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第七十章 新地圖
赫特爾找她的確是要商量事情。不出她的所料, 他所要和她協商的,是合作的事情。
赫特爾的背後是洛維斯,而洛維斯的背後……
如果她猜的沒錯, 很有可能是來自倫敦的那個人。
「我想阿諾忒小姐應該很清楚我們找你是為了什麼。」赫特爾雙手交叉端放在桌上, 他的神情平靜, 沒有半點在臺上時候的狠厲和激揚,他不聲不響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這就是一個文弱書生的錯覺。
但阿諾忒再清楚不過這張皮囊下的人的狠厲的心。這是一個和漢尼拔先生同系列的人, 只是他的偽裝稍顯稚嫩而已。
她拉開了凳子,在他面前坐好, 面帶微笑道, 「當然。」
「我有些好奇, 我們是什麼時候露出的破綻。」
「如果非要說的話, 」阿諾忒沉吟了幾秒, 「其實是一開始。」
「一開始?」他的神色頗有異議。
「我初次登船的時候, 曾因為迷路而走到了一個拐角處,而在那個拐角處,我聽到了兩個人的爭論, 」阿諾忒回憶道,「也就是那時候, 我對某些事隱隱有了猜測。」
「理由。」
「因為這兩個人被我發現的太容易了,」她平靜地說道,「一開始我也曾以為過是巧合, 但是性格與家世的原因,我這個人一向不相信巧合。而在宴會的時候,我確認了我的想法——你的人太整齊劃一了。他們做事很遵循規章制度,並且遵守命令,這種令行禁止我從前只在一種人身上看到過,那就是軍方。他們一看不像是一般人,所以在整個宴會上我都特別注意過他們,然後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一點來自軍方的械材?」只是稍稍一回憶,赫特爾便想明白了第一個破綻在哪裡。
「沒錯。」她點點頭,「能弄到這種東西,能訓練出這種程度的下屬,我大膽地猜測了,你身後的人,不是軍方,就是那種手眼通天的罪犯——而從你的行事風格上看,我偏向於後者——如果你要我解釋你的行事風格的話,我只能用直覺兩個字來說明。你似乎很看不起這些智商能力一般的普通人,你不傷害他們,只是威脅,一是因為覺得上級派你來執行這種任務讓你覺得十分的憋悶,除了照常的表演外,你一分鐘都不想看到現場這些虛偽的人類。
二來,你的最上級做事謹慎,並且在巴爾的摩並沒有什麼穩固勢力,這一次的賭博遊戲他做的十足十的小心,務必不出意外,尤其是人命方面,更是不能有一點偏差。因此你做事被各種壓抑,但你又極為有大局觀,知道自己此刻不能隨意行動。所以你的情緒被各種壓制著,而你在最後一局遊戲的爆發,正好完全坐實了我的猜測。
而在我們玩的第二個遊戲中,我無意中得知了這船上其實處處都有監控,既然這樣,那麼就算我迷路了,我的運氣也不可能那麼好,剛好走到那兩個人的視覺盲區。
而根據以上這些證據,繞回我所提出的那一點,不難判斷,這兩個人很有可能是故意讓我聽到這段談話的。」
回應她的是赫特爾有些驚異的表情。
「看不出來,阿諾忒小姐的智力也不低。」赫特爾語帶些微的嘲諷,「只是可惜,還不是被人玩的團團轉的可憐蟲。」
「我想我得糾正你你一點,赫特爾先生,」阿諾忒一本正經,「我只是自願入了別人的棋,可沒說過我願意做別人的棋子。先生去過中國吧?圍棋是一種很神奇的棋種,有時候你明明看起來就要贏了,只要落下這顆棋子,對方就只能痛哭流涕了,可就在那之前,對方竟然下了關鍵一步,於是你滿盤皆輸。而我就是這看起來將要輸的一方。」
赫特爾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只要不妨礙到計畫,阿諾忒小姐想如何都可以。」
「既然您與我的想法相同,亦是不想耽誤時間,那麼我們不如談談,您的上級到底想和我合作什麼……或者說,他合作的對像是我,還是我身後的尼瑞努斯?」阿諾忒輕聲道。
*
阿諾忒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她擅長於此,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比較喜歡直白一點談生意。
而現在,顯然是對方有求於她,而有求于她,自然要按照她的規矩來談事。
「我聽說阿諾忒小姐的身手很好,卻不知道好到了什麼程度。」赫特爾看出了她的意思,也接過了她的話頭,他的話很含蓄,她頓了頓,才想明白他這句話中的隱喻。
他們看上的應該不僅僅是她的身手,畢竟她的武力也到不了逆天的程度,而且體力還是她的短板。
所以如果她的身手達不到她們的要求,那麼他們的合作估計會被更改內容。
他們選中的合作者已經是她,她很確定。
但他這略帶輕慢的口氣,其實也說明瞭他們對尼瑞努斯家族的產業的不在意。
而尼瑞努斯在巴爾的摩也是說的上話的勢力,他們連這種程度的財富都不在意,由此可見他們的真實財力有多少深厚。
心下這種想著,但她的面上卻絲毫未顯,「赫特爾先生需要我有多厲害,我就有多厲害。」
「阿諾忒小姐可知道,自信過了頭,可就成了自大?」
「可這種話的適用對象,不是那些一無是處只知道誇口炫耀的傻瓜們麼?」她的唇角略露諷刺,「我的能力或許真的談不上多厲害,但只要剛剛是你們需要的程度就可以——所以我有這樣的自信,況且,按照你們的謹慎程度,假如赫特爾先生對我的能力有所懷疑的話,應該也不會找上我,確切地說,找上我不就是因為,我方便控制,並且武力滿足你們的要求,所以才會有我們此刻的商談,不是麼?」
「聰明,」他拍掌笑道,「同時也很有自知之明。」
「那就別浪費我們共同的時間了,」她道,「如果你調查過我,肯定知道,我是個耐心不太好的人,最討厭的就是拐彎抹角。而我不常委婉,但並不是不會。我聽得懂你的言下之意,只是不耐煩去聽,赫特爾先生,你有求於我,我有求於你,我們互相有求,但我之求可有可無,你之求的身後必然是上級的勢在必得,所以為什麼不放開你所謂的面子工程,然後給你我一個坦然一點的合作呢?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會落井下石的人,所以只要你們給出的條件讓我滿意,我並不介意為誰做事。」
