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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作者:花笙彌【完結+番外】

《(綜)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作者:花笙彌【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8017個瀏覽者
文案:

——在經歷了從小到大數次被人抓住以威脅自己的竹馬之後,某日,千夏終於忍不住一腳踹飛了挾持自己的人,然後雙手插腰踩在綁匪身上怒瞪姍姍來遲的竹馬君

——全世界的反派都知道要拿我來威脅你,到底為什麼你心裡就沒有點數麼!

主旨:暗戀,救贖,成長

——這看起來是不是像是個溫馨的青梅竹馬小甜文?

千夏表示,除了自家竹馬個性比較兇殘喜歡咬殺別人,以及她其實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待在本丸之外,確實也可以這麼說。

哦哦對了,為了能夠有朝一日做到文案上的那一幕,千夏今天也有在那群成了精的刀劍指導下努力日常哦~

不要被文案與文名欺騙了,男主存在感很低……以及,主旨是成長與日常,與其說這是一篇青梅竹馬文,倒不如說是審神者養成日記

①女主普通人(?)
②成長系,日常向,流水帳
③有私設,而且很多
④男主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是誰,以及,他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⑤如果作者說想要把竹馬君寫成治癒系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在做夢?
⑥不講邏輯
⑦想到再說

內容標籤: 綜漫 家教 情有獨鍾 青梅竹馬
搜索關鍵字:主角:千夏 ┃ 配角:刀劍們,武士們,妖怪們,守護者們,偵探少年們 ┃ 其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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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邂逅之秋

第1章

  跟隨著軟萌的狐狸式神踏入本丸的時候,千夏下意識地抓緊了制服的裙擺,一雙棕色的眼睛當中眸光閃爍不定。

  雖然她在心裡一遍遍給自己打氣,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和不安。

  狐之助看出她的局促,甩了甩蓬鬆的尾巴,用軟軟的嗓音安慰道,「請不要害怕,這座本丸的刀劍們都很溫和很好相處。」

  「嗯。」千夏點點頭。

  她安靜的跟在尾巴一晃一晃走在前面的狐狸之後,走過如火的楓葉林,穿過搭在清澈溪水上的小橋,潺潺的流水聲帶著漂浮在水面上一下一下打著轉的落葉漸漸遠去,這裡現在是秋天。

  本丸很大也很空曠,當她在那棟主屋前的庭院裡停下腳步的時候,已等候多時的付喪神們都停下了交談朝她看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中,有羞澀,有好奇,有驚訝,有打量,有擔憂,但確實,都很友好。

  這讓一直提著心的千夏松了口氣,她眨了眨眼,攥著裙擺的手指松了開來,唇角微微一彎,淺淺的酒窩就浮現在了白淨的臉頰上。

  「政府的公文我們已經收到了,您就是我們未來的主公吧。」

  有著青灰色短髮的青年首先走上前,立領白襯衫與黑色牧師裝外,盔甲鬆散的系在身上,他眉毛上揚,淡紫色的眼睛深邃而銳利。

  「我是壓切長穀部。」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按在胸前,他微微俯下.身行了禮。

  「您好,我是……」聲音停了停,狐之助的尾巴正輕輕掃過她的腳踝,她想起來,狐之助在先前曾經提醒過她,審神者不可將自己的真名透露給刀劍付喪神,因為那會有被神隱的危險,她眨了眨眼,「……aki。」

  「Aki?秋麼?」穿著淺藍色羽織,白色的圍巾被陣陣秋風吹起的少年端著下巴嘀咕,「好隨意的取名方式啊。」

  因為這裡是秋天,所以就給自己臨時取名為秋的千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撓撓頭,「嗯,其實我一直被朋友吐槽是個取名廢呢~」

  餵養的流浪貓,白色的就叫小白,黃色的就叫小黃,每天上學路上遇到的鄰居家黑色大狼狗,她也開開心心地揮手說著「早上好呀大黑」,班級的花圃中,也有被她叫做「小粉」「小藍」「小點」的花朵。

  因為撓頭發的動作,原本就不是太過整齊的馬尾顯得越加雜亂了幾分,臉頰兩邊還有亂翹起來的碎發,她背對著太陽,日光將髮絲染成了淺淺的棕色,眯著眼看過去,就好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而且,看起來真的好小啊……

  「其實……也不必特意取名字啦~」搖搖頭,那個白圍巾少年露出了清爽的笑容,腦後蓬鬆的馬尾一晃,「我是大和守安定,請多指教~」

  「您今年多大了?」看起來像是甜美少女一樣的小短刀好奇地走到她身旁歪頭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問道。

  「15歲,」千夏看看他,很誠實地回答,「馬上就念國三了~」

  「好小!」頸側垂著一縷細小髮辮的付喪神少年詫異地睜大了紅色的眼眸,露出了驚奇的表情,然後才走上前,站在了長穀部身邊。

  他歪了歪腦袋,用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漂亮手指一指自己,笑道,「我是加州清光,這座本丸的初始刀,以後請好好使用我哦,主~人~」

  名為加州清光的少年一笑起來,千夏就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朵朵粉色的小花在旋轉,可愛得讓人無法轉開視線,總覺得,看到他笑,自己也會忍不住彎起嘴角來呢,她微微臉紅,「你好~」

  「是和原來的主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審神者呢~」

  戴著單只眼罩的青年溫和地笑了起來,「我是燭臺切光忠。」

  隨後,剩下的幾位刀劍們也都一一作了自我介紹,等到害羞的五虎退也介紹完自己躲到一期一振身後之後,雙方的初次會面才算圓滿結束。

  「就是這樣,相信這座本丸裡的刀劍和你們的新任審神者都能友好相處,」狐之助眼睛彎彎像是月牙兒似的,很滿意的樣子,「如你們所知,與溯行軍的戰爭已經接近尾聲,在無數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的努力戰鬥下,我們成功保護了歷史,再過不久戰爭就會結束,在此之前,各位還請繼續加油。」

  交代完事情,狐之助就消失了。

  被留下來的千夏面對眼前一雙雙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用手指撓撓臉頰,「狐之助說,我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就可以了,真的什麼都不用做麼?」

  「咦?是這樣的麼?」加州清光摸了摸下巴露出疑問的神色。

  「是啦是啦,因為快結束了嘛~」大和守安定手肘往他肩上一搭,笑道,「我們都很少接到出陣指令了呢~」

  「不、不用再戰鬥了麼?」五虎退從一期身後探出腦袋來,眼眸亮晶晶地問。

  「還不到完全放鬆的時候哦。」粟田口家的大哥一期一振摸摸他的頭,然後微笑著看向正眨巴著眼睛,目光隨著他們的舉動而轉動著一臉懵懂的女孩,「主上需要先去休息一下麼?還是有別的吩咐呢?」

  千夏歪頭想了一想,然後一敲手心,「那……我可以參觀一下麼?」

  「當然~ok啦~」加州清光比了個手勢,「就由我來帶您去吧~」

  「嗯,麻煩你了。」千夏雙手合十在身前一拍,笑道。

  似乎,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子嘛~

  其餘刀劍們望著離去的兩個人,得出結論。

  ……

  「嗯,從剛才我就很介意一件事情。」

  看著千夏一臉新奇表情地伸手摸著馬廄中的馬兒,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誒?」

  她疑惑地側過頭,正要問是什麼事情,忽然感覺馬兒的鼻息噴到了臉上,她一愣,頭皮傳來一陣拉扯感,她下意識地摸摸頭頂,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已經被馬兒叼了起來。

  她驚叫了一聲,捂著腦袋後退了好幾步。

  「噗——」

  加州清光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來,面對千夏望過來的眼神,他咳嗽了兩聲,「一定是因為,您的頭髮被當做幹稻草了。」

  千夏的頭髮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她乾脆解開了發繩把頭發散了下來,但是仿佛過了電似得的及肩發依舊呈現出一種炸毛的感覺,不管她怎麼試圖去理順撫平,效果都不太理想。

  加州清光有些看不過去了,尤其是看到她簡單粗暴地把發繩纏在胡亂握起來的頭髮上,紮得歪歪扭扭不說,打結的時候手指勾到幾根頭髮,直接都被扯了下來,他終於歎了口氣,走上前,「我來幫你吧~」

  「咦?」

  千夏看看他,「可以麼?」

  「當然啦~這種小事!」

  他說得自信滿滿,「先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於是兩人就來到了馬廄不遠處的樹下,千夏按照加州清光的指示乖乖坐了下來,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真是的,我剛才就想問了,」

  一邊以指代梳力道輕柔地整理著那亂糟糟糾結在一起的蓬亂頭髮,他一邊抱怨道,「莫非您是剛起床還來不及整理就被狐之助帶來了麼?」

  「咦?不是啊……」

  頭皮傳過來的輕微力道感覺非常舒服,千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微微仰著頭,目光看向本丸上方純淨的天空,天高氣爽,雲淡風輕,好漂亮。

  「那為什麼……」

  加州清光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他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被握在手中的那一束乾枯分叉得仿佛雜草一樣的頭髮,「難怪馬兒都以為您頭上的是幹稻草。」

  被抱怨了的千夏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露出幾許靦腆的笑意,「那個,因為我總是梳不好頭髮,但是披散下來的話又更加亂七八糟了,所以……」

  所以就胡亂紮成一捆?

  「而且,到底您平時是怎麼保養頭髮的啦,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理順之後,動作嫺熟的用發繩束起,繞了幾圈,然後打了個完美又漂亮的結,加州清光後退了兩步,歪頭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似乎依舊不是太過滿意,「如果好好保養一下的話,還能換幾個髮型,一定會很可愛啦~」

  「咦,好了麼?」

  千夏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動作謹慎得仿佛她一碰頭發就會散下來一樣。

  「哇,你好厲害啊!」摸了摸整齊被束起來的辮子,她轉過頭,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一臉理所當然的加州清光。

  棕色的眼睛溫潤清澈,迎著日光,就好像那對眼眸當中也鑲嵌進了小太陽,一笑起來,天空就亮了。

  被稱讚了的少年付喪神愣了下,然後臉頰忽然就紅了起來,他抱著手臂挪開了目光,嘟囔了一聲,「這種事情,哪裡需要這麼誇張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厲害啊,」千夏似乎很不理解一般,她苦惱地皺了皺眉,「因為我總是笨手笨腳的,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加州清光就看起來很厲害啊,作為刀劍付喪神已經很厲害了,而且給我梳頭發的時候那麼溫柔,還有啊,還長得那麼可愛,簡直太厲害了!」

  一下子用了四個「厲害」來誇他呢,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傾身靠近千夏,細長的眼眸中滿是認真,「你真的覺得我很可愛麼?」

  千夏眨了眨眼,用力點頭,「嗯!」

  下一秒,板著臉一副嚴肅表情的少年立刻捧著紅紅的臉頰飄起了小花。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千夏歪頭,「難道,以前的審神者沒有這麼說過麼?」

  捧著臉的少年搖頭,但似乎毫不介意的樣子,「以前的主人雖然也很好,一直非常盡職,但是他總是和我們保持著距離,性格又很嚴肅,不太好相處呢~」

  狐之助之前告訴過她,這座本丸並不是什麼暗黑本丸,需要她來繼任,是因為上一任審神者靈力耗盡了,再待下去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影響,所以才不得不卸任,回歸到普通人類的生活當中去了。

  「那麼主人您呢,」加州清光忽然看向她,「為什麼這麼小的年紀就會願意來這裡擔任審神者的職位?」


第2章

  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挑,黑髮少年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那張申請表,然後把目光轉向了正低著頭站在辦公桌對面的少女。

  她支吾了半天,終於仰起臉,露出傻笑,「校長說,休學申請得要監護人同意才行。」

  夕陽透過窗子投射進來,沒有被光照到的角落已經暗沉得彷如夜晚,這個時間點,距離放學已經好一會兒了。

  「理由。」聲音依舊平靜淡漠。

  「我想要去修行!」她眨眨眼,亂糟糟的頭髮有幾縷擋住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神依舊清亮,語氣輕快而雀躍,「我已經決定啦!」

  少年的眼神表示他仿佛正看著一個智障。

  但是少女卻恍若未覺,她繞過桌子,走到另一邊,然後拿起了那張申請表格雙手遞過去,「拜託啦,恭彌~」

  面對她萬分誠懇幾乎閃閃發光的眼睛,雲雀恭彌卻不為所動,他放下交疊的手臂,站起身來,窗外的陽光將他的影子罩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與她擦肩而過,披在身上的校服外套隨著走動而揚起。

  「一萬字說明書。」

  冷冷的聲音自接待室的門口傳過來,「放學後不准滯留在學校。」

  隨即是門被關上的輕響,被獨自留下來的少女一張臉頓時皺了起來。

  ……

  「因為,」

  面對加州清光好奇的目光,千夏很誠實地說道,「按照法律,我明年過完生日就可以結婚啦。」

  「哈?」加州清光的眼神呆滯了一下。

  「我通宵了整個晚上才寫完一萬字的說明,」

  像是回憶起了那天熬夜的痛苦,她露出苦巴巴的表情,眉毛都糾結在了一起,「好不容易說服了恭彌同意我休學一年。所以得抓緊時間才行!」

  加州清光看著握拳一臉幹勁的新主人,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這位審神者的思路。

  正無語間,遠遠的走來了已經換回內番服正穿著一身清爽的藍白色運動服的壓切長穀部。

  「主上,」他停在他們倆面前,恭敬地行了個禮,認真又嚴肅地說道,「您的行李已經安置在了房間當中,午餐的話,是否需要我送去您的房間?」

  「謝謝您,已經到中午了呀?」千夏道完謝,然後又下意識地問道,「可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麼?」

  被她理所當然的反問給問得怔了下,壓切長穀部連忙回答,「不,當然可以。」

  「主人要跟我們一起在餐廳用餐麼?」加州清光卻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他興沖沖地直接伸手拉起千夏,「我帶您去~」

  「等等!真是的……」壓切長穀部伸手想阻止他對審神者如此不恭敬的舉動,但是人已經沖出去了,他只好也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這座本丸原來的審神者,是個相對來說比較古板而認真的人,他在工作上嚴謹到一絲不苟,日常生活也是一板一眼循規蹈矩到有些無趣的地步,並且時刻注意著保持與刀劍付喪神們的距離,從來不會與他們走得太近,除了必須親自出面執行的工作之外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是由壓切長穀部代為傳達,日常起居則是由當日輪番的近侍服侍,所以對於刀劍們來說,除了輪到自己做近侍的那一天之外,他們幾乎是見不到自家審神者的。

  因而,當加州清光拉著千夏推開拉門走進來的時候,已經各自在位子上排排坐等著開動的刀劍們都愣住了,原本熱鬧的餐廳突兀地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詭異地安靜了兩秒。

  機動值出眾的壓切長穀部只比加州清光他們晚了兩秒沖進來,他一個急刹車,調整了一下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然後握拳咳嗽了一聲,宣佈,「主上決定和我們一起用餐。」

  他的話說完,刀劍們立即都恭敬地站了起來望向正一臉疑惑的千夏。

  「那個……」

  有些不太習慣這樣萬眾矚目的感覺,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撓頭,「你們不用管我的。」

  燭臺切光忠看看她,笑道,「大家都坐下吧,會嚇到主公的。」

  然後他走過來,朝千夏行了個禮,「因為前主人都是在房間當中用餐,所以大家稍微有些驚訝,還請主公見諒。」

  「哦……」千夏點點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啊?要不然,我也回房間裡吃飯?」

  「不用特意那樣做啦!」一旁的加州清光連忙搖頭。

  「就是啊,大家一起吃飯不是很好麼?」因為主公尚未落座,所以刀劍們都乖乖地沒有動筷子,肚子已經很餓了的陸奧守吉行瞄了一眼熱騰騰的烤魚,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催促道,「別管那麼多了嘛~快要餓死了!」

  「你這傢伙不是才吃過甜點麼——」和泉守兼定無語。

  「甜點和正餐怎麼能一樣?」陸奧守吉行理直氣壯。

  本丸的家政小天使堀川國廣已經手腳麻利地跑去廚房端來了給千夏的餐點,燭臺切帶著她走到了位於餐廳最前端的座位前,「因為不瞭解主公的口味,所以是按照本丸平時的日常菜單做的,希望能合您的胃口。」

  千夏愣愣地看著面前散發出濃郁香味的飯菜,然後抬頭,眼眸亮晶晶,「這都是給我的麼?」

  燭臺切點頭。

  「謝謝!」千夏臉頰紅紅地朝他道謝,清澈的眼眸中滿滿的感激。

  「您無需如此客氣,只是非常普通的烤魚與燉菜而已。」燭臺切被她這有些誇張的神情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如果主上有別的喜歡吃的東西,請儘管吩咐。」

  千夏一臉滿足地搖搖頭,「不,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我已經很高興了呢~」

  燭臺切光忠聽到她如此說,愣了一下,他稍微有些在意地看了看這位新上任的主公瘦瘦小小的樣子,「如此的話,我瞭解了。」

  這一頓飯,因為審神者也在的關係,所以刀劍們都有些拘謹,沒有如往常那般熱熱鬧鬧的,但是對於這樣的用餐模式,大家又有些覺得新奇,安安靜靜扒拉著米飯的同時,好幾雙眼睛都偷偷打量著坐在最前面的那個女孩。

  千夏卻好像完全沒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幾十道目光,她的眼裡與心裡,已經完全被美味的飯食給填滿了,鬆軟可口的白米飯,烤得酥脆又新鮮的烤魚,還有燉菜,甚至等吃完了這些之後,居然還有飯後甜點。

  千夏覺得自己簡直好像在做夢一樣,臉頰上飄著心滿意足的紅暈,她雙手合攏,「謝謝招待,我吃飽啦~」

  飯菜被消滅得一乾二淨,碗碟都乾乾淨淨一點殘渣都沒剩下,就連魚骨頭也是啃得很徹底,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食量似乎並不小。

  中午為每個人提供的飯菜量都是一樣的,除了會再要求添飯的幾把刀之外,其實就算是小短刀們,作為刀劍付喪神,大家的食量與正常人類相比都不算小,至少從前上一任審神者就很少能夠吃完所有飯菜,而且他不喜歡甜食,後來特意吩咐了長穀部,為他準備的飯菜量都會特意減少一些。

  上一任審神者是個瘦高的人類青年,但是即便如此,按照人類的食量來看他的飲食其實是在正常範圍之內,倒是如今這位小小的主公大人……

  正挽著袖子清理著餐具的燭臺切有些神遊天外,一旁幫忙的脅差堀川國廣卻像是很開心的樣子念叨著,「這位主公好像很好相處呢~一點都沒有架子,吃飯的時候也超認真的,對於燭臺切先生的料理,她很喜歡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燭臺切光忠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堀川國廣疑惑地看看他,正要問他怎麼了,就聽到廚房門口,傳來了一聲弱弱的「打擾了」。

  他們轉頭看去,就見已經換了審神者制服的千夏正乾笑著站在那裡。

  「主公?」剛剛還在談論著自家主公的堀川有些慌張地擦了擦手,站得筆直,緊張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麼?」

  「沒——」千夏揉揉鼻子,「就是想問一下,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麼?」

  「咦?」堀川國廣愣了下,他呆呆地搖頭,「不、不必……」

  看到她臉上隱隱露出的沮喪與失望,燭臺切沉吟了一下,「如果您有空的話,可以幫忙將盤子放到那邊的櫃子裡麼?」

  堀川國廣有些驚訝地扭頭看他,但是千夏卻好像很高興一樣,用力點頭,「好的!」

  然後開開心心地跑過來,指著已經洗乾淨被堀川擦乾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盤子,「是這些麼?」

  「嗯、嗯……」脅差少年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呦西~」

  千夏挽起制服寬大的袖子,用兩條細細的胳膊抱起一摞盤子,就往廚房另一邊的碗櫃走。

  「小心——」

  看到主公才走了一步就踩到了緋袴的裙角然後整個人往前撲過去,堀川國廣的眼睛都瞪大了,他飛快地沖過去拉住了自家主公以免她摔到破碎的碗碟上,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人影一閃,眨眼之間就從門外飛一般地躥了進來,穩穩地接住了被拋飛的幾個盤子。

  「好險好險!」

  戴著紅色邊框眼鏡的小短刀一臉後怕地抱緊了盤子,「摔碎了的話就要用小判去買了to,主公大人要小心點呀~」


第3章

  前來找千夏的加州清光一進廚房,就看到了正低著頭揪著手指頭的審神者,沮喪與低落的情緒幾乎肉眼可見地化作了烏雲罩在她的頭頂。

  「對不起——」

  她的聲音悶悶的,完全沒了之前的活潑,頭低得加州清光只能看到自己親手紮的那束馬尾辮了。

  「這是怎麼了?」

  他疑惑地看著廚房裡剩下的三把刀。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堀川國廣乾笑了兩聲,「沒什麼啦,主公不小心絆到自己了。」

  「才不是,」千夏神情陰鬱,「我差點又把盤子摔碎了——」

  「……又?」還緊緊抱著盤子的小短刀博多藤四郎偷偷瞄向她。

  燭臺切光忠走過來從他手上拿過盤子,溫和地笑著說道,「主公也是想要幫忙,而且看起來似乎不太習慣這身裝束才會如此,不必介意。」

  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加州清光露出瞭解的神色,他看看依舊頭頂著烏雲的千夏,走上前,「真是的,這樣當然會絆到啊,下擺的位置太低了啦~」

  千夏一臉懵懂地看看他,又低頭扯了扯緋袴,茫然,「是麼?」

  「是啦!」

  加州清光一臉「拿你沒轍」的表情,走上前,推著她往外走,「來來,我幫您去重新調整一下~」

  「哦……」

  似懂非懂地點頭乖順地被推著走,臨出廚房之前,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來,回過頭看向正目送他們的剩下三把刀,一個鞠躬,「真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沒關係的!」堀川國廣一怔,連忙擺擺手。

  ……

  「所以,之前腰帶的位置太低了麼?」

  重新整理之後,這套類似于神社巫女服的白衣緋袴裝束穿在身上,看起來精神與英氣了許多,千夏照著鏡子左右轉了轉身,神色驚奇,「難怪一直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呢~不愧是加州清光,好厲害!」

  再度被誇獎了的加州清光揚了揚眉毛,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歪著頭又看了看千夏,「但是啊,您太瘦了啦,本來就是按照您的尺寸定做的制服,看起來都還是有點偏大啊~」

  就像鬆鬆垮垮套在杆子上的布,總覺得風一吹,她就要飛起來了。

  千夏撓撓頭,乾巴巴地笑了笑。

  「說起來,」

  加州清光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您之前去廚房做什麼?」

  正湊在鏡子前的審神者聞言,像是又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再度垂下了頭,語氣低落,「我想去幫忙的……但是果然,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呢——」

  「……」加州清光看看沮喪的千夏,咳嗽了一聲,提高聲音,「什麼嘛,那不完全是您的錯啦,只是不小心絆到而已。」

  千夏聞言,腦袋垂得更加低了,「不,就算不是這樣……我以前也老是給別人惹麻煩,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加州清光啞然,他看看整個人都陷入了消極情緒當中的千夏,想了想,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拉著她就跑。

  被拽走的千夏嚇了一跳,她茫然地跟著他一路跑到了一刻鐘前才離開的廚房門口,然後就聽到了這位可愛的刀劍付喪神的聲音。

  「燭臺切先生,晚飯的食材,有需要幫忙的麼?」

  「咦、咦?」千夏一怔。

  正在廚房裡思考晚飯菜色的燭臺切光忠疑惑地轉過頭來,「加州?」

  隨即,他就看到了站在加州清光身旁,一臉懵逼的審神者,這位善解人意的太刀如燭火般溫暖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了然,他和善地笑了下,「我正在苦惱要準備些什麼才好,如果主上和加州都願意幫忙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也能幫上忙麼?」千夏遲疑。

  「當、然、啦~」加州清光就如先前將她推著走出去時一樣,又推著她走回了廚房裡面,然後叉著腰,「不是您自己說,想要幫忙的麼?」

  千夏看看他,又看看燭臺切,然後用力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我想幫忙!」

  ……

  「像這樣——」

  燭臺切光忠用左手托著米飯,右手一轉一捏,幾下之後一個胖乎乎又好看的飯團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上,「您看明白了麼?」

  燭臺切細心地問,但是當他看到千夏瞪大的眼睛裡透出的驚歎,他好笑了下,「來,您自己試試看?」

  「嗯、嗯!」

  點點頭,她伸出已經洗乾淨沾了水的手,讓燭臺切把剛煮好的米飯放在她的手上,「請小心,有些燙。」

  冒著熱氣的雪白的米飯被握在手上,她正竭力回想著之前燭臺切的動作,就聽到如同先前問她「您從前最常吃什麼」時一樣溫和的聲音問道,「配料的話,您一般都加什麼?」

  「誒?」

  千夏想了想,遲疑,「……酸梅?」

  「咦,只有酸梅麼?」

  加州清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些不可思議一般。

  千夏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其實平時我什麼都不加的,但是我吃過便利店裡買的梅子飯團,很好吃!」

  她用力點頭。

  「……」

  一起來幫忙捏飯團的堀川國廣顯得有些驚訝,他一邊利索地盛著米飯,一邊說道,「所以,您以前主食都只是鹽飯團?」

  不,與其說是鹽飯團,還不如說只是加了點鹽的米飯而已,因為千夏根本連捏飯團都捏不好。

  看到好不容易成型了的飯團再次一個用力過度散了開來,她有些苦惱,「因為我只會這個。」

  燭臺切皺了皺眉,他看看她,試探著問,「那麼配菜呢?」

  千夏靦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太擅長料理。」

  ——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她平時吃的,只有加了鹽的米飯,連配菜都沒有?!

  堀川國廣的神色空白了一秒。

  「啊,那還不至於啦,有時候我也會去學校小賣部買麵包和牛奶啊~而且便利店裡可以買到泡面和其他速食。」她看到堀川的神色,連忙補充道,「實在想吃的話,也偶爾會去一下拉麵店或者餐廳……」

  越聽越覺得古怪的加州清光打斷她,下意識地問,「您的家人——」

  但是話剛開了個頭他就發現這個問題不太對,連忙止住了聲音,然而千夏卻似乎毫不介意,她眉眼彎彎笑著說道,「爸爸媽媽在我念小學的時候就過世啦~我是一個人生活的。」

  說到這裡,她像是有些沮喪一樣地耷拉下了肩膀,「雖然過去那麼久了,可是不管是家務還是別的,我還是做得一團糟。」

  原來如此,難怪主公看起來就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而且似乎連照顧自己都有些吃力。

  燭臺切在心裡歎了口氣,雖然看出來這位主公不太擅長料理,所以他才特意問了她從前最常吃的東西,但是沒想到這麼一問就扯出主公的身世來了。

  一般來說,審神者在來到本丸之前都會被時之政府特意提醒,不能在付喪神們面前過多地透露自己在現世中真實的情況,所以他們也不會故意去問相關的問題,但是加州清光詫異之下不小心問出了心裡的想法,千夏卻也就這麼毫無警覺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麼一問一答,廚房裡的三位付喪神都沉默了。

  千夏卻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爸爸媽媽剛走,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晚上的時候她實在餓得厲害,又不敢出門去買東西,翻遍了冰箱只找到兩個雞蛋,於是她搬了小凳子到廚房,努力回想著媽媽做雞蛋羹的樣子,在碗裡打好雞蛋,然後開了天然氣把碗放到蒸鍋裡蒸。

  在等雞蛋羹煮好的過程當中,因為屋子裡只有一個人,覺得害怕的她就打開客廳的電視看起了動畫片,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一睡,她差點再也醒不過來。

  還好恭彌注意到她家客廳和廚房的燈一直沒關就直接從陽臺翻了進來,這才發現了已經昏迷過去的她把她送去了醫院。

  作為對救命恩人的謝禮,家政課上成功烤出來的小餅乾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恭彌,雖然那傢伙眼神裡滿滿的嫌棄,但是受不了她一直纏著嘰裡咕嚕地聒噪,最終還是皺著眉頭挑了一小塊吃下去了。

  ——然後她一邊哭一邊把人送進了醫院。

  從那以後,恭彌再也不肯嘗試她的料理成果了。

  也難怪他會那樣啦,因為就連她自己,面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都完全沒有胃口……

  下意識鼓起了腮幫子,她繼續專心與手上的米飯做著鬥爭,好不容易把散開的米粒都捏在了一起,她開心地舉起手像是獻寶一般說道,「燭臺切先生,您看——」

  然後她才發覺,廚房裡的氣氛有點沉悶,千夏疑惑地歪了下頭,「你們怎麼了?」

  聽到她的問題,三位付喪神都立刻反應了過來,堀川國廣連忙搖頭,然後再度露出了元氣的笑容,「做得很好哦,主公!」

  「……意外地不錯呢~」加州清光湊近打量了一下千夏手上的飯團,然後又回頭看看自己捏出來的,撇了撇嘴,有些鬱悶。

  燭臺切寬和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卻頓住了。

  千夏正疑惑,忽然感覺一隻手拍在了自己肩上,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等——」

  燭臺切的聲音才開了個頭,千夏已經看到身後湊近的一個白乎乎毛茸茸的腦袋。

  「哇!!」

  「啊——!!」

  被突然響起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抱住頭,然後好不容易才捏好的飯團隨著啪的一聲,被丟在了廚房的地板上散了一地。


第4章

  「啊哈哈哈哈,嚇到了麼?啊呀啊呀,不好意思——」

  活潑的笑聲傳進耳朵裡,還有燭臺切那一聲無奈的「鶴先生」的稱呼,千夏這才鬆開捂著耳朵的手,抬頭看去。

  是個從頭到腳一身白色的付喪神,他長得很好看,尤其是勾著嘴角笑嘻嘻的樣子,金色的瞳仁一閃一閃,全身都好像在發光。

  注意到千夏的視線,鶴丸朝她揮揮手,「喲~主公,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心情放鬆了呀~」

  千夏看看他,然後低下頭,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我的飯團……」

  「嗯?」

  鶴丸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啊——真是的,」

  加州清光蹲在掉落了一地的米飯旁,歎氣,「主人好不容易才做好的,鶴丸先生嚇人之前應該先看一下氣氛的嘛~」

  「沒有辦法了呢,」堀川拿來掃帚將已經無法再吃了的米飯都清理掉,然後看向沮喪的千夏,鼓勵道,「但是沒關係,主上您已經掌握如何捏飯團的訣竅了,下一個一定能做得更好哦~」

  「嗯!」千夏用力點點頭,然後從裝著熱騰騰米飯的盆子裡又盛了一勺子出來,認認真真地再次捏了起來。

  鶴丸眨巴著眼睛,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然後像是明白了事態,他撓撓頭,「啊呀真是抱歉,這樣的話,我也來幫忙吧~」

  「鶴先生您也一起?」

  燭臺切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您還是……」

  「沒關係沒關係~」

  已經自說自話地用綁帶利索地將純白色和服的袖子給系了起來,露出兩條細白胳膊的鶴丸揚揚手,笑容不減,「捏飯團啊,很有趣的樣子~」

  ……

  當千夏再一次將飯團捏好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了託盤中,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做得很好哦,主公。」

  燭臺切笑著稱讚。

  「是呀,這不是很厲害嘛~」加州清光比了個大拇指,暗紅色的眼眸如寶石般透出笑意的光亮。

  被鼓勵了的千夏很開心地點了點頭,感覺一下子好像充滿了幹勁,她歡快地跑到飯盆旁正打算再接再厲,然後就聽到了堀川國廣一聲驚呼。

  「嗚哇,鶴丸先生——」

  她好奇地向著對面看去,然後也發出了跟堀川一樣的驚歎。

  「好大!」

  一個圓滾滾的,巨大的飯團,正被那位白色的付喪神托在手上,體積之大,千夏已經看不到他的腦袋了,只覺得那纖細的身材與細長的脖子之上,長著的就是一個大大的飯團。

  「鶴先生,這是……」

  燭臺切遲疑。

  「哈哈哈哈,怎麼樣,有沒有被嚇到啊?」

  鶴丸的腦袋從飯團後頭探了出來,有著纖長白色睫毛的眼睛一眨,眸子亮晶晶。

  「……好驚人。」

  加州清光神情呆滯地喃喃,「這裡面加了什麼配料?」

  鶴丸一臉純良,「什麼都沒加。」

  「誒?」堀川國廣睜大了眼睛,「就是單純的米飯麼?」

  鶴丸笑眯眯地把那個飯團也放到了託盤上,一下子就占掉了四分之一的面積。

  ……

  晚餐的時候,千夏自告奮勇地端了裝著飯團的託盤去餐廳,因為成功幫上忙還得到了肯定的關係,她心情雀躍而歡快,那雙棕色眸子裡的小太陽似乎又亮了起來。

  看著她的背影,加州清光不由地也揚起了嘴角。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已經踏進了餐廳的審神者忽然就左腳踩到了右腳上,整個人往前一撲——

  還是那一幕熟悉的畫面。

  「主……」

  他只來得及伸出手,卻完全夠不到。還好在她徹底撲地之前,離門口最近的一期一振已經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她,機動值出眾的粟田口家小短刀們齊齊出動,一道道快得就剩下殘像的身影閃過,被拋飛出去的飯團們都完好地被接住放回到了盤子裡。

  ——之前那次因為緋袴拖太長所以絆到也就算了,這回可真的是平地摔了啊……

  加州清光有些無語地按住了額角。

  「主上,您可還好?」

  一期一振看著驚魂未定的審神者,聲音溫柔地詢問。

  千夏愣愣地搖搖頭,再低頭看看空空的雙手,然後扁了扁嘴,掉頭背對著他們蹲到了餐廳的牆角裡,整個人又被烏雲給籠罩了起來。

  「……」

  加州清光對著正端了配菜進來一臉茫然的堀川與燭臺切無奈地一攤手。

  ……

  晚餐比午餐的時候氣氛要鬆快熱鬧很多,當聽說晚餐的飯團連主公都幫忙了的時候,刀劍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因為長時間以來與上一任審神者之間維持著嚴格的界限,即便明明渴望著來自于主人關愛的付喪神們也只能隱藏起自己的失落,久而久之,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相處。

  但是這位新到來的主公,第一天就讓他們感覺到了與之前審神者的不同。

  完全沒有架子,非常好相處,而且看著加州清光鼓勵她將她哄回到了座位上,那微微漲紅的臉頰與忐忑不安的神情,小小的、乖巧的、年幼的審神者,意外的可愛和讓人想要保護,就像一隻膽怯的小動物。

  原本還因為陌生與拘謹而有些束手束腳的刀劍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陸奧守吉行首先拿了飯團往嘴裡一塞,一邊嚼一邊大咧咧笑道,「咱最喜歡飯團了~多謝啦~」

  他兩三口就吃完了飯團,然後豪爽地一抹嘴巴,像是一隻憨厚的大型犬,露出尖尖的犬牙來。

  由他帶動,剩下的刀劍們也紛紛圍攏上來,拿起了飯團。

  「好多呀,哪些是主上做的?」

  「啊,這個形狀這麼奇怪,肯定是清光捏的對不對?」

  「你對我做的飯團是有什麼意見麼?」

  「嗚哇,好大~」

  ……

  少年外形的太刀低低地斜紮著金燦燦的頭髮,他驚訝地捧著那個巨大的飯團左看看右看看,良久才啊嗚一口咬了下去,一邊吃一邊咕噥,「這麼大的飯團裡面應該也會有很多配料吧,不知道是加了什麼?」

  「好厲害,獅子王先生的飯團超大誒——」秋田藤四郎看著他露出了驚奇的目光。

  「真的呢,」亂藤四郎眨了眨眼,轉頭好奇地問,「餒,那個也是主公大人做的麼?」

  加州清光面色古怪,他像是努力憋著笑,急忙扭開了頭。

  「那個……」堀川國廣撓撓頭,苦笑了下,「是鶴丸先生做的啦~」

  「……」

  正吃得興致勃勃的獅子王動作一頓,鼓鼓的腮幫子也好像僵硬住了。

  「什麼什麼?誰吃到我的飯團了?」

  正說著,鶴丸已經興沖沖地撥開擠在一處的刀劍們鑽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獅子王吃了一半的飯團,金色的眼眸瞬間亮閃閃,「怎麼樣?」

  「……」獅子王面對著鶴丸真心誠意的詢問和期待的神情,下意識地咽下了嘴裡的米飯,然後就差點噎住了。

  細心的堀川連忙遞上茶水,這才救了他。

  望著已經吃了一半的飯團,獅子王遲疑,「鶴丸先生,這個飯團裡面……加了什麼配料?」

  熱衷於搞事與驚嚇的白鶴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提前說的話就無法成為驚喜了。」

  「……」這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吧?

  一時間進退維谷的獅子王神色複雜,但是看著鶴丸認真的目光,他一咬牙,飛快地把手上剩下的飯團一股腦地都塞進了嘴裡,囫圇著就吞下去了。

  「咦?」直到完全吃光了,他才像是後知後覺一般驚訝,「什麼都沒有?」

  「哈哈哈哈,怎麼樣?」鶴丸卻笑眯眯地一插腰,得意,「特製白米飯團~有沒有嚇一跳?」

  「……」獅子王露出被打敗了的神色,抽了抽嘴角,「真的被嚇到了呢……」

  ……

  這邊千夏正好奇地看著他們談笑,卻忽然聽到一旁傳來「噗——」的一聲,隨即是劇烈的咳嗽聲,她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去,就見一個披著白布單的金髮青年臉頰紅到發紫,一手拿著一個咬了一半的飯團一手掐著自己的脖子,一副食物中毒馬上就要撲街的模樣。

  「你、你怎麼了?」

  她戰戰兢兢地問。

  「……水……」

  山姥切國廣抖著手想要去夠桌子上的茶杯,手伸到一半,整個人噗通一聲撲倒在地。

  千夏被他嚇到了,連忙去拿水杯,一旁的燭臺切見狀,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

  「他、他怎麼了?」

  看著燭臺切把茶水喂到這位付喪神嘴裡,那紅得誇張的顏色終於慢慢褪了下來,千夏這才松了口氣,有些後怕地問道。

  「……」

  燭臺切將空茶杯放到一邊,看了一眼山姥切手上還剩一半的飯團,露出了傷腦筋的神色,「他吃到芥末了。」

  「咦?」

  千夏歪了下頭。

  他們做的飯團裡,有加芥末麼?

  「哦哦~竟然是山姥切吃到了麼?」鶴丸眼神發亮地跑了過來。

  「啊,果然又是鶴丸先生——」加州清光無奈歎氣。

  讓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顯眼的大飯團上從而忽略了真正被做了手腳的飯團,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山姥切先生好可憐……」五虎退弱弱地發表感想。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

  ——原來,不是因為吃了她的飯團食物中毒呀……


第5章

  晚餐之後,燭臺切正思考著如果主上再次提出要幫忙的話要如何委婉地推辭她的好意,畢竟作為本丸的主人,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一直讓她幹雜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說辭,千夏已經起身,「那個……我回房間了——」

  「咦?不再多待會兒麼?」

  座次離得最近的加州清光問道。

  「就是啊,大家一起聊聊天聯絡一下感情也好嘛~」

  已經完全放開了的和泉守兼定大聲說道,這位高大帥氣的付喪神舉起手上的酒瓶子,一副相當豪邁瀟灑的模樣。

  千夏撓撓頭,傻笑了一下,「不行呢,我得回去溫習功課了。」

  「溫習功課?」

  大和守安定露出茫然的神色。

  「嗯~」千夏認認真真地點頭,「因為不想要留級重讀的話,得追上大家的進度才行。」

  說到這裡,她好像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唯一做得好的也只有念書了。」

  作為新生入學考第一名進入並中就讀,在隨後大大小小的考試之中,千夏也從來都是穩居榜首,這確實是她為數不多的長處了。

  其實原本按照她的成績,要就讀那所著名的非常難考的女中也是可以的,但是因為恭彌選擇了並中,所以在選擇學校的時候,她完全沒有猶豫。

  保證學習進度不落後,這也是恭彌同意她休學申請時提出的條件之一。等她回去之後,她是打算直接參加國中畢業考試的。

  畢竟來到本丸擔任審神者,她與被稱之為時之政府的未來機構簽下的合同期限只有一年,狐之助曾經相當明確地說過,戰爭即將結束,最多不會超過這一年的時間。

  不過恭彌的話,剛入學的時候,就因為討厭低人一等而任性地直接跳級到國三,她念國二的時候他依舊還是在國三,不知道等她回去了他畢業了沒有……

  關於一年短期就職的事情,本丸的刀劍們也是都知道的,他們很清楚這位審神者在一年之後就會再度回到正常的人類生活當中,所以對於她說要去溫習功課這件事,和泉守抓了抓一頭長髮感歎了一句「好認真啊」,其他人都沒有再試圖勸說她留下。

  打擾主公大人念書可不行啊~

  如此的話,他們也不能太吵鬧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眾刀劍們目送那瘦小的人影出門之後,互相對視了一會兒,都放低了聲音,沒有再如往常那般像是舉行宴會似得折騰到半夜了。

  而回到房間的千夏,從沉重的書包之中搬出了教科書與練習題集,還有一本相當厚重的日本古代歷史全冊,就著按亮的小檯燈,與敞開著的木窗子外透入的澄澈月光,安安靜靜地開始學習。

  ……

  第二天一大早,在清越的鳥鳴聲中早早起床的千夏洗漱完畢之後,就換了一身運動服,蹬蹬蹬地從二樓審神者的房間跑了下來,在庭院裡換上跑鞋,開始慢跑。

  秋天的清早有一絲絲的涼意,天光微亮,霧氣籠罩著整座本丸,非常非常的安靜。

  她從庭院開始,經過木橋與潺潺小溪,又繞過了晚霞般的楓葉林,從菜園路過,又與馬廄當中的馬兒打了招呼,露水凝在草葉順著脈絡往下落在潮濕的泥土上,當她再一次經過庭院的時候,太陽已經隱隱顯露了出來。

  一位戴著黃色頭巾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青年正坐在回廊邊捧著茶杯遠望天際,看到她經過面前停了下來好奇地看他,他微微一笑,「是主公啊,還真是早呢~」

  這位付喪神衣著簡樸得都能看到他穿著的條紋毛衣,肩上則搭著一塊繪有波浪與千鳥圖案的藍白色手巾,他姿態閒適,神情悠然,若不是千夏還能記起昨日與其他刀劍們站在一處穿著整齊出陣服的他,她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但是就算是如此簡陋的衣著,也無法遮擋這位有著名刀中的名刀,最美的天下五劍之稱的太刀的風采。

  「您也好早。」她微微喘著氣,呼出的白霧消散在清晨的空氣之中。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的眼眸有著奇異的顏色,像是即將過度到黎明的夜空,懸著明黃的新月,他一笑,新月便若隱若現,「因為是老爺爺了,所以起得比較早。倒是主公真是勤奮啊~甚好甚好~」

  正說著,回廊上又傳來了走動的聲響,千夏轉頭看過去,穿著灰色工作服露出結實胸肌的黑髮付喪神青年正舉著兩個啞鈴從拐角處走出來。

  「哦,是同田貫啊~」三日月宗近毫不意外,「今天也是這麼早。」

  「三日月先生,」臉頰上有一條長長傷疤看起來略顯兇惡的青年點了點頭,然後便又看到了正呆呆看著他的審神者,他以不變的略顯冷淡的神情問候了她,「主公。」

  「早安,同田貫先生。」千夏眨眨眼,然後就看到他從回廊上下來,自顧自地開始在庭院裡舉起了啞鈴鍛煉身體。

  太陽已經漸漸升高,霧氣散去,本丸中已經多了響動,大家陸陸續續都開始起床了。

  又跑了一圈回到庭院,結束晨跑的千夏原地做了下拉伸,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她望著本丸碧藍色的天空,感歎了一句,「天氣真好。」

  「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喝茶呢,主公要一起坐會兒麼?」

  身著紅黑色運動服的綠發付喪神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回廊上,他的聲音溫柔輕細,微笑的樣子是和三日月相似的與世無爭地淡泊與悠閒。

  這兩位都是年代非常久遠的刀劍,即便是在本丸當中,都稱得上是前輩,當然,與他們同期的鶴丸,光看性格的話總是很容易讓人忽略這一點就是了。

  千夏點點頭,爬上回廊,在他們身旁乖巧地坐了下來。

  鶯丸為她遞去一杯熱茶,千夏謝過,小小的抿了一口。

  同田貫正國已經沒有再舉啞鈴了,他正在練習揮刀,動作沉穩而迅捷,一下一下嚴謹認真,絲毫沒有因為多了一雙眼睛看他而有所不適。

  千夏看得認真,棕色的眼眸在晨早的曦光之下微微發亮,鶯丸看看她,喝了一口茶水,唇角帶笑,「主公也喜歡揮刀麼?」

  千夏搖頭,「我不會揮刀,也不會打架。」

  她停了停,然後笑起來,神情天真,「但是我會逃跑~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要練習跑步~」

  所以,她晨跑的目的,不在於鍛煉身體,而僅僅是為了能夠逃跑麼?

  為她如此誠實的回答而稍稍意外了下,鶯丸贊同地點頭,「珍惜生命確實是很重要的。」

  然後又像是有些疑惑,「莫非您從前常常遇到危險?」

  千夏想了一下,撓撓臉頰,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不是那樣的,就是不想被人抓住,要不然……會生氣的。」

  恭彌生氣的話,是很難哄的,不到屍橫遍野他絕對不會停手。對於「只有站在屍體堆上才能有安全感」的他來說,被威脅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

  正說著話,遠遠的有個人影正飛快地沖過來,速度之快,千夏都只能看到他身後揚起的塵土,眨眼之間,這位穿著藍白色運動服的付喪神已經穩穩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主上,原來您在這裡。」

  壓切長穀部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他微微蹙了下眉,「我將早餐送去您房間的時候發現您不見了……」

  「誒?」

  千夏愣了愣,連忙道歉,「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壓切……先生?」

  聽到她的稱呼,這位神色嚴肅的付喪神眉梢微微跳了兩下,「主上,比起壓切,如果可以的話,請稱呼我為長穀部,因為那個名字來源於前主人的野蠻舉動。」

  「哦,好的,長穀部。」千夏乖乖地點頭按照他的話改了稱呼並且去掉了敬稱。

  長穀部神色稍霽,然後才繼續說道,「我已經將早餐放在了您的房間,另外,按照本丸的近侍輪番安排,今天將由我擔任您的近侍之職。您有什麼要求請儘管吩咐。」

  「吩咐的話……」歪頭想了想,千夏搖搖頭,「並沒有呢。」

  一邊說,她一邊已經站起了身來,朝著兩位付喪神微微頷首,「我先去用早點了~」

  鶯丸與三日月都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她從回廊上下來的時候,長穀部像是很緊張地想要扶她,但是千夏卻已經跳到了地上,疑惑地看著他僵在半空的手。

  長穀部咳嗽一聲,訕訕地把手背到了身後。

  路過依舊在練習揮刀的同田貫正國,她也友好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正抬起手臂做出要往下劈砍動作的付喪神動作停住,他點了點頭,金色顯得有些冷厲的瞳仁望向這位年幼卻完全沒有被自己的外表所嚇到的審神者,聲音平靜地陳述,「你應該練習一下握刀,太弱了。」

  長穀部微微皺了下眉。

  千夏看看他緊實健壯充滿力量感的身軀,又低頭看看自己細瘦的胳膊和無力的腿腳,若有所悟。

  「主上又無需上陣殺敵,並沒有必要刻意……」

  長穀部不贊同道。

  同田貫正國想了想,似乎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便點點頭,「也對。只要我們作為武器足夠實用和強大,能夠斬殺敵人就好。」

  然後就又開始練習起了劈砍的動作。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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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早餐雖然簡單,但是對從前每天都只是單調地吃吐司麵包的千夏來說卻已經算得上相當豐盛了。用過早點,長穀部拿來了本丸的內番輪值表與刀帳手冊,還有目前本丸的財務帳冊與前任審神者留下的往期出陣遠征的記錄過來。

  千夏翻了翻那厚厚的一疊書冊,對這位認真盡職的刀劍付喪神表達了感謝。

  雖然狐之助說,因為戰爭即將結束,歷史修正主義者與溯行軍已是強弩之末蹦躂不了多久,即便是最後的掙扎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也顯得很微弱,本丸中刀劍們的出陣機會會越來越少,但是還不能完全掉以輕心。

  該熟悉該瞭解的東西,作為審神者還是必須要弄清楚才可以,尤其是對於此前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的千夏來說更是如此。

  千夏查閱資料就和她溫習功課時候一樣,態度非常認真,而且還會記筆記,作為近侍一直候在一旁的長穀部就看到她一整個早上,幾乎連坐姿都沒怎麼動過,眼神專注,神態近乎於虔誠,偶爾在偏過腦袋去看另一邊書冊的時候,有幾縷頭髮從紮得潦潦草草的發帶中落下來擋住了視線,她隨手就把它們撩到耳後,卻完全不會因此而分心。

  房間安靜,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長穀部估算了一下時間,站起身步履輕緩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再度回來,將點心與茶水端到書桌上,然後說了一句,「主上,請休息一下吧。」

  千夏才倏地回過神來,眨了眨眼,仿佛剛剛醒轉。

  「哇,好厲害——」

  看著擺在盤子上精緻漂亮的小點心和澄澈的茶水,她合掌一拍,露出驚歎的神情,「早上也能吃到點心呀,真好!」

  已經從燭臺切光忠他們那裡瞭解到一些關於主上從前生活情況的長穀部看著千夏開心的樣子,微微有些心酸,他低低地說了一聲,「主上如果喜歡,往後每天我都為您送點心過來。」

  「真的可以麼!」

  千夏的眼睛瞬間亮得比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更加閃亮。

  「當然,只要是您的命令,無論是什麼都會為您完成。」長穀部按住胸口,微微低頭,態度恭謹。

  千夏真心地感歎,「長穀部你真好!」

  然後下一秒她就疑惑地看到,這位一直維持著嚴肅表情的付喪神,像是聽到了什麼無法承受的話語一般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捂著心口露出一臉被震撼到的神色。

  「你怎麼了?」她歪了歪頭。

  「咳咳,」快速地握拳低咳了兩聲,壓切長穀部收斂了外露的表情,低頭,語氣卻越發恭敬了,嗓音中甚至隱隱帶著顫抖,「主上可還有別的吩咐,需要我做些什麼?什麼都可以!」

  千夏想了會兒,搖搖頭,「不,好像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了。」

  長穀部露出隱隱失落的神色,像是一隻耷拉下耳朵的大型犬,千夏看著他低下頭的樣子,總有種想要伸手摸摸他腦袋的衝動。

  千夏很喜歡動物,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而且她似乎也很有動物緣,外表再兇惡可怕的動物,都會和她很親近,就像領居家的大黑一樣,除了它的主人之外,只有千夏可以毫無顧忌地摸它而不被呲牙威脅。

  這一點上,恭彌似乎也是一樣,即便其他人都很怕他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但是小動物卻總喜歡湊在他腳邊撒嬌親昵。

  用完茶點之後,她走到窗邊遠望了一會兒以讓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審神者的房間是本丸當中唯一一個處於二樓的房間,從這裡望出去視野很好,近處的庭院,遠處小坡上的大樹與在樹下玩鬧著的小短刀們,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秋日的陽光燦爛明亮,照在枝葉金黃的樹冠上,仿佛給那棵參天的大樹戴上了金燦燦的冠冕,泛黃的落葉鋪滿了小坡,幾個男孩子和一隻大大的白色老虎踩在落葉上奔跑打鬧,千夏感覺自己好像都能夠聽到硬脆的葉子被踩碎發出的輕響,那一處景色,像是童話一般美麗,卻又充滿了生動鮮活的色彩。

  短暫的休息完之後,她再度沉浸到了工作之中,直到長穀部提醒她到了午餐的時候,她這才合起書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下樓去。

  經過昨天的磨合,今天午餐的氣氛更加鬆快了,大家似乎已經適應了有審神者一起的用餐模式,不管他們怎麼鬧騰,千夏總是笑呵呵的很開心地看著他們,這讓原本有些顧忌不敢太過喧嘩的幾位付喪神徹底放開了手腳。

  午餐的菜色也相當誘人,千夏再一次將所有飯菜掃了個乾淨,那一臉心滿意足無比幸福的模樣,讓底下的刀劍們都暗暗為她感覺心酸。

  昨天晚上千夏回房以後,全體刀劍們都參與了夜間的茶話會,討論關於這位新來的審神者,而在此期間與她接觸最多的加州清光、堀川國廣與燭臺切光忠也相當完整地將他們所瞭解的關於主上的情況都告訴了眾人。

  於是,從小父母雙亡,獨自生活,吃不飽穿不暖,處處受欺淩,卻還是保持著樂觀心態,認真學習,成績優異的年幼的主公大人,這一形象在所有刀劍心中都栩栩如生起來。

  大家暗中都下了決心,一定要讓他們的主公以後都能開開心心的,再也不用忍饑挨餓,只因為一餐簡食幾塊點心就能高興成那樣,實在也太過可憐了些。

  ……

  午餐之後,千夏抱著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想要拿去洗,在池塘邊遇到了今天內番負責清洗的歌仙兼定和主動來幫忙晾衣服的堀川國廣。

  看到她懷裡的那一堆衣服,勤勞的脅差少年主動跑上前來,「主公,請交給我吧~」

  千夏搖搖頭,棕色的眼眸通透清澈,望著愣住的堀川,「衣服我得自己洗才行。」

  用粉色的小蝴蝶結綁起了劉海的歌仙兼定露出瞭解的神色,「堀川,主公是女孩子~」

  他們雖然是付喪神,但是從外表與性情來說依舊是男性,女孩子的貼身衣物什麼的,他們自然是不方便去幫忙的。

  單純的脅差少年立刻明白了過來,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紅,然後才撓撓頭,「那,您來這邊吧,請小心些,池水有些深。」

  「謝謝你。」不太明天他為什麼忽然害羞起來了的千夏眨了眨眼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但是她還是抱著衣服走了過去,歌仙兼定將裝好了乾淨清水的大木盆和洗滌劑端到她身前。

  雖然不方便直接幫忙,但是歌仙兼定似乎有些在意的樣子,在千夏搓著那件制服襯衫的時候,他的眼睛時不時就會往她那兒看一眼,幾次欲言又止之後,就算遲鈍如千夏也發現了。

  她低頭看看滿是肥皂泡的木盆,想了下,雙手拎起了衣服,轉過頭,像是很苦惱一般說道,「歌仙先生,這件制服,我每天都有洗,可是……」

  被詢問了自己很在意的事情的歌仙精神頓時一振,連帶著那雙漂亮的藍綠色眼睛都亮了些,他興致勃勃地解釋道,「白色的衣服確實很容易髒也不好清洗,尤其時間長了像主公這件制服一樣,會發黃,只用洗滌劑的話效果不怎麼理想,這種時候的話,就要用……」

  晾完衣服回來的堀川國廣看著仿佛在解說著名畫和歌一副停不下來模樣的歌仙兼定,和一臉認真就差拿個筆記本記下來的審神者,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對於沒有清洗乾淨的衣物有著特別執念的歌仙兼定,在昨天第一眼看到這位審神者的時候,就對她身上那套有些皺巴巴,略微泛黃,甚至還有幾點污漬的制服很在意了,在她換了審神者工作服之後,也好幾次想要去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清洗,但是又擔心如此會不會太過失禮了些。

  後來聽說了這位審神者的事情,他有些明白過來,因為自小沒人照顧,什麼都是自己學著做,但是又偏偏很不擅長這些的主公,從前大概沒有少為此而煩惱吧?

