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封神
金靈聖母一直以為她死在封神之戰的萬仙陣裡。
萬年之前，闡教十二金仙身犯紅塵之厄，殺伐臨身，又逢天庭初建，神職空虛，是以，昊天上帝命十二仙俯首稱臣。
成神需要按時點卯，守戒律清規，哪裡比得上做仙來的無拘無束？
更何況，做仙還可以不斷修煉，而被封神之後，道行便到此為止，再也無法精益半分。
眾仙自然不願。
但昊天大帝不同其他，他先天而生，不入星辰之列，淩駕眾仙之上，縱然是三清，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十二金仙乃是元始天尊嫡傳弟子，自是不願讓他們受天庭奴役，故與老子通天教主商議。通天教主本不願共談，他門下弟子頗多，若簽押封神，只怕他弟子要去大半。
老子知他心思，便道：「你弟子雖多，但能成仙道者不多。不若選根行次者簽押封神，好勝似仙緣難成，再受輪回之苦。」
至此，通天教主方同意商談。
此時老子掌人教，元始天尊掌闡教，通天教主掌截教，三教並談，共編成三百六十五神職，根行深者成仙，根行次者封神，根行淺薄為人，仍需受輪回之苦。
恰逢成湯將盡，周室當興，封神之戰便由此展開。
金靈聖母對於封神之事並不關心。
她與昊天上帝一樣，先天而生。
只可惜開竅太慢，萬年才修成仙體。
儘管如此，她的道行在三教之中，除卻老君、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無人是她的對手。
因而封神榜上根本不可能有她的名字，她只缺一個機緣，便可得證大道。
故而在封神之戰時，金靈聖母衝鋒陷陣，無所顧忌。
在最後一戰的萬仙陣中，她獨戰文殊、普賢、慈航絲毫不落下風。戰到酣時，便沒怎麼留意周圍之人，結果被一旁伺機而動的燃燈用定海珠偷襲打到了額頭。
那定海珠是元始天尊的東西，普天之下，也只有元始天尊的東西能傷了她。
金靈聖母當時就沒有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金靈聖母再度醒來時，卻是薑子牙站在封神台之上，封她為鬥姆元君的場景。
鬥姆元君，是諸天星宿之首，掌天經地緯，司萬物輪回。
是僅次於昊天上帝的神職。
金靈聖母微微一怔，不知她如何由仙降級成了神。
目光環視周圍，三百六十五正神，皆是她截教弟子，闡教之人少之又少。
這與原本三教商議的封神差之千里。
金靈聖母眼睛微眯，問薑子牙為何如此。
薑子牙坐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道：「天命已定，鬥姆元君歸位。」
封神臺上冷風陣陣，金靈聖母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封神大戰。
闡教門人的道行遠在截教之下，若非闡教人教西方教聯合，齊攻通天教主布下的誅仙陣，根本不可能破了通天教主的誅仙劍陣。
環顧四周，金靈聖母還有什麼不明白？
封神本因闡教十二金仙而起，昊天上帝要的是十二仙首稱臣，但到最後，十二金仙一點事沒有，反倒是原本該逍遙自在的截教，上了這不得自由的封神台。
截教修仙而不修心，才導致被闡教人教西方教合夥暗算。
金靈聖母目光緩緩掃過她身後的截教門人，冷言道：「薑子牙篡改天命，阻我等仙道，截教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眾仙以她為首，雲霄飛身來到她身邊。
金靈聖母祭出了飛金劍，道：「截教門人聽我號令！」
金靈聖母冷言道：「殺！」
薑子牙手握打神鞭，此鞭只打的神，打不了仙，打不得人，封神之後的截教門人不再是仙體，降級為神的他們處處受制于薑子牙手裡的打神鞭。
封神台之上的爭鬥不休引來了老子。
仙樂陣陣，老子一身道袍，倒騎青牛而來。
老子永遠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縱然在陣前，也是如此。
老子擋下金靈聖母的萬劍飛光，淡淡道：「你為鬥姆元君，鬥宮正神，萬仙之上，為何心生怨懟？」
金靈聖母沒有回答老子的問題。
她緩緩抬頭，看著老子，雙目微紅，寬大的衣袖無風而動。
老子抬了一下眼皮，道：「天命使然，恨也無用。」
七香車現于金靈聖母腳下，飛金劍被她握在掌心，四象塔與綠如意在她周圍盤旋。
她抬眉，目光微冷。聖人以下皆螻蟻，縱然如此，她也不願束手就擒。
截教門人本可做自由自在的仙，卻在封神之戰時慘遭屠戮。
萬仙來朝，四方來賀，一朝卻成為了供他人驅使的奴僕。
金靈聖母聲音清洌：「當年封神之事，三教共議，編365正神。弟子不才，也曾窺知一二。」
她雖然是准聖人，但老子早已是聖人，道行在她之上，抬手一揮，金剛琢將她收了進去。
金剛琢中不知歲月，她苦心鑽研，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借助金烏之光，衝破了封印。
金剛琢裡頓時異光大盛。
金烏之光瞬間綻放，又很快消失不見。
一抹七彩光隨金烏之光而去。
金剛琢自空中墜下，落在老子掌心。
老子半垂著眉眼，收了金剛琢，戴在腕上，不悲不喜，一聲輕歎：「癡兒。」
金靈聖母的元神陷入混沌之時，忽而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手掌拂過她的頭頂，像極了她自負倨傲的師傅通天教主。那感覺只是一瞬，很快又消失不見，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七彩光穿過時間的齒輪，最終注入封神前金靈聖母的體內。
天是蔚藍，河水青青，周圍不再是第三十三重天的離恨天的清冷孤寂。
這是封神之前的殷商時代。
這裡不是蓬萊島的碧游宮，是人間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截教門徒眾多，每人都收了一大堆徒弟。
金靈聖母道行雖高，但不愛與人說笑，面若冷霜地立在通天教主之下，縱然生的再美，旁人卻也望之生畏，不敢親近。
故而她入截教長達千年的時間裡，只收了兩個徒弟。
這兩個徒弟，一個與她老死不相往來，一個整日裡琢磨著如何叛出師門，再看看周圍人師徒和睦的場景，金靈聖母黯然神傷，出蓬萊島散心。
金靈聖母自拜入截教之後，只出過一次蓬萊閣。
便是這一次。
捋清時間線之後，金靈聖母淺淺地松了一口氣。
終究還是讓她回到了現在。
只有回到封神前，才能改變截教一敗塗地的慘劇。
金靈聖母斜倚在七香車上。
她被困在金剛琢裡太久，為了衝破封印，消耗了她太多的法力。
飛金劍與四象塔破碎，之餘下七香車和綠如意。
如今元神回到封神前，那些損壞的法寶也消失不見。
不過縱然如此，金靈聖母也是滿心歡喜的。
法寶沒了可以再練。
更何況，以她道行之高深，除卻三清外，根本無人是她的對手，有沒有法寶，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法寶，她照樣能秒殺闡教眾人。
金靈聖母將綠如意化作一枚玉簪，隨意插在鬢間。
金靈只知道這是殷商時代，卻不知這是何處何地。
與截教的道場蓬萊島相離多遠。
不過再遠也無妨。
她有七香車，須臾之間便能抵達蓬萊島。
等到了蓬萊島，讓師傅早做防備，再不能讓截教被人算計了去，落個滿門被滅的下場。縱然天道不可違，封神必須進行，那也是按照三教商議的去封神——根行深者成仙，根行次者封神，根行淺薄為人。
而至於上一世的截教慘敗，是截教弟子修仙不修心，才會落入別人設計好的圈套，成王敗寇，她認了。
但這一世，她既然回到封神前，便再不許這種事情發生。
金靈生母閉了閉眼。
如霜一般的臉色有了幾分緩和，她倚在七香車略歇了一歇，正欲催車趕往蓬萊島，卻發覺自己根本支使不動七香車。
她被老子用金剛琢困在離恨天幾萬年，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在金剛琢裡，她法力使不出來，法寶也不受控制，如今好不容易逃出金剛琢，怎會還如之前那般？
莫不是，她現在還在老子的掌控之中？
金靈心中一寒，眯眼看向周圍。
一柱金烏之光由下至上，將她困在了雲層。
金靈聖母松了一口氣。
金烏之光是天下至鋼至陽之物，用的好了，能所向披靡。
她剛才就是借助金烏之光，從老子的金剛琢裡逃了回來。
但用的不好，便如現在的大金烏一般，只剩下照明與禁錮的功能。
金靈聖母並不把這小小的禁錮看在眼裡，隨意拔出了鬢間的玉簪。
她只需稍稍一劃，金烏之光對她的束縛便會煙消雲散。
然而就在這時，金靈聖母金靈發現在大金烏的身邊，有一個白衣少女不斷掙扎著。
凡人根本經受不住金烏之光。
大金烏此舉，無異于要取白衣少女的性命。
大金烏髮現了雲端的金靈聖母，在地上對她參拜，卻不曾停下光芒，道：「小神指責在身，還望上仙切勿插手。」
聽到大金烏卑謙的話，不斷掙扎的楊嬋，目光隨著大金烏參拜的方向看向金靈聖母。
七色仙光環繞，雲端女子朝霞映雪，恍若畫中仙，卻又孤高清冷，讓人不敢直視。
楊嬋眸中閃過一絲光亮，求生本能讓她開口懇求道：「仙子，救救我。」
而在不遠處的樹林，楊戩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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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山，玉虛宮。
老子一身道袍，昏昏欲睡：「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頓了頓，看向元始天尊，道：「人遁其一，何解？」
麒麟崖上花開不敗，流水潺潺，萬年如一。
元始天尊神情淡漠，於雲霧繚繞中，自有一種不染人間煙火的孤冷，他抬眉，眸色似古井無波：「大道已定，擅違者，死。」
作者有話要說：
走封神榜路線
整體很甜，會有小小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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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人
金烏的光芒越來越盛，楊嬋淒哀的求救聲也一聲更比一聲虛弱。
金靈聖母淡淡地往地上掃了一眼，沒有說話。
捫心自問，金靈聖母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悲天憫人的仙。
她認為萬物自有定律，從不干涉人間之事。
截教與天庭素無往來，井水不犯河水。
更何況大金烏剛才說過，他是在執行公務，這種情況下，金靈聖母沒道理去阻止大金烏執行公務。
金靈聖母眯眼看著樹林。
那白衣少女見她無意施以援手，便放棄向她了呼救，正欲放棄掙扎閉眼等死間，餘光撇到樹林的一處，眸底閃過一絲慌亂，道：「你不會抓到我二哥的！」
樹林從中，一個少年飛奔而來，在聽到她話的那一瞬，肩膀一震，慢慢止住了腳步。
少年臉上滿是不忍與絕望。
白衣少女繼續道：「我二哥他一定能夠挑起拜師學藝、救出母親的重任。」
金靈聖母看看少年，又看看白衣少女，只覺得他們甚是面熟，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這二人的相貌，像極了一個人。
封神之前，倒也有一事鬧得轟轟烈烈，給眾仙平淡枯燥的生活裡添上了不少談資。
玉帝的妹子瑤姬下界追捕妖龍時，動了凡心，與凡人生下了孩子。
玉帝覺得甚是丟人，派大金烏捉瑤姬，順便滅了那凡人滿門。
後面的事情，金靈聖母便不大清楚了。
甚至連瑤姬下凡嫁了何人，生活如何，她也不甚瞭解。
她本就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
瑤姬思凡是個笑話也好，熱鬧也罷，她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瑤姬思凡的事情給她唯一的感觸是，天庭著實沒有人才。
若是不然，瑤姬怎麼會放著滿天庭的男神不要，跑到人間嫁了一個凡人？
這樣一想，金靈聖母也就明白了昊天上帝為何如此著急封神之事了。
修仙之人大多性子散漫，不願意受約束。
玉帝雖然是昊天上帝選出來的天庭主宰者，但本身實力並不濟，故而眾仙也並不聽他的調遣。
長此以往，天庭也就成了擺設。
唯有儘快封神，方能解決這種困狀。
眾神歸位後，若不聽玉帝調遣者，便貶到人間，去受輪回之苦。
什麼時候願意聽玉帝調遣了，什麼時候再回到天庭。
有了這種約束，天庭才不是一個空架子。
玉帝明白封神的重要性，也明白天規的重要性。
若沒有天規的約束，眾仙根本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故而他才會格外恪守天規，得知妹妹瑤姬思凡後，勃然大怒，一心要誅瑤姬正天規。
金靈聖母瞧了瞧白衣少女，眸色微動。
她與瑤姬也曾打過交道。
那時玉帝剛被昊天大帝選為天庭之主，瑤姬也跟著成了神。
玉帝根基不穩，瑤姬便拜訪截教闡教與人教，尋求三教的庇護。
每逢時節，瑤姬都會來蓬萊島。
瑤姬生的好，性子又好，也曾有仙對她情愫暗生，興沖沖去天庭找她，卻垂頭喪氣而歸。
「哦？玉帝不給？」雲霄撫琴一笑，聲音微涼：「著人點五十弟子，蒙面斂息，隨我天庭一探。」
那時的截教何等的意氣風發，睥睨天下，可惜封神慘敗，魂魄入了封神榜，便再也由不得自己。
想到此處，金靈目光轉冷，再想瑤姬，拒絕截教弟子後，還是沒能躲過七情六欲的劫難，與凡人生下了孩子。
看看地上的情景，瑤姬已被捉回了天庭，被玉帝壓在了某處。
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也難逃一劫。
依著玉帝維護天規的性子，他倆多半會被處以極刑。
金靈聖母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截教闡教與人教，三觀不同，性向相左，無論何時，都是針尖對麥芒。
然而就是這樣水火不容的三教，卻在一件事情上意見達成了一致。
那就是對玉帝制定的斬七情滅六欲的天規十足的不滿。
金靈聖母抬手，手指摩挲著發間的玉簪。
大金烏若是在執行旁的職務，她自然不會干擾。
妖魔為禍人間，大金烏下凡捉妖，金靈聖母不但不會阻止，反而會去幫他的忙。
可若是因為這自相矛盾的天規去戕害凡人，金靈聖母便看不下去了。
無論地上的二人是不是瑤姬的孩子，金靈聖母都會去救。
她雖然不是一個悲天憫人的仙，但也看不慣恃強淩弱。
截教尊崇萬物生靈皆平等。
神如何，人如何，於她看來，是同種類型的不同生物罷了。
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而大金烏烤凡人，不過是恃強淩弱。
金靈聖母緩緩拿下了發間的玉簪。
在神的面前，凡人的性命脆弱且微不足道，再如何垂死掙扎，也逃不脫大金烏的控制。
儘管大金烏並不算一個道行特別高深的神。
楊嬋的掙扎漸漸變得無力，金靈聖母手指把玩著著玉簪，漠然道：「放了她。」
大金烏一怔，抬頭看著金靈聖母，道：「小神指責在身，恕難從命。」
被金烏之光烤的奄奄一息的楊嬋又驚又喜，睜眼對上樹叢中的楊戩，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楊戩點點頭，抬頭看向雲端的女子，呼吸一下更比一下緊促。
與大金烏相比，他的太弱太弱了。
貿然去救楊嬋，只會是自尋死路，所以現在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一個他並不熟悉的仙子上。
好在這個仙子雖看上去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心腸不錯，開口讓大金烏放了他妹妹。
若她能救了他妹妹，她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楊戩看著金靈聖母，眼睛一眨也不眨。
離的太遠，楊戩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那七彩光之上的，她的身影翩若輕雲出岫。
