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你想到了什麼？」我有點興味地看著小魚兒問道。
他一臉得意洋洋的神情, 說道：「慕容山莊的勢力龐大，就連我們移花宮都不敢輕易招惹，既然是惹不起的勢力, 就要跟他們交好。所以大姑姑要我和無缺娶慕容九, 跟慕容山莊成為親家，是不是？」
他猜得不錯。
真是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些年來, 移花宮逐漸發展成一個超越所有門派的勢力，無人敢惹。但若說起最叫江湖人尊敬的一個勢力, 卻並不是移花宮, 而是慕容山莊。
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正德, 是個嫉惡如仇、正氣凜然的人，非常受人尊敬。他的九個女兒，其中有八個都嫁入了地位顯赫的人家。這八個女婿, 雖然每一個拿出來都比不上移花宮，但是他們聯合起來的話……
可以這樣說，慕容山莊站在所有江湖門派的頭頂上。
「你說對了一半。」我站起身來，走下臺階, 「要你和無缺娶慕容九，並不是因為我們移花宮怕了他們，也不是要跟他們平起平坐, 而是要通過慕容九，站在慕容山莊的頭頂上！」
慕容山莊站在江湖門派的頭頂上，我們移花宮就要站在慕容山莊的頭頂上！
一旦聯姻成功，慕容山莊的威望和人脈就是我們移花宮的, 從此往後，移花宮一呼百應，才真正做到了江湖老大！
「好，我去叫無缺，讓他跟大姑姑一起去赴宴。」小魚兒興奮地跳起來，「無缺最聽話了，讓他娶慕容九，他一定沒意見！」
我瞥了他一眼：「怎麼，你不肯？」
「是啊！」小魚兒提了提褲腰帶，一臉理直氣壯地說道：「長在那種人家的姑娘，一定很無趣，我不喜歡。我要娶，就娶不一樣的姑娘，要跟我一樣會玩才行！」
他倒是理直氣壯，還敢反駁我了。
「我把話放在這裡，你和無缺當中，有一個一定要娶慕容九。」我淡淡地道，「我會帶無缺去慕容山莊赴宴，如果他肯娶慕容九最好，但如果他不肯，這件事我便不管了，你們兩個自己決定，到底由誰來娶。」
小魚兒仍然理直氣壯的樣子：「大姑姑放心！如果無缺不肯聽話，就看我的！」
他的鬼主意多得很。
不過，我覺得他有些過於樂觀——無缺也不是傻的。
「好了。你和你屠姑姑走吧。」我對他揮了揮手，「早去早回。」
小魚兒應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我命人叫來無缺，對他說了和小魚兒一樣的話。
「你回去收拾行囊，明天就跟我去慕容山莊。」
「是，大姑姑。」無缺低頭應道。
他不像小魚兒那樣，明白地表示出來不喜歡。
他把情緒藏在了眼底深處，不讓任何人知道。
我猜，他大約心裡在想，先瞧瞧慕容九是什麼樣的人，再決定要不要娶她。
他跟憐星有一點像。
但又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憐星總是不管什麼都會答應得好好的，事後卻依照自己的心意做事。而無缺卻從來不答應什麼，逼問得急了，他就會說：「無缺會盡力而為。」
「你去問問小姑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我又說了一句。
無缺應道：「是。」
然後便轉身退下了。
自從小魚兒和無缺漸漸長大，我派他們出去做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他們兩個孩子心性，活潑難抑，是不肯待在移花宮的，常常出去幾個月，才回來待上幾天。
他們不再需要憐星的看顧，於是憐星便沒有事做，她老得比我快，早早就有了白髮，這幾年多是閉關，不怎麼出來了。
我也沒有怎麼勸她。
自從把她貶為普通弟子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和好。她沒有來找我，我也不去找她。
我們兩個就是這樣的人，本性冷漠，待人疏離，誰也不肯邁出第一步。
第二天，只有無缺一個人來找我。
「小姑姑在閉關，她說這次便不跟我們一起去了。」無缺說道。
我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路上，我問無缺：「你對小姑姑說過沒有，你和小魚兒中間有一個人要娶慕容九？」
無缺搖搖頭：「我沒說。」
「怎麼不說？」我淡淡地道，「這件事對你們兩個來說，並不是那麼好玩的事，也不公平。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給你們出主意？」
這些年來，憐星極少跟我起衝突，她雖然不再跟我親密，但也不敢得罪我，只除了有關兩個孩子的事，一旦她不如意，是一定要與我爭執的。
當然，每次都沒爭過我就是了。
「大姑姑決定的事，從來沒有人可以更改。」無缺說道，「小姑姑雖然聰明，但她爭不過大姑姑。這件事給她知道，有害無益。」
瞧，多麼剔透的孩子。
「你說得不錯。」我滿意地點點頭，「有些事，不告訴她，是為她好。」
無缺並不像小魚兒那樣多話，這一路上我們行得十分安靜。
我很喜歡。
反倒是小魚兒的嘰嘰喳喳，常常吵得我頭痛。
無缺心思細膩，周道體貼，一路上把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讓我為難過。
有時候，我看著他，也會覺得欣慰：雖然不是我親生，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直到來到一個鎮上時，我們遇見兩個姑娘打架。
確切來說，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女孩，追著一個身穿杏黃裙子的年輕女孩打。
紅衣女孩使著一條長鞭，武功比黃衣女孩要高兩分，很快就打得黃衣女孩招架不住，堪堪就要受傷。