  他看著聽完自己的話,又再度低下頭去認認真真搓洗起來的千夏,撩起的寬大衣袖中露出的手臂又細又瘦,頭髮在昨天由加州清光梳理後好不容易整齊了一些,過了一晚上又恢復成了亂糟糟的模樣,但是她洗衣服的時候,神情專注,動作認真,是真的有聽取他的意見,很努力地在學習著。

  「您看,這樣有好點麼?」

  她忽然又舉起了那件制服,看向他問道。

  她的臉上還沾著泡沫,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那雙棕色的眼眸卻天真而透亮,看向他的目光如池水清澈而沉靜,閃著微光。

  「很乾淨。」

  歌仙兼定微笑著點頭。


第7章

  本丸的練習場很大也很好找,除了當日被安排到內番操練的刀劍之外,想要提高自己的付喪神們也會一起參與手合。畢竟本體都是刀劍,而刀劍只有經常打磨才能夠保持鋒利。

  遠遠的站在屋外,就能聽到裡頭戰意盎然的大聲呼呵。除了今天被安排來練習場的藥研藤四郎與他的弟弟前田藤四郎這兩把短刀之外,加州清光也被大和守安定給拉了過來陪他手合。

  「哦啦哦啦——」

  「嘿呀——」

  木刀相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幾番來回之後,體力不支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先停了下來,披著小披風的可愛男孩擦擦額頭,喘著氣望向依舊在你來我往的一紅一藍兩個身影,不由感歎道,「大和守先生和加州先生還是一樣總是全力以赴呢。」

  一旁的藥研露出一絲微笑,淡紫色的眼睛看著場中,「就該如此。」

  正說著,出色的偵查能力讓他立刻將目光轉向了練習場的門外,然後他就看到,大開著的木格子門旁,正有個探頭探腦往裡張望著的人影。

  他愣了下,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走上前,「大將?」

  聽到藥研沉穩的聲音,大和守安定一個突刺動作做了一半,對面的加州清光已經沒了人影,他腳一滑差點沖過頭,「啊,真是的——」

  他無奈地抱怨了一聲,一揮木刀轉過頭來,果然就見那個紅色的身影已經飛快地躥到了門口。

  「主人~你來看我們練習麼?」

  加州清光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

  出現在練習場門外的審神者千夏看看他們,點頭,「會打擾你們麼?」

  「當然不會啦~」

  加州清光好像很開心一般,拉著她就往裡走,「進來吧進來吧~」

  被帶著走了幾步,千夏朝正望著自己的藥研藤四郎與看起來稍微有些緊張的前田藤四郎笑了笑,兩把短刀都朝她行了禮,等他們走到場邊,大和守安定也已經走了出來,這位穿著和加州清光幾乎一模一樣卻是一身藍色戴著白圍巾的少年露出了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清爽乾淨的笑容,他彎起眼睛,眼角下小小的淚痣顯得特別乖巧,「主公~」

  千夏點點頭,然後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們不用管我的,繼續練習吧。」

  「你看,主公都這麼說了啦~」

  大和守安定一插腰,語帶抱怨地看向加州清光,「快點繼續陪我練習,哪有人突刺到一半就跑了的——」

  被埋怨了的加州清光目光漂移了一下,顯得有些心虛,但是看到千夏看向他純澈乾淨的眸光時,他撓撓臉頰,不甘不願地拖長了語調,「好啦——」

  然後就被大和守安定給再次拖回到了練習場中間。

  千夏站在場外看著再度戰到一處的兩位付喪神少年,一紅一藍兩道身影交錯又分開,只是揮舞的木刀,隨著那一聲聲氣勢十足的「哦啦哦啦哦啦」的吼聲,也能有種看到了刀光劍影的熱血感。

  尤其是平日裡看起來相當乖巧質樸的大和守安定,在握刀的一瞬間,千夏清晰地看到,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當中透出的情緒一下子就變了,眸光都沉澱晦澀了下來,就算對手是加州清光,他的身上都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那種冷冰冰,卻又沸騰的氣勢,特別熟悉。

  身旁傳來細細輕輕的嗓音,披著小披風的小短刀走到千夏身邊,仰著頭,「主公大人,您請坐下休息吧。」

  千夏低頭,看到了不知何時被細心的小男孩挪過來的坐墊,她點點頭,有些驚訝地笑了起來,「好體貼呀,謝謝你,前田~」

  前田藤四郎一愣,雙手不由得合握於胸前,和千夏相似的淺棕色的清澈眼眸中閃過喜悅與隱隱的感動,「這沒什麼,主公大人記得我的名字……」

  他們都只在初次會面之時做過一次簡短的自我介紹,而本丸當中藤四郎家的小短刀有好幾把,尤其從外貌來說,前田藤四郎與哥哥平野藤四郎也很相像,但是千夏確實毫無遲疑地就叫出他的名字認出他了呢~

  「大將的記憶力很好啊。」同樣陪在一旁的藥研感歎道。

  「咦?是麼?」

  千夏有些迷惑的樣子,「我昨天翻過本丸的刀帳,所以記得你們的名字啊,你叫藥研對不對?」

  「是,」藥研藤四郎看著她迷糊的表情,就像對著自己的兄弟們一樣,相當寬容地笑了笑,「我是藥研藤四郎,請多多關照,大將。」

  千夏乖乖端坐在墊子上看他們練習,短暫的修整之後,前田藤四郎也拉著哥哥藥研又再度回到了練習場上。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審神者在一旁觀看,大和守安定發現,不管是對面的清光,還是短刀組的前田藤四郎,與往常相比都顯得更加戰意昂然充滿幹勁,似乎都想要給主公留下一個好印象。

  嗯,這樣想的話,其實主公能在一旁觀看,對於提高大家手合的積極性還是很有幫助的。

  雖然從前的審神者從來不曾這樣做過,而目前的這位年少的女孩子,不管怎麼看,她應該也是不懂得劍術技巧的,但是當大和守安定無意間轉身看到她看著他們時目光中的專注與認真,卻又覺得,即便看不懂,她也是很用心地在看著他們,並不是淺顯的、敷衍的、表面上的觀看而已。

  所以當結束對練,清光拉著審神者撒嬌問「主人你覺得我們練得怎麼樣?」時,千夏眨了眨眼認真地說了「很厲害」這樣的話,還轉頭看向他,笑著說「大和守安定真的很強呢!」時,安定竟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和不好意思。

  被那樣一本正經的誇獎了,不是玩笑也不是敷衍的誇獎呢……

  他偏過頭,毛茸茸的馬尾在腦後晃了晃,「我、我離沖田君還遠著呢……」

  他並沒有她說的那樣強大啊,他還要更加的、更加的努力才行。

  但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說,他是被認真地注視著的呢?

  「啊,主人,」

  加州清光的聲音帶著幾分抱怨,「真是的,為什麼你的頭髮又變成這樣了啦!」

  「誒?」

  千夏呆呆地應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撓撓頭,略有些沮喪和歉意地說道,「早上起床的時候,清光給我束好的頭髮都散下來了,我弄不回去……」

  「咦?」加州清光怔了怔,微微蹙起的眉毛一揚,「難道您昨天睡覺的時候都沒有解開發帶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點頭,「因為很漂亮啊,解開的話太可惜了。」

  「啊,主人你是笨蛋麼!」清光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按住了額角,「哪有人會因為捨不得好看的髮型就直接紮著頭髮睡覺的啊,那樣睡覺的時候不會覺得難受麼?」

  「唔,還好……」千夏支吾了一下。

  「真是的,來坐下,」加州清光強勢地拉過一臉茫然的審神者,把她按坐在了墊子上,然後動作俐落卻輕柔地上手解開了纏得亂七八糟的發帶,「如果您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可以叫我來為您梳頭發哦!」

  「咦?」乖巧端坐著的千夏一愣。

  大和守安定抱著木刀在一旁吐槽,「是誰每天賴床不肯起來的啊,我聽鶯丸先生說,主公可是起得很早的呢~」

  加州清光神色一僵,氣鼓鼓地瞪了安定一眼。

  千夏卻是皺著眉頭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然後才搖搖頭,一板一眼地回答,「不行的啊,我不可乙太依賴你們的。」

  要是每天都必須要麻煩加州清光來幫她梳頭發,那樣也太過分了些。

  千夏很堅定地拒絕了這一提議。

  而聽到她的回答的加州清光卻也是愣了愣,他和安定想到的卻是另外一方面的情況。

  確實,主人不可乙太過依賴他們。否則,一年以後她離開了他們的話,豈不是又會很傷腦筋?

  雖然認識才不過第二天,卻已經想到了未來,這讓人有些苦惱和難過,但是早已歷經過百年時光見證了無數動亂離別的付喪神們卻並沒有將這種情緒顯露出來,僅僅只是微微出了一下神,而在此期間,加州清光已經俐落又迅速地為千夏綁好了頭髮。

  「呦西,這樣的話,」他一錘手心,笑容漂亮,「就由我來教會主人怎麼綁頭髮吧~」

  「誒?」千夏睜大了眼睛,然後卻立刻笑了起來,合掌一拍手,「那就麻煩你了,清光~」

  「不過呢,得找一個幫手和模特才行,要不然主人都看不到究竟要怎麼做,」加州清光笑眯眯地如此說著,然後眼神一轉,壞笑了一下,「安——定——」

  大和守安定一愣,暗叫不好想溜,就被加州清光一下拉住了,他抽了抽嘴角,苦笑,「非得是我麼?」

  「因為你的頭髮不管是顏色、發質還是長短甚至是髮型都和主人最接近啊~」加州清光按住他的肩膀,將人推了回來,「所~以~說,就犧牲一下吧~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啦~」

  大和守安定一臉無奈,但是對上自家主公閃亮亮的滿是感激的目光,卻又說不出抱怨的話,他耷拉下肩膀,抬手做出投向的手勢,「好吧。」


第8章

  「就是像這樣……」

  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纖細漂亮,靈巧地將烏黑的發束握在一起,然後用發帶繞了一圈,漂亮的蝴蝶結很快就出現在了那束毛茸茸向外翹起的馬尾辮上,加州清光拍拍手,轉過頭,看向正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的千夏,「來,您試試看。」

  「……」

  千夏有些遲疑,她伸出手指,碰了碰被清光按坐在墊子上的大和守安定的頭髮,像是在觸碰著什麼易碎品一樣。

  安定的發質細軟而蓬鬆,像是小狗毛茸茸的尾巴,很可愛,細細地掃過指尖,癢癢的。

  看到她遲疑的樣子,清光歎了口氣,他直接拉過千夏的手,手把手地讓她解開那個蝴蝶結,「請不要害怕啦,只要動作溫柔一些,是不會感覺到痛的。」

  千夏低頭望著被自己握在手上的那束黑亮的髮絲,點點頭,然後像是依舊不放心一樣叮囑道,「如果痛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大和守安定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千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代替梳子,輕輕地梳理著原本就很順滑的髮絲,這種感覺讓她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很小的時候,媽媽給她買的洋娃娃,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給洋娃娃梳頭發的,但是大和守安定不是洋娃娃,安定是有溫度的,有生命的,會覺得疼,會生氣,也會開心的,所以她必須很溫柔很溫柔,很小心才可以。

  加州清光看著她謹慎輕柔的動作和專注認真的目光,以及在她輕輕的觸碰之下,不知道為什麼臉越來越紅眼睛已經開始轉圈圈的安定,不由得捂嘴拼命忍住笑。

  「主人在給別人梳頭發的時候明明知道要溫柔,為什麼對自己的頭髮卻那麼粗暴呢?」他看著她用笨拙的動作攏起手中的黑髮然後繞上發帶,忍不住吐槽道。

  「啊?」千夏一臉茫然,「粗暴麼?」

  她似乎完全沒覺得自己梳理頭髮時的力度有什麼不對。

  「當然的吧,我都看到您扯下來很多……」對於自家主人的遲鈍,清光覺得有些無力。

  聽到他這麼說,千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所以您是想明白了什麼?

  清光抽了下嘴角。

  最後的成果有些差強人意,但是好歹算是整齊,於是加州清光讓千夏自己試著整理自己的頭髮看看,結果立刻就看到這位審神者簡單粗暴地連著蝴蝶結一起直接把發帶從辮子上捋了下來,又帶下了好幾根乾巴巴的髮絲。

  「這樣不行啦!」他無奈,「到底您對自己的頭髮是有多大的意見啦,溫柔一些不可以麼?」

  為什麼不能耐心地解開蝴蝶結然後一圈圈取下發帶呢?

  「誒?可是那樣的話,這麼漂亮的蝴蝶結就沒有了——」她一臉不捨得的表情。

  「……那種東西怎樣都好啦!」清光捂住臉忍不住道。

  ……

  晚餐之前,千夏依舊跑去了廚房,但是因為燭臺切表示食材都差不多已經備好了並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在旁邊打打下手,千夏很開心地點頭應下了。

  晚餐之後,依舊是審神者用功讀書的時間,大家儘量輕手輕腳沒有發出大的聲響,連小小的五虎退都轉頭對著大老虎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長穀部一直注意著時間與審神者房間的燈光,看到時間差不多了,便去廚房端了燭臺切事先細心備下的夜宵去了千夏的房間,並提醒她要早點睡覺了。

  如此,千夏在本丸完整的第一天就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照舊起得早早的,然後繞著本丸晨跑,與出現在回廊上的三日月與鶯丸,還有依舊在庭院中鍛煉的同田貫正國打了招呼。

  今天的近侍是藥研藤四郎,這位可靠的短刀少年如昨日長穀部一樣為她端來了早餐,並一直候在一旁陪著她看書。

  因為本丸的那些書冊在昨天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千夏比昨天早一些下樓休息。在路過被陽光照射著的溫暖的長廊時,她看到了一位正曬著太陽一邊低頭梳理著長髮的付喪神。

  雪白的髮絲一直垂到膝上,看起來柔軟而細滑,在陽光下仿佛都透著光,他用一把小小的木梳一下一下耐心地梳理著,神色沉靜而恬淡,看起來非常的溫柔。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這位高大的付喪神停下動作,抬頭看了過來,隨即那雙紅寶石般漂亮的眼眸中透出溫和的笑意,「是主人啊。」

  千夏的表情呆了呆,然後微微蹙起眉,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聽到和恭彌一樣的聲音對著自己叫出「主人」這樣的稱呼,感覺好奇怪啊……

  「早上好,小狐丸先生,」她撓撓臉頰,走過去,視線流轉過那頭美麗的長髮,感歎道,「您的頭髮,好漂亮。」

  說著,她又有些沮喪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雖然經過昨天清光孜孜不倦的教導,她已經勉強能把頭髮弄順了,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她的發質就很糟糕,即使是整齊地紮起來看起來也像是炸開一樣顯得特別蓬亂。

  小狐丸似乎愣了下,他看著面前這位露出羡慕神色的小小的審神者,眉眼漸漸柔和下來,他輕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將手上的梳子遞了過去,「主人如此誇獎的話,可否請您為小狐梳理一下皮毛?」

  「誒?我可以麼?」千夏睜大眼睛。

  小狐丸笑著點頭。

  接過梳子的千夏走近他身後,有了昨天幫安定梳頭發的經歷,這會兒她已經沒有那麼戰戰兢兢地害怕了,但是小狐丸的頭髮和安定的完全不同,就連顏色都不一樣,因為被細心呵護照顧的原因,髮絲都仿佛透著光一樣,輕輕握在手上,就如絲綢一般自己就會滑落。

  「手感真好……」她一邊小心地梳理著,一邊忍不住說道,「要怎麼樣,才能有像您一樣的頭髮呢?」

  因為小狐丸的頭髮很長,千夏擔心不小心拉扯到,便也跪坐在他身旁。正神色溫和地看著審神者認真為自己梳發的小狐丸聽到她帶著困惑的聲音,想了想,笑道,「日日梳理,好好呵護,溫柔地對待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千夏歪了歪頭。

  小狐丸看看她,點頭,紅色的眼瞳美麗而透出誘人的暗光,「主人也應該要對自己更加溫柔細緻些啊。」

  這樣的話,昨天千夏也從加州清光那裡聽到過,她有些迷茫的樣子,「我會努力看看,清光也說,我給自己梳頭發的時候太粗暴了——」

  可是她自己,其實對此並沒有什麼直觀的認知。

  小狐丸看出了她的困惑與迷茫。梳頭發也好,日常生活,吃穿用度,這位年輕的女孩對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溫柔。

  但是同時,看著她仔細認真地給他綁上發帶,小狐丸在心中歎了口氣,她對別人,卻溫柔到有些過於笨拙了。

  ……

  午餐之後,千夏又出現在了練習場觀看刀劍們手合。

  昨天聽加州清光他們說了審神者會來這裡看他們練習,今天練習場裡的刀劍數量又多了幾把,熱血沸騰的氣氛像是把整個練習場都給點燃了一般,木刀來來往往,呼呵呐喊聲此起彼伏,光是在一旁看著,都有種忍不住被振奮到的感覺。

  千夏依舊坐在昨天前田給她拿來的坐墊上,今天藥研藤四郎還給她送來了茶點讓她一邊觀看一邊喝茶。但是千夏那一雙眼眸,卻是非常專注幾乎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家在練習場上的揮汗如雨,直到茶水涼了都沒有注意到。

  藥研看著這位審神者眼中亮晶晶的光,他側頭想了想,才試探著問,「大將……喜歡刀劍麼?」

  聽到這位短刀沉穩的聲音,千夏才回過神來,她看向一直陪同在旁的藥研,思考了一下,才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會握刀,也不會劍道。但是我覺得大家都很強……」

  她停了停,然後撓撓頭,露出靦腆的笑容,「同田貫先生說,我太弱了,我也覺得,只會逃跑的話,果然還是不太夠呢~」

  很久以前,在恭彌還沒有「統治」並盛的時候,她因為一些原因總是被人欺負與孤立,恭彌救過她幾次,但是和大孩子打架,就算是恭彌也是會受傷的,所以後來她學乖了,開始在被欺負之前學會先逃跑。

  但是之後,恭彌決定要收攏鎮上所有的不良少年,最開始結下了不少的仇家,有人就曾經試圖抓住她加以威脅,當然,那人最後下場很慘就是了。只是即便如此,對於給恭彌添麻煩這種事情,她還是有些覺得鬱悶的。

  不過還沒等她把跑步練出成效來,並盛已經沒人敢違抗雲雀恭彌,也沒人敢來找她麻煩了,於是她的這一項技能,就變成只能在學校運動會上為班級添光的加分項而已了。

  倒不是說想要幫忙一起打架收服不良少年或者幫著收保護費維持治安之類的,只是覺得,她喜歡的人那麼強,她卻只會逃跑,總覺得不夠啊。


第9章

  大和守安定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當加州清光都開始用一種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看著他,嘀咕著類似於「真好呢——」「可惡——」「為什麼是安定啊——」之類的話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審神者總是盯著他看並不是他產生的幻覺,而是真的啊?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啊……」

  他無奈地看著清光.氣鼓鼓的表情,一攤手。

  連續幾天,審神者都雷打不動地在固定時間來練習場看他們手合,本丸中的刀劍們於是也開始頻繁地出現在練習場裡,一時間,原本足夠大的場地頓時就變得擁擠了起來,於是,除了當日輪到內番手合的兩位付喪神之外,其他的刀劍們要是想要進去場地裡練習,就得一個個排隊,而且還不能停留太長時間。

  但是這絲毫沒有澆滅大家的熱情,只要看著審神者乖巧端坐在旁邊,神色專注,亮閃閃的眼眸中滿是讚歎與欣賞地關注著他們,就會覺得,身上的力氣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變得戰意滿滿了。

  對於大家忽然變得勤奮起來的現象,一直負責著本丸整體運作管理的幾位刀劍還是十分樂於看到的,不過因為要安排調度大家對於練習場的使用,於是自己就沒辦法在主公面前有所展示的長穀部表示有些不甘心與鬱悶了。

  這一天練習結束,刀劍們向審神者行過禮一一散去後,原本應該也要起身離去的千夏卻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般還待在原地沒有動,今天的內番手合輪到了大和守安定與堀川國廣,加州清光則是今天的近侍,一直陪著千夏在場外,直到安定與堀川整理完了練習場準備關門了,千夏才一臉遲疑地走了上去,神色凝重,表情嚴肅,倒是把一直看著她的三位少年給唬得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主公,您有什麼吩咐麼?」

  堀川有些緊張地站直了身體。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對於這位審神者其實已經感覺相當熟悉與親近了,因為她看著他們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很陽光活潑的樣子,一點都不會讓他們覺得像是在面對上級或者是主君那樣的緊張與肅穆,反而更像是對著一位元需要自己安撫照料的晚輩與孩子一樣。

  但是現在她忽然不笑了,他們反而不習慣了。

  從前的審神者,就幾乎沒有在他們面前展露過笑容。

  ——難道,是他們做了什麼讓她覺得不開心的事情麼?

  日光西斜,透過敞開的格子門照進來,把他們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千夏的頭髮雖然紮得整齊了很多,但是因為發質的關係依舊顯得亂糟糟,額發的陰影落在臉上,一下子都有些看不分明那雙總是含著清澈笑意的眼睛此刻是什麼樣的。

  加州清光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只覺得不知為何,主人身上忽然透出一種相當嚴肅的氣勢。

  她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慢,但是穩穩地走到了堀川國廣與大和守安定面前,然後忽然就對著安定彎下腰。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請您當我的老師麼?」

  「誒、誒?!」

  隨著加州清光差點跳起來的驚詫,堀川國廣刷的睜大了眼睛,而安定則是一臉呆滯,神情都變得空白了。

  良久,安定才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結結巴巴,「我、我麼?」

  「對。」千夏板著臉,看著他認真點頭,「可以麼?」

  「可以是可以啦,可是……」安定撓撓頭,神色困惑,「為什麼是我呢?」

  這麼多天,雖然能夠感覺到主公一直在觀察他,但是本丸當中,實力比他出色的刀劍多得是,不論是出身,還是在歷史當中存在的價值,大和守安定既沒有非常著名的典故,也不是皇室禦物或是國寶藝術品,性格也不像清光那樣討人喜歡會撒嬌求寵愛,能把自己打扮地非常可愛,這樣的他,為什麼也能得到主公的青睞?

  聽到他答應了,千夏顯得很開心,繃著的臉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原本因為日落而漸漸晦暗下來的光線,因為她忽然綻開的笑容仿佛瞬間被點亮了,亮晶晶的眼眸如小小的太陽重新自天際升起。

  「謝謝!」她合起雙掌道謝,然後像是很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您很厲害啊!」

  ——又是這個形容詞呢……

  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眼睛,對於自家主人誇人所用的詞彙的貧乏感覺到有些無力。

  「厲害……」

  大和守安定喃喃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微微蹙了蹙眉。

  「這不是挺好的麼~你在糾結什麼啦——」

  加州清光忽然一拍他的脊背,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你只要開心地應下就好了啊~」

  安定怔了怔,「清光……」

  「對啊,主公說得一點也沒錯,安定很厲害呢~」堀川國廣也在一旁笑著附和,與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同樣作為新選組的刀劍,他也是很久以前就已經認識他們倆了,對於大和守安定一直以來的努力,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安定的主人可是天才劍客沖田總司大人,主公真有眼光!」

  提到沖田總司這個名字,大和守安定的神色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對於自己並不怎麼自信的他,唯一值得驕傲與絕對感到自豪的,就是他原來的主人的名字。

  ——沖田總司,那個人,可是他一直在追趕的憧憬的人。

  他的主人是沖田總司,所以主公會覺得大和守安定很厲害,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忽然就覺得,一定是這樣沒錯,而且如此的話,他也很高興!

  因為沖田君,原本就是那樣厲害的人物!

  看到安定瞬間亮起來的目光,千夏有些疑惑,但是沖田總司的名字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新選組的一番隊隊長,歷史書上也有很多記載呢~」

  大和守安定用力點頭,仿佛只是聽到這個名字,他就不由得覺得非常開心一樣,連那雙天藍色的眼睛,都在一瞬間變得像是晴空萬里的藍天。

  「如果主公真的想要學劍術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啦,」安定咳嗽了一聲,故作沉穩,「但是沖田君的劍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學的哦~沒有做好吃苦和勤奮的準備的話,就算是主公大人,我也不會輕易把沖田君的劍術傳授給你的!」

  千夏眨眨眼,用力一點頭,「嗯!那就拜託您了,老師!」

  「老、老師……?!」

  安定一呆,臉瞬間又紅了起來,藍藍的眼睛也開始漂移,「不、不用那樣子稱呼我啦!」

  「誒?」千夏疑惑地看著他。

  在一旁的加州清光與堀川國廣望著臉頰通紅就快靈魂出竅的安定,都不由得憋住了笑意。

  ……

  於是從第二天起,跟安定約定好,每天下午千夏都會準時前往練習場讓安定指導劍術,她從最基本的握劍姿勢、揮劍動作、站姿學起,雖然枯燥又乏味,卻也從來沒有過抱怨,讓她每天練習揮劍一千下,她一下都不會偷懶,每天晨跑以後,就會跟著同田貫正國一起在庭院裡練習揮劍動作,有時候做得不標準了,同田貫正國也會提醒她。

  三日月宗近與鶯丸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她揮汗如雨,兩位老人家的眼中都滿是笑意。

  聽說自家主公拜託了大和守安定教授劍術,本丸中的刀劍們一陣譁然,於是午後出現在練習場的刀劍數量又翻了一倍,對於瘦瘦小小看起來柔弱地仿佛隨時會被風給吹走的審神者,他們總是不由得會為她感到憂心。

  大和守安定啊,雖然看起來斯斯文文天真爛漫,可是那傢伙,一握起刀開始對戰,殺氣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就算是手合的時候,對著同伴都能一邊冷笑一邊說出「殺死你哦小貓咪」這種話呢!主公她真的沒問題麼?

  「誒?那樣不是很正常麼?」

  聽到這一疑問,正在練習揮刀的千夏動作一頓,她偏了偏腦袋,像是若有所思,「打架的話,都是那樣的吧?」

  「……都是?」還有誰也是那樣殺氣騰騰的麼?

  「那,主公大人要不要也學習一下短刀的刀法呢?短刀最適合做護身用了,我可以教你哦!」

  有著漂亮的長髮,走路的時候腳環叮噹作響的可愛小天狗今劍一蹦一跳地陪著千夏晨跑,他的身姿靈巧,雙手微張在身側,就像展開了一對小翅膀一樣飛來飛去。

  千夏停下腳步,微微有些氣喘,但是眼神依舊明亮而清澈,她想了下,相當認真地思考過後,才回答道,「我的體力不夠應付同時學習兩種刀法呢~」

  「誒——」

  略有些失望的今劍嘟了嘟嘴,「所以比起保護自己,主公大人更喜歡往前沖麼?」

  「嗯……」千夏沉吟了會兒,然後點頭,「對。」

  原本只是在抱怨的今劍看著她一臉嚴肅地點頭,頓時愣了下,他眨巴了一下那雙通透的紅寶石般的眸子,忽然笑了,「那以後保護主公大人的工作就交給我吧~這樣您就可以放心地往前沖了~」


第10章

  在千夏來到本丸的第二個月,她終於接到了來自時之政府的公函,狐之助突然出現的時候,她正挽著袖子在燭臺切的指導下炸著油豆腐,飄出來的香味讓狐狸式神一下子都忘記了公務,叼在嘴裡的公函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只顧得上流著口水搖晃起了尾巴,像是一條小狗一樣湊在灶台邊打轉。

  「來,請用~」

  將填充好豐富配料的油豆腐盛在淺口的盤子裡端到狐之助面前,千夏這才拿起了那封公函信,「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早就聽聞狐之助來了的壓切長穀部已經一臉嚴肅地站在了千夏身後,同樣在的還有之前就在廚房的燭臺切光忠和堀川國廣。

  三位付喪神的眼睛都盯住了被千夏拿在手上的信函。曾經都做過近侍的他們一眼就看明白了這熟悉的封面。

  「應該是出陣指令書吧?」堀川國廣說道。

  「確實,我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接到命令了,」壓切長穀部用食指與拇指摩挲著下巴,「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有任務了。」

  「出陣指令麼?」千夏拆開信封,拿出了裡面折疊整齊的信紙認真看了起來,「……嗯,確實是呢,地點是——」

  「啊嗚啊嗚啊嗚這次的任務很簡單啊嗚,審神者大人不用擔心啊嗚~」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油豆腐一邊口齒不清的狐之助說道。

  「主公,這次是去哪個時代?」堀川沒有聽到千夏說下去,但是又不能失禮地湊過去看,只好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道。

  千夏卻是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微微蹙了下眉頭,有些遲疑,「會津之戰。」

  堀川國廣愣了一下。

  「會津戰役,那就是1868年,幕末麼……」燭臺切點點頭,微笑了一下,「那裡的溯行軍確實無須多慮,即便是剛被喚醒的刀劍付喪神,在那裡都可以全身而退,這次的任務只派一位就足以應付了。」

  「一位?單騎討伐麼?」千夏驚訝。

  不過的確,如果按照燭臺切說的,即便是剛被喚醒的付喪神都足以應對的話,目前本丸當中的刀劍們都是練度滿值的,就算是單騎討伐大概也沒什麼問題。

  「嗯嗯~油豆腐的味道真是美味呢,就是這樣,審神者大人,請您安排好出陣人員,明天準時前往哦~」

  吃完油豆腐的狐之助心滿意足地舔舔嘴,笑眯眯地搖著尾巴消失了。

  雖然就連一貫謹慎的長穀部也認同了燭臺切的說法,但是千夏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只派一位付喪神去,萬一有什麼意外要怎麼辦呢?

  而且,最開始看到這個出陣目的地的時候,她所想到的卻是那個特殊的時間點。

  ……慶應四年的五月……

  雖然會津之戰中,新選組不論是近藤勇、土方歲三還是沖田總司都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這個時間點,在熟讀了刀劍們相關歷史之後,千夏卻是記得的。

  ——距離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被斬首剛過去一個多月,此時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因為肺結核發作而不得不在鄉下養病,而在此一年之後,副長土方歲三也將戰死。

  這對於出身於新選組的那幾位刀劍付喪神來說,是不是有些殘酷?

  她有些遲疑,以至於在給油豆腐填充配料的時候,心不在焉地塞了一大把的辣椒醬進去。

  「哇——噗咳咳咳咳……好辣好辣好辣!!」

  清光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急急忙忙地倒了茶水來漱口,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漂亮的臉蛋都紅得跟辣椒醬一樣了,他吐了吐舌頭,苦著臉問,「今天鶴丸先生難道也來廚房幫忙了麼?」

  「……」

  燭臺切好笑地搖搖頭,像是有些無奈地一攤手,「都是主上做的,如果要抱怨的話,就向主上說吧~」

  「誒~~」

  加州清光又喝了一大口茶,然後才發現千夏還在發呆出神,他疑惑地看看燭臺切,但是戴著眼罩的太刀卻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主公是怎麼了麼?」

  大和守安定也覺得有些奇怪,就算他平時教授劍術時再嚴格,也不見千夏露出這樣凝重糾結的神色,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呆滯的眼睛前晃了晃,「主公?」

  「啊?」

  千夏猛地回過神來,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加州清光皺了下眉,「我聽長谷部先生說,狐之助來過了,是有新的任務下發麼?難道是什麼很困難的任務?」

  「誒?不是啦……」千夏搖頭,她看看加州清光,又看看正認真看著她的大和守安定,然後接著說道,「是會津之戰。」

  「……」加州清光眨了下眼睛,「然後呢?」

  「然後?」千夏也眨了下眼睛,「沒有了……」

  「會津?那裡不是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務麼?」安定笑了起來,「主公你為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啊,真是的,嚇了我們一跳呢~」

  「啊……」

  看著面前兩位露出像是完全不在意神情的少年,千夏想了想,終於點點頭露出了笑容,「你們都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明白啦~」

  看起來,他們確實並不介意呢~

  晚餐之後,千夏公佈了這一消息,因為確實不是難度很高的地點,所以刀劍付喪神們的熱情也不是很高,大家都相當贊同只派一兩個人前去就足以應對的方案。

  千夏撐著下巴看著高高舉起手來表示要獨自去單騎討伐的和泉守兼定,又看看對此不怎麼有興趣正研究著指甲的加州清光,還有不知在說著什麼的大和守安定與堀川國廣,以及正被自家弟弟拉著看龜吉吃捲心菜的長曾彌虎徹,想了想。

  「那個……」

  她眨眨眼,偏過頭,「如果不是什麼很危險的地方的話……我也可以一起去麼?」

  「誒?!」

  「什麼?!」

  「主公?」

  「……」

  她這麼一開口,原本都興趣缺缺的刀劍們瞬間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等、等等!主上,還請慎重考慮。」長穀部連忙阻止道,「戰場之上的情況還是很難預料的,您最好不要涉險。」

  「可是,你們不是說沒有危險麼?」千夏看著他,疑惑地問。

  「呃……」長谷部一時語塞。

  「而且安定也說過,劍術的話,果然還是實戰最有用了吧?」她睜著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看向一時間僵住了的大和守安定。

  底下安靜了幾秒之後,小天狗今劍忽然跳了起來,他踩著高高的單齒木屐舉起手,一臉歡快的表情,「這樣的話,我也去~我要和主公大人一起馳騁山野,我會保護好主公大人哦~」

  加州清光一聽,趕緊一拍桌子站起來,「我也去!」

  「啊你們幾個……」帥氣的打刀和泉守兼定插著腰不滿,「我可是最先提出來的!」

  「我、我是兼先生的助手,也請帶上我!」堀川國廣連忙舉手。

  「還有我——」大和守安定不甘示弱,「我是主上的劍術老師,我有責任保護好主上!」

  一瞬間就有五位付喪神主動請纓,慢了一拍的長穀部連忙上前正想說話,結果反應過來的其餘刀劍們也開始吵吵嚷嚷著要一起去了,他的聲音一下子就被淹沒在了眾多的嘈雜聲中,只有千夏一臉茫然地看著這驟然反轉的場景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次好像只能派一個小隊六位付喪神……這樣的話,今劍、和泉守、堀川、安定和清光,已經五位了,」千夏撓撓臉頰,思索了一下,「短刀、打刀、脅差,那再加一位太刀?」

  敏銳地聽到了她的嘀咕聲,作為打刀的長穀部哢啦一聲石化了。

  「嗯……」她看了看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的刀劍們,視線轉了一圈,最後決定,「燭臺切,隊長的話麻煩你了。」

  一直覺得燭臺切光忠相當可靠穩重,這次的出陣參與人員中,雖然和泉守兼定的外形也足夠帥氣高大,但是就性格上來說,還沒有自稱是他的助手的堀川國廣來的穩重,加上對於這個時間點,雖然他們都說沒什麼,但是依舊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千夏決定,還是讓本丸裡最讓人信賴的刀劍之一燭臺切一起比較好。

  「指名我麼?」戴著眼罩的青年太刀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那麼,必須要好好回應您的期待呢~」

  說完,他微笑著又拍了拍從石化中恢復過來,一臉沮喪的長穀部。

  ……

  短會結束之後,千夏依舊早早地回了房間,在往常的溫習功課時間中,她再度翻開了帶來的厚厚歷史書,決定今天晚上還是再好好研讀一下關於那個時間段的各個歷史事件以應對明日的出陣。

  對於她嚴陣以待的態度,今天輪值到近侍的長曾彌虎徹有些啞然失笑,在送完宵夜之後又過了很久,給弟弟浦島虎徹重新蓋好被子出來,他發現審神者的房間燈光依舊沒有熄滅,終於再次走上樓,敲響了她的房門。

  「失禮了,主公,」這位有著健壯體格外表略顯粗獷的打刀望向還在小檯燈下認真翻閱著書冊的審神者,猶如面對著自己的弟弟一般催促道,「已經夜深了,還請早點休息吧。」

  聽到他的聲音,千夏的身體一震,然後才像是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幾點了?」

  「已經快兩點了。」長曾彌虎徹回答,他走到她身後,目光無意間掃過攤開的書本,微微愣了下,然後才像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您決定明天一起參加出陣的話,還是要早點休息保存體力才有力氣應對。」

  「嗯,你說得對。」千夏認真的點頭,然後合起書本站起身。

  剛站起,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神顯得困倦起來,她揉揉眼睛,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轉身看向身後的付喪神,「那個地方,真的沒關係麼?」

  正細心為她收拾著書桌的長曾彌虎徹疑惑地轉過頭來,頓了頓,然後才像是理解了她的問題。

  原本總是半睜著讓人捉摸不透的金色眼眸中閃過幾分笑意,他望著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弟弟外表差不多年歲的審神者,忽然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並不介意這算是有些逾越的舉動,千夏頂著被揉亂的頭髮,認真地看著他,棕色的眼眸在小檯燈的昏暗光線下透出淺淺的光,原先因為困倦而泛起的迷茫好像都消失了,「真的?」

  長曾彌虎徹笑了笑,「在主公來到這裡之前,我們已經經歷了數不清的戰役,鳥羽也好,函館或者是池田屋,我們都去過了。」

  千夏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樣的話,她就放心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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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長曾彌虎徹幫千夏把床鋪整理好,看著她鑽進了被子裡,乖巧地握著被沿閉上了眼睛,他轉身關了燈,忽然就聽到了審神者的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關燈……」

  她的聲音平靜卻清醒,似乎並沒有困意。

  外表像是粗獷不羈的硬漢卻有著與其原主人同樣寬厚包容的心性,他再度打開了小檯燈,然後果然看到,一臉鎮定的審神者握著被子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果然是怕黑啊

  他了然。

  那雙在燈光下透著淺淺光暈的眼眸微微閃動著,然後再度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看起來並不是能夠安穩睡去的模樣。

  長曾彌虎徹在心裡歎氣。

  「主公睡不著的話,想要聽聽本丸以前的事麼?」

  闔上的眼眸一下子就睜開了,她眨眨眼,唇角一彎,點頭。

  長曾彌虎徹微笑了下,就勢在她的床鋪旁跪坐了下來,就如同被弟弟浦島虎徹撒嬌著非要他講關於浦島太郎的睡前故事一樣,他平淡卻溫和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當中響起。

  這個本丸到底存在了多久,長曾彌虎徹不知道,作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也許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提起過,本丸裡的景色一直都是秋天,小坡上的大樹永遠都在飄落著金黃的葉子,但是綴在枝頭上的茂密樹葉卻也沒有變的稀疏,沒有付喪神見到過那棵樹開花的樣子,就如同沒有付喪神看到過本丸下過雪一樣。

  因為這座本丸的主人,他的性情就如同這始終不曾變化過的季節裡掠過的風,清清冷冷,給人稀疏凋敝的寥落寂寞感,卻又不會像寒風一樣淩冽刺骨到嚇人。

  大家尊敬他的同時,卻也不敢過於靠近打擾他,因為他不喜歡。

  除非必要,他從來不會在他們面前露臉,這讓渴望著得到來自主人關愛的刀劍們都很失落。對於賦予他們人身,以靈力契約相互羈絆的審神者,刀劍們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好感與依賴感,即便是性格再沉穩,表現得再孤僻自我,作為刀劍,他們始終是希望能夠被使用被細心對待的。

  當然,就使用與照顧來說,前任審神者已經做得足夠完美了,清光說過,從本丸正式建立到現在,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因為重傷而碎刀的事故,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別的本丸那樣有刀劍暗墮的事情。

  就此來說,也許正是因為前審神者對待刀劍們的態度始終如一,所以反而讓大家的心態都相當平和。

  這究竟是不是那位審神者冷漠表像之下隱藏的溫柔,誰也說不清楚,直到他悄然離去,大家也沒有弄明白過,但是在刀劍們心中,卻還是樂於這樣認為的,這樣想的話,主人其實是愛著他們的,不是麼?

