出來,那孩子的性子都被蔡氏帶壞了,這樣也很好,左右你不會虧待他。至於你大哥……看在骨肉之情上,不要殺他。」

  「阿翁,我不會的。」劉玥心頭一痛。

  「權力之爭,焉有親情?我豈會不知道這個……只是……我真的不想看到手足相殘,你們都是我的骨血啊!」劉表痛苦道:「若非我糊塗,都是我糊塗啊……」

  「嬋娟,這家裡,從此,只能靠你了。」

  他的臉色一點點青白下去,連胸口起伏也越來越小,那雙蒼老的手都有些回握不住女兒的,劉表只看到眼前仿佛有一陣陣白光,便微微笑著說道:「嬋娟,你阿母來叫我了。」

  劉玥只是落淚,死死握著劉表的手。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才那麼一點點大……」他想著腦海裡那個小小的嬌嫩的女娃,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你抱著比你人都高的劍,說你要做女將軍,要保家衛國。」

  「原來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劉表欣慰道,「看我家嬋娟,真的是一個女將軍了。」

  一個頂天立地的女將軍。

  劉表終於閉上了眼睛,在劉玥手中的手掌失去了力量,那個這一世愛她護她的父親離開了人間。或許死前帶著不少遺憾,卻在看到自己長大成人的女兒後,滿意地離開了。

  得女如此,天下何人能及?

  有女如此,此生又複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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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趙雲救主

  劉表閉了眼睛倒是萬事皆休, 只留下一個風雨飄搖的荊州, 一州之內人心惶惶,誰都渴望下一位州牧能出來主持大局。

  蒯氏兄弟跪下,請求劉玥立刻執掌大局, 接任荊州牧。

  後者握著父親留有餘溫的手掌,閉眼不語, 只是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流。蒯越有些著急,又抬頭看到賈詡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絲毫不想說話的樣子,他暗罵一聲「老狐狸」,只得來當這個惡人, 再一次開口說道——

  「某亦知明公心中之痛, 只是如今劉備之患迫在眉睫,還需明公強忍悲痛,在荊州主持大局啊。」蒯越催促道,「劉琦手上仍有一萬兵馬,加上劉備的,已吞下好幾個城郡。」

  劉玥仍舊不睜眼, 把劉表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輕輕磨蹭仿若撒嬌, 冷冷道:「烏合之眾罷了,以阿翁和我的名義發全州告示, 順之為忠,逆之為賊。」

  「我自當, 為阿翁,興兵討賊。」劉玥猛然睜開雙眼。

  劉表一死,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純粹就是兵戎相見。劉表死時,劉玥是在他身邊的,這對她有天大的好處,完全可以說是劉表遺言將荊州交給女兒,再加上劉玥的威望和蒯氏的支持,遠不是劉備這個外來人口可比擬的。

  唯一的擔憂,就是劉備手下確實有幾員猛將不好對付。劉玥入荊州時,身邊並未帶甘甯張繡等人,只能兵卒本身的素質壓制敵人。

  賈詡這時候卻獻策,讓劉玥先圍而不打,和劉備耗著。

  「這是為何?」蒯越問道。

  劉玥想了想,看向賈詡的眼神有些了然,道:「文和先生的意思,是等他們自己狗咬狗?」

  「大公子、劉備和蔡氏,不是一路人。」賈詡意味深長道。

  果然沒過多久,還不等劉玥打過去,就傳來劉琦想殺蔡氏卻被後者反殺,劉備和蔡氏也不歡而散翻臉的事情來。收到這些消息,蒯越不由高看了賈詡一眼,果然這老狐狸料事如神,對人心的揣摩竟然能精准至此!

  劉玥一邊聽著一邊伸手撫摸桌案,對劉琦身死的消息不置可否,她臉上看不出太多傷悲,倒像是在聽一個不相干之人的下場。

  「劉使君兵敗,逃往哪裡了?」劉玥倒真心佩服他能跑。

  「帶著殘兵往江東方向去了,關羽張飛都跟著他。」手下回報。

  「哦。」劉玥點點頭,又問:「那蔡氏呢?」

  「蔡氏……蔡將軍北上去許都了。」傳令兵有些遲疑,畢竟蔡瑁這一手做得太不地道。先是聯合外人想奪主公的基業,後來被小主人打敗後,又乾脆投靠敵人。

  也太賣主求榮了。

  「投靠曹公了啊。」劉玥了然地歎了口氣,對左右說道:「蔡將軍治水軍是一流的,僅次於周大都督,如今曹公如虎添翼,怕是不久便要南下了。」

  明明是沉重嚴肅的話題,卻被劉玥說得宛若吃飯睡覺那般平常,就好像她知道,曹操有沒有得到蔡瑁,最終都會南下一樣。

  「蔡將軍歸了曹公,劉使君去了江東,這是北有狼,東有虎。」劉玥兩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狀,長歎道:「諸君,為之奈何啊?」

  「明公勿慮。」賈詡平靜回道:「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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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玥哈哈笑起來,指著賈詡對左右說道:「還是文和先生知我心,你們也太小心了點,難道我會為了抓不住劉使君和蔡將軍,而遷怒汝等不成?」

  她眉梢輕輕一挑,平靜道:「曹公和孫將軍終究是要見的,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二位怎麼樣了。」

  三國鼎立,她也終於要再去會一會那兩位了。

  不過攻打劉備並不是沒有收穫的,劉備兵敗如山倒,估計跑得太急帶不走家眷,就把兩位夫人和剛出生的小兒子給落在身後。

  護送家眷的兵士正好被追兵圍上,劉玥收編的荊州大軍就在後面跟著,聽著傳令兵說:之前就要把劉備的家眷抓住了,突然躥出一員白甲白馬的將軍,抱著小孩兒就跑,所以也就抓著兩位夫人,問劉玥該怎麼辦。

  「白甲白馬,莫非是趙子龍?」劉玥問左右,後者點頭都說應該是。

  「那就圍起來,也不必顧慮傷著人,讓傳令兵在外面喊,我數到三不投降,我就讓弓箭手放箭。他若是死了倒成全忠義之名,就可惜了他懷裡的小娃,是被他害死的。」

  果然,劉玥這話一傳下去,本來想殺個七進七出的趙雲猶豫起來。本來他死也死得忠義,但若因為他魯莽而害死懷裡的小主公,死了也沒臉說自己是個忠臣。

  劉玥也不著急,騎在馬上玩著手裡的草梗,又讓傳令道:「若他投降,我保證不會傷那小娃娃一根頭髮。」

  「三……二……一!」

  隨著傳令兵吼出的最後一個數字,趙雲手裡的□□生生停頓住了,他知道劉玥不是嚇他的,遠遠已經看見弓箭手排出的陣型,他低頭看著繈褓裡年幼的嬰孩,眉目稚嫩,因為被嚇到而哇哇大哭,小鼻子皺起來。

  四處兵卒將他圍了起來,拿著兵器小心翼翼對著他。

  趙雲閉上眼,長歎了一口氣,將手上的□□扔掉,雙手死死護住孩子。一瞬間,他脖子上架了無數把刀劍,他卻渾然不覺,只在意著懷裡的小娃娃。

  士兵們押著趙雲和兩位夫人到劉玥面前。

  兩位夫人長得都不錯,都是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其中一個應該就是小娃的母親,看到趙雲懷裡沾血的繈褓,以為兒子出了事,而捂住臉「嗚嗚」哭著。

  劉玥被哭得頭都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欺負婦孺呢!她又不是曹操,也不喜歡人.妻,拜託別哭得像她要強迫她們似的好麼?