她說的漫不經心,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很明顯:她不想聽他說些有的沒的,如果想合作,就拿出誠意。
而她這樣的舉動自然是惹惱了赫特爾身後持槍的人,那黑衣人將木倉一提,還沒等他的槍口對準了對面的少女,赫特爾就擺了擺手,讓他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你是個聰明人,而且是個有能力的聰明人,我的上級想要和你成為盟友,為同一個人做事。而你可以得到的東西……」他頓了頓,「財富,男人,我想這些東西你大概都不在乎,所以我的籌碼不是這裡面的任何一樣東西。」
「我還剛想說,如果你給我是只是這些東西,那我想我可以拒絕你了,」她把玩著辦公桌上的筆,頭也不抬地應道,「你們得拿出一些有足夠的誘惑力的東西。」
「比如說……」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容來,「一個能讓你隨心所欲無所顧忌做你自己的機會。」
「我自己?」
「你在掩飾一些東西,而我們能給你機會釋放被掩藏的你自己。誰都不會發現是你。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那麼有信心?」她輕笑了一聲,「可是我不相信你們。」
「那麼就讓我們給雙方一次試探吧。」被這樣懷疑了,他卻並不惱怒,「我聽說三天后B&O鐵路博物館會接待一位客人,她的名字名字是塔利爾·曼多娜。曼多娜家族的生意真好趕上政府出臺的政策,正是上升的路上,博物館主給出這樣的架勢,也是想賣個好,同時掩藏自己的真實目的。我們的合作就是,我為你探查清楚當天的所有消息,你為我們偷出她的家族與博物館的那份私下合作的契約。」
「當然,」他低低地笑了笑,話語中帶了刻意的誘惑,「就算你在這過程中失手殺了什麼人,我們也能夠保證,能夠洗乾淨所有有關你的犯罪痕跡。」
「看起來對我很有利啊……那麼……成交。」
*
阿諾忒臨走的時候,赫特爾突然叫住了她,「如果阿諾忒小姐是要去找那位先生的話,可以去艙門看看,我們的人應該已經快要把他送出船了。」他面露微笑,絲毫沒有自己在威脅一個妙齡少女的羞愧感。
他她在表達著,如果她什麼都不做,他們可能會對她喜歡的人下手的威脅。
然而她回答的面不改色,「謝謝,我知道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為什麼,她就突然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赫特爾先生還是讓你身後那位黑衣人擦擦手裡的槍吧,怪髒的,送別也不用了,我不太喜歡這種多此一舉的禮儀。」
不等任何的回答,她就離開了房間。
而赫特爾回頭的一刹那,看到的就是槍口處一點小小的凸起。
他定睛一看,那正是她方才把玩的那支筆的筆尖。
她的武力真的不逆天,可卻真的已經足夠。
大修 第七十一章 合作
阿諾忒不知道赫特爾做了什麼, 但自從他們之間許下了這第一筆的試交易,她就覺得有些奇怪,只是不清楚具體的疑點在哪裡。
等到下船以後, 她這才恍然發現, 曾經追著她跑的員警似乎再也不關注她了, 甚至那位對她窮追不捨的,在她身上放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傑克警官也沒再提起要見她,更不要提上船之前差點追上了她的奧特曼警官了——她安安生生地回了尼瑞努斯家族,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只是像往常一樣出去了一夜,平淡地讓她都有些難以置信。
她仿佛突然從他們的懷疑名單表上消失了。
他們良心發現覺得她是完全無辜的?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警局的規矩一直是寧可錯殺一千也要抓住有疑點的嫌疑人, 是以事情的真相很顯然:有人幫她在警局裡大開了方便之門。
尼瑞努斯家族有這樣的能力, 但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能力做這樣的事, 畢竟她還不是被所有人承認的繼承人, 而赫特爾曾說過, 她絕對能輕而易舉地看到他們的誠意。
所以很顯然,這就是他們的誠意。
而她對這份誠意,非常滿意。
阿諾忒慢悠悠地在街上閒逛著, 街邊是和以往別無二致的風景,而她的神情輕鬆, 仿佛是感受到了什麼極端愉悅的事情。
是的。
愉悅。
在船上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只要一直玩著某一種賭博遊戲,她就能夠長時間地擁有自己的情緒。
喜怒哀樂, 這些對於正常人來說僅僅只是常見無比的感情。但對於重獲它們的阿諾忒來說,就像力量最弱小的皇子在手段盡出後得到了得到了昂貴的不可替代的皇位,那種欣喜若狂,根本不是語言可以形容出的情緒。
當然,在維持了一段時間後,她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畢竟,她不是從未擁有,而僅僅是失而復得,所以並沒有那種新奇感。只要能壓住那股激動,她就能在擁有情緒的情況下保證自己的情緒的絕對冷靜——畢竟她已經維持無情緒的狀態太久。
然而這並不是讓她最為奇怪的地方——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並且得了這種奇怪的無法感知情緒的病以後,她已經能夠對這些略顯科幻的設定有很好的接受力度了,畢竟,她的穿越就是很好的反科學事例。雖然她依舊崇尚科學,但這並不意外著她完全不相信非科學的事物的存在。
事實上,最讓她無法理解的其實是,在賭博的情緒狀態下,在漢尼拔先生的面前,她竟然完全無法體會到了那種心動的心跳感,就好像面前的男人僅僅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陌生人,她從未喜歡過這個人。
如斯平淡,如斯冷漠。
而她卻還對自己當初的著迷記憶猶新。