  他們是被審神者喚醒賦予人形得以繼續存在,也是因此才能體會到這世間種種從前身為冰冷器物時所無法體會的美好感觸,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對審神者予以最大程度的忠誠與感激。

  但是偶爾,只能抬頭看著他所在的房間,只能遠遠看著他的背影,無法與主人一起奮戰殺敵,不能時時陪伴在主人身旁,取得勝利時得不到一聲誇讚,受傷時也沒有安撫,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失落的。

  所以其實在過去,並不是沒有刀劍產生過動搖。

  織田信長自殺的本能寺之變,短刀不動行光是被長穀部打暈了扛回來的,厚樫山上,活潑的小天狗今劍差一點就控制不住想要衝進交戰中的大軍,最後是薙刀岩融把他帶回來讓他好好地大哭了一場。

  就像千夏擔心的那樣,曾經第一次出陣池田屋的時候,大和守安定就險些回不來。

  但是那些,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刀劍付喪神們經歷了大大小小很多的戰役,也不斷地在不同的時空之間穿梭,他們有見到過自己最開始的主人,也有直面過自己最不願回憶的記憶,甚至是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燒毀於大火之中。

  最開始也許確實無法接受,但是次數多了,心境便能夠平穩下來,習慣了的話,就可以做到釋然。

  而且隨著在本丸當中與其他刀劍們一起生活,即便沒有審神者的關注,大家互相扶持互相關心,同伴之間的羈絆也越來越深。

  他們是刀劍付喪神,他們的職責是維護歷史,這也是他們被喚醒得以擁有人身體驗生命真實的代價。不論如何,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他們依舊以曾經的輝煌歷史和原主人的名字為自己的驕傲,但是他們不會再沉浸於過往。

  即便沒有主人,他們作為刀劍本身,已經有了自己的存在意義。這是他們從上一任審神者那裡獲得的最大的收益。

  而千夏,說是意外也好,還是說算是一個驚喜,在他們已經瞭解到自身意義並且不會再迷茫的時候,她的到來讓他們再度感受到了能夠被主人所依賴信任的溫暖與自豪。

  ……

  千夏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第二天清晨,在準時的生物鐘的催促下,她依舊早早地醒了過來,雖然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頭有些沉甸甸的暈眩感,但是在簡單的洗漱之後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換衣服,晨跑,然後繼續與同田貫正國一起練習揮刀,今日輪到擔任近侍的一期一振找過來的時候,千夏正端著茶杯跪坐在回廊上,滿臉好奇的看著三日月。

  「哈哈哈哈,太空船麼?沒錯沒錯~確實是見到了,」衣著樸素的天下五劍笑聲爽朗,他彎著那雙含著新月的眸子,唇角微勾,「雖然是個老頭子,也是第一次看到外星生物啊~」

  「主上說的可是那次出陣麼?我也聽說了,」一旁的鶯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笑意吟吟地點頭,「長相怪異的獸人,奇怪的江戶城,但是他們帶回來的點心和茶葉味道很不錯,如果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誒,」

  千夏一臉認真求知若渴的表情,「那扛火箭炮的沖田君也是真的麼?」

  「哈哈哈哈,沒錯沒錯~」

  「愛吃蛋黃醬拌飯的鬼之副長也是?」

  「哈哈哈哈,確實確實~」

  「長得像大猩猩的近藤局長?」

  「嗯~~雖然有些失禮——」

  「……」

  「主上,時間不早了。」一期一振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打斷了這越來越奇怪的一問一答。

  「一期先生?」千夏雙手一拍,像是恍然醒悟過來,「對哦,差點忘記了。那我先去吃早餐啦~」

  與三日月和鶯丸告別,回房間用過早餐之後,在一期一振的陪同下,千夏又去了一趟鍛冶所,因為已經很少有出陣安排,所以本丸當中的資材庫存量相當豐富,在這位溫柔的太刀的幫忙下,千夏按照之前從本丸的審神者手冊上學到的步驟,將分配好的木炭、玉鋼、冷卻材和砥石一一投入了爐子裡,片刻之後,金光閃過,一個個金燦燦的圓球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主上的運氣很不錯,刀裝全部都是金色的。」一期一振將刀裝取出,笑著說道。

  「熱乎乎的——」

  好奇地伸手戳了戳一期一振懷中的圓形物件,千夏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抬頭看面前這位有著溫柔的水色短髮的付喪神,「帶上這個,你們就不會受傷了?」

  一期一振點點頭,笑意清淺溫潤,「刀裝是寄宿著士兵力量的寶珠,能增加刀劍付喪神的能力也能夠幫助付喪神抵禦一定的傷害。」

  「真神奇呢……」

  千夏驚歎。

  正說著,庭院裡已經傳來了今劍歡快的催促聲和腳環碰撞著發出的清脆聲響,千夏應了一聲,看看一期一振懷裡的刀裝,又低頭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接過來了。

  如果她再摔出去,珍貴的刀裝壞了的話就糟糕了。

  來到位於庭院的時空轉換器旁,這次參與出陣任務的六位刀劍付喪神都已經換好了出陣服等候在那裡了,千夏除了第一天見到他們的時候看到過大家穿著戰鬥服的樣子,後來的相處中,他們一直穿著的都是內番服。

  她眨巴眨巴眼睛,歪著頭從穿著黑色長風衣與同色小高跟鞋的加州清光,看到一身黑色燕尾西裝外配著肩甲與腰甲的燭臺切光忠,還有戴著高高的金色鴉天狗頭盔蹦蹦跳跳很有精神的今劍。

  「都很好看呢~」

  她點點頭,非常認真地做出了評價,「總覺得非常可靠!」

  單手插腰姿態帥氣的和泉守兼定聞言立刻自信地笑了,「那是當然,我可是兼具美觀與實用性的刀,很流行的哦~」

  除了被安排到出陣的刀劍,留守本丸的付喪神們也都圍聚於庭院之中為他們送行,長穀部一臉的不放心,拉著燭臺切叮囑了半天,讓燭臺切頗有些無奈的樣子。

  「時間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千夏走到了時空轉換器旁,她端詳了一會兒之後撓撓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加州清光。

  「呦西~交給我來吧!」get了主人意思的可愛付喪神嘴角一彎,自信滿滿地走上前熟練地撥弄了一下那個看起來無比複雜的儀器輪.盤,「那麼,出發啦~」


第二卷 拂曉之風

第12章

  晴空下,絢爛的櫻花憑空出現在天際,如同狂風般旋轉聚攏,再驟然四散,飄散的櫻花瓣中,幾個身影輕盈地落了下來。

  「主上感覺如何,是否有哪裡不適?」

  放下被抱起的審神者,可靠的太刀付喪神燭臺切光忠半蹲在她面前細心詢問。

  對於場景突然的變化以及高空落下的經歷有些覺得新鮮,但是很快就適應了的千夏眨了眨眼,「原來時空穿梭是這樣的啊,好方便!」

  說著,她像是不好意思一樣撓了撓頭,「我一直以為,是和哆啦A夢的時空機一樣的呢~」

  「因為是來自2205年的技術,」搖晃著尾巴的狐之助用軟軟的嗓音解釋道,「經過長時間的磨合,時空穿越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

  「哆啦A夢,那是什麼?」加州清光詫異地問。

  「是來自22世紀的機器貓哦~!有一個很大的口袋,裡面可以掏出很多很多東西,」

  千夏合掌一拍,說到這個,她像是很開心一樣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有戴在頭頂就可以飛的竹蜻蜓,有打開就可以通往各種地方的任意門,能穿梭到過去和未來的時空機,哆啦A夢是我小時候每次吹生日蠟燭時候都會許下的願望呢!」

  刀劍付喪神們呆呆看著她用那樣興奮的表情一邊說一邊各種比劃著,看得出來,千夏是真的很喜歡那只被叫做「哆啦A夢」的貓。

  和泉守兼定張大了嘴巴,良久才感歎,「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

  「Neinei,主公大人,真的有那樣的貓麼?和普通的貓長得也一樣麼?」今劍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哆啦A夢是藍色的機器貓,沒有耳朵,害怕老鼠,最喜歡吃銅鑼燒了~」千夏露出了嚮往又憧憬的笑容,然後歪了歪頭,「所以我小時候,也很喜歡吃銅鑼燒呢……」

  「銅鑼燒——」

  燭臺切下意識端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這道點心的製作過程並已經開始考慮起來回本丸以後要準備的食材配料。

  眼見著一說起那只來自未來的機器貓的話題就停不下來了的審神者,同樣來自未來但是不知為何自覺好像被比下去了的狐之助有些鬱悶地清了清嗓子,「審神者大人。」

  「誒?」被提醒了的千夏一愣,然後像是才反應過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合著手掌歉意一笑,靦腆道,「抱歉抱歉。」

  「那麼,請開始工作吧~」軟萌的狐狸式神點點頭,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像是不太服氣一般補充道,「另外,我個人認為,油豆腐才是真正的美味~」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

  「噗——」大和守安定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緊接著,愣住的其餘幾位付喪神也一起笑了起來。

  短暫的插科打諢之後,大家這才認真開始了這一次的出陣任務。

  千夏四處打量了一下。

  他們出現的地點在一處山林的小道上,但是具體是在哪裡她看不出來,從加州清光他們那茫然的神色當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對於目前所處的具體地點也是一無所知的。

  「這裡現在是什麼時間?」她問狐之助。

  軟萌的狐狸式神用爪子輕輕撥弄了下脖子上的鈴鐺,幾張幻燈片一樣的投影便浮現在了地上,類似於電腦網頁的搜尋引擎快速上下移動著,不一會兒,狐之助便回答了她的問題,「現在是慶應四年的五月二十五日,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在會津的若松城。」

  談及公事,這只略有些傲嬌的式神狐狸一下就變得很可靠的樣子。

  「因為是從未來觀測時間溯行軍打破時間壁障時產生的雜音所以會存在一定誤差,但是幕末不算久遠的話,誤差應該不大——」

  燭臺切光忠分析。

  「身處於同一時代的時候,審神者大人感知時間紊亂的能力會大幅提升,」狐之助仰著脖子,用烏溜溜的眼睛看向一臉茫然的千夏,「您有察覺到麼?」

  千夏平舉起雙手,啪地一聲合掌於胸前,閉上眼感知了一會兒後睜眼搖了搖頭,「具體時間不知道,但是位置的話……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那就是說,溯行軍還沒有出現麼?」大和守安定表示瞭解地點點頭,然後才笑道,「原來審神者一起出陣的話會有這樣的能力呀?第一次聽說呢~」

  「真的呢,從前完~全不知道~」加州清光贊同地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先行做準備,」可靠的太刀燭臺切光忠將話題拉了回來,他看向狐之助,「能搜索到目前區域內的歷史性重要人物資料麼?」

  狐之助點點頭,毛茸茸的爪子按向投影開始翻動起來。

  「慶應四年五月,會津的若松城,這個地點的話,我記得……」

  歪著頭在腦海裡搜索起了昨天晚上翻看的歷史書,這位對於學習與記憶都相當擅長的審神者的聲音顯得有些若有所思。

  她的聲音引起了燭臺切、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的注意,他們都看向了她,但是她的目光卻是望向了神色複雜的堀川國廣與和泉守兼定,「新選組的副長土方歲三先生他好像就在這裡?」

  脅差少年堀川國廣沉默了一下,點點頭,「主公的歷史真的很好呢,土方先生他現在這個時間,確實應該就在若松城的七日町清水屋中養傷。」

  「我們沒有出現在戰場附近,卻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這次的任務跟那位土方先生有關嗎?」今劍眨了眨眼,好奇地問。

  此時,正在進行搜索的狐之助似乎得出了結論,它忽然驚訝的「呀」了一聲,千夏與刀劍付喪神們都下意識地看過去,正要問發現了什麼,這條安靜的山間小道上,傳來了隱隱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

  燭臺切皺眉。

  反應很快的幾位刀劍都快速閃到了一旁的灌木中,清光拉上了千夏,所有人蹲在路邊靜靜地看著塵土飛揚的盡頭。

  千夏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蹲在灌木叢中,眼睛睜得大大的。

  遠處,一匹健壯的栗色馬匹正撒開蹄子狂奔著,馬鞍上有個人影,但是與其說是他在騎馬,倒不如說是馬兒載著他在跑。

  ——因為那個人完全就是趴伏在馬背上,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昏迷了過去的樣子,身體隨著馬兒顛簸晃動著,一副隨時都可能會摔下來非常危險的樣子。

  千夏看不分明他的模樣,只隱約能看出他穿著一件黑底軍裝樣子的制服,一頭棕色向外翹著的短髮,具體的面容卻因為趴著的姿態而無法被窺探到。

  但是隨著那匹馬越來越近,她感覺到,原本拉著自己的加州清光,他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身體也僵硬了起來。

  「怎麼會——」

  大和守安定一臉驚愕。

  千夏不太明白他們倆是怎麼了,但是身旁大和守安定已經霍地站起身。

  「等一下安定——!」

  加州清光連忙伸手拽住了差點要衝過去的安定。

  但是在他拉住大和守安定的時候,原本乖巧蹲在他身旁的千夏卻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

  「!!」

  千夏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跑出了灌木叢。

  然而——

  噗通——

  再度左腳拌右腳地整好摔到路中央的審神者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

  「主人!!」

  千夏聽到了清光焦急的喊聲,她撐著坐起身,就見馬兒已經揚起了前蹄。

  機動值飛快的小短刀今劍幾乎像是用飛的速度來到了她身旁,正要拉著她往一邊躲,卻沒想到,那匹失去控制的馬兒嘶叫一聲之後,慢慢又將前蹄放了下來,還往後退了一步。

  它歪了歪腦袋,噴著鼻息像是大喘氣,眼眸卻亮晶晶的,與千夏那雙懵懵懂懂卻絲毫沒有驚嚇情緒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湊上前在她身上聞了聞。

  「啊,你好呀……」

  千夏伸手,笑呵呵摸著它的腦袋,馬兒露出了順服乖巧的樣子蹭了蹭她的手心。

  「……」

  急匆匆沖過來的幾位刀劍們見此情景,頓時啞然。

  「真是的,你不要總是嚇我們啦!」

  加州清光有些受不了地撫著額頭抱怨了一句。

  「誒?」

  千夏疑惑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才恍然大悟地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撓臉頰,略帶著些沮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會摔跤……」

  「……誰在說那種事情啊,」和泉守兼定有些無語,「這麼跑到路中間也太危險了!」

  「危險?」千夏有些茫然,她轉頭與那匹馬對視,像是面面相覷一般同時歪了歪頭。

  似乎對於這位審神者來說,直面失去控制狂奔過來的馬兒完全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不過就事實而言,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確實如此,明明一路瘋跑著的馬竟然在她身前硬生生停下了蹄子還一副順從乖巧的樣子。

  燭臺切咳嗽了一聲,「主公,您無事就好,但是下一次,請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如果想要做什麼,告訴我們一聲就好。」

  千夏一臉茫然地點頭,然後才指了指那邊正被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一起從馬背上扶下來的年輕人,「那個人,剛剛差點摔下來了,很危險的。」


第13章

  他並沒有徹底昏迷過去。

  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加州清光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兩下。

  瞬間了悟過來的清光一把拉住了安定,兩人都稍稍退後了一些,同時他也示意堀川國廣與和泉守兼定留在原地不要靠近。

  千夏這才看清楚了那個年輕人身側的佩刀樣子,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拍拍馬兒讓它乖乖聽話停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在那個年輕人身旁跪坐下來。

  「您還好麼?能聽到我的聲音麼?」

  千夏用手支撐著那個棕發青年的頭,他的眼睛半閉著,碧綠的眼眸透出不甚清醒的迷蒙,眉頭輕皺。

  他的目光落在千夏臉上,但就像是隔著什麼東西,好半天才找准了焦點看清了她的樣子,於是那汪如同深潭般的碧色輕輕一晃,閃爍過幾絲光亮,「……千……咳咳咳咳——」

  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他蜷縮起身體側開臉劇烈地咳嗽起來。

  千夏怔了怔,年輕人尚未說完的話尾那一聲「つ」讓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主公……」

  燭臺切站在千夏身後,他看看加州清光他們的表情,已經明白過來這個青年的身份,他略有些擔心地提醒道,「您最好不要離得太近……」

  不知是否聽到了燭臺切的話,還在劇烈咳嗽中的青年用一隻手撐著地面,身體艱難地往相反的方向側過去,脫離了千夏的攙扶,他單手撐著跪在地上捂住了嘴,但是即便如此,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中,依舊有鮮血不住從他的指縫間滲出。

  這要怎麼辦啊……

  千夏有些苦惱地轉頭,看向停在不遠處,一臉憂心但是強自鎮定著站在原地的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他們。

  「那個……」

  她遲疑了一下,從袖子裡掏出歌仙兼定給她的手帕遞過去,「不介意的話請用——你還好麼?」

  ——光用看的也知道,肯定很不好了。

  棕發青年並沒有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緩了過來停下了咳嗽。

  他側過頭,淩亂微濕的額發遮擋在臉頰上,那雙有著盛夏色彩的眼眸微微眯起,原先迷蒙的目光因為疼痛而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他看向千夏,有冰冷而銳利的眸光閃爍,然後忽然手肘一曲,整個人倒了下去。

  見他這次徹底昏迷過去了,燭臺切有些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他難道是——」

  今劍看看那個年輕人,又看看在確定他失去意識之後急急湊過去的安定與清光,望向狐之助,遲疑。

  小小的狐狸式神繞著臉色蒼白的青年走了一圈,然後搖晃了一下尾巴,點頭,「剛才搜索結果出來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呢,審神者大人,這位就是新選組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了。」

  已經從他的佩刀上認出來了他身份的千夏表示瞭解,她有些疑惑,「可是這個時間點,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從歷史記載來看,距離沖田總司病逝已經沒幾天了,此時的他應該是連站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居然騎著馬一路飛奔到了這裡?

  「……歷史被改變了——」

  燭臺切皺眉,「他不可能參與會津之戰,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話雖如此,但是千夏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沖田君應該也需要休息和靜養才行。」

  「可是——」安定一臉遲疑地抬頭看她。

  「嗯?」千夏疑惑,「怎麼了?」

  「這樣好麼……」加州清光雖然如此嘀咕了一句,但是早就自發從另一邊攙扶起了原主人。

  「按照歷史記載,沖田君的確不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如果只是『沖田總司出現在會津』這件事的話,這種程度的變化在歷史抑制力的作用下,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才對。」

  昨天認真研究過審神者手冊的千夏一板一眼地說道,「歷史抑制力會把歷史修正回原有樣貌的,我們只需要保證不要讓他參與之後更多的重大事件就不會有問題。」

  「分析得很有道理呢!不愧是主公啊~」和泉守兼定像是松了口氣,他豎起大拇指誇讚。

  「既然主公也這麼說的話,清光,安定,我們一起帶沖田君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堀川國廣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瞬間恢復了,他元氣滿滿地一握拳,再度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燭臺切沉吟了片刻,也點點頭認同了千夏的說法,「說不定之後溯行軍的行動就與這位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沖田君有關,如此的話,就先暫時觀察一下他吧。」

  他說完,看向了狐之助,狐之助歪了歪腦袋,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後晃了晃尾巴沒有再說什麼。

  ……

  他們一行人不論是外貌還是裝束都有些招眼,雖然和泉守兼定與大和守安定都很自覺地在進入城鎮之前就脫下了有著新選組顏色的羽織外套,但是一路走過去還是引來了不少的目光。

  由比較熟悉這裡的堀川國廣帶領,他們找了一家距離土方歲三養傷所在的清水屋不遠的小旅館暫時住下,因為不確定沖田總司什麼時候會忽然醒來,安定他們四個的本體刀容易被認出來,所以留下照顧他的只有千夏、燭臺切和今劍。

  燭臺切去找旅店老闆借廚房,安定他們則順便被派出去調查這個區域內其他可能存在變數的歷史重要人物,重點是關於土方歲三的消息,只有千夏由今劍陪著在房間中照看昏迷的沖田君。

  不過雖然說是照看,但是具體要做什麼千夏也不知道,當然,這一點上,今劍也是完全不擅長的,於是他們兩個便只是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地沉默。

  要說照顧人,在千夏的記憶裡,這樣的經歷實在屈指可數,因為其實從小到大,除了已經去世的父母之外,她身邊走得近的就只有雲雀恭彌一個人。

  在學校裡雖然都能笑著與同學打招呼,但是真正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存在,卻一個也沒有,不論是因為曾經那段黑暗的過往,還是後來由於雲雀恭彌的關係,大家表面上能夠與她相處得不錯,但是也僅僅是如此了。每到午休的時候,她都只能一個人蹲在教室裡啃飯團,也從來沒有體會過與好朋友手把手上廁所的經歷。

  更何況照顧人這種事情,也只有當初雲雀恭彌因為吃了她做的餅乾被送進醫院的那一次了。那時候她幾乎是抓著病床的扶手哭著鬧著不肯走的。恭彌嫌她吵,她就眼淚汪汪地捂著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來,後來他拿她沒轍,第二天就態度強硬地出院了……

  其實當時才不過7歲的她,根本不懂要如何照顧病人……

  嗯……這樣說的話,現在已經15歲的千夏,也還是依舊不知道要怎麼照顧病人啊,尤其是面前這位……

  新選組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是由於感染了在這個時代無法治癒的肺病而逝世的,千夏看著靜靜躺在被褥中的年輕人消瘦的臉,想了下,忽然站起身來。

  今劍眨了眨眼,目光跟著她而動,看著她起身走到了窗子邊將窗戶一下子開到最大,讓屋外燦爛的陽光照射了進來。

  「保持通風和空氣新鮮,最好經常曬曬太陽……」她一邊說一邊回憶,但是因為對於醫學與照顧病人實在所知不多,她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看向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看著她的小短刀,「今劍,你知道要怎麼照顧病人麼?」

  今劍猛搖頭,長長的辮子隨著腦袋晃動了兩下。

  「誒……」

  歎了口氣,她又再度坐回到原來的位置,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昏迷中的年輕人。

  「可是,這位沖田先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因為實在無事可做了,今劍覺得有些無聊,嘟囔著問道,「他不是應該在江戶養病麼?」

  「嗯……」

  關於這個問題,千夏也有考慮過,「大概是為了那位土方歲三先生?他不是就在隔壁清水屋養傷麼,沖田君既然沒有直接去會津的前線而是來到這裡,理由的話只有可能是為了土方先生吧?」

  「誒~」

  今劍沉默了一會兒,他也和千夏一樣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望著沖田總司,「他比義經公還要年輕呢,好可惜……」

  今劍的原主人,是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名將源義經,他自盡的時候,年僅31歲。

  但是沖田總司,按照歷史記載,今年僅有26歲的他再過幾天就……

  「根據狐之助的資料顯示,新選組的原田左之助已經於八天前確認死亡,局長近藤勇也確實於四月二十五日在板橋被斬首,所以……」

  千夏平靜的敘述忽然停了下來,聽到一半的今劍疑惑地望向她,「怎麼了,主公大人?」

  千夏卻坐直了身體,將不甚端正的盤腿姿態轉為跪坐的模樣,然後才將目光轉向已然睜開雙眼的沖田總司,「您醒了?」

  今劍一愣,慌慌張張地也學著她乖乖坐好,然後眨巴了一下眼睛。


第14章

  雖然是剛剛睜開眼,但是那雙深綠色的眼眸之中卻完全沒有才清醒的迷茫,顯然是已經恢復意識有一段時間了。

  他用手撐起身體,千夏想了想,挪過去幫著攙扶他坐起,但是忽然就覺得面前冷光一閃,冷冰冰的刀刃已經觸到了皮膚上。

  她愣住了。

  「你做什麼!」

  今劍幾乎是在沖田總司拔刀出鞘的同時跳到了他身後,他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一雙紅得通透的眼眸中彷如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放開主公大人!」

  「身手真不錯~」

  年輕人卻仿佛毫不在意那柄已經抵住他後心的短刀,他又抬手握在嘴邊低低咳嗽了兩聲,面色蒼白如紙,眼簾低垂,遮擋住了其中的情緒,聲音卻喑啞,「那麼,你們是什麼人?」

  千夏想了想,明白了,「您聽到了?」

  土方歲三藏身於此的消息應該是秘密,同時,關於新選組的情況以及他的身份,普通人的話是絕對不可能那麼清楚的,對此心生警覺很正常。

  千夏瞭解地點點頭,隨後又低頭看了看被這位天才劍客握在手上正抵著她脖子的刀,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話,能請您不要用他指著我麼?」

  「嗯?」

  沖田總司細長的眉宇微微一挑,然後再度蹙了起來。

  被他握在手上的刀,刀身纖細,弧度略淺,看起來並不是很容易上手,但是千夏卻很熟悉。

  要是被傷到了的話,安定會自責的。

  千夏有些苦惱,她看向沖田總司,想了想,提議,「或者,您換一把刀如何?我保證不會動的。」

  這個時代的武士標配是一長一短,他們將沖田總司帶回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身上同樣帶著兩把刀,一把打刀一把略短的脅差,所以,只要不是用大和守安定的話,換成那把脅差千夏就很能夠接受了。

  「……」

  沖田總司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認真提出這一建議的千夏,她那雙通透清澈的棕色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天真而單純,完全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

  而且剛剛她所說的那句話中,他聽得出來,重點在於「他」而非「指著我」這件事。

  ——她以「他」來代指一把刀?

  他又看了她一眼,忽然收回了出鞘的刀刃,「算了。」

  「誒?」千夏露出茫然的神色。

  既然明知道他是沖田總司,也沒有對他下手,甚至於沒有拿走他的刀只安排了一個柔弱的女孩一個幼小的孩子在這裡照看,顯然不是要對他不利的樣子。

  他還能隱約記得當時在場的,應該還有其他幾個年輕男子。

  看到危機解除,但是依舊不放心的今劍緊緊挨著自己的主公坐下,一雙紅紅的眼睛瞪著又低低咳嗽起來的年輕人,警告道,「就算是沖田先生,如果你要對主公大人出手的話,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哦!」

  「哦?」眼眸微斜著看了看這個外表相當年幼的孩子,沖田總司的目光在他身側的短刀上掃過,唇角輕輕彎了彎,「你也學過劍術麼?」

  「那是當然的~我可是很強的!」小天狗露出驕傲的神情。

  看著他生動活潑的樣子,這位渾身散發著生人莫近的冰冷氣息的青年身周的溫度稍稍柔和了下來,窗外透進來的日光明媚而溫暖,落在他身上,將他蒼白的臉色與那雙眼中透出的迷茫疏離映照得更加清晰了。

  千夏看看他,又看看打開著的窗子,想了下,起身跑到一旁的櫃子從裡面搬出了一條薄毯。

  雖然不知道肺結核的病人要怎麼照顧,但是不能讓他著涼是肯定的,即便現在已經入夏了,但是剛醒過來就吹風,應該還是不太好的樣子。

  她抖開毯子,若有所思地看看沖田總司,又看看毯子,正思索著要以怎樣的方式為這位元身形單薄的病人蓋上,就見察覺了她注視的青年已經轉過了頭來。

  沖田總司看看千夏,又順著她的目光看看她手上的薄毯,沉默了一下。

  「給我的?」他問。

  千夏眨眼,點頭,想了想,直接把毯子遞了過去讓他自己蓋,「我去給您倒水。」

  嗯……多喝熱水,肯定不會有錯!

  如此決定了的千夏便轉身走到了不遠處的茶几旁,倒了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就如歷史書上描繪的那個喜歡與孩子相處的沖田總司一樣,他與今劍似乎挺合得來,幾分鐘之前才刀刃相向的一大一小,在千夏倒好茶水轉了個身的時間裡,已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劍術的話題。

  「請用。」

  她把茶杯端到沖田總司面前,然後看向今劍,「去叫一下燭臺切先生吧,就說沖田君醒了。」

  「好的~」今劍點點頭站起身,正要走,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忽然轉過頭來,收起了可愛的笑臉,紅紅的眸子看向正捧著茶杯的沖田總司,「不可以趁我不在傷害主公大人哦,我會生氣的!」

  沖田總司聞言,看了一眼千夏,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聽到保證,小天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馬上回來~」

  說完,踩著高高的木屐,隨著叮噹作響的腳環碰撞聲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千夏的目光還停留在被關上的拉門上,已經聽到一旁傳來青年淡淡的嗓音。

  「那麼,要怎麼稱呼你?」

  沖田總司正望著她,與看著今劍時偶爾流露的溫和情緒不同,此刻的他眼神中卻多了幾分不可捉摸。

  千夏卻毫不在意,她思考了一下,「Natsu——」

  「夏?」沖田揚了揚眉。

  千夏點點頭,「夏天的夏。」

  安定曾經吐槽過她因為本丸是秋天就隨便取了「秋」的名字,既然現在這裡是夏天,那就叫「夏」吧,正好她的名字裡原本就有夏這個字。

  真是輕鬆又愉快的取名方式呢~

  「先前救了我的就是小夏麼?」

  很順口地就叫出了這個名字的沖田聲音溫和,他低頭喝了點水,眸光微斂,「真是多謝了~」

  千夏眨了眨眼,搖搖頭。

  「但是,為什麼您會出現在這裡呢?」

  看著他再次安靜地啜飲起了茶水,千夏想了想,問道,「您病得已經很嚴重了。」

  因為實在想不通這與歷史相違背的現實,所以千夏決定直接問本人好了。

  沖田總司聽到她的話,偏過頭來,因為重病而蒼白的皮膚上,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幽深如古井,「為什麼嗎?」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說不清是自嘲還是單純的笑,但是他的眼中卻透出幾分荒涼與頹靡,「是啊,為什麼呢……」

  「因為那位土方先生麼?」

  既然他已經聽到了先前她與今劍的議論,千夏便再次直白地問了出來。

  沖田總司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卻並沒有予以肯定或者否定,反而看向她,神色平靜,「那麼你們呢,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嗯……」

  千夏想了想,「大概是為了讓土方先生平安回到會津戰場上。」

  這個時間點,再加上這個地點,又是為了會津戰役能夠按照歷史進程發展,那麼最有可能產生變數的重要人物,除了面前這位仿佛亂入進來的青年之外,就只有那位土方歲三先生了。

  但是因為還沒有完全確定,所以千夏的語氣也不是很肯定,她有些糾結,便又搖了搖頭。

  沖田總司一直盯著她的臉,似乎在確認她說的是否是真的,良久才挪回了目光,沒說話。

  千夏注意到他手上的杯子空了,便起身道,「我再給您倒點水吧~」

  她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險之又險地差點撲到沖田總司身上去,還好及時用手撐住了地板,松了口氣的千夏面對下意識揚起眉梢的青年,撓撓頭,訕笑了一下,隨即沮喪地低頭,「真是抱歉——」

  她揉揉因為不習慣跪坐的姿勢而略有些發麻的腿腳,從一旁的茶几上拎了茶壺過來,走得一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謹慎樣子,雙眼緊緊盯著手上的水壺,像是在走鋼絲似得。

  直到順順利利地將茶水注入了茶杯並安穩地放下了茶壺,她這才拍拍胸口,長長呼出一口氣來,然後就注意到了沖田總司那略有些詫異的視線。

  千夏有些茫然地看看他,然後恍然大悟,趕緊端起茶杯遞過去。

  「請用茶。」

  沖田總司的神色再度變得有些古怪,他看了她一會兒,直到千夏疑惑地歪了歪頭,他才輕輕笑了一聲,接過了杯子,一邊繼續喝水一邊仿佛漫不經心一般隨口問道,「那麼小夏是如何知道我是新選組的沖田總司的?」


第15章

  「在此之前,我並不認識您,沖田君。」

  千夏神色認真地回視他探詢的目光,然後目光下移,落在了被放置在他身旁的那一長一短的兩把刀上,忽而又笑了起來,「我只是認識您的刀。」

  沖田總司看了看她。

  她的眼神太過清澈,舉止笨拙,言談間卻滿是天真的味道,以至於讓他想到了另一雙同樣溫和通透的眼睛。

  在昏迷之前,他曾經一度把她認錯成了雪村千鶴,不論身高還是髮型或者是那雙眼睛,都很像。

  「這把刀?」

  他抬眼,拿起了那把在之前還架在她纖細脖頸上的打刀。

  千夏點頭。

  然後沖田總司就發現,她望著他手上那把刀的目光,比望著他這個人時要來的溫柔開心得多,仿佛融入了日光一般透出暖融融的溫潤感。

  似乎比起坐在她面前的「沖田總司」這個人,她更加關注的,卻是這把刀。

  「你很喜歡它?」

  他眼眸中的鋒芒漸漸隱去,轉而流露出了幾絲饒有興味的笑意。

  他想起了之前,她說希望他換一把刀的話,看起來,她是真的不想要這把刀沾上她自己的血。

  「嗯,很喜歡~」

  千夏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眸亮閃閃的。

  正說著話,屋外走廊上傳來了放輕了的腳步聲,同時還有熟悉的腳環叮噹的響聲,沒過一會兒,就停在了門外。

  門被推開,燭臺切光忠端著託盤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腳步輕快的今劍。

  「主上。」

  燭臺切朝千夏行了禮,然後將託盤放下,「廚房裡沒有什麼食材了,所以簡單煮了點粥。」

  千夏點點頭,她往後挪了挪,讓開了位置,讓燭臺切將粥碗端到了沖田總司的床鋪邊。

  「您醒了,沖田君,」

  燭臺切朝正打量著他的沖田總司微笑著點了點頭,「不介意的話,請吃點吧。」

  「謝了~」沖田總司微笑著致謝,他的目光從這位戴著眼罩衣著奇怪的青年身上掃過,又於他腰側的佩刀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稱呼?」

  「無妨,」燭臺切依舊有禮地一笑,語氣淡定,「我只是主上的家臣。」

  他說完,又轉而看向一旁的千夏,「主上,您也吃點吧,雖然只有簡單的粥和醃菜了,但是到現在您還沒有吃過東西。」

  「啊,對呢~我差點忘記了~」

  千夏一怔,然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都沒有覺得餓,所以不知不覺就忽略了……」

  「真是的,還請更加愛惜自己一些才好——」

  燭臺切無奈地搖搖頭,以一種寬和縱容的神態,將託盤上溫度剛好的粥碗遞了過來。

  「誒,那你和今劍呢?」千夏問。

  「無妨,我們等……回來一起。」燭臺切留意著沒有說出另外幾位付喪神.的名字,但是正用勺子舀起粥的沖田總司卻看了他一眼。

  「哦……」

  千夏表示瞭解地點了點頭,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已經細心放涼過的蔬菜粥,倏而抬頭,彎起了眼睛笑,亮亮的眸子又像小太陽一樣明媚燦爛起來,「味道剛剛好~」

  燭臺切似乎已經相當習慣了自家審神者的誇讚,他笑了笑點頭,「您喜歡就好。」

  「確實很美味呢~」

  沖田總司喝粥的速度很快,千夏才開動一會兒,他已經放下了碗,「多謝招待。」

  「無須客氣。」燭臺切上前收拾了一下餐具。

  沖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正拿著勺子一臉幸福地喝著粥的千夏與笑吟吟托著下巴看著自家主公吃東西的今劍,開口道,「另外幾位呢?」

  燭臺切的動作頓了下,他抬頭看向他,沒有被眼罩遮擋著的那只眼睛當中,透出跳躍著的燭火一般的光,他微微一笑,「初來此地,他們去四處逛逛。」

  「原來如此。」沖田揚了揚眉梢,不置可否。

  吃飽喝足休息過後,沖田總司就提出要離開了,雖然他站起身來步伐依舊踉蹌,但是眼神中透出的不容拒絕的堅定卻讓原本想勸說他留下的燭臺切把話又咽了回去。

  「如此的話,那麼還請多保重。」

  這位太刀付喪神歎了口氣,清楚知曉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時日已經所剩不多,這麼一副身體,能夠一路賓士到這裡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他想了想,「您如果要找土方先生的話,他就住在不遠的清水屋中。」

  握著刀離去的背影停了停,沖田總司回過頭來,唇角一揚,日光下,他蒼白的神色柔和了一瞬,隨即揮了揮手,「謝了~」

  千夏默默目送他走遠,然後才抬頭看向燭臺切,「清光他們還沒回來麼?」

  「不必擔心,應該快了。」燭臺切回答。

  ……

  加州清光四個在沖田總司離開後不久就回來了,在走進來之前,他們還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沖田君已經不在了,這才放心地走了進來。

  「主公,沖田君他……?」

  大和守安定欲言又止。

  「他的樣子看起來還好,」千夏一邊把粥碗端到他們面前,一邊回答,「很堅決地要走呢~」

  「這樣啊——」

  安定點點頭,像是歎了口氣。

  「你們探查的怎麼樣?」燭臺切問。

  「哦哦~我們把狐之助提供的那幾位重要歷史人物都去探查了一遍,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和歷史有出入的地方~」豪氣丟開了勺子直接拿碗一口氣喝幹了整碗粥的和泉守一抹嘴巴,回答道。

  「這麼說的話,唯一不一樣的依舊只有沖田君出現在這裡這件事?」

  千夏點點頭有些困惑的樣子,「但是我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有什麼時空紊亂的跡象。」

  「這樣的話,看起來還得再等等看。」燭臺切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

  再一次見到沖田總司的時候是在三天后的下午,千夏正拿著一串丸子和今劍一起在街上走,作為此次出陣的隊長,燭臺切給每位付喪神都分派了任務,清光與安定在清水屋外蹲點保護土方歲三,和泉守與堀川負責這塊區域內其他幾位元重要歷史人物,燭臺切自己觀察沖田總司,而今劍的任務,是保護審神者。

  千夏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疑義,因為她思索過後發現自己目前確實沒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於是在時間溯行軍出現之前,她便也自得其樂地和今劍一起在這條幕末的商業街上閒逛起來。

  對於自家主公的乖巧聽話,燭臺切很是松了口氣,如果她主動提出自己也要幫忙的話,他可能還會苦惱一下對於她的安排,畢竟作為普通人類,主公也不擅長偵查隱藏,劍術更是才在大和守安定的指導下剛剛開始學起,讓她去探查情況,他們反而會擔心的。

  加州清光倒是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他和安定在出發之前還在討論,從前和其他本丸的付喪神聊天時候提起的那些他們和自家審神者第一次出陣時發生的各種趣事,類似於衝動莽撞惹些小麻煩,或者因為不瞭解歷史常識而鬧些笑話,來到陌生的時空因為緊張害怕而格外黏著刀劍們,加州清光想像了下,如果是自家主人的話,總覺得會相當可愛的樣子。

  「可是那樣的話也會有危險的吧~」大和守安定搖頭,打斷了他的想像,「不行不行~」

  「啊~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啦~」加州清光鼓了鼓臉頰,一邊咬著剛剛來探望他們的千夏送來的丸子一邊望天,「所以我也只是想像一下而已啊~」

  ……

  正拿著丸子要吃的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轉頭看了一眼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他上身微微佝僂著,還有壓抑的咳嗽聲低低傳來,僅僅是背影,看起來就虛弱得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是沖田先生呢,主公大人。」

  今劍正保持著和千夏一樣拿著丸子的動作,也眨巴了一下眼睛。

  一大一小互相對視了一眼,俱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沒有跟我們打招呼,看起來並不想要被認出來的樣子。」千夏歪歪頭,想了下,「那我們也不要打擾他啦~」

  正說著,她已經看到了一路跟著沖田總司過來的燭臺切光忠的身影了。

  燭臺切看到他們的時候微微詫異了一下,千夏又從紙袋子裡掏出了一串丸子,讓機動值很高的小今劍拿去給他,然後朝著面露無奈的太刀笑眯眯揮了揮手。

  「啊對了~」

  又帶著今劍隨便轉悠了一圈,她忽然一錘手心,「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糖果屋呢?」

  「糖果屋?就是賣糖果的麼?」小短刀睜著通透的紅眸看她。

  「嗯!」千夏點頭,食指敲著下巴,「因為安定總是說起,沖田君很喜歡吃金平糖的事情,我們買點回去帶給安定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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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沖田總司會出現在清水屋的附近,自然是為了正在此處養傷的土方歲三,土方先生在這裡的消息應該是對外保密的,沖田君當然也不會想要讓別人知道,所以擦肩而過的時候裝作陌生人再正常不過了。

  就是不知道,正蹲在清水屋外的清光和安定有沒有看到他?

  抱著糖果袋子的千夏拉著蹦蹦跳跳的小天狗從店裡出來,面對全然陌生的街道,一路上完全就是在跟著感覺走。

  「主公大人,到路口了。」今劍眨眨眼看她。

  「嗯……往右~」

  「啊,又有岔路了~」

  「右邊~」

  「這裡呢?」

  「右~」

  ……

  兩個看起來年紀都很小的傢伙一路上都在東張西望著,滿臉的新奇,像是第一次偷溜出門的姐弟倆,遲鈍的他們絲毫沒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加上穿著有多引人注意,以至於被兩個穿著邋遢帶著佩刀的浪人攔住了去路的時候,他們幾乎同時歪了歪腦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喲~這位小姐和少爺~」其中一個弓著上身面相猥瑣的一手搭在佩刀刀柄上,一邊往前走了一步。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千夏與今劍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同時轉身,跑——

  「啊可惡!站住!」

  身後傳來浪人氣急敗壞的喊聲與追趕的腳步聲,不過這種情況下,哪有人會真的聽話站住的啊,尤其是跑了一會兒之後,千夏轉頭看了看,發現他們根本追不上她和今劍。

  ——嗯,都說了她很擅長逃跑的啦~而且今劍的機動值可是很高的哦~

  初夏的晚風很舒適,奔跑起來的時候吹在臉上的感覺相當讓人覺得愜意,最開始是為了避免爭鬥而逃跑,但是跑著跑著,千夏覺得這種感覺也不錯。

  漫無目的地瞎跑了一通,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跑到了山腳下的一座神社前停了下來。

  仰頭看去,透過階前的紅色鳥居,可以看到有幾個孩子正在神社裡拍著皮球玩耍。

  走近了的時候,千夏聽到了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唱著一首她很熟悉的童謠。

  「丸~竹~夷~二~押~禦池——」

  穿著和服的小女孩一邊拍著皮球一邊唱著。

  千夏知道,這是一首為了讓孩子們能夠熟記路名而傳唱的童謠。

  「姐~三~六角~蛸~錦~——」

  她下意識地也跟著輕輕哼了起來,「四~綾~仏~高~松~萬~五條——」

  今劍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誒,姐姐也會唱這個麼?」

  紮著兩個小髮髻的小女孩停下了哼唱,她抱著皮球,撲閃著透亮的大眼睛走到了他們面前來。

  千夏點點頭,然後蹲下.身來看她,「你以前也住在京都麼?」

  小女孩用力點頭,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我們以前住在鄉下,姐姐也是麼?」

  千夏搖搖頭,「有人教過我這首歌~」

  小女孩聞言,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打仗了,爹爹死了,娘帶著我逃到這裡來,可是沒有人陪我一起玩了~」

  ——打仗的話……千夏想了想,應該是不久之前發生在京都郊外的那場鳥羽伏見戰役了。

  「要吃糖麼?」她把盛放著糖果的紙袋子遞過去。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點頭。

  「誒?」今劍疑惑地指著另一邊那些孩子,「他們不是和你一起的麼?」

  小女孩搖搖頭,吃著糖果嘟了嘟嘴,「他們都嘲笑我說話,不肯跟我一起玩。」

  「那我陪你玩吧~」千夏笑著歪了歪頭,眼眸如小太陽,在日落之時也透著暖暖的光。

  ……

  她以前也有過這樣想要和小朋友一起玩,卻只能孤零零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經歷,其實最早的時候她是有很多朋友的,但是爸爸媽媽死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她被大家討厭和排斥了,但是她依舊每天都會去小公園裡,一邊拍著皮球一邊唱著這首媽媽教她的兒歌。

  然後在像現在這樣的傍晚時分,看著其他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接回家。但是她的爸爸媽媽,卻再沒有如約而至過。

  只有恭彌會來帶她回家,個子小小的他站在夕陽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黑色的眼眸平靜地望過來,對她說「回去了。」這樣的話。

  他第一次出現在那裡的時候,千夏愣住了,手上的皮球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然後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她終於徹底明白,爸爸媽媽,再也不會來接她了。

  ……

  「呀,皮球掉了!」

  小女孩忽然叫了一聲。

  千夏一怔,下意識地跑過去想要幫忙撿回來,那個皮球咕嚕咕嚕一路滾過去,最後停在了神社的臺階邊,被一隻纖長的手給撿了起來。

  千夏眨眨眼,順著木屐往上,就見到了那雙閃著細碎笑意的碧綠色眼睛。

  「晚上好呀,小夏~」

  沖田總司笑著掂了掂手上的皮球,唇角上揚著彎起戲謔的弧度,「終於看到我了麼?」

  「沖田君?」

  千夏愣了愣,然後才看到了一旁正和沖田總司一起坐在木臺階上的小短刀今劍。

  「主公大人玩得太認真了哦,都沒有發現沖田先生呢~」今劍托著下巴笑嘻嘻地說道,「沖田先生讓我不要告訴主公大人,還說,想看看您什麼時候會看到他呢~」

  「這樣麼?」千夏點點頭,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彎下腰,「失禮了——」

  「噗……」

  沖田總司忽然輕笑了一聲,他看著一臉懵懂的千夏,似乎覺得她很有趣一般,「真是單純呢~」

  從沖田總司那裡把皮球接過來還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向她揮手告別回了家。千夏這才走回來在今劍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吃金平糖麼?」

  她把紙袋子遞過去。

  沖田總司揚了揚眉梢,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從袋子裡拿了幾顆糖出來丟進了嘴裡。

  千夏自己也又吃了一顆。

  一時間沒人說話,傍晚的風吹動林木,靜謐卻安詳。

  今劍往右看看沖田總司,又往左看看自家主公。

  注意到小短刀的目光,千夏把裝著糖的紙袋子塞到了他手上,「沒關係,我不會告訴燭臺切的~」

  「……」

  小天狗一愣,然後鼓起臉頰,紅紅的眼眸像是寶石一般透亮好看,「我才不是想要吃糖呢!而且,我也不會有蛀牙的啦!」

  「誒?真的麼?」千夏睜大眼睛,相當天然地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感歎道,「真好呢——」

  「……」

  今劍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呆了下。

  一旁的沖田總司再度發出了笑聲,然後又低低咳嗽起來。

  「那位先生是怎麼放心讓你們兩個單獨出來的?」

  接過千夏遞來的手帕,緩了好一會兒的沖田總司才勾起嘴角問道。

  他看著這一大一小,總有種隨便來個人販子就能打包一起把他們拐走的感覺。

  「我可是很強的!我會保護好主公大人~」小天狗挺直了小胸膛,一臉自傲。

  千夏也很認真地點頭表示認同。

  雖然她不太明白,為什麼今天再遇到這位沖田君的時候,他看起來比初次見面時要親切溫和許多,只覺得那種茫然寥落的感覺在他身上減淡了些。

  不過這是好事,所以她也沒有深究。

  但是沖田總司卻揚了揚眉梢,語調中透出古怪,「比如……遇到浪人的時候,轉頭就跑?」

  「誒?」今劍一愣。

  「你看到了啊。」千夏怔住。

  「嗯,看到了哦~」沖田笑眯眯的,「就連一直跟著我的那位,也差點要衝出去呢,但是你們跑得太乾脆了,他沒來得及~」

  沖田總司方才原本也想要出手的,雖然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加上又是在白天,即便是變成羅刹的樣子行動也不是那麼容易,但是只要想到他們也是為了新選組,為了保護土方先生而來,他就無法袖手。

  ——但是沒想到這兩個傢伙,卻連猶豫都沒有猶豫,轉頭就跑了,而且跑得飛快

  就算是他,也愣了好一會兒。

  「哦~」

  千夏點點頭,也沒問他原來一直都知道燭臺切跟著他的事情,只是很認真地解釋,「今劍很厲害的,那兩個人才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打架很麻煩,我們不想要引起騷亂。」

  「主公大人……」

  小短刀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她,一副受到了表揚非常感動的樣子。

  「哦?」沖田總司挑眉,「那你呢?」

  千夏露出疑惑的表情。

  沖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千夏自寬大的衣袖中隱隱露出的手,「在學劍?」

  千夏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然後將雙手從袖子中伸出來露出了因為練劍而被磨起了水泡的掌心,她恍然大悟,然後有些靦腆地撓撓頭,「嗯~雖然剛剛開始學習,但是我有一個很好的老師哦~」

  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又落在了沖田總司腰側的佩刀上。

  沖田注意到她的視線,饒有興味地揚了揚眉梢,然後解下了那把刀,「要試試看麼?」

  「誒?」千夏一愣,然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用力點頭,「要!」

  他彎唇一笑,卻戲謔道,「那你的刀呢?」

  「……」

  千夏頓住,然後沮喪地垂下頭。

  是哦,雖然本丸中的付喪神們都可以被稱為是她的刀,可是可以由她握在手上對戰用的單純的武器,她卻並沒有……

  今劍看著她失落的樣子,遲疑地拿起了自己的本體刀,「主公大人,您用這個吧……」

  「短刀的用法與一般的刀可不太一樣,」沖田一臉無奈地搖頭,他自腰側解下了剩下的那把脅差,「接著~」

  「咦?」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把刀,千夏怔怔地看向已經走到空地處的年輕人。

  「雖然你好像更喜歡這傢伙,」沖田總司抱著那把打刀站在夕陽下,他抬了抬下巴,眼神溫和卻透出無比的自傲,「不過這是我的愛刀,不能借給你。」


第17章

  雙手握緊了刀的女孩眸光微沉,面色認真卻平和,她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年輕人,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歷史上有名的天才劍客而有所膽怯。

  「哎呀,眼神不錯。」沖田總司勾了勾唇角。

  「請指教——」

  如此說著,千夏已經揮刀沖了上去。

  「嘿呀——」

  揮砍而下的刀刃被單手握著的刀鞘輕鬆架住然後隔開,年輕人揚了揚眉,「再認真點,否則,會死的哦……」

  說著,他的刀光一閃,忽然拔刀出鞘,險之又險地從千夏額前掠過,鋒利的刀刃當即割下了幾縷劉海,然而讓他覺得有趣的是,後退幾步站穩了的千夏第一反應是一臉懵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驚訝,只是像是有些委屈與糾結似得看著地上飄落的頭髮。

  「主公大人——」小短刀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我沒事……」千夏搖搖頭,又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地上,然後再度握緊了刀柄望向好整以暇的沖田總司,「請繼續。」

  這一次,她連著安定剛教她不久的平段式突刺也用上了,不過當然了,這種原本就是沖田總司擅長的劍技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班門弄斧毫無作用。

  砰——的一聲,刀刃再度被架住,對面傳來的力道直接讓她被逼退了好幾步,接著手腕上傳來劇痛,原本握在手上的刀被挑飛了出去,直直地插進了不遠處的地面。

  千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然後摔坐在了地上,掌心按在粗糲的石子之上,連著手腕一起疼得厲害,讓她不由得輕輕「嘶」了一聲。

  「主公大人,您還好麼?」

  今劍的速度像是用飛的一個閃身就跑到了她身邊,紅得透明的眼眸中滿是擔心。

  千夏眨了眨眼,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處未消退的水泡因為石子的摩擦已經被蹭破了,連著血水一起看起來有些慘兮兮的,手腕處因為剛剛那一擊到現在還在發麻。

  但是……

  「好厲害!」

  她的眼睛發亮,從地上蹦起來,一副又開心又興奮的樣子握著拳頭,「不愧是沖田君啊!果然好厲害!」

  她用力一捏拳頭,然後就忍不住「嘶」地一聲皺起了臉。

  「……」

  為她這反應,沖田總司還稍稍詫異了一下,隨即卻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還真的是……」

  他之前覺得千夏和千鶴很相像,各種意義上的,但是就現在這個反應,差別還真是挺大的。

  千鶴那傢伙,會在齋藤要考驗她劍術的時候,天真地說出「可是傷到齋藤先生的話,是會死的」,並且堅持要用刀背來攻擊,被.乾淨俐落的打敗之後,也是又震驚又失落。

  但是面前這個,沖田總司覺得,大概就算她真的打贏了自己,那雙眼睛也不會比此刻更加明亮了。

  真是難以理解的傢伙。

  「喂,」

  他走過去,將自己的脅差從地上拔.出來,然後走到千夏面前,依仗著身高從上俯視著她,碧綠的眸子意味深長,「是誰教的你刀法?」

  千夏眨眨眼,搖頭,「不能說。」

  她所用的刀法,從握刀到站立的姿態,所有的細節全部都是安定教會她的,而安定,又一直在追趕著沖田總司,所以她的刀法中,無處不透露出屬於沖田總司的影子。

  對於其本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就連他獨有的招式,雖然一看就是個新手青澀得不行,但是其中的要領與訣竅,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熟悉他的劍術的人,是絕對無法模仿出來的。

  「嗯?」

  沖田總司若有所悟地盯著她又看了會兒,搖搖頭,「算了——」

  他將手上脅差遞過去。

  「咦?」千夏愣了下,有些遲疑,「給我?」

  「我的刀法可不是那麼好學的,」看她遲疑著接過了刀,沖田總司勾了勾唇角,伸手按在她腦袋上,「繼續努力吧,別給我丟臉。」

  「嗯!」千夏用力點頭,像是極為珍貴之物一般緊緊抱著被贈與的脅差,臉上的笑容一瞬間燦爛到耀眼。

  被沖田總司親手贈送了佩刀,這樣算不算得上也是被認同與鼓勵了呢?

  要是安定知道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非常的開心吧!

