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她把臉埋在英雄王肩上, 抱著他的脖子，像個小孩一樣，軟綿綿的說著好話，指望對方能心軟放過這件事。
可惜沒能成功萌混過關。
英雄王掐著她肩膀的手因為姿勢變扭所以該去掐著後頸, 也不握全了, 就像是拎著貓一樣，捏著那一點點後頸肉。
他顯然一點讓清流就這麽混過去的意思都沒有。
“剛才去哪兒了？”拎著家養的、一點都不乖巧、總想著往外跑的貓, 英雄王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問道, 口吻稍微緩和，但還是有些冰冷，溫熱的吐息全部噴灑在耳廓上，染著一層好看的紅色。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耐心了。
其實也並不難理解。
假如說自己滿心期待的跑去見一個朋友, 對方卻在自己進門的一瞬間飛快的跑出去浪, 然後又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跑回來。就算這之後她笑的再好看, 也絕對不會原諒她的。
更別說她試圖糊弄的這個是最古之王。
忽然覺得自己良心有點痛的清流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支吾著希望能找（xia）出（bian）比較合理的理由。然而吉爾伽美什又不輕不重的捏了捏她的後頸, 有些不耐煩的發出一聲鼻音。
“嗯？”
不過大概確實是被剛才那句‘我超級想你的’給愉悅到了，否則清流怎麽可能還這麽享受著抱抱，早就被揪出來胖揍一頓。可能還要被毫不留情的打斷狗腿, 然後讓她老老實實的呆著不許亂跑。
“這個……”清流支吾了一下, “有點難說。”
可是到底怎麽難說呢？
“我之前——就是和你們分開之後——在外面養過幾個小孩。不是說收養，就是有點像是收學生那樣子嘛。後來覺得沒意思, 就把人扔出去自己生存。”
清流睜著眼睛開始說瞎話了。
“剛才就是……嗯, 去和他們告別一下。畢竟以後都不太可能見面了。”她調整了掛在吉爾伽美什身上的姿勢, 幹脆趴在他懷裏，解放雙手，“就是一下子突然想起來的，有點點熱血上頭，我以為你們不會發現。”
“就，這樣咯。”
吉爾伽美什垂眼瞥她，哼笑一聲，也沒說信還不是不信。
“啊，說起來，你的事情都解決了嗎？”反正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就是這樣，覺得自己都要信了的清流迅速轉移話題，擡起頭看著吉爾伽美什，眨眨眼睛，“以後還要回冬木嗎？”
吉爾伽美什沒說話。
少女眨著眼睛，眼裏的底氣不足和心虛簡直要溢出來，偏偏又覺得自己掩藏的天衣無縫。清秀的臉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求饒都裝不出多誠懇的表情，看著都讓人覺得啞然失笑。
比如說恩奇都，冰冷的表情顯而易見的緩和下來。
蠢透了。
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一切的英雄王懶洋洋的想著，擼貓似的揉了把少女的頭，看著她瞬間明亮起來的眼睛，似笑非笑：“再有下次。”他頓了一下，沒管對方使勁搖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再犯的動作，想了想，“就打斷你的腿。”
清流：你看她說什麽來著.jpg
自覺下次就不可能再被抓到的少女，和覺得下次肯定距離不遠的王者，雙方對視一眼，算是達成了這個交易。並沒有發現還是被萌混過關的英雄王屈尊降貴的把清流從自己懷裏揪出來，隨手丟給了恩奇都。
“本王暫時會在這住下，等待下一次聖杯降臨。”他宣布。
咦？
聖杯戰爭結束了？
什麽時候在哪怎麽結束的？
吃了一驚的清流有點想發問，不過想了想已經魔改到老虛都不認的四戰劇情，還是乖巧的閉上嘴，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她拽著恩奇都的袖子，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眨巴眨巴眼睛。
恩奇都笑了一聲。
“好吧。”他好像有些為難，還是點頭，“不過你要乖一點。”
清流暗搓搓的比了個OK。
恩奇都這邊解決，她轉過頭去看亞瑟王，卻看見阿爾托莉雅站在那裏有些怔怔的看著她。其實從上帝視角來說的話，在清流說出‘收學生’這句話的時候，她原本冷冰冰的視線就變得怔然，神情有點覆雜的看著清流。
“您……”她頓了頓，“您還有其他學生啊？”
清流：……
恪守著騎士七美德的騎士王，好像微妙的有點黑化，而原因竟然是亦師亦友的神秘法師在外面還背著她收了幾個學生，也有可能不止幾個。這個理由說出去簡直要笑死人了好嗎？？？
停頓了片刻，清流十分果斷：“並不算學生，只是教了點東西而已。相處的也不算久。”
她覺得自己的求生欲可以說是很強了。
“這樣啊。”阿爾托莉雅沈吟了一會兒，頭上呆毛狀似漫不經心的晃了晃，“老師還會去見他們麽？”她微笑著，“畢竟也算是我的師弟師妹吧。”
不，其實是師姐。
而且只有一個。
在心裏義正言辭的想著，清流搖頭：“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
金發少女的神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下來，松開握著腰間長劍的手，眼裏冰封的情緒融化，唇瓣抿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她對著清流微微一笑，周圍背景裏好像還冒著小花花，閃著光的那種。