  趙雲傲然而立,絲毫不畏懼地和劉玥對視。

  劉玥笑了笑,說道:「我說過的話算話,我也不為難婦人孩子。來人,找個地方好好安置兩位夫人和小公子,趙將軍去換套衣服洗個澡,卸了武器,依舊陪著他們吧。」

  不讓趙雲親眼看著,他也不放心。

  等到傍晚,劉玥換下戰甲去見人質時,就看到兩位夫人抱著小阿斗輕拍,趙雲為了保護他們而像門神似的站在門口,卻又因為避嫌而扭頭不看。

  他看到劉玥帶人慢慢走來,肌肉又緊繃起來,雙手下意識想握住武器,卻又立刻意識到他現在赤手空拳,連衣服都換成了布衫。

  劉玥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是來殺人的:「將軍不必憂慮,可有缺少什麼嗎?」

  趙雲傻不愣登地搖搖頭,就聽到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多謝劉益州,送來的東西都是足夠,並未缺少什麼。」

  哦,原來不是在問他,趙雲難得因為尷尬而臉紅了下。

  劉玥笑笑沒說破,繞過他就進了屋,兩位夫人連忙起身向她柔柔地行禮。

  「沒事,坐。」劉玥沒有為難女人的愛好,她一低頭正好看見嬰孩烏亮的眼珠在盯著她看,十分好奇又親近的模樣。

  她也是個當娘的,不由心頭一軟,伸手從一位夫人手裡接過嬰孩。兩位夫人雖然不願意,但人在屋簷下,哪有她們不同意的份,只能戰戰兢兢地看著劉玥抱著孩子。

  趙雲皺了皺眉,想上去護住幼主,又怕自己這一動,讓劉玥反而對幼主起了殺心。

  小娃娃長得十分可愛,總的來說,劉備和他夫人的基因還是很不錯的。嬰兒眉眼還未張開,卻能看得出端正俊美,他伸出軟綿綿的小手,很不客氣地拍了拍劉玥的鼻子。

  兩位夫人看得膽戰心驚,劉玥卻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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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大了?」劉玥握住嬰孩小小的手心,漫不經心地問。

  「回劉益州,有五個多月了。」甘夫人回答道。

  「哦,小名叫什麼?」

  「叫……阿斗。」

  「劉阿斗?」劉玥用手刮了刮小娃娃的鼻子,惹得後者「咿咿呀呀」地叫,那小小的身體如此嬌弱無力,仿佛只要輕輕一掐,或者鬆手一摔就能終結這個小生命。

  這是劉備的兒子不假,但每一個生命都足夠珍貴,是上天的恩賜。

  「過幾天,叫人把兩位夫人並小公子一起送回益州,讓諸葛軍師安置。」劉玥輕輕說道,「就說我說的,不要為難了她們,就當成我的家眷來對待。」

  「喏。」左右遵命。

  債多不壓身,反正她益州如今還養著袁術的老婆孩子呢,她有為難一分嗎?非但給白吃白喝白住,還讓人給袁術的小兒子找文武老師,當自己的親子侄看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然後,她轉過身看趙雲,摸了摸下巴問道:「那某該拿趙將軍又怎麼辦呢?總不見得也把你帶回益州當劉使君的家眷養著?」

  這話是調笑,氣得趙雲臉又紅了,還沒發作,就看到劉玥突然正色道:「捨命救幼主是為忠勇,你對劉使君忠心,但你們緣分已斷。你也沒能救出他夫人和兒子,死在這裡成全不了你什麼。至於想學關雲長千里走單騎是萬萬不能的,你不是關將軍,我也不是曹孟德。」

  劉玥把阿斗還給他母親,讓兩位夫人帶著孩子先離開,這才請趙雲坐下來,讓左右上了熱湯、餅子、熱酒和水果乾。

  她親自為趙雲盛酒,後者辭讓不敢受,卻被劉玥一句「敬酒總該吃的,不然就該吃罰酒」所打發了,只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玥又給他倒了一杯,卻放下酒勺,給自己盛了碗熱湯,很自然地拿了個餅子配湯吃:「子龍見諒,我沒還用膳,剛安頓了荊州的軍務內政,就趕來這邊了。」

  趙雲想了想,行禮道:「劉益州辛苦。」

  「想來你也沒吃,一起用點,我和你慢慢說話。」劉玥招招手,又有人端上幾碟葷素小菜,都放在趙雲面前,「你不必拘束,隨便吃喜歡的。」

  說是不拘束,但趙雲怎麼可能不拘束,愣是沒下一筷子。

  劉玥也不強求,自顧自吃喝,她掰開餅蘸著熱湯,突然說道:「劉使君這事做得很不厚道,你也是知道的。他來荊州投靠的時候,曹公恨不得殺他,我阿翁給吃給喝又保護他,結果他給鬧了這一出,讓我死了父兄兩個。」

  劉表劉琦死了,某種程度上,劉備確實要負責任的。當然,劉表是病死的,劉琦是把自己作死的……可無論是哪種說法,都不是趙雲可以發表看法的,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對。

  「但我不怪他,因為我懂他,也佩服他。」劉玥咽下嘴裡的餅,和渴了一口湯,愜意地舒了口氣,平靜說道:「大丈夫在亂世中,就該建功立業。他年輕時就有平定天下的心,想和漢高祖和漢光武帝一樣,想橫刀立馬殺出一番功業,可惜他出身不好,命也不好。」

  「若是他有我,或者孫將軍那樣的出身,何愁大業不成?」劉玥點點頭:「他出身市井又白手起家,十幾年來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如今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紀,還是寸功未立寸土未得,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棄,就沖這個我佩服他。」

  「再者,他對百姓極好,素有仁德之名。當然,諸侯間的仁德和世人口中不同,作為諸侯,能做到劉使君這般也不容易了。不以一己之私而怨人,對自己人重義氣,與百姓秋毫無犯,以誠心待士人,對人又寬容有肚量。他做主公是挑不出毛病的。」

  劉玥三兩下吃完,用巾帕擦了擦嘴,點頭道:「至於這次他算計我的事情,倒也沒什麼,諸侯之間爾虞我詐才正常。」

  趙雲聽她上來就狠狠誇了劉備一通,也是有點懵。

  「可惜啊,他命不好。」劉玥笑了笑,終於把關鍵說出來:「若無意外,就在這兩年之間,他必定走上絕路,我把他兒子留在益州,也算給他留條血脈。」

  劉備如今帶著殘兵敗將去江東,手下又沒個謀臣,關羽張飛又是一碰就炸的性子,他在江東待不了多久的,孫權未必容得了他……

  「你看啊,江東的孫將軍只有兩條路走,要麼聯合我對付曹公,要麼聯合曹公對付我。可無論是我還是曹公,都和劉使君有仇,孫將軍是聰明人,你說他該怎麼做呢?」

  若是孫權想和曹操聯合,估計劉備的腦袋就送給曹操當見面禮,要是想聯合劉玥,那不出幾天,她就能收到「江東快遞」了。嘖嘖,孫權可不像劉表,仲謀可是個狠角色啊。

  看來劉備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也不會被逼往江東跑。

  「劉益州有話請說。」趙雲終於忍不住了。

  劉玥輕輕歎氣道:「我不為難子龍將軍,過幾日你便陪著兩位夫人和小公子一起去益州。無論劉使君最後什麼結果,你都算盡忠。」

  如果劉備沒死,那趙雲在益州守著阿斗就叫護幼主;如果劉備死了,那趙雲好好看著阿斗長大,也算成全他的忠義之名。

  只是好好的一個將軍,倒變成看孩子的……

  趙雲沉默不語。

  「倒是還有一件事。」劉玥突然說道:「我有一個兒子叫劉維,小名叫小年,如今三歲不到,倒有幾分練武的天賦,將軍若在益州無事,是否可指教吾兒一二?若將來此處事情了卻,將軍仍舊想上陣殺敵,也未曾不可。」