楊戩有一瞬的失神。
不過須臾，楊戩又低下了頭，心底驀然生出一個頗為唐突想法——這大抵就是仙了。
紅塵十丈，九天之外，最美也不過仙了。
風吹仙袂飄飄，遺世而獨立。
楊戩又抬起了頭，看向雲端。
一道碧光閃過，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了下來：「我怎不知，你的職責是恃強淩弱，傷害無辜凡人？」
楊戩眼前一花，周圍的熱浪變為清涼之氣。
再抬眼，原本將她妹妹放在空中烤大金烏消失不見。
「三妹！」
楊戩連忙跑過去接住從空中墜下的楊嬋，關切道：「你沒事吧？」
楊嬋臉色略有些蒼白，但仍是向楊戩一笑，連連搖頭，道：「我沒事。」
「對了，二哥，這位仙子是什麼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救了我們，肯定是一個好仙。」
「恩。」
楊戩拉著楊嬋跪下，正欲開口謝金靈聖母救命之恩，話還未說出口，一抬頭，便看見雲端女子周身的七彩華光消失不見，淡金色的身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的從雲端墜落下來。
「仙子？！」
楊戩驚呼，連忙站起來，跑上前去接金靈聖母。
金靈聖母墜下的速度太快，楊戩眼睜睜地看著她落在地上，鮮血染紅華服。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手指微顫，伸手去探她的氣息。
楊嬋不可置信道：「她...她不是仙子嗎？」
「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難道是大金烏法力太強，傷了她？」
楊戩手指剛到金靈面前，金靈抬手快如閃電，扼住他的手指，臉色雖蒼白如紙，但氣勢仍是不減，冷聲道：「你做什麼？」
金靈生的極好，幼年也玉雪可愛。
任誰見了，都想搓揉一番，以至於給她心裡留下了極大的陰影，生平最煩別人碰她的臉。
金靈眼睛微眯，看向楊戩。
少年人的相貌隨了瑤姬，卻又沒有瑤姬身為女子特有的溫柔之色，全是少年人的英姿與朝氣。
劍眉星目的，好看的緊。
而她握著的手指，也不同於仙家的冰涼，是溫溫熱熱的。
眼神也不似剛才的焦灼，有著幾分躲閃之色，似乎有些不太敢與她對視。
金靈活了太久，因不大與仙說笑，行事又頗為嚴肅認真，以至於被她嚇破膽子的仙不計其數。
仙尚且被她嚇個半死，更別提身體素質遠不如仙的凡人了。
金靈想了想，覺得她應該對面前二人柔和些。
她本意是救人，若剛救了人，就被她這張臉嚇死，那可真是罪過了。
金靈鬆開了扼住楊戩手指的掌心。
行動雖然可以改變，可惜面容卻不大會改變。
縱然她再怎麼努力，一時也擠不出幾分笑，嘴角略抽了抽，就當是笑了。
只是她這嘴角微抽的笑，惹得面前二人神色更為忐忑了。
見此金靈便沒再去抽嘴角，努力放柔了語氣，但聲音依舊乾巴巴的：「你做什麼？」
面前少年人好像更不安了。
少年人的聲線清亮，話卻有些磕磕巴巴，說了好幾遍，才把話說清：「你...你...」
「你沒事吧？」
金靈抬了抬眼皮，道：「沒事。」
沒事是假的。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縱然是仙，也要脫層皮。
金靈活動活動身體，回應她的是幾聲脆響。
樹林寂靜，那幾聲脆響便讓人聽得十分的清晰。
少年人好看的眉峰緊緊皺著，語氣有些不明：「你受傷了？」
金靈面無表情道：「哦，骨頭斷了。」
金靈感覺到面前二人肩膀劇烈一抖，過了好一會兒，那個白衣少女傷心落淚：「是我和哥哥連累了你，若不是為了救我們，你就不會受傷了。」
金靈斜眼看著少女，淡淡道：「你想的有點多。」
一句話，把楊嬋噎的止住了哭，眼淚巴巴地看著金靈。
大金烏消失不見，太陽的光芒便有些暗淡，無力地照射著大地。
淺淺的陽光在金靈臉上鍍上一層光暈，她抬眼看向天色的太陽，平靜道：「大金烏沒這本事傷了我。」
楊戩擰眉道：「那你這是...」
金靈收回了目光，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似乎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救你們之前，我忘了一件事。」
淡薄的陽光灑在她身上，長長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長眉微斂，語氣平淡：「是金烏之光帶我來到這裡。」
換句話來講，沒有金烏之光，她這會兒還困在老君的金剛琢裡。
金靈抬眉看著楊戩，道：「金烏之光消失，我的法力也隨之消失。」
楊戩呼吸一滯，問道：「那你的法力還會回來嗎？」
金靈搖頭，一臉漠然：「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MMP
說好的讓我日天日地呢？
第3章 遇險
金靈聖母的確不知道她的法力會不會恢復。
她能回到封神前，原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把她帶回來的金烏被她打到了極北之地，金烏之光消失，她的法力跟著消失，實在不足為奇。
「都是我和二哥連累了仙子。」
楊嬋眼角帶淚，不勝可憐。
「舉手之勞罷了，你們無需多心。」
金靈隨口應著，試著去活動身體，上半身倒還能動彈，下半身卻滿是痛覺，稍微一動，便能聽到骨頭脆響的聲音。
金靈眉頭輕蹙，腿摔斷了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放在以前，她有七香車，要不要腿都無所謂。
可七香車是她法力幻化而成，法力消失，七香車也沒有了蹤跡。
沒有了七香車，她只能靠走，去回蓬萊仙島。
如今腿又斷了，她要怎麼回蓬萊島？
用爬？
金靈聖母想像了一下她匍匐在地爬行的動作，畫面太美，嚇得她眼皮跟著跳了幾跳。穩了穩心神，再瞧一眼面前的二人，還是儘快將他們打發走，她再去想如何回蓬萊島。
金靈聖母的語氣稀鬆平常，帶著特有的平靜的聲線，一點也不像身受重傷之人，道：「若無事，你們可以走了。」
她現在只想儘快回蓬萊島，至於面前凡人與大金烏的恩怨情仇，她並不想攙和太多。
更何況，封神在即，她需要儘快把法力找回，以及去煉新的法寶，她雖不懼闡教之人，但總要顧及截教道行地位的弟子，法力自然是越高深越好。
金靈聖母原本有四大法寶。
飛金劍千里之外取仙家性命，四象塔一出，仙家仙氣俱散，七香車更是了不得，既能擺陣，又能駕雲，萬里路程只需一瞬。
只有這玉簪，不是什麼傷仙性命的寶貝。
療傷治命，最是管用。
金靈聖母手指摩挲著玉簪，暗自催動玉簪，將腿治上一治，哪曾想，面前少年人的一番話，讓她險些把玉簪捏碎。
楊戩道：「仙子是為救家妹受的傷，楊戩怎能棄仙子而去？」
太陽的光芒溫溫柔柔的，灑在樹林的各處，無端地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他看了一眼金靈華服上的血跡，目光微暗，繼續道：「仙子身上的傷要如何調理？可有用的到楊戩的地方？」
「若有用的到楊戩的地方，楊戩萬死不辭，也不負仙子所托。」
楊戩清亮的聲音在她耳畔回蕩，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幽深了幾分。
當初闡教十二金仙身犯紅塵之厄，殺伐臨身，天庭初建，神職空虛，昊天上帝便要他們俯首稱臣。眾仙不願，於是截、闡、人，三教並談，編成三百六十五神職，借成湯將盡，周室當興，三教弟子各憑本事封神成仙。
封神榜上的名單，她曾窺知一二，三教均分，截教門人眾多，故而截教比闡教人教上榜人數也多些，但最後的封神臺上，站的皆是她截教弟子。
截教被闡教人教西方教聯手算計了。
往事已矣，細想無意。如今她既然回來，便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只是初聽楊戩名字，心中微起波瀾，她曾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聞仲，二徒弟余元，皆在封神之戰中，因楊戩而殞命。
她沒什麼好怨的，三教原就講了，門下弟子各憑本事封神，她徒弟本事不濟，成不了仙，只能退而求其次做神，她認了。
金靈聖母半斂著眉眼，道：「你叫什麼？」
少年聲音清亮：「楊戩。」
金靈目光微暗，于大義上，她不恨楊戩，陣營不同，各憑本事生死，她沒甚好恨的。只是於個人感情上，她還是有些無法坦然面對楊戩，若非楊戩，她的兩個徒弟，或許還不會死。
這個念頭又很快被金靈否定。
罷了，輸了就是輸了。能把萬仙來朝的截教算計的滿門皆滅，也是一種本事。截教只修仙而不修心，哪怕道行遠在闡教之上，也只會一敗塗地，于封神臺上不由自己。
只是老子到底還是小看了她，只用了一個金剛琢對付她，讓她得窺天機，從金剛琢裡逃出，回到這封神之前，帶領截教弟子重新封神。
想到此處，金靈又有幾分釋然，抬眉再看楊戩時，目光已不似剛才初聽楊戩名字時的冰冷。
然而就在這時，天氣轉暗，異風驟起，金靈縱然失去法力，但先天而生，根基擺在那，尚能安穩自得不被狂風吹動，但楊戩與楊嬋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狂風攜飛沙走石而來，空中一片混沌，楊戩與楊嬋的聲音在風中顯得十分微弱，金靈微眯著眼，楊嬋與楊戩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不是她不救，她的腿傷的極重，一點也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那風才散，樹葉與枯枝回落到地面上，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哦，不，不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而是一個狼妖幻化而成的人。
狼妖的目光移到她臉上，手托著下巴的動作靜止了。
風吹枝葉，沙沙地響，狼妖堪堪回神，湊近睜大眼睛看了又看，語氣有著幾分欣喜：「呦，這張臉倒是漂亮。」
他本覺察到山上靈氣縈繞，還以為是有寶貝現世，斂驟風而來，果然是一個寶貝。
狼妖挑挑眉：「正適合做我的壓寨夫人。」
金靈聖母沒有說話，手指慢慢摸到身邊的玉簪。
有生之年，她居然也能被人調.戲，不，被妖調.戲。
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金靈聖母言簡意賅：「滾。」
玉簪在金靈聖母手裡散發著柔柔的光，狼妖瞬間消失在她的視線。
以她往日的經驗來看，彼時的狼妖，應該是一具屍體了。她縱然一時失去了法力，也不是一個小小狼妖能夠輕視的。玉簪在手，莫說一個狼妖，縱然來了十個狼妖，她也全然不懼。
只是狼妖的出現倒是提醒了她，此地並不安全，她需找個安全的地方去治上，若是不然，她打死了一個狼妖，後面還會有狗妖狐妖，她雖然不懼，但也嫌麻煩。
這樣想著，金靈聖母手扶著額頭，慢慢坐起了身。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原本以為被她打死的狼妖，赫然正趴在離她不過幾尺的地方。
毛茸茸的耳朵輕輕動著。
金靈聖母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原因——法力盡失，她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錯誤的判斷。
狼妖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抬頭看金靈聖母道：「性子還挺烈？」
「還會法術？」
「不過你這法術，可實在不怎麼樣。」
狼妖雙手環胸，上下打量著金靈聖母。
金靈聖母眉頭微動，她法術盡失，原本是使喚不了任何法寶的，但玉簪不同。
玉簪是她自修成仙體便戴在身上的，與她心靈相映，是她現在唯一能使用的法寶。
可再怎麼心靈相映，法力盡失的情況下，玉簪的威力也就變得極小了。
原本她隨手一劃，就能把大金烏扔到極北之地，如今再隨手一揮，不過將狼妖掀了個跟頭。
綠樹成蔭，周圍沒有半點人影，微弱日頭下下，狼妖的身影越來越近。
狼妖漸漸逼近，金靈聖母幾乎能聞得到他身上的腥臭味，
狼妖高大的身影照著金靈聖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道：「用法術啊，怎麼不用法術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去摸金靈聖母的臉，然而還未觸及到那細膩的肌膚，眼前一花，盈盈的綠光泛起，手指上登時綠光吞噬，瞬間化為虛無。
狼妖嗖地一下縮回了手，看著看著只剩下半截的胳膊，目光冷了下去。
狼妖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金靈聖母淡淡地看著他，整個人沐浴在綠光之下。她雖然面冷了點，看著凶了些，但卻不是一個愛殺生的人，一般來講，不把她徹底惹火，她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狼妖抬手聚起一個法術球，直沖金靈聖母而來。
照著金靈聖母的綠光紋絲不動，狼妖一怔，眼珠子轉了一圈，卻道：「你現在求我還來得及。」
金靈聖母道：「你話真多。」
狼妖被她激怒，雙手運功，黑霧沖向金靈聖母，瞬間將她連帶著綠光一同籠罩。
狼妖走向金靈聖母，饒有興致地看向黑霧中的她，道：「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
金靈木著一張臉，看著狼妖的表演。她許久不出蓬萊仙島，不知世事如何，如今初來人間，心中只有一個疑問：人間的妖怪，都這麼弱智麼？
她縱然失去法力，但玉簪傍身，與這狼妖的實力差距，簡直不要太大。這狼妖是怎麼想的？義無反顧地走在去西天的路上。
金靈聖母手指摩挲著玉簪，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然而就在這時，叢林深處，傳來了一個頗為急切的聲音：「住手！」
金靈聖母眼波流轉，輕輕鬆開了玉簪。她就說，人間的妖怪還是有智商的，而她面前的的蠢狼妖，八成是某位仙家的坐騎。
人間才沒有那麼傻的妖怪。
作者有話要說：
狼妖：不！
人間有我這麼傻的妖怪！
第4章 應允
楊戩穿過竹林而來，金色的太陽給他身上披著一層淡淡的光。
朗日風輕，楊戩擢擢若軒竹，對狼妖道：「放了這位仙子。」
金靈聖母抬了一下眉，略有些意外。
若她沒有估算錯，狼妖的風的應該能把楊戩吹到另外一個山頭，而彼時不過半刻鐘時間，楊戩就趕過來了。
金靈瞧了瞧楊戩，下了一個結論，他要麼會爬雲，要麼是體力超群。
不過，楊戩既然願意出手，倒省得她動手了。這狼妖道行太低，她殺他無異於以大欺小，想她出身截教，便也帶了截教特有的自負通病。
截教門人但凡動手，便都是勢均力敵之人，恃強淩弱以大欺小是闡教的作風，截教之人最是看不過這種行為了。
楊戩若是能殺的了狼妖，她許楊戩一件事情罷了，就當謝他出手了。不過，以楊戩被大金烏追的滿山跑的實力，只怕未必是狼妖的對手。
金靈聖母心情有些複雜。
「呦，英雄救美？」
狼妖轉身，瞧了瞧楊戩，輕蔑一笑：「就你？」
金靈聖母雖然不大瞧得上狼妖，但彼時也與狼妖的想法相同——楊戩現在就是一個凡人，拿什麼與狼妖抗衡？那單薄的小身板，只怕不夠狼妖塞牙縫的。
楊戩單薄的小身板也不出金靈所料，一拳就被狼妖撂倒在地。
果然是以後要入闡教的人，連一個小小的狼妖都打不過。
金靈暗歎，果然這個楊戩，還是不值得她去謝他的。
金靈摩挲著玉簪，正欲出手間，幾道淩厲的光線憑空出現，如同開了刃的刀鋒，瞬間打在了狼妖身上。
風吹動樹葉，沙沙地響。
狼妖身體轟然倒地，蕩起層層鋪在地面上的樹葉。
楊戩似是用盡了全力，倉啷退後半路，手扶著身邊的樹幹，低頭不住地喘著氣。
他一邊擦額上的汗，一邊問：「仙子，你有沒有事？」
狼妖死去，玉簪也收了綠光，金靈隨手將簪子插在發間，上下打量著眼前筋疲力盡的少年，沒有答話。