清流無言以對。
而吉爾伽美什倒像是被狠狠地愉悅到了，張狂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裏全是對她的幸災樂禍。
這種時候也只能微笑了。
清流：笑著活下去.jpg
“好了，你們的事情都已經講完了吧？”在笑聲中，從頭到尾都被忽視的朝日奈光咬牙切齒開口問道，笑的艷光四射，“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好像這才註意到這邊還有人，吉爾伽美什的視線漫不經心的轉過來，不冷不熱的看了他一眼。連問一句這是誰都懶得問。
“咳，這是我的哥哥。”清流蹭過去，“朝日奈光。”
“哦？”吉爾伽美什挑眉。
他覺得不行。
——不行也得行！
繃著臉表達出這種信息，清流轉過臉：“光哥——”她甜甜的拉長了語調，試圖故技重施萌混過關。
“少來這套。”相比起來，朝日奈光的免疫性要高得多，從小到大不知道被這麽撒嬌蒙混過去多少事情，他已經學會了在清流一開口的時候就直接打斷，“這些事你去和右京哥說，跟我沒什麽關系。”
“……誒？”
“我問你，你現在準備怎麽辦？這些人你準備怎麽辦？”朝日奈光完全無視了旁邊的人，抓著清流的肩膀，冷聲問道，“無論他們是真正的歷史上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的靈魂降臨現世也好，只是被召喚出來的幻影也好，我問你，朝日奈清流，你準備未來怎麽辦？”
清流睜大了眼睛，有些茫然。
“——別這麽看著我！”朝日奈光還是第一次露出這種急躁的神色，他看上去好像恨不得把清流暴打一頓，又強行忍住了，“你才剛成年。”
“右京哥為什麽非要你從霍格沃茨回來，為什麽非要你去上學？難道真的是看不得你在家裏閑著沒事？朝日奈清流你到底懂不懂，這些非自然的生活，短暫的體驗一段時間可以——如果這些人準備要跟著你一輩子的話，你的未來就要和這些死人糾纏不清嗎？！”
“雜種，你在說什麽！”英雄王勃然大怒。
“這裏是現實，不是你已經淹沒在歷史裏的國家。”朝日奈光毫不畏懼的反駁回去，厲聲斥道，“你認識的那個人，不是我妹妹！”
清流呆住了。
“光哥。”片刻之後，她伸手抓住朝日奈光的手，輕聲道，“別擔心。”
朝日奈光想的這些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那麽長遠的、幾十年的未來，這些英靈要怎麽辦呢？難道真的要跟著她一輩子麽？都是十分認真的在為她思考著，有關未來的東西。
——如果她真的還有未來的話。
那些未來，所謂的未來，長久的未來，都是她都擁有不了的。
朝日奈光惱火的看著她：“你還在幫他們說話？”
“不是啦。”清流笑了一聲，軟軟的，撒嬌似的對著朝日奈光說道，“光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沒關系的。”
“你不要擔心，光哥。”
她笑著，垂在身邊的右手痛的顫抖起來，幾乎要維持不住甜美的笑臉。但清流仍然溫和的，十分耐心的安撫著朝日奈光。
“會有辦法的。”
別擔心，光哥。
你所擔心的這些，都不會發生的。
第147章
清流十分耐心的把朝日奈光哄走了。離開的時候四男仍然緊皺著好看的眉眉, 一臉的不悅, 他是那麽波瀾不驚的性格, 有時候令人覺得就算天塌下來, 朝日奈光也還能保持微笑。
現在卻這麽直白的, 表達著自己的怒火。
但是清流能怎麽辦呢？只能耐心的哄著他, 說自己有辦法，不會變成那麽糟糕的情況的。這個時候英雄王又非要出來搗亂, 說就算他跟著她幾十年上百年, 朝日奈光難道會有辦法解決嗎？
所幸最後還是成功了。
確定朝日奈光真的離開了之後，清流瞪著吉爾伽美什，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十分沈痛。“我不想跟你說話。”在英雄王開口之前，她就已經先開口, 老大不樂意的別過頭不看他。
而英雄王也就真的乖乖的, 閉上了嘴。
時臣看到了大概會喜極而泣吧。可惜無論是清流還是恩奇都, 亦或者被斥責不許說話的英雄王本人，都並不覺得他這樣有什麽不對, 無非是稍微聽一下話, 哄個撒嬌的妹妹而已。
“那現在怎麽辦？”清流小聲嘟噥著, “總不能把你們都留在家裏。”她又沈痛的嘆了口氣，“右京哥肯定會瘋掉的。”
“本王還不至於這點小事都需要你幫忙。”吉爾伽美什瞥她一眼, 覺得這家夥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叫黃金律, “我走了, 你乖乖待在這裏。”
說完之後, 他就真的幹脆利落的，從來的時候的窗戶跳了出去。
“那我也和吉爾一起走啦。”恩奇都笑著說道，臨走前還叮囑了一遍，“不許亂跑。”
兩位亞瑟王對視，阿爾托莉雅微微蹙眉，不太情願的跟了出去。
僅剩的英靈看著自己的Master，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是留下來比較好，還是也跟著走比較好。可是他又不是恩奇都那種特殊情況，自己的Master就在這裏，難道還要和別的英靈走麽？
“陛下。”清流走過去關上窗戶，十分平靜的問道，“您是忠於我的，對吧？”
“是的，我忠誠於您。”
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那聲‘陛下’是喊的自己，亞瑟頷首。