  「在此之前,將軍只管放心陪著吾兒和阿斗便可。」

  這是何等的恩情?!三歲小兒需要學什麼武?這不過是白送給趙雲一個尊貴身份,並且許諾若他願意歸順,隨時可以重回戰場上去,也不會耽誤他保護阿斗以全對劉備的情誼。

  話說到這裡,趙雲還能再說什麼。他什麼都說不出,只能正色肅容,往後退了一步,跪下來給劉玥鄭重行了一禮,含著涕淚道:「多謝劉州牧成全!」

  劉玥笑笑,扶他起來道:「吾兒便也麻煩將軍照看了。」

  「有某在一日,便不叫小公子受半點驚嚇,以報州牧之恩情。」趙雲認真道。

  後來的無數史料都證明,南武帝劉玥並沒有看錯人。雖說劉備死後兩年,趙子龍才正式歸順於她,但趙雲在北伐中屢次建功,一生忠勇。南武帝臨終前,便將太子劉維托孤于賈詡和趙雲這兩位文武太傅,劉維亦尊其為師,官拜大將軍,封萬戶侯,後北伐途中身染急病而病死在軍中陣前,諡號為「毅」。


42和誰聯盟

  一層輕紗帳子隔絕了床榻內外, 銅雀形的燈盞上紅燭垂淚, 室內沒有點任何熏香,只有一股濃郁的藥味,床榻上躺著的人本來就瘦, 如今更是瘦脫了人形,仿佛是用紙片剪出來似的, 時不時咳喘幾聲,臉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暈。

  從烏桓回來後,郭嘉就一直纏綿病榻,只因一口氣不肯斷絕,硬生生用藥吊著。他這病是陳年舊疾, 多少醫官來了又去, 都無能為力。

  如果是現代西醫診治的話,也只會歎一聲肺都爛壞了,除非是移植,否則病人也只能苟延殘喘,到最後在病床上咳血而死。

  每個人都有兩片肺葉,你能感受到自己的肺葉一點點壞掉, 無法從空氣中汲取氧氣傳送給血管, 你拼命呼吸, 卻根本無濟於事的感覺嗎?有時候,郭嘉就是這種感受, 總覺得下一刻氣就要上不來,可偏偏又咬牙活了下去。

  倒不如死在烏桓。

  郭嘉暗自歎息道, 卻又嘲笑自己,想活下去的是他,如今怨自己沒死成的也是他。看來纏綿病榻太久,連性子都會變得扭捏起來,不成氣候。

  門口的婢女突然跪下去行禮,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郭嘉眼神亮了起來,嘴裡輕聲喊道:「明公。」他是起不來床的,當然曹操也不會讓他起來行禮。

  「奉孝今日可好?」曹操很自然地坐在他床榻邊,更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這兩隻手形成了鮮明對比,一隻膚色略黑卻厚實有力,另一隻蒼白虛弱到皮包骨頭。感覺到郭嘉根本沒力氣回握,曹操暗中又皺了皺眉。

  「荊州……咳咳,荊州是如何情況?」郭嘉還記掛著正事。

  曹操把最新收到的消息給他說了,無非是劉琦被蔡瑁殺了,蔡瑁又和劉備鬧崩,烏合之眾根本擋不住劉玥的軍隊。如今荊州已經盡數歸了劉玥,劉備逃往江東孫權處,蔡瑁帶著水軍投靠了自己,他也就順勢收下了。

  「蔡瑁治水軍堪稱卓絕,只這人……咳咳,這人不可信。」郭嘉又一陣死命咳嗽起來,他連忙偏頭,用另一隻手捂住嘴,生怕冒犯了曹操。

  曹操倒是不在乎,他倒真不是講究的人,看到郭嘉背過去,咳得像要把肺都吐出來,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下意識地輕拍對方的背脊,皺眉道:「奉孝先歇息吧。」

  都病成這樣,他要還盯著讓人出謀劃策,他自己都覺得喪心病狂。

  「明公!」郭嘉連忙轉過來,拉住他的袖子。

  「沒事,我在。」曹操只能坐回去,等著郭嘉調勻呼吸,強撐著和他說話。

  「明公可是想攻打荊州?」

  「是有此意。」只是程昱和荀彧都不贊成,說是劉玥雖然才在荊州站穩腳跟,但她家底深厚,在荊州又素來威望甚高,手下猛將甘甯素習水軍。

  而曹操的軍隊沒有什麼懂水性的,都是北方的步兵和騎兵,這些兵種都不適合在長江流域,這種遍佈大小水系的丘陵地形作戰。

  就算得了荊州地頭蛇蔡瑁和他的水軍,但一來就像郭嘉說的,蔡瑁這人不可信,二來就是蔡瑁自己剛吃了敗仗軍心不穩。劉表才死了多久,就帶著蔡瑁反打回舊主,士兵們嘴上不說,心裡也難免嘀咕,畢竟這些水軍也都是荊州本地人。

  「明公想打荊州,必要聯合江東。」郭嘉強忍住咳嗽的衝動,咬牙道:「當年我們和江東設計劉玥,和她結下血仇,而江東割地,心中也是不滿。劉玥如今佔據荊州、益州、漢中和關中,勢大不可擋,必要向東吞併孫權。他若想自保,必要與明公聯合。」

  劉玥所佔據的荊州益州,即便不像北四州那麼繁華,但勝在土地富饒,而且她在那裡耕耘多年,家底自然雄厚,而且同時備有對抗北方的騎步兵和對付江東的水軍,又剛剛好卡在戰略要地,往哪個方向都是可攻可守。

  而要對付劉玥,要拿下荊州,就必須聯孫抗劉。

  「孫權勢弱,明公寫信給他……他必定……咳咳,回信。」郭嘉終於又忍不住咳喘起來,這回臉色都和紙片一樣白了,曹操連忙讓醫官過來扎針。

  醫官們一陣搗騰,好不容易才讓郭軍師喘過那口氣。曹操站在旁邊看了半天,看到郭嘉喝了藥又渾渾噩噩睡過去,這才轉身離開。

  人終究不可違抗天命,有些事,是他也做不到的。

  #   荊州這事牽動了四方諸侯的心,不僅曹操召集謀臣商議,作為荊州「好鄰居」的孫權當然也坐不住。只是周瑜前些日子去世,他那些臣子又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兒,有說乾脆投降曹操的,也有說乾脆歸順劉玥的,吵得孫權想砍人。

  三朝元老張昭的意思是歸順曹操,畢竟曹操手上有漢帝,江東臣服天子那叫順理成章。以曹操的性情,如今又忙於對付劉玥,必定會很高興地接納孫家,少不得封王拜將。若是江東一味割地稱王,怕是曹操和劉玥都容不得他們。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前提是孫權沒有野心,只想當個封疆大吏的話。

  但孫權畢竟年輕氣盛,有時候他回望父兄基業,聽到孫堅被譽為「江東之虎」,孫策被叫做「小霸王」,只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從長相到性格都不像孫家人。

  如今要是投降了曹操,就算曹操封他個侯位,也是曹操賞賜的。什麼叫做賞賜?從上而下這叫「賞」,他孫權原本和姓曹的是並列的一方諸侯,現在卻俯首稱臣接受賞賜,這讓他如何能忍得下來。

  可若是不投降,曹操和劉玥打起來,難道會放過江東?

  孫權左右為難,只能先藉口離席,想要一個人靜靜。座下的魯肅見狀,便尋了個由頭,跟了上去,拉住了孫權,語重心長道:「明公可是煩心?」

  周瑜臨終前,讓魯肅接任自己為新大都督,而孫權自己也頗為看重魯肅,被死死拉住後,只能苦笑著回過身,歎息道:「原來是子敬啊,席上煩擾,我出來走走。」

  「明公勿慮。」魯肅正色道:「江東並未到山窮水盡之時,臣還期盼明公有朝一日……」

  話沒有說盡,但兩人都知道後半句的意思。

  孫權笑容更苦澀,搖搖頭道:「哪有這麼簡單?」

  魯肅問道:「明公聽臣一句,萬萬不可歸順曹劉。明公且細想想,我等臣子皆可降曹劉,大不了歸鄉當個富家翁,過不了兩年再舉薦個孝廉,或是給子孫謀個缺,又可再為官。可明公又能去什麼地方?明公的子孫又該如何是好?」

  就算曹操和劉玥再大度,也不可能再讓孫權留在江東,多半是給他高官厚祿,再把他榮養在自己身邊看管,他的子孫後代也多半如此。

  難道孫權希望自己被圈養起來嗎?難倒希望他的子孫被養成紈絝嗎?