楊戩的出現以及出手，都讓她很是意外，與她印象中那個奸險狡詐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印象裡的楊戩，為了得勝，無所不用其極，也沒有什麼底線，更沒有什麼三觀，可她面前的楊戩，偏偏是一個心思甚是單純的少年。
是她的記憶出了錯，還是楊戩本性單純，後來入了闡教，才被闡教薰陶的移了性情？
截教講究個有恩必酬，有仇必報，這個以後要入闡教的楊戩，她該如何面對？
金靈聖母想了想，最終道：「你今日代我出手，日後我允你一事。」
楊戩抬頭，清澈的目光看向她，她迎著他的目光，淡淡道：「事情完結之後，你我便兩不相干。」
楊戩一怔，道：「仙子不喜楊戩？」
他手垂下來，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兩隻眼睛清澈又乾淨，因眉頭微擰著，而顯得有些無措。
金靈道：「你還是好好想想，要我為你做何事為好。」
她回來就是為了重新封神的，對於這個以後的闡教弟子，她著實不想與他有太多往來。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還了楊戩的恩情，兩不相欠後，再見面時，封神各憑本事。
金靈說完話，沒再去看楊戩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斷腿，腿斷的很徹底，不過還好，骨頭沒有碎成渣，她手指用力，將骨頭一塊一塊盡數歸位。
至於扶著樹喘息的楊戩，她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
楊戩雖然有法力，但並不怎麼會使用，面對於有法力而不會使用的人，金靈縱然是法力盡失，也能護住自己不受傷。
金靈聖母低頭專心致志地掰著骨頭。
一聲一聲的脆響在樹林回蕩，金靈額上汗珠盈盈，在日頭的籠罩下，臉上一片朦朧的水光。
腿疼的很，她臉上卻依舊沒有多少表情，一張臉冷的久了，就不大記得該如何去調動面部表情了。
腿上的骨頭盡數歸位之後，她隨手從衣服上撕下幾縷布條，又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準備將腿固定好。
然而她腿已經斷了，在斷腿的情況下，她根本就抬不起腿，更別提把布條一圈一圈地纏在腿上了。
金靈又試了試，除了錐心的疼之外，她根本就抬不起腿。
就在這時，一雙修長的手極輕極輕地抬起了她的腿，小心翼翼地用布條與樹枝將她的腿固定下來。
殷商時代，孔子尚未出生，周禮還未形成，故而民風粗狂，男女大防遠不比後來的嚴苛，因此楊戩給她固定腿的事情，著實不是什麼了不得事情。
楊戩在她腿上打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道：「仙子若是痛，哭出來也無妨。」
「哭出來，就不會那麼痛了。」
楊戩的動作極輕，聲音也極輕，仿佛剛才金靈的那番話，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與他不計前嫌，再三幫她的態度相比，她剛才的那些話，就有些涼薄了。
金靈抬眸看著楊戩，聞仲餘元死在他手上，雖說封神之事各憑本事，她怨不得楊戩，可心裡到底有些意難平。
那可是她一手帶大的徒弟，從牙牙學語，到敢於天公試比高，無數個日日夜夜，是他們陪在她身邊。雖說後來他們有了些許矛盾，但那師徒之誼，卻不是假的。
金靈垂下了眼瞼，對著楊戩伸出手，示意他把布條還她：「我不是凡間的弱女子。」
回應她的是楊戩的一聲輕笑：「仙子現在法力盡失，與凡間女子又有何異？喊疼哭泣也是使得的。」
楊戩又輕輕地抬起她另一條腿，斯條慢理道：「仙子既然救了家妹，便是我的恩人，此次殺狼妖，也不過是還仙子的恩情罷了。」
他抬眉，看著她，認真道：「縱然仙子對我沒有任何恩情，我也會救仙子，我與仙子一樣，做不來見死不救之事。」
金靈不置可否，到底是以後要入闡教之人，實力不怎麼樣，說辭卻是一套一套的。
楊戩見金靈沒有說話，略帶稚氣的臉上眉峰輕蹙，問道：「剛才仙子說允我一事的話，是否當真？」
金靈道：「自然。」
楊戩松了一口氣，一撩衣擺，十分乾脆地跪在金靈面前，道：「我想拜仙子為師。」
大金烏本身實力頗為高深，是天庭裡數一數二的神將，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金靈的面前，不過是隨手一揮，便消失不見。
連反抗的餘地的都沒有。
金靈的法力太恐怖了，再想想大金烏畢恭畢敬稱呼金靈為上仙，要知道，大金烏可是玉帝的兒子，地位無比尊貴，金靈卻說扇就扇了，楊戩更是不想像金靈在神仙中的地位。
與其去拜一個他並不熟悉的玉鼎真人為師，倒不如拜面前的仙子為師。
面前仙子法力高強，地位遠在大金烏之上，況又心地善良，雖說她現在法力盡失，不知何時能夠恢復法力，但教徒弟並不一定要使用法力，她只需要用她的經驗來教他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收他做徒弟。
楊戩手握著衣服，呼吸一下比一下淺。
金靈眉頭微動，上挑的鳳目有著幾分淩厲，道：「為什麼要拜我為師？」
金靈眯眼看著楊戩，她以為楊戩會提出其他的要求，比如富甲天下或者權傾天下之類的，萬萬沒想到的是，楊戩居然想拜她為師。
她雖道號是聖母，但捫心自問，她覺得她不大對得起這個稱號。
如今她回到封神前，面前的楊戩還不曾去害她徒弟，故而她也不會將另一個楊戩做的事情，遷怒到現在的楊戩身上。不會遷怒是真，但看著現在的楊戩，難免會想起另一個楊戩的事情。
所以她覺得，她跟楊戩最好的結局，是楊戩入闡教，封神之戰時，他們戰場上見分曉。
雖說清源妙道真君楊戩道行極深，曾傷截教數名弟子，但金靈覺得，她徒弟聞仲並不差，若非雲中子以大欺小，聞仲根本不會身死絕龍嶺。
她的徒弟聞仲，在截教三代弟子中根本沒有敵手，截教闡教的二代弟子，也有許多功力不如他，更別提闡教的三代弟子了。若楊戩與他正面直剛，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再說了，如今她回來了，雲中子自有她去收拾。莫說雲中子，縱然十二金仙齊上，她一併收拾也就是了，根本不會再叫他們去欺負她的徒弟。
欺負小輩算什麼？有本事在她面前走上幾合。
楊戩道：「因為仙子心地善良，道行高深。」
「大金烏身份何等尊貴，只因仙子看不過他傷害凡人，說打便打了。」
楊戩一臉坦然：「仙子不畏強權，讓楊戩心生敬佩，更何況，仙子也不是言而不信之人。」
楊戩手握成拳，胸口微微起伏著。
金靈將他的緊張盡收眼底，沒有答話。
從某種層面上來講，楊戩與她的徒弟聞仲有些相似。不是容顏，而是某一瞬間，那略顯無措的眼神。閉上眼，她還能想起聞仲長成少年時的模樣。
蓬萊仙島的風從來都是溫柔的，像是情人的手。那時的聞仲穿花叢而過，遞給她一束開的正好的花兒，而後笑容淺淺，眉目溫潤，問她：「師父，你可喜歡？」
金靈聖母呼吸一滯，須臾又睜開了眼。
眼前楊戩一身布衣，身披月色，好看的眸子甚是乾淨。
夜風拂過，金靈移開了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不喜歡
晚上還有一更！
第5章 二更
「我不會收你的。」
那片屍山血海，是截教所有人的歸宿，萬年修仙的生涯，一朝喪命，待魂魄入了封神榜後，縱然你是大羅金仙，也動彈不得。
薑子牙手裡有打神鞭，成了神之後，根本承受不住他手裡的打神鞭。縱然你道行高深，不懼打神鞭，可薑子牙之上，還有老子，他有的是方法磨掉你的棱角與脾氣，變成只聽玉帝使喚的行屍走肉。
蓬萊仙島，仙霧繚繞，仙樂陣陣，可封神之後，荒蕪成了一座死島，再沒有仙放聲高歌，也沒有人秉燭夜談。可憐截教之人，個個放蕩不羈，桀驁不馴，最後都成了供別人驅使的奴僕，更有甚者，還有旁人的坐騎。
赫赫揚揚萬仙來賀的截教，自此消失不見。
金靈雖不會遷怒於現在什麼都沒有做的楊戩，但也無法坦然收他為徒，她與楊戩最好的結局，是戰場相見，不死不休。
夜風吹動著楊戩散亂著發，長睫毛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道：「為什麼？」
電石火光間，楊戩終於想起來，她對他態度的改變，是從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刻開始的。
楊戩瞬間失聲：「是因為...我是楊戩嗎？」
他手握成拳，指甲刺進肉裡，有些疼。
楊戩艱難道：「因為我是...人不人，神不神的東西？」
大金烏曾經說過，他們一家的存在，是他母親的一生的污點，也是天庭的笑話，更是最不該存在的東西。
楊戩看著金靈，胸口一陣發緊，她明明不把大金烏放在眼裡，又怎麼會介意他的出身？
可事實就是這樣，她得知他的身份後，對他的態度便發生了改變。
山上晝夜溫差大，一陣冷風吹來，楊戩打了一個哆嗦。
金靈淡淡開口：「是，又不是。」
「你是楊戩，所以我不想收你，跟你是不是人，是不是神，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我與仙子之前並不相識。」
金靈抬眸看看楊戩，他那無措的眼神與少年的聞仲甚是相似，心中一軟，只是道：「不收便是不收，哪有這麼多為什麼。」
楊戩一怔，嘴角抿成一條線。
月色皎皎，將他棱角分明的臉柔和了幾分，那雙分外漂亮的眼，因為眉頭皺著的緣故，略顯得有些無辜。
這當真是一個極好的皮囊，有著少年人的朝氣，也有著成年人的內斂，兩種氣質糅合在一起，便成了分外引人注目的存在。
在這種氣質的存在下，精緻的五官也只是錦上添花。
與聞仲相似，卻又與聞仲不似。聞仲沒這般精緻的桃花眼，聞仲的眉眼是微微上挑的，不笑時，整個人都是鋒芒畢露的，有著幾分淩厲的美感。
而她面前的楊戩，整個人如竹如玉一般，精緻溫潤到極點。
金靈移開了目光，道：「總之，我不收你。」
涼風習習，樹葉悄然起舞，楊戩眸裡映著的星光漸漸消散，暗淡下去，他低下頭，攤開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與他母親很像，清晰乾淨的紋路，手指又修長。以前大哥總是笑他，說他的手比女孩子的手還要好看三分，根本習不了武，他那時並不放在心裡，只是嘻嘻哈哈回道：「我是楊府的二少爺，混吃等死就行了，幹嘛受那份罪去習武？」
可天意弄人，他做不了那混吃等死的紈絝。
楊戩不忍再看掌心的紋路，喉結滾動，低聲道：「仙子執意不肯收我，我也不好勉強。」
他的聲線不似剛才清亮，像是喉嚨裡含了東西一般，有種莫名的軟糯。
然而在這軟糯裡，金靈卻覺得他聲音比夜風還要涼。
金靈收回看向遠方的目光，移到楊戩身上，他半垂著眉眼，斂去了眼底的情緒，精緻的眉眼乾淨又純粹，與她記憶裡那個窮凶極惡的清源妙道真君楊戩的形象相差甚遠。
楊戩似是調整好的心緒，問：「我觀仙子行色匆匆，不知仙子想要去往何處？」
「如今仙子失去法力，又傷了腿，只怕行動更為不便...」
「無需你管。」
金靈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臉，他的話，他朝氣與內斂，都有著巨大的欺騙性。或許她的徒弟，就是被他這種態度給騙了，才落了個橫屍荒郊的下場。
金靈不想與他有太多接觸，道：「你只需告訴我，你想讓我做什麼。當然，除了收你為徒。」
想起他是瑤姬之子，而瑤姬被玉帝關在不知名的地方，他口中所說的重要事，估計是救瑤姬出來。
想到這，金靈便道：「等我恢復法力之後，我可以救瑤姬出來。」
聽到「瑤姬」二字，楊戩肩膀一顫，抬起了頭，眼底映著星河，一片璀璨。
金靈等待著他的點頭。
他想拜她為師，也不過是學習法術救瑤姬罷了，而她直接把瑤姬救出來，他便不需要再拜她為師了。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楊戩看了她半晌，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而後又皺了起來。
楊戩輕輕搖頭，道：「我娘是被玉帝所關押，你若是救了她，只怕玉帝會遷怒你。」
「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他說的認真又誠懇，明明是一個大人模樣，卻有幾分孩子氣。
金靈當即便不知說什麼好。
——這麼一個為人著想的溫潤少年，到底在闡教中發生了什麼，才變成封神之戰時，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清源妙道真君？
金靈看了看，道：「隨你。」
風又吹了過來，金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失去法力之後，就是有這點不好，會餓，會困，也會累，這是她之前很少有過的體驗。
楊戩察覺到她的疲倦，撿了一堆乾枯的樹枝，圍在她身邊升起了火。又去抓了只野雞，拔了毛之後拷給她吃，最後還解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金靈烤他升的著火，吃著他烤的雞，披著他的衣服，心底不免有了一絲疑惑。
這樣一個處處為人著想，行動溫柔的人，真的是封神時無所不用其極的清源妙道真君楊戩嗎？
還是說，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只是受了闡教的薰陶，才變的艱險狡詐，無所不用其極？
這個想法沒再一閃而過，而是停留在金靈心口上，讓她細細咀嚼著。
若說他是裝出來的吧，那他的演技也實在太好，澄澈明亮的眸子讓人挑不出一絲隱瞞虛偽之色，如蓬萊仙島上的一汪清泉，清澈乾淨的讓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楊戩的薄唇抿成一條線，金靈為數不多的悲天憫人顫了顫，道：「你再考慮下，我可以救你母親出來。」
——就當儘快還他的恩情了，與他兩不相欠後，至於他是偽裝還是天生如此，便不是她需要考慮的事情。
楊戩還是搖頭：「玉帝不是大金烏，你雖然是仙，但也要給玉帝幾分薄面。」
他執意不讓她救，金靈也沒再深勸，只是道：「既然如此，你需再想上一件事，我不想欠你的恩情。」
楊戩點頭，算是應下了。
金靈略吃了幾口雞肉，便和衣躺下了，她實在太累，沒有精神去與楊戩聊天，更何況，她也不想與他有過多的接觸。
楊戩沒睡，看著跳躍的火苗，時不時往火光裡添上枯樹枝。
他還要等楊嬋回來，有火光的地方，楊嬋更容易找到他。
那突然而來的狂風，並沒有把他帶到太遠，只是山路難行，不大好走，直到晚上，他才順著記憶又找了回來。只是可惜，他回到原點，找到了金靈，楊嬋卻不知被風吹到了哪。
好在這座山並不是很大，楊嬋若看到了火光，應該會順著火光找過來。
楊戩又往篝火裡添了一把柴。
金靈已經睡下，白天那麼冷漠的一個人，睡著了之後，臉上竟然有了幾分柔和之色。
頗為淩厲的眸子，閉上了之後，便不再那麼淩厲了，微微上挑著，像是他曾經在書裡看過的仕女圖一般。
明明是一個極為好看的一個人，偏偏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楊戩不是很懂，更不懂她為何不收他。
火光明明暗暗，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樹林處，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二哥？」
楊戩回頭，楊嬋一路小跑過來，道：「你沒事吧？嚇死我了，我找了你一天，實在找不到你...」
她身後的道長探出了頭，搖著扇子，道：「還是貧道聰明，指引她順著火光找過來。」
「咦，這還有個人？」
那華服有些熟悉，玉鼎用扇子推開楊戩楊嬋，看見地上躺著的金靈，手裡的扇子瞬間落地，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她她她...」
楊戩安撫完楊嬋，道：「道長認識這位元仙子？」
「怎會不認識？！」
話剛出口，玉鼎連忙捂住了嘴，生怕他的聲音吵醒了金靈，畢竟截教闡教不大和，鬼知道在這荒山野嶺，金靈會對他做出什麼事。