「好漂亮的女孩！」我看著紅衣女孩，忍不住讚歎道。
她梳著兩條用心編織的麻花辮，留著彎彎的劉海，籠在飽滿晶瑩的額頭前。鼻樑微翹，俏皮可愛。兩隻眼睛又大又圓，神采飛揚。嘴唇紅潤光澤，看起來很有彈性。
是個神氣可愛的女孩子。
「大姑姑在說哪個女孩子可愛？」無缺的身形動了一下，似乎要上前調解，聽了我的話，他的動作便停了下來，轉頭問了我一句。
我朝紅衣女孩點了點下巴：「她可愛。」
「這樣……」無缺擰了擰眉頭，隨即分開人群，來到兩個女孩中間，出手調解，「兩位姑娘，有話好說，在大街上打打殺殺，頗不妥當。」
不僅傷了行人，還傷了路邊的攤子。
「關你什麼事？」紅衣女孩瞪了他一眼。
無缺好脾氣地道：「我叫花無缺，來自移花宮，遇見兩位姑娘大打出手，覺得頗傷和氣。所以想請兩位冷靜下來，有話好好說？」
「你是花無缺？」紅衣女孩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指著黃衣女孩說道：「她偷了我的寶貝，你叫她還我，我就不跟她打了。」
但黃衣女孩說道：「我沒偷你東西！那是我爹留給我的！」
「你還不承認！」紅衣女孩立刻怒了，甩著鞭子，就要朝她打過去。
無缺攔在了中間，問道：「不知是什麼寶貝，你說出名字來，也說一說那件寶貝的特點，如果真是你的，我替你討回來。」
「你是不是非要管閒事啊？」紅衣女孩豎起眉頭，怒視著他道。
無缺笑而不語。
「哼！」紅衣女孩上下打量他兩眼，說道：「都說移花宮的兩位公子，江小魚心狠手辣，花無缺溫柔善良，但武功都是一等一的高。那這樣吧，你答應我三件事，如果你都做得到，我這次就放了她。」
無缺微微抬起下巴：「你說。」
「第一件，你金雞獨立，我叫人推你，只要你不倒下，就算你贏。」
「你要叫多少人推我？」無缺問道。
紅衣女孩狡黠一笑：「這個我說了算。」
「來吧！」無缺不服輸地道。
於是，他當下就金雞獨立，運氣下沉。
紅衣女孩叫了十幾個人在他身後，把他往前推。
無缺下盤穩如磐石，一動不動。
「姑娘，你應該叫我。」這時，我舉了舉手，朝紅衣女孩喊道，「我保證，只要我出手，他一定會摔倒。」
紅衣女孩朝我看過來：「你是？」
「大姑姑！」無缺擰起眉頭，有些無奈地道。
「喂，臭小子，我很老嗎，你居然叫我姑姑？」我瞪他一眼，然後對紅衣女孩說道，「我不認識他。但我也覺得他很多管閒事。而且他還把我叫得那麼老。怎麼樣，我幫你一把？」
紅衣女孩打量了我一遍，說道：「我不用你幫。就算他站得住，也做不到我後面的兩個條件。」
「是什麼條件？很好玩嗎？」我好奇地問道。
紅衣女孩皺了皺眉，不再看我，對無缺說道：「這次算你贏。第二個條件，我要吃那邊兩條街外的八寶粥，你要給我帶回來，來回不能腳沾地，而且回來時粥要熱的。」
「好。」無缺用力一震，將身後推他的人都震開，然後運起輕功，往外飛去了。
這點小問題，根本難不住他。
很快，他托著一碗粥回來了，直到來到紅衣女孩的面前，才雙腳落地：「姑娘請。」
紅衣女孩沒想到他完成的這樣輕鬆，哼了一聲，揮手掀翻了粥：「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這會兒倒有點餓了，便伸手一吸，將粥碗吸到了手裡。
紅衣女孩立刻扭頭朝我看過來。
她大眼睛轉了幾下，忽然揚起下巴道：「第三件事，你要那位漂亮姐姐親你一口，就算你贏！」
她抬起手腕，蔥蔥玉指直直指向我，脆聲說道：「要親嘴才算！」
第447章
這個穿著紅色衣服的漂亮姑娘, 名字叫張菁，號稱「小仙女」，挺有名氣的, 至少周圍看熱鬧的人裡頭, 有半數的人都知道她。
她這樣漂亮，嘴巴又甜, 真的像個小仙女。
不過，因為她喜歡穿紅衣, 性格又潑辣, 很多人又叫她「小辣椒」。
不管是哪個別號, 我都挺喜歡的。
不過，無缺好像不大喜歡。
他皺著眉頭，不悅地道：「姑娘, 你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就好了，不要牽連旁人。」
「我牽連旁人了嗎？」張菁背著手，歪了歪頭, 大眼睛彎了起來，狡黠地道：「我只是叫這位漂亮姐姐主動親你一口，又沒有逼她非要親你, 怎麼能算牽連旁人呢？」
無缺仍舊是擰著眉頭，沉聲說道：「你換一個吧！」
「是你說的，答應我三件事，我今天就不跟她為難。」張菁沉下俏臉, 下巴朝黃衣姑娘的方向點了點，然後對無缺說道：「你若是做不到，閃開就好了，沒人逼你！」
無缺擰起眉頭，神色不大好看。
他抿著嘴唇，站在張菁的前方，擋著那位黃衣姑娘，顯然是不肯讓步。
我站在路邊，舀著香甜的八寶粥，慢條斯理地吃著。
張菁的品味不錯，這家的粥是挺好吃的。
我看著他們爭執不下，年輕的小臉上滿是意氣風發，不由得十分羡慕。
年輕真好。
我三口兩口吃完了粥，把碗一扔，就走過去，對張菁說道：「小妹妹，你剛才說的是『今天不跟那位姑娘為難』，是嗎？」
張菁朝我看了一眼，點點頭：「對！我頂多今天不跟她為難！過了今天，我還要找她的！」
「這位公子，我覺得你還是放棄好了。」我扭頭對無缺說道，「你就算今天救得了那位姑娘，也救不了她一輩子。」
張菁輕哼一聲，抱起了手臂：「還是你識相。」
「行走江湖，不識相怎麼行呢？」我笑了笑說道。
無缺卻說道：「這個閒事，我管定了！」
這時候就看出來他的脾氣了——拗得像牛一樣。
也不管對錯。
「你非要管？」我問道。
他點點頭：「是！」
「那你過來。」我對他招了招手。
他聞言走過來，在我身邊站定，詢問道：「大姑姑？」
「叫什麼姑姑？」我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沒見這位姑娘剛才叫我姐姐嗎？」
他眼睛裡閃過一點詫異，但還是乖乖叫道：「大……姐姐？」
不加一個「大」字會死是吧？我沒好氣地又給了他一下，才抓著他的領子，把他拽得彎下腰。
「大姑姑，你要幹什麼？」他立刻吃了一驚，眼睛都睜大了，緊緊攥著自己的領子，使勁挺著腰杆，又站直了。