  孫權斂容,回拉住魯肅的手,問道:「子敬知我,唯有你是真心為了我考慮。」

  「明公再想想,曹丞相和劉益州,孰強孰弱?」魯肅問道。

  孫權認真思忖片刻,點頭道:「還是曹公強上一些。」

  畢竟三國那個年代,人口密度和經濟重心都在北方,劉玥空有一大片沒開發過的南方密林,還有一堆很快就會讓她頭大的少數民族。荊州益州加在一起,都抵不過曹操手上的徐州青州等北方州郡。

  「若曹丞相攻下荊州,下一步他又會如何?」魯肅再問。

  還能如何?就算打下荊州,想要攻入益州卻很難,畢竟自古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但要是曹操奪了荊州再掉個頭,想要收拾江東還是分分鐘的事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孫權立刻明白魯肅話中的意思,他神色僵硬片刻,咬牙下定決心:「子敬的意思,我已經明白。只是我們和劉益州……頗有些齷齪,這又如何是好?」

  江東和荊州是世仇,當年黃祖殺了孫堅,後來他們又殺了黃祖,周瑜算計殺劉玥沒殺成,不過害得後者兵敗落胎,這些爛帳說出來都令人頭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益州絕非常人,豈會因私廢公?」魯肅正色道:「若明公信臣,臣親自往荊州一趟,勸說劉益州共同抗曹。」

  「勞煩子敬了。」孫權捏了捏魯肅的手,君臣二人先後又回到席上。剛剛坐定沒多久,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劉備帶著殘兵敗將來江東投奔。

  孫權臉上不顯,只看著左右問道:「諸位以為如何啊?」

  要說劉備之人吧,倒是公認的當世英雄,只不過黑歷史實在太多。他之前投靠過不少諸侯,不是死了,比如陶謙啦袁術啊,就是他背叛了對方,比如曹操啦劉表啦。

  孫權這邊剛下了決心和劉玥聯合,劉備就送上門來,這就很尷尬了。但孫權又不想背負殺這個惡名,殺了劉備之後呢?人家誠心誠意投靠你,又是個素有仁德之名的英雄,你就這麼給殺了?

  所以,他乾脆把問題拋給自己的臣子。

  果然就有人跳出來進言,讓孫權殺了劉備,拿劉備的人頭送給曹操或是劉玥的。孫權擺擺手說道:「劉使君是仁德君子,怎可如此?」

  「劉玄德幾次改換門庭,這一次劉荊州病重,他便挑撥別人骨肉相殘,哪裡來的仁德?又哪裡來的君子?像這等虛名小人,萬萬不可輕信啊。」又有人跳出來說道。

  不過說實在的,荊州這事要說小人,最小人最背主的是蔡氏,劉備純粹是被拉下水的。他也考慮過這麼做名聲不好,但實在是忍不住利益誘惑,荊州這塊地盤太誘人了,被蔡氏蠱惑著,就做錯了這麼一件事,便把自己置於這步田地。

  孫權按住腦門,做出左右為難的樣子。

  主公為難,自然就會有人為主分憂。當下就有兩個武將眼神交換來去,要先去做了劉玄德,反正孫權本來就想殺人,只是不肯背負駡名而已,就算他們先殺後報,孫權也就意思意思罵兩句罰一下,指不定主公心裡滿意著呢。

  做人手下嘛,有時候就要這麼機智的。


43魯肅被坑

  說起來, 本來孫權也都下定決心和曹賊勢不兩立了……然後「曹賊」給他寄了一份信。

  信寫的是情真意切, 大意追思了下自己和孫堅共伐董卓的戰友情,又用了不少筆墨來誇獎孫權不墮父兄之名,坐鎮江東, 使百姓安居樂業。然後筆鋒一轉開始數落劉玥,說這個女人不忠不孝, 又和他們當年在壽春一戰結下血仇。

  最後終於說到關鍵:今率百萬雄師南征劉玥,邀君同往。

  孫權拿到信後,原本堅定的心又開始搖擺不定。原本以為曹操會南下攻打荊州,順帶再把江東一起打了,沒想到卻寫信給他, 邀請他一同吞了劉玥?

  要是此戰能成功, 荊州這塊戰略要地,他也是垂涎很久了,還能把丟掉已久的柴桑拿回來。如今曹操如此誠心誠意,他倒是不好直接撕開臉皮「與曹賊一刀兩斷」。

  然而魯肅已經啟程去荊州了,他這時聯曹抗劉,豈不是把子敬往死了坑?

  孫權拿著信左右為難, 這邊張昭聽聞曹操使臣前來, 也趕了過來。孫權沒瞞著這位元老, 直接把信給了他看,後者飛快地讀完, 立刻行禮道:「這是千載之機,請明公當斷則斷。」

  張昭本來就是親曹派, 之前主張歸順曹操的也是他。

  孫權站起身,背著手在桌案前來來回回走動,皺眉深鎖,眸光閃爍不定。張昭也不敢狠勸,怕起了反作用,只用期盼的眼光,等著孫權自己做出決定。

  「這真是……」孫權一揮衣袖,說道:「讓人趕緊把子敬叫回來,另外請許都使節稍候,我這就回信給曹公。」

  嘖嘖,這才多久功夫,就從「曹賊」變「曹公」了?

  魯肅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公又改主意了,他知道曹操引兵南下就在這幾日,所以心急如焚,帶著幾名隨從坐著船就一路往西面行徑。這幾天江風給力,吹著船跑得那叫一個快,孫權派去追他的人根本趕不上。

  江上小風吹著沒兩日,魯肅就到了荊州,並且報上了江東使者的名號,順利地見到了劉玥。後者這些日子就忙著收編軍隊和接見文武官員,但一聽到魯肅來了,百忙中也要抽空見一見的。

  魯肅並非《三國演義》中那老好人的形象,當然,他確實是個厚道人,但他的智謀不下荀攸,為人也生得英俊儒雅,聲音清朗穩重,是地地道道的儒士風範。

  「不知大都督親來,有失遠迎。」劉玥恭敬地請人上座。

  劉玥如此客氣尊敬,給魯肅的第一印象極好,便更覺得孫劉聯盟有指望。只要劉玥不像呂布袁紹那樣腦子有坑,就該知道對付曹操,必須要聯合江東一起。

  「請劉荊州節哀。」魯肅行禮,左右都紛紛斂容。

  劉表和劉琦死了之後,人人都只關心荊州屬於誰。加上劉備逃往江東,蔡瑁投靠曹操,曹操可能引兵南下,局勢動盪複雜,更沒人理睬那兩個死人。

  可魯肅一上來就請劉玥節哀,又要去憑弔劉表,不管是不是在做戲,都讓劉玥心裡貼慰極了。對著魯肅說話都柔和上幾分,笑臉也更加真誠了些。

  魯肅是個端方君子,待人真誠。他說話聲音不大,卻句句都在關鍵,而且輕言細語地總讓人感覺貼慰,仿佛他是真的為了你打算。

  聽聞孫權有意和她聯合,劉玥也點了點頭:「吳侯所言甚是,某也有此意。」之前都管人家叫孫將軍或者孫仲謀的,這回叫上了「吳侯」,可見劉玥是被魯肅說動了。

  魯肅心中大定,來之前他就打聽並研究過劉玥的為人,她在益州荊州是說一不二,但凡她拍板定下的事情,就不怎麼會再變卦。

  「曹孟德勢大,我需從益州引兵,還望吳侯等上幾日,我先讓荊州兵前去柴桑匯合。」劉玥是個乾脆的人,之前知道曹操要動作,早就傳信回荊州,讓甘甯水軍來援,順帶讓把諸葛亮和法正帶上。