  千夏忽然很想要立刻沖到安定面前告訴他這件事。然後就聽到了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前一刻還神色溫和的沖田總司臉色一變,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千夏一怔,就見他像是脫力一般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

  「沖田君——」

  千夏有些擔憂但是又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只能徒勞地輕輕拍拍他的背。「您還好麼?」

  ——當然不可能會好了,距離史書上記載的,沖田總司病逝的日子,已經只剩下一天了。

  咳嗽聲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沖田總司忽然用力一推千夏,自己側過身去,千夏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就見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她愣愣地睜大了眼睛。

  夕陽將豔紅的顏色塗抹到了眼前所有事物上,但是那一攤觸目驚心的血跡,卻比淒美的殘照更加讓人覺得難過。

  然後那一抹餘暉終於消失在了天際,夜晚來臨了。

  沖田總司再度站起來的時候,是用刀支撐著才堪堪站穩的,踉蹌單薄的身影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去,但是他拒絕了千夏與今劍的攙扶,固執地用刀撐起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您晚上還是要睡在這兒麼?」

  千夏問。

  前兩天燭臺切彙報情況的時候就說過,最近沖田總司都是在這座小小的神社裡過夜的,雖然現在的溫度即便是晚上也不算寒冷,但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在這樣的地方過夜還是讓人不安的。

  清光與安定當時就露出了又糾結又隱忍的表情,似乎很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

  「幹嘛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沖田總司勾了勾嘴角,戲謔的笑容給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增添了幾分生氣,「不過手帕怕是不能還給你了。」

  「那個不重要。」

  千夏忽然板起臉來,抿著嘴,棕色的眸子在漸漸晦暗下來的光線中依舊晶亮,她盯著沖田總司那雙帶著笑意卻又固執的碧色眼睛。

  半晌之後,她才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們不會讓土方先生死在這裡的。」

  沖田看了她一會兒,神色變得柔和下來,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回去吧。」他聲音還有些嘶啞,卻很溫和,「天黑了。」

  千夏點了點頭。

  她牽著神色不安一直忍不住回頭的小短刀的手,朝著神社外走,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來轉身。

  「明天我會再買金平糖來這裡的。」她望過去,神色顯得有些固執和認真,「我不怕蛀牙,沖田君怕麼?」

  原本正神色怔然地目送著他們離開的年輕人聞言,眉毛一揚,輕笑出聲,他一手搭上腰間,「我可是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怎麼可能會怕蛀牙?」

  「還有,」他的笑容中又添上了幾分揶揄,「你們兩個小傢伙,記得回去的路麼?」

  「……」

  千夏與今劍同時一怔,兩個「小傢伙」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神色都是一呆。

  「噗哈哈哈哈哈~」

  沖田總司再次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

  千夏與今劍是跟著燭臺切一起回旅店的,燭臺切跟蹤沖田君的事既然早就被發現了,他也就沒有再藏身而是直接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他們回來的時候,安定與堀川也在房間裡正等著他們,按照往常的習慣,等用過晚餐短暫的休息之後,他們就會回去接替清光與和泉守過來,而趁著這段時間,他們也能彙報一下白天的情況。

  「你是說,新政府的人去了清水屋附近?」

  燭臺切皺起眉來。

  堀川放下筷子用力點頭,「對方也是狐之助標記上的重點觀察人物,我和兼桑都覺得他們有點可疑,兼桑已經一路跟上去了。」

  「果然目標是土方先生麼?」

  安定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他們想要偷襲土方先生?」

  「應該是這樣,土方先生來這裡是為了養傷的,等到他的傷勢痊癒,就會回到會津戰場的前線繼續指揮,他們一定是想要在他回去之前先把他殺死。」堀川神色陰鬱,藍盈盈的眼睛低垂著,「絕對不能讓他們傷害土方先生。」

  對於原主人的關切與執著,大和守安定很能夠理解與體會,不論是堀川國廣還是和泉守兼定,他們的心情與他是一樣的。哪怕經歷過函館戰役,阻止了溯行軍去改變土方先生戰死的歷史,真的要面對原主人,他們一樣是會痛苦的。

  「安定~」

  忽然聽到自家審神者平靜的聲音,大和守安定疑惑地轉頭,就看到面前遞過來一個紙袋子。

  他疑惑地探頭看了看,然後神色微動,「金平糖?」

  「嗯。」千夏點點頭,將紙袋子都塞到了他手上,「我也給沖田君帶了哦~」

  大和守安定面色複雜地抱著那個紙袋,像是一下子不知要如何處理一般有些無措,「沖田君……」

  「沖田君今天考校我的刀法了,他還把他的刀送給我了,」千夏拿起那把脅差,笑眯眯的說道,「他讓我不要給他丟臉。」

  大和守安定微微睜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千夏,似乎想要把關於沖田君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記下一般仔細認真。

  「因為我沒有武器,他把這把刀給我的時候說,不能把安定借給我用,因為那是他的愛刀。」

  千夏看著他,慢慢的認真地說,「安定,你是被沖田君愛著的呢~」


第18章

  「打擾了。」

  大和守安定來找千夏的時候,這位認真的審神者正點著蠟燭在背英文單詞,雖然對於這種語言完全不瞭解,但是即便是出陣途中都不曾鬆懈下學業的千夏,讓一起陪同出陣的幾位付喪神對於她的這種認真也是歎為觀止。

  就如同還在本丸的時候那樣,這個時間點一般都沒有人會來找她,所以當安定的聲音出現在門外的時候,千夏詫異了一下,她合起了書本,轉過身。

  「進來吧。」

  門被輕輕拉開,只穿著淺綠色和服外配著胸甲並戴著一條白色圍巾的馬尾少年略微遲疑了一下,便走了進來。

  燭火下,千夏的眼眸溫潤剔透,她看著這位付喪神少年在她身前站定,然後安靜地跪坐下來,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事了麼?」

  「主上……」

  與碧藍天空同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然後垂下了目光,大和守安定的聲音沉靜,「今天下午的時候,我和清光在土方先生的住所外,遇到了沖田君。」

  他擱置在膝上被手甲覆蓋的手微微收攏了一下,顯示出他並不算平靜的內心。

  千夏「咦」了一聲,她眨了下眼,「他也看到你們了?」

  安定點點頭,「他還向我們打了招呼……說了『辛苦了』這樣的話。」

  「誒?」千夏呆了呆,詫異,「他怎麼知道……」

  沖田君應該沒有見過安定與清光才對。

  看到她的樣子,安定反而輕輕笑了一聲,雖然眉宇間依舊帶著幾分愁緒,但是他看向她,有些無奈地說道,「沖田君看到我們的時候,清光手上您送來的丸子正吃到一半。」

  「原來如此。」千夏瞭解地點點頭。

  ……他們之前在街上遇到沖田君的時候,就是剛從清水屋附近走出來,而且她和今劍都是一人拿著一串丸子在啃。

  「就是這樣啦,清光嚇得差點被丸子給噎住呢——」

  安定似乎是回憶起了當時清光漲得通紅的臉與急急忙忙轉身擦嘴角的舉動,頓時忍不住笑了,眼角下,小小的淚痣與微微彎起的眼眸,顯得他格外乖順可愛。

  千夏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呢?」

  聽到她問,這位付喪神少年臉上透出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起來,他眸光顫動了一下,忽的低下了頭,「抱歉,主上,我後來……追上了沖田君。」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沒說話。

  「……我知道,作為刀劍付喪神,不應該與原來的主人產生過多交集,但是……」

  大和守安定握緊了手掌,垂落下來的額發遮擋了他清秀的面容,只能聽到他的嗓音低低地繼續著,「但是看到他的樣子,我……」

  「在我的記憶當中,沖田君直到病逝,」說到這個詞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都還在很樂觀地笑著,他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雖然因為身體的關係無法再與昔日的同伴一起戰鬥,無法再揮動我,也因此偶爾會發出遺憾的歎息,但是……」

  「但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沖田君那樣迷茫的表情。」如此說著的大和守安定,他的聲音中也透出幾分低落來,「所以,所以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歷史上的沖田君,到最後也不曾知道自己一直追隨憧憬著的那位大人已經先他而去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個時空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沖田君竟然獲知了這一消息並且拖著病重的身體一直追到了這裡來……因為失去了那個重要的人而陷入迷茫與消沉,一直以來為之揮舞刀刃的理由與堅持全都消失了,自責,仇恨與痛苦,想要乾脆地追隨他而去……」

  「這樣的感覺,我很清楚,」

  大和守安定緊閉著眼睛,聲音發顫,「因為我曾經也……我憧憬著沖田君的強大,當他把我丟下的時候,我曾經想,和他一起消失在歷史的黑暗中,或者想像清光那樣,先他一步折斷,反正在這之後,武士的天下就要結束了,我已經沒有實現作為刀的價值的機會了,但是,」

  「那時候,在池田屋的二樓,是沖田君問我『你的使命是什麼』,我說,我一直憧憬著沖田君,想要變得和他一樣強大,他問我『為什麼』,」

  大和守安定慢慢呼出一口氣來,然後抬頭,那雙藍盈盈的眼睛當中透出堅韌沉穩的光,如同廣闊深邃的天空,「我回答他,因為我有重要的東西想要守護。」

  「所以,我也問了沖田君同樣的問題。」

  他抿了抿唇,神色認真,「沖田君一直以來想要守護的那位大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他所重視珍惜的事物並沒有消失,誠字旗還被高舉著,武士之魂也不會就此熄滅,這些,都是那位大人一直守護著的東西,也是他託付給活下來的同伴的遺願。因為一直都在沖田君身邊,所以我更加清楚地知道,對於沖田君來說,那位大人的託付一定就是他以那樣病重的身體卻堅持一路奔波到這裡的唯一的理由。」

  「他其實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不願意面對失去重要之人的世界,」

  安定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但是我知道,沖田君他一旦醒悟過來,是不會繼續逃避下去的,因為他,沖田總司他是個非常、非常強大的人,是我一直追趕著、憧憬著的那個人。」

  「但是,不論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應該擅自去與原主人會面和交談,」

  大和守安定俯下.身,額頭叩上地面,「對此,非常抱歉。」

  「……」

  千夏還沉浸在他之前那一番鏗鏘有力的訴說之中,忽然被他這一叩首給嚇住,不由得呆了呆。

  「可是,」她有些困惑撓撓頭,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明明你做得很對啊,為什麼要道歉呢?」

  安定的聲音有些無奈,「身為刀劍付喪神,是不能過多干涉歷史的。」

  「……你沒有干涉歷史啊,」

  千夏更加疑惑了,她皺起眉,「就算是不能與原主人接觸,可是沖田君並沒有發現你是大和守安定不是麼?更何況,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原本的歷史之中,病重的沖田君也依舊很樂觀在微笑,就和我傍晚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笑著的沖田君一樣,這樣說的話,安定做的事情,明明就是將現在偏移了的歷史導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不是麼?」

  「過程怎麼樣並不重要,結果就是這樣的,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千夏如此說著,還相當認同地用力點了點頭。

  「主上你……」

  大和守安定直起了身,露出有些糾結的神態。

  千夏的神情很認真,並不是感情用事地偏袒他的做法,而是的的確確就是如此認為,也同樣以充足的理由與結果來說明自己的觀點。所以大和守安定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因為經歷了太多次類似的場景,池田屋也好、本能寺之變也好,還是阿津賀志山、鳥羽、函館或者說曾經另外的會津戰場,刀劍付喪神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著不能觸碰改變的歷史,因為堅持著自己的使命而硬逼著自己學會忍耐與接受,就和本丸上一任的審神者一樣,在自己和歷史之間劃下了嚴格的絕不能逾越的界限,他們都已經習慣並且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安定真的很嚴格啊,」

  千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隨即卻忽然笑了起來,「果然很厲害呢!」

  還在愣怔中的大和守安定疑惑地看向她,不太明白明明是來請罪的自己為什麼又被誇獎了。

  「因為你一直都那麼努力,」她說道,「在本丸的時候,我一直有看到,安定每次手合的時候,都在全力以赴,眼神非常非常的認真,教導我的時候也那麼一絲不苟……所以當安定自豪地說,你原來的主人是歷史上著名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的時候,我也很想要見一見,被安定一直憧憬與追逐著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呢。」

  大和守安定忽然怔住了,他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主上您,難道不正是因為,我是沖田君的刀所以才選擇了我麼?」

  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的,因為大和守安定是天才劍客沖田總司的佩刀,所以在選擇劍術老師的時候,千夏才會選擇他,可是……

  「誒?」千夏疑惑地回望著他有些茫然的目光,「可是我並不瞭解沖田君呀,我看到的,只有在本丸中的安定呀~」

  大和守安定面對著那雙清澈純粹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是因為是沖田君的刀,而是作為大和守安定自身而被認同與誇獎,對此,他竟一下子有些不適應與無措起來。


第19章

  「我是真的覺得安定很厲害哦,才不是隨口說說的,」

  看到眼前這位付喪神少年有些驚愕無措的模樣,千夏走到他身前在他對面跪坐了下來,「我也是很認真地觀察過安定,想著『萬一被拒絕了,也不要放棄和沮喪,努力去爭取』這樣的,因為我看到的安定,就是如此努力著……」

  「雖然以前我不太懂,但是安定說到沖田君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明白啦~」

  千夏忽然揚起了唇角,眼眸微亮,仿佛想到了什麼讓她覺得無比幸福愉快的事情一樣,「因為我也想要和安定一樣,能夠更加靠近自己憧憬著的那個人,想要為他而努力變得更好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似得撓撓頭,訕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其實很糟糕,很多事情都做不好,又很笨,不懂怎麼跟別人相處,就算是來到本丸以後,也是大家一直在照顧我教導我,其實我原本,是不想太過依賴那個人,想要能夠更加獨立一些,而且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狐之助說的那樣,能夠幫上別人的忙……」

  這是千夏第一次對他們說起自己的想法以及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本丸的理由,雖然先前加州清光曾經用帶著糾結的語氣重複過這位審神者對於她到此的解釋,「因為明年就可以結婚了所以要抓緊時間」這種奇怪的說法怎麼想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安定忽然間好像明白了過來。

  「主上您說的那個……」

  他眨了眨眼,試探,「您憧憬的人,您對他……」

  「嗯?」千夏回望過來,然後很直接地點點頭,毫無害羞情緒地笑了起來,「我喜歡他哦,恭彌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啦~」

  「等我成年了,我一定會成為恭彌的新娘的,所以,」她的眼眸閃亮而靈動,透出滿滿的開心,「我要更加努力才可以呢!」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良久,才低低地笑了起來,清爽乾淨的面容上,寬和溫柔的笑意在那雙藍盈盈的眼眸中閃動,「嗯,主上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那個被您憧憬著的人,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愛?」

  千夏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重複了這個詞,神色顯得有些訝異。

  安定笑眯眯地點頭,毛茸茸的馬尾在腦後晃了晃,「本丸的大家,都覺得主上是個很可愛很讓人喜歡的人哦~」

  然後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發現,總是相當直白地誇獎著他們的審神者,當她自己被人誇獎了的時候,居然露出了一臉懵逼的模樣,然後臉慢慢的紅了起來。

  她低下頭,手指揪啊揪,顯得很不適應和害羞。

  良久,他才聽到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傳過來,「除了爸爸媽媽,安定是第一個說我可愛的人呢……」

  安定怔了下,心中微酸楚,正想安慰,就見她又猛地抬起頭,眼睛晶亮,「好開心呀~被誇獎了!」

  他啞然,旋即有些好笑,他揚了揚眉梢,「那個人,您喜歡的那個人,沒有說過您很可愛麼?」

  「恭彌麼?」

  千夏用手指撓撓臉,「他是不可能說出那種話的啦,會很奇怪的……」

  「那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安定好奇地問道。

  「嗯……」

  千夏想了想,「是個很漂亮,很可靠,很溫柔,很強大的人!」

  「這樣啊……」安定如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呢~」

  「嗯!恭彌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那雙棕色的眸子中,安定覺得仿佛看到了夜空所有閃爍的星辰在跳動,漂亮得不得了。

  千夏看著他,嗓音中透出真切的歡喜與驕傲,「所以,我最喜歡他了!」

  大和守安定看著她的神情,面色柔和了下來,跳躍的溫暖燭火下,他的笑容中透出幾分安心與寬慰。

  這樣的表情,主上她,一定也是被人真心的珍惜與愛護著的。

  那樣就好。

  「他一定,也很喜歡您。」大和守安定如此說著,笑容肯定。

  若非如此,主上又怎麼會有如此的神情呢?那是仿佛在向世人炫耀著自己所擁有的珍貴寶物的自豪表情。

  千夏笑彎了眉眼,撓撓頭,「不知道呢,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啦~」

  安定看著她的模樣,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主上會選擇自己了。

  雖然對於自身不怎麼自信,但是,唯一絕對不會動搖的驕傲卻是一樣的,就像沖田君於他,就像那位被叫做「恭彌」的人於主上一樣。

  ……

  堀川國廣與大和守安定在彙報完情況之後便去接替了加州清光和和泉守兼定過來,燭臺切原本是準備等他們都說明完情況再回去沖田總司那邊的,但是……

  「新政府軍的那些人去了山腳下的神社?」燭臺切愣住了,如燭火般的眸光中閃過錯愕。

  「是啊!」和泉守兼定一邊大口扒著飯一邊急急地說著,然後就被嗆到了,他急忙接過千夏遞過來的茶水一口喝幹了,這才拍著胸口繼續說道,「他們果然在計畫晚上去襲擊土方先生的事情,可惡,怎麼能讓他們得逞!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才行!」

  「歷史上土方先生是不會死在這裡的,我們當然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燭臺切眉頭微皺,他轉過頭看向千夏,「主公,那個地方……」

  正支棱著耳朵聽著他們討論的加州清光聞言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正若有所思的千夏,「怎麼了?」

  「和泉守先生說的神社,難道是沖田先生在的那個?!」今劍後知後覺地忽然跳了起來。

  「什麼沖田先生?!」加州清光手上的筷子一下子就掉了,他猛地站起身,神色震驚,「主人?」

  按照歷史,沖田總司病逝的時間就在明天……

  所以說……

  面對著加州清光灼灼的視線,千夏喝幹了捧在手上的茶水,然後用那只被繃帶繞了一圈又一圈的手握緊了配在腰側的脅差,站起身。

  「……主公……」燭臺切欲言又止。

  「一起過去吧,」

  千夏的聲音平靜,她又看向一直乖乖搖著尾巴像是個吉祥物一樣的狐之助,說明道,「時間溯行軍馬上要來了。」

  所有人一愣。

  ……

  「溯行軍將在半個小時後出現在這裡,數量是……」千夏頓了下,她雙手合掌於身前,努力感應著時空的扭曲變化,「二十。」

  ……雖然不是特別龐大的數字,但是對於這個時空來說卻還是有些奇怪啊……

  燭臺切光忠還有剩下的幾位付喪神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二十?」

  堀川國廣睜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狐之助,「會津之戰的溯行軍,應該沒有這麼多才對。」

  「這種現象……」

  狐之助也像是有些困惑的樣子,它搖搖頭,「得記錄下來向政府彙報,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那些人就是新政府軍?」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眸子在夜晚越加顯得有些晦澀起來,他稍稍眯起了眼睛,盯視著不遠處的山道。

  幾盞昏暗的燈籠下,千夏隱約可以看到幾十個武士打扮的男人正聚集于此,他們的腰側都配著刀劍,與此同時,他們還從一個個行囊中掏出了火.槍。

  「那些傢伙,就是想要對土方先生下手的人!」和泉守兼定的聲音中帶著氣憤,「竟然還帶了槍!」

  「兼桑,請冷靜點。」堀川國廣拉了拉他的衣袖,但是即便是如此,這位可靠的脅差少年與新選組羽織同樣色澤的眼眸中也難掩擔憂焦慮。

  在原本的歷史中,土方歲三就是身中槍彈而死去的……

  但是雖然是這樣,長久以來維護歷史的職責讓他們哪怕再難過憤恨,也學會了忍耐與冷靜。

  「主公大人!」

  偵查能力最為出色的小短刀今劍忽然輕輕扯了扯千夏的衣袖,他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指了指前邊不遠處,靠近那幾盞燈籠旁的一片被黑暗籠罩的樹林,聲音低低的,「是沖田先生。」

  加州清光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垂下了視線。

  ……果然麼……

  新政府軍的人選哪裡不好,非選擇在那座小神社裡商談偷襲土方歲三的事情,知道了這個計畫的沖田總司,怎麼可能會讓他們得逞。

  但是拖著那樣的身體,即便是他,要獨自面對這麼多敵人守護住這個地方,也太勉強了……

  更何況,傍晚的時候,他的模樣,明明是已經連站立起來都困難了。

  千夏循著今劍的指點望去,但是以她的夜視能力,在那完全的黑暗之中卻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掩,有隱約的星光閃爍,幾盞幽幽的燈籠發出昏暗的光線。

  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在那樣的寂靜又喧囂的響動聲中,千夏瞥到了一閃而過的冷光。

  那是沖田總司的刀光。

  那把一直陪伴在他身側的刀,大和守安定,出鞘了。

  「狐之助,」

  她忽然低頭看向跟在他們身旁的狐狸,「去把大和守安定叫來,土方先生那邊……」

  她的目光轉向正望向自己的剩下幾位刀劍付喪神,「堀川,拜託你了。」

  「是!」體貼的付喪神少年用力一點頭,「土方先生就請交給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望著遠去的一人一狐狸,千夏抿了下唇。


第20章

  「沖田君——」

  加州清光忽然按住了刀柄,但是頓了頓,又咬著唇鬆開了手。

  燈籠的光熄滅了,但是風吹動樹林,也將天空中遮擋著的烏雲緩緩吹開,漸漸露出的月光下,有個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立于道路前方,他以白色的布條纏繞著自己的手與刀柄,將它們緊緊系在一起。月影幽暗,看不分明他的模樣,只有那紋絲不動的身影,彷如暗夜下的凶神,絲絲縷縷地滲出森冷殺意。

  「什麼人?」

  「趕快走開!」

  「不走麼?礙事的話我們就不客氣了!」

  ……

  原本已經佈置完畢準備行動的新政府軍人員發出警告聲,但是站在山道中央,仿佛鎮守著這一方土地的那個人影卻絲毫未動。

  單薄的身影立於夜月下,風吹動他的頭髮,安靜中透出肅殺。

  刀刃微轉,森寒的冷光閃爍。

  砰——砰——砰——

  火.槍的聲音,子彈出膛的火花短暫地閃過。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眼睛猛地怔住,他的身體一震,旋即攥緊了身側的手,指甲掐入掌心。卻已是仿佛無法忍耐一般側開了臉,緊緊閉上了眼睛,神色痛苦。

  那幾發子彈,他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打在了那個人身上,單薄的影子站立不穩晃動了幾下,卻又堪堪沒有倒下。

  ……沖田總司必須死去才行……

  即便他沒有如歷史上那般在江戶養病,但是也不能讓他真的繼續參與會津戰場。

  已經過了午夜了,現在是慶應四年的五月三十日,也就是歷史書上記載的,沖田總司逝世的那一天。

  他們都清楚這一點。

  「去給他最後一擊!」

  十多個浪人揮舞著刀劍沖了上去。

  「溯行軍,還沒出現麼?」

  千夏低低地問了一句,但是這裡最能感應到溯行軍行蹤的就是她本人,也不知她問的究竟是誰。

  溯行軍不出現,他們就沒有出動的理由,尤其是打草驚蛇的舉動,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反而導致了歷史發生偏移。

  「主上……」燭臺切看看她,又有些擔憂地看看已經背過身去的加州清光。

  和泉守兼定正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咬著牙。

  「不管了。」

  千夏又如此說了一句,然後在燭臺切愕然的視線中,直接提著刀沖了出去。

  反應極快的今劍立刻跟著她跑了過去。

  「主、主上……」燭臺切一怔,隨即無奈地笑了一下,「加州,和泉守,保護主上——」

  他的話音未落,哪裡還能看到那兩位付喪神.的身影,他們早已經跟著一起沖了出去。

  千夏剛跑出兩步,就聽到一陣慘叫聲,她疑惑地看去,只見最開始沖出去的十多個浪人在一瞬間已經全被砍倒在地,鮮紅的液體在夜色中如墨般潑灑。

  而與此同時,她看到,月光下,那個人影漸漸顯露出來的蒼白無暇的髮絲與那雙赤紅妖異的眼眸。

  不再是白日裡仿佛蘊藏著無限生機的碧綠色,那抹赤紅,如同鬼魅一般閃爍著暗夜的冷光,嗜血而殘酷。

  「那是……沖田先生?」今劍的聲音裡也透出迷茫,作為短刀,他比其他幾個人更加能看清楚此刻沖田總司的外貌變化,「為什麼他的樣子變了?」

  而且……

  以他的身體狀況,加上剛才那幾發子彈,他應該不可能還有力氣在如此一瞬間就幹掉這麼多人才對。

  但是千夏沒想那麼多,趁著那些新政府軍人士震驚的當口,她直接越過他們跑到了對陣的中心,舉刀在那個人身旁站定。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忽然冒出來的這些人讓原本就因為攔道而立的這個凶煞心生畏懼的新政府軍武士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他們重新聚集到一處,警惕地瞪著他們。

  千夏身旁的男人重新站直了身體,額頭被子彈擦過的傷口流出汩汩的鮮血,蒼白的發色下,那雙紅眸睜了開來,他提刀一振,讓附著的鮮血悉數被甩落,這才以冷淡而平靜的嗓音說道。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

  千夏看看他,沒說話,握緊了刀。

  今劍就站在她身旁,比他們晚了一步過來的加州清光、和泉守兼定與燭臺切光忠也立刻拔.出了本體刀立于他們周圍。

  沖田總司側過頭看了千夏一眼,紅得仿若溢滿了鮮血的雙瞳中平靜無波,然後他的目光在加州清光的本體刀上停住了。

  加州清光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卻沒去看他的原主人,只是目光堅定地看向對面的敵人。

  「我說過的,我們不會讓土方先生死在這裡。如果沖田先生倒下了的話,他們就會朝著土方先生而去,所以,」

  千夏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初次上戰場,她眸光清亮,抿著唇,依舊一副認認真真的姿態,「沖田先生,請指教。」

  她的話音隨著對面再度衝殺過來的敵人而停住,隨即已經舉起刀接下了揮砍過來的一擊。

  與此同時,身旁的今劍速度飛快地上前用刀柄擊中了對方後頸將人打暈。

  「主上,請小心!」

  燭臺切一邊攔下了往千夏這邊沖來的浪人,一邊囑咐,而加州清光與和泉守兼定仿佛在發洩自己的怒火一般已經直接沖入了人群。

  他們不能過多干預歷史,所以不能直接幫助沖田總司去殺人,但是用刀背已經足夠了。

  沖田總司的額頭因為槍傷而不斷滲著血,他的身上也不斷有新增加的傷口,但是他唇角微勾,神色鎮定,仿佛全然感受不到疼痛,白髮紅眸讓他看起來更加像是鬼之子,於夜色下以手上的刀刃揮灑出淒美又讓人絕望的一道道冷光。

  兵器撞擊發出的聲響不絕於耳,千夏因為有今劍一直在旁邊保護,雖然戰鬥力堪憂卻也能毫無顧忌地沖在前面,但是她揮刀的動作忽然一頓,抬起頭。

  「來了。」

  仿佛回應著她的聲音,夜晚的雲層中忽然出現了金色的光暈,幾道紅色的閃電落了下來,落在了不遠處的暗林之中。

  ……

  普通的人類武士完全不是刀劍付喪神們的對手,面對不知為何明明已經病入膏肓卻只是變了發色與眸色之後就完全恢復到全盛時期的沖田總司,更是仿佛沖上去送死一般,終於意識到擋在面前的這些人即便人數遠遠少於己方,也不是他們可以輕易對抗的,新政府軍的人員們臉上難掩恐懼與憤怒。

  砰——

  又是一聲槍響,險之又險地擦過了正抬頭望著天空的千夏身前,然後她就被燭臺切光忠一下拉到了身後。

  「主上,請小心!」這位可靠的付喪神皺眉。

  身為太刀,夜戰還是有些讓他感到傷腦筋。

  刀劍還好對付,但是對方手上的槍支卻是個麻煩,雖然這個時代的槍械工藝遠遠及不上後世的威力與準確度,但是對於習慣了以冷兵器作戰的他們來說,這東西卻實在讓人討厭了。

  「這些傢伙——!!」

  和泉守兼定看到剛剛那一幕,下意識握緊了刀柄。

  他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現了函館戰役中土方歲三被子彈擊中後倒下的一幕,過去的主人與現在的主公在一瞬間交疊,如此的聯想讓他在砍暈了近前的兩人之後,直接怒吼著沖了上去。

  手持火.槍的浪人驚慌之下調轉槍口對著他接連開了好幾槍,但是一一被這位付喪神輕鬆閃開,然後他就已經如風一般來到了近前,長髮飛揚于空中,藍眸盈滿了冰冷怒氣,他揮手,淩厲的刀光一閃,「絕對要殺了你——!!」

  「和泉守!」

  燭臺切叫了一聲。

  哢嚓——

  隨著金屬的碎裂聲,千夏看到,那支火.槍已經被一分為二,本以為會被砍殺的浪人臉色慘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上只剩半截的槍管。

  和泉守兼定不甘心地「嘖」了一聲,抬起刀柄在一臉震驚的那傢伙後頸處一敲,看對方倒下之後,才甩了甩刀刃回過身來,不耐煩道,「我知道啦~不會衝動的~」

  「真是……」

  燭臺切光忠松了口氣,輕笑了一聲。

  這邊剛剛放下心,那邊卻傳來了加州清光滿是驚慌的喊叫。

  「主人!!沖田君!!」

  砰——

  砰——

  火.槍手並不是只有一人,見他們都被吸引開了注意力,那邊剩下的兩個人同時開槍對準了毫無防備的千夏與正背對著他們的沖田總司。

  叮——叮——

  槍聲被阻隔在幾乎是同時發出的清脆撞擊聲後,朝著千夏而來的那一枚子彈被機動值超高的今劍躍起揮開了,而另一枚——

  沖田總司回過頭的時候,只看到迎風飄舞著的白色圍巾,和穿著淺綠色和服外配著胸甲的纖細少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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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千夏絲毫沒有因為那一發槍響而受到驚嚇,她眨眨眼,朝著剛出現的少年揮手,笑得很是高興,「終於來了~」

  加州清光已經毫不留情地沖上去手起刀落幹掉了那兩個人也順便把兩把火.槍都給破壞掉,他這才松了口氣,插著腰轉身抱怨道,「不要每次都這麼嚇人啊,而且太慢了啦~」

  背對著沖田總司的付喪神少年還維持著本體刀橫於身前的動作,聞言,原本緊繃著的身體卻是猛地一松,他放下手的同時,那股冷冰冰的殺氣也驟然散去。

  大和守安定抬起頭來,撓撓臉,碧空一般的雙眸一彎,露出天真的笑容,「真是抱歉啊~我來晚了。」

  「如您所見,」千夏看向沖田總司,說道,「這位就是我的劍術老師。」

  「主上!不是說過不用叫什麼老師的麼!」大和守安定的臉又紅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的樣子。

  但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的那個人。

  白髮赤瞳的新選組天才劍客看著一直背對自己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卻並沒有追問,只勾了勾嘴角,輕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主公大人,他們過來了——」

  今劍提醒道。

  被包裹在黑霧之中,詭異的紅色與綠色光芒自眼中閃爍過,武士打扮的時間溯行軍終於來到了這個戰場。

  「那、那是什麼怪物?」

  「鬼、鬼麼?」

  ……

  一片混亂中,千夏愣住了。

  「只有六個?」

  看著已經自發沖上前去與對方戰到了一處的清光與和泉守兼定,千夏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她閉上眼感應了一下溯行軍的位置,旋即猛地睜開眼,「剩下的,朝著土方先生那裡去了!」

  沖田總司剛要揮下的刀刃一頓,緊接著,就有敵人趁機在他後背處狠狠砍下一刀。

  血液飛濺,沖田總司的身體踉蹌了一下。

  「沖田君!」

  大和守安定立刻沖上前將他護在身後,自己對上了那兩個浪人。

  千夏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唇,她被燭臺切與今劍守在中間所以即便有敵人殺過來她也毫不擔心,但是……

  「土方先生那邊……咳咳咳——」

  沖田總司的聲音在咳嗽聲中斷斷續續地響起,剛剛那幾乎能夠令普通人立刻喪命的一刀已經讓他整個後背都被血浸染了,但是他以刀支撐著身體,抬頭看過來,「快去——」

  那雙彷如被鮮血染紅的赤色眼瞳在夜色中閃過令人膽寒的光,旋即,他再次站直了身體,怒吼著沖進了敵方。

  千夏的目光快速掃過戰場,然後下了決定,「和泉守,燭臺切,今劍,你們三個去支援堀川,一定要保護好土方先生。」

  「是!」

  「主上……」

  「可是……」

  燭臺切皺眉,今劍也遲疑了一下,「我得保護主公大人……」

  「那邊的敵刀中有兩把短刀,比速度的話,果然還是必須要今劍出馬才行呢,」

  千夏橫刀於身前,笑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請不要擔心,我最擅長逃跑了~」

  「溯行軍的目標是土方先生,而且不知道那裡是不是還會有新政府軍的人埋伏,只有堀川一個人的話……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請務必快點趕過去!」

  看著她認真的目光,燭臺切點頭,「是,那麼還請主上保護好自己。」

  「主公大人!我們馬上就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不可以沖到前面去哦!」

  再三囑咐完後,雖然依舊不太放心,但是三位刀劍付喪神還是快速地朝著山路盡頭的黑暗飛奔而去了。

  千夏目送他們離開,隨即再度握緊了刀柄。

  這種時候,以她的能力,如果沖到最前方與沖田總司一起對陣新政府軍的話完全就是在添亂,尤其是對她來說,不論是因為要維護歷史,還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真正的殺戮都是做不到的。

  作為審神者,她的對手,是時間溯行軍。

  來到這個戰場的溯行軍有四個,看裝扮,一把大太刀,一把脅差,兩把打刀。大太刀在夜戰中無法發揮優勢,剩下的就是打刀與脅差,但是……

  「狐之助,不是說,這個時空的溯行軍都很弱麼?」

  千夏果斷沖上去,擋在了想要直接朝著沖田總司而去的那把大太刀面前。

  頭頂長著兩根尖硬角骨的大太刀體型巨大,小小的千夏站在他面前,就仿佛一隻柔弱無力的兔子。

  千夏轉動刀柄,將在之前的戰鬥中為了不真正殺傷敵人而朝上的刀刃轉了回來,一邊皺起眉問躲在身後不遠處樹上的狐狸式神,「為什麼……」

  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與溯行軍對戰著,刀光劍影,火花四濺,但是看他們嚴峻的神色……

  ——那怎麼可能是單騎討伐能夠對付的了的敵人?!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資料正在分析,審神者大人請稍等……」

  狐之助軟萌的聲音中也透出一股嚴肅來,它用烏黑的眼睛注視著正在與加州清光他們對戰中的敵方刀劍。

  良久,千夏還在艱難地躲避著朝著她揮砍過來的刀刃時,再次聽到了狐之助的聲音,「分析結果,敵刀等級為99,實力與此次出陣的刀劍們相同。」

  「!!」

  千夏怔住,不可思議地仰頭看過去,「檢非違使?」

  「不是。」狐之助搖頭,「確實是時間溯行軍。」

  「……」千夏鬱悶了。

  她用全力格擋住砍下來的刀刃,手被震得幾乎沒了知覺。

  大太刀的夜視力雖然不行,以至於千夏可以借此拖延躲避,但是他的力道卻還是依然讓人生畏。

  正面迎敵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想了想,忽然一個側身,飛快地躥到了身後的那棵樹後頭,於是敵人緊接著砍過來的下一刀,直直就劈進了樹幹中。

  恐怖的力道直接將粗壯的樹幹劈斷,巨大的樹身傾倒下來。

  千夏自樹後沖出來,朝著被樹身阻隔了的大太刀砍去。

  ——一定,請務必死去吧!

  她以全身的力氣朝著面前的龐然大物送出刀刃。

  不知是否因為過於專注而產生了錯覺,千夏好像看到,自她的手握住的刀柄開始,有隱隱的光開始蔓延出去,整個刀刃都透出一股清冷的光芒。

  隨即,刀刃穿透鎧甲,皮肉與骨骼的感覺清晰地傳來。

  噗呲的一聲,她將刀拔出,噴湧的鮮血讓不及躲閃開的她濺得滿身都是。

  「主人!」

  不遠處傳來清光的聲音。

  面前龐大的身軀化作猩紅色的光點,彷如被燃燒殆盡只剩零星光亮的木炭般,一捏,就碎成了隨風而逝的灰燼。

  還有些在發愣的千夏猛地回過神來,她抬起袖子擦擦臉,笑著朝他揮手,「我沒事~」

  竟然,幹掉了大太刀?

  她眨了眨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當她再度去看手上的刀時,它卻依舊是原來的模樣,甚至於因為之前格擋的動作,刀刃上已經有了幾處缺口。

  但是,不管怎麼說,消滅了一個。

  然而真正的麻煩依舊尚未解決。

  大太刀雖然強大,但是因為夜視力不行而有機可乘,可是打刀與脅差卻沒有這個問題,尤其是三對二加之實力相當,清光和安定也是陷入了苦戰。

  好不容易幹掉了一把打刀,清光身上也掛了彩。

  發現了剛出現的這幾個像是怪物一樣的武士是來幫他們的,千夏這邊又離去了三個人,新政府軍那方的士氣一振。

  尤其是他們終於意識到,只有那個形如惡鬼卻已經深受重傷的白髮男人是在真正的殺戮,另外兩個少年不知為何總是手下留情並不直接殺人,而且又被黑色的武士給拖住了步伐,他們一下子仿佛毫無顧忌一般都朝著沖田總司沖了過去。

  千夏靠在另一棵樹旁,微微喘著氣一邊看著不停揮舞著已經卷刃的刀砍殺著敵人的沖田總司,扣在樹幹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他的腰腹部又中了一刀,但是他揮砍的動作絲毫沒有因此而停頓。

  赤瞳如雪,雪發映著慘白月光,如同魑魅。

  ——那簡直……像是在爭分奪秒地用自己剩餘的時間進行殺戮一樣。

  他自己也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麼?

  寂靜的深夜,不絕的殺伐聲,鏗鏘作響的刀劍相擊撞出細微的火花,千夏第一次親臨真實的戰場,卻有種很奇妙的,不太真實的感覺。

  在她的設想中,噴湧的血液,帶著鐵銹味的夜風,殘缺的身軀,刺耳的慘叫,應該都是很可怕的,殺人與被殺,對於從小生長於相對安逸的未來世界的她是很遙遠與陌生的事情。

  但是眼前的場景,她卻絲毫沒有感覺一點心悸與膽寒,月色下閃爍的冷光,飛濺開來的液體,呐喊聲,兵器交接聲……

  像是一曲悲壯的戰歌……

  剩下的一把打刀與一把脅差終於被解決了,雖然如此,但是那兩位付喪神少年的身上,也已經帶著不少的傷。

  他們得以回身來到千夏這邊的時候,沖田總司身上黑色的軍裝制服在夜色下看不清究竟沾上了多少血,千夏懷疑,那件衣服恐怕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沒時間了。」

  她望向已經隱隱泛起魚肚白的天際,一邊以刀背阻隔下敵人的攻擊。

  經歷了一夜戰鬥的沖田總司終於也搖晃了兩下,他拄著已經殘破不堪的刀刃單膝跪地,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一大口血被噴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肉眼可見的,蒼白的發色自發梢開始褪去,慢慢變回了原先的棕色,那雙微闔的眼眸也重新染上了碧綠。


第22章

  「沖田君!」

  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一左一右地在他身旁屈膝跪地, 神情是相同的悲傷卻又隱忍。

  看著他此刻仿佛一下子生命力耗盡的樣子,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呵,」

  嘴角猶滲出鮮血的沖田總司忽然輕笑了一聲, 「那可是被近藤先生託付了新選組的人, 怎麼能讓他出事……」

  「審神者大人!」

  正站在不遠處的千夏忽然聽到了狐之助尖聲的提醒,她一怔, 回過頭, 刀光閃過, 她下意識地舉起刀格擋, 但是經歷了一番戰鬥之後已經脫力的手卻再握不住刀柄, 那把脅差被打飛了出去。

  「主上!」

  「主公大人!」

  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速度飛快地只剩下了殘影,他快速衝刺而來,用刀柄狠狠在那個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新政府軍人的肚子上一擊,將人撞飛出去老遠,然後才輕盈地落了地。

  「真是的,我一不在,主公大人就遇到危險了呢!」

  小短刀抿著嘴唇,用無奈的語氣抱怨道, 紅得剔透的眼睛中帶著滿滿笑意, 「下一次, 請一定要站在我後面哦!」

  「嗯~」千夏笑了, 「謝謝你~」

  「主公!」

  「主公您可還好?」

  比今劍晚了一些,剩下三位付喪神也趕到了,他們的樣子頗有幾分狼狽, 護甲與衣服都多有損壞,不過並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我沒事,請別擔心。」

  千夏朝他們乖巧地笑了一下,然後笑意漸漸淡去,帶著些失落與無措地走過去撿起了那把脅差。

  刀身上已經沾染了很多血污,加上接連承受了大力的格擋,原本鋒利的刀刃也有些殘破,指尖輕輕拂過,都好像能感受到它的微微顫抖與哭泣。

  不是因為疼痛而哭泣,是和此刻清光與安定他們一樣,為了珍愛著自己的主人的即將離去,而難過。

  「土方先生他……」

  沖田總司問道。

  「土方先生他,」

  細心的堀川國廣看向目光直直盯著他們的沖田總司,他的神色有些複雜,但是卻笑容堅定,「沒有事。我們這一次,保護好他了!」

  「主上,那位土方先生和另一個少年,他們正在往這裡過來。」

  燭臺切說明道,「因為身上有傷的關係,他們一路都走得很慢,但是再過一會兒應該就到了。」

  千夏默默點了點頭表示瞭解,「辛苦你們了。」

  「沖田君……」

  千夏走到了沖田總司面前,在他身前蹲下.身來,「他不會有事的。和泉守和堀川他們,守護住他了,土方先生不會死在這裡了。」

  「是麼……」

  沖田總司微微怔了下,隨即便笑了,與前幾日那帶著悲傷與茫然的笑意不同,這一次,卻是真切又溫柔的笑容,虛弱而蒼白,「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原來是他們啊——」

  他看了看那邊的少年與青年模樣的人影,然後目光輕輕移動,落在了他身旁一紅一藍的付喪神少年們身上,「所以你們也一樣麼,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是我的刀啊——」綠色的眼眸閃爍過淺淺的笑意,一如平日裡戲謔又輕鬆地說道,「難怪感覺很熟悉啊,真是不可思議呢哈哈咳、咳咳……」

  「沖田君……」

  大和守安定叫了他一聲,蔚藍色的眼眸顫動,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又停住了。

  「我,我是大和守安定,沖田總司的愛刀之一。」

  他抿了抿唇努力揚起如平時般乖巧又純淨的笑容,「雖然不易使用,但性能應該還是很不錯的。請多指教,沖田君。」

  「我也——」

  加州清光抿了抿唇,紅色的眼瞳明亮,「加州清光。生在河川下游的孩子、河原之子。不容易操縱但品質性能絕對一等一。希望能找到好的主人,可以將我運用自如,對我愛護有加……並、並且,會打扮我……」

  這位可愛的付喪神少年看起來是在努力想要展露出以往那樣如同花朵般漂亮的笑容的,但是淚水卻落了下來,他慌慌張張的抬手抹掉,卻越抹越多,於是他的聲音也哽咽了,「可惡……明明想要讓你看到我更可愛一些的樣子的,現在這樣……」

  安定無奈地看看他,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沖田君,」安定的神色有些憂傷,卻透出滿足,「能和您一起奮戰到最後,我很開心。」

  清光也努力平穩下了情緒,他睜大了通紅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因為在池田屋被折斷了,所以後來一直無法再陪伴您左右,但是,能夠在這裡再度與您一起戰鬥,再度為了新選組而揮動,我也已經沒有遺憾了哦~」

  沖田總司耐心地聽著他們的訴說,抬手一一摸過他們的頭,神情溫柔。

  安定站起身,他自懷中拿出了那件從來到這裡就不再穿過的外衣。

  淺蔥色的羽織上,帶著白色的山形圖案,背後,有一個小小的誠字。

  沖田總司微怔了一下,安定已經將那件羽織輕輕披到了滿身血污的他身上。

  「新選組的羽織啊……」

  沖田總司感歎了一聲,笑道,「沒想到,還能穿上它。」

  他閉了閉眼,然後看向了千夏。

  迎著他的目光,千夏點頭,她的眼圈紅紅的,卻抱緊了那把被贈與的刀,她咬著唇看看忍著哭泣的兩位少年,「你的刀,我會好好珍惜的。」

  「雖然,可能沒辦法像你那樣使用他們,沒辦法像沖田總司一樣,成為讓他們的驕傲的名字,但是我會努力不給你丟臉。」

  千夏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可是,其實一直在被照顧著的人是我才對,安定和清光,他們都那麼好……」

  「他們很喜歡很喜歡你,沖田君,」千夏看著他,「他們一直以你為他們的驕傲,他們憧憬著你,很努力地全力以赴著想要追上你的步伐。」

  「因為你,他們現在,都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刀劍付喪神了,」她彎起了眼睛,「但是,我會把沒能帶給沖田君的金平糖,再買給他們的。」

  沖田總司點頭,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他歪了歪頭,明亮的笑意閃爍在那雙彷如盛夏的眼眸中,嗓音溫柔,「交給你了,小夏。」

  拂曉的風輕輕吹來,揚起了淺蔥色的羽織,付喪神少年白色的圍巾也輕輕飄起。

  ——如同那把被獨自留下的與他同名的殘缺刀刃上,被風吹起的染血布條一樣。

  ……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在這個夏天,黎明即將到來之際,化為了隨風而逝的沙塵,猶如飄飛於天際的櫻花花瓣,消失在了他曾經摯愛的刀劍們面前,也消失于時間的長河之中。

  ——身不動,隔過黑暗,花與水。

  ……

  光芒閃動,本丸的庭院中,早已等候多時的刀劍們瞬間一擁而上,隨即就被自櫻花瓣中顯露出來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主上!您怎麼了!」

  長穀部看著仿佛浴血出來臉上身上全是血紅一片的審神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啊?」

  千夏茫然了一瞬,隨即好像反應過來,她低頭扯了扯因為血液乾涸而變得硬邦邦的衣服,撓撓頭,笑得有些靦腆,「這些都是別人的血啦,我沒受傷哦~」

  上上下下仔細觀察過後,確認了這一事情的長穀部這才松了口氣。

  「清光,安定,還有燭臺切,和泉守,你們先去手入室等我,」

  將真正受了傷的付喪神們交代好,千夏轉過身,臉色變得有些生氣起來,她目光嚴肅的望向耷拉著耳朵的狐狸式神,「那麼,還請將我們這一次的出陣情況準確傳達給時之政府,也請政府務、必、盡、快給予回復!」

  這次如果不是因為千夏忽發奇想想要一起出陣,以至於出動了六位刀劍付喪神.的話,若是一開始像是燭臺切他們所說,真的只讓一位付喪神單騎討伐,面對這樣的敵方陣容要怎麼辦才好?

  也太過危險了啊!

  知道這次確實是政府估算失誤,軟萌的狐之助連尾巴也垂了下來,語氣帶著幾分心虛,「是、是的,我一定會確切轉達審神者大人的意思。」

  千夏很少會有如此明顯的生氣的表情,剛開始還有些茫然的刀劍們很快想起了之前受傷的那幾位同伴,這才回過味來。

  會津戰場,不是一個會有高等級敵刀出沒的時空,但是出動了六位滿級刀劍居然還是受了傷,更是讓他們的主人帶著一身血淋淋的驚悚模樣回來,這確實不同尋常。

  所以,到底是出了怎麼樣的變故呢?


第三卷·溫暖之冬

第23章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五虎退從樹後探出了小小的腦袋, 流轉著蜜色光澤的眼眸好奇又小心地看著不遠處,正低著頭,用木屐踩著落葉發出一聲聲脆響的審神者。

  金色的陽光透過密集的樹冠落在鋪滿了落葉的草地上, 滿世界都是童話般燦爛的明黃色, 只有白衣緋袴的少女輕盈地一蹦一跳,就像是用木屐踩在陽光上, 眼眸明亮, 笑意天真, 似乎僅僅這樣的舉動就已經讓她覺得足夠有趣了一樣。

  噗通——

  小小的短刀一愣, 歪了歪頭。

  那位審神者, 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她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飄飄蕩蕩的樹葉落下來,正好掉在了她的頭髮上。她忽然訕訕地笑了笑,撓撓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喟歎,然後就勢雙手一攤,仰面躺了下來。

  於是陽光就落滿了她一身。

  五虎退猶豫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去打擾主公大人, 因為她看起來似乎自己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還在遲疑間, 身後傳來哢嚓哢嚓的響動聲, 有著蓬鬆皮毛的白色大老虎已經踩著葉子湊了過去。

  「呀, 不行,小虎,會、會嚇到主公大人的!」

  五虎退一急, 連忙從樹後面跑了出來,但是聽到響動聲的千夏已經坐起了身來,頭髮上沾滿了樹葉的這位審神者,看著近在咫尺的白色大老虎,眨了眨眼。

  老虎有著一雙異色的眼睛,像是一金一銀的顏色,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很溫順很好看。

  千夏伸出手,小虎將濕潤的鼻子貼上去,蹭了蹭。

  然後這位審神者就笑了起來。

  「它叫小虎麼?」

  千夏看向一旁怔住的白髮小男孩,「你叫五虎退對麼?也是粟田口家的短刀。」

  「是、是的……」

  被叫出了名字的小男孩有些害羞地點點頭,白白的皮膚上,小小的雀斑顯得特別可愛,「我、我是五虎退……」

  長長的額發遮擋了一邊的眼睛,露出來的另一隻眼睛裡,閃爍著小心翼翼卻又期盼的光彩。

  「書上說,因為逼退了五隻老虎,所以被稱為『五虎退』,」千夏看著眼前這個小傢伙,有些驚奇,「可是你看起來好小呢,真了不起……」

  雖然之前就有見過他,但是因為每次見到的時候,五虎退總是害羞地躲在哥哥一期一振身後,所以千夏這還是第一次能夠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樣看過去,真的是很小很可愛的男孩子,竟然是傳說中能夠逼退五隻大老虎的短刀麼?真的好厲害呀!