玉鼎從地上撿起扇子，搖得頻率比蜜蜂煽動的翅膀還要快，對楊戩勾勾手，示意他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她就是化成灰，貧道也認得！」
楊戩看看渾身邋遢不著調的玉鼎，再瞧瞧縱然受了傷，可也努力收拾的乾淨整潔的金靈，怎麼看怎麼不像相互認識的人，但他還是問道：「那道長可知她是什麼人？」
「她哪是人？」
玉鼎狂搖著扇子道：「她可是截教通天教主的嫡傳弟子，大羅金仙，准聖人金靈聖母。」
見金靈衣服上有些血跡，臉上也是蒼白無血色，雖說他之前見到的金靈從來都是面若冷霜的，可像這般慘敗的，他尚是第一次見到，心裡不免松了一口氣。
金靈都傷成這樣，應該不會再對他出手了。這樣一樣，玉鼎很是有安全感，但又不免有些疑惑，道：「天底下的女仙，除了聖人女媧，再沒有人是她的對手了。」
玉鼎抬頭，問楊戩：「她這是怎麼受的傷？」
楊戩還未從震驚中回神，玉鼎又喚了一聲，他才堪堪回神，回道：「她失去了法力，從天上掉了下來。」
怪不得她不收他做徒弟，她這樣的身份，只怕想求她做師傅的人如過江之鯽一般，她又怎會看上潦倒困惑如他的徒弟？
楊戩目光微暗，道：「怨不得她不願收我做徒弟，原來她來頭這麼大。」
玉鼎又是一驚，揚手用扇子拍楊戩的頭，道：「你怎麼想拜她為師？你不去找金光洞的玉鼎真人了嗎？」
楊戩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玉鼎有心想收楊戩為徒，卻又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化名告訴楊戩，讓他去金光洞找玉鼎真人。原以為他這個打算天衣無縫，哪曾想，不過走開一會兒，楊戩就動了拜金靈為師的年頭。
玉鼎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玉鼎真人了呢？年輕人啊，不要這麼沒耐心。」
見楊戩一直盯著金靈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玉鼎用扇子在他眼前揮了揮，好意提醒道：「不要看了，再看她也不會收你為徒的。」
楊戩聽此猛然抬頭：「為什麼？」
「咳咳。」
玉鼎伸出手指，閉眼裝模做樣掐算一番，神秘兮兮道：「因為金靈聖母這個人啊，生平最恨的就是徒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何人敗壞我名聲？
作死！
粗長二更奉上！
快誇我是勤勞的小蜜蜂233333
第6章 不許提
「生平最恨徒弟？」
玉鼎道：「對！」
楊戩念著玉鼎的話，低頭看著躺在草地上睡著的金靈。
睡著之後的金靈，沒有了白日的冷漠，月色灑在她的身上，整個人如玉一般無暇。美雖美矣，卻少了幾分年輕女子該有的活潑與朝氣。或許這便是仙與人最大的不同，人是可愛親切的，仙卻是冰冰冷冷的。
月色的籠罩下，金靈不知夢到了什麼，好看的眉微微蹙著，與白日冰冷的表情沒什麼區別，仿佛在夢裡，也不甚開心。
楊戩有些不明白，她是通天教主的嫡傳弟子，除卻女媧最強的女仙，縱然三清，也要給她幾分薄面，這麼登峰造極的地位與道行，她還有什麼不遂心之事？
楊戩下意識問道：「道長可知為什麼？」
她不收他，難道是因為她之前的徒弟的原因？她的不開心？也是因為她的徒弟？
「貧道當然知道了。」
玉鼎扇著扇子，神秘兮兮道：「她雖道行高，法力強，生的又好看，但可惜啊，」玉鼎指了指眼睛，「她什麼都好，唯獨這眼神不大好。」
夜風拂面而過，吹動著金靈的發，玉鼎嚇了一跳，還以為她醒了過來，忙一把扯過楊戩，躲在他的身後——若是叫金靈聽到了這些話，只怕會把他分屍抽筋。
楊戩皺眉道：「道長？」
半晌玉鼎未聽到動靜，方楊戩身後探出了頭，看金靈仍是熟睡的表情，這才松了一口氣，用袖口擦擦額上嚇出來的汗，故作鎮定道：「無事無事，貧道繼續說。」
「她收了兩個徒弟，個個跟她鬧得不可開交。大徒弟是聞仲，聞仲你知道吧？」
玉鼎用扇子拍拍楊戩胸口，問道。
楊戩心頭一動，輕輕點頭，道：「知道，」
權傾天下的聞仲聞太師，凡間之人誰不知曉？
他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人一般，呼風喚雨，排兵佈陣，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與當時的商王文丁一見如故，商王文丁拜他為太師，自此開始了南征北戰的權臣生涯。
那時的商朝並不強大，聞仲入朝為官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過數載，四夷賓服，八方來賀，以一人之力，將商朝帶向鼎盛。
如今民間還流傳著一個說法，說商朝的大半江山，還是聞仲打下來的。
楊戩幼年，父親談起聞仲，永遠是一臉的敬佩與嚮往，說男兒應當如此。
然而這樣一個在民間很是有威望的人，在玉鼎嘴裡卻是一文不值：「三朝元老，托孤重臣，按理講，也的確是功成名就了。可這能力啊，與人品往往不成正比。」
玉鼎一臉的嫌棄，罵了聞仲好幾遍，才繼續道：「幾十年前，他與金靈斷了師徒關係，發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入蓬萊仙島。」
「嘖嘖，也不想想，是誰把他從棄嬰養大，又是給傳授他一身本領？此事金靈縱然又錯，他也不該做的如此決絕。說到底，皆是截教只注重修仙而不注重修心的緣故。」
夜風微涼，玉鼎的聲音也是涼涼的，楊戩胸口一緊，心裡震驚不止，他父親推崇的大英雄，竟是這樣一個背師忘祖的一個人。
楊戩看著金靈的目光暖了三分，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許久，他才低聲問道：「那第二個徒弟呢？」
「第二個徒弟就更不是東西了。」
玉鼎看向金靈的目光有幾分憐憫，道：「她第二個徒弟是一氣仙餘元。自聞仲走後，餘元與她雖然同住蓬萊仙島，但幾十年來從未去看過金靈，猶如陌路人一般。要知道，那蓬萊仙島並不大，去看金靈，不過幾步路程罷了，余元居然連那幾步都不願意走。你說說，這都是什麼徒弟？若換成了我，只怕打的聞仲余元滿地找牙。」
玉鼎頗為憤憤不平：「兩個徒弟都是忘恩負義之輩，她不恨徒弟，那才是怪事。」
「這麼多年了，她從不提徒弟的事情，也不許別人提，全當自己沒有收過徒弟一樣。」
說到最後，玉鼎唏噓不已，撚著鬍鬚，看了看楊戩，勸道：「有這個兩個負心的徒弟在前，她對收徒之事早就深惡痛絕了，又怎麼會願意收你為徒？」
楊嬋聽後，有幾分動容：「原來她與我和二哥一樣，也是可憐人。」
「噓——」
玉鼎瞪著眼睛，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截教之人自負倨傲，若是叫她聽到你說她可憐，只怕你小命不保。」
「不過說來奇怪，她怎麼會突然失去法力呢？」
玉鼎搖著扇子，一臉疑惑，封神在即，她失去了法力，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楊戩不知原因，便沒有回答他。
山裡的溫度，到了晚上，會比白天低很多，又加上一陣陣冷風，可謂是涼入骨髓了。
金靈睡夢中下意識緊了緊衣袖。
楊戩見此，又撿了一些枯枝回來，將篝火燒的更大一些。
夜幕深沉，玉鼎沒再繼續糾結金靈為何失去了法力，截教與闡教不和，他若關心太過，指不定旁人還會認為他心虛，打了什麼歪主意，覺得金靈失去法力是闡教私下搞的事情。
玉鼎打著哈欠，對楊戩道：「你這樣的資質，若不拜玉鼎真人為師，那可真是可惜了。」
楊戩一笑，往火力添著枯枝，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道長若是玉鼎真人的熟人，想必也是闡教中人吧？若是不然，怎麼會這麼瞭解玉鼎真人與金靈聖母？」
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道長。
他初次聽這個道長的聲音，便覺得有些熟悉，與那夜提醒他讓他去拜玉鼎真人為師的聲音極為相似，得知他不去拜玉鼎的時候，這道長的反應又有些激烈。
他看著玉鼎，玉鼎不免有些心虛，抓起扇子往他頭上一拍，隨便支吾了過去：「你這句話跟廢話有什麼區別？天下修仙之人，不是闡教便是截教。」
「走了走了，既然把你妹妹安全送到這，貧道護花的使命就完成了。」
楊戩聰明的很，幾次相處下來，便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若是再與楊戩多聊上幾句，只怕他的身份就要曝光，還是早些走的好。
更何況，鬼知道金靈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法力，闡教截教素來不和，還是不要與她照面的好。
只是楊戩這個人，若不拜他為師，當真可惜的很。不過拜師全看自願，他說了金靈這麼多情況，楊戩若仍是想拜她，那只能說明他與楊戩確實沒有師徒緣分，強求也沒什麼意思。
玉鼎看了看楊戩，道理他都懂，可這樣一個奇才，一旦捨棄了，他當真肉疼。
玉鼎捂了捂胸口，口是心非道：「你愛拜誰拜誰，跟貧道有什麼關係。」
說完這句，他搖著扇子，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夜幕中。
楊戩閉眼，斂去眸裡的失落。
他現在一路逃亡，道長若跟他在一處，只怕會連累道長，與他在一起的人還是越少越好。道長送三妹回來之事，他自然記在心裡，待以後他學成一身本領，再回來好好謝謝道長。
想到這，他不禁又看向金靈。
若那道長所言不差，她不願收他為徒的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畢竟被徒弟坑了兩次，誰知道第三個徒弟，是不是也是個坑？
既然知道根源在哪，便無須再像之前那般，如無頭蒼蠅一樣。若解了她的心結，或許她還是會收他做徒弟的。
這樣一想，楊戩心中稍安。
山中野獸眾多，楊戩恐野獸來襲，一.夜沒有休息，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他才雙手環胸，靠在樹枝眯了一會兒。
次日楊戩醒來，剛睜開眼時，視物還有些不清晰，天地一片混沌，恍惚間，他看到金靈正攬鏡自照。
晨風習習，吹動著她的發，她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把木梳子，一下又一下認真地梳理著發，單是看背影，都覺得很是虔誠嚴肅，像是在朝聖。
楊戩有些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無關其他，自金靈從雲端現身時，給他的印象便是一個高不可攀的七彩華光環繞的仙子形象，遺世而獨立，卻甚小女兒家的模樣，如今見了她攬鏡自照梳發，頗有女兒情懷的場景，楊戩第一時間便覺得，他可能還沒睡醒。
這樣想著，楊戩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金靈已經停下了動作，透過鏡面，他看到她也在看著他。
晨曦未散，金烏尚未東升，楊嬋還沉睡在美夢中。
金靈淡淡開了口：「有什麼稀奇的？」
手裡的木梳子變回了玉簪，隨手插在挽好的發間，波瀾不驚道：「我想了許久，終於想到了如何還你恩情。」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以...以身相許？
晚上還有一更
不過會有點晚╮(╯▽╰)╭
第7章 二更
金靈腿傷未好，只是微微側過身，看著楊戩，道：「我可以指點你一二，讓你救回瑤姬。」
她兩個徒弟慘死，歸根到底，是陣營不同各為其主的緣故，再去論個是非對錯，已沒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早日將楊戩恩情還了，他日相見，各憑本事。
她是截教中人，有著截教門人自負的通病，縱然指點楊戩又何妨？十二金仙都不是她的對手，區區楊戩，又怎會是她的威脅？
晨間的風沒有夜間的涼，太陽自東方緩緩升起，山間盡是紅的霞光與白的霧氣。
楊戩肩膀一震，瞬間便沒心思去想金靈是有小女兒態還是冷冰冰了，早上未進食的嗓音有些啞，也有些急：「仙子願意收我為徒？」
金靈身披著霞光，如畫中人一般，搖頭道：「不。我不收你做徒弟，你無需喚我師父，我指點你，不過是還你恩情。」
「他日.你救出瑤姬，你我便兩不相欠。」
燒完的火堆飄著嫋嫋的青煙，晨風吹動著楊戩的衣擺，他胸口微微起伏，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
「怎麼，你不願？」
「並不是。」
楊戩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道：「仙子願意指點我，那是我的榮幸。仙子雖不認我這個徒弟，然而在楊戩心裡，仙子永遠是楊戩的師父。只是...」
「你說。」
他看著金靈，想起昨夜道長說的話，斟酌半晌，輕聲道：「仙子，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忘恩負義。」
金靈一怔，微眯著眼，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昨夜有一道長送家妹回來，與我講了一些仙子的往事。」
逆著光，金靈的臉如霜雪一般，白的極近透明。
楊戩突然又沒了勇氣。當年之事，於旁人來看，不過是一方笑談，可於她，卻是血淋漓的傷疤，故而她再不許旁人提聞仲的名字。聽不到，想不到，心裡或許就沒那麼難受了。
可他今日卻又要揭開她的傷疤。驀然間，楊戩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他低下頭，閉上眼，須臾又睜開，眼底一片清明。他抬頭看著她，眸色清澈又乾淨，道：「我與旁人不同，若拜仙子為師，必會待仙子好的。」
風起霧散，金靈長髮飛舞，她看著楊戩，冷聲道：「你懂什麼？！」
楊戩縱然沒有說出聞仲餘元的名字，但話裡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萬年以來，旁人從不敢提起的事情，被人突然提及，她冰冷的眸色閃過一絲慌亂，而後便被憤怒佔據了心扉。
「我金靈聖母的徒弟，自然是出類拔萃，尊...」
氣急敗壞說出前面的話，後面的尊師重道，卻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聞仲尊師重道嗎？她教導他五百年，可結局是什麼？是那夜他憤而出蓬萊島，發誓永不踏入蓬萊島半步！
縱然日後他對薑子牙用兵陷入膠著，生死存亡間，他寧願去金鼇島找道行並不算特別高深的十天君，也不願上蓬萊島求援。她那時在蓬萊島，日日在等他的消息，只需他說，師父，當初是徒兒唐突，她便立刻去入世幫他，可坐等右等，總也沒等來他的消息。
海浪拍打著蓬萊島的礁石，她迎風而立，終於忍不住為聞仲蔔了卦。
坤卦，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她手裡的卦灑了一地。雲端有仙家落下，看看她，欲言又止：「聖母，你...你想開些罷。」
她最後等到的消息，竟然是他身死絕龍嶺，寧死也不願再見她一面。
而後雲霄殞命的消息也傳了過來，通天教主發了狂，布下誅仙劍陣要誅闡教人教，再後來便是萬仙大陣截教慘敗，姜子牙封神封神榜。
歲月悠悠一去不回頭，她與他最後一次相見，竟是她逐他出師門的那晚。
許是太陽太過刺眼，金靈閉上了眼，楊戩看著她，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又睜開眼，眼底的神色一如尋常，但一開口，那藏得極深的一抹愧疚，便再也遮不了。
「當年之事，我也有錯。」
金靈淡淡道，抬眉看著楊戩。
楊戩有一雙極為漂亮的桃花眼，與聞仲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並不相同，然而當他眉封微微皺起時，那桃花眼裡的豔色便淡了幾分，壓低了的眉頭略顯的有些無辜。
有那麼一瞬間，讓她想起了聞仲還是少年時的情景。
聞仲也曾內斂溫潤如楊戩，對她極為順從。