「親你啊！」我說道，然後瞥了張菁一眼，「剛才我要幫她，她不肯。這一次，我不幫她了。我親你一口，讓她放那位姑娘自由。你再帶上那位姑娘，保護她的安全，不就行了？」
無缺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可是，大姑姑……」
「啪！」我在他的腦門上打了一下，「說過了，叫我姐姐！還有，你這麼躲躲閃閃的，是覺得我很老，侮辱了你嗎？」
他立刻不說話了。
一張臉漲得通紅，耳朵裡都仿佛冒出熱氣來，一雙眼睛躲躲閃閃，不肯看我。
我拽了他幾下，都沒把他拽下來。
「哎呀！」就在這時，身後的張菁跺了跺腳，「被你們攪合的，她跑了！」
說完，她推開我們，朝著一個方向追去了。
我才放開無缺。
「大姑姑……」無缺仍然揪著自己的領子，結結巴巴地道。
我白了他一眼：「幹什麼？真以為我要親你嗎？動動你的腦子，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當你跟兒子一樣，我下得去嘴嗎？」
剛才跟他爭執，只不過是遮掩那位黃衣姑娘，方便她逃跑。
「大姑姑機智，無缺佩服。」無缺這時也想明白了，臉上的紅暈褪去，抱拳沖我彎了彎腰。
我點點頭：「走吧。」
我們走了一路，也累了，就找了個客棧歇息。
吃飯的時候，我見無缺有點出神，就問他：「看上那位黃衣姑娘了？」
「啊？沒，沒有。」無缺搖搖頭。
我就有點好奇：「沒有嗎？那你為什麼幫她？」
如果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也太可笑了——張菁抓黃衣姑娘，說黃衣姑娘偷了她的東西，如果真的是行俠仗義，他應該幫著張菁抓人才是。
但無缺做的卻是相反的。
不過，對錯這回事，我也不太在意。
從小我就不教他們是非對錯，一直對他們說，他們是移花宮的少爺，凡事不需要管對錯，只要心中痛快就是了。
因此，這一次我也不教育他。
「我……我也不知道。」無缺低下頭，眉頭有點微微擰起。
我瞧著他的樣子，覺得多半是了。
無親無故，萍水相逢，就願意為她出頭——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我覺得張菁更漂亮啊。」我覺得奇怪的是這個，「不過，那位黃衣姑娘也很有趣，你幫了她，她卻不吭一聲就跑走，倒是對你的脾氣。」
無缺自己就是攆不吭聲做壞事的人，他被黃衣姑娘吸引，一點也不出人意料。
張菁倒是更對小魚兒的胃口。瞧瞧她給無缺出的三個難題，每個都很有趣，是個很會玩的姑娘。
我第一次可惜小魚兒不在身邊，不然就能跟他討論張菁了。
「無缺……」我想了想，這樣說道：「你不要忘了，我們這次出門，是有任務的。」
張菁很可愛，我很喜歡。既然無缺不喜歡她，那就讓小魚兒娶她好了。無缺的話，他去娶慕容九好了。
一想到不久後，漂亮可愛的張菁就要成為我移花宮的新婦，我就覺得開心。
「是，大姑姑。」無缺低下頭，聲音平平地答道。
他可能不大願意。
但他不願意也沒有用。
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
如果實在到了那一天，他非要違背我，我就殺了他和他喜歡的那個黃衣姑娘。
不聽話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稍作歇息，我們再次出發。
一路上，無缺更加沉默了。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從不開口，一個字也不說。
我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實在受不了死寂的氣氛，我開口說道。
我們兩個大活人，一路上不說一句話，是怎麼回事？
而且，我不說話就算了，我是移花宮的宮主，性格冷漠，不說話才是應該的。
但他是我的弟子，不應該好好伺候我嗎？
「我不會講故事。」無缺說道。
「編。」
無缺猶豫了下，就開始編起來：「從前，有一隻兔子，它愛上了一株玫瑰花，每天都守在玫瑰花的旁邊，欣賞玫瑰花的美麗。後來秋天到了，玫瑰花枯萎了，兔子很傷心，哭了起來。它哭著哭著，就把眼睛哭紅了。」
說到這裡，他就停了下來。
我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就扭頭問他：「然後呢？」
「到這裡就沒了。」無缺詫異地看著我道，好像我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我：「……」
我讓他編故事，他就編這玩意兒給我？！
連敷衍都算不上！
「來，大姑姑給你講故事。」我打算讓他開開眼界。
我也給他講了一個小兔子和玫瑰花的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隻兔子，它愛上了一株玫瑰花，每天都守在玫瑰花的旁邊，欣賞玫瑰花的美麗。
後來又來了一隻兔子，也愛上了玫瑰花，每天都跑過來，欣賞玫瑰花的美麗。
再後來，有一隻大狗熊路過，一腳踩在了玫瑰花上，被刺紮了腳，氣得把玫瑰花拔了。
兩隻兔子特別生氣，就向大狗熊發起決鬥。
兔子輸了，大狗熊贏了，於是它用一根繩子把兩隻兔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當圍脖。
後來有一天，大狗熊拉屎忘了拿紙，就解下來一隻兔子擦屁股。
大狗熊發現，兔子擦屁股太舒服了，於是下次拉屎的時候，它把另外一隻兔子也擦屁股了。
兩隻兔子都被拿去擦屁股了，大狗熊的圍脖就沒有了，於是它回到那株玫瑰花旁邊，守在那裡，精心照顧，最後養出了一整片玫瑰園，引來很多兔子。
從此以後，大狗熊過上了每天拉屎都有兔子擦屁股的日子。
「怎麼樣？好聽不好聽？」講完之後，我笑著看向無缺。
無缺的嘴巴動了動，好一會兒，他點點頭：「好聽。」
「好了，該你了。」我說道，「精彩程度就比著這個來，知道了嗎？」