當然,她偽裝的很好。
她還記得她從船上下來的時候,正巧碰上了慢悠悠向下走的漢尼拔,他穿著合身的西裝,嘴唇緊抿,看不清表情,但阿諾忒就是知道,他此刻的情緒不好——所以她走了過去。
她的步子不快,但追上前面的男人卻已是足夠,她以一種這個相遇只是個巧合的表情站定在他的面前,然後她雙手背後,玩起了手上從赫特爾那兒拿來的骰子。
就算是最簡單的賭博,比如骰子的比大小,依然有著神奇的作用,比如讓她能夠在面對漢尼拔先生的時候保持絕對的理智。
「漢尼拔先生是要回家麼?」她輕聲問道。
「這顯然是個陳述句,阿諾忒小姐。」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表情很淡,唇角微彎,看起來像在笑,可眼中劃過的淡淡,卻是無法被理解的莫名模樣,「遊戲已經結束,而收尾的工作已然是舉辦這個活動的人的任務。勝負已分,而其中的棋子自然也到了被取下棋盤的時候。這一點,你應該看的比我清楚。局中人更能夠理解局中人的棋,不是麼」
「象棋會被取下被吃掉的棋子,五子棋可是得拼搏誰先五子才能判斷輸贏。」她這樣回道,「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結局,所以……」她抬頭,露出個淺淡的笑容來,「漢尼拔先生願意參加我的生日宴會麼?」
然而這樣突然的轉折甚至都沒能讓他皺起眉梢,「我的榮幸。」
*
果然不出漢尼拔所說的是,在離開了這艘船以後,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向警方上報這件事,雖然她懷疑是赫特爾的人攔截了消息,然而如果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這些家族絕對會追究,而不是這樣平靜。
畢竟,在這場宴會之上,大多數的人,還是丟了人的。
而位子越高,往往越看中面子。能夠讓他們拋下面子的,想必也只有性命了。
能夠同時威脅這麼多的家族讓他們保持沉默,那個傢夥的實力可見一斑。
而且,或許讓他們保持沉默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源於那一對在一開始就被槍殺了的小情侶的出現。
所有人都以為她們死了,可他們又出現了。
槍聲是不會造假的,子彈穿過胸口的模樣是無法造假的——所以這種事顯然只有一個原因:他們又被救活了。
由此可見那些人槍法的精准和醫術的高超了。
而不深究這件事的最終決定,很有可能是這些家族的上層的意思——她猜測赫特爾身後的人,或許能量大到了讓人無法想像的地步。
當然,以上這些細節,全部來源於阿諾忒的想像和分析。
事實的真相是怎樣的,她一點也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
她現在的目標,是維克家的辛西婭。
*
與漢尼拔先生的再度交集是在一周以後,那天的阿諾忒收到了辛西婭夫人的邀請,對方的丈夫維克的葬禮結束了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也是維克家的家主死後第一次對外的宴會。
盛裝打扮,無形攀比,這是這兒隱秘的你來我往,作為尼瑞努斯家的大小姐,阿諾忒自然也躲不了這樣的應酬。
如果有好感度的天平,她猜測漢尼拔先生對她也不過是百分之五十的分數,而這好感還有興趣的加成,畢竟她知道自己表現出的特點有多招引某些人的歡心,但她沒成為別人食物的想法——雖然她的確對漢尼拔先生有些想法。
當然,這點障礙並不妨礙她邀請這位紳士。
如尼瑞努斯這樣的家族,公開的邀請幾乎等同於對身份的承認,但他就是有本事裝作無辜的樣子,只讓阿諾忒恨不得撕下這個人所有的外皮。
當然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傳聞中維克夫人辛西婭因為丈夫的死整日鬱鬱寡歡,是以明面上發出邀請的其實是辛西婭的妹妹,那是個看起來十分溫柔乖巧的女孩,叫做茵蒂,阿諾忒對她的印象很好,畢竟美的東西總是更容易得到寬容和關注。
這算是個公開的宴會,表明了維克家族回到公眾視野的態度。
作為巴爾的摩的大家族,同時也是維克的友好合作夥伴的尼瑞斯努家的未來繼承人,阿諾忒是必須出席的。
她代表了家族的態度。
但這樣的場合下,若是她獨身前去,不說會不會被疑問為何沒有男伴,那些蠢蠢欲動的單身男性指不定會停不下騷。擾。
她可不是什麼好脾氣。
思及此,她打電話邀請了漢尼拔。
大概是遊輪上的坦誠,他開始不避諱地展現少許黑暗在她的面前。阿諾忒只當做自己眼瞎,對此視而不見,兩次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觸動了醫生的什麼機關,他也收斂了自己的表現。
因著遊輪之後的不久便是生日宴,她要處理的事情過多,一直到茵蒂的邀請來了之後,她才總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漢尼拔先生自然是同意了她的邀請。
尼瑞斯努有自己家的形象設計師,因為是要出去應酬,她化了成熟的濃妝,眉眼染著深色,唇也點著絳紅,她看起來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貴婦人,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阿諾忒不太喜歡這樣的打扮,看起來盛氣淩人的太過明顯,她喜歡暗地裡的手段,明面上卻用微笑掩飾一切。
但這樣的虛偽顯然不適合這場宴會。
維克家族需要人説明他們撐場面,而她的家族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一場合作,維克家族選擇低頭,而她的家族選擇收下這份示好。
唯一讓阿諾忒有點在意的就是……
為什麼邀請者是茵蒂?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維克夫人辛西婭和她的妹妹茵蒂的關係,可說不上半分的好。
難道這之中有什麼隱情不成?