“那麽接下來無論您看到了什麽，都請不要告訴別人，可以麽？無論是誰，用什麽樣的話語威脅逼迫您，都絕對不可以說出去。”
“謹遵您的命令，Master。”
亞瑟回道。
然後下一秒，他便看見站在窗邊的少女頹然倒下，毫無征兆的，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支撐身體的力量，跌坐下去。
“Master——！”
“……”
清流跪坐在地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亞瑟王以為她暈了過去，可是把人扶起來抱在懷裏之後，才發現少女是清醒著的。她的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整個人都在顫抖著，眼睛卻仍然亮的嚇人。
“——”
她嘴唇極為細微的張合著，亞瑟慌忙俯下身，凝神聽了許久，才聽清少女在說什麽。反反覆覆，急促而又痛苦的，說著同一個字眼，
疼。
眼淚終於從眼裏滾落，她面無表情的落著淚，只是重覆著這一個字。
手腕上的紋路，在按照規律流轉，每完整的轉完一次，便往裏面收縮一圈。從皮膚肌理，到血肉骨骼，不停地往裏面收縮，毫不留情的刻入靈魂，用痛苦來提醒考生不要沈迷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她被亞瑟抱在懷裏，慢慢的說道，“可是為什麽來的這麽快？”
她以為，還有時間的。
“我還有人，沒有見過。”不管亞瑟聽不聽得懂，清流只是一個勁的說，她定定的看著前方，臉色因為痛苦而慘白如紙，身體卻已經對這種痛苦逐漸適應，慢慢平覆下來，“我還沒有和朝日奈的大家好好道別。”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亞瑟，這個世界真的很美好。”清流閉上眼睛，慢慢笑起來，“但這幅畫不屬於我。”
說完這句話，她便沈沈的睡過去。
呆坐了許久，亞瑟王還沒有反應過來，明明剛才還那麽活力四射的和英雄王爭執著，現在卻幾乎了無生息的躺在他懷裏。可是剛才清流的叮囑，顯然是早就知道了這種情況，他沈默片刻之後，也只能將少女抱回臥室，讓她好好休息。
…
“我發現我每次醒過來，都是在黃昏呢。”
這是清流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她坐在床上，臉色紅潤，神色平靜溫和，似乎已經什麽事都沒有了。
“Master，那到底是……”
“大概是我貪心不足的懲罰吧。”清流撐著下巴笑著，一本正經的回答，“沒辦法，我的時間不多了。“
“……”
“我睡著的時候，有人來找過我嗎？”
“您的兄長們曾經來過，我以您正在休息的理由，讓他們暫時離開了。”亞瑟先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才接著說道，“您為什麽不和英雄王說這件事呢？我想如果大家一起想辦法的話，總能解決的。”
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清流笑起來：“沒有這個浪費時間的必要。”她手掌按著胸口，很快就摸到了那塊懷表，還是冰涼冰涼的，沒有染上一絲一毫的溫度，“反正最後總會解決的。”
“現在嘛，我還是下去吃晚飯比較重要。”
“是。”她不想說，亞瑟便不再追問，只是頷首，“我在這裏等您回來。”
非常幸運的，朝日奈右京和繪麻還在廚房裏做最後的準備，還沒有開飯。準確的接住飛撲過來的朝日奈彌，清流笑瞇瞇的親了他一口，溫和的問道：“今天在學校裏開心嗎？”
於是朝日奈彌就很開心的和她說起了學校的事情。兩個人擠在沙發裏，親昵的咬著耳朵，時不時笑兩聲，這種把別人排斥在外的行為，獲得了朝日奈家的諸位一致的反對。
“哇——”被朝日奈椿強行從清流懷裏抱出來，朝日奈彌發出很不情願的喊聲。
嫌棄的把手邊的抱枕朝朝日奈椿扔過去，清流拍拍手，湊到朝日奈琉生身邊，靠在他肩上，沒精打采的玩著自己的手。以為她不高興的朝日奈琉生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小聲安慰她。
“我才沒有這麽小氣呢。”清流皺了皺鼻子。
說完這句話，晚餐就準備好了。
在臥室裏呆了一下午的惡劣行為，當然被朝日奈右京揪出來責罵了幾句，清流捧著臉，沒精打采的聽著。旁邊坐著的繪麻也小聲說著這樣不太好，不能總是呆在臥室裏不出來，要出去走一走才好。
扭過頭看著一臉嚴肅的少女，清流撲哧一聲笑出來，揉了揉她的頭發，說著好吧好吧，我下次盡力。
這種一點都不認真的回答，當然又被朝日奈右京皺著眉頭說了兩句。
“啊——右京哥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吧。”捂著耳朵趴在桌子上，清流可憐兮兮的求饒，“我下次肯定早睡早起按時吃飯，絕不賴床。”
朝日奈右京一噎。
心裏說著信你才怪，卻到底還是停止了嘮叨，讓她吃晚飯。
嚼著米飯，清流悄悄地去看朝日奈光。青年已經換上了男裝，眉眼舒朗，顯出十二分的帥氣，只是看也不看清流這邊一眼，自顧自的吃，神色冷淡的有點過分，誰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朝日奈椿還在小聲和朝日奈梓討論是誰惹光哥生氣了。
當然是我啊。
懶洋洋的想著，清流又扭過頭去看繪麻。
少女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團子，側臉線條柔和優雅，眼睫纖長。大約是註意到清流的視線，繪麻有些困惑的轉過頭對著她笑了一笑，秀麗可愛的面容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就算是女孩子也要忍不住心動了。