偶爾練功回來，會摘下路旁的花朵，編成一個小花環，默不作聲戴在她發上，在她準備摘下之際，耳朵紅紅地對她說：「好看。」
她便不摘。
蓬萊島的花是不敗的。後來花環堆成了小山，雲霄前來尋她，瞧見那些花環，瞥了一眼聞仲，輕輕一笑：「你這徒兒，對你倒是上心的很。」
聞仲便道：「些許小心思，哄師父一笑罷了，不值一提。」
此時的楊戩，眉間的神色如那時的聞仲一般，一樣的無辜，卻又一樣的坦然。
金靈不想再看，移開了目光，道：「罷了，都過去了。」
當年的是是非非，若是她處理得當，她與聞仲又怎麼會是這個局面？聞仲也曾乖順如斯，細心入微。
好在她回到了封神之前，聞仲戰死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金靈有幾分釋然，眸中的冷意淡了幾分，岔開了話題，道：「你過來，我教你使用天眼。」
楊戩殺死狼妖的時候，她看的清楚，楊戩用的是天眼，天眼的威力自然不需說，只是可惜，他不大會用，殺個狼妖，還頗費功夫。
楊戩微微一怔，回神之後走了過來。
他原以為金靈會盛怒，便連如何勸慰她的話已經想好了。哪曾想，她的怒只是一瞬，須臾之後，便不再提。百年陪伴，聞仲終究是在她心中留下一個極深的痕跡，縱然欺師滅祖，她也不許旁人說他的不好。
罷，她不許他提，他便不提罷了。
楊戩走到金靈面前，金靈拔下玉簪，略微冰涼的玉質與她的體溫一樣，輕輕點在楊戩眉心。
那抹冰涼竄入楊戩眉心，而後在他體內衝撞，他唇角抿成一條線，默不作聲堅持著。
金靈的聲音不急不緩，一點一點傳入他的腦海。
他按照她的話去控制體內的冰涼，由力不從心，慢慢變成遊刃有餘。他感覺身體滿滿變輕，耳目也變得更加聰敏，甚至能聽到山頭另一端小鳥嘰嘰喳喳與魚兒躍出水面的聲音。
他感覺到身體變得很冷，一會兒又變得很熱，冷熱交替下，原來腹中的饑餓感也消失了。天地若一片混沌，而他是一粒沙子，鬥轉星移間，魚兒落入水中，水滴灑在河面的蓮葉上。
蓮花悄然盛開，清香沁入他的肺腑。
楊戩睜開了眼，感覺到眉心一陣鈍痛，入目的是金靈漠然的神色，但那長睫毛下，眸色明明暗暗，似是陷入了沉思。
覺察到他睜開眼，她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聲音不辨喜怒，有著一種遠離煙火的孤冷：「你可知如何使用了？」
「謝師父，徒兒知曉。」
楊戩自然恭敬，然而他話音剛落，卻見她眸色微變，轉瞬不見。他心頭詫異，盯著那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眸子看，再仔細瞧時，她那是往日不苟言笑的淡漠模樣。
那微變的眸色，如同夏日蜻蜓剪過一碧千里的湖面，暈起極淡極淡的水波。
楊戩心中一凜，終於想起，她的大徒弟聞仲，也是有第三隻眼，白光數寸，能辨忠奸邪惡，人心黑白。而如今他也有天眼，加上他的那聲師父，只怕是又讓她想起了聞仲。
陽光越來越烈，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林間的風也不似夜裡那般放肆，只剩下幾縷極輕的風，在人的發梢衣擺晃著。
「師父，請稍等。」
楊戩側過身，從衣服上撕下一綹布條，繞額間一圈綁好，恰好遮住了天眼。
他系好布條轉身，看著金靈聖母，眼底認真又誠懇，道：「師父，這樣可好？」
他看到她那雙藏著星辰的眸子終於有了波動，若秋水漣長，又似縈繞了山林千年的霧氣。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散盡，那雙眸子像是星辰倒映在了秋水裡，她聲音不悲不喜：「隨你。」
楊戩低頭一笑，三月山野草長鶯飛。
又過了一會兒，楊嬋醒了過來，楊戩做了一個簡易的椅子，讓金靈坐在上面，他可以背著她。
從山上走到村莊的路上，金靈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沒有說話，倒是楊嬋，得知金靈幫助他修煉後。一路上開開心心地說著以後救回了母親如何如何。
楊戩嘴角帶笑，邊走邊聽。
到了村莊之後，金靈讓他放下她，她要去一個地方，不許他一同前去。
他看了看她的傷腿，眉峰微蹙，道：「師父去哪裡？」
金靈道：「蓬萊島，碧游宮。」
那是她回來的全部意義。
她既報了楊戩的恩，便兩不相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不能在人間耽誤太久。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來得及出場的聞仲：
師父心裡只有我！
你死了這條心吧！
二更奉上！
快誇我好勤勞！23333
這裡有個私設
聞仲是個銀髮中二病晚期的少年2333
第8章 兩事
楊戩道：「據徒兒所知，蓬萊仙島遠在海外。」
他看了看金靈的腿，猶豫半晌，道：「師父的腿傷了，要如何孤身去萬里之外的海外仙島？」
「還是徒兒送師父為好。」
楊戩一口一個師父，叫的極為熟稔，哪怕在金靈眼裡，他根本算不得她的徒弟。她只是閑來無事時，指點了他一二，儘管如此，他依舊對她畢恭畢敬。
她既然指點了他，便是他的師父。如今她要一個人去海外，他自然不放心。且不說金靈現在傷了腿，縱然沒有傷，他也並不放心。
金靈不知人心險惡，他卻是知道的，她頂著這張臉走在鬧市上，只怕三步一難，五步一災。
但金靈只用了一句話，就將他堵得啞口無言：「你不去救瑤姬？」
她上下打量著他，淡淡道：「此時若遇到了大金烏，你有一戰之力。」
楊戩目光微暗，聲音苦澀：「徒兒並不知曉母親被關押在了何處。」
他何嘗不想儘快將他母親救出來？可那日大金烏將他娘帶走之後，便一點消息也無。普天之下，究竟那一處，會是他母親的囚籠之地？況他也不放心她孤身一人去蓬萊島。
楊嬋看看楊戩，又看看金靈，貝齒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仙子，你神通廣大，能不能幫我們兄妹問問，我娘的關押之地？」
「知道了。」
若是問到瑤姬的消息，就能將楊戩兄妹甩掉，那她還是很樂意做的。封神在即，她需要儘快回到蓬萊島，但她並不想楊戩楊嬋跟著她去蓬萊島，更何況，有聞仲的例子在前，她也不想重蹈覆轍。
徒弟什麼的，還是不要收了。封神之戰的戰場相遇，才是她與楊戩最好的結局。
正值午後，街上人群絡繹不絕。楊戩倒了一杯水遞給金靈，又問小二給楊嬋叫了飯菜。
自金靈指點他之後，不知為何，他便沒了饑餓感與困倦感。思及金靈說過的修仙之道，他覺得他這大概是進入了辟穀期。
金靈沒有接水，只看了一眼，道：「我不喝。」
人間的五穀雜糧，吃的多了，身體便有了濁氣，于修行不利。昨夜吃雞肉本是不得已為之，如今有了些精神，自然是不能沾染人間的東西。
金靈與楊戩都不吃東西，只有楊嬋吃了一些，待楊嬋吃完後，楊戩背著金靈，去了一個偏僻地方。
金靈要召喚同門，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周圍只有他們三人時，金靈拔下了玉簪。通體碧綠的簪子躺在她懷裡，泛著溫柔的光，她催動光芒，那綠光瞬間飛入天上，凝聚在天上不散。
鎮上居民紛紛抬頭，看這難得一遇的奇景。
楊嬋也抬起頭，低聲驚呼。
過了半刻鐘，那光芒方慢慢變淡，向四方散去。
金靈收回玉簪，重新插在頭上。
她的法寶再有特徵不過，截教弟子若是見了，必會第一時間趕來，就是不知道，在這附近修煉的，是截教的哪個弟子。
金靈抬頭問楊戩：「離這裡最近的山叫什麼名字？」
楊戩想了一會兒，道：「除去昨夜我們所處的山，便是骷髏山了。」
金靈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在骷髏山修煉的是誰了。
通天教主主張有教無類，除八大親傳弟子外，還有許多弟子是獸禽異物修煉得道，骷髏山白骨洞的石磯，就是其中一個。
石磯是記名弟子，道行遠不及蓬萊島的截教門人，儘管如此，她也早早地在外另立門府，除卻節氣時間，很少來蓬萊島。
故而金靈與石磯並不相熟。
石磯看到了她發出去的信號，會趕過來嗎？
金靈這樣想著，餘光忽然瞥見天邊飄來一朵紅雲，待近她面前，紅雲漸漸消散，走下一個黑色道袍的年輕女子。
正是石磯。
石磯落地，目光掃過周圍，只有金靈三人。
金靈看著她，她也看向金靈，看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師姐？」
金靈點頭，石磯連忙過來，深深拜下，道：「石磯見過師姐。」
見金靈抬手，她才起身，見少年少女一左一右立在金靈身邊，她雖有些疑惑，但也並不敢問，只是道：「不知師姐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金靈與石磯相處並不多，見她極為拘謹，還以為是自己冷著臉把她嚇到了，便道：「你我同出師父門下，無需這般小心。」
石磯抬眉看了金靈一眼，又很快低下頭，態度依舊是小心翼翼的，道：「石磯不敢。」
「師姐是師父嫡傳弟子，女仙中的第一人，石磯只是頑石得道，與師姐雲泥之別，不敢不敬。」
金靈眼波微動。
人乃萬物之靈，這是一個約定成俗的事情。元始天尊與老子注重出身，只收人為徒弟。通天教主倒是不講究這個，他主張萬物皆有靈性，萬物皆可成道，故而三教之中，只有截教廣收門.徒。
思想不同，截教經常被闡教人教指責不夠正宗：不分披毛帶角之人，濕生卵化之輩，皆可同群共處。故此，有些獸禽異物得道的截教門人，頗為自卑，覺得自己帶累了截教名聲。
她面前的石磯，也是如此。
金靈抬了抬眼，淡淡道：「若論起根源，我也不是以人身得道。師父既主張有教無類，萬物皆可得道，我們便無需覺得低人一等。更何況，你又不曾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為何不能得證大道？」
「另外兩教的話，聽聽也就罷了，莫往心裡去。」
金靈並不是喜歡長篇大論之人，但見石磯唯唯諾諾如履薄冰的模樣，便起了寬慰她的心。
一番話講完，見石磯不再只低頭不敢看她，臉色方柔和幾分。
寬慰完石磯，她指指楊戩，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楊戩連忙回神，低頭溫眼看向石磯。
他之前覺得，獸禽異物成精，必是妖怪，是要為禍人間的。金靈今日的這一番話，雖頗為稀奇，但也有些道理，故而對萬物有了另一層認知。面對著一臉溫順陪著小心的石磯，不覺眉頭舒展開來，沖石磯淺淺一笑。
楊戩本就生的極好，驀然一笑，若雪過天霽，明虹初現，一下子便照進人的心裡。
石磯自知頑石成精，於闡、人兩教來講，殺了她便是替天行道，故而久處深山，很少外出。在深山呆的久了，外界男子也見的極少，縱然見了，對於她也是驚恐居多的。
這般溫柔和煦對她的人，楊戩尚是第一個。
石磯心中一暖，抬眼打量著楊戩，道：「石磯不知。」
金靈道：「他是瑤姬的孩子。」
「呀，」石磯一聲輕呼。
瑤姬下界捉妖結果私配凡間男子生下孩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修仙之人無一不知，故而石磯也略有耳聞。
石磯自覺失禮，連忙掩唇向金靈賠不是，見金靈並不放在心上，方敢繼續說，一邊說，一邊看著楊戩：「他便是瑤姬與凡人生的兒子？」
「不錯。」
金靈點頭，開門見山道：「我找你前來，有兩事相求，你若允了，我必有大榭，若是不允，也沒有什麼。」
石磯連忙道：「師姐哪裡的話？師姐有事相托，石磯必然赴湯蹈火也要辦到。」
她久不回蓬萊島，與截教弟子關係並不相熟，時間久了，只恐截教弟子便將她忘了。頑石得道，本就不入闡教人教的眼，若是一朝與闡教人教有了衝突，縱然她出身截教，只怕闡教人教也未必放在心上。
如今聽金靈有事相求，忙不迭答應下來。她雖與金靈不熟，但也知曉金靈有恩必報，她若是幫了金靈，想必金靈會對她多一層照拂。
但金靈都辦不到的事情，她能夠做得到嗎？
石磯有些忐忑，道：「不知師姐何事為難？」
金靈不知道石磯心裡的打算，她覺得同出一門，便猶如兄弟姐妹，無論是誰，她都會照拂，因而坦然道：「第一件事，你幫我打聽瑤姬被玉帝關押在何處。」
「第二件事，」她指指自己的腿，漠然道：「我傷到腿，行動不便，想求你將我送回蓬萊島。」
石磯聽此松了一口氣：「這有何難？附近道友與我關係都不錯，我晚間問一下也就是了。倒是師姐，準備何時回師門呢？」
她看著金靈的腿，有些疑惑。金靈法力深不可測，見金靈坐在那，她也沒往受傷的方面想，只覺得金靈是師姐，坐著見她也是尋常，哪曾想，居然是金靈傷了腿。
這普天之下的女仙，除了已經成聖不問世事的女媧，便是金靈了，能傷到金靈的人，該會是什麼人？
她雖久不回師門，但也曾得到師父給她傳的音，說封神在即，讓她緊閉府門，靜誦黃庭兩三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她當時不解其意，但也按照師父話裡的意思照做，如今見金靈受傷，不覺心頭一驚，當下便道：「師姐，此處談話不便，我帶你先回白骨洞。」
金靈點頭：「也好。」
石磯運起法力，紅雲裹著金靈楊戩楊嬋三人，不過一會兒，便到了白骨洞。
石磯從來不帶人回來，此次待金靈回來，徒弟彩雲碧雲頗為驚訝。她二人也是修道之人，雖道行尚淺，但仍能感覺到圍聚在金靈周圍的靈氣，知金靈是貴客，不等石磯說話，便連忙整衣見禮。
石磯聲音頗為歡快：「這是金靈聖母，我的師姐，你們快叫師伯。」
話音剛落，一箭矢攜厲風而來，直面射向射向碧雲。
那箭來的太快，石磯連反應的時間都來不及，只覺眼前一花，便聽到碧雲一聲慘叫，人就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碧雲：我為截教出過力
我為截教打過仗
我是教主的腦殘粉
我不要死QAQ
還有一更！
書裡面石磯是個挺倒楣的炮灰角色
人不壞
第9章 二更
石磯身體一軟，撲了過去，手指微顫，輕輕捧起碧雲的臉，顫聲道：「...徒兒？」
碧雲艱難睜眼，覺得渾身的每一處都是疼的，聲音比石磯抖的還厲害：「師父...」
「我這是要死了嗎？」
立在一旁的楊戩，看了一眼一臉平靜的金靈，再看看上演生死離別的石磯與碧雲，想了一會兒，撿起落在了碧雲旁邊的箭矢，遞到石磯面前，道：「這位仙子，箭沒有射到您徒兒身上。」
——這兩人當真是師徒，一脈相承的眼神都不大好。
碧雲猛地抓住箭身，松了一口氣，頓時覺得渾身都不疼了，道：「師父，我沒死！」
石磯險些癱在地上，彩雲攙了她一把，她才堪堪站穩。
原來是在那箭矢即將射到碧雲咽喉時，金靈眼疾手快，用玉簪擋下，碧雲這才逃得一命。
石磯一疊聲謝過金靈，金靈只道小事，目光看向碧雲手裡握著的箭，石磯會意，從碧雲手裡奪過箭，一張秀臉氣得粉紅，道：「這是何人要害我的徒兒？」
待看清箭身上面的字，震天箭三字刻的分外清楚，石磯心頭一驚，胸口起伏不定，緊握著箭矢，垂頭不語。
金靈道：「誰的箭？」
石磯恐金靈看到字，便用手指掩著，強顏歡笑道：「師姐，這人間不比咱蓬萊島，哪有箭矢身上刻著字，表明是誰家的東西？」
「依我說，多是山下的軍士校場習武，一時不查才飛過來的。」
金靈不語，淡淡地看向石磯。
通天教主倨傲自負，帶出來的徒弟也如他一般，多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但石磯這膿包怕事的性子，是隨了誰？她腿是傷了，可是眼睛不瞎，那箭身明明刻有三個字，只是她失去法力後，視力便不如往常好，看不清那三個字刻的是什麼罷了。
碧雲剛才看過箭，也知箭身上的字，石磯只說沒有，他不免有些疑惑，道：「師父，上面不是有字嗎？」
嚇得石磯連忙去捂他的嘴，金靈淡漠的聲音傳來：「何字？」
石磯慢慢松了捂碧雲的手，一點一點抬頭，面色一如剛才初見金靈時的溫順小心，呐呐道：「師姐，算了吧。」
「呵，」金靈聲音微涼，輕挑眉梢，道：「我倒不知，截教門人被人欺負了，還有算了一說。」
「不若，你來教我如何？」
說罷，抬眼給楊戩使了個眼色。
楊戩會意，上次去拿箭矢，石磯不鬆手，楊戩眉頭微皺，看向石磯。
石磯手握著箭矢只是不松，乾巴巴道：「師姐，你受了傷，我道行也是不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太乙真人可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
金靈目光微冷，道：「是闡教的人？」