阿諾忒合上了手中的資料。
她發現了點十足有趣的東西。
關於維克的死的疑點以及……辛西婭夫人和維克的弟弟羅德那點不得不說的關係。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最重要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啊寫不出東西……最近好卡
大修·第七十二章 辛西婭夫人的妹妹。
毫無疑問, 辛西婭夫人很漂亮。
湖色的長裙攏著她凹凸有致的身形,頭上並未作太多的裝飾,只簡單的用頭花束了發, 她唇上的笑容是完美的貴婦人弧度, 也怪不得她喪偶之後依然有這麼多人的追逐, 不說她維克夫人的身份,就單單說她本人,也是很有魅力的存在。
她深諳如何展現一個成熟女人的魅力。
一直以來阿諾忒都不太喜歡宴會上的虛偽嘴臉——雖然她也同樣是戴著面具的熟練者,說起謊話來也能面不改色, 但能避的時候,她也不想勉強自己。
而且這次是維克家的應酬, 還沒有決定是否要站位, 她也不想太融入群體。
不過這兒的甜點味道倒是不錯, 她嘗了好幾份之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像是完全不顧忌自己在外的形象。
她倒也不用顧忌。
在巴爾的摩這片土地, 姓著尼瑞斯努的人不用顧忌任何的存在。
當然, 就像她最初想好的那樣,她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的陪伴者是漢尼拔先生。
大概是因為某個事故的後遺症,醫生對這樣的觥籌交錯還保留著差勁的印象, 畢竟他們才從遊輪的事件脫離不久,和旁人周旋過後忙裡偷閒吃東西的阿諾忒一眼就看到了角落中的他, 想了想,她端起酒杯,朝著這個人走了過去。
倒不是打發時間亦或是躲避什麼, 她其實是有正兒八經的事要談。
維克家族與尼瑞努斯家一向交好,是以對這家之中的人,她倒有八九分的熟悉。維克的死當初就已經很是讓她惋惜,但死既然已經成為了定局,她也沒有追究的意思。
成王敗寇,在這樣的大家族裡,輸後的喪命是很常見的結局,除非那得利者想要多此一舉的危害他們尼瑞斯努,否則阿諾忒也不至於追究這蹊蹺的死。
畢竟她當時的確有廢心力讓人去救維克,只是手下人沒救下來罷了。
既然已經死了,她與這維克又無感情,現任的家主與維克的關係又一直差勁,是以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伸張正義。
從外表上看,辛西婭倒依然是原來的豔麗模樣,或許是因為喪偶,她的面上多了幾分悲傷——雖然這點情緒從著裝上完全看不出來,而在這次久違的宴會上,老維克也宣佈了家族的繼任者是維克的弟弟羅德。
作為維克的遺孀,辛西婭既是生意的輔助者,也是羅德收攏維克的舊勢力時刷臉用的牌子。
旁觀著這樣一場陰謀四起的家族競爭的結局,阿諾忒只是嘖嘖稱奇了幾聲,便是不再關注。
事實上,暗地裡,羅德早對尼瑞斯努家示好,希望能夠取代維克在他們這兒的合作關係。維克的口碑不錯,能力也卓越,是以可以說,維克家族與尼瑞斯努的合作,靠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因素,都是這個男人的個人能力。
但能算計了維克,羅德的隱忍與心智可見一斑。
與這個家族合作的項目並不是主要的,是以能力優秀的話,阿諾忒也不介意與對方合作。
與虎謀皮的危險來自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但她的家族實力要遠強於維克家族,是以她也不介意與這樣心機深沉的人玩一把商業遊戲。
畢竟和聰明人合作更容易得到利益。
當然,羅德目前仍舊在觀察期。
她會出面並不代表著家族已經接受了合作,只是表達一個斟酌的態度。
但對於新任家主羅德來說,這就已經足夠。
既然能夠忍到現在才弄死維克,他的耐性可見一斑,所以尼瑞斯努的這點考驗,他還不放在眼裡。
「日安,阿諾忒小姐。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容我多說一句,情緒藏於內斂是種欺騙。」見她皺著眉朝他走過來,又最終站定在他的面前,萊科特秉著紳士風度先朝著她打了聲招呼——他總算是還記得是她帶著他進來的這地方,「悲傷被壓抑是會爆發的,您或許需要一個傾聽者。」
「畢竟我的男伴將我忽略了太久,人來人往需要打發,我一時之間走不了,於是疲憊的心靈受到了創傷,」她朝著身邊英俊的男人彎了彎眼角,「將漂亮的女伴丟下可不是一個好習慣,漢尼拔先生。」
她似乎很喜歡稱呼一個人為先生,他斷定這大概是她的習慣。
這種口吻聽起來總說不清楚是疏離還是熟稔,畢竟這樣的漫不經心實在太容易用來掩飾情緒,這樣的語調裡你很難摸透她真實的情緒,但真要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分了心神去想女孩子的心思。
女孩子。
他總覺得自己的心思應當不是喜歡,畢竟他是這樣內斂而理智,又有那樣的遭遇,無論如何,如果他真的喜歡上誰,他總歸能第一時間發現。
說不清楚內心,但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種轉變大概是從遊輪之後。
那時候他分明是想疏遠,卻是漸漸染了興趣。
就比如這次,這本該是個被拒絕的邀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當時就那樣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下來。
阿諾忒很特別。
他必須得承認這一點。
她和他以往的獵物都不同。
從身份上講,殺死她很危險,畢竟巴爾的摩的第一大小姐若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他以往的平靜生活大概也維持不住了,所以殺死她絕對是個不合算的選擇。
從戰鬥力角度講,短時間內他若拿不下她,僵持的那點時間絕對足夠她給自己搬來救兵。
而他可不相信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以後,她還會放心大膽地一個人來找他。
他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了跟蹤者的存在。
這讓他覺得很糟糕。
只是無法殺死她,總歸是要讓她閉嘴的。
畢竟她雖然不清楚他的具體,卻對那些案件有所關注。她不是個蠢蛋,只要一聯繫她在他家看到過的那些畫,她很快就能反應過來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知道他是兇手以後,她會怎麼做?