  黃忠和張繡等人還是留在益州和關中待命,防備著曹操從那裡突襲。

  魯肅看到事情大定,心中壓力頓時鬆懈,舉起茶杯遙敬劉玥。後者在孝期不願喝酒,他自然也客隨主便,不會在這上面讓主人家為難。

  劉玥對魯肅印象極好,喝完這盅茶,還留著他說了半天話。這才引著魯肅去給劉表弔唁,這位新上任的江東都督帶著左右隨從,親自為劉表上了香,又再次出言安慰劉玥。

  劉表靈堂冷清得厲害,倒不是荊州的大小官員敢不來弔唁,而是任何一家辦喪事,主人家總要出幾個嫡親的人來招待賓客。

  而蔡夫人早就跟著蔡瑁一起跑了,剩下幾個侍妾上不得檯面,還不如不放出來。要說兒女吧,劉琦死得連屍首都找不到,劉玥只能找些舊衣物給他放棺材裡當衣冠塚,劉琮又遠在益州,是萬萬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放出來搗亂的。

  唯一剩下的嫡女劉玥,她身上壓著那麼多事,又要整頓荊州,又要防備曹操南下,怎麼可能時時刻刻守著劉表的靈堂?而州牧級別的停靈,又不能太短,不然檔次不夠丟臉。

  這麼一來,可不就是冷清了嗎?

  「侯君的孝心,令尊必定知道。」魯肅對劉玥行禮,看對方眼圈下面也是烏黑,知道這位諸侯也是難辦,碰到這麼些不靠譜的親戚,就算是周公再世也頭大。

  這邊劉玥剛讓人把魯肅送回驛館休息,那邊探子就把消息傳回來了。畢竟荊州和江東做了鄰居,互相之間情報刺探是絕不會少的。

  劉玥一手捏著鼻樑放鬆,另一手打開密談的絹紙,幾寸長的絹上寫著兩三行蠅頭小字,上面的內容讓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茶噴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去喚文和先生,還有蒯氏兩位先生來。」劉玥臉色發青。

  「明公?」剛走進來的瞬間,賈詡就感覺到劉玥情緒的不對,他跟隨劉玥十幾年,看著對方從一個小女娃娃長到如今的一方諸侯,他可比諸葛亮還要瞭解劉玥。

  嘖嘖,這個臉色,估計是氣狠了。

  果然,賈詡剛開口問,劉玥就把桌案上的竹筒往下一扔,發出清脆又冷冽的聲響。蒯越和蒯良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嘴上喊「明公息怒。」

  「他孫仲謀是把我當猴耍!」劉玥冷聲道:「這邊派了魯子敬和我商討聯盟,另一邊就和曹操約定攻打荊州,他莫不是想兩頭吃好?」

  你要說劉玥有多生氣吧,其實大家爾虞我詐慣了,純粹就當被又騙了一回唄。只是劉玥怎麼也想不通,孫權的腦子是進長江水,兩頭賣好是在玩誰啊?再說他這是打算不要自家新都督了嗎?換成袁紹和曹操,現在分分鐘把魯肅拉出來砍了。

  賈詡撿起竹筒,從裡面拿出絹紙,展開看過後又遞給蒯氏兄弟,然後三個人立刻明白了主公的怒點。不,應該說是劉玥的擔憂多過生氣。

  鬥地主很有意思不假,但特麼誰想當被集火的那個地主啊?

  「若是曹孫聯手,以荊州這些兵力是萬萬抵擋不住的。」劉玥捂住臉,歎息般說道:「快馬給公達去信,除了鎮守漢中和關中的守將守軍,留下一萬人留守益州,其餘大軍均開拔支援荊州。」

  大軍傾巢而出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麼急匆匆地調動益州幾乎所有的兵力,這是要逼死荀攸嗎?荀軍師會累死的啊!

  「曹操率大軍南下也需要時間,曹軍長途跋涉又水土不服,短時內無法作戰。以荊州剩餘兵力,和甘將軍的水軍,抵抗江東應該暫無大礙。」賈詡安撫炸毛的劉玥。

  相比于遠道而來的曹軍,反倒是江東水軍更麻煩些。

  「這不是還有蔡瑁嗎?」劉玥臉色陰沉,蔡瑁在荊州經營多年,說是一聲地頭蛇都不為過,他的水軍難道比江東好對付嗎?

  賈詡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蒯氏兄弟,有些欲言又止。

  「文和直言便是。」劉玥擺擺手。

  「蔡氏水軍都是荊州本地人,當時蔡瑁叛逃太急,只來得及帶走兵士,卻帶不走當地百姓和兵卒眷屬……」賈詡沒有說完,但未盡之言誰都懂。

  蔡瑁手下的水軍也是人,而且還是土生土長的荊州人,可能有人祖祖輩輩都生在此地,可能有人老婆孩子都在城內。要他們就因為蔡瑁的背信棄義,而調轉劍鋒對著自己故鄉的兄弟們?要去攻打自己老婆孩子所在的城池?

  人家當兵就是混口飽飯,難道小兵們會為了蔡瑁連家都不要?

  而賈詡的意思,自然是在兵卒家屬身上做文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比如說請幾個家眷在城頭喊士兵們的名字,若是曹軍敢射殺百姓,蔡瑁軍立刻就能反了,若是曹軍不敢輕易動作,蔡瑁軍的軍心就散了。

  到時候,只要佯裝曹軍殺了幾個家屬,再叫人喊上一喊,這支軍隊不亂才怪。而友軍一亂,曹軍不亂也是不可能的。就是曹操也要頭大,不用蔡瑁軍,他的水軍沒有優勢,用了蔡瑁軍,搞不好自己都要被連累。嘖嘖,姓蔡的是個雞肋啊。

  只是這手段有些下作,所以賈詡才不敢說明白。

  當然,節操道德什麼的,他賈詡是沒有的,他顧忌的只是劉玥心中的想法,還有沒看到蒯氏兩兄弟也站在那裡嗎?傳出去名聲多不好聽。

  劉玥了然,卻沒有責備賈詡手段陰毒,畢竟他獻計一向是這個畫風。倒是蒯氏兄弟忍不住多看了賈詡兩眼,並也提議由荊州大族牽頭,為將士們提供給養。

  劉玥也不吝嗇,一揮手就賞錢賞官,又提拔了不少荊州本土大家族的優秀子弟,將他們混入自己益州兵中,帶著一起出征。這又是甜棗又是人質的,倒是讓蠢蠢欲動的幾個家族又不敢動彈了,外面風雨欲來,荊州內部倒是平靜到詭異。

  咱們再來說回倒楣的魯肅。

  劉玥一收到消息就把驛館圍了,派了自己的親兵把守。魯肅和幾個隨從困在了自己房間裡,倒是每日給吃給喝,也沒怎麼為難。

  可魯肅心裡不安,他不是貪生怕死,他是被自家那個主公給急的,不是啊,明公啊,你不帶這麼玩的啊!玩死我魯肅沒關係,可,可……

  魯肅心心念念都是江東的安危,然而卻什麼消息都得不到。他也提出想求見劉玥,後者卻根本不來見他,他求了看守的士兵無數次,得到的都是不滿又兇狠的瞪視。

  「明公啊明公。」魯肅長長歎氣,「你這是要做什麼。」


44皇叔之殤

  且不說孫權到底想幹什麼, 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論他和曹操聯盟, 還是和劉玥聯盟,劉備這個人是不得不殺的。