只怕不僅是闡教的人，還是闡教的嫡出弟子，只有十二金仙，才能將石磯嚇成這樣。
石磯本身實力並不在十二金仙之下，但沒甚好法寶，只有當年從蓬萊島搬離時，通天教主給她了一把太阿劍，叫她防身用。太阿劍也是一把極為不錯的劍，縱然再十二金仙那，也頗為有牌面，但石磯只有這一件法寶傍身，仙家相鬥，多以法寶取勝，故而她不敢與十二金仙爭鋒，也情有可原。
金靈手指輕撫著鬢間的玉簪，道：「你怕個什麼？」
石磯若是怕她走了之後，旁人會挾私報復，跟她一同回蓬萊島也就是了。這白骨洞也沒甚好的，哪有蓬萊仙島來的靈氣充沛？
石磯只是搖頭。
金靈一笑，眼底寒意更深：「我縱然傷了，收拾個金仙，尚且綽綽有餘。」
她輕抬手，綠光乍現，遠處山峰攔腰而斷。巨石紛紛滾落，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洞中之人皆是一驚，石磯余光看向山峰，臉色更白了一分。
這簪子是她龍虎綠如意所化，普天之下，闡教也只有通天教主的法寶能與之相抗。
石磯聲音啜啜：「師姐...」
金靈複又抬手，轟隆的聲音瞬間停止，楊戩抬眼一看，那山峰恢復了原狀，仍好好地立在那，一點被人攔腰斬斷的痕跡也無。
楊戩倒不覺得金靈此舉有多過分，反倒是認為石磯實在膽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都射箭到你家了，你再不表示一二，也太好欺負了些吧。
金靈將玉簪隨手插在鬢間，漫不經心道：「我久不出蓬萊島，世人都將我忘了。」
石磯手指一松，楊戩拿回箭矢，低頭看字，默念出聲：「震天箭？」
金靈久不聽「震天箭」三字，好一會兒才想起，如今是殷商時代，黃帝以震天箭誅蚩尤的事情早就過去了千年。
她伸開手，楊戩將箭放在她掌心，手指相錯，他的溫度與她一樣涼，金靈微驚，道：「你倒是有天賦。」
楊戩不解其意，問道：「師父何意？」
金靈低頭看箭，沒再回答。
她當初覺得大徒弟聞仲是天縱奇才，世間只此一個，不過區區五十年，便是地仙一流，三代弟子無人能夠抗衡。如今與楊戩指尖相錯，方知楊戩也是如此。
她不過幫他打通七經八脈，教會他如何用天眼，又教會他如何運用法術，他便能到達化神階段，無怪乎在小鎮時他什麼也不吃。
雖說他體內流著一般神的血液，但到達這種程度，仍是十分少見，萬年以來，她只見了聞仲一個。
如此想來，聞仲與他鬥了個你來我往，倒也不虧。
金靈對楊戩有了一層新的認知，確認是震天箭之後，抬頭問他：「陳塘關是何人所守？又有何修仙之人？」
當年黃帝誅蚩尤後，軒轅弓與震天箭便一直留在陳塘關。此箭既出，必是陳塘關之人所射。之所以問楊戩，是因為依著石磯膽小怕事的性格，即便知道，也不敢開口，倒不如問在這附近生活的楊戩。
楊戩想了一會兒，道：「陳塘關乃是李靖所守。」
楊戩說出李靖，金靈終於想起了。上一世，她與石磯往來並不多，故而對石磯的事情也不甚瞭解，只是聽仙說，石磯為徒弟報仇，慘死在太乙真人的手上。
蓬萊眾仙雖與石磯並不相熟，但聽此也紛紛要去替她報仇，至此便拉開了封神大戰的帷幕。
「若我記得沒錯，李靖的三子，被太乙真人收做徒弟。」
金靈抬眸看著石磯，平靜道：「是哪吒所射。」
「養不教，父之過。」
她隨手拔下玉簪，往空中一劃，黃巾力士現身，金靈道：「陳塘關李靖。」
黃巾力士點頭，須臾消失不見，她又將玉簪插回鬢間，輕撫著鬢髮，似笑非笑道：「咱截教門人，何時受過別人欺負？」
她看向石磯，聲音微涼：「你離蓬萊島太久，教規都不大記得了。」
不過半刻時間，黃巾力士便將李靖帶過來了。
李靖拜師昆侖度厄真人門下，學成五行遁術，可惜仙道難成，半生也是如此。石磯與度厄真人關係不錯，見此便勸道：「他仙道難成，不弱遣他下山，輔佐君王，好歹能享人間富貴，遠勝現在碌碌無為。」
故而度厄真人才遣他下山。
李靖認出石磯，倒身下拜，道：「弟子李靖拜見。不知娘娘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石磯眼眶微紅，哼了一聲，扭過臉沒去看他。
李靖一頭霧水，坐在高座的金靈他不認識，也不知如何稱呼，容貌雖美，但面容冷霜，有拒人千里的不染煙火。
楊戩見他一臉正氣，不像是無辜射殺人的惡人，他又跪在那一臉疑惑，便取來震天箭，將事情說給他聽。
李靖聽完大驚，忙抬頭解釋：「娘娘，弟子冤枉！此事並非弟子所為！」
「軒轅弓震天箭乃陳塘關之寶，弟子怎能拿得起？況娘娘對弟子有恩，弟子怎會對娘娘徒兒如此行事？」
金靈涼涼道：「你忘了三子哪吒。」
李靖身體一僵，聲音一滯。
金靈斜倚在高坐上，懶懶道：「我給你半日時間，你將哪吒帶來。」
李靖胸口微微起伏，不住喘息著，他兒子闖禍的本事有多大，他再瞭解不過，可他若將哪吒帶來，哪吒還有命回嗎？
他雖瞭解石磯不是暴戾之人，但石磯旁邊的女仙，看著卻不是好相與的，況又是差點殺了石磯的徒弟的事情，她怎肯輕易甘休？
李靖長歎一聲，深深拜下，道：「娘娘，我那三子哪吒，今年不過七歲，哪裡拉得動軒轅弓，射的出震天箭？縱然射的，也是弟子管束不當。」
抵賴反誣他人不是李靖的作風，故而他拜了又拜，誠懇道：「千錯萬錯，皆是弟子之錯，娘娘雷霆之怒，弟子甘願承受。」
然而他話音剛落，洞外便傳來一個清脆的孩童之音：「何方妖怪，敢抓我爹？」
紅光驟現，哪吒挽混天綾駕雲而來。彼時彩雲正在門口，忙去攔他，道：「你不能進去。」
哪吒救父心切，抖開混天綾，將彩雲摔落在地，乾坤圈砸開洞門，不一會兒，便到了金靈面前。哪吒一見李靖跪拜在眾人面前，頓時火氣，上前拉起李靖，恨鐵不成鋼道：「父親，你拜妖怪做什麼？！」
金靈挑挑眉，只做沒聽到妖怪二字，聲音不辨喜怒：「哪吒？」
哪吒抬頭怒目而視，混天綾瞬間出手，飛向金靈。
「一人做事一人當，抓我父親做什麼？」
對於小輩，金靈懶得出手，截教與闡教就是有這點不同，從不以大欺小。再說了，楊戩在側，他能容忍哪吒傷了她？
果不其然，混天綾還未飛到金靈面前，就被楊戩截下，他手握混天綾，皺眉看向哪吒，哪吒握著另一端，雙目瞪得滾圓。
金靈懶抬眸，道：「震天箭，你射的？」
「是我射的又如何？」
哪吒扯著混天綾，明明不到三尺的身高，硬生生給他喊出了七尺的氣場。
金靈眼睛微眯，看向哪吒，聲音似是在笑，卻涼的刺人骨髓：「太乙沒教你規矩？」
哪吒胸口一挺，脆生生道：「你是誰？為何直呼我師父名諱？」
楊戩眉頭緊皺，明明是一件三言兩語便能解決的事情，偏生給鬧成這個樣子，金靈的脾氣本就不算好，受哪吒如此一氣，只怕不會再留哪吒性命。
楊戩看了看哪吒，不過是七歲孩童，正是天真爛漫不知世事的年齡，若是以此事取他性命，著實有些小題大做，可哪吒的態度，偏又把人氣得半死。
若是哪吒做的，磕頭陪個不是，石磯不是得理不饒人之人，看哪吒年齡小，指不定就勸金靈不再追究了，但哪吒偏偏針尖對麥芒把金靈搶白一通。
彼時他縱然有心想勸金靈幾句，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回眸看向金靈，她正撫弄著鬢間的玉簪，楊戩知道，這是她出手的前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平靜：不能氣
想我修行萬年，怎能因一個孩子失了分寸
我要用愛感化他
不對，我拿的不是復仇虐渣的劇本嗎
二更奉上！
第10章 知錯
「我是誰？」
金靈拔下玉簪，放在掌心把玩著，道：「等你師傅到了，就知道我是誰了。」
她抬手，於空中輕輕一劃，黃巾力士瞬間雲端，金靈道：「太乙。」
黃巾力士點頭，很快消失不見。
見此，楊戩悄悄松了一口氣。金靈既然叫太乙過來，估計是因為看哪吒太小，不願與他計較，這才讓黃巾力士去捉哪吒的父親和師父。
畢竟哪吒才七歲，與他計較太失身份。
李靖便是被黃巾力士抓過來的，哪吒見金靈有故技重施，去抓他師傅，但他師傅是何等人，怎能被這雕蟲小技抓過來？
哪吒到底小孩心性，忍不住出口嘲道：「別瞎費工夫了，你抓不到我師傅的。」
「住嘴！」
李靖被他氣得面紅耳赤，一把抓住哪吒道：「逆子，你犯此大錯，不思悔改，反倒如此張狂！」
李靖緊緊拉著哪吒的手腕，道：「還不快向娘娘道歉。」
哪吒卻是連理他也不理，只是道：「我勸你，還是早點把我爹放了...」
話未說完，一道綠光閃過，他便再也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剩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金靈將玉簪插回發間，漫不經心道：「呱燥。」
李靖心下一驚，忙道：「這位仙姑，千錯萬錯，皆是弟子疏于管教之過。哪吒還小，弟子願代子受過，只求您萬勿傷了我兒性命。」
哪吒被李靖的這番甚是「沒骨氣」的話氣得直翻白眼。
石磯對李靖有恩，于情於理他都要對石磯恭敬，而石磯奉為上賓的金靈，更是李靖招惹不起的人物。
修仙之人皆可召黃巾力士，一般來講，黃巾力士的實力也就代表著召喚人的實力。裹他而來的黃巾力士的實力，他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他生平所見之人，無一能召喚出這麼強大的黃巾力士，就連他的師傅度厄真人，也是不行。
實力懸殊太大，李靖不敢爭辯，更何況，本就是他沒理，哪吒險些射殺了石磯的徒兒，這種事情，無論放誰身上，誰都不會善罷甘休。
李靖只能埋首叩頭。
不一會兒，額上便血紅一片。
楊戩心生不忍，便上前扶他，道：「道友暫且安心，師父不是以大欺小之人。」
「師父抓你過來，不過是想說個理罷了。」
他雖然與金靈相識沒有多久，但相處下來，對她的脾氣多少也有些瞭解。
金靈是一個口硬心軟，非常講原則的一個人。
哪吒不過七歲，金靈自然不會跟一個孩子去計較，但作為哪吒的父親與師父，便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楊戩悲憫地看了李靖一眼，他額上淌血，看上去甚是可憐。
哪吒雖說是他的兒子，但對於他的話，卻是一句不聽，惹完禍之後，他又需幫哪吒收拾爛攤子，賠禮道歉。
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楊戩尚未感歎完李靖，太乙又被抓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乙會些法術的緣故，黃巾力士對他顯然比對李靖粗暴些，在雲端直接把他一推，他跌落在地上，甚是狼狽。
「何人抓貧道——」
話未說完，但見金靈中間高坐，一個腿軟，就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楊戩扶額。
父親與師父一個比一個膽小怕事，是如何教出哪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的？
還是說，金靈名聲太盛，無需出手，只往那一坐，就能將人嚇得魂不附體？
太乙身體力行的完美詮釋了是第二種。
太乙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才顫巍巍站起來，見碧雲彩雲忍不住偷笑，頓時也發覺自己的行為有些丟人。
但是，丟人，總比丟命強。
太乙拍拍身上的土，恭恭敬敬向金靈打了個稽首，語氣裡陪著小心，道：「師姐怎麼有空從仙島上下來了？」
而至於一旁拼命給他使眼色的哪吒，他只當看不見。
他們闡教十二金仙加一起，在金靈面前都不夠看的，哪吒招惹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招惹了她？！
他身犯殺戒，難不成要在此應劫？
太乙看看站在金靈下首的石磯，吞了吞口水。他為救哪吒，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殺了石磯，然後被金靈一招秒殺？
單是想想，就讓人很是腿軟了。
金靈還未拜通天教主為師時，是一直跟著元始天尊的，他作為元始天尊的嫡傳弟子，多少對金靈也有些瞭解。。
金靈與聖人之間只差一個機緣，聖人以下皆螻蟻，金靈現在，大抵也差不離了。
高臺上的金靈拔下了玉簪，太乙眼皮一跳。
那東西他太熟悉了，在金靈四大法寶裡算是不太有殺傷力的，但是，也僅僅只是在金靈法寶裡不大出色，收拾個把金仙，還是綽綽有餘的。
太乙的脖子很沒出息地縮了縮脖子。
金靈沒與他敘舊，手指摩挲著簪子，聲音不辨喜怒：「你徒弟險些射死我師妹的弟子。」
她抬眉，聲音微涼：「你覺得，如何處理妥當？」
當然是隨師姐處理了。
哪吒太能闖禍，以至於他想好了無數個退路，比如說哪吒被人打死之後建行宮啊，再比如說用蓮花給他重塑身體啊。
總之，有哪吒這種讓人不省心的徒弟，不想好三五個退路，怎麼能是一個好師父呢？
因而太乙無比真誠道：「哪吒既然鑄此大錯，我也不敢再去向師姐求情，倒不如將哪吒交予師姐處置，師姐怎麼消氣怎麼來。」
楊戩嘴角微抽，這種乾脆俐落的送徒弟去死的師父，他倒是頭一次見。
不過，他倒是不覺得，金靈會要哪吒的命，反倒是，會收拾太乙。
李靖聽此眼前一黑，失聲道：「真人，哪吒只是一個七歲的幼兒！」
太乙的大義滅親讓洞裡的一干眾人很是驚異，被金靈困在原地的哪吒眼睛都快眨瞎了，太乙愣是沒敢與他有個眼神交流。
金靈在上，他怕一個不好，她一巴掌把他拍死。
畢竟封神在即，闡教截教陣營不同，闡教若是死個人，截教就會少死一個人。
這種情況下，誰不想方設法弄死對面幾個人。
太乙靜靜地等著金靈一巴掌拍死哪吒，然後他抱著哪吒屍體大哭一場，這事就算了了。
他倒是不覺得會給哪吒留下太大的陰影，畢竟哪吒有一千七百殺劫，以後要死死活活的路程長著呢，現在提前預習下，也省得以後接受不了。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沒等來金靈的巴掌，等來了金靈一聲輕呵。
「呵。」
金靈道：「你倒是好打算。」
太乙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道：「師姐何意？」
難不成她已經知道他為哪吒想好的退路了？
「我久不去玉虛宮，你連我的脾氣也不知了。」
她初化人形時，曾在元始天尊身邊呆過一段時間，後來才拜通天為師。
提及玉虛宮，她眸子裡了多了幾分孤冷之色，像是結了冰的秋水，倒影著漫天星河。
見她如此，楊戩眉頭微動。
與平時甚少有表情動作的她並不一樣，那麼孤冷，過了許久，才消散在她眸底。
可儘管消散，那長睫毛斂著的眸子裡，卻有幾分落寞之意。
與平時略有些倨傲自負的她大不一樣。
驀然間，楊戩呼吸一緊，像是有東西扼住了一般。
金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我不是你闡教之人，做不來以大欺小之事。」
李靖松了一口氣，忙不迭拜下謝金靈。
太乙的心卻瞬間提了起來。
依著他對金靈的瞭解，接下來倒楣的估計就是他了。
太乙手捂著胸口，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師姐想要如何？」
能不能給他留個全屍？
金靈往哪吒那瞥了一眼，語氣淡淡：「千年未見，我沒甚好禮送你，不若趁此機會，今日你我切磋一番...」
太乙頓時便覺得，他大概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什麼時候哪吒知錯了，你便無須再接我的招式。」
金靈慢悠悠說完，太乙馬上跑到哪吒面前，不斷鞠躬作揖道：「祖宗，你是祖宗行不？」
「看在你我往日交情份上，讓人給我留個全屍行不？」
被金靈困住的哪吒睜大了眼睛。
金靈抬手，哪吒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他看著太乙，氣道：「師傅，你怎麼這麼慫包？你法力...」
話未說完，卻見一抹碧光飛來，太乙躲閃不及，一下子被打在胸口，嘴角瞬間溢出鮮血。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金靈目光掃過哪吒，在他小小的身體上停留，漫不經心道：「你小，並不是逃避事情的理由，你不負責，自有你師父負責。」
她說完，複又抬手，直將太乙打出數米外。
哪吒張大了嘴巴，這次卻是沒有說話。
「修仙證道，是為了保護更為弱小之人，而非仗勢欺人，恃強淩弱。這個道理，你師父不教，是他不配為人師。」
又一下，太乙倒地不起。