舉報他?
威脅他?
他絕未想過她會向他示好,就好像從未發現過他的真面目。
不,不對,仔細想想,她的示好是在那之後。
也就是說,她是因為他犯罪所以才「愛」上的他?
聽起來像是某種怪異癖好的狂熱愛好者。
可艾麗莎在船上已經證明過了,她是個多麼聰明的小姑娘——所以她圖什麼?
愛情?
親情?
財富?
可以上這些之中的任何一樣,她都不缺少,甚至可以說有富餘。
「美貌的少女總有無數的追捧,我也不過是躲開了這樣的追逐。」他真是深諳說話的藝術,一番責難被他說成了追捧與卑微,「玫瑰花生著紮人的刺,有些人選擇迎著痛折下,好將花捂在掌心,有些人選擇了等花朵自己綻開,而那花朵會開在他們的懷裡——在褪下渾身的尖利之後。」
「漢尼拔先生真是會說話。」雖然知道對方在一本正經的扯淡,阿諾忒還是被逗的嗤笑了一聲,卻是果然不再追究,「我並不是來找您閒聊的——我發現了點有意思的東西,並覺得您會感興趣。」
什麼東西他會感興趣?
那無疑是死亡。
「辛西婭夫人有一位妹妹,與我算是舊識,她叫做茵蒂,今日也同樣是這場宴會的主角。」她刻意咬緊了「妹妹」兩個字,「我此來本有事找她商量——茵蒂背著維克家有自己的勢力,是我交給她打理的,也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如何與那邊接觸。
然而,前幾天那邊遞來消息,茵蒂已經很久沒聯繫過他們,我今日前來,也有詢問原因的目的,沒想到我方才找茵蒂交談時,她擺出的是一副完完全全的待客之道——您說這是為什麼?」
她這樣問他,可眸中卻是分明的冷意。
她應該是清楚發生了什麼的,這才有讓他看熱鬧的邀請。
「真正的人死了,而代替者穿上了面具。」她根本沒指望漢尼拔會老老實實回答她,是以她問完便自己答了問題,「而我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阿諾忒很重視茵蒂?
那倒不至於。
尼瑞斯努家的暗棋無數,也不差一個茵蒂。
但是下棋的時候快下到關鍵的地方,結果棋子卻消失了,於是關鍵的一步將軍被卡住,那種感覺心裡會好受?
自然是不會。
阿諾忒很少顯露自己的大家小姐脾氣,畢竟平易近人的人設更方便她與同學相處。但是某些時候,她更適合借勢任性。
維克家族真的很敢玩呢。
竟然在與她的交易上耍這樣的花招。
「我聞到了血腥味,您願意和我一樣去看看麼,漢尼拔先生?」
*
阿諾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她雖然不知道茵蒂具體是什麼時候被偷天換日的,但這並不妨礙她猜到一點端倪。
人的屍骨是很容易處理的東西。
一場大雨,一個垃圾袋,一個下水口。
只是簡單的這些構成,等到骸骨被發現,也不知道會是多少時間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
詐屍。
第七十三章
茵蒂死了。
死在了辛西婭夫人的房間裡。
那時候維克夫人本是想讓自家妹妹替自己去準備一下待會出席宴會的時候她要佩戴的項鍊的:珠寶首飾同樣是維克家的重點生意之一, 在這樣的宴會上作為東道主的她所佩戴的首飾是對自家生意的一種宣傳,那些貴婦人若是覺得好看,便會私底下詢問她, 也算是光顧了她的生意, 而女人在這種美麗的東西上從來都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
只要讓她們動了心, 又在購買範圍內,多少錢她們都不在意。
而她這次所要佩戴的那條珍貴項鍊便是他們這次的新款。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條鏈子的名字叫作美杜莎之心。
美杜莎之心的設計精美,外形更是符合哪些未婚的女孩的夢幻心理, 它是美杜莎系列的最後一件首飾,也是維克家對外公佈的籌備了很久的「驚喜」。
它的設計者是維克的弟弟羅德, 這也是羅德能夠成功坐上維克家現任家主的原因。
沒有一點成績, 那些以老賣老的「家族前輩們」根本不會承認他的身份。
好在試探性投入市場的美杜莎系列已經為家族帶來了巨大的回報, 而作為壓軸的美杜莎之心更是早早被預定。
這款項鍊他們只打算做十條, 走物以稀為貴的路子。
而顧客們也吃這套, 畢竟他們做的確實漂亮。
這些高端珠寶為他們帶來了想要的財富與聲名。
而發現茵蒂的死亡的是維克家的女僕羅莎。
當時因為茵蒂的長久不回, 辛西婭心中煩躁,又因為應酬脫不開身,於是乾脆隨便拉了身邊的僕人, 也就是羅莎,讓她去樓上把茵蒂叫下來。
只是沒想到幾分鐘後, 樓上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而這熟悉的哭喊聲來自羅莎。
作為大家族的僕人,羅莎是受過教養的,一般的突發情況她們都能夠冷靜的處理, 再加上現在是宴會這樣重要的場合,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她也不至於這麼大的反應。