日向繪麻。
怎麽能忘了呢？
在心裏笑出來，清流擡手捂住眼睛，啊啊啊的想道。
她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這個女孩的才對呀。她害的對方延遲了好幾個月才住進朝日奈家裏，和大家的關系也顯然不如原本應該的那樣好，繪麻是這麽溫柔的孩子，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卻對她這麽好。
——怎麽能因為她的過錯而失去應得的東西呢。
她有些混亂的想著。
亞瑟以為清流已經沒事了，但其實影響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不是很嚴重，只是嚴肅的提醒她要明白這裏不屬於自己而已。如果所有人想留下就能留下的話，那豈不是亂套了，所以還是會有一些保留手段用來進行最後的提醒的。
——不過沒關系，很快就好了。
那種疼痛她也忍受不了幾次，只要再過幾天就可以了。
等她……
拿回自己的懷表。
第148章
夜晚對血族來說並沒有妨礙, 玖蘭樞一踏進臥室, 就察覺到有別的存在, 同一空間裏, 有另一道平緩的呼吸，隱藏在黑暗中。
他將門關上，才發現自己僵硬的不得了。明明是連體溫和心跳都沒有了的死亡種族, 竟然也會下意識的屏住偽裝出來的呼吸，緊張的抿住嘴唇。
“我的懷表呢？”那個人問道。
光芒乍起, 明亮的燈光如流水般灑落在房間裏，玖蘭樞瞇了瞇眼睛——少女坐在窗台上, 平平無奇的常服, 黑色的長發攏在胸前, 正神色平靜的看著他。
“不知道。”沈默片刻，玖蘭樞柔和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的口吻真摯而溫柔，款款的像是情人絮語，“我醒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也許是丟在什麽地方了吧。”
清流笑了一聲。
“世界小姐。”玖蘭樞擡腳走過去, 克制的站在三步遠的地方，眉宇間帶著重逢的欣喜，“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清流撐著臉頰，聲音仍然不急不緩，“大概是過的太久了, 竟然連你都敢在我面前撒謊。”
“……”
“我最後問你一遍, 我的懷表呢？”
“不知道。”
“玖蘭樞。”清流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真的對你太好了？”她跳下窗台，走到血族面前微仰頭去看他，這張面容看起來並不熟悉，只在眉宇間依稀帶著幾分萬年前的模樣，“騙我的人最後都怎麽樣了，你還記得麽？”
她的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出鞘的劍鋒，生生的紮在他的心口。玖蘭樞又是一陣沈默，然後才開口：“記得。”
怎麽能不記得。
當年血戰，己方陣營不服玖蘭樞領導的血族勾結敵方，關鍵時刻倒戈。而這個人類，以一己之身，剿滅了多少血族，冬季的雪白花花的覆蓋了整片大地，又被猩紅的血液染成了更加晦暗的色彩。
而她那時候也是像這樣，神色平靜的站在那裏，俯身詢問背叛者——
“欺騙我的代價，記住了麽？”
無情無欲，只懂得殺戮。
她從一開始就說明自己的目的，是為了讓玖蘭樞統一血族，為此不擇手段，竭盡全力，成功之後也當真滿不在乎的，輕飄飄的就要抽身而退去。
——你到底是為什麽而來？
難道不是為了……我麽？
當初他是如此殷切的、急促的、慌張甚至篤定的想著，以至於最後在沒有得到確切的回應甚至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她的時候，從心底滋生出濃郁的連自己都心驚的恨意。
“明明……”
“什麽？”清流皺眉。
“明明是你先打亂了我的生活，也是你先丟下我離開，是你先欺騙了我。”
玖蘭樞的聲音輕的幾乎要飄散在夜風中，他凝視著清流冷淡的眼眸，忽然笑了起來，“可為什麽現在在責問我的，也是你呢？”
“……”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什麽都是你決定的。”
玖蘭樞俯身貼近清流的面龐，停在一個呼吸可聞的距離。他的視線慢慢從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上轉移到另一邊去，閃著寒光的劍刃停在他頸邊，隨時都能割破蒼白的皮膚。
順著長劍往上看去，金發碧眸的青年站在他身側，面容俊朗，神色冷漠。
“請退後。”
他口吻溫和的對玖蘭樞說道。
“呵。”
“我不明白你到底誤會了什麽，但我的目的確實是一開始就和你說過。幫助你統一血族，然後離開。”清流蹙眉，“實際上辜負我們之間信任的是你才對吧。”
當初她剛剛進入考場，運氣很好，就直接碰到玖蘭樞。盡心盡力幫這家夥統一了當時一盤散沙的血族，甚至在準備功成身退的時候，為了防止手下的人叛亂，準備直接以死退場。
結果一直到她按照計劃跳下懸崖，玖蘭樞連出現都沒有出，毀約的明明是這家夥好不好，現在擺出這麽苦大仇深的樣子給誰看？
血族微垂眼簾，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現在這張臉比依舊她認識的那張要青澀的多，顯而易見的未成年。
“把懷表還給我。”耐著性子，清流又重覆一遍。
玖蘭樞動了。
他不顧還架在脖子上的劍，伸手拽住清流的衣領，猛地加近了這本來就微乎其微的距離。清流錯愕的睜大了眼睛，唇上傳來的觸感柔軟卻也冰涼，不帶半點生氣。