  一來是劉備太能搞事了,二來是砍了他的人頭還能做個人情。但這話孫權不能明說, 不然顯得他沒有容人之量又不仁義。即便大家再心知肚明彼此是什麼貨色,這名聲還是要的。

  於是, 孫權手下幾個謀臣將軍就合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請劉備吃頓飯,到時候再把關羽和張飛引開,派些刀斧手把人頭砍了, 再去主公那裡請罪。

  可巧這些商討竟被人聽見。劉備是天下豪傑, 關鍵是他這人慣愛結交朋友,可謂朋友遍天下。這人聽到後,左思右想,還是跑去和劉備說了一聲。

  劉備是又怕又感動,連連向友人行禮,後者連忙擺手, 道:「我本在江東供職, 如今違背吳侯心意, 來向使君報信,已經是不忠之舉。」

  他看了看在劉備身後, 活像兩個門神的關羽和張飛,苦口婆心勸道:「劉使君快走吧, 否則遲早會因罪入獄,到時候再下殺手,使君便避無可避。」

  劉備鞠躬道謝,送走冒險給他通風報信的友人,轉頭就看到張飛火冒三丈,關羽也是冷笑撫須,眼看著就要衝去讓姓孫的給個說法。

  於是,劉備更加頭大,連忙連住兩位弟弟。他們如今人在江東,就算關張二將忠勇無雙又能如何?古語有雲,以一當十為勇,哪怕他們能攔得住一兩百人,又如何和一兩千士兵相抗衡?就憑他手下這些殘兵敗將,更別提能和江東大軍過招了。

  如今之計,只有逃跑而已,可再逃又能往哪裡去?

  要說真想保命,或許劉備乾脆往南邊少數民族的地盤逃,遠離中原鬥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劉備是什麼人?他這一輩子都執念著成為一方諸侯,甚至安定天下,讓他逃去蠻荒不問世事,還不如殺了他痛快。

  正在發愁呢,就聽到門外有江東士卒捉拿人的聲音,聽聲音是沖著他來的。劉備差人一問,果然如此,之前給他報信的友人都被拿下。有人向吳侯上報,說劉備勾結歹人,欲圖在江東作亂,吳侯這就差人來拿他問話。

  劉備如何不知道這只是個藉口,若真被拿下,哪裡由得他辯解,還不凶多吉少?於是,帶著關羽和張飛,連殘部都顧不上,三個人連行囊都沒帶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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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往荊州方向跑的,劉備這幾天也沒有傻待著不動,他探聽到孫權要和曹操聯盟。他若想活命,只能回荊州去和劉玥賣好,說不得看在曹孫聯盟的危機下,她暫時不會動自己。

  可孫權焉能讓他逃了,立刻封鎖了各郡縣緝拿。

  劉備從荊州兵敗起,就一直都處於身心不安中,連老婆孩子都不知所蹤。他年紀畢竟也大了,如何受得住這麼反復被追殺折騰。還不等到荊州境內,劉備就先病倒了,關羽和張飛著急,卻苦於不是大夫,無計可施。

  眼看著江東追兵又至,關羽推了兄弟一把,讓張飛背起劉備先走。可關羽仗義,張飛難道又是貪生怕死的性子,只嚷著「既然是兄弟,就生死一起」。

  「你我死在一起也就罷了,難道讓大哥也白白送死?」關羽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張飛,舉起手裡的青龍偃月刀,刀身在月色下閃爍著寒冷的不祥之光。

  劉備病得不清,只能隱隱聽到身邊的動靜,卻如何也睜不開雙眼和人說話,更別提站起來和人動手了。張飛摸著劉備滾燙的身體,再魯莽也知道拖延不得了,只得一跺腳,恨恨地背著劉備騎上馬就跑。

  ……然後正好撞到劉玥手裡。

  劉玥正納悶著呢,她正在前線佈置巡查軍隊,遠遠就有探子來報,說江東出了一小支騎兵在追人,她尋思著孫權不至於派這一兩百人就和她開戰吧,只能也派了幾十人先鋒去探探,結果就提溜著劉備和張飛回來。

  呵呵,倒是意外收穫了。

  「所以孫仲謀是派人追你們。」劉玥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好幾個力士按住的張飛,還有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劉備。

  「劉家女娃,放開我大哥!」張飛被綁住了還在那裡吼。

  劉玥點點頭,讓左右上去把劉備扶起來,看看他什麼情況啊,就這麼倒在地上,想碰瓷啊?結果小將一觸到發燙的身體,就約莫猜到幾分,回去和劉玥稟報。

  「病了?」劉玥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說道:「先把人扶回去,叫軍醫來看看。」

  她也沒回城裡去,就把劉備送去自己的軍營大帳。張仲景年事已高,劉玥不願意他冒險到軍中,就留在了襄陽城裡,隨軍大夫把了把脈,就知道劉備這病得兇險。

  「還能不能治?」劉玥當著張飛的面問道。

  軍醫面露難處,搖搖頭道:「主公明察,不是這病症有多難治,而是病人本就油盡燈枯,怕是回天乏術。只能先開兩副藥試試,若是熬不過去,也就是這兩晚的事情了。」

  劉玥點頭,張飛卻有點無法接受現實,畢竟他們風風雨雨走過那麼多年,什麼艱難困苦沒遇到,劉備都像打不死一樣熬過來了,又怎麼會死在這裡?

  「大哥……」連他的嗓音都低下去了,帶著令人共鳴的悲哀。

  劉玥不至於和將死之人計較,劉備都這樣了,難道她還能讓人拖出去砍了,給父兄報仇嗎?再說劉表是病死,劉琦是自己作死,幹劉備什麼事?正如她所說,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是敬重欽佩劉皇叔的,這人無愧是當世英雄。

  至少比姓袁的像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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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什麼藥就開,軍中沒有,就派人去城裡拿,不必吝惜。」劉玥歎氣。

  她讓張飛陪著劉備,倒也不擔心對方會跑,晚飯和藥都照送。張飛小心翼翼給劉備喂了藥,自己卻沒吃一口飯,每時每刻都守著,生怕劉備醒過來看不見人。

  劉玥根本沒放多少心思在這兩人身上,她稍微換了件鮮亮的盔甲,又打理了下儀容,這才帶著賈詡和甘寧去迎接來者。

  很快,地平線出現了行軍的身影,正是諸葛亮帶領的兩萬援軍。

  諸葛亮走得快一步,那時候孫權還沒和曹操勾搭上,他也是行軍到一半才收到消息,這就更加緊趕慢趕到劉玥身邊,讓自家主公底氣更足一些。

  「諸葛軍師。」「明公,甘將軍,賈軍師。」眾人紛紛行禮見面,唯有劉玥不動,只看著羽扇綸巾的諸葛亮微笑,後者抿唇回以一個笑容。

  「明公。」他又輕輕喊了一聲,聲音清朗乾淨。

  劉玥的笑容慢慢變大,伸手拉住諸葛亮的手,就帶著他往大帳中去。眾人跟隨而去,把荊州和益州的情況互相通個氣,可憐這夫妻兩人一見面,就只能聊公事。

  和賈詡一樣,諸葛亮並不過分擔心曹孫聯盟,他也勸劉玥安心。說收到荀攸的信,大軍一時半會過不來,但黃忠已經又帶了三四萬益州軍往這裡來。

  像荊州益州這樣大的地盤,一州之內,也最多有十萬兵卒,其中精兵只有一半,剩下一半多是後勤補給。荊州兵被蔡瑁帶走一部分,之前內耗很大一部分,如今剩下能投入戰鬥的最多兩三萬,甘甯手上水軍一萬,劉玥親兵一萬,再加上諸葛亮的兩萬。

  現在他們手上有七萬大軍,還不算黃忠正往這裡趕來的三萬。這麼數數並不算少,但一來防守的陣線太長,二來就江東本來的兵力就不小於十萬。

  更不要說曹操還寫了封很狂妄的信,說自己率百萬之眾南征。

  當然這肯定是誇大騙人的,科科,還一百萬精兵,三國所有人口加起來有沒有一百萬都是個問題吧。可即便咱們給他打個折扣,七八萬人總還是有的。

  那曹孫聯盟的兵力就是劉玥的兩到三倍了。孫子雲:「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按照《孫子兵法》的說法,這時候她該跑了。

  可賈詡和諸葛亮的意思都是——跑個球,正面幹他!