金靈又抬手，楊戩恐太乙有性命之憂，上前拉住金靈的手，指尖相錯，觸手冰涼。
楊戩皺眉道：「師父。」
「太乙真人罪不至死。」
金靈不答，而是問哪吒：「哪吒，你可知錯？」
「若非我擋下震天箭，碧雲早已身死。哪吒，你師父受罪你尚且心疼，碧雲若是身亡，石磯又該如何？」
哪吒呆呆地看著血泊中太乙，渾身冰冷，雙目赤紅。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熊孩子不打不知道疼
太乙：我...疼
今天木有二更辣╮(╯▽╰)╭
第11章 殺劫
白骨洞中的空氣仿佛陷入凝滯，只餘下淡淡的血腥味在縈繞。
哪吒張了張嘴，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下的事情，與我師父何干？」
「你若想報仇，來取我性命就是！」
說到最後，他幾乎將牙咬碎。
李靖來到他身邊，額上的血跡未幹，顯得有幾分狼狽，道：「逆子，還不快向仙姑認錯！」
哪吒道：「我有何錯？她徒弟不曾死，為何對我師父步步緊逼？」
「你師父錯在只教你道術，而不教你對錯。」
楊戩終於聽不下去了，其實也不完全說是聽不下去，而是他覺得，哪吒再繼續說下去的話，金靈指不定真的會要了太乙的命，然後再去跟哪吒論個對錯。
畢竟金靈連大金烏都不放在眼裡，一個闡教的太乙真人，她估計更瞧不上眼。
楊戩也曾與哪吒一般，是個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小紈絝，後來天降慘禍，他才迅速成長起來，故而對哪吒現在的心理，他多少知道一些。
楊戩道：「小兄弟，每個人剛出生時，都像一捧清水，父母往水里加了什麼，水就會變成什麼。故而出門在外，無論你犯了何錯，別人最先指責的，是你的父母與師長。」
「沒有人天生就是惡人，也沒有人天生就會恃強淩弱。」
楊戩看著哪吒，他稚氣的小臉上已沒有了剛才的憤慨之色，兩條秀氣的眉皺著，似乎在思索著他剛說過的話。
楊戩繼續道：「若你師父在教道術的時候，一併告訴你，」
他頓了頓，抬眉看向金靈，聲音驀然軟了三分：「學藝是為了幫助他人，而非欺負比自己弱小之人，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我...」
哪吒咬著唇，聲音低低的：「我有一千七百殺劫，殺人不過是應劫罷了。」
楊戩終於明白哪吒橫衝直撞的原因了。
座上的金靈目光微冷，手指撫弄著玉簪，抬眉看向哪吒：「我也犯了紅塵之厄，殺伐臨身，若盡屠你闡教弟子，算不算得應劫？」
一句話，將哪吒噎得說不出話來。
金靈的那句話說的又快又淩厲，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劍，寒光閃閃，殺意頓現。
躺在血泊中的太乙再不敢繼續裝死，他重重地咳嗽幾聲，艱難開口：「師姐勿怒。」
但是下面的話，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說什麼？
說他本來就與哪吒說了，披毛戴角之徒，算不得人，殺了也是無妨，正好是應了他的殺劫？
截教與闡教人教不同，門人弟子多為獸禽異物修煉得道而化形，故而闡教人教弟子很是瞧不上截教。
覺得截教不夠正宗，是什麼物種都收的旁門左道。而至於那些披毛帶角、濕生卵化之輩，殺了便是為民除害。
這些話私下說說無傷大雅，但若是叫金靈知曉了，那便是自尋死路了。
畢竟金靈，也不是以人身修仙稱道的。
太乙不知如何開口，金靈眼睛微眯，冷冷地看著哪吒，手裡握著的玉簪散發著碧光，隨時都有可能出手。
楊戩暗歎一聲，開口道：「師父，哪吒尚小，心性未定。」
他勸完金靈，又與哪吒道：「哪吒，一千七百殺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世間惡人何其多？莫說一千，縱然一萬，也是有的。」
哪吒雖然仍在爭辯，但語氣卻沒有剛才那般強硬，他低著頭，小聲道：「可我想殺的就是惡人。」
金靈冷笑：「我怎不知，碧雲久處山野，萬惡不沾，如何成了惡人？」
金靈樣樣都好，但在涉及到截教門下弟子時，說話便有些急，楊戩恐哪吒小孩心性，一時再跟金靈爭論起來，那他剛才的一番勸說，便又成了無用功。
楊戩想了一會兒，儘量用哪吒能夠理解的方式，說道：「哪吒，人尚有善惡之分，更何況其他？碧雲從未做過下過骷髏山，哪裡有機會去作惡？」
「若以我們人間的善惡來論，他確確實實是個好人。」
哪吒垂著眉，聲音脆脆的：「那，那他以後若是作惡呢？」
「他以後若是作惡，你取他性命，師父絕不會追究。」
楊戩一邊說，一邊看向金靈，淺淺一笑。
日頭正好，他逆著光，整個人溫潤柔和的不像話。
偏他生的又極好，抬眼淺笑間，瀲灩的桃花眼能把人的魂都勾去了。
他沖金靈一笑，道：「師父，你說是不是？」
金靈眉頭微動，不自然地側了側臉，避開了與楊戩對視的目光，道：「截教弟子若鑄成大錯，無需你動手，我自會清理門戶。」
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像楊戩這般坦然與「異族」相處的，是極為少見的。
金靈心中一動，去看楊戩。楊戩從懷裡拿出了一塊手帕，遞給李靖，讓他去擦額間的鮮血。
楊戩道：「令郎並非不明事理之人，只因善惡界限模糊，才有今日之事。」
「待回去之後，你好好與他分說清楚，也就沒事了。」
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身上度上一層極淡極淡的光，他似是解決了一件頗感棘手的事，在陽光的籠罩下，整個人都明媚了幾分。
楊戩眉目舒展開來，對金靈道：「師父，哪吒既然已經知錯，便放了他吧。」
太乙被金靈傷的極重，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提駕雲乾元山了。
金靈解了哪吒的禁錮，哪吒一路小跑去扶他，見太乙傷的如此之重，眼又紅了一分。
哪吒本就一個生的粉雕玉琢，眼圈微紅，更是可憐又可愛。
楊戩見此，又看向金靈：「師父。」
相處下來，金靈自然知道楊戩所想，他心極軟，見不得旁人受苦，更別提看奄奄一息的太乙了。
金靈揮手，太乙身上的血止住了，李靖額上的傷口消失不見。
楊戩松了一口氣。
金靈將玉簪插回發間，語氣淡淡：「你們走吧。今日我不取你師徒性命，他日封神相見，各憑本事。」
她抓李靖與太乙前來，本就沒打算要他們的命，只不過是想給哪吒一個教訓罷了。
哪吒既然已經知錯，又向碧雲賠禮道歉，她便沒必要再追著不放。
太乙身上的傷，看著雖然嚇人，但都不是能致死的傷。
她將力度控制的很好。
李靖哪吒太乙離去，楊戩送他們一行人出洞門。
楊嬋跟在他身後，臉上一派劫後餘生神色。
李靖見此欲言又止，想起楊戩三番五次替哪吒求情，終於鼓起勇氣道：「道兄，你身後是？」
楊戩答道：「家妹。」
李靖道：「令妹一介女流，只怕見不得殺伐之色，道兄可曾替她做過打算？」
楊戩陷入了沉思。
楊嬋的性子他再瞭解不過。初隨他們來骷髏山時，便被滿山的骷髏墳地嚇得面無人色，一直躲在他身後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
他有心想帶她一同前去蓬萊島，可金靈連他都不想收，他能不能上蓬萊島都是一個未知數，更何況楊嬋了。
再說了，縱然他們能去蓬萊島，但截教弟子多是披毛戴角之人，縱是到了那，只怕她也過的不大安穩。
他並非對截教弟子有偏見，只是楊嬋到底是一個小女姑娘，見了他們難免害怕。
可天下之大，他又能把楊嬋安置在哪呢？
就在這時，李靖又開口說話了：「道兄若是不嫌棄，可將令妹交給我。」
「待道兄學成歸來，再接令妹不遲。」
「如此，也算報導兄替哪吒解圍之恩。」
楊戩思索半日，搖了搖頭。他雖然覺得李靖為人正派，哪吒也並非是非不分之人，但若是把楊嬋交給他們，他仍是有些不放心。
一來楊嬋從未和他分開過，二來，他們是彼此在世上最後的親人了，他也不想讓楊嬋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楊嬋見楊戩搖頭，便道：「二哥，你知道的，我膽子小，只怕沒辦法在蓬萊島生活。」
清風吹起她的發，她溫柔一笑，繼續道：「我也不想做二哥的累贅，沒了我，二哥也就沒了後顧之憂，這樣一來，二哥能更快地救出母親。」
「我們一家三口，就能早日團聚了。」
楊戩長歎一聲，道：「好。」
楊嬋說的不錯，她的性子沒辦法在蓬萊島生活，與李靖一起走，是最適合她的選擇。
楊戩深深拜過李靖，送走了楊嬋。再回到白骨洞時，彩雲與碧雲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金靈何等聰明，見只有他一個人回來，再聯想楊嬋初來白骨洞時的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
當下什麼也沒說，只是問石磯：「打聽到瑤姬關在哪了嗎？」
石磯搖頭，道：「師姐，這附近的道友我都傳過話，一點消息也沒。不若...」
陽光下，楊戩瀲灩的桃花眼極為精緻，仿佛能勾魂奪魄一般。
石磯面上一紅，聲音帶著小心：「不若我們把他帶回蓬萊島，問問師父他老人家如何？」
「師父神通廣大，必然是知曉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別問我
我不知道
知道也不說
第12章 居住
金靈看了看楊戩，他也正看向她，瀲灩的桃花眼勾魂，偏神情卻是恭敬內斂的，有著幾分淺淺的期盼。
他見她遲遲沒有回答石磯的話，不由得苦笑一聲，再抬眉，疏朗的眉目不復剛才的明朗，有著極淡極淡的憂。
楊戩道：「師父若是為難，可將我放在島外，待師父問到我娘的消息，派人傳話於我便好。」
他將姿態放的極低，生怕給金靈造成困擾，金靈已經幫他很多，他不能再給金靈添麻煩了——蓬萊仙島，非本門弟子外，擅入者死。
金靈至今不願意承認他這個徒弟，無論他叫了多少聲師父，他都算不得截教弟子。這種情況下，他若跟著金靈去了蓬萊島，只怕又要給金靈添麻煩。
金靈將他的失落看在眼裡，淡淡開口：「不用。」
經哪吒一事，楊戩眾生皆平等的態度，讓她對他又多了一層認知。
捫心自問，這樣的一個楊戩，若封神之戰死在她手裡，委實有些可惜，倒不如，順水推舟，收他為弟子，他悟性根骨極佳，收了他，於截教百利而無一害。
楊戩微怔，眼睛一亮，好半晌，才開口確認道：「師父終於願意認下我了？」
金靈面色如往常，平靜的聲線沒有一點起伏：「回到蓬萊島，需向我敬茶。」
她看著楊戩，日頭下的少年若似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太陽有些刺眼，讓她又想起曾經大徒弟聞仲。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他與聞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眉目裡的溫潤是真的溫潤，而聞仲眉目是何模樣，她已經不大記得了。
聞仲最後留給她的，是雁斷西風的決絕。
有聞仲與她不相往來的例子在前，她對楊戩也沒有太多的期待。待楊戩學的一身武藝之後，他日江湖相見，還能飲上一杯熱茶，她便很知足了。
「自然要向師父奉茶。」
他雖平日都是老成持重的，但到底年齡小，拜師的心願一朝終於達成，眉目頓時便舒展開來，笑意直達眼底，在陽光的照射下，清俊之色晃眼。
但是這一次，卻是讓金靈沒再想起聞仲。
雲端之上，金靈有一瞬的失神。
於繚繞的雲霧中，金靈慢慢閉上了眼。少年粲然一笑的模樣，甚是好看。
有那麼一瞬間，竟讓金靈生出了一種錯覺，年輕真好，滿滿的少年意氣，與永不服輸的勇氣。
蓬萊島雖然在海外，但若駕雲而行，不過半刻鐘時間，便能抵達。
蓬萊島外有著層層結界，不是本門弟子，根本察覺不到島在哪。
金靈拔下玉簪，在結界處一劃，楊戩背著她從雲端落下，舉目四望，彩霞籠著無色金光，瑞雲依偎山間，處處可見鮮花若錦，閃著霞光的奇珍異果點綴其中。
通天教主座下八大嫡傳弟子，大徒弟多寶道人，二徒弟便是金靈，三徒弟無當聖母，四徒弟龜靈聖母，剩下的便是趙公明與三霄姐妹。
趙公明千年之前帶著三霄在三仙島開了道場，並不在蓬萊島上居住，如今在島上的嫡傳弟子，只有多寶無當和龜靈。
多寶是師兄，無需出門接金靈，無當龜靈領著門下弟子，分列兩旁，見楊戩背著金靈落地，臉上由欣喜變成了疑惑。
無當上前扶住她，忍不住道：「這是怎麼了？師父只說你今日回來，卻不曾說你受了傷。」
而龜靈那邊卻已經罵上了：「還能是什麼？必是闡教那幫小人，趁師姐不備，偷襲了師姐！」
無當搖頭，道：「不可能，師姐道行遠在他們之上，除非...」
話未說完，便被金靈打斷了：「先去見師父。」
她的傷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截教這次再不能被元始天尊和老子算計了。
蓬萊島上仙氣充沛，金靈雖然現在法力還未恢復，但也能借助蓬萊島上的靈力，召雲而行。
楊戩不需要再背她，只需跟在她身後，聽她介紹截教弟子便可。
龜靈回頭瞧了一眼楊戩，見他眉目如畫，聲音忍不住瞬間拔高：「呀，師姐，你這個徒弟生的可真俊，與原來的...」
話未說完，就被無當拍了一下，無當回頭沖楊戩笑笑，道：「你師叔性子直，你擔待些。」
楊戩一笑，道：「師叔說笑了。」
縱然龜靈不說完，他也能知道，龜靈口裡原來的那個人，是聞仲，金靈不許別人提及的大徒弟，他的大師兄。
想到這，楊戩不免有些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聞仲負氣離去，甚至發誓再不踏入蓬萊島半步？
而金靈又為何在說起聞仲時，話裡滿是內疚？
楊戩看了看金靈，有些不解。
自抵達蓬萊島之後，她又恢復了初見時的冰冷，就連話也少了幾分，眉目疏離，嘴角微抿，那雙極為漂亮的眸子裡的星辰之色，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楊戩皺了皺眉。
她難道不想回蓬萊島？
不，這是不可能的。他與她相處的這一段時日，她心心念念回蓬萊，甚至不顧身上的傷，也要強行駕雲回來。
楊戩還未想明白，只覺眼前一花，周圍祥雲散開，露出不知通往何處的玉石臺階來。
順著臺階望去，這條路極長，眼前的雲霧散開，遠處的雲霧卻不曾散開，輕輕地縈繞在臺階周圍。
臺階之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師父叫金靈師妹。無當，你帶其他人先去歇息。」
無當應下。
金靈在臺階處消失不見，無當挽著石磯的手，道：「你還住原來的道場，還是再選一個？」
石磯道：「原來的就很好。」
無當的目光飄到楊戩身上，在他臉上有片刻停留，停了一會兒，問道：「那你呢？」
「是跟你師父住，還是其他弟子一同住？」
楊戩初到蓬萊島，不大懂島上的規矩，因而道：「我既然隨師父入了截教，便是截教中人，自當依本門規矩居住。」
無當低眉淺笑，手指撫弄著腕上的鐲子，漫不經心道：「若依規矩，你本該跟著師姐住，只是麼，你們一男一女同住，多少有些不便。」
她抬頭，笑顏淺淺：「我聽大師兄的意思，是想讓你跟著他一道住，你覺著呢？」
跟在無當後面的龜靈聽此忍不住插嘴道：「大師兄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我看還是按照咱門裡的規矩，誰的徒弟跟誰一起住，這樣師姐傳他法術道術，也方便。」
無當不動聲色道：「今早說的，你起的晚，這才沒聽到。」
————————————————
金靈來到碧游宮。
金鐘聲響，玉磐齊鳴，紫氣陣陣，仙樂飄飄。
若非正中間坐著的男子著實太過放浪形骸，這也稱的上是一處神仙洞府，截教真源。
正中間的男子席地而坐，身著淡黃色衣裳，大敞著領口，露著大片蜜色的肌膚，怎麼看，怎麼跟一門掌教沒什麼關係。
倒像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半披著衣裳，慵懶又風情。
金靈強忍住額上亂跳的青筋，看通天教主一手支著臉，一隻手在面前琉璃盞裡摸索著，摸到一枚鮮果，丟到嘴裡，聲音含糊不清：「多寶，大力點，你敲的金鐘，總不如公明敲的好聽。」
通天教主用他的行為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醉生夢死。