劍刃毫不留情的刮破脖頸，血液滲出，浸透了衣領，下一秒他就被亞瑟惡狠狠的拽開，粗魯的扔向一邊。
純血種甘甜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不久之後大約整個夜間部都要騷動，玖蘭樞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譏諷還是其他什麽意思。
他的笑臉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看到清流漫不經心的把一條十分熟悉的細鏈條收在手心，扣緊了鏈條連接的懷表。
“到底是什麽給了你在彼此距離這麽近的情況下、還能保住我想要拿走的東西的……信心？”
其實清流是想說妄想的，不過還是給玖蘭樞留了點面子，畢竟也算是認識一場。不過看著對方瞬間慘白的臉色，大概也不是很開心有這個面子吧。
有點尷尬的抿了下唇，清流嘆了口氣，示意亞瑟準備走人。
“那，我就走啦。”她咳了一聲，“就不說再見了。”
反正也知道不可能再見。
下一秒少女便如煙霧散開在空氣裏，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外面隱約傳來騷動，玖蘭樞低垂著頭，半晌發出低啞的笑聲。
你看，又一次。
…
走出去老遠清流還有點毛骨悚然，她握著手裏的懷表，能感覺到冰涼的金屬很快就被染上溫度，和掛在胸前的那塊完全不同。
亞瑟一言不發的跟在清流身後，慢慢的陪著她在深夜的街頭亂走。這時候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能夠清晰的聽到兩人的腳步聲，他能夠感覺到自從拿到懷表之後Master心情就越發差勁起來，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
“我有點難受，亞瑟。”清流低聲說道。
“是。”
她的視線輕飄飄的落在虛無的某一點，眨去眼裏泛起的水汽，轉瞬又微笑起來：“不過這也沒什麽，對吧？”
“總會結束的。”清流深吸一口氣，“遲早都會有這麽一天。”
“Master，恕我失禮。”亞瑟微微皺眉，十分不解，“您到底要去什麽地方，為什麽……非離開不可呢？”
“這個麽……就像遊戲，我註冊了賬號，把主線通關，這場遊戲已經被我從頭玩到尾，徹底結束。”
“——那麽現在就該銷號啦。”她背著手，轉過身對著亞瑟笑，說的一本正經，“我該回到現實了。”
“朝日奈清流這個人，本來就是不存在的。”
清流是這麽，一本正經的說的，並且第二天就趁著朝日奈右京去上班，從他的房間裏翻出了自己的收養證明，從頭到尾看了兩眼，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片丟掉。
“留著可不太好。”她自言自語般的呢喃，“證件比記憶消失的要慢很多，要是被察覺到不對勁就糟糕了。”
然後是自己的臥室。她直接把臥室裏的所有東西都丟出去清空，窗簾都沒放過，揮揮手指頭空蕩蕩的房間就染上一層灰，從住人的臥室變成了毫無用處的雜物間。
“Master，您何必……”做的這麽絕對。
亞瑟欲言又止。
下一瞬清流就轉過頭來盯著他：“以令咒之命——”
“……”
亞瑟有些吃驚，不過也算在意料之中，畢竟英靈也算是清流遺留在這個世界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那位英雄王察覺到不對勁之後，會是如何的暴怒。
和禦主的連接斷開，他閉上眼睛準備回歸英靈座，卻突兀的覺得身體沈重了一些，耳邊傳來少女低低的、有些促狹的笑聲。
“我可沒打算殺你。”清流說的輕巧，“吉爾一個人也太寂寞了，但是只留下恩奇都的話，對你也不公平。”
“還是拜托您做為人類，暫且再活上幾十年吧，陛下。”
“您……”
“我要走了。”清流溫和的說著，“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如果強制遣返的老師降臨這個世界，就太糟糕了。無論對誰來說。”
她嘆了口氣。
“我是真的舍不得這個世界啊。”清流握著手裏的懷表，有些覆雜的微笑，“但也沒辦法，對吧？”
“我很高興能被您召喚至現世。”沈默許久之後，亞瑟輕聲說道，“我會記住您的，無論是在這裏，亦或者回到英靈座之後。”
“那就……太好了呀。”
清流低聲笑道，自指尖起，一點一點化作綠色的數據流，分揚著消失在亞瑟眼前。
空氣中最後什麽都不剩了，只有塵埃在陽光下輕舞。
第149章
“你要不要嘗試一下當考官？”
伊然學姐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清流正在領取成績單, 伸出的手指尖才碰到信封邊緣，便有些茫然的擡起頭, “啊？”了一聲。
這是結束考試的第三天。
清流不負眾望的，倒數第二個登出考場, 倒數第一的那位因為停留太久被強行遣返。據說遣返途中發生爭執, 那人還打傷了前去執行指令的監考老師。
倒數第一遣返回來的時候，清流正沮喪的站在旁邊挨罵，只看見旁邊光芒一亮一暗，穿著同款校服的陌生同學被監考老師強行壓著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掙紮著掉眼淚, 不肯聽話。
最後還是被按著打了一針鎮定劑，直接睡過去。
“你看看你的成績。”伊然無奈的搖著頭，“讓你別最後一個登出，你就倒數第二登出, 也真是夠聽話的。”
清流默不作聲的展開成績單, 大題有的沒做有的全錯, 分數全部扣光。養成系的大題倒是誤打誤撞做對了大半, 加上撞到兩項隱藏題目的分數，加加減減, 剛好及格。