能讓她驚慌失措成這樣,一定是發生了猝不及防又不能接受的事。
辛西婭一邊想著一定要辭退這個冒冒失失影響了宴會進程的女僕,一邊擔憂著到底發生了什麼。再聯想到一直沒有下樓的茵蒂,她的心中浮現了不祥的預感。
而非常不幸的是,她的預感成真了。
茵蒂死了,死相淒慘。
她的屍體是完整的,但上面的血肉卻是零碎著參差著白骨,她的頭顱被掛在衣架上,有懸長的銳器刺進了她的大腦,而她的雙手被搭在衣架的枝幹上,上面的白皙的皮膚似乎被刀刮去,能看到其下森森的白骨。
她瞪著暴脹的眼睛看著推門進來的人,仿佛是對自己的死亡不可置信。
也怪不得羅莎會失聲尖叫地那樣恐懼了。
這樣的場景,就算是一些心心志堅定的男人說不定都會受到驚嚇,更別提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了。
有人死了,這宴會自然是繼續不下去了。
羅德憤怒地揣測著是不是商業場的對手故意破壞他的第一次出面,畢竟這次宴會也是要宣佈他繼承了維克家族最高的位子。
如果這種時候耽誤了這事的宣佈,就算圈裡人都清楚了他的上位,他也會成為一筆笑談。
但辛西婭夫人的臉色卻很難看。
她反復不斷地喃喃著「他回來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但有人問起的時候,她卻似乎已經緩和下來,收斂了那副表情。
而不出阿諾忒的所料,接手這起案件的是傑克·克勞福德。
萊科特並沒有離開,他也在此處等待著員警的到來,阿諾忒自然也沒走,畢竟維克家族與尼瑞斯努家族的關係擺在那裡,她關照也是自然。
現場已經被封閉,她隨著不多的人群遠遠地看著屍體,順便打量了一番裡面的佈景。
一場蓄意謀殺。
而且不是連環的性質。
兇手對死者的態度往往會表現在屍體上,刻意的虐待往往代表仇恨。
茵蒂的這副死相,證明瞭她死前是昏迷的,否則遭受這樣的對待她不可能毫無反應,至少她應該會有一聲尖叫,從而招引來圍觀的人群。
而且這樣可怖的傷勢,也說明瞭兇手和茵蒂之間的仇敵關係。
如果兇手不是虐待狂,那麼就是對這個人懷著極其沈沉的恨意。
誰會是兇手?
阿諾忒抬眸看了眼身邊的醫生,「漢尼拔先生覺得誰是兇手?」
「答案顯而易見。」
他答道。
他的臉色太沉穩,沉穩的讓人覺得,他完全不在意這件事。
可阿諾忒看的出來,他其實是有一點點在意的。
他在意的不是當事人,而是這次的事件本身。
她很好奇他的在意,可她也知道他是不會輕易說的。
既然問不出,她也不至於多此一舉的自討欺辱。
「答案是很明顯,只是我想不明白。」阿諾忒眯起眼睛,「冒著得罪許多家族的危險做這種事情,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有什麼值得他們鋌而走險的東西不成?」
醫生沒回答她。
他似乎發呆了幾秒鐘。
阿諾忒很少看見他失神的樣子。
他總是英俊的,勝券在握的,像是這世上的所有都在掌控之中。
她並不知道他的過去。
至少她並不知道,她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阿諾忒查閱過資料,但只能拼湊出零碎的故事梗概,關於事情的真相,她卻完全接觸不得。
而這次的事件似乎是個契機。
畢竟雖然真相看起來顯而易見,但卻意外地得到了醫生的幾分關注。
這之中一定有什麼特別的點。
阿諾忒很瞭解漢尼拔。
這種瞭解是從相處之中的觀察得來的。
他幾乎不曾掩飾過自己的小小習慣。
而通過這些一言一行,她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他不曾刻意去掩飾的心思。
事實上,就算是刻意掩飾了,她也能揣測一二。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稍微瞭解了這個人了。
從他那一瞬間的失神裡,她似乎看出了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麼。
【妹妹】。
這個簡單的名詞。
*
殺戮在很少的時候可以成為救贖與殉道。
但它並不是不可以。
畢竟當一個人以上帝視角去審視與打量這個世界的時候,對於理性與完美的神明來說而言,他是全知全能且無所不能的。
漢尼拔也亦然。
*
就算是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阿諾忒的晚餐依然沒有被打擾。
她坐在凳子上,像個孩子一樣晃蕩著腿,女僕送上了她的晚餐,是一份鵝肝,配上了精緻的紅酒。
阿諾忒像是完全失去了方才見著那般噁心的屍體的記憶,甚至還津津有味的舉起了叉子,她姿態優雅地切下一小塊肉,叉子叉起,還沒送到嘴裡,她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那種感覺又來了。
噁心,反胃,從內而外的排斥感。
她只對一種東西產生過這麼強烈的厭惡情緒,那就是人肉。
這份給她準備的晚飯其實是份人肉?