無缺的腳下發出「哢嚓」一聲，他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
「是，大姑姑。」無缺應道。
從此以後，我過上了每天都有精彩故事聽的日子。
第448章
無缺很聰明。
他很快就明白了我想聽什麼樣的故事, 每次都往離奇、曲折、匪夷所思的方向編。
這一路上我都過得很開心。
直到碰見了小魚兒和屠嬌嬌。
我們是在慕容山莊外面的一個樹林裡碰到他們的。
當時，小魚兒兩腳叉開，手抓著褲腰帶, 正要小便。
在他的兩腳中間, 躺著一個穿黑衣服的青年男子，正在氣憤地道：「你殺了我吧！」
「你又不怕死, 我殺你做什麼？」小魚兒笑嘻嘻地道，「我啊, 最喜歡折磨人了。看你這麼怕被人侮辱, 我給你下一場黃金雨啊。」
他很快就把腰帶解開了, 伸手往裡掏，要把那件物事掏出來。
「屠姑姑，你不要看著我好不好, 你這樣我尿不出來。」小魚兒保持著一手提褲子，一手掏物事的架勢，對不遠處的屠嬌嬌央求道。
屠嬌嬌瞪了他一眼：「怎麼？我看不得啊？你那件寶貝很稀罕啊？你從小到大我什麼沒看過？」說到這裡，她抖開鐵扇, 慢條斯理地扇了扇，「再說，我也不是沒有。」
「對了！」小魚兒猛地睜大眼睛, 一臉好奇地道，「屠姑姑，你既有男人的寶貝，也有女人的一半, 那你小便的時候，都是怎麼尿出來的啊？」
我和無缺就在他們不遠處，也聽到了這句話。
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對啊！問得好啊！屠嬌嬌是用男人的物事小便的，還是用女人的器官小便的？
相識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她下面長什麼樣，好奇死了！
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你這個小兔崽子，消遣我啊？」屠嬌嬌合起鐵扇，走過去，揪住小魚兒的領子，就往他頭上敲，「小兔崽子，無法無天了你！」
這就是不肯說了。
我有些失望。
「屠姑姑，小魚兒。」就在這時，無缺出聲道。
屠嬌嬌和小魚兒都朝這邊看過來。
「宮主！」
「大姑姑！」
我微微一笑，抬腳走了過去：「你們怎麼在這裡？不是去取東西了嗎？」
「東西取來了！屠姑姑說你現在不在移花宮，所以我們就到這裡來了。」小魚兒說著，從隨身背著的口袋裡，取出一個拳頭大的金屬球，遞給了我。
我低頭看了一眼，沒接。
他剛才用這只手掏鳥，根本都沒洗手。
我有點嫌棄，小魚兒平時穿得隨隨便便的就算了，怎麼這麼邋遢呢？
「你先收著吧。」我看了一眼，就抬起頭來，「回宮後再給我。」
小魚兒沒察覺出來我的嫌棄，笑嘻嘻地應道：「是。」
我看向屠嬌嬌，對她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謝謝你，嬌嬌。」
「宮主客氣了。」屠嬌嬌笑了一下，臉上就露出一點凝重來，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又不知當不當開口的樣子。
我便問道：「怎麼了？有話直說。」
屠嬌嬌便道：「我和小魚兒回到屠家後，屠家人都死光了，當時正有一群人爭鬥，就是為了這件東西。我看著其中一行人的打扮，好像是宮裡的大內侍衛。」
「這東西怎麼跟宮裡扯上關係了？」我擰起眉頭。
此宮非彼宮，乃是皇宮。
「不知道。」屠嬌嬌有點憂慮地道，「那群人的身手不凡，對這件東西勢在必得，我和小魚兒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這件東西奪回來了。我恐怕，這件事還沒完。」
我心中也有點沉。
在江湖上，移花宮敢稱第二，沒有門派敢稱第一。
但是扯上了朝廷，這件事就不好辦了。
「我們稍後再議。」我說道，目光往前面看去，「那個人是誰？」
小魚兒勾起一個邪氣的笑容，跑過去來到黑衣青年身邊，彎腰看著他問道：「喂，我大姑姑問你是誰呢，你還不快說？」
黑衣青年自言自語道：「你是移花宮的江小魚。能夠讓你畢恭畢敬，又稱一聲『大姑姑』的人，便是移花宮的宮主邀月了。」
「你既然知道，還不快老老實實把自己是誰說出來？」小魚兒哼了一聲。
黑衣青年傲然說道：「我黑蜘蛛雖然及不上移花宮的能耐，但也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一條！要麼，你們就放了我！你們這樣問我，我是不會說的！」
「你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哼，我大姑姑最討厭硬漢子了。」小魚兒磨著牙說道，解下匕首，抽了出來，「既然這樣，我就扒了你的皮，挖出你的骨頭，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鐵骨做的？」
說著，他就舉起手，把匕首往自稱是黑蜘蛛的青年的腿上插去！
我把視線移到黑蜘蛛的臉上，只見他猛地閉上眼睛，牙關咬得死緊，顯然是準備生受這一下了。
「哼，骨頭還挺硬。」小魚兒的刀尖紮破了他的褲子，將將停在他的皮膚外面，「我呢，見多了虛偽的小人，我敬你是條漢子，就不殺你了。」
說完，他在黑蜘蛛的身上點了幾下，解了黑蜘蛛的穴道。
黑蜘蛛一個鯉魚打挺，立刻站了起來。他臉上帶著幾分憤懣，低頭拍打著身上的泥土，抿著唇一聲不吭。
「黑蜘蛛，這個名字我聽過。」我朝他們走過去，說道：「很多江湖上的人遇到麻煩，都會請你調解。不少恩怨在你手中，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是真的知道他。
這個人，我曾經很想挖他來移花宮，做外交團的團長。
他太會辦事了，腦筋機靈，人又俠義，而且沉穩可靠會辦事，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不過，我派人打聽的消息說，他是為慕容山莊做事的，沒有挖過來的可能。