實在是不能更差勁了，把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折回去,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考場裏的記憶在登出之後就被模糊處理, 現在已經記不分明了。有些原本應該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情感, 遙遠的像是夢境，只留下了些許斑駁的感慨。
——這大概就是登出之前，她那麽難過的原因吧。
只不過那點難過，現在回憶起來，也只是被碰碎了的鏡花水月。
“你看看……”伊然學姐也跟著嘆氣，“其實做主考官也挺好的，來去自由，只有考試的時候需要長時間待在那。”
“學姐，你考試的時候是第幾個登出的？”
“傻孩子。”伊然一臉慈愛的看著她，“我那個時候哪來的考試。”
哦……
時間混亂的城市，就是這點不好。
陽光透過百葉窗從外面灑進來，細密落在清流身上。亭亭玉立在陽光中的黑發少女，沈默的把手裏的成績單折了兩道，點了點頭。
“好吧。”她抿了抿唇，“也沒辦法。”
既然已經決定了，也沒有什麽好糾結的，清流把成績單收起來，心裏祈禱著回去之後爹媽可別暴跳如雷，問道：“是什麽樣的地方？”
“有點亂，世界混合的挺多的，你到了就知道了。”
伊然三下五除二的把清流的信息輸入，咬著手指頭琢磨了幾秒，從旁邊的抽屜裏揀了一張卡送到清流手邊，“喏，身份卡。”
“你趕在一個星期以內去報道，坐標已經發到你手機裏了，到了之後記得先去和管理員打招呼，免得被當成病毒排斥出去。”
“我知道了。”
清流有點惆悵，她進入考場的時候，雄心壯志以為自己肯定滿分登出，結果卻剛及格。回家還得擔心挨揍。
離開的路上清流想著回家之後該怎麽解釋自己的成績，擡眼就看見倒數第一和兩個女生說說笑笑的往這邊走，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對著她禮貌的笑了笑。
已經完全忘記了麽？
她想著，也回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實際上拿著這麽差的成績回到家之後，也沒有被父母怎麽責怪，他們還來不及多訓斥清流幾句，就要開始忙碌的準備她遠行的行李，叮囑她沒事就要回家看看。
以及快點找個男朋友。
清流啞然。
落地點是上一任考官的住處，一間小小的單身公寓。裏面已經收拾幹凈，布置風格也簡潔素凈，沒有什麽需要清流收拾的。
她把行李放下，擡起頭去看擺在墻角的落地鏡。鏡子裏的女性眉眼清麗秀雅，長發編成辮子垂在胸前，清流扶了扶鼻梁上的細邊眼鏡，抿著唇淺淺一笑。
管理者居住的地點在另一座城市，不過很幸運的這幾天在東京旅行。清流來之前給他們送去見一面的請求，對方欣然應允，並主動約好了地點時間。
約好的地點大概三站公交車的距離，確定了自己的形象沒問題之後，清流離開公寓樓，正好趕在公交車離開站台的前一秒沖了上去。
“抱歉抱歉。”公交車上的人不多，清流輕輕拍著胸口順氣，視線在公交車裏轉了一圈，迅速找到位置坐下。
身側傳來有些古怪的視線。
確定了一遍時間地點，清流才轉過臉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人。對方在盯著她看，亞麻色的長發垂下來，精致的妝容將眉眼修飾的更加耀眼奪目，就算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見到了什麽令人驚訝的的東西，看上去也仍然是個艷麗禦姐型的大美人。
——或者說女裝大佬。
朝日奈光。
頓了一下，清流禮貌的頷首示意，便移開視線專註思考起了等會兒在管理員面前該怎麽表現比較好。畢竟未來是要長時間合作的。
朝日奈光還在盯著她。按理說朝日奈家的四男並不是這樣冒失的人，可是那種覆雜晦暗的視線，確實是一直死死的落在清流身上，動都沒有動過。
被盯的久了，清流垂著眼睛，有些不安的繞了一下辮子。
三站的距離很快就到了，途中過程簡直像是度日如年，隨著站名被清亮的女聲報出，公交車停止前進。
松了一口氣，清流連忙起身準備下車，只是剛站起來，就被拽住了手腕，以一種幾乎要捏碎手骨的力道。
她驚慌的回頭，朝日奈光抿緊了唇，他沈沈的看著清流，晦暗的情緒在眼底凝聚成濃郁的化不開的暗色。
“你要去哪兒？”他問道。
這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容，褪去青澀，成熟秀美。女性僵硬的抿著唇，眉頭微蹙，身體往後拉盡量開距離，被他握住的手腕以一種抗拒的姿態試圖掙脫束縛。
然而那雙隱藏在鏡片下、閃爍著驚慌無措的黑色眼眸，在凝望著他的時候，目光像是一片雪輕柔的落在心間。
“這位……先生。”清流在掙脫無果之後，總算是準備好好說話，試圖靠語言獲得自由，“可以放開我嗎？”
這不太對勁。
她想。
朝日奈光不該是……清流頓了一下，視線往車窗外面瞟了一眼，從街道邊商店房屋往上看去，能看見幾艘飛艇飛過。她的視線重新轉回來，便看見朝日奈光有些怔忪的神色。
“抱歉。”似乎終於察覺到不對，朝日奈光慢慢的松開了手，神色冰雪融化般流露出些微歉意，也美的驚心動魄。他垂下纖長的眼睫，半掩去好看的眼眸裏翻湧的情緒，抿著唇坐回了椅子上。
不過這時候公交車已經駛離了站台，清流只能抿著唇重新坐下去。旁邊的大佬沒有再看她，而是盯著窗外，顯而易見的心不在焉。不過不管怎麽樣，不再出問題就好了。
到站之後清流就下車，過馬路到對面的站台，準備坐反向的回去。