  「不、不是,那個,」

  小男孩面對自家主公大人的驚歎顯得有些苦惱,他低下頭,手指糾結著,聲音低低彷如帶著哭腔,「我沒有擊退……只打敗了三隻老虎,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呀,」千夏奇怪地看著面前腦袋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一頭柔軟米白色頭髮的小男孩,「三隻老虎已經很強了,不過——」

  她摸摸已經在她身旁趴伏下來的大老虎順滑的皮毛,「如果大家都能一起好好相處的話就更好啦~」

  「誒?」

  五虎退愣了愣,他抬頭,眼睛一亮,「主、主公大人也這麼覺得麼?老、老虎很可愛……」

  「是呀,你看,明明那麼乖,雖然體型有些大,但是就和貓咪一樣可愛呢。」千夏開心地用手揉揉小虎的下巴,然後就聽到了老虎發出像是貓咪一樣舒服的呼嚕聲。

  「嗯、嗯!」

  五虎退雙手交握在身前,靦腆地笑了,他看看小虎,又看看擼毛擼得開心的千夏,遲疑著走上前。

  「主、主公大人……」

  「嗯?」

  「如、如果可以的話,也能摸摸我的頭麼?」

  「咦?我可以摸麼!」

  ……

  作為今天近侍的是按照輩分來算粟田口家短刀們的小叔叔鳴狐,同樣是少年模樣的打刀有著白色短髮和金色的狹長眼瞳,戴著垂著長長流蘇的藍色勾玉耳墜,以面頰遮臉,總是看不到他的神情變化,但是他的身邊,一直跟著一隻毛髮蓬鬆的小狐狸。

  一人一狐在樹下站定,望著樹下靠在老虎身旁睡著了的審神者,和正乖巧安靜地枕著她的膝蓋睡顏恬靜的小短刀,鳴狐與狐狸對望了一眼,齊齊沉默了。

  「呀呀,在這裡睡著的話可是會著涼的!」

  小狐狸從鳴狐肩上輕盈地跳了下來,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得把他們叫醒才行~」

  鳴狐默默點頭。

  他走到一大一小身旁,蹲下.身,思索了一下,便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揉了揉五虎退的腦袋。

  喜愛賴床總是很難叫醒的這把小短刀撒嬌似得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

  「……」

  「這樣是叫不醒五虎退的~」小狐狸搖晃著尾巴,它繞著審神者與小短刀走了一圈,然後有了主意,嘴一咧,「看我的!」

  它輕盈地跳到了同樣酣睡著的老虎頭頂,然後轉了個身,用毛茸茸的尾巴來回掃過老虎的鼻子。

  小虎的鼻頭聳動了兩下,它抬起支棱在腦袋下的前肢像是揮趕著飛蟲一般在鼻子前揮了揮,然後又趴了回去,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鳴狐默默看著狐狸。

  「……」小狐狸訕笑了一聲,「再試一次。」

  它不服氣地又垂下尾巴,繼續不厭其煩地在小虎的鼻子前來回晃,這一次,老虎終於沒忍住,抬起大腦袋猛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然後依靠在它身上的千夏,睡在千夏腿上的五虎退,還有小虎腦袋上的小狐狸,全部隨著那一聲大大的噴嚏聲摔到了落葉堆裡。

  千夏一臉懵逼地從樹葉裡爬起來,在她對面,是茫然地揉著眼睛的小短刀五虎退,他們身後,小虎正不停用前爪揉著鼻子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呀呀呀,主公大人,您終於醒了呀~」

  艱難從樹葉堆裡鑽出來的小狐狸抖了抖毛,「我和鳴狐是來通知您已經到用餐的時間了。」

  「嗯……?」

  千夏茫然地看著面前嘴巴一開一合說著話的小狐狸,又看看單膝跪在一旁看著她的少年付喪神,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終於清醒了過來,然後狠狠一震,「咦、咦?狐狸會說話?」

  「哎呀哎呀,鳴狐不擅長和人交流,所以我來代替他和別人交流。」

  小狐狸再次輕鬆地跳上了鳴狐的肩頭,毛茸茸的尾巴垂掛下來,嘴巴一咧,像是在微笑。

  於此同時,鳴狐也點了點頭。

  「嗚哇——」

  千夏用手撐著地面,湊近過去,眼睛睜得大大的,「真的會講話呢!好厲害!」

  被誇獎了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主公大人真有眼光,我可以給你摸一下我毛茸茸的尾巴~」

  「可以麼!」千夏的眼睛亮了。

  於是戴著勾玉項鍊的小狐狸就從鳴狐身上跳到了千夏的肩頭。

  「軟軟的呢……」

  小心翼翼地撫著柔軟暖和的狐狸尾巴,千夏發出感慨,她像是覺得很新奇一般,「和給小狐丸先生梳頭發的時候感覺不一樣……」

  「呀呀,主公大人給那位大人梳理過毛髮麼?」

  「嗯~小狐丸先生的頭髮,很美很漂亮呢~我也好想有那樣的頭髮——」

  ……

  鳴狐看看走在前面與小狐狸相談甚歡的審神者,低頭牽起了腦袋還在一點一點打著瞌睡的小短刀的手默默跟在了後頭。

  ……

  這一天清晨,結束晨練的千夏捧著茶杯照舊坐在鶯丸與三日月身旁,她的目光透過茶水氤氳的水汽,望向清朗的天空與遠處尚未散去的薄薄晨霧。

  「主公在想什麼?」

  眸中含著新月的美麗太刀笑吟吟問道。

  「嗯——」

  千夏以與往日裡同樣好奇的目光看向這位有著豐富閱歷的天下五劍,詢問道,「三日月先生,為什麼本丸裡一直都是秋天呢?」

  「哈哈哈哈,這真是個好問題。」

  爽朗的老爺爺笑了起來,他唇角輕輕勾起,眸光清潤,「那麼主公喜歡什麼季節呢?」

  「嗯……」

  千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春天的話,小坡上的大樹如果能夠開花,一定會非常非常的漂亮,到時候大家就可以一起在樹下賞花,夏天雖然有很多小蟲子,但是晚上能看到一閃一閃的螢火蟲,螢丸一直想要看呢,冬天的話,下過大雪以後,大家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了……」

  「當然,秋天也很棒,還能夠收穫好多果實,小夜很喜歡甜甜的柿子——」

  「每個季節,都很好呢,」她有些苦惱地偏了偏頭,「這樣想的話會不會太貪心了?」

  一直安靜傾聽著的鶯丸忽然輕輕笑了,這位有著薄綠色短髮性情恬淡的付喪神彎了彎眼睛,啜飲了一口茶水,然後才用那溫柔的聲音說道,「四季之景確實各有特色,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配上茶點的話,都會是相當美妙的時光。」

  「不必太過在意他人的眼光。」他用那雙與發色相同的眼眸神色平和地看著她,微微一笑,「能夠欣賞自然之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千夏原本糾結的神色豁然開朗,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目光亮晶晶轉向淺笑不語的太刀付喪神,「三日月先生也覺得這樣更好麼?」

  「哈哈哈哈,」三日月輕點點頭,俊美無暇的容色中透出寬和的笑意,「甚好甚好~」


第24章

  這天一大早, 剛從床鋪之中鑽出來的鯰尾藤四郎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隨即抱住身體抖了抖。

  「好冷~~~~~~~」

  他撓撓頭頂的呆毛,一邊嘀咕著一邊推開了向著後院敞開的拉門, 隨即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他低頭, 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 當發現銀裝素裹的庭院並不是幻覺之後,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

  還在睡夢中的骨喰藤四郎把被褥又往上拽了拽, 門外吹進來的風讓他覺得有些冷。

  「骨喰, 快起來~」

  鯰尾歡快的聲音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催促著, 骨喰默默用被子蓋住腦袋,以沉默回答了他。

  「快來看呀,下雪了!」

  鯰尾的聲音活力滿滿,但是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的骨喰藤四郎並不想要理會,昨天是他擔任了主公的近侍之職,所以他一直陪主公看書到很晚,按照排班表,今天的近侍是鯰尾, 這也是這傢伙一大早就起來了的原因。

  ——至於下雪什麼的, 他並不關心。

  「骨~喰~」

  笑嘻嘻的熟悉嗓音帶著幾分惡作劇的味道, 熟悉自家兄弟的骨喰睜開了眼睛。然後一雙冰涼涼的手就伸了進來, 直接捂在了他的脖子上。

  饒是向來沒什麼表情的骨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得一個哆嗦,表情空白了一下。

  ——就算他們的本體是冷冰冰的刀劍, 但是擁有了人形之後,他們也能夠感受到冷暖變化的。

  這一點,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哈哈哈哈~怎麼樣,要不要一起來打雪仗呀~」

  頂著一晃一晃的呆毛的付喪神少年笑得元氣十足,他光著一雙腳站在地板上,身後,透過敞開著的拉門,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景致。

  庭院被厚厚的白雪覆蓋,樹木也仿佛戴上了白色的毛絨帽子,湖水結了冰,在陽光下折射出玻璃般的光澤,冰天雪地中的本丸,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模樣。

  骨喰藤四郎頂著亂蓬蓬的短髮坐在被褥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了目光,他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笑嘻嘻的兄弟,「你要遲到了。」

  被提醒了的鯰尾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一摸後腦勺,「對啊,今天輪到我擔任近侍了!啊,不能找小傢伙們一起打雪仗了!真可惜……」

  他搖搖頭,呆毛也隨著腦袋一起搖擺抖動。

  ……

  從上個星期開始,大家就已經注意到了,本丸在過去一直維持著的溫度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深秋微寒的涼風漸漸變得淩冽起來,小坡上的那棵大樹,葉子凋零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一片樹葉搖晃著落下,大家終於可以確定,冬天來了。

  「主公大人!主公大人!下來一起來玩吧~」

  「主公~」

  「噓,安靜點,主上正在工作。」

  「可是,長谷部先生,今天下雪了呢,是本丸的第一場雪哦!」

  「對啊,這可是超級有紀念價值的,我們想要和主公大人一起呢~」

  「你們幾個……」

  ……

  聽到小短刀們的呼喚聲,正在處理著公文的千夏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抬頭看了看正笑嘻嘻端坐在一旁的脅差少年,「鯰尾想要去玩麼?」

  鯰尾藤四郎眨巴眨巴眼睛,「主公一起麼?」

  千夏遲疑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看案臺上的公文,估計了一下時間,然後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一般用力點點頭,「再給我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好嘞~那我等您一起。」

  鯰尾笑眯眯點頭,「快點哦。」

  「好!」

  千夏握拳,「我會努力的!」

  說著,她再次低下頭奮筆疾書起來。

  誒,這位審神者,認真得好可愛呀。

  鯰尾藤四郎換了個坐姿,盤腿坐著,用手托著下巴,眉眼彎彎地看著不遠處專心致志的審神者,在心中感歎道。

  「主公。」

  「嗯?」

  「您喜歡在洗澡的時候唱歌麼?」

  「嗯……我唱歌不太好聽……」

  「您喜歡什麼歌呢?」

  「那個,我不太聽歌呢,流行的音樂也不太懂,喜歡的話……丸竹夷,小時候媽媽教過我,還有……嗯,還有並盛的校歌!」

  「校歌?」

  「對哦,很好聽的!」

  ……

  「哇,真的好冷啊……」

  一走出回廊,就被迎面撲過來的冷風吹得一個哆嗦,早上因為下雪的關係所以沒有晨跑,這還是千夏今天第一回下樓,她立刻就被眼前雪白一片的景象給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好漂亮啊——」

  鯰尾藤四郎比她晚一些過來,他不知道去哪裡跑了一趟,蹬蹬蹬滿是活力的腳步踩在木地板上,千夏正想轉身指給他看屋簷下結了冰後閃閃發著光的冰淩,身上卻一暖,厚厚的斗篷已經蓋在了身上。

  千夏低頭看著斗篷領子邊那一圈白色的可愛絨毛,低頭用臉頰蹭了蹭,軟軟的癢癢的,非常舒服,厚實的斗篷為她遮擋了寒意,頓時全身都溫暖了起來。

  「好暖和。」她轉過身來,用手拽了拽斗篷的邊,「謝謝~」

  「是從亂那裡借來的,」頂著長長呆毛的少年笑容如冬日暖洋,開朗又明亮,「我可是很愛照顧人的~」

  「亂?」千夏眨眨眼,「是不是,那個很可愛很可愛的,超級漂亮的女孩子?」

  那是千夏在這座本丸當中見過的唯一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那麼可愛的女孩,所以千夏對她印象特別深。

  「噗——」

  鯰尾忽然笑了出來,他搖了搖手指,搖頭晃腦,「錯啦錯啦,亂藤四郎,也是粟田口刀派中的藤四郎短刀哦,是不折不扣的刀劍男士,也是我的弟弟哦~」

  「誒?」

  千夏一呆,愣愣地睜大了眼,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巨大衝擊一般,「亂也是男孩子麼?我以為……」

  「主公大人——」

  「是主上誒!」

  「主公,要不要一起來玩呀?」

  「鯰尾哥也一起來玩嘛!」

  ……

  庭院中傳來活潑的小短刀們的聲音,千夏回身看去,在雪地中玩鬧了一個早上的小傢伙們,此刻臉上都紅撲撲的,他們站在一塊兒,齊齊用著晶亮的眸子看著她。

  原本安靜純白的雪景因為多出來的這幾個小傢伙們,瞬間也變得生動起來了。

  日光溫暖,天氣晴好,風也適時地停了。

  千夏迎著他們期盼的目光,用力點頭,然後快步走到了回廊邊上,扶著柱子想要下去。

  「主公大人,請小心。」

  「請扶著我們的手——」

  貼心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與平野藤四郎一左一右快步跑到回廊下,伸出手來攙扶她,「地上很滑呢。」

  「謝謝你們~」

  腳步穩穩地踩到了地面上,千夏這才松了手,笑著道謝。

  她說完,就注意到了已經排排站在她面前的幾個小傢伙們正都用著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而在其中,她再次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他」和粟田口刀派的其他小短刀們一樣穿著米白色短袖襯衫,下擺稍長,露出一小截藏青色打底褲,細長的雙腿穿著黑色過膝襪與一雙小高跟皮鞋……

  「呐呐,主公大人,工作結束了的話就一起來玩吧~」

  看到審神者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這位有著鮮亮發色的短刀少年(?)笑容可愛地跑上前來,一頭長直發在後頸處用紅絲帶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藍盈盈的圓眼睛又大又漂亮,他朝前伸出雙手,一個小小的雪人正乖巧蹲在他的掌心中,「主公您看,怎麼樣,是我做的哦~」

  「亂……藤四郎?」

  因為剛剛和鯰尾的話題,千夏有些在意地又歪頭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短刀付喪神,但是不論她怎麼看,她還是覺得,亂就是個非常非常漂亮可愛,明媚又鮮亮的女孩子啊。

  ——是她一直非常喜歡,也非常想要成為的那種活潑又讓人喜愛的女孩。

  「嗯?」

  注意到了審神者那困惑的目光,亂偏過腦袋想了想,眯起眼睛,「怎麼了?主公大人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哦~」

  「啊,對不起,失禮了!」

  千夏連忙收回目光,用手指撓撓臉,「因為亂真的好漂亮呀……」

  ——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樣的亂,竟然是男孩子……

  被誇讚了漂亮的短刀少年眨了眨那雙大大的眼睛,他像是忍俊不禁一般噗的笑了出來,隨即眉眼彎彎地露出甜蜜的笑靨,「主公大人真~可~愛~」

  「那麼,主公大人要不要和我亂~來~一~場~呢?」

  千夏露出茫然的神色,「亂來?」

  但是她還來不及聽笑得像是貓咪般可愛的亂說明,另一邊又傳來了呼喚著她的聲音。

  「主公你看,我們也做了雪人!」

  中氣十足的爽朗嗓音引得千夏側頭望去,一頭鮮亮紅發在雪地中異常醒目的小男孩正笑嘻嘻地扛著一把鐵鏟,站在他旁邊的,是與他穿著類似顏色內番服的銀髮綠瞳男孩。

  「這是什麼?」她走過去,蹲在那個大大的雪人前湊近了歪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好奇地指著這個造型奇特的雪人問,「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

  「是不動明王哦!」

  紅發男孩將肩上的鐵鏟往雪地裡一插,得意洋洋地插腰,「怎麼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厲害!」

  「竟然是不動明王!」千夏驚歎,眼睛再一次睜大了。

  這麼一看,真的是很像啊……好、好了不起——

  「是我和螢丸一起堆的唷——」

  愛染國俊一把勾住身旁螢丸的脖子,大拇指一指,活力十足,然後又望向主屋的方向,抱怨道,「國行那傢伙,我們叫了他一個早上,怎麼都不肯從被爐裡出來。」

  「國行?」

  這個名字稍微有點陌生,千夏只記得似乎是在本丸的刀帳中看到過,但是付喪神本人給她的印象……

  「是我們的監護人哦,主公大人,」

  雖然看起來是個可愛的小男孩,但是即便在大太刀中實力也屬於佼佼者的螢丸解釋道,他有一雙仿若螢火的漂亮眼睛,軟軟的嗓音聽起來是滿滿的治癒感,「但是做什麼事情都很沒幹勁,所以主公大人都沒有能夠怎麼見到他呢。」

  「原來是這樣呀~」千夏表示瞭解地點了點頭。

  「主公主公,」

  斗篷被小小的扯了扯,粉發小男孩軟軟的嗓音帶著期待,「您也來看我們堆的雪人……」

  「誒?好……」

  千夏正要站起來,忽然注意到了面前愛染國俊詫異的神色變化,她正疑惑著,兩條細白的胳膊已經從她脖子後頭伸過來,冷冰冰地手掌一下就貼到了她的臉上,刺激得她猛地一個哆嗦。


第25章

  「啊……」

  千夏下意識地用手捂臉縮起了脖子, 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開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怎麼樣,被嚇到了麼?」

  她裹緊了斗篷轉過頭去, 果然看到了依舊一身白色已經快要融進白雪的背景裡去的那位熱衷於搞事的白鶴先生。

  不過, 冰天雪地的背景真是格外適合這位鶴一樣的青年人。

  「鶴丸先生……」

  她露出無奈的神色。

  「嗯嗯~」

  白髮白衣的付喪神笑眯眯地點點頭,他舉起手上一個搓得圓滾滾的雪團子, 「怎麼樣, 來打雪仗如何?」

  「哦哦, 打雪仗, 好主意!」

  一旁的愛染國俊歡呼了一聲。

  「呀, 鶴丸先生——」

  螢丸忽然叫了一聲,鶴丸一愣,臉上疑惑的表情剛來得及浮現出來,千夏就看到一團雪已經砰地砸在了這位付喪神.的後腦勺上,散開的雪塊四濺開來。

  白色的雪與銀白的發,一下子都混在了一起。

  「哎呀,這可真是嚇到了我……」

  鶴丸呆呆地伸手摸摸涼颼颼的頭髮,隨即卻是唇角一勾, 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

  他猛地一個轉身, 手上的雪團已經飛快朝著正笑嘻嘻站在屋簷下的鯰尾藤四郎而去。

  「哦哦, 反應很快嘛鶴丸先生~」

  鯰尾豎起大拇指, 不慌不忙笑眯眯地偏過頭,迎面而來的雪團嗖的一聲直接擦著他的頭髮飛了過去,然後……

  ——正中慢悠悠從走廊路過正轉過頭來的石切丸的臉。

  這位遭受了池魚之災的穩重大太刀苦笑著用袖子擦擦臉, 歎氣。

  「啊,抱歉抱歉,誤傷到了哈哈~」

  鶴丸撓著頭絲毫沒有歉意地道著歉,金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映照出琉璃般的光澤。

  「主、主公大人,也要玩麼?」

  五虎退站在大大的老虎邊上,小小聲地問。

  「嗯……」

  千夏思索了一下,然後點頭,「要!」

  「這可是主公大人你自己說的哦~」

  身後傳來亂甜甜的嗓音,千夏回頭去看,就見那位漂亮的短刀一邊笑得仿佛蜜糖一邊毫不客氣地丟了一捧雪過來。

  千夏一怔,連忙側身躲開,順手撈起地上的一堆雪塊,來不及揉成團就就勢反扔了過去,「看招——」

  然而機動值出眾的短刀怎麼可能會被她這個身手笨拙的傢伙砸到?他嘻嘻笑了一聲低頭輕鬆地就避開了。

  「主公大人,這邊這邊!」

  前田藤四郎如同小天使一般跑過來,拉著不及反應的千夏一個後退,又躲開了擦著她臉頰而去的一個雪球,然後她就聽到了愛染國俊帶著可惜的感歎聲。

  「呀,你們怎麼可以一起欺負主公大人!」

  「我、我也來幫忙!主、主公大人,小心——」

  ……

  幾番來回之後,晃了晃腦袋把尚未融化的雪粒從頭髮上甩下來,千夏有些鬱悶地蹲在小虎身後在雪地上畫圈圈。

  ——短刀們雖然個子都小小的,但是身手都異常的敏捷,在他們面前,她完全就像是個不會動的靶子一樣,簡直百發百中。

  從亂那邊借來的斗篷早就放到了一邊,來回跑動之後別說寒冷了,她現在感覺全身都在出汗了。

  「啊,主公大人,打雪仗居然都不叫上我!我要生氣了哦!」

  遠遠的傳來了今劍的聲音,蹦蹦跳跳的小天狗踩著高高的木屐,仿佛飛躍在雪地上一般幾個起落就來到了她身旁。

  他那雙紅紅的眸子裡映出千夏頭髮濕漉漉耷拉下來的狼狽模樣,頓時眨了眨眼,原本的不滿立刻消失了,反而顯出了幾分笑意,「果然呢,我一不在,主公大人就不行了呢~」

  小天狗一插腰,驕傲滿滿地說道,「看我的吧,我幫您反擊回去!」

  「打雪仗?在我們辛苦幹活的時候自己卻在這裡玩呢……」

  加州清光拄著掃帚抱怨,「好歹叫上我們嘛~」

  「清光也一起來麼?」

  看到幹完內番活回來的這幾位付喪神,千夏原本沮喪的表情一振,眼睛亮了起來,她不自覺得以一種像是撒嬌的語氣說道,「我追不上亂醬他們……」

  可憐兮兮的聲音和那亮閃閃仿佛見到了救星的目光,讓加州清光一愣,他眨眨眼,忽然偏過頭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樣,「那、那是當然的嘛,對方可是極化過的短刀,機動值什麼的……」

  「不用擔心哦,」

  大和守安定笑眯眯地用目光示意千夏轉頭,「看——」

  千夏疑惑地側過頭去,藍發藍眸,紮著高高馬尾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已沉默不語的站在了她身旁。

  「小夜?」

  「主公,需要我為您復仇麼?」小男孩安靜地抬頭看她。

  「小夜要和我一起組隊麼!」千夏雙手合十,「那就拜託你了!」

  「我、我也要參加主公大人的隊伍……」五虎退弱弱地舉手。

  「哦哦,又有外援了麼,真是意外啊,鯰尾,我們停戰一下聯手如何?」

  鶴丸勾起了唇角。

  「和鶴丸先生一組麼?」

  鯰尾歪了歪頭,呆毛一翹,笑嘻嘻地果斷拒絕,「可是我今天是主公的近侍哦~」

  「咦?難道我要單獨一個人一組麼?」鶴丸摸摸下巴。

  「還~有~我~啦~」亂笑嘻嘻地舉手,「主公被雪球打中呆呆的樣子超可愛哦~」

  「主上!請別害怕,我長穀部必當全力以赴守護您的安——」

  「誒呀誒呀,真是抱歉啊長穀部,手滑了……」

  「鶴丸先生……」

  「哦哦,打雪仗麼!居然不叫上咱!」

  「賭上爺爺的名義!讓你們見識一下,獅子的實力!」

  「哎呀,已經開始了呀,我們也要參加麼,雪丸?」

  「是膝丸啦,又把我的名字忘記了麼阿尼甲!」

  「嘛,開玩笑的,名字什麼的無所謂啦,源氏萬歲——!」

  「嗚哇,等等啦阿尼甲!!」

  「哈哈哈哈,主公如此有活力,甚好甚好——」

  ……

  撒歡似得在雪地裡跑了大半天,在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的時候,燭臺切以一種無奈的神情出現在庭院裡,叫停了大大小小的這一眾刀劍們以及玩得臉頰紅撲撲眼睛亮閃閃的審神者。

  大冬天出了一身汗,衣服卻已經被雪浸濕了,千夏被歌仙不容拒絕地推進了溫泉間要求好好泡一泡以免感冒。

  氤氳的熱氣與熱湯的池水浸潤過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舒服地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露天的溫泉池,仰頭就能看到晚霞漫天。

  「好開心呀……」

  低垂著目光看著被捧在手中泛著波光的溫泉水,她不由得笑眯起眼睛來。

  一隻黃色的塑膠小鴨子慢悠悠地飄過來。

  ——在本丸的每一天,都幸福地像是在做一場美夢,真好……

  ……

  冬日的夜晚來得比秋天更加早了,用過晚餐之後,細心的燭臺切發現了今天千夏遲遲沒有離開,反而一直以一種猶豫不決的目光看著屋外的方向,像是在糾結著什麼。

  「怎麼了,主上?」

  他關切地問道。

  「啊,沒事……」

  千夏撓撓頭,笑了下,然後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一般,站起身,「那我先回房了,大家晚安——」

  望著審神者比往日裡要慢上些許的腳步與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緊繃的身體,燭臺切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昏暗的走廊上點著幾個燈籠,在夜晚的寒風中不住搖晃,千夏忍不住再次攏了攏那件厚實的斗篷。

  絲絲縷縷的冷意依舊無孔不入般鑽進來,仿佛能夠穿透一層又一層的衣物直接滲入皮膚融進骨髓。

  她忍不住打了個抖。

  是她已經走熟了的路徑,往前,轉過回廊,就能進入通往二樓的樓梯間了……

  風刮過庭院裡的樹,嘩啦一聲,樹枝搖曳,堆積在枝頭的雪摔落到了地上,發出寂靜的響動。

  千夏猛地一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黑漆漆的庭院。

  明亮的餐廳還在目光所及之處,有隱隱的笑鬧聲傳來,她稍稍呼出一口氣,穩下心神。

  他們,本丸的刀劍們,都還在不遠處,沒關係的,別怕……

  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然後轉過頭,準備繼續往前走。

  然後視線所及之處,前方的轉角,一個白白的影子飄了過去,一瞬就消失了——

  ……真的是飄,腳不沾地在半空之中……

  「!!」

  千夏的身體瞬間繃緊了,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個拐角,攥著斗篷領子的手用力到指節都開始發白。

  她的身後,黑暗中,一隻細白到在昏暗燈籠光下透出隱隱慘白色光暈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

  「喲!!」

  千夏一個激靈。

  隨後,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座本丸。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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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紛亂急促的腳步聲踩踏在走廊上, 很快,機動值最高的幾把小短刀已經先抵達了「案發現場」。

  「主公大人,您怎麼了?!」

  今劍的聲音有些焦急, 但是等他看清楚了面前的場景之後, 卻歎了口氣,無奈地環著手臂抱怨, 「……啊, 又是這樣……」

  「真是的, 鶴丸先生, 你總是這樣嚇主人的話, 會被討厭的哦!」

  加州清光搖搖頭,他走到正貼著牆站著,臉色慘白,神色還帶著未消退的驚恐卻勉力保持尬笑的千夏身旁,「您還好麼?」

  「嗯、嗯……」千夏提了提嘴角,努力笑,但是她隱隱發紅像是哭過一樣的眼睛卻毫無說服力,「沒事, 就是被嚇了一跳而已, 哈、哈哈——」

  「鶴丸先生, 以後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就是啊, 主公大人看起來好可憐……」

  「雖然鶴丸先生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就結果來說,果然還是鶴丸先生的錯呢……」

  「鶴先生——」

  ……

  聽著一眾埋怨聲的太刀付喪神苦笑了一下, 他掛著冷汗,訕訕笑了笑,「真、真是抱歉啊……」

  鶴丸這一次還真的是沒打算故意要嚇人的,他只是剛好路過,看到千夏一個人停在走廊上有些奇怪,就跑過來想跟她打個招呼,結果——

  「沒想到反應這麼大,可真是嚇到我了……」他無奈地攤了攤手。

  「嗯、嗯,是我剛剛好像產生幻覺了,看到那邊有個白色的幽靈過去,然後就停住了——」

  千夏點點頭認同了鶴丸的解釋,她的臉色還是有些發白,但是眸子裡已經一如既往地漾開笑意,雖眸光發顫,卻依舊溫潤。

  長曾彌虎徹歎了口氣,輕輕摸摸她的腦袋,「如果害怕的話,為什麼不說出來呢?主公其實怕黑吧?」

  曾經擔當過千夏的近侍並且被拜託了不要關燈的長曾彌虎徹,雖然看起來豪邁粗獷,實際卻相當體貼會照顧人,他從那時候就發現了,這位表面上活潑快樂總是洋溢著像小太陽似得活力的審神者,其實很怕黑。

  「主公大人怕黑?」

  今劍驚訝了一下。

  「主、主公大人,請不要怕,我、我們都在這裡……」

  五虎退走到千夏身旁,遲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是我們疏忽了……」

  燭臺切微微皺了下眉,其實以千夏的年紀來說,這樣小小的一個人類女孩,會怕黑是很正常的事情,讓她獨自在黑夜中行走在無人的長廊上,會被嚇哭也是很能夠理解的。

  「不過……主公剛才是不是提到了,白色的——幽靈?」

  亂眨了眨眼睛,甜甜的嗓音中帶著幾分微妙的停頓。

  千夏聽到「幽靈」這個詞的時候,下意識地又抖了一下,離她比較近的幾位付喪神都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小小的五虎退雖然自己也瑟縮著,還是強撐起治癒的笑容,晃了晃拉著千夏的手,「別、別怕,主公大人,大家都會保護您的,我、我也會——」

  「主公看起來,真的是很害怕呢——」

  安定如此說著,稍稍有些擔心,「晚上沒關係麼?」

  「嗯、嗯,沒事的,只要點著燈,就……」

  話雖如此,但是腦海中那一晃而過的白影卻讓她想要努力保持鎮定的聲線微微發著顫。

  「嗯~」

  深綠色長髮紮起的青年以食指與拇指托著下巴,長長的額發遮擋了一隻眼睛,露出的另一隻金色眼瞳中閃爍過別有深意的笑,「今天晚上,讓我來陪您度過如何,據說,放著我的地方就不會出現幽靈哦~」

  「啊,是笑面青江先生!」

  前田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沒錯哦主公大人,笑面先生可是傳說中,斬殺了幽靈能退治怨靈的守護刀呢!」

  聞言,千夏的眼睛立馬亮了好幾度,幾乎是以萬分崇拜的目光望向了那位模樣俊朗笑容親切的脅差付喪神,「好厲害!您竟、竟然能退治幽靈麼!」

  「嗯?」笑面青江臉上的笑容越發深切了,他唇角勾起,「對我有興趣麼?」

  「咳咳,」

  長穀部忽然咳嗽了一聲,直接走到他們中間以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笑面青江身前,「主上,請別擔心,不論是幽靈還是妖怪,有我長穀部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啊,可是,我還是好在意,剛剛主公真的看到幽靈了麼?」

  亂搓了搓胳膊,四處張望著,「總覺得,怕怕的……」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再次灌了進來,吹得所有人一個激靈。

  「那、那邊!是什麼東西!」

  夜視力出色的今劍忽然瞪圓了眼睛,指著那處走廊拐角。

  其餘人齊齊望去,只見幽暗的回廊處,只有昏黃的燈籠裡燭火搖曳不定。

  那閃爍著的光影下,一塊小小的白色衣角,如同幽靈身上的白布,正飄飄蕩蕩著……

  「什、什麼人!」

  長穀部刷得一下擋在千夏身前,伸手將她護在後面,神色嚴峻。

  「本丸真、真的有幽靈?」

  加州清光不可思議地抖著聲音,下意識地抓住了一旁大和守安定的胳膊。

  千夏本能地拽住了就在一旁的長曾彌虎徹的外套下擺,臉色煞白。

  「嗯,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披著白色運動外套的白髮付喪神用著帶笑的聲音說著,還相當天然地歪了歪頭,「不過不管是鬼還是刀,總之砍了就行了對吧,髭切?」

  站在他身旁的弟弟膝丸原本嚴陣以待的神情一滯,反射性地露出了奔潰的表情,「我是膝丸啊兄長!髭切是你自己的名字!」

  雖然已經習慣了這對源氏兄弟的日常,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反倒是讓本來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鬆懈了下來,於是終於有刀提出了疑惑。

  「那個破破爛爛的質感和顏色……有點眼熟——」

  歌仙兼定若有所思,「那塊布,我好像洗過……」

  正說著,那邊露出一角的白布動了動,然後露出了更多的部分,在一眾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下,披著白布的付喪神青年默默探出了上半身。

  「……」

  白布遮擋在頭頂,穿著暗紅色內番運動服的青年有著一頭燦爛的金髮和碧藍色的眼睛,當他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原本冷漠的表情一頓,隨即,低下頭,扯了扯白布。

  「……山姥切先生?」

  大和守安定下意識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詫異,「為什麼你會在那個地方?」

  「原來是山姥切先生麼……」平野放下了原本緊握在胸前的手,他像是松了口氣,揚起笑容來看向千夏,「主公大人,您看,並不是什麼幽靈哦!」

  「山姥切?你不是比主公還要先離開麼,為什麼……」

  燭臺切有些疑惑。

  「主上先前所說的消失的白影,應該就是山姥切先生了吧,」

  一期一振一邊安撫地摸摸剛剛害怕到躲在自己身後的秋田的頭,一邊說道,「後來是聽到了主上的聲音,因為擔心所以又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要一直躲在那邊呢?只露出一塊白布,好嚇人啊……」

  博多藤四郎推了推紅框眼鏡。

  「大概……是看到我們都在這裡了,所以暫時放心了吧,」

  堀川國廣想了想,便明白了過來,他有些無奈地為自己這位害羞又有著社交恐懼的兄弟解釋道,「山姥切到現在也不習慣和別人相處。」

  「原、原來是這樣啊!」

  千夏聽完堀川的說明,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鬆開了一直緊抓著的長曾彌虎徹衣擺的手,有些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讓你們為我擔心了……還有謝謝您,山姥切先生——」

  聽到她的話,山姥切像是依舊很不自在一邊偏開了腦袋,從始至終沒有對上她的目光,只有聲音低低的傳來,「不用在意我。」

  「誒?」千夏愣了愣。

  「主公,別擔心啦,」

  鯰尾頂著一顫一顫的呆毛笑著搖搖手指,「山姥切聽名字就知道,是退治過山姥的靈刀哦!」

  「不知道你們在期待什麼,我只是仿製品……」

  「哢哢哢哢,兄弟,你不是已經知道,退治山姥的傳說本來就是你,不僅僅是仿製品那麼簡單,山姥切名副其實啊——」

  「……」

  「呀嘞呀嘞,」

  看了看正認真聽著他們說話的審神者那越來越亮的眼神,鶴丸笑眯眯地走到她身旁,毫不拘禮地伸手按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面對對方疑惑懵懂看過來的目光,他哈哈地笑著,「有沒有被嚇一跳啊主公?這座本丸裡,砍過幽靈、鬼怪,又在神社寺廟被供奉過,能夠驅邪避災,有神靈庇佑的刀多得是,沒什麼好怕的喲~」


第27章

  千夏小時候並不怕黑, 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勇敢的孩子,每次幼稚園的小朋友們因為談論到鬼怪的故事而害怕的時候,她都會背著雙手笑嘻嘻地說,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妖怪呢!」

  「小夏晚上一個人睡覺的麼?」

  小小的孩子睜大了眼睛, 一臉崇拜,「好厲害呀!你都不怕黑麼?」

  「我才不怕呢!」

  小千夏插著腰說得自信滿滿, 大大的棕色眸子亮晶晶如同小太陽一樣, 「我從去年開始就一個人睡覺啦~」

  晚上有什麼好害怕的呢?雖然黑漆漆的, 但是拉開窗簾, 就能看到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可愛又漂亮,夏天的時候,還能看到螢火蟲,冬天如果下雪的話,就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落了下來——

  春天和秋天,她會偷偷打開窗子,夜晚的風吹在臉上,涼爽又舒服, 偶爾還能接到一兩片掉落枝頭的櫻花瓣或者紅豔豔的楓葉, 夜晚的昆蟲也會唱歌, 比媽媽講的睡前故事還能讓小小的千夏快快睡去。

  清晨, 會有鳥兒停留在窗外的樹杈上,清脆的鳴叫是最好聽的鬧鐘鈴聲,有時候遇上對面的房間窗子也同時打開, 她就會笑嘻嘻地朝著那個有著漂亮面孔的小男孩揮手打招呼。

  那個男孩子和總是露出可愛笑臉的千夏不一樣,他很少笑,一雙黑漆漆的細長的眼眸缺少情緒,總是無趣又慵懶地半睜著,千夏不厭其煩地對他說「早上好呀」「晚上好~」「晚安哦」,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回應。

  但是千夏還是很喜歡他,因為她總是能見到,當他出現在窗前的時候,小鳥會撲騰著翅膀飛到他抬起的手指上,晨早的曦光下,小男孩用手指輕輕撫摸小鳥,會露出非常溫柔的微笑。

  這樣的場景很漂亮,像童話故事書裡的插圖,小千夏雙手托著下巴趴在窗沿邊想。

  那個男孩子,叫做恭彌,雲雀恭彌。

  「Hi——ba——ri——」

  墊著腳,她看著那棟大房子門口的門牌,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雲雀君的爸爸媽媽很少在家,他也總是獨來獨往,就算是幼稚園裡,小朋友們也很怕他,就連老師都不敢招惹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的雲雀君。

  千夏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呢?

  就像小朋友們都會怕黑,但是千夏卻覺得夜晚明明就很美好一樣,大家都離雲雀君遠遠的,說他很可怕,可是會讓小動物喜歡的雲雀君,肯定不是一個壞人,他比那些只會拿石頭丟小貓小狗,面對大人卻裝乖的大孩子們要好多了。

  千夏很喜歡雲雀君,她經常用滿是天真與好奇地語氣纏著媽媽問,「為什麼雲雀君總是只有一個人在家呢?」

  「沒有人陪他玩的話,他好可憐呀——」

  「媽媽媽媽,我可以把你做的蛋糕拿去給雲雀君吃麼?」

  「今年的生日我可以也邀請雲雀君來家裡麼?」

  每一次,媽媽都會非常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笑著說,「當然可以啊,小夏是個溫柔的好孩子,一定能和雲雀君成為好朋友的。」

  然後爸爸就會推著眼鏡,在一旁用酸溜溜的語氣說,「雲雀君有那麼好麼?小夏都沒有那麼關心過爸爸。」

  「可是爸爸有媽媽關心啊,」

  小千夏在爸爸臉上吧唧一口,笑嘻嘻地說道,「媽媽每天早上都給爸爸親親呢~」

  爸爸咳嗽一聲,「那是因為媽媽是爸爸的妻子,當然每天都要親親,小夏可不能隨便給男孩子親親。」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小夏只親喜歡的人!」

  ……

  後來,在櫻花盛開的時候,千夏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走進了並盛小學的校門,在排座位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雲雀君。

  「雲雀君雲雀君,放學一起走好不好!」

  「雲雀君,媽媽給我帶的餅乾,我分給大家啦,這個是給你留的哦,超好吃的!」

  「雲雀君,為什麼你每次見到我就走啊,我跟你說哦,昨天回家的時候,我看到小黃的孩子了,有三隻呢!大黃跟小黃一樣都是黃色的,二黃的爪子和尾巴是白色的,三黃……」

  雖然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但是千夏是個非常有毅力的孩子,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她就會死纏爛打地堅持到底,雲雀對她的冷臉她全然不在乎,依舊每天笑嘻嘻地湊過去,像是一條小尾巴似得跟在他後頭轉悠,喋喋不休地講述著自己每天的所見所聞。

  而她好像每天也有講不完的事情,瑣碎到路邊又開了不一樣顏色的小花小草,甚至是天上的雲朵形狀,或者是今天吃到了好吃的橘子味棒棒糖。

  她會給每一株見到的花草取名,雖然都是些讓人無語的名字,也會開開心心地跟小動物們友好交流,每一個見到她的大人都會覺得洋溢著可愛笑容的千夏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小朋友們也愛和活潑的千夏一起玩,每個人都很喜歡她。

  但是雲雀恭彌卻不一樣。他一點都不喜歡和別的孩子玩,也完全不在意大人是不是喜歡他。

  「我討厭群聚。」

  他看著再次在放學的時候第一時間跑到他面前的女孩子,稚嫩的嗓音冷淡又夾雜了些許不耐煩。

  「誒?」

  擦肩而過走得乾脆俐落的小男孩讓千夏愣了愣,她抓著書包肩帶,噠噠噠地追上去,好奇地問,「為什麼呀?」

  小男孩瞥了她一眼,「草食動物聚在一起吵吵鬧鬧。很煩。「

  「草食動物是什麼?」千夏鍥而不捨繼續問。

  「……」小男孩懶得回答,腳步邁得不急不緩。

  ……

  然後小千夏回家就讓爸爸給她買了一本兒童版本的動物百科全書。

  第二天,她頂著兩個大大的黑圓圈,指著插圖上面可愛的兔子,一臉認真,「草食動物明明很可愛啊,小兔子軟軟的白白的,耳朵也長長的,多好看呀!」

  「如果是一群小兔子……」她彎起了眼睛,「就像一大團一大團雲朵擠在一起的樣子呢!」

  「我最喜歡看天上的雲了,爸爸說等暑假我生日的時候,帶我去坐飛機,可以飛得很高很高哦,雲朵會在窗外飄來飄去,雲雀君坐過飛機麼?」

  「……」

  嘰嘰喳喳的小女孩自顧自地從百科全書說到了坐飛機,然後又一臉開心的說起了她的生日派對,她說她的生日蛋糕和巧克力餅乾,說媽媽答應讓她在家裡養一隻小狗,說要讓雲雀君一起幫忙給小狗想名字。

  小男孩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肩並肩走在一起的兩個小傢伙,不論是步伐還是身影,看起來都異常地和諧。

  千夏每天扳著手指數著日子,眼巴巴地等待著暑假的到來,等待著她的生日派對與可愛小狗,終於等到了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爸爸媽媽帶她一起去寵物店接小狗回家。

  「雲雀君!晚上你一定要過來一起看小狗哦!」

  上車前,她開心地朝著二樓視窗露出的小男孩揮手,燦爛期待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雲雀默默看著那輛車遠離了視線,回到書桌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

  整潔乾淨的紙面上,寫著許多字詞,有的劃上了叉叉,有的標了底線。

  他想了想,最後拿筆在「雲豆」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圈。

  ……

  ……後來

  ……雲雀一直等到深夜,對面的那棟屋子也沒有再亮起燈光,正對著他房間的那扇窗戶前也沒有再如往常那樣探出一個腦袋來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

  千夏一家人,在從寵物店接小狗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在最後危機之時,千夏的媽媽將小女孩緊緊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她。

  結果,千夏的爸爸和媽媽,包括那只還沒有取名字的小狗,都死在了那場車禍之中。

  她是被幾個陌生的大人送回來的,他們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在她的家中進進出出,雲雀在經過門口的時候,看到千夏抱著膝蓋蹲在院子裡,正呆呆地看著那個前幾天她硬是拉他過來一起幫忙搭建的小狗屋。

  看到雲雀,千夏抬起頭來,總是像小太陽一樣溫暖明亮的眼睛籠上了水霧,她紅著眼圈,聲音低落地說,「雲雀君,我沒有小狗了,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雲雀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看了一眼正在千夏家客廳裡忙碌的那些人,「你要走?」

  他的聲音清冷淡定,一如既往的沒什麼情緒的樣子,但是千夏聽到他的話,眼淚卻一下子決堤了似得湧了出來,她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反復說著「我不要走」「我要等爸爸媽媽」「我要我自己的家我不要別的爸爸媽媽」之類的話。

  年幼的孩子失去雙親,如果沒有親人可以收留的話就得被送去孤兒院,不論如何,千夏都得有個監護人照顧才行。

  然後。

  然後,年僅6歲的雲雀恭彌,就成了同樣只有6歲的木村千夏的監護人。


第28章

  6歲的千夏不懂什麼叫做監護人, 也無法理解,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擔任另一個未成年孩子的監護人是一件多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她只知道, 她不用離開那個她熟悉的, 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過的家了,而這一切, 都是因為有雲雀君在的關係。

  失去爸爸媽媽, 她很難過, 雖然醫院的姐姐說, 爸爸媽媽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們依舊會每天晚上看著她陪著她,繼續像從前一樣守護著她。

  但是千夏再也沒辦法聽到媽媽給她講睡前故事了,爸爸也不會遵守承諾帶她去坐飛機看雲彩了,大大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甚至連辮子也紮不好,然後她就變得髒兮兮的,每天穿著皺巴巴的總是洗不乾淨的制服, 頭髮也亂七八糟。

  而且她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天真可愛的笑了, 她總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離大家遠遠的, 上課也時不時地打著瞌睡, 並且接二連三地在考試之中考出了不可思議地低分。

  沒多久,班級裡的同學開始遠離她,說她身上臭臭的。

  老師這才發覺, 千夏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

  ——這個孩子,根本不具備能夠獨立生活的能力。

  但是對她的遭遇,班主任非常同情,她帶著千夏回家,幫她洗澡換了衣服,收拾廚房的時候,她看到了空蕩蕩的冰箱,垃圾桶裡堆著被摔碎的碗碟,清潔工具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但是整個屋子還是佈滿了灰塵。

  「小夏真的可以一個人生活麼?」

  班主任收拾完所有的東西,對著一直神色恍惚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忙碌的小女孩,輕聲問道。

  千夏愣愣地看著為了做家務而圍著那塊熟悉的碎花圍裙的女人,小小聲地,「……媽媽……」

  班主任怔住了,這位感性的老師紅了眼眶,她幾乎脫口而出,「小夏要跟老師一起回家麼?」

  但是聽到她這麼說,小小的女孩卻好像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咬著唇拼命搖頭,「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

  固執地搖著頭的女孩眼圈也紅了,她轉頭就丟下了錯愕的班主任,跑上樓去進了主臥間,然後將房門啪嗒一聲用力關上,還從裡面鎖上了門,像是極度恐懼著被帶離這裡。

  班主任有些無奈地望著二樓歎了口氣。

  她給千夏留了晚餐,然後從她家裡出來的時候,正看到對面雲雀家二樓的陽臺上窗子正開著,一個小男孩站在那裡,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雲雀君?」

  她親切地微笑著朝他招招手。

  小男孩隔著窗子,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消失在了視窗。

  ……後來

  後來千夏的情況更加糟糕了,她不止會在上課的時候睡覺,還常常在老師講課到一半的時候尖叫著從座椅上摔下來,油膩膩的頭髮亂七八糟地披在腦後,長時間沒有修理的劉海遮擋在慘白慘白的臉上,營養不良而尖瘦下來的面孔上顯得格外大的棕色眸子時不時在黑髮遮擋之下顯露出驚慌恐懼的目光。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穿得邋裡邋遢,她依舊還是會在放學的時候蹲在路邊跟小花小草聊天,會時不時望著天上的白雲發呆,但是在別人的眼中,不再擁有可愛笑容與乾淨清爽外表的木村千夏,父母雙亡,一個人住在黑漆漆的大房子裡,看起來就像是從恐怖故事中走出來的被詛咒的破爛洋娃娃一樣,讓人不敢也不想要接近了。

  只有雲雀恭彌知道千夏經歷了什麼。

  因為那天晚上,千夏是一邊哭著叫他的名字一邊蹲在他家樓下的,慣來睡眠淺很容易就會被吵醒的雲雀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縮在他家門口的小女孩。

  千夏說,她看到了妖怪。

  在漆黑一片的房間當中,不停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有時候是用爸爸的聲音,有時候又是媽媽的聲音。

  她醒不過來,直到有東西纏在身上,腥臭的口水滴落到枕邊,她終於哭喊著睜開了眼,看到了貼在天花板上的那個全身都是眼睛的妖怪。

  然後,她拼命拼命地逃,從樓梯上滾下來,也不記得被磕絆到多少次,膝蓋與手肘都血淋淋的,臉上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只穿著薄薄的睡衣,在他家樓下瑟瑟發抖。

  這其實不是千夏第一天見到這些可怕的東西了,從她回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她就看到了那些東西。

  它們猶如恐怖的夢魘,每一天晚上都出現在她的眼前,又彷如陰霾一般終日不散。它們用著讓她熟悉和想念的聲音說著讓她戰慄不已的話語。

  她想繼續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但是又害怕著那些可怕的東西。

  它們不准她離開這個房子,還無時無刻不跟著她,它們會附著到她周圍的老師和同學身上,這讓千夏再不敢去靠近他們,怕給大家帶去危險,甚至是連最喜歡信賴的雲雀君,她也不敢再像從前那樣纏著他了。

  雖然,一個人很寂寞很害怕,但是,她還有小花小草,有小黃大黑,有天上的雲和夜晚的星星……

  每天,她從黑漆漆的房間裡望出去,看到對面窗子亮起的燈光,她就知道,雲雀君還在不遠的地方。

  清晨的時候,她還是可以聽到鳥兒的清脆鳴啼,悄悄掀開窗簾一角,男孩子依舊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王子那樣漂亮,初升的日光透過那一角投入室內,照亮了陰暗的房間,也驅散了一整晚的可怖噩夢。

  ——早上好,雲雀君

  每次,她都在小小聲地說。

  因為不斷積累的寂寞與恐懼,終於在某個夜深人靜之時徹底爆發,她從家裡跑了出來,蹲在雲雀家的樓下。

  她沒有大聲喊,只是小小聲地叫著雲雀的名字,然後,面前的門開了,屋內溫暖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視野,因為淚水而朦朧一片的目光之中,小男孩的身影被拉長得異常高大,影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充斥於耳邊盤旋不去困擾了她多日的那個聲音,消失了。

  ……

  「主公,您別怕啦,」

  為千夏鋪好被褥的付喪神少年笑容開朗地用手按在她肩上將她推到了床鋪邊讓她躺下,然後為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我們都是刀劍付喪神,都會保護你的哦,有我們在,就不要再害怕會有幽靈和鬼怪啦~」

  付喪神,雖然不算高等神明,但是也是神明。

  千夏咬咬嘴唇,默默點頭,「我相信你們,大家,都很強。」

  就像恭彌那樣,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沒錯~」

  鯰尾藤四郎點頭,一晃一晃的呆毛也跟著上下擺動,他笑嘻嘻在她身旁坐下來,「所以,我要熄燈了,準備好了麼,主公?」

  「……」

  千夏的眼中閃過幾分慌亂和緊張,但是她看著就在近旁的少年,遲疑了下,然後像是做出了決定一般用力點頭,「如、如果可以,鯰尾能等我睡著了再走麼……」

  「沒問題~」

  少年清朗的聲音依舊帶著愉悅的笑意,「那我吹蠟燭了~」

  「好……」

  燭火的光明滅了一下,然後徹底熄滅了,房間當中立時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身旁窸窸窣窣的碎響,溫熱的氣息離得很近,少年聲音帶笑,「主公為什麼要停住呼吸?害怕麼?」

  千夏側過身去,稍稍適應了一會兒黑暗,便能模糊看到鯰尾藤四郎的身影就在旁邊,他用手撐著下巴趴在榻榻米上,頭頂一翹一翹的那縷頭髮也能看到。

  她看著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原本緊緊抓著被沿的手指慢慢松了開來,因為緊張而屏住的呼吸恢復了順暢。

  「我不害怕。」她搖搖頭,「鯰尾在旁邊,我就不怕了。」

  「那麼主公想睡覺了麼?」鯰尾問,黑暗中,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元氣的笑,只是聽到他歡快的聲音就能想像到他燦爛的笑容。

  「還、還不太想睡。」

  因為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所以心情有些沉重,千夏搖搖頭。

  「那主公要不要唱歌給我們聽?」

  「唱歌?」

  「就是那首,你喜歡的校歌。」

  「我唱歌不好聽哦,會跑調的——」

  「沒關係~」

  「嗯,那我試試看,不要嘲笑我哦。」

  「好~」

  輕輕的,像是有些害羞的女孩子的歌聲在低低地在這間小小的和室之中響起。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總是一成不變,健康而堅強,

  一同謳歌吧,並盛中學。

  晨露閃耀的並盛,平平凡凡中庸最好……」

  ……

  審神者發自內心的歌聲,透過夜晚的風傳遞出來。

  「一期哥,是主公大人的聲音呢——」

  正在為弟弟們講睡前故事的一期一振聽到了五虎退的聲音,他放下了故事書,微微抬頭,仔細傾聽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對,是主公的歌聲。」

  「好好聽……」

  從被子當中露出一頭粉發的小短刀睜著亮晶晶的眼眸,「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歌。」

  「聽著主公大人的聲音,總覺得,能做個好夢呢——」

  前田藤四郎乖巧的閉上眼睛,「真好呀……」


第29章

  第二天。

  「……嗯?我是怎麼斬殺幽靈的?」

  笑面青江摸了摸下巴轉過頭來, 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他似笑非笑,「果然是對我有興趣嗎?」

  前來拜訪的審神者聞言, 端著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是的,我非常想要知道關於您的事情。」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 一手拿著本子一手拿著筆, 一副準備將他所說的話完整記錄下來的樣子。

  以一種感到有趣的目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直到千夏一臉疑惑地看過來, 笑面青江這才揚揚眉梢, 於她對面落座。

  「嘛,關於石燈籠與女鬼的傳說,想必您已經知道了。」他抱起雙臂微笑。

  「是的。」千夏點頭,她一邊說一邊把本子往前翻了翻,顯然是昨天做了詳細的功課,「傳聞中,某位武士用您斬殺了一個微笑著的女鬼,而第二天, 在斬殺女鬼的地方, 出現了一個被砍斷的石燈籠。您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笑面青江點點頭, 「確實。」

  「那位擁有您的武士……」

  千夏想了想, 遲疑,「面對女鬼的時候,他沒有感到害怕麼?」

  看著她的笑面青江聽到她的問題, 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千夏奇怪地看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笑。

  「害怕麼?」

  他笑得意味深長,眼眸中瀲灩的光澤流轉,「能夠產生恐懼這種情緒,至少證明還有屬於人類的情感。」

  千夏愣了下。

  「主上知道那個故事完整的前情麼?」

  笑面青江勾起唇角,看著茫然搖頭的審神者,「武士于深夜遇到帶孩子的女人,女人請求武士抱一抱孩子,於是孩子朝著武士而去,武士察覺異樣,立刻拔刀砍下了孩子的頭,孩子便化作煙消失了。」

  千夏微微睜大了眼睛。

  「女人又朝著武士微笑著說『請抱抱我』,於是武士在她靠近之時又砍下了她的頭。」

  笑面青江偏過臉,笑容溫柔,「您說,就算是幽靈,把靠近的孩子斬殺時,武士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

  千夏一下子怔住,她遲疑,「那位武士……知道孩子和女人是幽靈麼?」

  「嘛,」

  笑面青江以不變的笑容攤攤手,「這個問題,也許只有他本人知道。但是他拔刀的時候,可沒有猶豫。」

  千夏一時沒有再說話了,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咬了咬唇。

  看著她似乎有些動搖的神情,笑面青江摸了摸下巴。

  「不過就結果來說,」他對著聽到他的聲音而抬頭看過來的千夏微笑,「不是斬殺就是被殺,這麼想的話,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可是,」

  千夏抿了抿唇,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旋即卻又搖了搖頭,「深夜出現于路邊引誘武士的幽靈,一定心懷有惡意。這樣的話,武士只是為了自保,並沒有做錯。」

  她如此說著,低下頭,奮筆疾書。

  笑面青江對於她先前那糾結的神情有些感興趣,湊過去看了看。

  「面對幽靈的注意事項,一……」

  他的聲音中透出幾分笑意來,「確切分辨出對方是否真的是幽靈,以免誤傷,二,即便是真的幽靈,在害怕之前,先確定對方的意圖……」

  千夏寫得認真,笑面青江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在害怕之前?