「黑蜘蛛，拜見宮主。」聽到我這麼說，黑蜘蛛神情正了正，朝我走過來，對我抱拳拜下。
我微微點頭：「我們接到了請帖，是來為慕容莊主祝壽的。想必你對這邊的地形很熟悉吧？那就麻煩你給我們帶路了。」
黑蜘蛛恭敬地道：「是。」
然後他便在前面帶路了。
小魚兒興致勃勃地走在我身邊，一直在說路上的趣聞，他嘰嘰喳喳的，沒用半刻鐘，就把我吵得腦仁疼。
「閉嘴。」我說道。
小魚兒就一臉委屈地道：「大姑姑，我好想你啊，你都不想我的嗎？你就沒有一句話要跟我說嗎？」
我心中一動，扭頭朝他看過去。
「小魚兒，我遇到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人又很會玩。」我說道，「她給無缺開了三個條件，無缺只辦到了兩個，你說她聰明不聰明？」
小魚兒頓時兩眼放光：「是嗎？哪個條件難住了無缺？」
我便把遇到張菁的事，對他說了出來。
「哈哈哈！難怪無缺會輸了！」小魚兒拍著大腿笑起來，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很沒形象，「大姑姑怎麼可能親他呢？還親嘴？」
無缺被他笑得臉都變了，說道：「換了是你，未必能贏。」
「哼，我可不像你，翩翩君子。」小魚兒叉著腰說道，「她要是給我出這個難題，我就……」
「你就怎麼樣？」無缺問道。
小魚兒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說道：「我才不告訴你！」
「哎，大姑姑，你很喜歡她啊？」小魚兒又湊到我身邊，跟我說話，「她讓你親無缺，這樣得罪你，你都沒有一掌打死她，你很喜歡她是嗎？」
小魚兒很會揣摩人的心意。我被看出來心意，也不覺得奇怪，點點頭承認了：「是，我很喜歡她。」
「那叫她加入我們移花宮好了！」小魚兒眯起眼睛，兩手一拍，「大姑姑身邊缺個端茶倒水的丫頭，就叫她來擔任好了。」
讓漂亮可愛的姑娘給我端茶倒水……哎呀，想一想就很激動。
「恐怕她不肯。」我說道，「不如這樣，你把她娶回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算是我的半個兒子，她呢，就是我的半個兒媳婦。叫她每天給我端個茶倒個水，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小魚兒滿口答應：「好！等我見了她，立刻把她娶回宮！」
「何須如此？」就在這時，無缺開口了，「大姑姑想叫別人伺候，根本不必如此麻煩，只要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能不聽話？」
小魚兒斜睨過去：「大姑姑那麼喜歡她，肯定不想叫她吃苦頭了，我看大姑姑想叫她心甘情願地伺候，而不是畏畏縮縮的聽話。」
無缺頓時語塞。
「我說的對不對，大姑姑？」小魚兒一臉笑意地湊過來，討好地道。
我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件事，跟我給你們的那件任務，同樣重要。」
他們兩個想要推諉，不肯娶慕容九，當我聽不出來？
在我這裡耍小九九，還太嫩了。
「總之，這兩個姑娘，我要了。」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管他們誰娶誰，反正張菁和慕容九，都得進我移花宮。
小魚兒和無缺相視一眼，一個聳聳肩，一個面無表情。
第449章
在成為八大家族共同的老丈人之前, 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正德就很有地位了，他是個嫉惡如仇、義薄雲天的大俠，受到很多人尊敬。
今天他過七十大壽, 江湖人都給他面子, 帶著賀禮前來祝壽。
七幫十四派的掌門和幫主都到了，排著隊給他賀壽。
我們是最後一個到的, 排在隊伍的後面。但是其他人看到小魚兒和無缺，都很尊敬地道：「無缺公子, 小魚兒公子, 您請。」
讓他們兩個到前面去。
這些年我不大在江湖上露面, 認得我的人不多，倒是小魚兒和無缺很有威望。大家看到他們兩個，就表示尊敬, 也是對我移花宮的敬重。
「不必，先來後到嘛，你們先，我們排著。」小魚兒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我大姑姑不會在意的。」
說完，他嘻嘻一笑，低頭問我道：「對吧, 大姑姑？」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涼氣。
「這位……敢問是移花宮的宮主，邀月宮主？」眾人紛紛抱拳，小心翼翼地道。
我微微點頭：「正是邀月。諸位幫主和掌門好。」
「不敢, 不敢。」排隊的幫主和掌門們都紛紛讓開道，執意要讓我們先過去。
我見他們實在誠懇，就微微點頭，道了一句謝，帶著小魚兒、無缺、屠嬌嬌進去了。
「原來是移花宮的宮主到了！」見到我，慕容正德露出一副非常榮幸的樣子，請我進去坐。
等到人到齊了，慕容正德站在屋子中間，客客氣氣地道：「山野漏宅，若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原諒。」
然後便讓僕人們上酒上菜。
大廳裡一共有七桌，坐的全是江湖上排名前五十的英雄，互相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移花宮單獨坐了一桌，其他人只敢前來敬酒，不敢同坐。
「哎呀，好久沒吃上這麼豐盛的菜了。」小魚兒才不客氣，抓了筷子就往我碗裡夾了一根雞腿，然後自己倒了酒，大吃大喝起來。
「你這是在向宮主告狀，說我怠慢你了？」屠嬌嬌瞪起眼睛說道。
小魚兒笑嘻嘻的：「有沒有怠慢，你心裡清楚啊。」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屠嬌嬌氣得拿鐵扇敲他。