淺色長發的青年站在站台邊上，對著她微笑，眼底氤氳著揮之不去的溫柔。這是個非常美麗的人，這種美麗更像是神的造物，甚至超越了性別。
不認識的人。清流擡手扶了扶眼鏡，綠色的數據流在眼前變幻，最後在右邊的鏡片上顯示出青年的2D圖案和篩選出來的數據。
……恩奇都？
奇怪。
腦海裏好像飛快的閃過什麽片段，清流皺著眉，按了按額角。她的記憶在模糊化之後隔離的時間不夠長，現在還不太穩定，在遇到熟悉的人事物的時候總會翻湧起來想要掙脫。
在考試的時候大概是遇到過恩奇都的？這段記憶已經模糊掉了。
“你還好嗎？”恩奇都問道。
他看上去有點想扶住她，不過還是克制住了，只是站的稍微近一點。
“……”
完全沒把恩奇都和朝日奈光聯系起來，清流看了他一眼，指尖拂過鏡片收起調出來的數據，禮貌的點點頭，道了聲謝。不尷不尬的等到公交車到，清流這回安安靜靜的坐到了目的地，她本來以為會是什麽看上去高大上的地方，結果下車才發現只是一家家庭餐館。
嗯……然後是，這裏。
兩個青年，一個耳垂及肩，一個額頭綁著綠色荊棘，清流楞了一下，覺得這個既視感也是沒誰了。她對比了一下手機裏的地點，才猶豫著走過去，“……是，管理員麽？”
她問的有些含糊。
被問的兩位對視一眼，看著清流，一邊點頭讓她坐下，一邊流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來。
“啊，那個，請問……”綁著荊棘的那位——耶穌猶豫著開口，“你不認識我們了麽？”
“……誒？”
第150章
本世界的管理員, 來自兩大宗｜教神系，佛陀和耶穌。而且非常幸運的, 居然正逢他們休假在人間界的時候，能夠不用辛苦上到天上去找人打招呼，真是太棒了。
清流捧著大麥茶, 慢吞吞的喝了一口：“這麽說，兩位曾經見過我是麽？”
“那時候你應該還在考試吧。”佛陀很好脾氣的解釋，“我們見過一次，雖然長相和現在不太一樣……不過說起來, 你好像長大了。”
看上去才二十三四的神明代言人, 老氣橫秋的這麽說著。
“這樣……”
可是自己的考場，不應該是獨立世界嗎？這個世界明明混合的亂七八糟。
有些為難的想著, 清流放下杯子, 擡手點了點額頭：“抱歉, 我的記憶已經被模糊掉了。所以不太能想的起來。”
“啊啊沒關系, 只是見過一面而已, 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耶穌連連擺手，末了又自以為小聲的和佛陀說著悄悄話, “不過看幾次，還是覺得他們這種處理很不人道啊。”
聽的清清楚楚的清流：“……”
喝茶。
“這也沒辦法。”佛陀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努力挽尊，“畢竟是規定。”
清流：……
喝茶。
“那麽清流小姐以後就住在這附近了麽？”佛陀扯開話題。
“嗯, 離這不遠。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情的話, 請盡管來找我。”清流微微低下頭, 總算把話題拉了回來，“接下去的時間就打擾你們了。”
管理員好脾氣的說著哪裏哪裏，以後大家要互相照顧才行。然後三個人一起用過午餐，一起離開餐館，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就準備告別了。
佛陀：……
耶穌：……
清流：……
“好、好濃的殺氣和血腥味。”在這方面耐性最差的耶穌眼淚都要掉下來。真要掉下來可就不得了，被水泥磚塊壓的死死的大馬路上估計都得開上一叢花。
這不可行。
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佛陀在旁邊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清流低頭找了找，拿出小碎花手帕，默默的幫他把眼淚擦掉。
結果眼淚掉的更兇了。
“忍住啊耶穌，我們馬上回旅館！”
佛陀當機立斷，接過清流手裏的手帕把耶穌眼睛綁上，和清流打了聲招呼之後拖著還在嗚嗚嗚的小夥伴飛快的竄了出去。
清流：老實說……我覺得我家可能更近哦。
她擡眼朝另一邊看去，那個方向正在望著這邊、甚至把耶穌嚇跑的那位青年，並沒有半分躲閃的意思，甚至微笑著朝她輕輕點頭。
黑色的發絲柔軟的貼著臉頰，散落的額發稍微遮掩了白色的繃帶，戴著一對相當誇張的藍寶石耳墜的青年，唇角帶笑，似乎是溫柔極了的註視著她。
然而誰都忽視不了，他眸中泛著的冷意。
庫洛洛。
在心裏輕輕‘啊’了一聲，清流微微蹙眉，其實對他倒沒什麽惡感。只是對方的眼神，那種侵略性極強的目光，讓她覺得有些不適。
這只是短短幾秒的相視，等到移開視線時清流忽然想起來剛才耶穌才說過的，這個世界是自己考場的事。可是那又怎麽樣呢？記憶已經沒有了。
女性冷漠的想道，內心毫無波動。她淡然的垂了垂眼睛，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正好趕上到站的公交車。
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整理公寓，和家人聯系，給局裏做報告，確定此世考題，然後在這個世界找工作——最後一項到不怎麽著急，批下來的經費還夠她奢侈一段時間。
突然從自由自在的學生黨變成了社畜，清流覺得自己的適應力倒還蠻好的。她拿出鑰匙打開公寓的門，旁邊忽然傳來輕輕的一聲‘咦’，驚呼時音量壓的極低，似乎不太想被她聽見。
——如果真的不想讓她聽見，就不會發出半點聲音了。
心底嗤笑著這多此一舉，清流看也不往旁邊看一眼，徑直進了門，臉上的漠不關心幾乎都要溢出來惡狠狠的拍在鄰居臉上了。