  這位審神者,是說認真的麼?

  ……

  千夏在本丸當中找了好半天,最後才在被白雪覆蓋入目所及一片白色的樹林中發現了正蹲在那裡同樣被白色覆蓋著的一團身影。

  「……山姥切先生?」

  她試探著問。

  那一團白色的身影動了動,然後轉了過來。

  白布的遮擋之下,一雙藍色的眼睛默默望了過來。

  「您在這裡做什麼?」千夏眨了眨眼,疑惑。

  這裡除了雪就是泥,他獨自蹲在這裡實在很奇怪啊。

  而且……

  「白布拖到地上了。」她提醒道。

  歌仙先生看到的話,一定會很苦惱的。

  山姥切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落在雪地裡的白布,然後垂下眼,「破破爛爛的,正適合我。」

  「……」

  千夏愣了愣,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棕色的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她認真地看向他,「山姥切先生很漂亮啊,就算是破破爛爛的白布遮著,也很好看的。」

  「不要說我漂亮!」

  青年原本平靜無波的聲音終於多了幾分情緒,像是惱羞成怒又像是鬧彆扭一樣的,他猛地站起了身,背對她,「找我什麼事?」

  千夏並沒有因為他之前的大聲而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像是笑得越加開心了,她點點頭,抱著筆記本,「是這樣的,我想向您請教一下——阿嚏——」

  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她捂著嘴連忙道歉,「抱、抱歉,失禮了……」

  先前為了找刀所以在本丸裡裡外外走了一圈,千夏的臉被風吹得紅彤彤的,她不怎麼在意地揉揉鼻子,傻乎乎的笑了笑,接著說道,「請問那個時候——」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了,面前的付喪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皺眉,「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居然來找我這個仿製品。」

  「誒?」千夏懵懂地看他。

  「回去了。」山姥切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的神色像是不怎麼高興,兀自轉身往主屋的方向走。

  「咦、咦?等——」

  千夏一路追著板著臉不說話的打刀回了主屋,直到在溫暖的茶室當中坐下,接過笑吟吟的三日月遞來的茶水捧在手上,她才有些茫然無措地看著低著頭以白布遮擋面容的付喪神,「那、那個……山姥切先生……」

  山姥切國廣的聲音從白布下低低地傳出來,「竟然會想要來請教一件仿製品——」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像是低落與沮喪的情緒,「在天下五劍的面前……」

  千夏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那位天下五劍,卻得到對方一個慈祥地見怪不怪的點頭微笑。

  千夏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有些惴惴地再度看向那位付喪神青年,聲音中帶著小心翼翼,「山姥切先生……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麼?」

  山姥切國廣慢慢抬起一點頭,用陰鬱的目光看過來,「不知道你在期待什麼。問吧。」

  「謝謝!」

  絲毫不在意他前半句消極的話,千夏立刻就開心地笑了,她動作麻利地攤開筆記本拿好筆,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認真道,「是這樣的,我翻閱了時之政府提供的刀劍歷史資料,看到關於您的記載中最新修訂的說明,山姥切的名號確實是屬於您的,也就是說,您的確在過去曾經斬殺過山姥。」

  山姥切國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皺了下眉,但是他看著正認真念著自己筆記的審神者,到底沒有再次打斷她。

  「您……是怎麼做到的呢?」她終於將問題問了出來,然後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萬分專注地看了過來。

  似乎不習慣於面對他人這般灼灼的視線,山姥切扯了扯頭頂的白布,語氣有些生硬,「這種問題有什麼意義麼?」

  「很有意義。」

  千夏用力點頭,她握著筆的手捏得緊緊的,「對我來說很重要!」

  山姥切像是覺得有些煩躁又像是無奈一般,他抿著嘴唇,抬頭看了看她,然後轉開了視線,嗓音平淡,「沒什麼好想的,不管對手是誰,斬就好了。」

  千夏為他的回答而愣了一下,然後就聽到了一旁三日月「哈哈哈哈」的笑聲。

  「不管對手是誰……」

  千夏回過神,她低頭再度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下意識用筆帽敲了敲下巴,重複著,「斬——就好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您說得對!」

  她抬起頭,眼睛明亮有神,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一般,「不論面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只要是敵人的話,斬殺就好。這樣想的話……」

  這樣想的話,害怕與恐懼,根本是多餘的,因為敵人就是敵人,根本不必去考慮具體敵人究竟是什麼,強大或者兇惡,看起來讓人恐怖也好,毫不遲疑地全力以赴砍過去,這樣就好了。

  「不愧是山姥切先生!好厲害!!」

  「如此的話——」

  她忽然歪了歪頭,像是無法理解一般問,「山姥切先生又是為什麼總是在意自己是仿製品呢,明明您自己都不在意對手是誰的,只要能獲勝的話,就足以證明您的強大了啊。」

  三日月一邊品茶一邊看了看在千夏的目光中僵住了身體似乎不知道要如何作答的山姥切國廣,他慢慢放下茶杯,像是要緩解他的無措,淺笑著望向了千夏,「主公也想要斬殺幽靈麼?」

  千夏搖搖頭,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笑得羞澀,「我想找到方法,能夠不怕黑也不再怕鬼怪,變得更加勇敢一些。」

  「這樣啊,甚好甚好,」這位眸中含著新月的優雅付喪神點點頭,他笑吟吟地看她,語調溫和,「既如此,主公知道妖怪之間所謂『畏』的爭奪麼?」

  「『畏』的爭奪?」千夏歪了歪頭。

  三日月慢條斯理地為她再次斟滿了茶水,也同時為一旁不說話的山姥切倒滿,然後才繼續說道,「『畏』即是恐懼、敬畏,讓人類或者妖怪對自己產生畏懼的心理,獲取的『畏』越多,實力也會更強。」

  千夏想了想,「也就是說,當我面對妖怪的時候,我越是害怕,妖怪就會變得越厲害對麼?」

  「沒錯沒錯。」三日月點頭,笑得和藹可親,「而與此同理,您若是不害怕,那麼就會反過來獲得對方的『畏』,被對方所恐懼。這便是『畏』的爭奪。」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每次恭彌出現的時候,那些妖怪都不見了!因為雲雀恭彌就是一個根本不會產生恐懼這種情緒的強大之人,所以,妖怪們才會反而畏懼著他。

  不愧是恭彌呢,和山姥切先生一樣,都好厲害!


第30章

  夜晚, 掛在陰暗長廊上的紙燈籠被風吹得不停晃動,呼呼的冷風吹動枝頭的雪,不時就能聽到積雪墜落的響動聲。

  有一絲絲一縷縷的風鑽過紙門的夾縫吹進來, 映照得隔間中被點燃的那些蠟燭明明滅滅, 火光不住搖擺,投射其上的人影也變得扭曲而怪異起來。

  「猿首狸身, 虎足蛇尾, 無翅卻可飛行……只要它認定你是壞人, 你就絕對無法活過一天……」

  金髮少年的眼眸在晦暗的光線下折射出瀲灩波光, 他環顧了一圈齊齊盯在自己身上專注卻又閃爍的目光後, 忽然一提嘴角嘿嘿笑了兩下,露出兩顆小虎牙來,「爺爺當時就用以山鳥的尾巴製作而成的尖銳箭矢將它射殺了,天皇為了獎勵爺爺,將名刀——就是我啦,賞賜給了爺爺~」

  「……」

  原本正下意識把手緊緊握在胸前害怕得不得了的秋田藤四郎呆了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這樣就結束了?」

  亂藤四郎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道。

  「當然啦~」

  獅子王站起身, 這位纖細的少年笑嘻嘻地用大拇指一指自己, 得意, 「鵺再可怕, 也不及爺爺的強大勇敢,而且有我在,才沒有什麼可怕的啦~」

  千夏左邊坐著五虎退, 右邊坐著長穀部,她歪了歪腦袋,思索了一下,點頭,「確實……」

  聽完獅子王的這個故事,她對「鵺」完全沒有恐懼心了呢。

  「對啦,主公是不是還沒有見過『鵺』?」

  趁著獅子王去隔間裡吹蠟燭,堀川國廣微笑著向千夏說明道,「那是獅子王先生的寵物哦,就和五虎退的小虎還有鳴狐的狐狸一樣,不過『鵺』平時不太愛出門,只有獅子王出陣的時候會帶上它一起呢~」

  「咦、咦?!」

  千夏一驚,睜大眼,「本丸裡就有『鵺』麼?」

  「是哦,如果主公想要看的話,可以拜託獅子王先生看看,」堀川點點頭,他看著千夏遲疑又猶豫的樣子,笑著安撫,「沒關係的啦,『鵺』其實很可愛的哦~」

  「真的?」千夏被堀川國廣給說動了,心底的好奇一下子湧了上來。

  「好啦,接下去到誰了?」

  獅子王從隔間回來,拉上了紙門,大咧咧地抱著手臂盤腿坐下來。

  「獅子王先生,有從鏡子裡看到什麼麼?」

  五虎退小心翼翼地問著。

  「啊?什麼都沒有啊~」

  獅子王攤攤手,毫不在意地回答。

  「已經是第十個故事了呢,」

  鯰尾藤四郎單手支著下巴說道,「真是的,說好的百物語怪談到最後全都變成童話故事了啊~一點都不可怕嘛!」

  「就是說啊,」

  加州清光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翻了個白眼,搖頭,「什麼土蜘蛛,山姥,幽靈,鵺,酒吞童子的……到最後全被砍了……」

  「關於天狗和妖刀村正的故事,也完全都不嚇人——」

  大和守安定有些好笑地補充。

  「嘛~嘛~」

  燭臺切眼含笑意,「本來就是為了讓主公能夠更加瞭解鬼怪的故事消除恐懼心,這樣不是很好麼?」

  確實如此,千夏眨了眨眼。

  她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怕那些妖怪了呢……

  「下一個是誰?」

  藥研推了推眼鏡,問。

  有著漂亮外表的小短刀立刻舉起了手,笑眯眯地用著甜甜的嗓音說道,「到我了到我了~」

  「是亂藤四郎,」

  長穀部點點頭,「那麼請開始吧。」

  千夏聞言,也重新端坐好。

  「那麼我就要開始啦,」

  亂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了看全神貫注的審神者,然後唇角一彎,可愛的笑容在陰影中平添了幾分魅惑與詭異,他稍稍壓低了聲音,「主公,一定要認真聽哦……」

  被他那麼一眼,千夏下意識地有種寒氣從背脊滲入的感覺,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卻強忍著點了點頭,「好、好的。」

  然後,亂的聲音在幾乎只有燭火劈啪的細微聲響中,低低地開始講述起了,關於雪女的故事。

  「……雪女問,你願不願意拿你最珍貴的東西與我的衣服交換?」

  亂那雙圓圓的藍盈盈的眼睛輕輕眯了起來,唇角彎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同樣看著他的千夏,「男人經不住雪女衣服下雪白的皮膚的誘惑,同意了。男人問,你不會冷麼?我最珍貴的,只有錢了。雪女搖了搖頭,說不是。男人問,那是這頂草帽?雪女依舊搖頭……」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

  「後、後來呢?」

  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雙手握在一起,同時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的兄弟,抖著聲音問。

  千夏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身後,那冰涼涼的風好像越來越大了,屋外夾雜冰雪的風仿佛毫無阻礙地吹了進來,真的就像是有一位冰肌雪膚的雪女正貼在她身後對著她吹氣。

  這麼一想,千夏下意識地抖了抖。

  五虎退也忍不住一個激靈,更加湊近了自家主公大人身旁,「主、主公大人,請、請別害怕!」

  「後來……」

  亂繼續以那種甜蜜的笑容看著千夏,然後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在一眾灼灼的目光下,腳步緩慢地走到了千夏的身後,「雪女趁著男人說話的時候,走到了他的身後,」

  千夏僵住身體,只聽到亂的聲音自身後傳過來,離得特別近,就好像貼著自己的耳朵在說話。

  然後一隻手貼上了她的背脊,刷拉一下,千夏覺得自己的心跳都瞬間停住了,全身的血液凝結到一處,冷冰冰的感覺如被雪女完全凍住了一樣。

  「她說,是你那顆熱乎乎的,還滴著血的心臟——」

  亂這麼說完,忽然張開手臂,一下子從身後摟住了千夏的脖子,用撒嬌的語氣說道,「怎麼樣,主公大人有沒有被嚇到?」

  千夏差點尖叫出聲來,她臉色刷白,僵著身體,好半晌,才露出一個苦巴巴的笑容,一臉欲哭無淚,「被、被嚇到了……」

  亂——好可怕……

  五虎退剛才也被亂忽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他的眼中已經下意識浮起了淚花,但是看到自家主公大人那嚇到快要暈過去的臉色,小男孩努力露出微笑,扯了扯她的衣袖安慰,「我、我們都在這裡呢,主公大人,別怕。」

  「嗯、嗯!」千夏用力點頭。

  「主公大人~」

  亂順勢擠開了一旁的長穀部,貼著千夏坐下來,笑眯眯道,「我的故事講得怎麼樣?」

  千夏想了下,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非常誠懇地點頭,「亂的故事講得非常好,超真實……」

  ——太真了……不管是語氣還是動作……

  「那,」這位如美麗的少女一般的小短刀滿意地歪了歪腦袋,親昵地靠在了千夏肩頭,「主公大人會不會也好奇我的裙子呢?」

  「誒?」千夏一愣,疑惑,「裙子?」

  「主公大人願不願意用一件珍貴的東西來交換呢?」亂靠著千夏,輕輕一抬眼,眸光閃閃。

  「交換……?」

  交換什麼?千夏一臉茫然。

  「咳咳,」長穀部忽然又咳嗽了一聲,他板著臉,「亂藤四郎,故事講完了按照程式,你該去吹蠟燭了。」

  「誒~~」

  有些不甘不願地嘟囔了一聲,亂撇撇嘴,站起了身來。

  吹滅了蠟燭,依舊什麼也沒看到的亂在回來以後乖乖坐會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好啦,下一個?」

  「下、下一個……是我……」

  千夏聽到五虎退的聲音微弱地在一旁響起。

  小男孩笑容很靦腆,白皙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瑩瑩的光,他用那雙蜜色的眸子看了看千夏,然後微微低頭,「那、那個,我講的故事是……」

  五虎退講述的,是一個名為「青坊主」的妖怪的故事,那是一期一振曾經給他們講過的睡前故事。

  既然是由性情溫和的太刀付喪神一期一振講的,又是一個睡前故事,那當然完全都不恐怖了。

  據說是一位全身青色的獨眼和尚,身材高大,原本是寺廟中偷懶的和尚,後來變成了妖怪繼續修行,若有孩童在太陽下山後仍然不回家在山中玩耍,就會被青坊主抓到洞窟或者野寺中教訓,是一個對人類無害的妖怪。

  「好像,也是個很喜歡孩子的妖怪呢……」

  千夏感歎。

  「是、是的,他是一個,保護孩子的妖怪哦!」五虎退用力點頭,眼眸清澈明亮,「我的故事講完了,去、去吹蠟燭了……」

  小男孩站起身來。

  「嗯,不要怕,我們都在這裡哦!」

  千夏摸摸他柔軟的頭髮。

  「嗯!」五虎退原本有些瑟縮的神情一下子軟和了下來,他點點頭,合握起雙手,「主公大人在這裡,為了保護主公大人,我、我就不會害怕了!」

  小小的男孩拉開紙門去了另一邊的隔間,又一支蠟燭被吹熄了。

  這一次,按照順序,輪到了千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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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千夏小時候不相信有鬼神, 而後卻因為自己確實見到過妖怪,總是被妖怪騷擾而懼怕著它們。

  然而校園中,最最不缺少的, 就是這種怪談。

  「我要講的故事, 是關於『鬼娃娃花子』的傳說……」

  千夏低下頭,目光低垂著, 望著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上。

  鬼娃娃花子的怪談在日本的校園中相當盛行, 據說花子遭人殺害, 怨念無法消散, 只能停留在她死去的廁所之內, 當有女孩子上廁所時,有人從背後給她遞手紙,千萬不能接,如果接了,在說完謝謝之後,花子就會把女孩的頭按到馬桶裡將之溺死;上完廁所之後,也千萬別往天花板上看和照鏡子,否則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也會被活活嚇死。

  千夏的聲音低低的, 她並沒有刻意將故事氛圍營造得很恐怖, 只是用像是說明書上的語句來解釋這個故事的前因後果, 但是平直沒有什麼起伏的聲調卻硬是在這幽暗的房間裡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錯覺。

  等她說完了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幾把小短刀們已經縮在了一起,正齊齊用惶恐的目光看著她。

  千夏愣了愣。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的聲音裡都有了哭腔, 「花、花子真的存在麼……廁所……」

  「應該……」

  千夏遲疑的語調讓小男孩那雙顫抖著眸光的眼睛越加濕潤起來了,她連忙搖搖頭,「那個,我從來沒見過。大概,不存在吧?」

  「這是主公大人學校裡的怪談麼?」

  亂藤四郎完全沒了先前的精神,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可怕的傳聞啊,真的有女孩子在廁所裡被殺死麼?」

  「花子……長什麼樣?」

  加州清光語氣遲疑地問。

  「……」

  千夏沉默了一下,忽然不知道為何,耷拉下了肩膀,顯得有些沮喪和無法言說的糾結,「並盛小學裡一直都有這個傳說……但是,」

  「但是,被大家害怕恐懼的花子,」她用手指揪了揪自己的袖子,「就是我——」

  「……」

  「誒?!」

  參加百物語的刀劍們齊齊愣住了。

  女生們的友情,似乎總是體現在下課之後手把手去洗手間,可是千夏不一樣,在學校裡,尤其是還在國小的時候,沒有人願意靠近她和她做朋友,當然也不會有女孩子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之類的。

  千夏自覺不想把妖怪引到周圍人身上,所以也刻意和大家保持著距離,但是那時候的千夏,在其他同學的眼中,本身就好像一個受了詛咒從恐怖故事裡走出來的人偶一樣讓人畏懼。

  「我什麼也沒有做,」

  千夏咬了咬唇,「只是……」

  只是有一次,隔間裡的女孩因為手紙用完而敲了敲隔板問她借,她便將手紙遞了過去,結果等她上完廁所出來的時候,隔壁的女孩看到她就尖叫著逃跑了。

  然後,並盛小學的鬼娃娃花子的怪談,就開始了。

  她後來,在學校的時候,即便再口渴都會少喝水,儘量都不去廁所了,就怕引起大家的恐慌。但是有時候肚子痛或者實在忍不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一、一期哥……」

  秋田藤四郎忽然扯了扯身旁兄長的衣袖,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我、我想上廁所——」

  「我、我也是……」

  「請帶上我!」

  「這麼說的話,我也有點……」

  一期一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看著排成一長隊在一期一振的帶領下走出房間去上廁所的小短刀們,千夏疑惑了一下,她望著被重新關上的紙門,思索了一下,才看向一旁的燭臺切光忠。

  「燭臺切先生,」

  千夏撓撓臉,「那個,可以請問一下麼?」

  燭臺切看過來,「怎麼了,主上?」

  「五虎退他們,大家是不是其實也會害怕妖怪呀?」

  她略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體,「雖然五虎退一直在安慰我讓我不要害怕,說大家都在這裡會保護我,可是短刀們,他們好像自己其實也……」

  雖然是經歷過百年歲月的付喪神,可是心性卻和外表沒什麼差別的小男孩們,明明自己也害怕得不得了,卻一直在強打精神地安慰她,還提出玩百物語的遊戲來減輕她對妖怪的恐懼。

  這樣一想,千夏覺得有些不安。尤其是在燭臺切肯定了她的猜測之後,她更加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在短刀們再度回來的時候,千夏以自己有些累為理由,提前結束了這個名為百物語的遊戲。

  雖然沒有真的講完一百個鬼故事,但是當千夏回到房間躺下的時候,面對著跳躍的燭火,她莫名覺得,心中的恐懼真的減少了。

  本丸中的刀劍,就算是小短刀們,即便是害怕,也都會保護她的,還有那些強大的,能夠退治妖魔不懼鬼神.的刀劍們。

  如此想的話,她似乎確實,沒什麼好害怕的。因為大家,都會保護她,她相信這一點。

  猶豫良久,她從床鋪之中爬出來,盯著蠟燭,鼓起腮幫子,用力吹熄了那小小的火苗。

  「晚安。」

  ……

  第二天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千夏在院子裡練習了一會兒揮刀,嘴裡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形成了白霧,溫度依舊有些低,但是運動過後卻完全不會覺得冷。

  吃過早餐,她拿了衣服去池水邊洗,然而當她來到池塘邊的時候,卻見那裡正擺著一個大大的木盆與一瓶洗滌劑,但是卻沒有半個人影。

  「今天負責洗衣服的……」

  千夏抱著衣服想了想,「是歌仙先生和和泉守先生,可是人呢?」

  她疑惑地走上前,按照往常那樣將自己的衣服放到空著的木盆中,然後認真地搓洗起來。

  原本以為是暫時離開,但是直到千夏將自己的衣服都洗完了,那兩位付喪神都遲遲沒有回來,她遲疑了一下,便將原本就泡在木盆子中的那塊看起來像是床單一樣的布一起洗了。

  滋啦——

  搓洗的手一頓,千夏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她遲疑著舉起手上的布匹,在看到被撕開的那兩條白布條時,她眼中亮晶晶的光瞬間黯淡了。

  「……」

  她癟了癟嘴,腦袋再一次耷拉了下來。

  歌仙兼定回來的時候,就正看到千夏抱著膝蓋蹲在那裡,整個人都好像被烏雲籠罩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在短暫的愣怔之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揚了揚眉梢。

  「主公?這是怎麼了?」

  他放輕了聲音,走過去溫和地問。

  千夏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她抬頭,一雙棕色的眸子久違地顯露出幾分忐忑與瑟縮。

  「對、對不起——」

  「嗯?」

  歌仙兼定疑惑了一下。

  「我……想幫忙的,可是,又闖禍了。」

  千夏誠實地指了指已經被晾曬好的那塊白布,「我把它洗壞了。」

  歌仙的視線卻定在了千夏通紅腫脹著的手指上,他蹙了蹙眉,還是按照她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隨即卻是下意識地按住了額頭,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啊,是那個啊——」

  他輕歎了口氣,一手搭在腰間,「是山姥切的。」

  「我去向山姥切先生道歉!」

  千夏刷的站起來,轉身就朝著菜園的方向跑。

  「啊等一下主公……」

  歌仙慢了半拍,人已經跑遠了,他看著女孩子風風火火的身影,有些好笑。

  「不過,洗的真的很乾淨啊,」

  走到被平整晾曬起來的白布旁,冬日燦爛的日光落下來,白布映襯著雪地,潔白無瑕到仿佛反著光一樣,微風吹動,布匹輕柔地擺動,「——甚是風雅~」

  比起剛來的時候,在洗衣這一方面,主公的進步很大了。

  ——就是洗得太乾淨了,山姥切又要說『破破爛爛地才適合仿製品』這種話了吧?

  這位注重風雅的文系刀劍無奈地抱著手臂感歎。

  ……

  「原來如此,針線的話,主上可以去問問看宗三左文字,我記得他那裡好像有。」

  燭臺切摸著下巴回憶,然後才又有些猶豫地問道,「不過,主上您真的要自己動手麼?」

  得到答案立刻就想要去找刀的千夏聽到燭臺切的問題,她眨眨眼,肯定地點頭,「嗯,因為是我弄壞的,當然必須要由我來彌補才行啊,我已經向山姥切先生道過歉,也承諾了要把披風縫好再還給他哦!」

  燭臺切似乎很感興趣一般,他笑著問,「山姥切怎麼說的?」

  千夏皺了皺鼻子,「他說,『這樣正好,破爛不堪的話就沒人拿我作比較了』……」

  她搖搖頭,「但是,自己闖的禍就得要自己收尾才可以,不能因為山姥切先生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了。」

  燭臺切聞言,目光柔和下來,他伸手拍拍千夏的頭,笑著鼓勵道,「說得對,那麼主上還請加油吧。」

  「嗯!」千夏笑著點頭,她彎起眼睛,「別看我笨手笨腳的,可是縫補衣服還是可以的!國小的時候我就會縫手帕了呢~」

  說起來,那時候家政課縫好的手帕,似乎是想要送給恭彌的……

  可是後來那塊手帕去哪兒了呢?

  千夏一邊走一邊撓著頭想,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第32章

  從宗三左文字那裡借來了針線並認真道了謝, 千夏捧著已經幹了的白布單坐在陽光照耀下明亮的回廊邊,開始專心地縫補起來。

  因為自己比較笨手笨腳的關係,所以衣服啊裙子啊總是會不小心被弄壞, 雖然縫補的手藝不能說很好, 但是勉強還是能夠看得過去的。

  日光溫暖,小小的女孩子低著頭, 專心致志地縫補著, 陽光下, 稍稍有些蓬鬆卻比之幾個月前已經順服了不少也長了不少的頭髮, 依舊呈現出一種毛茸茸的感覺, 像是一隻皮毛鬆軟的小動物。

  「啊,終於縫好了!」

  最後打好結將針線剪斷,千夏雙手舉起那塊洗得很乾淨的白布,跳到庭院當中,在陽光下眯著眼睛仔仔細細又看了看,然後滿意地彎起了眼睛。

  雖然不能做到完全看不出來,但是成果還是很不錯的呢~

  「接下去,把它疊好送還給山姥切先生吧!」

  她自言自語地如此說著, 然後撓撓頭, 有些困惑地望瞭望天空, 「說起來, 我怎麼覺得,好像以前也幫誰縫過衣服呢?」

  ……可是,是誰呢?

  肯定不是恭彌啦, 他雖然總是打架,但其實很愛乾淨也很注重儀錶的,制服壞掉就直接扔了,更何況後來,在並盛他幾乎是沒有什麼敵手,完全不會受傷也不會弄髒衣服的。

  而且千夏也沒有什麼朋友,她會幫人縫衣服的話……

  這麼說起來……

  一邊回憶,一邊將針線收拾好然後把布單整齊地疊好,千夏在回廊上走了兩步,然後忽然停住了腳步。

  「啊,對了!是那個男孩子嘛!叫做……」

  她一敲手心,「——阿綱!」

  ……

  那是千夏還在念並盛小學的時候。

  某天傍晚,她如同往常那樣獨自回家的時候,在小公園附近遇到了正在被同學欺負的那個男孩子。

  他摔坐在沙地上,抱著腦袋瑟縮成一團,一頭棕色的短髮也亂七八糟的頂在腦袋上,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欺負他的三個大男孩看起來是高年級的學生,一邊嘲笑著喊他的外號「廢柴綱」一邊往他身上踢著,千夏生氣地在地上撿了幾塊石頭就朝他們扔了過去。

  被砸到的男孩回過頭來,原本怒氣衝衝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立刻就轉為了恐懼,夕陽下,如同血染的天空背景中,女孩子披著頭髮,長長額發後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與蒼白無血色的臉陰鬱而可怕,分外襯托著這逢魔時刻的詭譎陰森。

  「是鬼、鬼娃娃……」

  「救、救命啊!!!」

  「不要詛咒我們!」

  ……

  那時候,正是關於木村千夏就是「鬼娃娃花子」的傳言在學校裡風靡的時候,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就連高年級的男生都很怕她,甚至有「被木村千夏看了就會受到詛咒」的說法。

  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的千夏默默看著他們跑遠,轉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個小男孩也是露出了一臉驚恐的樣子,小臉刷白地看著她,接觸到她的目光,他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撐著地面往後退了退。

  ——比起先前被人欺負,他似乎更加害怕的反而是她。

  千夏低下頭,轉身要走。

  看著她背影的小男孩剛剛松了口氣,卻看到已經離開的女孩子忽然停住了腳步,然後猛地轉過了身來。

  「不要——!!」

  他看到那個像幽靈似得女孩睜大了眼睛露出了驚慌恐懼的神色。

  然後,似乎刮起了一陣陰冷的風,朝著他迎面而來,他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讓他在那一刻,清晰的意識到正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撲向他。

  他被嚇得完全不敢動彈,只聽到女孩子喊著「快跑」一邊急切奔過來的腳步聲,他自己卻緊緊閉上了眼睛。

  「啊!!!!!」

  ——哐當

  刺耳的尖叫聲與像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一瞬之後,又歸於寂靜。

  良久他才顫巍巍地睜開眼睛,但是眼前卻什麼變化也沒有,只有那個被學校裡的大家叫做「鬼娃娃」的女孩子一臉呆滯地站在不遠處,像是被嚇到了的樣子,原本森冷的面容因為呆呆的表情倒是忽然沒有那麼可怕了。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

  他雖然看不到,但是千夏卻看到了,那些時時刻刻纏著她的妖怪,一邊說著男孩身上有很香的味道一邊朝著他撲過去,卻在即將接觸到他的時候,被一陣刺眼的白光給直接消滅了。

  在那些妖怪慘叫著消失的時候,她還聽到它們說了什麼「神明後代」「神佑」之類的詞語。

  那些糾纏了她好多年,總是讓她苦惱,她都已經習慣並且學會漠視了的妖怪,就那麼簡單地被解決掉了。

  那一瞬間,小小的千夏有一種相當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忽然醒來,或者說,眼前這個,才是夢境?

  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從那之後,她的身邊再沒有出現過騷擾她的妖怪了。

  ——她就這樣被解救了。

  ……

  「再後來……」

  一邊回憶著,一般朝著山姥切國廣的房間走去,千夏點著下巴,望著回廊外清澈明淨的藍天與白雲,露出微微的笑意。

  ……

  再後來,雖然沒有了妖怪,但是長久的自閉形成的習慣與在校園中大家對她的態度,木村千夏的生活與過往並沒有發生什麼差別,但是她終於還是慢慢學會了重新露出笑容,學會主動與別人說話了。

  她把亂糟糟的頭髮紮了起來,雖然看起來還是邋遢又雜亂,但是把額頭的劉海一起束進辮子當中後,露出了額頭與那雙可愛的棕色眼眸,完全就沒有了原先那種陰森的感覺。

  她還遇到過那個男孩子,在上學路上,他正一邊哭一邊被領居家的大黑追趕。

  大黑是一隻看起來有些凶凶的,但是其實很可愛的德牧犬,千夏每次路過都會和它聊天,它也很喜歡讓千夏摸摸腦袋。

  千夏叫住了大黑,那個男孩眼淚汪汪地露出「終於得救了」的眼神。

  他的名字叫做沢田綱吉,比千夏小一屆,因為成績不好體育也不好,性格又懦弱膽小,所以總是被人欺負,還經常被狗狗追著跑,就算是小小的吉娃娃,他也會很害怕,所以同學都叫他「廢柴綱」。

  「所以,你的名字是叫做阿綱(つな)?」

  千夏蹲在他面前,將手帕遞給滿臉都是眼淚鼻涕的他,有些驚訝,「我叫小夏(なつ)。」

  「謝、謝謝……」

  有些臉紅地接過手帕,叫做阿綱的男孩子縮了縮肩膀,像是小兔子般清純無辜的眸光畏畏縮縮地看向她,「上、上次——」

  「你的制服破了。」

  千夏忽然注意到他袖口。

  「誒、誒?!」

  男孩一愣,他抬手看了看,隨即臉上露出黯然與苦惱的表情,「媽媽看到的話會擔心的——」

  不能再說是因為摔跤所以擦破的了。

  「我幫你吧!」

  千夏忽然露出了笑容,一雙乾淨又明亮的眼睛當中仿若透出日光的溫暖,她唇角上揚著,原本蒼白的樣子在這樣的笑容變得生動了起來,她從書包裡找出了針線包,自信滿滿地說道,「這個我還是會的!」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原本糾結著的男孩子怯怯地點了點頭,將手伸了過去,「拜、拜託你了……」

  ……

  「山姥切先生~」

  雙手拿著整齊疊好還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洗滌劑味道的布單,千夏將它交給了正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付喪神,「那個……很抱歉,把它弄壞了。」

  手上的重量一輕,布單已經被拿走了,隨即面前布匹劃過空氣形成的輕風,山姥切已經將那塊布重新披到了自己身上。

  他扯了扯頭頂的布來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千夏只聽到他的聲音低低的傳出來。

  「這樣就可以了吧?」

  千夏笑了起來,她雙手合十,歪了歪頭,「嗯!很好看!」

  「……不要說我好看」

  山姥切再次強調。

  ……

  現世並盛中學

  「委員長,這是今天檢查學生書包的時候搜到的東西。」

  飛機頭叼著草根的風紀副委員長草壁哲矢站得筆直彙報道。

  在一旁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很大的紙箱,裡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類似於各種封面不可描述的雜誌,或者危險武器,以及莫名其妙的玩具……

  戴著風紀袖章的黑髮少年看了一眼紙箱,點頭,「扔了。」

  「是。」

  草壁立刻應聲,然後遲疑了一下,偷眼看看正打著哈欠的委員長,「另外,還從一個一年級生的書包裡,搜到了一樣東西……」

  雲雀恭彌的目光輕輕掃了過來。

  草壁哲矢立刻從紙箱裡翻出了一塊手帕。

  簡單到有些簡陋的白色手帕上,繡著歪歪扭扭的一隻小鳥,邊角處,用藍色的線縫了「なつ」兩個字。

  很早以前就跟隨著雲雀也同時認識千夏的草壁表示這塊手帕很眼熟,他曾經被千夏問過那塊手帕怎麼樣,不過當時他沒認出來那是只小鳥,只是很茫然地問為什麼要在手帕上縫一個網球。

  然後就看到千夏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他也再沒見到過這塊手帕了。

  到現在他才猛然驚覺,那大概……是一隻……雲雀鳥?


第33章

  「馬兒乖乖的, 這次不可以再咬我的頭髮了哦~」

  千夏卷起了寬大的袖子,一邊囑咐一邊動作輕柔地刷洗著,已經長長了不少的頭髮松松地在頸後用發帶束起, 臉頰兩側落了些碎發, 黑亮的發色映襯著白皙的臉頰與可愛的笑靨,整個人在陽光下都透出一種明媚鮮活。

  「來, 主公大人, 我的帽子借你~」

  金髮的少年將自己頭上的帽子一摘, 俐落地扣到了千夏頭上, 笑容燦爛, 「這樣就不用擔心啦~」

  一身都是白色加金色的主調,就連頭髮與眼睛都是好看的金色,在燦爛的日光下仿佛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的少年微笑起來,就仿佛天使一般可愛。

  「謝謝你,物吉。」

  千夏歪頭道謝,彎起眼睛來。

  「是主公大人來給我幫忙,應該我說謝謝才對,」

  幸運小天使物吉貞宗一邊往馬槽中加飼料一邊笑吟吟地說, 「不管什麼時候, 主公都要保持微笑哦, 因為笑容能帶來幸運的。」

  「嗯。」

  千夏用力點點頭, 她將刷子放回到木桶中,然後輕輕拍了拍馬兒,「這次沒有搗亂了呢, 我第一次來本丸的時候,可是被你給嚇了一跳哦!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馬兒噴出鼻息,抖了抖鬃毛,然後湊過來貼著千夏的手心蹭了蹭。

  「距離主公大人來到這裡已經快要半年了呢,時間好快呀,」

  物吉說著,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得非常開心,「第一次見到主公的時候,大家都很意外。」

  「意外?」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為什麼呀?」

  「嗯……」

  物吉撓撓頭,「因為沒想到,新來的主公大人是個看起來這麼小的女孩子啊~」

  他們第一次見到千夏的時候,她個子小小的,皺巴巴的制服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頭髮枯黃亂七八糟地紮在一起,皮膚蒼白神色也有些驚慌無措。

  「但是,看到主公大人對我們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主公大人一定會是一位很好的主公了。」

  物吉如此說道,金色的眼眸清澈,「因為您的笑容很溫暖很可愛哦~」

  千夏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頭,「那個,其實大家才是,都很可愛,很溫暖才對……」

  在本丸的生活,對千夏來說,真的才像是一場非常美麗溫暖的夢境一樣,每一天,都很開心很快樂。

  冬天已經過去了,冰雪消融,春光明媚,溪水又開始發出潺潺的流動聲,鳥兒也從林子中飛了出來,鮮嫩的草木開始冒出頭來,花兒也開放了。

  萬物開始復蘇,生機勃勃的春日,美好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是這個本丸迎來的第一個春天。

  前幾天,今劍興奮地跑來告訴她,小坡上的大樹,枝頭已經冒出了花苞,再過幾日,一定就會開花了。

  大家約定,等到大樹開花的時候,就一起去小坡那裡,在綠草如茵的土地上鋪上野餐布,擺上燭臺切做的點心,再去萬屋買幾瓶刀劍們喜歡的清酒,大家一起擺一場春日賞花宴。

  「喲,主公,原來你在這裡!」

  正洗完手把束袖子的布帶解開,千夏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活力十足的喊聲,她回過頭,果然看到又是一位在陽光下耀眼得不得了的付喪神。

  「鶴丸先生?」迎著日光有些睜不開眼,她用手遮擋了一下眼睛,疑惑地問,「您找我麼?」

  白衣白髮,皮膚都白皙得像是在發光的付喪神笑嘻嘻地跑過來,他將手上的鏟子往地上一放,插著腰湊近了問,「怎麼樣,主公現在有空麼?」

  千夏看看那把鏟子,猶豫了下,點頭,「是、是有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對於這位熱衷於搞事的「為老不尊」的付喪神,雖然自從那次差點被嚇哭之後,鶴丸就遵守承諾再沒有跑來故意嚇她了,但是面對他這樣閃閃發亮興趣盎然的眼神,千夏再次露出了像是兔子立起耳朵來的警惕表情。

  「啊別緊張別緊張啦~」

  看到她緊張的樣子,鶴丸連忙擺手,「我不會對主公怎麼樣的,跟我來就好~」

  「誒、誒?」

  千夏還不待放鬆,就已經被鶴丸一把拉著往前跑了。

  ……

  「鶴丸先生……」

  看著正賣力鋪著草皮做偽裝的鶴丸,千夏拿著鏟子遲疑,「……您不是說要種樹麼?」

  ——為什麼要在他們倆剛剛挖好的坑上還鋪上一層草皮?

  「他們來了!」

  鶴丸手搭涼棚遠望了一下,動作飛快地拽著她跑到樹後面躲了起來,同時對著她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

  看著正說說笑笑往這裡走的鯰尾藤四郎和亂藤四郎,千夏又轉頭看看不遠處就在路中央幾乎是他們必經之處的那個坑,她瞬間明白了。

  ——她竟然變成鶴丸先生惡作劇的同夥了麼?這樣真的沒問題麼?

  怎麼可能真的沒問題!

  噗通——

  「啊!主公大人居然也參與了麼!太過分了哦!」

  從坑裡爬出來的亂藤四郎指著尷尬站在鶴丸身後傻笑的千夏,鼓起臉頰忿忿道。

  千夏雖然有些心虛,但是目光觸及到亂的臉上那幾道泥印子,還有那頭鮮亮的長髮上插著的幾片葉子,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主公大人你居然還笑!」亂插著腰,怒瞪,「被鶴丸先生帶壞了啊!」

  「對、對不起……」

  千夏撓頭,乾巴巴笑了兩下。

  「人生就是需要驚嚇才有樂趣嘛~」

  鶴丸毫不覺得抱歉,手肘往千夏窄窄的肩膀上一搭,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要是什麼都是預料到的話,心可是會先於身體而死的~」

  ——嘩啦

  鶴丸話音剛落,一大桶水已經毫無預兆地潑了下來,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透,被殃及到的千夏也被潑了個正著。

  她呆若木雞,額發貼著臉頰不停往下淌著水。

  然後她就聽到了鯰尾藤四郎笑嘻嘻的聲音。

  「怎麼樣,這下鶴丸先生和主公大人是不是也被嚇了一跳?」

  她聞聲轉頭看去,就見呆毛一翹一翹的鯰尾正提著水桶站在他們身後,笑容燦爛地伸手比了個V。

  「哦哦,還真是嚇到了我了啊~」

  鶴丸在短暫的愣怔之後,立刻回過神來,他把袖子往上一撩,再次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這是要打水仗麼?」

  ——打、打水仗?

  於是,在既冬日的打雪仗之後,在初春時節的小溪流旁,本丸的刀劍們又熱情洋溢地開展了一場打水仗比賽,最後……依舊是被聞聲找來的燭臺切給喊停了。

  刀劍和審神者們全部都是一副才從水裡爬出來的樣子,渾身上下都低著水,互相看著都忍不住哈哈笑出聲。

  第二天,千夏發燒了。

  藥研來看過之後,為她開了些藥,長穀部去了一趟萬屋配藥,石切丸也來進行了一場祈福驅邪的淨化儀式,因為前一天的胡鬧而導致審神者生病,參與了那場打水仗遊戲的刀劍們都有些內疚,小短刀們齊齊跪坐在千夏的床鋪邊,看著燒到滿臉通紅神志不清的主公,都露出了揪心又難過的表情。

  人類真的好脆弱啊,而且主公大人還是那麼小的人類女孩。

  一定,要快快好起來啊。

  「大、大典太先生,主公大人她……」

  五虎退小小聲地詢問著正將寬大的手掌自千夏額頭移開的付喪神,琥珀色的眼眸專注又期待地仰望著他。

  「病魔怪物都畏懼我,」

  穿著深色內番服,額頭綁著黑色額帶的付喪神聲音低沉,垂下的目光看了一眼千夏,「會好的。」

  「嗯、嗯,我……我沒事的……哈、哈哈……」

  雖然燒得已經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這些付喪神們了,千夏還是下意識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主公大人……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

  堀川國廣擔心地問道。

  「主人,您餓不餓,想不想要吃點什麼,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還是想要喝水?」

  加州清光湊過去,暗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千夏,一瞬不瞬,似乎就怕眨眼了面前的人就會消失一樣。

  「沒、沒事啦——」

  千夏牽了牽嘴角,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清光將耳朵湊過去,卻只聽到了幾聲急促的呼吸,然後他才發現,千夏她已經再次昏睡了過去。

  「感覺好嚴重啊……」

  大和守安定微微蹙眉,有些不安地扭頭看向藥研藤四郎,「還有別的辦法麼?」

  穿著白大褂的可靠短刀托了托眼鏡,他一直守在這裡沒有離開過,「等長谷部先生把藥帶回來,吃過藥再出一下汗,應該就會好一點了。」

  「長谷部先生還沒回來麼?」

  今劍睜著紅紅的眸子鼓著臉頰問,「我的機動更高呢,應該讓我去給主公大人買藥才對~」

  ——可是你連漢字都不太會寫啊,藥方交給你真的沒問題麼?

  大和守安定歎氣,「對了,燭臺切先生呢?」

  藥研的眼鏡片反了一下光。

  「狐之助來了,燭臺切先生在接待。」

  「狐之助?」

  加州清光一怔,他皺起眉,「這個時候?難道又有任務了?」


第四卷 魍魎之京

第34章

  慶長二十年五月

  寂靜無聲的夜晚, 只有如水月色流淌於庭院之中,絕美的華服少女駐倚于門邊,望著懸于中天的那輪明月, 露出了淡淡的惆悵, 烏黑的長髮如墨,在月光下映出好看的光暈, 這一畫面, 美麗得像是傳說中的輝月姬。

  忽然有一陣風襲過, 吹起了她的長髮與繁複的寬袖, 她下意識地抬手遮住臉, 回頭看去的時候,卻發出了「呀」的一聲。

  不知何時,她身後的房間內,已經多了三個人。

  外形看來,兩個是身姿纖細配著刀的少年,還有一個身形非常魁梧高大體格壯碩,身後背著一把長.槍。俱是武士的打扮。

  但是少女的目光卻停留在了被那個背負著長.槍的男人抱在懷中的女孩身上。

  她以袖掩著口,眉頭微蹙, 有些擔心地問, 「她怎麼了?」

  那個女孩穿著白衣緋袴, 是神社巫女的打扮, 看年紀應該與她差不多,此刻額頭佈滿了汗水,臉頰紅得不正常, 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姬君,」

  抱著女孩的男人單膝跪地,抬頭看她,他的聲音低沉,「深夜前來打擾非常抱歉,但是我家主公大人身體不適,聽聞您擁有能夠治癒他人病痛的能力,萬不得已……」

  「拜託您了,瓔姬大人!」

  站在另一側,穿著淺藍色羽織戴著白圍巾的少年也不由得上前了一步,他面貌清秀,一雙藍色的眼睛中滿是急切與懇求。

  另一位短髮的少年也低下頭,聲音低沉,「拜託您了。」

  雖然不論是他們的出現還是這奇怪的外貌打扮都很可疑,但是被稱為瓔姬的少女卻什麼也沒問,她快走了兩步來到他們面前,「請將她放下來吧。」

  蜻蛉切聞言,眼睛一亮,他動作輕柔而小心,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的寶物一般將女孩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瓔姬在一旁跪坐下,毫無遲疑地直接伸出手覆上了女孩的額頭。

  有白色的光芒自她的手中浮現,她閉上眼,聖潔純淨的光暈下,本就是傾城之姿,越發顯得如同不食煙火的神女般聖潔美麗。

  大和守安定與藥研藤四郎也在一旁跪坐下,他們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落在千夏身上,緊緊關注著她的反應。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千夏原本緊皺著的眉頭漸漸松了,臉上不正常的紅暈也消退了下去,當瓔姬收回手的時候,藥研立刻探身檢查。

  「怎麼樣,藥研?」蜻蛉切問道。

  「燒已經退了。」藥研露出了微笑,像是終於松了一口氣,他轉而看向瓔姬,俯下.身,「多謝姬君。」

  大和守安定與蜻蛉切也一起向她行了禮。

  瓔姬剛剛露出放鬆的笑容,就被他們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她連連擺手,「不、不必道謝,能夠幫上忙的話我很高興。」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公主殿下,發生什麼事了麼?」

  瓔姬愣了一下,她有些無措地看了看一旁的幾個「人」,又看看還昏睡著的女孩,然後抿了抿唇,對著門外說道,「沒事,什麼都沒發生。」

  來人遲疑之後還是離開了,瓔姬松了口氣。

  「那是負責保護我的陰陽師,」

  她笑著看向面前的人,猶豫了下,才問道,「你們,也是妖怪麼?」

  ……

  千夏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房間裝飾典雅華麗,就連被褥都透出好聞的熏香味道,她撐著身體坐起來,有些茫然地環顧著四周。

  「你醒了呀。」

  好聽的聲音如同鶯鳥般清脆悅耳,她愣愣地轉過頭望去,就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她的身後,跟著一位端著餐盤的侍女,門外的陽光透進來,照在少女的身上,恍惚間讓千夏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女。

  她還在發著呆,少女已經讓侍女將餐食端了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

  她歪了歪頭,黑亮順滑彷如絲綢般的長髮也跟著輕輕晃了晃。

  千夏眨了眨眼,呆呆地點點頭,「已經沒事了。請問,這裡是……」

  「我是瓔姬,這裡是我居住的院子,」

  瓔姬在一旁坐下來,她舉止優雅端莊,笑容親切,「因為您還未康復,蜻蛉切大人他們將您暫時託付給我照顧了。」

  「巫女大人,是我家公主殿下救治了您哦~」

  侍女一邊將茶水遞來,一邊說道,「殿下還瞞著大人不准我們透露消息。」

  千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連忙向瓔姬道謝,「那個,真是非常感謝您,瓔姬殿下。」

  瓔姬捂嘴輕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必道謝,那幾位大人已經向我道謝了很多次了。」

  說到這個……

  千夏接過水杯道謝之後,連忙問,「蜻蛉切他們……」

  「我的院子裡一直有陰陽師守衛又有結界保護,那幾位大人覺得這裡很安全,便將您拜託給我了,他們讓我轉告您,等晚些時候會回來向您彙報情況。」

  千夏點了點頭,「謝謝您。」

  確實,雖然是付喪神,但是大家都是男人的外形,停留在公主殿下居住的院所也是於理不合的。

  但是忽然就變成孤身一人了,多少還是有些……寂寞呢——

  用過瓔姬送來的食物並道了謝,她們隨意聊了一會兒之後,有侍女前來說是瓔姬的父親讓她去前殿。

  千夏看到瓔姬原本還笑意溫柔的臉上立刻浮現起了絲絲縷縷的憂愁,她不太明白原因。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感覺已經徹底恢復了精神.的千夏起身走到了門外的長廊,然後果然看到院子裡隔著一段距離便佇立著陰陽師打扮的守衛,院子中間的大樹上,還有以注連繩構成的結界。

  千夏不太懂這些東西,但是她能清楚看到,一個碩大的透著光像是罩子一樣的東西籠罩著這整個院子,罩子上不時有光華流轉,看不懂的符文若隱若現。

  「好厲害啊——」

  她仰著頭看著,神情有些驚異。

  「您能看到?」

  身旁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千夏嚇了一跳,轉過頭去,就見一個武士打扮配著到的光頭青年正站在回廊下,他五官深邃,目光銳利地看著她,「那是我們花開院家設立的結界,就算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也不是誰都能看到的。」

  「花開院?」

  千夏愣了下,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您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再度發問,他打量著千夏的衣著,「巫女?昨天晚上,進入公主殿下房中的就是您麼?」

  千夏搖搖頭,她很誠實地回答道,「我不是巫女,我是審神者。先前我生病了,所以我的同伴帶著我來向瓔姬殿下求助,是瓔姬殿下治好並收留了我。」

  「審神者?」

  男人眉頭微微皺了下,面露狐疑,「您所說的同伴,不是人類吧?」

  「嗯,他們是付喪神。」千夏點點頭,她沒有感覺到面前人的惡意,所以也並不隱瞞,只是奇怪於他的慎重的神情,「請問,有什麼不對麼?」

  男人遲疑了一下,看看她,「在下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花開院是光。最近這段時間因為覬覦公主殿下的妖物越來越多,所以這個院子的結界已經被加固,你們是怎麼做到不觸動結界進來的?」

  他像是非常無法理解這一點,眉頭緊皺著。

  「誒?」

  千夏撓撓頭,「那個,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覺。」

  花開院是光又看了看她,但是因為實在沒辦法從她身上看出更多東西來,他歎了口氣,「既是公主殿下的客人,就請安心在此休養吧。」

  「嗯、嗯,辛苦了。」千夏茫然點頭。

  花開院是光轉身離開,他決定一會兒回本家找自家弟弟,花開院家這一代的當家花開院秀元投訴。

  ——他們花開院家的結界到底怎麼了?擋不住那個吃白飯的滑頭鬼讓他隔三差五地來騷擾公主殿下也就算了,現在又被幾個付喪神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大搖大擺地闖入還沒有留下絲毫蹤跡,真的變成了擺設不成?

  千夏不太明白為何那位陰陽師大人離開的背影透著一股憤怒,她撓撓頭,在回廊邊坐下,捧著臉歎氣。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千夏還是模糊有那麼點印象的。

  因為打了水仗沒有及時換衣服結果就感冒發燒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躺在被子裡,大家也圍著她露出擔心的表情。

  然後狐之助來了,說是政府又下達了新的出陣指令。只是出陣指令也就罷了,燭臺切他們都開始商量出陣人員的配置了,狐之助卻又加了一句,這一次出陣,審神者大人也必須一起前往,而且時間緊急,得立刻出發。

  於是這麼一句話,就引得本丸的刀劍們齊齊怒了。

  當時的千夏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怎麼能跟著他們一起出陣呢?