這可不是個好笑的笑話。
她遲滯的動作太明顯,明顯到一開始的注意力還不在她身上的萊科特也發現了。秉著紳士風度,他友好了問了怎麼了。
阿諾忒放下了叉子歎了口氣。
當真是不能讓人好好吃飯了。
「我聞到了在您家中聞到的,相似的味道。」她抿唇笑了一下,「只是來源不同。但都令我感覺到了鮮血,犯罪,死亡與少女的滋味。」
「美味?」
「我不曾嘗過,」阿諾忒聳聳肩,「但我的感覺沒錯過。藝術被模仿的感覺如何?」
說不定還會囂張的用你的名號示威。
這是她沒說完的後半句話,但她知道她不用說眼前的人也能明白。
「不太美妙。」他彎了唇角,臉上的笑容疏離又溫和,「阿諾忒小姐想怎麼做?」
「叫我阿諾忒就好。」女孩子托著下巴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片刻後她輕笑了一聲,看向眼前的人,「不是我想怎麼做,是漢尼拔先生希望我怎麼做才對。」
是這個人把她帶到了新的世界。
雖然這也是她的自願。
但總該負責的吧?
「這是阿諾忒的自由,我無權置喙。」
他淺聲。
還沒等她說出反駁的話,有個小警探推了門進來。
見她面前的飯菜並沒有動過的痕跡,這才算是松了口氣般的告訴他們,茵蒂身上被切除的肉找到了。
她們被混在了新的食材裡。
假如不是它們被處理的太粗糙,被探員發現了點不對勁,她們也不會發現,那些血淋淋裡,竟然是人類慘死的屍骨。
而更令他們有些頭疼的就是,某個說自己餓了的女孩子的飯菜已經被送了過去。
如果自己吃了下去……
想像一下女孩慘死的模樣,再幻想吃下去,他們就覺得噁心,更不用說成為當事人了。
第80章
慣例的審訊自然是一無所獲。
能得到什麼呢?
現場有監控。
根據死亡時間判斷, 現場的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而作為現場的目擊者,又是維克家的友族的大小姐阿諾忒,她自然的被問了關於茵蒂的細節。
諸如茵蒂是個什麼樣的人, 諸如她有什麼樣的交際關係, 連最近身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現象這樣的問題, 也響在了她的耳畔。
只是這樣細節化的問題……他們知道她認識茵蒂?
她們的交易算的傷是私人,只在私下進行,按理說應當無人知曉,而阿諾忒基本不會主動違背誓言, 是以這些問題,只要不涉及到她們真正的從屬的聯繫, 她都一一誠懇的答了。
甚至連她覺得現在的茵蒂不是真正的茵蒂的感覺, 也一併誠實交代了。
當然, 這話用的藉口是她來過維克家許多次, 與茵蒂是關係一般的朋友, 但她見人很准, 對維克家這個合她口味的小姑娘印象很深,是以她生了懷疑,畢竟這麼短的時間, 她應該不至於這麼快變成另外一種性格。
聽完她的彙報,傑克·克勞福德心裡有點不舒服。
當然, 他保證只是一點點。
只是她太配合了。
給出的資料也太具體了。
根據這些東西,他們能夠深究的內情幾乎被攤開在了他們的眼前。
但是上一次的時候,她明明還逃掉了他們的監視。
她肯定有問題。
但是他卻不能追究。
畢竟上面下了命令。
所以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果漢尼拔先生在的話, 只要看到她的笑容的弧度,他肯定就能明白過來她的惡意。
她只是單純的。
在給他添堵而已。
在茵蒂死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具體的原因,醫生將辛西婭夫人定為了目標。
阿諾忒瞭解這個男人。
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他極少洩露的某個眼神就能透出他的心情。她看的出表面的原因。分明是那妹妹二字讓他煩悶,而她的猜測讓他定下了出手的目標。
辛西婭夫人。
*
克勞福德那邊的資料查的很快,有阿諾忒的口供,他們很快就查到了辛西婭的頭上。
更準確的說,是維克和辛西婭的頭上。
事實上,他們是沒有許可權查探太過具體的消息的,但阿諾忒以尼瑞斯努家族的名義給他們開了綠燈。
畢竟雖然他們部門權利夠高,但也會受到各方面的限制。
尤其是地域。
地頭蛇有時候是可以媲美龍的。
而這個家族在巴爾的摩幾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得了應允和便利之後,打著擦邊球,他們查的更是深入。
而不查不知道,他們這才發現,這兩個人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而取血化驗的結果比對在他們查詢結果不久後同樣出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死者並不是真正的「茵蒂」。而是一個被尋來做替代品的半成品。
辛西婭養了很多這樣的女孩子。
她控制著她們的親人亦或是愛人,然後像養寵物一樣養著她們,她會不斷地讓人給她們洗腦,核心只有兩點,要聽夫人的話,還有,你就是茵蒂。
大多數人,甚至連茵蒂自己也一直以為,她並不是這個家的不可或缺,甚至可以說,她平日裡在家中的地位很低。
但是,讓辛西婭完全不能接受的是,父母去世的時候,手上百分之五十九的股權,只留了百分之十六給她,剩下的,竟全給了茵蒂!