  啊不對,當然不是那麼沒技術含量。不過軍師們的意思是,主公你不要慫,先不說曹孫還沒聯盟成功,就算真聯盟了,咱們也還能打一波看看的。

  正事談完了,眾人識趣地告辭,只留下這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路上正巧遇到趙將軍,帶著劉使君的家眷去益州。」諸葛亮提到這事,很自然地給劉玥倒了杯熱水,雖然生了劉維,但劉玥身體還是因為當年流產而落下毛病,也就是畏寒。

  「確有此事。」劉玥點點頭,端起杯子來喝,打趣道:「怎麼,你不樂意?」

  「聽說要讓趙將軍當維兒的武師父?」諸葛亮沒正面回答,只搖著羽毛扇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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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說他嫌棄趙雲,趙雲用槍如神,忠勇無雙,確實是個人物,給維兒這個三歲小兒當師父才委屈了呢,只這畢竟是劉備的人,萬一劉備東山再起,趙雲急著帶阿斗回去,一來一去傷著了劉維怎麼辦?

  誰會把不信任的人放在自家孩子身邊?

  「你怕趙將軍傷了小年?」劉玥笑笑,「不礙事的,子龍正直,做不出這種事來。」

  諸葛亮搖了搖扇子,歎道:「你倒是一向心大。」

  誰讓劉維是他們膝下唯一的血脈?這不僅僅是血脈傳承的問題,更意味著劉玥在戰場上有個萬一,文臣武將們只能輔佐這一位少主,倒是沒有奪嫡的麻煩,可獨苗真的很危險啊!

  劉玥在的時候,她會親自把維兒帶在身邊,不離左右。劉玥不在府邸的時候,就是諸葛亮嚴加監控接近他寶貝兒子的人,但凡底子有些不清不楚的,他都不會讓那人靠近劉維百步之內。不是他神經過敏,而是劉維不僅是他兒子,也是他的……少主。

  「你要真擔心。」劉玥眉眼彎彎,湊近了她丈夫耳邊,小聲道:「等這邊戰事結束,你我有機會給小年再添幾個弟弟妹妹,也省得你提心吊膽。」

  這話說得羞人,然而如今諸葛亮早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小夥兒了,他神色不變,不動聲色地回應道:「夫人有心了,只你日夜操勞,怕是身體不便。」

  ……男神你變了,快說,是不是甘寧教壞你的!

  甘寧:明公,某躺著也中槍啊?

  夫妻這邊調笑著,雖說是在軍營之中,而且敵軍即將壓境,但不能親親熱熱,也能卿卿我我啊。劉玥自忖他們也算老夫老妻,但孔明愈加成熟後,回話手段也是越來越高,連她都吃不太消,臉頰微微發紅。

  然後,就有人在帳外稟報,說是劉備醒了,想要見一見劉玥。

  劉玥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劉備和張飛,諸葛亮也有點無語,這麼重要的事情,主公竟然也不和他說一聲……

  「我去去就回,不必擔心,劉使君病重,大夫說也就這兩天了。」劉玥說了一句,就起身往外走去,諸葛亮若有所思,等劉玥走後就召來軍醫偏將問話。

  #

  劉備眼巴巴等了半天,這才看到帳外走來的颯爽女將。

  「南武侯。」劉備喚道,他是個精明人,知道劉玥如今領了荊州牧和益州牧,叫哪個官職都不合適,為表尊敬只能叫侯位。

  「劉使君。」劉玥在張飛瞪視下,十分淡定地坐在病榻邊。

  兩人互相看了片刻,劉備扭頭支開張飛,顯然並不願意有任何人在旁。張飛不情不願地走出帳外,劉玥揮揮手讓左右都退下,整個帳內只剩下兩人。

  劉備咳嗽了兩聲,開門見山道:「某自知時日無多……雖不甘心,卻不得不認下這天命。南武侯如今據四地之威,擁十萬之眾,平定天下匡扶漢室,只能期望於君。」

  看到劉玥不吱聲,劉備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直接說道:「如今曹孫聯手,南武侯危矣,侯君可有對應之法?」

  劉玥終於開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劉備搖搖頭,又咳嗽兩下,說道:「非也,侯君可知曹孟德想要什麼?孫仲謀又想要什麼?某雖不才,卻略知他二人心思。」

  曹操和孫權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曹孟德要的是天下,孫仲謀只為自保。」劉備繼續說道:「試問一句,敗袁紹可得北方,可若敗了侯君,曹操可得南方否?」

  當然是不成的,就算曹孫戰勝了劉玥,也就是把劉玥重新打回益州龜縮,而江東反而會因此勢大,曹操怎麼也占不了便宜,頂多荊州一人一半;若是打不贏就更別提了。

  「若是侯君與曹孟德聯手,攻佔下江東後,哪怕將江東對分。您可平定大半個南方,而曹操得江東水軍,又可過長江天險,才有進一步可圖。」

  說到底,三方博弈,其中兩方都想要天下,如果聯合較弱的協力廠商,那麼就會呈三足鼎立,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可若是兩個莊家聯手把最小的滅掉,便可放手爭一爭這天下。

  誠然,這樣等於養大了對頭,搞成楚漢相爭的局面,但就像劉備一針見血所說的那樣:曹操不是孫權,他要的不是自保,而是整個天下。

  三國鼎立,只對最弱的勢力最有利。

  而爭天下的,自然是強者們的遊戲。


45關張投曹

  劉備的言辭說動了劉玥, 後者蹙眉, 顯然在認真思考他給出的提議。劉備見狀,心中大定,他自己沒法平定天下, 卻總有一份夙願在的,無論曹操還是劉玥奪得了天下, 他在地下看著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若此計能成,平定天下也有他一份功勞在。

  「劉使君的意思我明白,可曹公未必會這麼想。」劉玥擔憂道,這不是她想和曹操聯合就聯合的,這也要看曹老闆的意思, 而曹老闆一心就想滅掉她……

  「曹公並非聽不進諫言之人, 南武侯派一名能言善辯的名士,去曹營說動他便可。」劉備氣息漸弱,說話也有些吃力,「若是聯盟不成,再想應戰之法也不遲。」

  劉玥點點頭,就看到劉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卻仍舊強撐著問道:「荊州一戰, 吾與妻兒失散, 侯君可有見到?」

  他如果死在這裡,阿斗就是他唯一的子嗣。之前劉備顛沛流離的途中, 死過不知多少老婆孩子,但他那時想著孩子總能再生, 可如今卻不行了。

  劉玥應道:「使君勿慮,趙將軍忠心護主,如今我送將軍和兩位夫人並小公子去了益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備笑了一聲,知道自己老婆孩子給拿住做了人質,可他都快死了,還需要什麼人質呢?只得漲紅了臉,捏住劉玥的手,祈求道:「婦人幼子無辜……」

  「劉使君想到哪裡去了?我劉玥再不才,也不至於欺負婦孺。」劉玥無奈地搖搖頭,「有趙將軍在,無人可以傷到使君的家眷,我也令人妥善安置他母子三人。使君安心吧。」

  安心?如何安心得了,可再不安心又能如何?