  狐之助面對一眾怒火,抱著腦袋露出了委屈瑟縮的神情,表示它也很無辜。


第35章

  這一次的目的地, 是慶長二十年的大阪城。

  這個時間點上的重要歷史事件,大家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終結了戰國時代的那一場戰役——大阪夏之陣。

  也是在這場戰役中, 與豐臣秀吉所築造的那座天下名城一起, 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的本體也被燒毀在了熊熊燃燒的大火之中。

  但是時代與背景如何他們倒是無所謂,已經經歷了很多戰役的刀劍們, 就算是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 他們也早就已經不在意這種事情了, 哪怕要他們再次親眼看著自己在火海中被焚毀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情緒波動了, 但是這次, 時之政府居然指明了要求還在生病的審神者一起出陣,這就不在他們可以忍受以及理解的範圍之內了。

  「各、各位殿下,請息怒。」

  縮成一團的狐狸式神抱著腦袋,抖著聲音,「這、這也是迫不得已之下做出的決定,還、還請聽我解釋。」

  「快說!」

  加州清光插著腰瞪著那雙紅紅的眼睛,神情不善。

  「是、是這樣的——」

  狐之助咽了咽口水,試探著鬆開了前爪, 露出賠笑的表情, 然後才結結巴巴解釋起來。

  前一次慶應四年會津之役, 溯行軍的異常並不是偶然, 在那之後,其他幾個本丸出陣時也或多或少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不論是溯行軍的等級還是數量, 到後來甚至是時間偏差都出現了異常,因為剛開始沒有被重視,有的本丸沒有派出足夠的戰力應對,以至於刀劍在出陣之時重傷。

  原本,只要不是特別魯莽冒進的隊長在這種時候肯定都會選擇先撤退回本丸的,可是,據最後安全回來的刀劍陳述,他們想要傳送回本丸的時候,卻發現時空通道被遮罩了,他們無法回撤。

  接二連三的,有本丸發生碎刀的慘劇。

  後來的出陣指令中,就有審神者不放心自家刀劍而一同前去的,審神者一起前往,一來可以保證在外時能夠對受傷刀劍進行及時治療,二來審神者對於時空感應的能力能為完成任務提供很大幫助,最重要的是,有審神者在,源自於審神者自身靈力構築起來的本丸,不可能有人能夠切斷他們的聯繫,至少溯行軍那邊目前還做不到。

  這應該是很順利的,但是……

  據一同出陣的審神者上報,他們的時空感應能力,以及對出現的溯行軍的數量時間方位上的判斷,都出現了或多或少的誤差。

  仿佛有什麼看不到的磁場在影響著他們的靈力發揮。

  對抗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已經進行到了尾聲,這種時候,任何的一點意外都有可能導致從前無數審神者與刀劍們以血淚獲取的戰果被毀於一旦。

  時之政府是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就、就是如此,上次會津之戰的時候,」

  狐之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被大和守安定扶著坐起身來的千夏,「您對於溯行軍的判斷沒有出現絲毫誤差,您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夠做出準確判斷的審神者了。政府想要從您身上查明原因。所以……」

  「雖然理解你說的這些,可是不能等到主公大人身體康復以後麼?」

  今劍鼓著腮幫子,忿忿道,「主公大人現在的樣子,怎麼能跑出去!」

  「那個……」狐之助的尾巴甩了甩,有些無措的樣子,「因為這次探查到的歷史異變涉及範圍很大而且時間很趕,不能準確做出判斷的話,很可能無法順利完成任務——」

  「我知道了……」

  千夏的聲音很輕,卻讓在場所有刀劍們都聽到了,大家齊齊將目光轉過去,就見這位眼神都還無法準確聚焦在一處的審神者,唇角一彎,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沒關係的,我和你們一起去。」

  「主公大人!」

  有刀劍擔心的叫她。

  「我生命力很強的,就算、咳咳,就算感冒了,只要躺一下睡一覺,馬上就會好的,沒關係的咳咳咳……」

  千夏的聲音虛弱,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卻依舊努力地提著嘴角。

  「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當即露出了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表情。

  「明白了。」

  藥研藤四郎歎了口氣,戴著黑手套的手俐落地摘下了眼鏡放到一邊,他站起身,一邊脫白大褂一邊說道,「請帶上我吧。」

  在考慮了刀種以及各方面的數值後,最後確定的出陣人員為,能夠照顧千夏的短刀藥研藤四郎,與千夏比較親近的打刀大和守安定和有著「幸運小王子」之稱能夠帶來幸運的脅差物吉貞宗,天下五劍之一的太刀大典太光世,以及絲毫不遜色於天下五劍的太刀大包平,最後是可靠的長.槍蜻蛉切。

  隊長為蜻蛉切。

  後來……

  後來其實千夏就記不清了,甚至於穿越時空來到這裡的過程,她都幾乎都已經沒有印象了。

  果然還是給大家帶去麻煩了吧?

  雙手用力往臉頰上一拍,輕微的疼痛拉回了她飄飛的思緒,她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既然蜻蛉切他們說晚些時候會回來找她,那麼在此之前,她就先做好她能夠做的事情。

  合掌於身前,她閉上眼,以自己的靈力來捕捉時空扭曲產生的異常變動。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睜開了眼。

  「是那個方向麼?」她遙望向天邊,然後撓撓頭,「可是那裡是哪裡呀?」

  溯行軍的數量與出現時間還無法被感應到,那應該是還沒到時候。

  說起來,她現在連自己身處的位置也還不清楚呢。

  不過……

  從腰側解下那把佩刀舉到眼前,迎著日光,千夏眯起了眼睛。

  安定果然沒忘記把它一起帶來。

  那是當初,從沖田君那裡獲贈的脅差,千夏一直當做寶貝一般照顧著,雖然上一次出陣的時候因為和敵方大太刀對戰最後刃身上有了缺口,但是千夏還是將它視若珍寶,一直想著有機會要重新將它修補一下,她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得找一個精通此道的人來幫忙才行。

  ……

  「誒?真的會有妖怪來這裡麼?」

  捧著茶杯的千夏睜大了眼睛,看向落座于對面的華服少女,「那瓔姬不是經常會遇到危險?」

  明明在說著這種讓人害怕的話題,但是瓔姬的笑容卻依舊天真快樂,「嗯,所以父親大人請了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來保護我,他們都很強大呢。」

  千夏已經從瓔姬那裡聽聞了過去曾經有很多妖怪來這裡,一一都被陰陽師們斬殺了,就此看來,花開院家的守衛們真的都很厲害的樣子。

  但是千夏覺得,明明是時時刻刻需要擔驚受怕的瓔姬,作為一個貴族少女,卻能如此坦然自若,也是很厲害呢。

  「小夏是巫女的話,你知道滑頭鬼麼?」

  瓔姬忽然掩著臉,小小聲地問道,她的眼眸亮晶晶地閃爍著。

  「滑頭鬼?」

  千夏茫然地搖搖頭,「我對妖怪不瞭解,滑頭鬼……也是覬覦瓔姬殿下您的妖怪麼?」

  「不、不是的,」

  瓔姬目光閃爍了一下,她像是有些害羞似得轉開了視線,望向了窗外,「那位妖怪大人,和別的妖怪不一樣。」

  「妖怪……大人?」

  千夏眨了眨眼,她若有所悟地看著瓔姬白皙的臉頰上那如同桃花綻放般好看的紅暈。

  「嗯,妖怪大人他,」

  也許是終於找到了能夠暢所欲言的同伴,瓔姬雖然害羞得臉頰緋紅,卻眼神明亮,「曾經在夜晚帶著我出去遊玩,我們坐在會飛的妖怪身上,月亮離得很近,我還和很多小妖怪們一起玩拋扇子的遊戲,後來……」

  千夏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卻見這位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忽然「啊」的一聲,用袖子捂住了臉。

  千夏看著她的樣子,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一敲手心,「那位妖怪大人,向您告白了麼?」

  她說得理所當然,絲毫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羞怯,瓔姬被她的淡定所感染,也終於鎮定下來,她從袖子裡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然後猛點頭。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嘛~」

  千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瓔姬殿下看起來也很喜歡那位妖怪大人,您答應他了麼?」

  瓔姬的臉又紅了,她小小聲道,「可是……妖怪大人如此強大,我只是成日被困於小小庭院之中的籠中鳥——」

  千夏「啪」的一聲,把茶杯放回到了幾案上,然後忽然坐正了身體,板起臉來,「瓔姬大人。」

  瓔姬愣了愣,下意識地歪了下頭,「是、是?」

  千夏目光直直地看著她,認認真真地說道,「喜歡一個人的話,就要讓對方知道才可以。被別人告白,不管您是答應還是拒絕,也該明確予以回答才對。」

  「嗯、嗯……」被千夏那萬分認真嚴肅的神情給感染了,瓔姬也下意識坐正了身體,點頭,「我知道了。下一次遇到妖怪大人,我一定會把自己的心意如實相告的。」

  聞言,千夏像是很滿意一般,再度彎起了眼睛,「這樣才好嘛。」

  瓔姬好奇地看她,「所以,小夏也有喜歡的人麼?」

  對這樣的情況如此淡定,一定是有過類似的經歷吧?

  「有啊~」千夏毫不含糊地點頭。

  「那,小夏也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了?」瓔姬眨眨眼。

  「是啊~」千夏繼續點頭,「想明白以後,我就跑去告訴他啦~」

  瓔姬下意識地以袖掩口,意外之後卻覺得這樣的千夏非常真實而坦率,她輕輕笑了起來,「後來呢?」

  「後來?」千夏疑惑地看她。

  「那位你喜歡的人,他是如何回復你的呢?」瓔姬催促著問。

  千夏撓撓頭,正要回答,忽然前院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慘叫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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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幕降臨, 當蜻蛉切他們再次來到瓔姬的院落時,當即就被眼前的慘像所震驚了,幾位付喪神對視一眼, 也顧不上禮節與是否唐突, 身形飛快的沖向了主屋。

  藥研藤四郎的腳步是最快的,在暗夜下幾番跳躍快得只剩下了殘影, 當他落下的時候, 被月光隱隱照亮的主屋內, 只有兩個身影還站立著。

  「你又是什麼人?」

  光頭武士打扮的青年目光銳利地望過來。

  而另一邊, 穿著寬鬆的深色浴衣, 長長的頭髮以一種可以說是相當不羈的形態在腦後形成弧形,界限分明地形成了金色與黑色的大妖怪,也眯著眼睛看向了這位突兀出現的少年形態的付喪神。

  只比他晚上一會兒,在光頭青年的問話剛結束,自空中又落下了幾個身影。

  一落地,穿著藍色羽織的少年已經快步上前,蹲下.身撿起了被掉落在地上的那把不起眼的刀。

  刀已經出鞘了,卻被落在死去的幾位陰陽師們中間, 刀刃上還沾著血跡。

  「這是, 主公大人的刀!」

  物吉貞宗睜大了眼睛, 露出焦慮的神色。

  「主公……」

  握著刀柄的大和守安定咬了咬唇, 清澈的藍眸深深淺淺地變幻。

  「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蜻蛉切鎮定地問原本就在這裡的兩人。

  「妖怪擄走了瓔姬大人,」

  一直觀察著他們的花開院是光回答道, 「你們是那位審神者小姐的式神?看樣子,她應該也是和公主殿下一起被抓走了。」

  「巫女、公主,」倚著門而立的那位長髮大妖怪舉起手上裝飾華美的刀,對著月光露出了沉吟的表情,「是信仰活肝的妖怪,羽衣狐麼。」

  「他們往哪裡去了?」大典太光世沉著聲音問。

  這位付喪神身上的靈力淩冽如刀鋒般,只是站在近處都能產生一種被刀芒掃到的感覺,格外引人注目。

  花開院是光又再度打量了一下這幾位付喪神,然後才歎了口氣,「大阪城。」

  ……

  而此時,千夏正和瓔姬一起,和其餘同樣被擄來的公主們關在一個房間內。

  寬敞的和室內到處是低低地啜泣聲音,養尊處優的貴族公主們從未經歷過如此險境,門外有森嚴的守衛,被帶進來的時候,千夏很清楚地能夠看到,那些守衛雖然有著人類的外形,但是身周卻有著如同溯行軍一樣的黑色妖氣彌漫。

  很顯然,那些肯定不是人類。

  變故發生地太過於突然了,前來拜訪瓔姬父親,說是希望瓔姬能下嫁與豐臣秀賴殿下為側室的兩個官員忽然露出了妖怪的本體襲擊了整個宅邸,花開院家負責守衛的陰陽師們一一被殺死,籠罩著結界的院子也輕易就被突破了。

  千夏只來得及拔.出刀,瓔姬已經被他們抓住了。

  那兩個妖怪,其中一個,擁有讀心的能力,很難對付。

  因為她身上類似于巫女的白衣緋袴的打扮,妖怪們對於擁有靈力的她似乎也很有興趣,加之千夏從他們那裡聽到了關於「大阪城」「秀賴殿下」「澱夫人」這幾個詞,她便想到了,也許這些妖怪,就與此次歷史異變有關,於是她放棄了抵抗,自願與瓔姬一起被抓。

  「之前一直聽說,大阪城附近發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有貴族少女被抓,也有嬰兒被剖開了肚腹……果然都是這些妖怪做的麼……」

  瓔姬咬著唇,和千夏一起待在房間的角落裡,「對不起小夏,如果不是我……」

  千夏搖搖頭,她捂著手臂,笑容中完全不見擔憂,「如果不是瓔姬的話,我到現在還只能躺著呢。沒關係的。」

  瓔姬注意到了她的手,驚呼,「你受傷了?我幫你治療!」

  說著,她伸出手,白色的治癒光芒在昏暗的室內很顯眼,有幾位還在哭泣的公主也注意到了這裡,但是因為恐懼與驚慌,她們大多只是看了一眼便再度低頭啜泣。

  「我、我看到了,那些妖怪,我們都會被殺死的……」

  有一個少女的聲音慌亂地在角落裡不停重複著,「先是宮子姬,然後是長髮姬……我看到了,妖怪……都是血……」

  「是貞姬,貞姬能看到還沒發生的事情,這麼說,果然,我們……嗚嗚……」

  離千夏她們很近的一個女孩子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晶瑩的淚珠滾落臉頰,然後落到了地上,竟然變成了一粒粒潔白無瑕的珍珠。

  千夏驚訝地看著這神奇的場景。

  ——這麼說,這些被抓來的公主們,都擁有特殊的能力麼?

  好厲害……

  啊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感歎這個的時候。

  隨即,她用力搖搖頭,努力把發散的思維給收回來。

  「不要害怕!」

  千夏像是安撫自家本丸的小短刀一樣,輕輕摸摸如同傳說故事中能泣珠的鮫人的小公主,「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不過……

  「公主殿下,真的可以看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麼?」

  她好奇地蹲在那位捧臉哭泣的公主面前,問道。

  聽到她帶笑的聲音,被稱為貞姬的公主抬起頭,姣好的面容上,那雙烏黑的瞳眸中滿是慌亂,「嗯、嗯……」

  「那,」千夏想了想,托著下巴,笑嘻嘻地問,「您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藍色羽織的少年武士?還有一個白衣服的笑起來很好看的男孩子?」

  貞姬愣了愣,尤掛著淚珠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她搖搖頭,愣愣地說道,「沒有。」

  「呦西~」

  千夏一敲手心,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眉眼彎彎的,「那就沒問題了,我跟你說哦,他們肯定會來的,所以你看到的那個未來,肯定是不對的。」

  「小夏說的,是你的同伴麼?」

  瓔姬也慢慢走了過來,纖細的手指點著下巴,好奇地問,「他們會來救我們麼?」

  「嗯,」千夏點頭,亮晶晶的眸子在暗色的屋內也依舊明亮,「一定會來的。」

  似乎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貞姬臉上原本的恐懼漸漸消了下去,但是猶疑之色依舊不減,「我看到的未來,從未出錯。」

  「誒?」

  千夏聽她這麼說,眼珠轉了轉,忽然指著自己問她,「那,貞姬你幫我看看,我的未來如何呀?」

  貞姬驚訝了一下。

  「這樣我就能判斷,你說的未來是不是真的了呢~」千夏笑眯眯地說道。

  千夏生活的世界和她們截然不同,如果貞姬能夠看到她的未來的話,那麼這樣的能力真的是非常厲害了呢!

  貞姬咬了咬唇,然後像是做出了決定,「好。」

  她看向這位穿著白衣緋袴的少女,「請將手給我。」

  千夏毫不遲疑地把手伸了過去,然後便被貞姬握住。

  她完全沒有害怕或者擔憂的情緒,只是好奇地看著面前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瓔姬與另一位小公主也在一旁認真地看著她們。

  大家都好像屏住了呼吸一般,緊張地注視著這兩個少女。

  「我看到,一棵很茂盛的大樹,很多人影,有年紀很小的孩子,也有大人,還有老虎和狐狸……」

  貞姬閉著眼睛,如此說道。

  千夏愣了愣。

  貞姬看到了本丸當中的景象麼?

  「他們變成了很多把刀,都碎掉,消失了。樹也消失了。」

  「你在哭。」

  「有火炎,各種顏色的火炎。」

  「白髮的男人,他站在一塊奇怪的石板下面,戴著一個有翅膀的指環。」

  「他、他用手捅穿了你的心臟!」

  貞姬猛地睜開了眼睛,面色驚慌地看向已經失去笑容的千夏。

  「小、小夏……」

  瓔姬忍不住捂住了嘴,露出擔憂的表情看向她。

  千夏唇角上揚的弧度早已消失了,但她的神情,與其說是震驚害怕,不如說像是在出神。

  聽到瓔姬叫她,那位小公主也擔憂地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千夏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你還好麼?」

  瓔姬在她身旁跪坐下來,關心地問道。

  千夏撓撓臉,露出有幾分靦腆與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我沒事啦。」

  「貞姬說的……」

  那位小公主咬著唇,大大的眼睛中含著淚水期期艾艾地看她,「會變成真的麼?」

  聽到她這麼問,貞姬與瓔姬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就連一直在不遠處關注著她們的其餘幾位公主殿下們,也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那當然……」

  千夏唇角一揚,「不是真的啦!」

  ——怎麼可能是真的呢,她才不會讓本丸中的刀劍們就那麼消失呢!那種未來,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火炎和白髮男人什麼的,她也不怕,有恭彌在啊,還有一直會保護她的付喪神們,就算是妖怪她都不怕了,怎麼會有人能傷害到她呢?

  「嗯……」

  她雙手一拍,笑道,「未來這種事情,完全就可以自己去創造的嘛!就比如,貞姬看到的未來中,一定沒有我們出逃的一幕吧?」

  「自、自己逃出去?」

  貞姬睜大了眼睛。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扭轉未來?」

  千夏笑眯眯地說。


第37章

  現世十年後並盛神社地下研究所

  啪——

  竹制添水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清澈的水流不斷自假山石中湧出,和式的庭院精緻整齊,植被茂密, 樹影婆娑, 人工製造的天空上,掛著幾可亂真的一輪圓月。

  光看著這樣的場景, 大略也沒人會想到, 這其實是隱藏在地底深處的一處秘密研究基地。

  圓滾滾的黃色小鳥從樹枝上飛下來, 落到了臨著庭院的回廊欄杆上, 黑溜溜的兩粒眼睛望向燈火通明的和室內正在與客人閒談的主人。

  「終於到了啊, 」

  銀色短髮的青年鼻子上貼著一塊膠布,他一口喝完杯中酒水,轉過頭來,「不要死啊,雲雀。」

  「比起我你還是擔心下自己吧。」

  此間的主人不為所動,冷淡地回道,他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黑色的碎發下, 略微上挑的細長眉眼與他的語氣一般冷淡。

  銀髮青年一噎, 握拳忿忿, 「我可比之前還要極限, 一定會擊碎敵人!」

  說完,他的目光一轉,望向門外, 卻是歎了口氣,語氣微斂,「很想讓他們平安地回到過去啊。」

  啪——

  添水再度發出了敲擊聲,襯著敞開的拉門外那夜色中的院落,格外顯得幽靜。

  「雲雀,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為了符合此間主人的要求而穿了一身墨綠浴衣的笹川了平沒去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同屆校友。

  「我對於那種事情沒有興趣。」

  依舊是平靜的回復,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變動。

  「我說你,明明也是想要給木村報仇的吧!用得著故意擺出不在意的樣子麼!」

  笹川了平皺起眉來。

  「笹川先生!」

  坐在角落裡的草壁是這裡唯一一個還穿著黑西裝的人,他急急地出聲提醒,又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面色倏然變得有些冷漠起來的雲雀恭彌。

  自知失言的笹川了平扭開頭,「……抱歉」

  木村千夏是和笹川了平與雲雀恭彌同一屆畢業後來又一起念了高中的校友,相比于彭格列十世家族其餘的幾位守護者,笹川了平對於這位總是獨來獨往的孤高的浮雲更加要瞭解一些,他也算是見證了木村和雲雀這麼多年來的相處的。

  哦,說起來,雖然是因為習慣所以還稱呼著「木村」,但其實,要是叫姓氏的話,她應該也是「雲雀」才對。

  但是不論是「木村」還是「雲雀」,都只能用曾經來說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就和山本的父親,還有許多跟他們有關的人一樣,被牽連進了這一場對彭格列的狩獵行動之中。

  ……

  送走了笹川了平,草壁上前收拾餐具,在堆疊起餐盤的間隙,他抬頭看了一眼立在門外回廊邊的青年。

  深色的浴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他站在那裡,忽而抬起了手。

  黃色的雀鳥拍著短小的翅膀飛了過來,兩隻細小的爪子正落在他戴著戒指的無名指上。

  那是一枚簡簡單單的戒指,沒有任何點綴裝飾,也沒有鑲嵌寶石,更加無法激發死氣之火。

  在不久以前,那枚戒指還是一對的,但是現在……

  草壁在心裡歎了口氣,低頭繼續收拾起來。

  他也算是一路看著木村千夏和雲雀走到現在的,所以才格外覺得遺憾。恭先生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了。

  以前千夏還在的時候,這裡雖然人少,卻也是熱熱鬧鬧的從不冷清,恭先生喜靜,唯獨對她格外容忍,明明每次都被糾纏得煩不勝煩,但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不論當時他是如何毫不留情拒絕的,到最後肯定還是會如了她的願。

  比如,國二那年毫無預兆的休學失蹤再忽然回來,再比如,一畢業就跑去登記結婚的事情。

  雖說恭先生自小就可以說任性到沒誰了,但是這種事情也不像是他會做出的決定。事實就是,他確實做了,而且還一副相當平靜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還是個少年模樣的雲雀恭彌,一臉淡定地對著他說出「我結婚了」這句話時他內心的震驚。

  ——那可是最討厭被人束縛的並盛中學風紀委員長。

  草壁收拾好,將餐具送往廚房,路過庭院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遠處尤站立不動的人影。

  這個庭院的佈置還是千夏構思的,庭院的最中間,立著一棵垂枝櫻花樹,現在還不是櫻花綻放的時節,所以只有葉子,但是到了春天,那棵樹卻會成為這個庭院中最美的景致。

  是的,櫻花,恭先生最討厭的那種花。

  它到現在都還安安穩穩地待在這個院落裡,草壁也覺得很神奇。

  在草壁哲矢的記憶中,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木村千夏就是個相當活潑開朗總是快快樂樂在笑的女孩子,後來因為家庭的變故,國小的時候整個人變得古古怪怪的,因為一直跟隨在委員長身後,所以他也對木村千夏很熟悉。

  他第一次見到木村千夏,就是那女孩用一塊小餅乾,把委員長成功送進醫院的時候。對於那位敢於在委員長的病房裡大哭特哭扒拉著床欄不肯走的女孩,他是真的印象深刻。

  後來在學校裡巡邏的時候,他也遇到過木村被同學欺負和孤立,他阻止過一兩次,直到後來被委員長也撞到了,他以為委員長會為了自己的青梅動手,但是並沒有,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欺負人的學生就被嚇跑了,而他也絲毫沒有管還坐在地上的木村,轉身就離開了。

  「不用管。」

  當草壁委婉地提出是不是要幫一下木村的事情時,雲雀只說了那麼幾個字。

  就在草壁以為自家委員長果然還是那種獨來獨往誰都不在意的性情時,鎮上不良少年們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全部聯合起來發來了挑戰書,說綁架了木村千夏,要讓她平安回來的話,雲雀恭彌就得一個人過去。

  後來麼……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看完挑戰書的委員長嘴角饒有興味的冷笑。

  群聚、破壞風紀、又藐視了委員長的威嚴、還綁架了木村千夏,還真的是什麼都觸及到了。

  不過讓他稍微意外的是,在委員長出發之前,木村千夏自己已經跑回來了,她撓著梳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笑得一臉歡樂地說,那些不良少年根本沒抓住她。

  ——當然,後續裡,那些不良少年都被咬殺了再也沒有敢出來蹦躂過。

  也是自那以後,好像不管是學校裡還是外面,也沒人再敢欺負木村千夏了。不知何時,大家都默認了一件事,木村千夏是雲雀恭彌的所有物,動不得。

  不過事實上,雲雀也確實是木村的監護人,真要那麼說的話,也沒有錯。

  自從國二那年休學回來之後,木村千夏簡直像是變了個人,學習一如既往地優異,做什麼事情都認認真真,開朗愛笑,再是平淡的生活都得過的輕鬆愉快,不論和誰都能相處得很好,人氣簡直一路飆升,升上高中後,更是成為了校園偶像。

  但唯一沒有變化的,卻是她唯獨喜歡跟在雲雀身後,像是條小尾巴一樣。

  雲雀恭彌是孤高的浮雲,不受束縛獨來獨往,而木村千夏,則是像個小太陽,燦爛明亮每時每刻都在發著光。

  這樣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就連頭腦最簡單的笹川了平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按照草壁的想法,倒是覺得千夏和了平在某種程度上很相像,尤其是在知道了千夏的死氣屬性也是晴之後,越加這麼覺得了。

  總是元氣滿滿,毫不氣餒,就算是高冷如雲雀恭彌,也拿他們沒轍。

  不過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了,已經死去的人是無法再復活的。就是不知道,見到隔壁彭格列那些來自十年前的少年少女,恭先生現在又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是否也會懷念一下,十年前的自己?

  ——今天晚上就是進攻米涅羅基地的重要一戰,雖然獲勝的幾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有希望總是好的。打倒入江正一,將那些年輕人送回安全還什麼都沒發生的過去,恭先生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因為至少在那個過去,木村千夏還好好的活著。

  ……

  半日後密魯菲奧雷駐日本分部米涅羅基地

  因為沒有足以承受自身火炎力量的戒指,雲雀恭彌的戰鬥方式一直是將戒指當做消耗品,用一次碎掉一個,如此恐怖的行為不僅曾經讓密魯菲奧雷黑魔咒隊長電光伽馬感覺震驚,就是連目前的敵人幻騎士也為他的舉動而詫異。

  但是幻騎士擁有的是霧屬性的瑪雷指環,是能夠與彭格列指環相當的超S級指環,雲雀的戒指卻只能當做消耗品用一次少一個。

  「幹掉了,」

  劍光穿透過沒有戒指也失去了武器的雲雀恭彌的身體,巨大的封閉式內部球針態被破壞恢復了匣兵器的樣子,重新回到基地中的幻騎士望著四面狼藉的戰場,「這下彭格列也完了。」

  他剛剛松了口氣,卻聽到了一陣細微的翅膀拍打聲。

  黃色的小鳥自上方飛過,一邊飛一邊唱著歌。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它的聲音細細的,在安靜的戰場上盤旋,透著詭異的平靜。

  然後小鳥收起了翅膀,嫺熟地落到了一個少年抬起的手指上。

  「好吵啊……」

  少年的嗓音透著剛睡醒的慵懶,黑色的舊式校服外套被風吹得揚起,他坐起身,望了過來,「知道打擾我睡覺會有什麼下場麼?」


第38章

  慶長二十年大阪城

  在日本歷史上被稱為著名的「戰國三傑」之一的豐臣秀吉, 其側室澱夫人居然是盤踞於京都的魑魅魍魎之主羽衣狐,這簡直讓人無法置信,雖然在被帶來大阪城的時候, 千夏就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但真的看到一身雍容華貴的夫人身上透出的比之在場所有妖怪加起來還要更加濃郁的妖氣時,她還是忍不住臉色白了幾分。

  ——不可以害怕, 面對妖怪, 尤其是大妖怪, 決不能還沒正面對上就先被對方奪取了「畏」。

  這是三日月先生告訴她的, 千夏還記的。

  所以, 縱然腿腳有些發軟,她也咬牙站得筆直。

  「哦,就是你想要帶著這些公主們逃出去麼?」

  大妖怪的氣勢就如同她身上磅礴的妖力一般令人生畏,僅僅輕描淡寫地一個眼神掃過來,都好像鋒利的刀刃劃過一般,冷冰冰的刺痛。

  妖怪們發出嘲諷的怪笑聲,在這笑聲中,貴族少女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哭泣著。

  只有千夏一個人是站著的, 瓔姬有些擔憂地看著擋在她們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她一邊輕拍著小公主的頭安撫, 一邊憂慮地望著這位白衣緋袴, 在一眾暗色妖怪包圍下,顯得格外醒目的少女。

  「小夏……」

  ——冷靜冷靜,不要慌。

  千夏之前問過瓔姬目前的時間點, 如果歷史沒有發生偏差的話,德川軍隊應該已經準備朝著大阪城進攻,只需到明天,大阪城就會被攻陷,歷史記載,豐臣秀賴之母澱夫人,也將於那個時候自殺身亡。

  如果一切順利,她們只要能夠堅持到明天應該就能獲救,然而……

  然而千夏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為歷史出現了問題,所以想要以此為理由安慰自己的話,似乎可信度實在不夠高。

  澱夫人成為了大妖怪,豐臣一系的軍隊當中,也混入了大量的京都妖怪,就千夏目前所見,現在位於殿上的妖怪中,就有好幾些個在歷史留名的大妖怪了,那絕對不是在她小時候遇到的那些連化形都辦不到的小妖怪可以比擬的。

  這樣的對手,德川軍隊真的能夠打敗他們麼?

  千夏有些疑慮。

  而且,還有尚且沒有露面的時間溯行軍。

  「這身打扮,還有身上清淨的靈力……」

  羽衣狐慢慢走上前,伸手一把捏住了千夏的臉,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拎起到了面前,「是供奉哪位神明的巫女麼?」

  近距離地與那雙已經變成豎瞳的眼睛對視著,千夏更加可以感受到這位站在京都妖怪頂端的大妖怪的氣勢。

  冰涼的手指捏在她的臉上,尖細的指甲稍稍一用力,千夏就覺得臉上一陣刺痛。

  她皺了皺眉,卻依舊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區區人類,竟然敢直視我,勇氣可嘉。」

  羽衣狐笑了起來,她鬆開手指,看著踉蹌了幾下捂著臉後退的少女,饒有興致地將還沾著千夏血液的長長指甲湊到了自己唇邊,伸出細長的舌頭舔過,隨即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少見的純粹。」她如此說著,似乎發現了什麼一般,發出了上揚的「嗯」的一聲,「這個靈力……莫非……」

  她看向白著一張臉,正警惕瞪著她的千夏。

  莫非什麼?

  千夏沒有聽到她說下去,只看到她忽然一臉溫柔地撫著肚子,露出了相當慈愛的表情。

  慈愛?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就能看到那微微凸起的小腹。

  羽衣狐是……懷孕了?

  「你們應該感到榮幸,」她緩緩伸出手來,「你們的血肉將成為吾等妖怪所禦千年京城之基石。」

  「不,我才不要成為即將垮塌的基石,」

  千夏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執著堅定,她握緊了手掌,正視著眼前的羽衣狐,「你們很快就會完蛋,以後是德川家的時代,戰亂會結束,你們這些趁著戰爭與鮮血而出現的妖怪就應該乖乖蜷縮回黑暗當中。」

  「放肆!」

  羽衣狐這一次直接掐住了千夏的脖子,冷笑,「妾身看在你血液中的那幾分……還想把你的活肝留在最後,如此牙尖嘴利,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麼?」

  因為喘不過氣而面色漲得通紅的千夏費力地想要去扳羽衣狐的手,但是大妖怪的力氣遠遠不是她能夠匹敵的,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變得白茫茫的一片。

  「小夏!」

  她聽到瓔姬的聲音。

  她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呢?

  當然不可能。

  可是要怎麼辦呢?

  ——不管對手是誰,砍就是了。

  垂落下來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

  緊閉著的眼眸倏然睜開,原本棕色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妖冶的光。

  突兀的,室內卷起了一陣颶風,以千夏為中心向外擴散。

  「這是……」

  羽衣狐一愣,下意識鬆開了手。隨著她的鬆手,千夏漂浮在了半空中。

  狂風席捲過,瓔姬和幾位人類少女紛紛以袖遮擋著臉,她們只覺得迎面的風中帶著淺淡的香氣稍微有些讓人睜不開眼,但是隨後,卻聽到了幾聲妖怪們的慘叫。

  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夾雜其中,仿佛幻影一般的黑色妖氣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冷厲的刀光直直朝著後退了一步毫無防備的羽衣狐劈了過去。

  「妖怪大人!」

  瓔姬不由得發出驚喜的叫聲。

  紅色的光芒與那陣風一息之後便消失了,千夏的眼睛再度恢復成了棕色,整個人自半空落了下來。

  然後立刻被從窗外快速沖進來的人影給接住。

  「大將!」

  低沉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擔憂,淡紫色的眼眸沉著冷靜,還是個少年的模樣,卻給人以無比可靠安全感的短刀藥研藤四郎低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審神者,「您可還好?」

  有些搞不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千夏眨了眨眼,搖頭,「我沒事……」

  「主公,接著——」

  聽到大和守安定的聲音,剛剛從藥研懷中下來站穩的千夏立刻舉起手來,相當默契地接住了他扔過來的那把刀。

  「答應過要好好珍惜的,隨便就丟下可不行啊~」

  大和守安定一邊沖上前拔刀砍向撲過來的妖怪,一邊抱怨道。

  「抱歉抱歉。」

  重新握緊這把失而復得的脅差,熟悉的觸感讓千夏立刻就笑了起來,「謝謝你安定!」

  「大將,還請小心。」藥研一個錯身將短刀刺入靠近的妖怪體內,一邊微微蹙眉。

  「嗯。」千夏點點頭,往他身後退了退,環顧四周。

  「別擋路!」

  紅發的太刀付喪神刀光一閃,已經劈開了面前的妖怪,目標明確地直接站在了那個半張臉由豎起的木頭遮掩的大妖怪面前,他舉著本體刀,目光銳利甚至是帶著幾分興奮地看著那個大妖怪,語氣滿滿的期待,「茨木童子麼?砍了你,就沒人會說我比上童子切了吧?」

  大典太光世簡單粗暴地徒手拽起兩個妖怪就砸到了地上,整個地板立刻塌陷了下去,一時之間他身上彌漫出來的冷厲靈力,讓周圍的妖怪們都不敢靠近。

  「怎麼,害怕我麼?」這位沉默的付喪神抬起暗紅色的眼眸。

  物吉與蜻蛉切也在問候了千夏之後一起加入了對抗妖怪們的戰鬥中。

  羽衣狐已經被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那個長髮大妖怪給攔住,看瓔姬緊張的模樣,那應該就是瓔姬口中的那位「妖怪大人」了。

  「妖怪大人」的手下們晚了一步出現,很快室內就變得擁擠起來。

  各種各樣的妖怪,就好像一副詭異的浮世繪一般,殺戮與刺耳的慘叫聲絡繹不絕。

  與人類的戰爭相比,妖怪們的爭鬥場面更加讓人心驚,吞食與撕咬再是正常不過。

  千夏卻在此時忽然感應到了一陣熟悉的波動,她愣了愣,立刻雙手合十閉上眼。

  「大家準備好,他們要來了!」

  她如此說著,正在對戰中的付喪神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紛紛脫離開戰局圍攏到她身後。

  之前一直不知躲在何處的狐之助也尾巴一甩,穿過紛亂的戰局溜了進來。

  夜晚的天空中閃爍過紅色的閃電,金黃色的光暈自雲從擴散開來。

  「審神者大人,此次溯行軍的數量和規模如何?」

  狐之助仰起頭看向千夏。

  「地點,城樓,數量……」

  千夏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她歪了歪頭,像是不確定一般看了看狐之助,「三個?」

  「三個?」

  物吉眨了眨金色的眸子,立刻露出了笑容,「好幸運呀~」

  身後傳來羽衣狐的尖叫,千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正被「妖怪大人」一刀劈中了臉,巨大的傷痕貫穿了她整張臉,暗紅色的血噴湧出來,帶出如同詛咒般濃郁到幾乎能以肉眼看清的妖力。

  「奴良閣下,主公已經平安,我們還有要事,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蜻蛉切對著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奴良滑瓢說道。

  大包平看起來還有些不滿,他很想親手砍了茨木童子,但是責任在身,只能作罷。

  千夏由蜻蛉切背著,付喪神們齊齊朝著大阪城城樓頂的方向而去。

  那裡,黑霧中的武士正隱隱顯出身形。


第39章

  出現在大阪城城樓頂端的溯行軍, 確實只有三個,一把短刀,一把脅差和一把槍。

  千夏的判斷沒有出錯, 這讓隨同出陣的狐之助有些驚訝。

  ——為什麼只有這位審神者大人對於時間溯行軍的探測會不受影響呢?

  它趕緊仰起腦袋, 把這一幕錄了下來以傳送回去加以分析檢測。

  三個溯行軍的等級不算低,但是對於練度滿級了的大典太他們來說, 被.幹掉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看著敵軍被消滅, 黑沉沉的暗夜已經隱隱顯露出晨早的亮色, 千夏扶著屋脊遠遠眺望, 剛剛松了口氣, 不遠處的屋頂忽然被轟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揚著九條尾巴的婦人從屋內沖了出來,隨即,那位大妖怪一路追著也飛躍到了頂端。

  「主公,危險。」

  蜻蛉切擋在千夏面前,將她往後擋了擋。

  溯行軍已經被消滅,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大妖怪之間的爭鬥他們並沒有插手的必要,只需要保證這位「澱夫人」確實自盡即可。

  「大典太先生, 那位『妖怪大人』能打過羽衣狐麼?」

  因為對他們的實力不瞭解, 千夏忍不住伸手輕輕扯了扯身旁大典太光世的衣角, 仰著臉認真問道。

  被自家審神者猶如小動物般烏溜溜的眼睛專注地仰視著, 不太適應這種對視的付喪神眼神閃爍了一下,他伸出寬厚的手掌,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拍在了千夏的頭頂, 點點頭「嗯」了一聲。

  就這麼冷淡的一聲回應,卻讓千夏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她開開心心地也點了點頭,笑著道「大典太先生也這麼說的話,那太好了!」

  全心全意的信任,絲毫沒有懷疑。

  一旁的大和守安定看著他們笑了笑,正要說話,卻在千夏轉身的時候發現有哪裡不對,他托著下巴歪了歪頭,猛然醒悟,「主公,您的頭髮……怎麼回事?」

  先前太過混亂,只是以為千夏的發帶斷了所以才披頭散髮一副狼狽的樣子,但是這會兒視野開闊了很多,加之有閒暇認真打量了,他這才發覺到,原本以為是披散在身後的長髮,其實參差不齊地斷在了肩膀上面一些的位置……

  聽到他這麼問,其餘幾位付喪神.的目光也齊刷刷地掃了過來。

  「啊,真的呢,變短了……」

  物吉走到千夏身後,有些可惜地伸手碰了碰。

  千夏撓撓頭發,原本就不怎麼齊順,這麼一抓更加亂得跟她剛來本丸時候一樣亂七八糟了,察覺到大家的注視,她訕訕笑了笑,隨即卻垮下了臉,「本來想試試看帶公主們逃出去的,可是半路被妖怪發現了,然後打了一架,一個沒注意,頭髮就被削斷了……」

  其實本來她們逃得挺順利的,但是中途又遇上了那個能聽到別人心聲的討厭妖怪,然後就驚動了一大群守衛。

  「你連武器都沒有,居然就跑去和妖怪打架?」

  大和守安定瞪大了眼睛吃驚道,隨即一手插腰,一邊曲起手指,毫不留情地在傻笑著的自家審神者腦門上敲了一記,「太莽撞了!」

  「對、對不起——」

  捂著腦袋的千夏有些可憐兮兮地道歉道。

  「主公,下次不可以這麼衝動了,太危險了。」物吉貞宗一邊幫她重新理順頭髮,一邊耐心地說道,「如果總是這麼冒失的話,幸運可是會不見的。」

  「嗯、嗯,我知道了。」千夏乖乖點頭。

  「真是的,主公回去就等著被清光那傢伙念叨吧。」

  安定搖搖頭。

  一想到回本丸之後,不但會被加州清光埋怨,肯定還得接受燭臺切的說教,一直都是乖乖學生的千夏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因為我知道你們肯定會來的嘛,所以……」她撓撓臉,「所以就一點都沒有害怕,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就……」

  其實也不儘然啦,千夏想到貞姬的那個預言,悄悄咬了咬唇。

  一時熱血上湧,只是想要急切地證明,她所說的預言並不是真的一定準確而已的。可是現在想想,確實太衝動了些,雖說千夏也是考慮過,羽衣狐想要的是她們的活肝,那麼那些妖怪就絕不敢在羽衣狐動手之前就對她們下手,這才稍稍有些有恃無恐,不過那般混亂的情況下,出個意外就很可能牽連到無辜的幾位公主殿下了。

  「對不起,我下一次一定不會那麼莽撞了。」

  千夏乖乖低頭認錯,並認真做出了保證。

  「這還差不多。」

  大和守安定點點頭。

  「主公既然已知不妥,」

  蜻蛉切道,「日後當須牢記教訓。」

  「嗯!」千夏用力點頭。

  「就是有些可惜呀。」物吉整理好了千夏的頭髮,歎了口氣。

  聽到他這麼說,千夏伸手小心地摸摸自己只到了後頸處的發梢,一下子變短了,連同整個腦袋好像都輕了幾分,風吹過來直接觸到了皮膚上,有些不習慣。

  確實很可惜啊。

  她的頭髮,是在大家的照顧下一點點變長,變得好看起來的,原本乾巴巴像是稻草一樣的頭髮,現在也能柔軟順滑,清光經常給她編好看的辮子,燭臺切會做些給頭髮增加營養的小點心,小狐丸也會教她怎麼打理頭髮,結果,只是出了個門,長長的頭髮就沒有了。

  再長的話,就得好久了……

  千夏的心情瞬間變得鬱悶起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屋脊上又發出了一陣巨響,千夏等人望過去的時候,卻見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陰陽師打扮,戴著烏帽子的年輕人正站在一隻形狀奇怪的……嗯,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做出了施咒的手勢。

  一圈金色的符咒圍繞在羽衣狐的四周,看起來非常厲害的樣子。

  然後「妖怪大人」舉著刀沖了上去。

  「那個……也是陰陽師麼?」

  千夏愣愣的,「好厲害……」

  那股靈力,完全不是之前瓔姬家裡的守衛可以比的啊。

  ……

  正和奴良滑瓢說著話的年輕陰陽師忽然轉過了頭來,像是察覺到了來自不遠處的視線,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彎起了眼睛。

  千夏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站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一路「飄」到了她的面前來。

  「你就是是光大哥說的那位審神者小姐麼?」

  他的額前留著兩簇細長的髮絲,像是須須一樣,看得人手癢癢很想上去拔一下。

  「是光大哥?」

  千夏想了一下,知道她是「審神者」的話,她立刻明白過來,「您也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麼?」

  年輕人從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走了下來,站在了千夏面前的屋頂上,他神色親切,笑眯眯地俯下.身,「我是花開院家這一代的當家,花開院秀元。」

  千夏愣愣地看著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忽然變成了一張符紙自動飄回到了年輕人的手上,下意識好奇地問,「這個,就是式神麼?」

  話一問出口,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的自我介紹,她連忙「啊」了一聲,站直了身體,認真道,「您好,花開院先生,我是……叫我小夏就可以了。」

  因為不能在付喪神們面前說出真名,她對著瓔姬也是用了這個名字。

  「哦,小夏麼?」花開院秀元看了看站在千夏身後正緊緊關注著他們動靜的幾位付喪神,隨即勾了勾嘴角,他攤開手,將那張符紙展示給她看,「這個確實是式神,你學過陰陽術麼?」

  千夏正滿心神奇地看著那張繪製著看不懂圖案的符紙,聽到他這麼問,她很誠實地搖搖頭。

  在狐之助找到她之前,她連自己擁有靈力這件事都不太瞭解,更遑論從前只在電視上看過的關於陰陽師的事情,雖然能看到妖怪,但是陰陽術這種東西,還是離她的生活太過遙遠了。

  「那麼,想學麼?」

  花開院秀元又問,他的聲音親和溫柔,依舊是笑眯眯像是只狐狸的樣子。

  「你這是打算把這女孩拐去花開院家?」

  奴良滑瓢一手抱著瓔姬一手扛著刀,臉上掛著古怪笑意調侃。

  「小夏!」

  瓔姬從奴良滑瓢懷中出來,一臉擔心地走到了千夏面前,「你沒事吧?對了,剛剛你也受傷了,讓我給你治療……誒?」

  她這麼說著,卻在伸出手後一臉懵懂地歪了歪頭,手指輕輕觸上千夏的臉頰,「傷口……不見了?」

  「主公你受傷了麼?」

  物吉連忙問道。

  千夏眨了眨眼,她抬手摸摸之前羽衣狐指甲刮傷的地方,觸手所及之處,確實一片光滑並沒有絲毫傷痕的樣子,可是瓔姬也記得的話,那應該不是幻覺?

  可是傷口竟然那麼快就癒合了麼?

  她也有些茫然。

  一直看著他們的花開院秀元攏起雙手,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啊對了,」

  看到那位「妖怪大人」,千夏猛然反應過來,她解下腰側的佩刀,有些遲疑卻非常誠懇地望向那位花開院家的當家,「可以拜託您一件事麼?」


第40章

  「這把刀……?」

  花開院秀元的目光落在被千夏雙手托舉著的脅差之上, 揚了揚眉。

  「因為方才聽到您對那位妖怪大人說,他手上的刀是您所造的……」

  千夏稍稍有些緊張,她頓了頓, 抬起頭, 努力拜託道,「這把刀對我來說很重要, 但是在先前對戰的時候有了缺口……」

  「哦~」

  花開院秀元攏著雙手, 點點頭, 依舊笑得跟一隻不懷好意的狐狸一樣, 「小夏是想要拜託我幫你修理這把刀麼?」

  對方的語氣依舊和藹親切, 帶著一股千夏熟悉的京都腔,聲音也溫溫柔柔的,和雖不怎麼開口,但是卻和三日月先生一樣在本丸當中屬於德高望重的前輩的數珠丸先生很相像。

  千夏咬咬唇,「我、我沒有什麼能夠抵付的東西,但是,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 什麼都可以的!」

  「嗯?什麼都可以?」

  花開院秀元摸摸下巴, 湊近打量了一下, 「這把刀真的如此重要麼?很普通呀~」

  千夏點頭, 「雖然很普通,但是很重要的。」

  「那個,如果需要錢財的話, 小夏不夠,我可以為她支付!」

  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們對話的瓔姬上前一步,認真地說道,看到千夏轉頭望過來時感動的目光,這位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溫柔地笑了起來,「原本,那些錢財都是父親大人從百姓那裡獲取的……能夠用在別的地方也好。」

  「謝謝你,瓔姬。」千夏感動得臉頰都紅紅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秀元卻是輕輕笑了一聲,「如此的話,這把刀,可否借我一看?」

  「嗯!」千夏立即點頭,將手往前遞了遞。

  花開院秀元看她一眼,唇角稍稍勾起,他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手來,一手握刀柄一手握著刀鞘,然後忽然一用力,還不待千夏反應,刀身已經出鞘。

  「嘶——」

  千夏下意識地握住了被鋒利刀刃劃傷的手心。

  「大將!」

  近旁的藥研立即上前查看,他眉宇輕皺,抬頭看了一眼驚訝得有些刻意的花開院秀元,立即從自己隨身的醫藥包中找出了繃帶來給千夏處理傷口。

  「哎呀,真是抱歉抱歉,」

  花開院秀元以寬大的衣袖遮掩著臉,眉眼彎著說道,「傷口可還好?」

  「沒、沒事。」

  剩下空著的手抓了抓頭髮,千夏對著擔心地湊過來的剩下幾位付喪神傻傻地笑了笑。

  自家未來老婆跑去跟付喪神們一起圍著千夏轉了,奴良滑瓢懷中空落落地,只好抱著彌彌切丸,揚眉看向花開院秀元,他目光中帶著幾分深意,斜睨著這位花開院家當家寬大的袖子,「你好像很在意那個小姑娘。」

  「嘛,小奴良真是敏銳啊。」

  被寬大的狩衣衣袖遮擋著,花開院秀元以指輕拂過那把沾了千夏血液的刀刃,隨即輕輕眯了眯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她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奴良滑瓢摸著下巴打量了一下怎麼看外貌都是個普通人類姑娘的千夏,除了作為人類來說擁有相當不錯的靈力天賦之外,他並沒有看出她身上有什麼特殊的。

  秀元並沒有回答他,他揣著那把刀又再度走了過去,將刀遞還給了千夏,還很小心地將刀柄朝著她。

  千夏懵懂地抬頭看他,「花開院先生?」

  「要修復這把刀的話,所需時日恐怕不短。怕是小夏沒有這個耐心等待吧?」

  他以一種了然的神色看著倏然反應過來變得沮喪萬分的千夏。

  是了,他們出陣來到過去的時空,本就不可多做停留,如此的話,她當然不能把刀留在這裡了。

  「確實是這樣……」

  千夏有些失望,她將刀收回鞘中,深吸了口氣,抬頭重新笑道,「儘管如此,還是多謝您了。」

  看著她笑,花開院秀元也微笑了一下,他毫不拘禮地直接上手摸了摸千夏的頭,在千夏一臉疑惑的神情下,淡定自若地重新攏起雙手,「今晚花開院家怕是會有一場宴會,要一起參加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轉頭以目光徵詢幾位付喪神們的意見。

  「主公,我們會一直陪同您的。」

  可靠又老實的蜻蛉切點點頭。

  「主公很好奇吧?」大和守安定一臉看穿了的表情,交叉著雙手靠在腦後笑道,「那就去參加吧~」

  ……

  由妖怪們在陰陽師的本家舉辦的晚宴,怎麼看都透著股荒誕的感覺,至少千夏就注意到了那位光頭武士氣憤卻無奈地盤腿坐在角落裡洩憤喝酒的樣子。

  這座宅邸的主人和妖怪們的大將兩個人單獨跑去喝酒了,瓔姬似乎已經很習慣置身於妖怪們包圍下了,她拉著千夏一起去跟小妖怪們玩遊戲,物吉與安定也跟在她們倆身後,一臉新奇。

  因為沒有如願砍掉茨木童子,大包平這次又瞄上了奴良組的幾位幹部,一直嚷嚷著要跟他們較量一下,大典太光世因為身上的靈力的關係,小妖怪們一直離他遠遠的,只有藥研和蜻蛉切跟他坐在一處淺酌。

  然後,漆黑的夜幕中映出了火光,即便隔得很遠,點燃了半邊天空的熊熊大火,也清晰可見。

  千夏正要拋出去的扇子掉到了腳下,她望著遠處的大火,原本嬉笑的神情漸漸收斂了起來,下意識地走到了門邊,扶著門框遠眺天際。

  那是大阪城的方向。

  德川家的內應終於還是放火了。

  這座由豐臣秀吉一手築造的天下名城,在大火中好像不斷地在哀嚎慘叫。

  不是好像,而是確實,哀嚎與痛哭聲,那是無數無辜的百姓們的聲音。

  而且這其中……

  「會痛麼?」

  還纏著繃帶的手下意識地揪住了領口,千夏朝著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藥研藤四郎問道。

  這位元短刀少年收回了遠望的視線,淡紫色的眼眸稍顯冷清,卻在聽到千夏的問題後泛起溫暖的光,他微笑了一下,「大將,我不是在這裡被燒毀的。」

  「嗯,我知道。」

  千夏點點頭,她當然知道,在這裡被燒毀的,是藥研的兄長,太刀一期一振,和脅差鯰尾藤四郎,但是,「一樣的……」

  本能寺之變的時候,也同樣是大火。

  藥研藤四郎和不動行光,都是在那個時候被焚毀的。

  他們會痛麼?