另一邊，無缺已經把我碗裡的雞腿夾走了，用帕子抓著，一點一點把肉撕成了細條，堆在一隻小碗裡，放回我面前。
我是移花宮的宮主。在宮裡的時候，不注意形象就罷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誰也不會說什麼。到了外面，還是要維持形象的。
像挽起袖子，徒手抓著雞腿啃咬，就不是一宮之主該展露出來的形象。
因此，這一路行來，都是無缺下手，幫我料理好了，再遞給我吃。
這一回，他也很自覺的把雞腿料理好了，放在我面前。我很滿意，對他輕輕頷首，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小魚兒朝無缺看了一眼，哼了一聲。
「怎麼？聰明伶俐的小魚兒，也會輸啊？」屠嬌嬌毫不客氣地打擊他。
小魚兒不服氣地道：「誰說我輸了啊？」
他眼珠子一轉，就把盤子裡的另一隻雞腿也夾了過來，親手撕掉，也堆成一小碗，遞給我。
「大姑姑，你吃。」小魚兒的臉上堆著笑，對我討好地道。
我看著這一碗雞腿肉，沉吟起來。
這我不能吃。
他沒洗手。
是的，他一直沒洗手。
「一隻就夠吃了。」想了想，我這樣答道。
然後就低頭吃起來。
屠嬌嬌便對小魚兒打趣起來，後來見小魚兒垂頭喪氣的，就把那只碗端走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只孝敬宮主，不孝敬我，難道我不是你師父啊？」
她把那碗雞腿肉吃了。
嗯……我咬了下筷子，心裡想道，她大概不在意這些？反正那玩意兒她也有。
大家一邊吃著，一邊說著閒話，直到兩個人走了進來。
「江別鶴來遲，還請莊主恕罪。」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少年，看著模樣像是父子倆，一起對慕容正德賀壽。
「這位是江南大俠江別鶴，今年冒的最快的俠客，以大仁大義出名，都說他有當年燕南天的影子。」屠嬌嬌揮開鐵扇，一邊輕搖，一邊說道。
有燕南天的影子？
我偏頭看向那位滿臉正氣的江別鶴江大俠，輕蔑地道：「就他？」
一個卑鄙小人，也敢跟燕南天相提並論？
「怎麼？大姑姑知道他？」無缺問道。
我當然知道他。
江別鶴，也就是當年的江琴。
變賣江家的財產，卷款潛逃，連累燕南天被四大惡人打成廢人，以及讓主子江楓多做了幾年的奴僕。
是個足夠聰明的人，卻也是個十足的小人。
他若老老實實當他的小人，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他居然敢跟燕南天比肩，就讓我不快了。
燕南天縱然幹出過拋棄我的事，但他自願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從未愧對天下人，是個頂天立地、剛直磊落的男子漢。
江琴算什麼！
「說起來，你們還有點仇怨。」我淡淡說道，「江琴，不知道你們記不記得這個名字？」
小魚兒和無缺都愣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的道：「就是害了燕伯伯的那個江琴？我爹的書童江琴？」
聽到「害了燕伯伯」五個字，屠嬌嬌渾身一抖，隨即飛快搖著摺扇，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錯，就是那個江琴。」我說道。
小魚兒和無缺猛地站了起來，個個臉色鐵青，滿眼仇恨。
這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神情，無不昭示著他們兩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雖然平日裡性格迥異，但的確是親兄弟無疑。
「不過，今天是慕容莊主的大日子，你們就算要找他的麻煩，也不要挑在今天。」我淡淡說道。
我們是來跟慕容山莊結親的，可不是結仇的。
兩人這才不甘不願地坐下。
但是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江琴和江玉郎兩個人。
江玉郎是江琴的兒子，年紀跟小魚兒和無缺差不多，玉面修容，一表人才。
他們兩個跟慕容正德賀壽過後，就朝我們這邊走來。
「這是移花宮的邀月宮主，這是她的兩個弟子，小魚兒公子和無缺公子。」慕容正德對江別鶴和江玉郎介紹道，「這兩位是江南大俠江別鶴，和他的長子江玉郎。」
「邀月宮主。」江別鶴看到我，眼神一縮，隨即恢復常態，抱拳彎腰。
「見過邀月宮主。」江玉郎也抱拳拜下。
我並不起身，淡淡看向他道：「是江琴啊？怎麼改名字了？十幾年不見，沒想到你如今成為了人人稱道的大俠，真是要恭喜你了。」
江別鶴渾身一震。
慕容正德也擰起眉頭，不解地問道：「別鶴兄曾經改過名字？」
「這……」江別鶴只遲疑了一下，就說道：「我並未改過名字。興許是邀月宮主認錯人了吧？這天底下，有長得相像的人，也並不奇怪。」
我眉梢一挑，朝他看了過去。
「哼，我大姑姑從沒認錯過人！」這時，小魚兒惡狠狠地朝他看過去。
慕容正德卻似乎沒聽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然後他說道，「其他桌子都坐滿了，就請別鶴兄和令郎坐在這一桌吧。」
「多謝莊主款待。」江別鶴說道。
安排完，慕容正德便去招呼別人了。
江別鶴和江玉郎坐在我對面。
「江琴，你很思念你的舊主啊？」我看著坐在我對面，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安表情的江別鶴，挑了挑眉，「你的舊主被江湖人稱為玉郎江楓，你便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為玉郎，這……」