“啊啦啊啦，這可真是……”金發的娃娃臉覺得自己心情一時間有些覆雜，他想表達一下自己的驚訝和對清流這種不近人情的行為的抗議，最後卻只是笑容燦爛的嘆了口氣。
這算是意外之喜麽？他琢磨著。
然後扭頭就看見自家團長款款走過來，對著隔壁緊閉的門笑的意味深長。
滿以為回到公寓就能獲得平靜的清流，覺得自己真是大錯特錯。她只是鉆進廚房倒杯水的這麽短的時間裏，外面傳來嘩啦一聲，客廳的窗戶玻璃交通橘發黑衣的少年一起從外面撞進來，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痛苦的叫出聲。
清流端著水，面無表情的站在少年人身前。
“啊……抱歉，窗戶我會修理的。”黑崎一護身上還帶著傷，不太爬的起來，他躺在地上對被自己波及的女性道歉，只是突然覺得對方這張臉好像越看越眼熟。
倒不是說推脫……但是確實是，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那種介於確實陌生和真的熟悉之間的感覺，非常微妙的縈繞在心頭。
少年漫男主角，有些苦惱的被這種情緒轉移了註意力，呆呆的仰視著神色冷淡的俯視著自己的女性。
清流：……
黑崎一護。
屬於工作時間的一級保護動物，不能不救不能不理睬，裝沒看見也不行。把杯子裏的水一口悶，清流臭著臉把他扶起來扔到沙發上，拿出繃帶和藥膏開始包紮。
一開始還在拼命解釋普通人的藥物對自己沒有用，確實感受到傷口飛速愈合之後又呆了，黑崎一護沈默片刻，小心的試探著開口。
“……清流小姐？”
下一秒，被黑暗勢力惡意戳傷口的黑崎一護發出慘叫。同時更加確定面前這位神色冷淡的女性，是朝日奈清流沒跑了。
窗戶打電話給修理工來處理，把用完的藥物放回遠處，清流直接把黑崎一護丟在房間裏等修理工過來修窗戶，自己則眼不見心不煩的出去買點生活必需品。
她覺得很難受。
十分憋屈。
被模糊的記憶叫囂的更加厲害，她擡手按著蠢蠢欲動的胸口，深吸一口日間悶熱的空氣，竭力想要冷靜下來。
——絕不能被記憶所影響。
這是所恪守的信念。
清流如此篤定、認真、固執的認為著，如同她所認識的每一位同伴那樣。卻忽略了那位、明知她記憶隔離的時間還不夠、卻仍然把她扔到這個處處都是熟人雖然都可能出意外的世界的伊然學姐，難得的好意。
…
從超市買夠了所需要的東西，回到公寓的時候窗戶已經修理好了，黑崎一護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看著她。
“……那個，我是說。”他頓了一下，組織了片刻語言，“藍染隊長他……”
清流歪歪頭，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等出下一句話，便漠不關心的轉移話題，問道：“要留下來吃晚飯嗎？”
當然要的。途中黑崎一護糾結的給已經從護廷十三番辭職—正在和浦原喜助混—據說在研究新世界大門—藍染惣右介發了條消息，和他說明了情況。
雖然發出去之後一直沒得到回應，不過應該已經往這邊趕過來了。吃完晚飯就被扔出公寓大門的黑崎一護離開清流的視線範圍之後，又掉頭回去，惴惴不安的想找根電線桿蹲著。
卻發現清流還沒有回到公寓裏面。
黑暗中傳來緩緩的腳步聲，姿容絕世、氣質清冷的女性，出現在燈光下，也出現在清流的視線中。
“好久不見。”她溫和的開口，“姐姐。”
清流怔了一下，始終保持著冷淡的神色第一次出現融化的跡象。她擡手按住眼鏡，眼裏的詫異幾乎要掩飾不住：“這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能夠出現這種狀況——本來應該死去的角色身上掛著永生buff——只可能是她之前在考試的時候，主動贈予。
桔梗唇角才綻放出淺淺的笑意，下一刻就凝固在臉上。
澎湃的魔力夾雜著英雄王的怒火颶風一般朝這裏湧過來，伴隨著金色靈子的凝聚，金發紅眸的英靈高高在上，倨傲的俯視著兩人，眉頭皺的死緊。
之前在車站見過一面的、按常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恩奇都，微笑著站在他身後。
清流：臥槽
藏在旁邊的黑崎一護扭過頭，空氣中的靈力泛起一陣波動，褐發的死神已經出現在身側，臉上掩飾用的眼鏡被摘下，臉色沈沈，鋒芒畢露的看著下方。
清流：臥槽
女性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僵硬，她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終止於英雄王的怒斥。
“——給本王站住！”他如此森冷的、被冒犯的似的、幾乎暴怒的命令。
又是兩股靈子的匯聚，兩位亞瑟王出現在她身邊，安撫似的、又不容抗拒的一人按著她一邊肩膀。
清流：臥槽
“抱歉，無論是我親愛的妹妹，還是另一位和她一模一樣的什麽人，可以將你們的手從我的老師身上拿開嗎？”妖嬈的魔女笑著，黑發騎士沈默的站在他身側，“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
清流：……等等這到底什麽情況？
公寓裏，蜘蛛站在窗戶後面興致盎然的看著樓下詭異的局面，食指抵在唇邊，發出一聲意味不明輕笑。
處在事故中心的可憐的清流，表情已經僵硬到一片空白。她覺得這個世界大概是有毒，自己才走馬上任第一天，就出現這種情況。
不過顯然世界覺得自己還能更毒一點，已經足夠混亂的局面中，遠遠的泛起傳送陣金色的光芒，刀劍嗡鳴隱約可聞。
——藥丸。
夜風徐徐，清流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