  只是想像了一下,千夏就覺得很難忍受。

  如果可以阻止的話該有多好,如果可以,她也想把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從大火中帶出來,不,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是想要在那些人放火之前就阻止他們。

  但那是不行的。

  「不必擔心,」藥研藤四郎道,「在還是器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痛覺,所有的感受都只有在擁有了人身之後才具備的。」

  藥研是以此來安慰千夏的,但是他看到,千夏卻似乎並沒有被安撫下,反而微微蹙起了眉,神色變得越加糾結難過了起來。

  「怎麼了?」他問。

  千夏看看他,搖頭沒有作答,只是沉默地再度將目光望向了遙遠的天際。

  本丸的大家,都是本體為刀劍的付喪神,如同藥研所說,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在被賦形為人身之後才有的體會,春夏秋冬也好,寒冷酷熱也好,花的香味,陽光的溫暖,水流的潺潺聲,鳥兒的鳴叫,食物的美味,甚至於喜怒哀樂,都是作為付喪神才擁有的。

  千夏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那麼好,能夠切身地感受與體會到這些美好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也許曾經還是器物的時候不會有何感受,但是在體會過這世間美好之後,再度回歸到那時候的模樣,該是一件多麼讓人難過的事情。

  貞姬的預言並不是毫無道理的。至少千夏終於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當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結束以後,對她那麼好那麼好的大家——會迎來怎麼樣的後續?

  刀劍男士們是依靠著審神者的靈力予以喚醒賦形的,千夏一旦解除了與政府的合約失去了審神者的身份,那他們……

  「誒呀誒呀,這是在迎接我們麼?」

  回廊上傳來熟悉的帶著笑意的嗓音,偵查力出眾的藥研藤四郎一早就知道是這座宅子的主人和那位妖怪的總大將回來了,千夏卻稍微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往旁邊讓開了路,朝他們點點頭打招呼,「花開院先生,奴良先生。」

  秀元一手執扇敲著手心,一邊頷首,眉眼俊秀姿態風雅,是一派平安時期貴公子的氣度,而在他身旁的,則是簡單披著件深色外衣的大妖怪,不言不語間身上就透出強大的威勢來。

  瓔姬卻跑上來,毫無顧忌地直接撲到了這位大妖怪的懷中。

  「走吧,小的們!」

  一手抱住瓔姬,這位奴良組的大將唇角勾起,露出意氣風發的笑容,「京都要關門了,在我身後排成一排,跟我來吧——」

  「是!!」

  宴會廳中的大小妖怪們齊齊應聲。

  「……關門?」

  千夏疑惑地看向一旁的花開院當家。

  「京都很快會被我的結界籠罩,四百年內都不會再被妖怪侵擾,包括羽衣狐也一樣。」

  花開院秀元攏著袖子,笑眯眯地回答了她的疑惑,然後偏過臉來,眉眼帶笑,「小夏去過四百年後的京都麼?」

  「四百年後……?」

  千夏怔了怔。

  現在是1615年,四百年的話……

  那正是千夏所在的現世的時間點。

  千夏搖搖頭。

  但是這位花開院先生,是怎麼知道她可以去往四百年後的?

  「那麼小夏該去看看哦~」

  面對她疑惑的目光,花開院秀元伸出食指來晃了晃,笑容神秘,「說不定,就能找到辦法,解決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刀的問題了。」

  他的視線自千夏腰側的那把佩刀上掃過,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後的付喪神們,唇角上揚,跟狐狸頗為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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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花咲之春

第41章

  小坡上的那棵大樹開花了。

  深深淺淺的紅色綴在枝頭, 風一吹,花瓣便紛紛揚揚,如同落雪一般飄落下來, 柔軟的花瓣落在綠草如茵的小坡上, 讓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千夏在回到本丸的第一時間,就被今劍和亂藤四郎拉著跑到了小坡上, 兩把小短刀臉上都帶著得意驕傲的笑容, 仿佛展示寶物一般期待地看著千夏。

  而千夏也沒有令他們失望, 如預期那般, 張大了眼睛, 露出了驚豔又欣喜的神情。

  「好、好漂亮……」

  清澈的眼眸仿佛都被這深深淺淺的紅色給暈染了,千夏下意識地握攏雙手如此感歎,然後輕輕歪過頭來,「原來,這是櫻花樹呀……」

  「是主公的靈力讓它開花的哦~」

  亂藤四郎張開雙手,開心地在大樹下轉了個圈,紛紛揚揚的花瓣中,漂亮的小短刀尤其顯得可愛, 他停下來, 笑容燦爛明媚, 「這是它第一次開花!」

  「主公大人, 鶯丸先生說,這棵樹,是萬葉櫻哦!」

  小天狗今劍背著雙手, 笑嘻嘻地仰頭看她。

  「萬葉櫻?」

  千夏疑惑。

  「是一萬年才開一次的櫻花樹,」亂藤四郎彎起圓圓的大眼睛為她解答,「據說看到它開花的人,不管什麼樣的願望都能實現。」

  「什麼樣的願望,都可以麼?」

  千夏再度將目光望向了那棵巨大的櫻花樹。

  它屹立在本丸的地勢最高處,枝幹蒼勁有力,高高的樹冠猶如同樣漂浮于藍天上的大片紅雲。

  千夏想起了秋天時,她剛來到本丸驚鴻一瞥的那一片如火的楓樹林。

  「聽說是這樣哦,主公也可以試試看呀~」亂藤四郎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

  「主公——」

  身後傳來長穀部的聲音,千夏回過頭去,正看到那位認真負責的付喪神以絲毫不亞於短刀的機動跑過來,所過之處,驚得鳥雀一陣亂飛。

  待到他來到近前,千夏才眨眨眼,笑起來,「我回來了~」

  剛剛急刹車站穩的長穀部一愣,稍顯銳利的眉眼在觸及到千夏軟軟的笑容時不經意地柔和了幾分,他握拳於胸口,附身道,「是,歡迎回來。」

  千夏正乖巧地笑著,卻見說完了這一句話的付喪神再度站直了身體,眉頭微皺。

  「藥研藤四郎說您受了傷。」

  「誒?!」

  「主公大人受傷了麼?!」

  亂和今劍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齊齊地視線轉到了千夏身上。

  「啊……只是一點小傷啦,很快就沒事了的。」

  千夏撓撓頭,看到三位付喪神忽然變得如出一轍的不贊同表情,她這才把左手從寬大的衣袖遮掩下伸了出來。

  「在手上?主公大人是怎麼傷到的呀,」

  今劍湊過來,紅紅的眼睛如寶石般通透好看,卻透出幾分擔憂,他看看那纏著厚厚白紗布的手掌,又抬頭看還在傻笑的千夏,「會不會很痛?」

  「啊,是誰弄傷主公的啊……」

  亂藤四郎鼓了鼓臉頰,這位猶如少女般明麗漂亮的小短刀,伸出纖細的手指,想要去碰碰紗布,卻還未觸及到就蜷起了手指,「太過分了!」

  「主上,請務必好好處理一下傷口。」

  長穀部抿著唇,神色嚴肅,「對於人類的身體來說,感染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況且您大病初愈,抵抗力尚未恢復。」

  「對呢!主公大人離開的時候還在發著高燒!」

  被長穀部這麼一提醒,今劍立刻蹦了起來,他一把拉住千夏另一隻手,就要把她往屋子里拉,「我們快回去快回去,要是吹了風又著涼就不好了!主公大人太弱了,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行!」

  千夏還想解釋,身後亂藤四郎也輕輕推著她的後背把她一路往主屋的方向帶。

  不想拂了他們的好意,千夏眨眨眼,便也隨著大家一起往屋裡走。

  「誒!主公您的頭髮!」

  身後,亂藤四郎發出驚訝的叫了一聲,顯然他是剛剛才發現,千夏的頭髮也變短了。

  糟糕,總覺得需要解釋的事情變多了呢……

  千夏苦笑起來。

  ……

  為了慶祝出陣隊伍成功完成任務平安歸來,也為了完成之前的約定,晚餐的時候,燭臺切在本丸所有刀劍們的幫助下,將晚餐全都搬到了盛開著的萬葉櫻下。

  由日光燦爛,到晚霞漫天,月亮漸漸升起,這一場熱熱鬧鬧的春日宴也到了尾聲。

  「來來來,主公也來喝酒吧,我為你斟酒~」

  一邊噴著滿嘴酒氣一邊東倒西歪地抱著酒罈子的大太刀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正腮幫子鼓鼓地吃著草莓大福的千夏身旁,拿起千夏的茶杯就要往裡倒酒。

  「等一下,主公還不到可以喝酒的年紀!」

  橫亙過來的手伴隨著少年健氣的嗓音一把按住了次郎太刀的傾斜的酒罈,紮著長馬尾的付喪神少年擋在一臉懵逼的千夏面前,「次郎你自己去喝就好了!」

  醉眼朦朧的美麗大太刀眯了眯眼睛盯著面前的少年付喪神看了半晌,然後慵懶地一笑,伸手在他肩頭用力一拍,「什麼嘛,是不動行光啊~你不是最愛喝酒了,跟人家一起~」

  不動行光傷腦筋地按住額頭,一臉黑線,「我已經戒酒了啦!」

  等到次郎太刀好不容易被自家哥哥太郎太刀領回去,宴會也收尾了,雖然只是普通的吃吃喝喝,但是露天的花樹之下,頭頂著星辰與明月,呼吸著好聞的花香與泥土的芬芳,輕輕的蟲鳴與刀劍們的說笑歡鬧聲,卻讓這個夜晚變得格外讓人記憶深刻。

  粟田口的小短刀們被自家哥哥帶回去洗漱睡覺,千夏還有堀川他們一起幫著燭臺切、歌仙收拾殘餘。

  「主公,讓我來吧!」

  堀川國廣見千夏正要搬起小桌子,連忙跑過來,他熱心地勸說道,「您的手上還有傷,不要碰到傷口。」

  「哦……」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去拿一旁的酒瓶子,然後手還沒碰到酒瓶,那個瓶子已經被另一隻手給拿起來了,她順著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看上去,就看到了燭臺切仿若燭火般跳躍著笑意的眼眸。

  ——看起來,她好像完全幫不上忙了啊。

  環顧了一圈四周,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千夏垮了垮肩膀。

  「主公,早點回去休息吧。」

  歌仙兼定抱著一大筐餐盤說道,用粉色的小蝴蝶結紮起來的劉海讓這位風雅的付喪神看起來格外可愛親切,他看看頭頂的月亮,微笑催促,「時間不早了,您也累了好幾天了。」

  「好的。」

  千夏乖乖點頭。

  她目送幾位付喪神將宴會最後的東西都收拾完,於是小坡上又恢復成了最開始的樣子。

  夜晚的風吹拂過,將她寬大的衣袖吹得左右搖擺,也吹起了落了一地的花瓣,站在這由花瓣點綴包圍的晚風中間,千夏莫名產生了一絲寂寥。

  她又想起了貞姬說的那個未來。

  大樹,付喪神,碎掉的刀劍,和哭泣的她。

  千夏回過身,抬頭望向那棵碩大的櫻花樹。

  「萬葉櫻,如果真的可以實現我的願望的話,」

  她走上前,將兩隻手都貼上了樹幹,「能不能……」

  ……

  第二天清晨,照常完成了早間的鍛煉任務,千夏看了會兒書,便聽到了敞開著的窗外透進來的清越鳥鳴聲。

  「是鳥兒的叫聲呢,主公。」

  今天的近侍是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之一,有著一頭微卷的漂亮短髮和藍盈盈的眼睛的秋田藤四郎。

  在千夏看書的時候,這把小短刀一直乖乖地安靜端坐在一邊,直到發現千夏也跟他一樣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他這才開心地發出了聲音來,「主公,那是什麼鳥呢?」

  千夏搖搖頭,有些抱歉地看他,「不知道呢,我對小鳥的種類不太清楚呢。」

  秋田藤四郎對於千夏認真的回答表現得很開心,似乎只要她回應了他,不管答案是不是讓人滿意,他都已經很滿足了一樣,於是他有些害羞地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那,主公知道,天空為什麼會是藍色的麼?」

  「嗯,這個我知道!」

  認真的好學生千夏立刻點頭回答了他。

  於是一上午的時間,都在千夏為秋田藤四郎科普十萬個為什麼當中過去了,直到一期一振前來敲門,秋田藤四郎才雙手一拍,小臉帶著滿足的笑容驚歎道,「主公好厲害,知道好多好多事情呢!」

  粟田口家的大哥看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千夏,他很細心地發覺了千夏手邊才翻了幾頁的書本,於是便意識到一定是自家弟弟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好奇心打擾了主殿的學習。

  他揉了揉秋田那一頭粉毛,朝著千夏道歉道,「給主上添麻煩了,真是抱歉。您無需如此……」

  「沒關係的~」

  千夏笑眯眯地從書桌旁走出來,一邊伸了個懶腰,「因為我以前也總是這樣啊,經常纏著別人問好多好多問題……」

  一期一振看著她臉上毫無遮掩的懷念與幸福神情,瞭解地點了點頭,微笑道,「如此的話,有勞您費心了。另外,燭臺切殿已經準備好了午餐。」

  「嗯,我這就過去~」

  千夏點點頭,她又望了一眼窗外的藍天白雲,「正好有件事想要告訴大家。」

  一期一振疑惑地看她。

  「我準備回現世一趟~」

  千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42章

  現世的並盛正是豔陽高照的盛夏時節, 白衣緋袴腰側還配著刀的千夏走在街上顯得異常醒目,不時就會有擦肩而過的路人將視線投注過來。

  千夏聽著身後不時響起的哢嚓哢嚓的拍照聲,有些不太習慣地撓了撓頭。

  雖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習慣了各色各樣的目光, 但是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純粹是讚歎與欽羨的視線, 千夏還是覺得略微不自在。

  她抬手摸了摸別在額發上的那枚櫻花髮夾,抿抿唇, 在心底給自己打氣。

  鶯丸先生說過, 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但是, 真的好熱啊……」

  有些苦惱仰頭望瞭望高懸的太陽, 用袖子抹抹額頭, 她歎了口氣。

  本丸中還是氣候宜人的春天,所以千夏出來的時候忘記了,她離開現世的時候正是新年剛過,如今堪堪過去半年,差不多也快到暑假了,溫度自然不是那麼讓人感覺舒爽了。

  她是通過時空轉換器回來的,降落的地點在並盛神社,要回家的話得穿越過最是繁華熱鬧的商業街才行, 當好不容易走到自家大門口的時候, 她終於松了口氣。

  但是千夏並沒有直接進去, 而是轉了個身, 快走了兩步一臉開心地站在了對門那掛著「雲雀」二字門牌的屋子門口。

  伸手,熟門熟路地按上了門鈴。

  門鈴聲響了半天,並沒有回應。

  「誒, 不在家麼?」

  她眨巴眨巴眼睛,背著手後退了兩步,以手搭涼棚朝著二樓臥室的窗子看過去,但是因為日光太盛的緣故,並不能看清裡頭的樣子。

  千夏想了想,雙手張在嘴邊做喇叭狀,「恭彌~~~你在家麼~~~~~?」

  如此喊了三聲,依舊沒有動靜,千夏終於死心,確認他的的確確不在家了。

  於是她也乾脆地回了自己家。

  鑰匙就放在信箱裡,倒不是千夏心寬,而是從小到大,千夏已經丟了無數回鑰匙了,就連把鑰匙串上繩子掛脖子上都不好使,最後她只能乾脆每次出門都把鑰匙扔信箱裡。

  ——反正在並盛,也沒人敢在雲雀家對門入室行竊。

  千夏相信,整個鎮上,除了恭彌自己的家,就是她家最安全了,就連並中都不一定有這兒安全。

  開門進屋,半年沒有人待過的屋子並沒有一點灰塵,不知是否是因為曾經聚集過很多小妖怪的原因,這棟房子裡的溫度明顯比一般的室內要陰涼得多,即便不開冷氣,在炎炎夏日也不會覺得熱。

  「我回來了——」

  ……

  再度出門的時候,千夏已經換了一身清爽的打扮,一手握著佩刀一手撐著遮陽傘,路過領居家的時候,她如同從前那樣蹲在院外,隔著圍欄跟搖晃著尾巴從院子裡跑出來的大黑說了好半天的話,然後才開開心心地朝它揮手道別。

  明晃晃的日光下,高溫蒸騰得連空氣都好像被扭曲了,知了在樹上發出一聲一聲綿長的叫聲,夏日的午後,有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慵懶感覺。

  千夏出生在夏天,所以爸爸媽媽都叫她「小夏」,雖然夏天很熱,還有很多蚊子,太陽又曬,但是因為千夏是在這個季節來到的這個世界,所以她雖然也同樣喜歡春天秋天和冬天,但是在從前,她最喜歡的,其實是夏天。

  她是在這個季節擁有了可以體驗到世間美好的生命和最愛她的爸爸和媽媽的。

  但是也是在這個季節,她失去了爸爸和媽媽。

  所以千夏決定不再把夏天當做自己最喜歡的季節了。

  「對了,現在是暑假……」

  看著緊閉的並盛中學大鐵門,千夏踮腳朝著冷冷清清的教學樓看了一眼,有些苦惱,「翻牆好像會違反校規啊,怎麼辦……」

  並盛中學是雲雀恭彌最經常停留的地方,一般來說,如果千夏要找他的話,接待室沒人,只要跑上教學樓的天臺,十次中有八次都會看到他正躺在那裡睡午覺。

  但是現在,千夏沒辦法進去。

  破壞風紀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所以她只能蹲在校門口等了。

  於是當草壁哲矢來到校門口的時候,他所看到的就是像一朵蘑菇一樣正撐著傘蹲在烈日下的少女。

  「草壁君!」

  看到他,千夏立刻跳起來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快步跑到他面前來,眉開眼笑,「好久不見 !」

  草壁疑惑地盯著她看了半天,熟悉的聲音還讓他有些不太確定,但是直到看到面前少女撓撓頭露出了帶著幾分傻氣的笑容時,他終於睜大了眼睛,像是見了鬼似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木村同學?」

  千夏卻好像完全沒發覺到草壁的驚詫,依舊開開心心地問道,「草壁君,我現在可以進去麼?」

  有風紀副委員長的陪同,假期進入學校就不算違反校規了呢。

  草壁哲矢還有些發愣,他面色古怪地又看了看千夏,「委員長不在裡面。」

  「誒?」

  千夏意外,下意識地歪了歪頭。

  漂亮的遮陽傘下,可愛的少女睜著清澈乾淨的眼睛露出懵懂的神色,細碎黑亮的髮絲順服地貼在白皙的臉頰邊,微翹的發尾隨著她歪頭的動作也晃了一晃,一身清爽明快的打扮,露出纖細的手臂與雙腿,簡單的國中女生的常服打扮,卻也是夏日裡相當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但是她是木村千夏。

  草壁實在無法將面前這個也許能夠競爭一下校園偶像的女孩與半年前形容邋遢總是讓學校裡的同學對她退避三舍的木村千夏聯繫起來。

  不止是外貌上的巨大轉變,精神與性格……不再是帶著病態虛弱的蒼白,她的氣色好了很多,像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與調養,而且笑容間,似乎也多了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之前連續發生了好幾起並中學生失蹤的事情,委員長為了調查也消失了幾天。」

  草壁如實地回答道。

  「失蹤?」

  千夏驚訝。

  草壁點點頭,「不過後來他們都回來了……」

  他頓了頓,微微皺起眉,「連同委員長一起,好像都捲進了什麼事情裡。」

  千夏一呆,「連恭彌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麼?」

  雖然早就知道木村千夏對她的竹馬也就是自家委員長有著一種謎一樣的信心,在並盛鎮上,若論風紀委員長的崇拜者,排第一的絕對不是風紀委員會的成員,而是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生,但是聽到她下意識的反問,草壁哲矢還是糾結了一下。

  似乎在她的意識裡,這個世界上都不存在什麼事情,是雲雀恭彌無法解決的。

  「……」

  草壁哲矢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去破壞自家委員長在木村心中的形象了,「抱歉,我也不清楚。」

  千夏有些失望,她悶悶地說了一聲「好吧」,像是有些不甘心似得又望了眼學校教學樓的方向,「我不能待太久,明天還要去一趟京都,可能沒辦法見到他了——」

  草壁很善解人意地問道,「木村同學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委員長麼?」

  千夏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了。」

  如果不能直接見面,無論什麼話都沒意義啊。

  她有些遺憾地摸了摸頭上的髮夾,想起了離開本丸前,清光笑眯眯地給她戴上這個髮夾時對她的鼓勵。

  「要加油啊主人,」

  他一邊為千夏梳理著已經修剪好的頭髮,一邊很有活力地說道,「這次就爭取把名分定下來吧!」

  「名分?」

  乖乖端坐在回廊上的千夏傻傻地問。

  於是那位可愛的付喪神少年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轉到她面前,一手搭在腰間,俯下.身來看她,「難道不是您自己說想要在成年以後成為那位恭彌君的新娘麼?」

  千夏立刻明白過來,一敲手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誒,他都沒有給我回復呢,得抓緊時間才行!」

  ……

  「雖然說是要抓緊啦,可是都沒有時間了……」

  長長歎出一口氣來,千夏苦惱地撓撓臉,對著正疑惑看著她的草壁傻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因為還有些事情要做。」

  草壁哲矢點點頭。

  看著木村千夏垂頭喪氣似乎頭頂著烏雲離開的背影,草壁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這絕對不是白日做夢,那個離開的女生真的是木村千夏本人。

  簡直不可思議,不知道委員長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草壁想像了一下,然後一頭黑線地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以委員長的性格,別說木村只是外貌上的改變,就算是真的變了個人,也不一定會在意吧?

  「真的不會在意麼?」

  可靠的風紀副委員長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也無法確定這個答案,於是他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先進學校去處理完這幾天風紀委員會因為委員長莫名失蹤而堆積下來的事物再說。

  說起來,委員長究竟去哪兒了呢?

  這些天鎮上的不良少年好像又開始在暗中蠢蠢欲動起來了,從前被鎮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現在卻想要趁著委員長不在的時候對風紀委員會動手,真是太天真了,這麼快就忘記以前的教訓了麼?

  正往教學樓走的草壁哲矢忽然停住了腳步。

  ——要是說起以前的教訓,最慘烈的那次,就是他們想要綁架木村千夏……

  如果那些不良少年是想要挑釁委員長的權威的話,第一個下手目標,絕對是木村千夏!

  糟糕!!

  草壁哲矢立刻掉頭沖出了學校,但是空蕩蕩的路上,已經完全不見了千夏的身影。


第43章

  為什麼會喜歡雲雀恭彌呢?

  如果有人這麼問木村千夏, 那她一定會很理所當然地反問回去。

  為什麼不喜歡他呢?明明他有那——麼的好!

  木村千夏是雲雀恭彌的小迷妹,從小就是,她超喜歡他, 除了已故的爸爸和媽媽, 雲雀恭彌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了。

  雲雀恭彌對千夏來說,就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王子, 他長得也像是王子殿下那麼好看, 而且, 他拯救了她, 在那個夜晚, 在她面前打開的那一扇門,就像徘徊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倏然迎來的亮光一樣,雲雀恭彌就是木村千夏的光。

  那又是什麼時候,憧憬與喜歡當中,加入了特別的情愫呢?

  千夏自己也說不清楚。

  雲雀雖然很溫柔,但是卻是個很驕傲又很彆扭的男孩子,他不會用言語去關心人, 也不會做什麼非常體貼細心的舉動讓人察覺到他的關心, 表面上, 他又冷酷又高傲, 脾氣也很糟糕,就算是對千夏也很冷漠,認識卻不熟悉他的人都會因為畏懼而離他遠遠的。

  千夏一直覺得, 他長得特別好看。是那種纖細俊秀的長相,初看之時,只會覺得穿著制服襯衫與黑色校服褲的他,是個成績優異愛看書的好學生,與他的性情與喜好一點都不搭。

  但是事實上,他可是被稱為「站在並盛不良少年頂端的男人」的「最強不良少年」,「統治」著整個並盛。

  所以,他其實是很厲害很厲害的。

  至於是有多「厲害」,千夏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她只是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解決的。

  國一開學後沒多久,她在教學樓後被幾個女孩子推倒在地的時候,抬頭時正好看到了站在三樓接待室內,透過開著的窗子正看著她們的雲雀恭彌。

  他面色平靜,如往常般環抱著雙臂立在窗邊,黑色的眼眸與她的對上,毫無波動。

  對於校園暴力,其實千夏並不害怕,國小的時候,她被妖魔纏身了好幾年,與形狀可怖的妖怪比起來,國中女生並不能引起她的恐懼心。

  路過的風紀委員嚇跑了那幾個女孩,千夏卻始終維持著摔坐在地上的姿勢,看著頭頂那扇已經無人的視窗。

  千夏想起小時候,她信誓旦旦地站在他面前認真地說「我可以一個人生活的,我絕對不會讓看著我的爸爸媽媽擔心的」時,小男孩那一聲冷笑。

  當時她還有些不服氣,但是當天晚上,要不是因為他翻牆進來,千夏就要因為天然氣中毒而死在家裡了。

  雖然直到那個時候,她也不能說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但是最起碼,千夏沒有因為其他的瑣事而去向雲雀求助過。

  她不想要讓雲雀君看輕或者憐憫。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態呢?

  她想了一個晚上,終於在第二天清晨,目送著從對門屋子裡走出來的少年離開的背影時,想明白了。

  就像小時候看了一晚上的動物百科全書那樣,她頂著兩個黑圓圈,在午休的時候沖上了教學樓的天臺,跑到正在小憩的少年身旁,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喜歡雲雀君!」

  閉目養神.的少年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這句話,在過往他們認識的這麼多年裡,他已經聽她說了無數遍已經見怪不怪了的。

  千夏自說自話在他身旁坐下,繼續認真地說,「是想要成為雲雀君的新娘,就像爸爸媽媽那樣每天可以親親的那種喜歡!」

  「是比喜歡大黑,喜歡小黃,喜歡鮮花,喜歡小草,喜歡雲朵,喜歡藍天,還要更加更加喜歡的喜歡!」

  他已經撐著地面坐起了身來,一側細長的眉尾微微上揚了一下,發出像是驚訝的「哦」的一聲。

  「真的!」

  千夏也用手撐著地,眼睛一眨不眨,眸光明亮地看著他,「我想要一直在雲雀君、在恭彌身邊!」

  雲雀瞥過一眼,唇角邊勾起一個像是嘲諷的弧度,「我對草食動物不感興趣。」

  確實,對雲雀恭彌來說,木村千夏弱小得就像是小兔子。

  千夏有些苦惱。

  倒不是苦惱於告白被拒絕,畢竟從小到大,她被恭彌拒絕了無數次了,但是早已經習慣於死纏爛打的千夏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氣餒呢。

  她苦惱的是,雲雀恭彌究竟對什麼感興趣?

  打架?咬殺?風紀?不良少年?

  她帶著這個問題去問了與雲雀走得最近的草壁副委員長,而那位嚴肅認真的副委員長也回答了她這一問題。

  「委員長最感興趣的,應該是能夠成為對手的強者。」

  於是,當那只奇怪的狐狸式神找來的時候,千夏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她要為了成為讓雲雀恭彌感(想)興(咬)趣(殺)的人而進行修行!

  她在那篇萬字申請書中,詳詳細細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堆關於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和理由,將它放到接待室辦公桌上的時候,她恍惚都以為自己是在給恭彌遞情書。

  雖然她沒來得及知道他看完那篇申請書後的反應。

  但是,這半年來,她真的有在為這一目標而努力哦!

  千夏如此想著,舉起握在手中的那把刀,用力點頭。

  ……

  當草壁接到巡邏的風紀委員的通知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巷子裡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不良少年,好幾個的臉上還帶著像是被什麼鈍物打的紅痕,連著表面上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這是誰幹的?」

  草壁問。

  「我們是接到群眾舉報才來的,過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是這樣了。」

  某個飛機頭撓撓後腦勺,「據周圍的人說,好像看到一個撐著傘的女生從這裡出來。」

  撐傘的女生?

  草壁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木村千夏的身影。

  「他們暈過去前有沒有說什麼?」

  一邊熟練地拿出手機叫救護車,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問。

  「有、有的!」那個飛機頭少年說,面色還有些古怪,「說什麼『沖田大人手下留情』之類的……」

  「……」

  草壁皺眉,「去調查一下附近姓沖田的女生。」

  「是!」

  看來果然是他想多了。

  ……

  而此刻,剛剛打完一架神清氣爽,覺得自己果然已經越來越接近目標了的千夏一邊哼著並盛校歌一邊下了公車來到了墓園的門口。

  她收了傘,在附近的花店中買了一束花,又低頭看看自己,撫平了衣服上因為打架而起的褶皺,這才深吸了口氣朝公墓走去。

  她這次來現世,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爸爸媽媽的忌日快到了。

  原本她是想要像往年那樣拉上恭彌一起來的,雖然他總是很不樂意的樣子,但是到最後卻往往還是會被她一路拖過來,而當站在了爸爸媽媽的墓前時,他也會擺出認真恭敬的神態向他們問好。

  因為小時候,千夏的爸爸媽媽也很照顧雲雀。對於可敬的長輩,即便是桀驁的雲雀恭彌也會收起棱角變得溫順。

  但是今年,只有她一個人來了呢。

  將花束在墓碑前的花瓶中放好,千夏看著碑上父母的相片,緩緩揚起了嘴角。

  「爸爸媽媽,我又快要長大一歲了哦,」

  她眉眼彎彎,聲音輕快,「今年我認識了好多好多人,過得非常非常開心和幸福呢,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要帶著他們一起來給你們看,他們每一個都是很溫柔很厲害的人呢。」

  「不過恭彌這一次沒有和我一起來,你們不要生氣呀,草壁君說他好像遇到了什麼很困難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很危險呢……不過我相信他一定能解決的!」

  「還有哦,我也變得很厲害了呢!我都能打贏那些不良少年啦,還得到了沖田總司的承認呢,是那個很厲害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哦!小夏是不是很棒!」

  「我還學會了捏飯團,學會做菜,也能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很乾淨了,洗碗啦,種菜啦,喂馬都做的很好了哦!」

  「而且媽媽你看,我是不是也變得可愛起來了?清光和亂都有誇我哦,說我很可愛的呢!」

  「好可惜呀,這次回來恭彌不在,也想要讓他看看的呢……」

  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千夏蹲在墓前,雙手托著下巴歎了口氣,顯得略有些遺憾,「但是什麼時候,我能告訴你們,我已經成為恭彌的新娘了呢?」

  一陣輕輕的風吹過,揚起千夏臉頰邊細碎的髮絲,遠處樹林發出沙沙的碎響。

  豔陽下的墓園安靜沉寂,透出一種肅穆與莊嚴,千夏一個人待在墓碑前,低垂著眼,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那是比小時候,被同齡人孤立與遠離來得更加深切的一種寂寞感,心口空落落的。

  因為習慣了總是有刀劍們的陪伴,所以當人聲消失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確實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就有種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的感覺。

  「爸爸媽媽,如果可以,也請繼續保佑我,」她抿了抿唇,認真地看著墓碑上溫和慈愛地微笑著的父母,「就像大家一直幫助我那樣,我也想要守護大家。」

  細微的響動自不遠處的樹林間傳來,像是翅膀拍動的聲音。

  千夏抬頭,一隻黃色的圓滾滾的小鳥飛了過來。

  「哇,好可愛的小鳥!」

  千夏彎起眼睛看著它,然後就見它落了下來,一向與小動物很能處得來的千夏抬起手指,絲毫不意外地看到它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叫什麼名字呀?」

  笑眯眯地千夏輕輕地用手指撫摸過小鳥絨絨的腦袋,「嗯……明黃色的話,就叫你小——」

  「雲豆。」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第44章

  豔陽下, 少年的黑髮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白色短袖襯衫和黑色的校服褲簡潔乾淨,樹林嘩啦啦地發出響聲。

  安靜又喧囂。

  卻好看得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插圖。

  「雲豆?」

  千夏重複了一遍。

  「Hi~bari~Hi~bari~」

  停在她手指上的小黃鳥撲騰了兩下翅膀又飛了起來, 圓滾滾的身體看起來像是一顆放慢了速度的網球, 一邊叫著一邊熟門熟路落在了雲雀恭彌的腦袋上乖乖地就不動了。

  千夏看看它,還想爭取一下, 「不可以叫它小……」

  「不可以。」

  雲雀拒絕得果斷又熟練, 他環著雙手面色冷漠。

  ——又被拒絕了啊……

  千夏遺憾地耷拉下腦袋, 「好吧。」

  沮喪只是一瞬間, 下一刻, 她搖搖頭又再度充滿活力的抬起臉來,蹦躂著跑到雲雀身前,背著手眼眸亮晶晶,「這是恭彌養的寵物麼?它會唱校歌還會叫『雲雀』誒!是你教它的對不對?」

  她仰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望向那只小黃鳥,似乎很想再伸手去摸摸看的樣子,但是礙於現在它所處的位置,千夏只能作罷。

  她失望地將視線從小黃鳥身上挪開然後下移, 就與雲雀恭彌的目光對上了。

  四目相對,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雙烏黑瞳仁中自己的樣子, 他的眼睛中已經泛起一絲光亮, 然後眯了起來。

  千夏愣了一秒,在感覺到某種熟悉的殺氣的同時,被安定訓練出來的身體下意識反應就是猛地往後一退, 雙手舉起沒出鞘的刀擋在了頭頂。

  砰——

  第一擊的力度並不大,她很輕易地就接下了,然後耳邊傳來一聲上揚的「嗯」的聲音,緊接著另一邊又揮來一道金屬反光。

  重重的力度打在刀鞘上,幾乎要讓她握不住,但是稍微已經有些適應這樣的打擊力道,所以千夏還是沒有讓刀脫手,只不過卻也沒能穩固下防守,刀被壓制在了面前幾公分處。

  浮萍拐與刀鞘相擊後並未退開,雲雀恭彌保持著靠近與她對峙的姿勢,細長的眉尾微微一挑,嘴角泛起一縷饒有興致的笑意,「哇哦,竟然能擋下了。」

  「那當然啦!」

  千夏近距離與他的目光相對,理所當然地揚起下巴,「我可是為了能成為讓恭彌感興趣的人而一直在努力哦!」

  「是麼?」

  唇角的弧度越發擴大,雲雀恭彌的手臂再度用力了一些,「能做到什麼程度?」

  握著刀的手感覺到了越加沉重的壓力不由自主地朝著自己這邊壓下來,千夏咬咬牙,就是不鬆手,她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回答老師上課時候的提問一樣,一板一眼認認真真,「我打贏以前想要抓我的不良少年了。」

  「只有這樣?」

  雲雀冷笑。

  千夏抿唇,高舉著的手臂因為每天都有練習揮刀所以並沒有這麼快就發酸堅持不住,但是那股沉重的壓迫感和咄咄逼人的氣勢,以及雲雀眼眸中絲毫不留情的嘲諷都讓千夏覺得有些不甘心。

  「才不是只有這樣呢!」

  她一皺眉,本是雙手分握著刀刃的兩端,她忽然收緊了左手,右手一揮,雪亮的刀刃便出了鞘。

  轉守為攻,她錯身隔開了浮萍拐,轉而直接揮刀主動迎了上去。

  ——山姥切先生說過,不管對手是誰,砍就對了。

  砰——

  這一次調轉了角色,換成了雲雀格擋千夏的攻擊。

  雲豆扇了扇翅膀,從雲雀的腦袋上離開飛到了半空中。

  雲雀很輕鬆地就擋下了千夏的揮擊,但是對於千夏選擇主動進攻,他臉上閃現過幾許意外,隨即那興致盎然的神情越發明顯了,他唇角一勾,眸光微沉,「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引起我多少興趣。」

  砰——

  砰——

  砰——

  接連的兵器撞擊聲響徹安靜的墓園,金屬摩擦產生了絲絲火花,豔陽下的身影交錯了幾個來回之後,千夏忽然喊了一聲「不打了!」然後猛地把刀藏到背後飛快地一溜小跑躲到了墓碑後頭。

  ——說過了,她很擅長逃跑的。

  「……」

  剛打到興頭上的雲雀皺眉,冷冷地看著千夏從墓碑後探出來怯生生的腦袋。

  接觸到他隱含不滿的目光,千夏想了想,理直氣壯,「不可以在我爸爸媽媽面前打架啊,他們會生氣的!」

  「萬一他們以為,是恭彌在欺負我的話怎麼辦啊,生恭彌的氣了怎麼辦啊,那可不行!」

  「而且——」

  她低頭,有些心疼地看著手上的刀,「這把刀,不能再受傷了。」

  她都有注意著專門用了刀背而沒有用刀刃去跟恭彌的浮萍拐相撞了,但是她還是心疼啊,在修復加固這把刀之前,她不想再讓它有所損傷了。

  和本丸的付喪神們相處久了以後,總覺得每一把刀裡都好像沉睡著靈魂,安定和清光是沖田君的刀,千夏手上的這把也是,只要想到,也許這把刀可能也會成為和清光與安定相似的付喪神少年,看到它受損,千夏就覺得不忍心和心疼。

  雲雀恭彌看了眼千夏父母的墓碑,終究收起了拐子,但是「不高興」這種情緒幾乎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看出了他的不悅,千夏撓頭傻笑了兩下,將佩刀在臨時做的刀帶上系好,這才重新蹲到了自家爸媽面前。

  「你們看,恭彌今年果然也來了呢!我就說吧,有他在的話一定都可以解決的~」

  千夏的餘光看到了已經在她身後站定的少年黑色的校服褲,她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爸爸媽媽為我加油吧,希望明年我再來看你們的時候,可以告訴你們,我已經成為恭彌的新娘啦~」

  「Nei~」

  她笑眯眯地回頭,仰著腦袋望向身後。

  豔陽就在頭頂,背光而站立著的少年神色不明,但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原本就落在她身上,千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怎麼了麼?」

  她疑惑,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從地上蹦起來,「對了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我變得可愛了呀?」

  她說著這句話,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頰,下意識摸了摸劉海上的櫻花髮夾。

  於是她很疑惑地發現,雲雀落在她手上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冷了起來。

  ——又是剛剛那種騰騰殺氣!

  咦!?

  「那東西,」

  雲雀恭彌冷著臉,「很礙眼。」

  「誒?」

  千夏一怔,她指指自己頭上的髮夾,「這個麼?明明很可愛啊,是櫻花的形狀呢!」

  然後她很懵逼的看到,雲雀恭彌二話不說手臂一甩,金屬製成的浮萍拐不知道又從哪裡掏了出來,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最討厭櫻花。」

  千夏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來,剛剛最開始雲雀那一個揮擊,對準的好像就是她戴著髮夾的位置!

  她立刻伸手取下了那個小小的髮夾,很珍惜地按在心口,鼓起臉頰警惕瞪,「這是別人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的!」

  「就算是恭彌,也不可以弄壞!否則我會生氣的!」

  雲雀看著她的表情,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好像有些不甘心似得「嘖」了一聲,撇過頭,轉身而去。

  發現警報解除,千夏拍拍胸口長呼出一口氣來,她把髮夾又重新戴回到了劉海上,這才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Nei恭彌,你還沒回答呢,有沒有覺得我稍微變得可愛了一點啊?」

  「對了對了還有啊,有沒有對我稍微感興趣一些?」

  「草壁君說之前並中的學生失蹤了誒,你們都去哪兒了呀?」

  「咦,你什麼時候也戴戒指了?這個圖案是刺蝟麼?」

  「吵死了。」

  「……」

  「啊,半年沒有見面誒,還是這麼冷漠,我可是每天都很想念恭彌的啊!」

  「雲豆雲豆~過來~」

  「我來教你說『小夏』好不好?來,跟我念哦——」

  雖然沒有再煩他了,但是自顧自跟停在手指上的雲豆說著話的千夏依舊像是只嘰嘰喳喳的麻雀一樣聒噪,雲雀恭彌瞥了一眼身旁那傢伙,眉頭皺起。

  ——那個櫻花髮夾,果然還是礙眼。

  一想到在十年後世界發生的那些事情,庭院裡的櫻花樹也好,還是臥室中的合影,明明半年前還潦草不起眼的傢伙,現在一看卻和相片中少女的形象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越是這種相近,就越讓他不爽。

  木村千夏在十年後死了,被白蘭•傑索殺死的。

  而且是作為雲雀恭彌的妻子。

  作為他的所有物,卻被敵人輕易殺死,這種自尊心被踐踏的感覺讓他越發感到生氣。

  想到十年後的跳馬提到此事時候那副同情的表情,還有沢田綱吉那幾個傢伙的目光,雲雀渾身上下都透出冷冰冰的怒火。

  沒有能親手幹掉白蘭,這讓他的怒氣無法得到宣洩。於是他冷冷地看向身旁還在興致勃勃教著雲豆說話的少女。

  神經大條的千夏下意識地一抖,搓了搓胳膊疑惑地抬眼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陽。

  「……」

  雲雀收回目光。

  ——算了。


第45章

  就跟小時候一樣, 千夏跟在雲雀身後就像條小尾巴似得晃晃悠悠地走,直到雲豆已經可以熟練清晰地發出「Natsu~natsu~」的叫聲時,千夏發現, 他們已經走回了並中的大門口, 而走在前頭的身影也已經停下了腳步,正抱著手臂看她。

  千夏想了下, 立刻舉起手做出發誓狀, 「我知道, 節假日不准無故進入校園, 我不會違反校規的!」

  原本停在她肩頭的小鳥歪了歪頭, 飛了起來,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又飛回到了雲雀的肩上。

  「嗯。」

  雲雀點了點頭,轉身要往裡走。

  看著他果斷乾脆的背影,千夏有些鬱悶。

  再見面的話,又要半年以後了啊……都沒有一點點的不舍的麼?

  一瞬間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忽然快走了兩步,在他抬腳就要踏進校門之前,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雲雀愣了一下, 皺眉轉過身。

  話還未問出口, 他已經被撲過來的少女緊緊抱住了腰。

  雲豆再度飛到了半空中。

  饒是雲雀恭彌, 被這突然的舉動也怔得身體僵硬了一下, 空懸著的手停留在空氣裡瞬間有些無措。

  沉默了一會兒,見她還不鬆手,不習慣這種親密接觸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低頭看那個髮絲烏黑的頭頂, 「你在幹什麼?」

  「那、那個,現在不要看我!」

  臉埋在對方胸口的襯衫前不肯抬起來的千夏,連同耳朵都紅得要滴血了,她現在也是渾身僵硬不敢動,但是卻知道這樣的時機非常難得,所以,她努力鼓起勇氣,「都、都是因為恭彌啊,不肯誇我可愛,也不肯說有想我,我都不知道你的想法到底什麼樣子!」

  她說到這裡,稍微覺得有點委屈了。

  「我答應清光了,要勇敢點的,」抓著對方襯衫的手指收攏了些,熟悉的味道還有就在耳邊平穩跳動的心跳聲,都讓千夏漸漸鎮定了下來,她終於慢慢抬起了頭,眼睛紅紅的,「告白我也說了,我還在爸爸媽媽面前說了要成為恭彌的新娘,我告訴大家,恭彌是我最喜歡的人。」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她認真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他的神色依舊平淡,連同眸光都未有一絲閃爍,千夏忽然有些沮喪,她怏怏地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一直覺得,我對雲雀君來說也是特別的,因為我明明那麼差勁,雲雀君也從來沒有嫌棄過我,還對我那麼好。但是——」

  「如果只是因為小時候雲雀君受過爸爸媽媽的照顧,所以才這樣,你並不喜歡我的話,請務必明確告訴我!」

  「雖然,雲雀君已經拒絕過我很多次了,但是因為並不是明確的說了『不喜歡』這種話,所以我總是還抱有期待,但是我不想為此給雲雀君帶來困擾,也不想一直糾纏你最後讓你討厭我。」

  「所以,」

  千夏鬆開手,咬唇,棕色的眼瞳在明亮的日光下,好像也嵌入一枚夏日的豔陽,灼熱炙燙,「雲雀君,請明確告訴我,你有沒有那麼一點點,就算是只有一點點的喜歡我?」

  千夏用回了「雲雀君」這個最開始的稱呼。

  雲雀恭彌下垂的目光與她執著的視線相對著,過了一會兒,見她始終不肯挪開視線,他終於重新環起手臂,一臉淡定自若,「如果我說不呢?」

  千夏眼睛裡的小太陽瞬間黯淡下去了,垂在身側的手指收攏又鬆開,她深吸了口氣,抬頭彎眼而笑,「那,我再努力看看,半年後我回來的時候,如果雲雀君還是不喜歡我,那我就不會再纏著雲雀君了!」

  這半年,她還有好多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千夏喜歡現在自己的樣子,自從來到本丸,成為審神者,認識了刀劍們,她在大家的悉心照顧與教導下一直都在進步著,她多了那麼多像是朋友更像是家人一樣重要的存在,感受到了滿滿的被珍惜重視的感覺,在愛與守護之下生活,每一天都能笑著入睡,都能對第二天充滿期待,她也珍惜重視著這些回憶與同伴。

  她也同樣愛著他們想要守護他們。

  半年以後,如果她沒有做到成功守護大家的話,那樣的木村千夏,即便是她自己也會討厭自己的。

  「所以,再給我半年時間!」

  千夏抬起頭,神色堅毅認真,仿佛做出了什麼重大的誓約。

  如果半年後成功做到了這些事情的木村千夏,雲雀恭彌依舊不喜歡的話,那麼她一定是永遠也無法讓他喜歡上了。

  這種念頭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千夏的目光卻一眨不眨地依舊盯在眼前少年清冷的眼中。

  「Natsu~Natsu~」

  小小的明黃色鳥兒拍著翅膀又落到了雲雀的頭頂,一聲一聲叫著千夏的名字。

  雲雀恭彌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的神色略有些不耐,掛在唇邊稍顯嘲諷的笑意卻隱了下去。

  良久,他終於伸出了手來。

  千夏眼睜睜地看著那只修長白皙的骨節分明的手掌朝自己靠近,然後落在了頭頂。

  「恭彌?」

  她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出聲。

  被叫了名字的少年撇了下嘴角,「不用等半年。」

  ——幹嘛還需要半年時間來證明?木村千夏一直都是雲雀恭彌的所有物。

  千夏狠狠地怔了一怔,半晌覆在頭頂的手已經收了回去,她才猛地醒悟過來,一雙眼睛瞬間亮得仿佛能點亮黑夜。

  「……」

  雲雀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笑什麼?」

  正捧著臉在背景裡飄旋轉小花的千夏再度傻笑了一下,「如果我也是刀劍付喪神.的話,一定已經在飄花了~」

  對於她這莫名其妙的話,雲雀不置可否。

  「那現在,」

  千夏放下雙手,期待地看他,「我和恭彌是確定關係了麼!」

  少年淡淡,「隨你。」

  「嗚哇~」

  千夏歡呼了一聲,有種立刻回本丸去向大家宣佈這個好消息的衝動,但是她極力克制住了激動的情緒,眉梢眼角中卻無一不透露出滿滿的開心,「那,我就先走啦!因為有些事要處理,所以要去一趟京都,之後大概會直接回去的。」

  雲雀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然後點頭「嗯」了一聲。

  因為喜悅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仿佛還在做夢的千夏糾結了一下。

  她決定再勇敢一點!

  握拳,她忽然踮起腳,飛快地在面前少年俊秀的側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轉頭就跑,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佇立原地的少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這才把眼神一轉,瞥向了學校大門。

  躲在大門邊的草壁副委員長和其後一干風紀委員會成員們瞬間在豔陽□□會到了汗毛倒豎的感覺。

  ……

  跑出了一段路之後終於恢復了正常行走的千夏還有些神思恍惚,一個沒留神,忽然撞上了好好走在前頭的一個女生,嘭的一下,對方往前踉蹌了兩步就站穩了身體,千夏自己卻被反彈的力道給撞到摔坐在了地上一臉懵。

  「啊,對、對不起!」

  她立刻道歉道。

  女生轉過身來看向她,神色冷冷的。

  ——好高啊……

  千夏仰著頭看她。

  而且身材好棒!

  她高高地紮著馬尾,額前一側留著一撮長劉海,穿著黑色的制服,但並不是並中的校服,好像也不是附近學校的款式,氣質冷冰冰的,棗紅色的眼眸冷淡中帶著幾分銳利。

  是個氣場非常強大的女生。

  「你還好麼?」

  那個女生看著千夏傻呆呆的樣子,及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朝她伸手。

  「啊?我沒事的!」

  立刻反應過來,搭著對方的手站起身來的千夏連忙道謝,但是皮膚接觸之時,對方手指的溫度卻冷得像是冰塊一般,在夏日的豔陽下都透出一股寒意,總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是好像是個很好的人呢,會主動伸手幫助撞了她的人。

  「你好,我叫木村千夏,是並中的學生~」

  她撓撓頭笑道,「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

  女生點點頭,頓了頓,才接著說,「鈴木艾迪爾海德,至門中學,下學期會轉學到並中。」

  「誒?是轉學生麼?」

  千夏驚訝。

  「嗯,」

  叫做鈴木的女生看了看千夏,從制服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遞過來,「你的衣服。」

  「咦!」

  千夏被這麼一提醒,立刻發現摔倒的時候衣服上沾了塵土,手心也因為按在地上所以有些髒了,她接過對方的手帕,略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我以前也老是這麼摔跤呢,不知道為什麼,走在路上就會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給絆到……」

  容色冰冷的女生看著她笨拙擦著衣服的樣子,仿佛想到了什麼一般,銳利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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