  劉備幽幽歎了口氣,阿斗過得好不好,一是看趙雲的忠心,二就是看劉玥的人品。也罷了,事已至此,難道他還能希望阿斗出人頭地,只要劉玥肯讓孩子平安長大就好。

  當然,劉備是不知道,阿斗將來比他出息得多。至少劉備死的時候不過是個將軍身份,而阿斗可是當上了大唐的丞相,歷經兩朝,是唐高祖劉維的心腹臣子,也是唐文帝的帝師。

  不過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此時眼看著劉備要斷氣,劉玥連忙問道:「阿斗還沒有大名,你做阿翁的給取一個?」

  「原本……是要叫劉禪的。」劉備腦子有些病糊塗了,劉禪這個名字飽含了他稱帝的野心。一個諸侯兒子尚可叫劉禪,而如今他都快死了,老婆孩子寄人籬下,他怎麼敢還給孩子起這個名字?

  要是劉玥小心眼一點,分分鐘弄死阿斗。

  可劉玥只是深深看了劉備一眼,點頭道:「好,那就叫劉禪。」劉備的兒子本就該叫劉禪,歷史拐了一個大彎,在某些細節卻還是會遵守慣性。

  劉玥沒和劉備保證什麼,也沒這個必要。至於她以後對阿斗好不好,只看這孩子自己的表現,她保證不會因劉備而產生任何偏見而已。

  她走出帳子,讓張飛進去,她估計劉備也更願意死前由自家兄弟陪在旁邊。果然沒多久,帳子裡就傳來了張飛的嚎哭聲,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哭聲難聽得很,卻讓聽的人也不由歎息悲哀起來。

  且說劉備死後,屍骨卻不能一直放在劉玥軍中。劉玥找張飛說了一下,大戰就在眼前,她不可能給劉備設個靈堂,要麼就地埋了辦個簡易喪事,要麼給張飛點人手,讓他親自為劉備扶靈去一處好地方安葬。

  反正家鄉是回不去了,幽州那是曹老闆的地盤。@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並不挽留張飛,雖然後者是一員猛將,可是對方心不在她這裡,又沒有什麼好牽制他的,留在身邊也是麻煩。要說殺了吧,名聲也不好聽。

  再說張飛認定了是孫權害死劉備的,對孫權恨之入骨,劉玥覺得很有必要放回去給仲謀找不痛快。所以,當張飛執意為劉備扶靈北上後,劉玥痛快地給人給錢給車。

  張飛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劉玥不計前嫌,給大哥找醫生又給他錢,更別說劉備家眷都在益州。這個剛猛的漢子離開前,第一次恭敬地給劉玥行禮,許諾道:「若某報仇後沒死,必定報答你這份恩情。」

  劉玥笑笑,把人送出去,還派了一支小隊護送。

  人送出去十幾裡地後,竟然神乎其神地撞上了關羽。關羽單槍匹馬地擋住江東追兵,此時渾身是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可他竟然撐著一口氣也要去找劉備。

  而此刻,看到劉備的棺材,他再也忍不住從馬上跌落。張飛喊了一聲,讓人去接住,又是就近請了大夫。原本是沒大夫搭理他的,還是護送的小將拿出了劉玥的信物,這才有百姓安置棺材,又有大夫上門來診治。

  關羽畢竟身體底子好,修整兩天后,就私下找到張飛,問他有沒有想過下一步怎麼辦。

  「那……先給大哥找地方葬下,再去江東找孫賊報仇!」張飛認真道。

  關羽想得則多一些:「大哥和你我都是北方人,葉落根歸,總不能葬在荊州?何況就你我二人,還不能近孫賊的身,就會被殺。你我死了沒關係,可恨不能為大哥報仇。」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做?」張飛是暴脾氣,當下不樂意了。

  劉備屍身不能放太久,否則哪怕天氣不熱也會腐爛,這事拖不得。關羽閉眼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什麼決心般,恨恨說道:「為今之計,你我去投了曹操。」

  「什麼?投曹賊?!」要說天下誰和劉備最不對付,不是劉玥也不是孫權,還是曹操,這兩個人是死對頭了,恨不得掐死對方那種。

  劉備私下裡對曹操就一個稱呼:曹賊。

  可關羽說得確實是二人最好的出路,曹操可謂癡漢關羽很久了。如今劉備死了,關羽掉過頭帶著張飛來投靠,曹老闆估計能樂死。

  「你難道不曾聽說,那曹賊要與孫賊聯手,攻打荊州嗎?」張飛跺腳,「若沒有南武侯,我都不能為大哥扶靈,你豈能恩將仇報?」

  「我投曹操不過是為了見到孫賊,二人聯盟必定見面,到時候在席上,你我兄弟二人拼了性命也要把孫賊砍殺。」關羽傲然道。

  張飛想了想,覺得二哥這話好生有道理。

  「再者曹操統管北方,讓他找地方安葬大哥,豈不是方便?」關羽絲毫不覺得坑曹操有啥不對,反正他生死都是劉備的人,哪怕劉備死了也一樣。

  張飛也同意了,於是兩人趁著夜色,不驚動劉玥派出的那支小隊,把劉備屍體偷偷帶出來,一路朝著北方曹操的地盤跑去。

  等劉玥得知消息後,挑了挑眉,沒計較。反正曹操手下大將多,一個是砍,兩個也是砍,債多了不愁。再說人都跑到曹操的地盤了,她再捶胸頓足也沒用。

  「你說曹公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劉玥托著側臉問道,「曹公怕是在夢中都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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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淡然道:「得此二將未必是曹公的幸事,失此二將也未必是明公的不幸。」就關羽和張飛的脾氣,也就是劉備治得了他們,說不得會攪得曹營雞飛狗跳。

  劉玥哈哈大笑,指了指諸葛亮:「你啊,這張嘴。」

  笑過之後,劉玥正了正臉色,說道:「我欲和曹公聯盟。」

  諸葛亮點頭,神色並不意外。

  「可曹公如今執意要聯合江東攻打荊州,我需要一人出使曹營,說服他改變主意。」劉玥問道:「去的那人必要身份尊貴,以顯示誠意,又要舌燦蓮花,以說動曹公。此外,此人要有膽識魄力,孤身闖曹營,很可能再也回不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想來曹公也知道這個道理。」諸葛亮平靜問道。

  劉玥苦笑:「他曹孟德何時守過規矩?」

  懂規矩還能把持漢室,還能狹天子以令諸侯?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劉玥還沒問出口的話,那就是「何人可擔此重任?」

  誰適合出使曹營?這事情難道劉玥心裡沒有人選。她心裡早就選好了人,只是此行太過兇險,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提,可不提難道對方就不知道嗎?

  有些話甚至不需要暗示,聰明人就懂了。

  能滿足那些條件的,身份能力膽識都最合適的,不正在坐著在她的面前?諸葛亮輕搖羽毛扇,神色平靜從容,好像他完全沒猜出劉玥屬意他去闖這趟龍潭虎穴似的。

  「孔明……」劉玥歎息,她當然不想自己丈夫去曹營。可他們都是公私分明的人,為了大業,諸位將士可以犧牲生命,憑什麼諸葛亮就不能冒險?

  就連劉玥自己,不也是出生入死好幾次?

  既然諸葛亮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就必須去。既然主公做出了這種決定,臣子就必須心甘情願地為了主上冒殺身之險,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明公何必做小兒女之態?」倒是諸葛亮一曬,他喊她「明公」而非「夫人」,說明兩人是公事公辦的狀態,「為蒼生大計,亮的性命何足掛齒?」

  爭天下不是過家家,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兒女情長。

  當然她問他心中是否有天下蒼生,他不是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心嗎?

  他們夫妻並非因為情而成親,更多的反倒是因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些年相處下來,恩情也比愛情更重,相比於生死相隨的愛侶,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戰友。

  劉玥先是苦笑一聲,隨即正色肅容道:「那一切都勞煩軍師了。」

  「亮,定不辱命。」諸葛亮往後一步,也鄭重俯首行禮。

  他抬頭看去,望向那一對漆黑的鳳眸,比成親之時更顯威儀。劉玥終究是一天比一天更像君王。君王多情,君王也無情,然而無情多情,都是他此生相隨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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