憑什麼!
她在幫家裡做生意的時候,她妹妹那個蠢貨還不知道在哪裡被人騙光了手上的錢。
她和維克相互扶持的時候,茵蒂還是讀書的年紀。
但偏偏小小年紀,就勾了人的心。
否則為什麼父母會把股權都給她?
辛西婭不是蠢貨。
相反,她比許多人都要聰明的多。
你或許不畏懼一個瘋子。
但如果這個瘋子足夠聰明又足夠冷靜和瘋狂呢?
從那個時候她就開始了一個「偉大的計畫」。
她決定要養出一個完全合她心意的妹妹。
妹妹啊妹妹。
多麼美好柔弱的生物。
乖乖的不好麼?
為什麼要試圖爭奪不可能屬於你的東西呢?
辛西婭想。
本來她們是能和平相處的吧。
畢竟她們也算是血緣至親。
可是為什麼她要和她搶東西呢?
她討厭自己到手的東西被別人拿走。
她看中的東西如果被別人拿走的話……
就去死吧。
她始終記得與維克融為一體的感覺。
溫暖的肉味。
可口。
芬芳。
像一場能夠遺忘所有不快的夢境。
可也只是「像」而已。
*
這天的夜裡是場大雨。
阿諾忒撐著傘漫步在雨中。
淅瀝瀝的雨摔打著零落的花瓣,欺淩地它們連頭也抬不起,只能可憐兮兮的將花瓣扔在地上,示作求饒。
有想保護花到最後的固執,最後卻都被吹折了枝。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這可笑的場景,然後伸手折了一枝玫瑰。
刺很尖利,甚至紮破了手。
但她卻毫無所覺般的,只是嗅了嗅,像空氣裡飄蕩著什麼芬芳。
可雨太大了。
什麼氣味都被洗掉了。
她沒聞到半點花應有的罪人味道。
於是方才還被珍愛著的花隨手被丟到了地上,阿諾忒邁步走了過去。
她漆白的皮靴毫不留情的踩上了那一片紅,只留下一片泥濘。
雨更大了。
她往辛西婭的房間走去。
維克死後她就住了單獨的小閣樓,本來這兒還住著維克,茵蒂和羅德。
三樓是維克和辛西婭,二樓上是羅德和茵蒂。
但現在羅德得處理宴會上出的爛攤子,維克和茵蒂又死了,於是這偌大的小樓中,便只剩下了一人。
有時候百無聊賴,阿諾忒也會想,住這麼大的房子,真的不會寂寞麼?
視野裡永遠是房間和走廊,伸手可及全是孤獨與空蕩。
一個人。
一直一個人。
多慘啊。
可辛西婭不會覺得的。
她殺死了這屋子二分之一的人。
像個被寵壞的惡毒皇后,卻任性到殺死了國王。
真實的原因卻不是為了王位。
阿諾忒見過維克,那是個十分紳士和克制的男人。
而這樣的人就算真的對茵蒂動了心,也只會主動保持距離。
因為他的心上人的確是辛西婭。
辛西婭太傻。
她的方法太傻。
她的愛情也太傻。
愛情真的是這樣讓人面目全非的東西麼?
阿諾忒還記得小時候來找茵蒂的時候,溫和的摸著她的發頂叫她「阿諾」的辛西婭姐姐。
可現在這個……
也只能說。
不過是個陌生人的。
殺人兇手。
真可悲啊。
為了一段感情。
變成自己都討厭的樣子。
阿諾忒站到了辛西婭夫人的房門前。
愛沒錯。
可就算愛,也不能失去自我。
她取出鑰匙推開了門。
鑰匙是從從前的茵蒂那兒拿的。
因為合作的關係,她得到了很多關於維克家的東西。
多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八卦資料,茵蒂卻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感興趣。
鑰匙是某次她們談合作時茵蒂拉下的,而偷配了一把。
從辛西婭夫人選擇培養替身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完全死在了曾經和回憶。
對著面前的男人笑了笑,阿諾忒將傘掛在了門邊,然後合上了門。
她的語氣毫無驚慌,甚至對著眼前被捆成一團粽子的女人視而不見,只抬頭看向倚靠著窗臺的男人。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蹤跡,他方才大抵是從那窗邊看到了她的傘。
亦或是她的臉,這才認出了她。
他肯定知道她是來找他的。
這才在這裡守株待兔。
等了這麼久,他大概也想知道她的選擇。
地上的辛西婭掙紮著,似乎在懇求她的幫忙。
阿諾忒看了她一眼。
養尊處優的夫人被牢牢地捆著,房間的地板上被鋪了一層塑膠膜,似乎是為了防止留下掙紮的指紋。
畢竟厲害的時候醫生得按著她。
他帶著白手套,這讓他看起來更紳士。
房間裡沒有搏鬥的痕跡,他猜測他不是用的噴霧就是用的食物。否則她不會這麼乖乖的讓他綁。
畢竟漢尼拔的醫生的魅力。
顯然不足以迷住這位夫人。
畢竟辛西婭真正想要的,是操控別人的權利。
「需要幫忙麼,漢尼拔先生。」她問,語氣平和,眼光溫柔而內斂,再不像初見那樣火熱,「你或許需要一個幫兇。」
她來的毫無掩飾,甚至刻意引導了那群人查辛西婭的事,眼前的人不會不知道。
所以她也在賭。
賭他的選擇。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