江別鶴頓了頓，笑著說道：「宮主真的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麼江琴。至於犬子的姓名跟曾經的玉郎相同，乃是巧合罷了。」
他可真是膽子肥了。
是誰在他背後給他撐腰？
這江湖中，七幫十四派的掌門幫主都要給移花宮讓路，哪怕排隊也不敢排在我們前頭，他一個小小的江南大俠，憑什麼跟我硬氣？
「我們宮主可從來沒有認錯過人。」這時，屠嬌嬌眯起眼睛，拉長了語調說道：「識相一點，立刻跪下來給我們宮主磕頭，求我們宮主恕罪，說不定還能饒你們一命。」
小魚兒附和：「就是！不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的骨頭剁碎了喂狗吃！」
「喂！」江玉郎拍桌而起，「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他這一下鬧出的動靜很大，廳裡的其他人都聽到了，但是空氣中寂靜了一瞬，隨即又熱鬧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朝這邊看，仿佛這邊什麼也沒有發生。
當移花宮欺負人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抱不平，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這是江湖中的共識。
若不然，下一個被欺負的，可就說不好是誰了。
小魚兒和無缺都站了起來，一左一右，鉗住了江玉郎，硬生生地把他按了下去：「你叫江玉郎啊？我是不是要叫你一聲『爹』？」
他親爹的名字就是玉郎。
無缺就在一邊，冷冷地看著江玉郎，好像只要他說出不好聽的話，就立刻給他顏色瞧瞧。
第450章
「你們！你們放開我！」江玉郎掙扎道, 劍眉擰了起來，「移花宮就是這樣的作風嗎？看誰不順眼，就強行按一個罪名給他！」
他是個長得很俊朗的少年, 劍眉星目, 五官精緻。此時一臉憤然的模樣，更是精彩極了。
我看著看著, 就停不下來了。
「你是第一天出來走江湖嗎？」小魚兒在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我們移花宮是什麼樣的作風, 用得著你來說？」
眼看著兒子被打, 江別鶴坐不住了, 他沉下臉來，看著我說道：「邀月宮主，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江別鶴雖然不才, 卻也有幾分名望。自認行的直、坐得正，並未得罪過移花宮分毫，為何要如此侮辱犬子？」
「我沒有啊。」我眨了下眼睛，不解地道：「我好好的吃著飯, 什麼時候侮辱你的狗兒子了？」
「你！」江別鶴氣得擰起眉頭，隨即一指押著江玉郎揍的小魚兒和無缺，「你的弟子在欺負我兒子！」
我不以為意地道：「小孩子打打鬧鬧, 怎麼能算欺負呢？而且，你看他們玩的多開心啊。我們這些大人，不要干涉孩子們的事。來，吃飯, 喝酒。」
「對，吃飯，喝酒。」屠嬌嬌爽朗地笑了一聲，拿起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她手腕一轉，把酒壺擲向了江別鶴。
江別鶴抬手一抓，就把酒壺穩穩地抓在手裡，他看了屠嬌嬌一眼，就在自己的面前斟了一杯。
「看來這些年江大俠有過奇遇。」我微微挑眉，驚訝地道：「以我當年送你的武功秘笈，可是練不到這種程度的。」
當年憐星救了江楓，江楓要用家財來報答救命之恩，就叫他的書童江琴回去辦這件事。
江琴把江家的家財變賣一空，但卻留了不少好東西沒有賣，直接送給了我，說這些東西有價無市，賣掉不如自用。
我覺得他很有趣，就贈了他一點銀子，與一本不太高明的武功秘笈。
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他成為了名滿江湖的大俠，並且練成了相當高深的武功，能接得了屠嬌嬌的一招。
「宮主認錯人了。」江別鶴再次強調道，「我並不是宮主口中的江琴，我叫江別鶴。」
我淡淡一笑：「好吧。你覺得我認錯人的話，那麼這兩個人，應該不會認錯了吧？」
說完，我朝外面一瞥：「江琴，你的舊主找來了。」
江別鶴立刻朝外面看去。
小魚兒和無缺也朝外面看去。
已經兩鬢斑白的江楓，臉上已經露出老態的月奴，相互攙扶著從外面走進來。
目光直直落在小魚兒和無缺的臉上：「小魚兒！無缺！」
他們的臉上露出欣喜，大步走過來，來到小魚兒和無缺的身前：「我和你娘聽說你們來慕容山莊了，就找過來了。十年不見了，你們都長大了。」
小魚兒「切」了一聲，移開了眼睛。
無缺抿了抿唇，淡淡點頭：「爹，娘。」
「你們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月奴仰頭看著他們，哽咽地道，「我和你們的爹，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尋找那個叛徒的下落，不曾回去看過你們一眼。你們，是不是恨我們？」
江楓擰著眉頭道：「他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身體裡流著我江家的血，怎麼敢恨我們？」
「切！」小魚兒本來已經轉回頭，看向他們，聞言又把眼睛移開了。
無缺看了江楓一眼，抱拳說道：「生恩不敢忘。」
「好，好！」江楓感動地道，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無缺沒有閃躲，垂眸不語。
「哎呀！好啦！」小魚兒又把頭轉過來，他一臉不耐煩地道：「你們看看，這個人是誰？」
說著，他一指江別鶴：「大姑姑說他就是江琴，你們認一認，是害了燕伯伯的那個江琴嗎？」
「什麼？！」江楓和月奴頓時一驚，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別鶴。打量了幾眼，江楓的眼睛漸漸睜大了，臉上湧出怒氣來：「江琴！你終於出現了！」
說著，他就要拔劍。
「唉！你幹什麼！」小魚兒攔住了他，「這是慕容莊主的壽宴，你難道要殺了他嗎？你認出他就好，等出了慕容山莊，我們再把他碎屍萬段！」
無缺附和道：「小魚兒說的對。縱然他十惡不赦，但此時此地，不是處置他的時候。」
江楓這才恨恨地鬆開劍柄，從牙縫裡擠出來道：「就讓你多活一時！」
「見過宮主。」這時，他才看見我，拱手對我行禮。
月奴也對我行禮：「月奴見過宮主。」
「嗯。」我點點頭，看了江別鶴一眼，「剛才我也以為他是江琴，但他不承認。如今見了舊主，他也沒有反應。我想，這其中可能有誤會？」
江楓立刻道：「絕不會有誤會！」他看向江別鶴，面帶恨意，「江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閣下真的認錯了。」江別鶴淡淡地道，「我叫江別鶴，是江南人士，真的不是你們口中說的那個人。」說到這裡，他站起身，走到小魚兒身邊，「還請這位小兄弟放開犬子。」
小魚兒一直押著江玉郎的肩膀，膝蓋頂在江玉郎的腰間，把江玉郎摁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此時，他輕哼一聲，放開了江玉郎：「你們儘管不承認好了！我們移花宮要做什麼事，向來只憑自己的心意。你以為你不承認，我們就拿你沒法子了嗎？」
聽到此處，我沖他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
不錯，我們移花宮要做什麼事，難道需要有理有據、人人贊同嗎？我們常常扯幌子，不代表我們喜歡扯幌子，更不代表我們必須扯幌子。
「哼！」被救出來的江玉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對小魚兒非常不滿地哼了一聲。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在一群有頭有臉的各門各派的大俠面前，鬧起來並不好看，而且會惹得慕容山莊不快。
於是我們這一桌很快消停下來，該吃吃、該喝喝。
期間，江楓一直瞪著江琴，而月奴則是給小魚兒和無缺夾菜，不停問他們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
小魚兒根本不吃她夾的菜，挑起眉頭說道：「真要是關心我們，這些年來怎麼不回來一趟？移花宮很難找嗎？連信也不送一封，鞋襪也不送一副，當我們死了啊？」
月奴一下子僵住了，隨即眼眶裡湧起了水光。
「孽子！你怎麼跟你娘說話呢！」江楓從江琴的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小魚兒斥道。
小魚兒一臉不屑地看著他：「你們不是早就把我跟無缺賣給移花宮了嗎？怎麼，現在又來認親了？你們的債還完了嗎？」
江楓頓時噎住，他的臉上漲得通紅，舉起手就要打小魚兒：「你這個孽子！」
但是他的巴掌才舉到一半，就被無缺架住了。
無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要打小魚兒嗎？」
他的臉上分明沒有什麼表情，口吻也很是平常，但卻散發出一股叫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氣勢。
「你是要打他嗎？」見江楓不說話，無缺又問了一遍，「你們一走就是十年，才剛見面，就要打我們嗎？」
江楓本來漲紅的臉，漸漸褪去顏色。他張了張口，最終把手臂放了下來，看了小魚兒一眼，沒什麼底氣地說道：「他太過分了。」
無缺沒有跟他爭執。見他放下手，就也收回手，端起碗，低頭吃起飯來。
他跟小魚兒不一樣。月奴夾給他的菜，他都吃掉了。
我看著這一幕，真是覺得有意思。
「唉！」我歎了口氣，「江楓，月奴，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後悔？如果當年你們沒有私奔，而是老老實實向我彙報，請我給你們主持婚禮，該有多好！」
江楓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
月奴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抬起袖子，低頭拭淚。
「有什麼好的？」小魚兒撇了撇嘴，「我覺得大姑姑最好了，幸好是大姑姑把我養大，不是某些人！」
說著，他輕哼一聲，看了江楓和月奴一眼。
我忍不住心中的高興，彎起了嘴角。
雖然我對他的親近，並不覺得多麼高興，但我很開心看到江楓和月奴仿佛被人在心上插了一刀的表情。
真不錯。
「真乖。」我高興了，就喜歡表揚人，我夾了一筷子菜到小魚兒的碗裡，「你既然對我衷心，我也不會虧待你，現在你長大了，娶媳婦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要給你風風光光的娶一個天底下最漂亮的媳婦！」
小魚兒立刻笑了起來，他把我夾過去的菜大口吃掉了，然後說道：「大姑姑，那你可要自己嫁給我了，因為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了！」
「撲哧！」我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摸了摸臉，惋惜地道：「那沒辦法了，我又不能把自己的臉換給別人，看來我只能給你娶一個天底下第二漂亮的女人做媳婦了。」
小魚兒抬起一條腿，踩在旁邊江玉郎的椅子上，眉飛色舞地道：「我不要！我就要天下第一漂亮的！」
我仔細想了想，說道：「那也行。你等幾十年，等我死了，你就能娶天下第一漂亮的女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