每次見通天教主，金靈總能生出幾分改投闡教的心。
瞧瞧自家師父的紙醉金迷，金靈認真地覺著，若由師父一直這樣領導著截教，那麼元始老子滅截教的願望，還是很容易實現的。
埋下心中那些紛紛擾擾的亂想法，金靈儘量以平靜的口吻開了口：「金靈拜見師父。」
「唔。」
許是受金靈語氣的感染，通天收了幾分不正經，拉了拉掉到肩膀外的衣裳，眼角半睜，風.流盡堆，他懶懶開口，給這清冷莊嚴的大殿，無端地灑上了一池春水。
通天教主道：「為師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教主：
人生在世須盡歡
活上一天少一天
這裡有個私設
教主很美，非常美
第13章 兆頭
此時不需通天教主開口提醒，多寶也知自己有點多餘，很有眼色地從大殿中消失，去找給眾人安排住處的無當。
多寶問：「都安排好了嗎？」
無當點頭，道：「安排好了，石磯住原來的地方，只是師姐新收的弟子楊戩，倒有些麻煩，我正想找你討個主意。」
多寶有些意外。他這麼多師弟師妹裡，若論心思縝密顧全大局者，無人能及無當，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無當過來找他討主意？
多寶略一思索，問道：「你想讓金靈的徒弟跟我住？」
無當頷首，說道：「正是這樣。」
「若非當年之事，只怕師姐早已得證大道...」講到這，她頓了頓，臉色微暗，隔了好一會兒，方繼續道：「如今又來一個俊俏的徒弟，我總有些擔心，師姐又走上原來的老路。」
「故而剛才與楊戩說，你讓他跟你一塊住。你的住處離師姐頗近，也不耽誤師姐教他法術。」
聽無當提及當年之事，多寶亦是一臉鬱色，道：「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亦是七苦，師妹若無法勘破，縱然身斬三屍，只怕也難以證道。」
多寶一聲輕歎，道：「她終究仍是應了師父當年之話。」
無當有些好奇，她入截教萬年，尚不知師父當年說金靈之話，因而問道：「師父當年之話？」
「是的。」多寶道：「那年師父將她從玉虛宮帶回，她拜師父為師，師父說她天縱奇才，驚才絕豔，只是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將來證道，難免會在七情上吃些苦。」
話音剛落，多寶便有些幾分悔色。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而這遁去之一，便是截教截取的一線生機。
聖人可知過去未來，故而通天教主出言提醒金靈，他當年在側，得窺天機，如今他無意間將此事告知無當，豈不是私自洩露天機？
大道無常，天機難測，如今他私瀉天機，只怕對金靈修行無益。
多寶便對無當道：「此事出我口，入你耳，萬萬不可再告知他人。」
無當也是修行之人，知此事的重要性，又見多寶神色肅容，當即便道：「師兄放心，此話我只當爛在肚子裡。」
好在無當素來端方穩妥，多寶對她亦是放心，不再深談此事，想起無當剛才提及的金靈的徒弟，問道：「師妹的徒弟，是何人物？比之...」
他頓了頓，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縱然不說，無當也知道他指的是誰，想了想剛才與楊戩相處的場景，答道：「像那個人，卻又不像那個人。比那人多了幾分內斂，只是初見，我也不好早下定論，仍需相處一段時日，方知他本性如何。」
「至於相貌，自是不需說。」
無當一笑，繼續道：「師姐素來看臉，你又不是不知。龜靈那句話說的很對，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比之師父也不差分毫，只是為人處世，少了幾分師父的風.流不羈，穩重自持，倒是...」
「倒是什麼？」
無當餘光看著多寶，輕輕道：「倒是有幾分師伯的氣度。」
多寶微怔，好半晌，才開口接話，聲音卻是變得低低的：「像師伯的氣度？」
當年金靈為何遠走闡教，拜通天為師，旁人不知，他卻是知道的。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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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只剩下通天與金靈，通天拍拍身邊的蒲團，道：「過來坐。」
金靈于通天右手下方的蒲團上停下，祥雲在她身下，倒不顯得她腿傷的極重，然而儘管這樣，通天還是瞧見了她的腿上。
通天挑挑眉，眼睛微眯，聲音驟冷：「怎麼弄的？」
金靈淡淡開口，講起因何傷了腿，通天臉色稍霽，金靈問道：「師父如何看待封神？」
得知金靈腿傷是個意外，通天繼續啃手裡的仙果，啃完之後，薄唇微動，果核擊中金鐘，仙樂陣陣。
「怎麼看？」
通天道：「當然是用眼看了。」
待見金靈眼波微動，他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道：「怎麼？徒兒有甚好見解？說與為師聽聽。」
話雖說的關懷，可人依舊是吊兒郎當沒什麼一門掌教的穩重模樣，尤其是那雙極為漂亮的桃花眼，眸光微動，甚是勾魂。
金靈微微皺眉，只當自己拜了個狐狸精為師。
捋了捋思緒，金靈道：「徒兒擔心闡教人教會趁機而動。」
上一世的封神，她可是記得清楚，闡教人教西方教，三教聯合，將截教算計的滿盤皆輸。封神明明因闡教十二金仙未斬三屍而起，結果卻成了截教弟子齊上封神榜。
封神之後被困在金剛琢裡不知歲月的生活，她可是過夠了。
「動？」通天教主打了打哈欠，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這把老骨頭，許久未活動了。」
說話間，還煞有其事地挽了挽胳膊，披著的外衫因他的動作滑了下去，那露著的大片肌膚，比之女子還要細膩幾分。
此時若坐在通天面前的是其他弟子，只怕早就一雙白眼奉上了，但對面偏偏是金靈，萬年臉上沒有大波動，對於通天的放浪形骸，她也只正襟危坐，一派坦然。
金靈本不是一個話特別多的人，但想起上一世的截教慘敗，再面對著並不把闡教人教放在眼裡的通天教主，金靈忍不住開始長篇大論起來。
「師父，此事關乎我教門下弟子的修仙證道，不得不防。況現在大師伯與二師伯共掌闡教...」
說到二師伯，她話微頓，又很快揭過，繼續道：「只怕要對我們不利。」
然而縱然金靈再怎麼苦口婆心分析利弊，通天仍是一副頗為不屑的態度，金靈說到最後，通天忍不住笑了起來，慵懶的眸子瞧著金靈，懶懶道：「要我說，你這趟散心，散的不大好。」
「想我通天教主的徒弟，從來都是倨傲自負的，何時變得這麼畏首畏尾了？」
通天摸摸金靈的發，狹長的眼睛微挑，道：「莫說只是只是闡教人教，縱然天下修仙之人皆針對截教，我又何懼？」
金靈呼吸一滯，再去勸說通天教主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
是了，她怎麼忘了，她的師父是何等自負的一人。
老子創世，元始天尊開天，二人身上有大功德，方得證大道，唯有通天教主，是以自身實力證道成聖，他又有天道第一凶物誅仙四劍在手，主天道殺伐之氣，道行法寶具備的情況下，又怎會把旁人放在眼裡？
金靈目光微暗，上一世的截教慘敗，何嘗沒有通天自負的原因？
深呼吸一口氣，再抬眼通天，金靈聲音淡淡：「師父眼裡從來瞧不見任何人，徒兒再勸亦是無益。」
「徒兒願先行下界，去做封神先鋒。」
通天聽此，眉梢微挑，有著幾分探究：「你去幫聞...」
話一出口，又很快變了說辭：「你去幫殷商？」
「自然。」金靈點頭，她不想讓截教再像上一世一樣，一敗塗地，既然勸不動通天，那她便先去朝歌。
紂王昏庸，那便換，逆天改命她或許做不到，但止損，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通天教主一時不信她的話，但隨著封神之戰的展開，便也由不得他不信了。到那時，解教弟子在她的周旋下並未損傷眼中，縱然闡教人教齊上，也未必是截教的對手。
通天道：「你想清楚了？」
見金靈一臉平靜，通天歎了一聲。旁人的歎是歎，他的歎更像是一唱三歎，說不來的婉轉寫意。
通天拗不過金靈，金靈也拗不過通天，到最後，通天說讓她再等三日，他想辦法恢復她的法力再下屆不遲，而至於瑤姬被關在了何處，通天說是桃山。
說完桃山之後，通天看著金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句話在心裡過了百遍，通天道：「你莫要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金靈知道他說的是當初聞仲之事，故而想也不想，便道：「自然。」
見通天狹長的桃花眼仍有幾分憂心，金靈又道：「不瞞師父，徒兒待楊戩，與他並不相同。」
通天捏著酒壺往嘴裡倒酒的動作就停在了半空，眸光轉了幾轉，通天道：「那便壞了。」
金靈微怔，去問通天原因，通天卻閉目不談了。
金靈問不出原因，一頭霧水出了碧游宮。
與龜靈一同回到住所，恰看到楊戩與石磯並肩站在花枝下說話。
不知石磯說了何話，楊戩抿唇一笑，眉目溫潤。
龜靈道：「師姐，你徒兒與石磯的關係倒是不錯。」
金靈收回目光，淡淡道：「恩。」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痛心疾首：
你對聞仲是母愛啊摔！
你對楊戩是什麼！
準備固定一下更新時間
是7點好，還是8點9點好呢QAQ
第14章 親厚
楊戩似乎察覺到金靈的到來，回頭一顧，展顏輕笑：「師父。」
石磯也跟著道：「師姐，你回來了？」
金靈淡然點頭，楊戩走了過來。
截教弟子素來肆意隨性，連衣服都做的頗為張揚任性，猩紅色衣服，衣緣上滾著金邊，銀線繡做祥雲，外面再罩著一層白色外衫，於朦朧日頭下，自有一番雍容氣度。
他向金靈見禮，臉上一派明媚之色：「見過師父。」
蓬萊島祥雲籠罩，島上又有各色華光爭相綻放，以至於金烏之光到了這裡，只剩下淺淺淡淡的金色光暈。
淺淺淡淡的光暈下，截教門下小弟子端來了茶，遞給楊戩。
作為通天的二徒弟，截教舉輕若重的存在，金靈收徒，惹來了不少仙家圍觀，只是她生性不愛熱鬧，眾仙家也只是看，並未如旁人收徒時起哄。
金靈接下楊戩遞的茶。
低頭飲茶間，楊戩眉上的抹額迎風而動。
自楊戩得知她的身份之後，便一直勒著抹額，縱然到了蓬萊島，他也不過是換了條抹額帶著，嚴嚴實實地遮著與聞仲甚是相似的天眼，唯恐她看了心生不虞。
金靈飲下茶，楊戩又向多寶等人敬茶。
待茶敬完，金靈道：「散了吧。」
眾仙散去，唯有多寶還坐在椅上未動。他端著茶杯，上下打量著楊戩，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對金靈道：「師妹，我與你徒弟有緣，不若讓他與我一同住。左右我的住處離你頗近，也不會耽誤你傳授他道術。」
金靈道：「隨你。」
多寶一笑，又道：「你腿傷不便，我送一件東西。」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物，在掌心中散發著柔和的光，隨手將光亮擲在地上，那光很快變成一個椅子的形狀。
金靈看去，那東西與尋常椅子並無特別的差異，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質地，不過沒有椅子的四條腿，只有兩個輪子在支撐著，多寶抬頭看金靈，道：「有它在，你去哪也方便一些。」
楊戩將椅子推到金靈身邊，金靈捏了個訣，坐了上去。
這椅子與她的七香車有些相似，是個靈物，指到哪，椅子便去哪，如此一來，縱然她腿傷未好，倒也耽誤行程。
金靈眸中有淡淡的欣喜，正欲謝多寶，多寶卻擺擺手，道：「你的法力我不知如何幫你尋回，只能送你些許小東西，聊勝於無罷了。」
送完椅子，多寶也不多呆，看了一眼楊戩，囑咐道：「你師父有傷在身，莫讓她多費心神。」
楊戩點頭，送多寶出門。
再回屋，卻見金靈手裡不知何時捧了一本書，書頁有些泛黃，似是保存多年的東西。
她見他回來，將書遞了過去，道：「書裡的東西，你牢記之後，燒了便是。」
楊戩接過書，有一瞬的猶豫，書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但被金靈珍藏的極好，連個折頁也不曾有，她這麼珍視的東西，他也不想讓書化作一堆火灰，因而開口道：「師父，若是燒了，豈不浪費？」
金靈卻道：「無礙。」
這東西原本是她為聞仲準備的，可惜沒來得及給聞仲，聞仲便負氣離去了。
如今收了楊戩，倒不如將書給他，以後他去救瑤姬也好，參加封神之戰也罷，都是一個不錯的助力。
她不收徒則以，既然收做了徒弟，必然是盡心盡力去教導的，無論是對聞仲，還是餘元，又或者說，剛入門的楊戩。
楊戩翻開書頁，金靈說起瑤姬：「我問了師父，你母親被玉帝壓在桃山之下，」但見楊戩握著書的手指微抖，金靈又道：「至於是哪座桃山，師父卻是不知，仍需你自己去找。」
楊戩肩膀微微抖動，合上書，深深拜下。
自家破人亡後，他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在即將對整個世界絕望之際，金靈像一絲光亮，直直地照進他的生活，教他法術，處處替他打算，卻又不圖任何回報。
金靈曾講，他出師之後，江湖相見，共飲一杯熱茶，她便極為知足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他還記得，不急不緩，風輕雲淡。
他抬頭看向她，她還是如那日一般的神色，眉目疏離，不染纖塵，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平靜如水的面容出現一絲波動，縱然腿骨盡斷，卻一聲也不出，垂眸接上斷骨。
這便是仙。
她沒有七情六欲，永遠波瀾不驚，她離聖人只差一個機緣，她對世間有大愛，對他好，也對別人好，對所有不曾觸犯她底線的人，都是這麼好。
想到這，楊戩微微皺眉，卻又聽金靈道：「待你記熟之後，我再為你尋一個武器，如此一來，你救瑤姬，倒也容易些。」
楊戩聽了低頭一笑，他是她的徒弟，她待他，終究是會比待旁人親厚些的。
書裡的東西雖然並不容易記，好在他悟性極高，又有金靈在一旁指點，一天過半，倒也讓他看了大半。
楊戩醉心看書，中間石磯也來過幾次，或給金靈送些仙果，或給金靈送些瓊漿，雖送東西的物件是金靈，但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往楊戩身上看。
石磯狀似無意的動作讓金靈想起了龜靈的話，龜靈說她這個徒弟長得極為清俊，她之前憂心封神之事，無心理會旁的事情，如今到了蓬萊島，師父又說會幫她找回法力，往日的憂心便淡了幾分。
想起龜靈的話，金靈看向楊戩。
少年意氣風發，連眉上的抹額都顯得十分漂亮。饒是見慣了瀟灑不羈如通天的金靈，也有一瞬的晃神。
她又很快回神，抬眼對上那雙精緻的眉眼。
他的眼睛長得很是精緻，眼波流轉間，瀲灩不可方物，這種眼睛，長在男人臉上，便顯得有些陰柔了，偏他的眉長得極為英氣，相襯之下，便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屬於男子的意氣風發。
金靈曾聽仙講過，長著這種眉眼的男子最是多情，因為他那雙眼，看誰都像在暗送秋波，好看的皮囊，加上含情脈脈的眼，也無怪乎容易招惹桃花了。
這的確是一個精緻的皮囊，只可惜，她並非情竇初開的女子。
金靈不由得輕笑。
聽到笑聲，楊戩詫異抬頭，有些不確定她剛才是不是笑了一下，再仔細看時，她仍是那副心若止水的模樣。
楊戩揉了揉眉心，以為自己看書太累，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他的這個師父，縱然提及大徒弟聞仲時，也不過眼波微動，又有什麼事，能夠讓她粲然一笑呢？
果然還是他看書太久，神智都不大清楚了。
這樣平淡過了幾日，通天教主終於找到了能幫金靈恢復法力的辦法，而金靈，也終於能夠如願下界，去幫殷商。
雖說是找回法力，但金靈知道，她如今恢復的法力，也不過是十之三四，再想如巔峰一般，卻是要費些功夫。
饒是這樣，金靈仍是頗感欣慰，對於闡教那些人，她三成功力就夠了。
金靈準備下界，自是要與楊戩交代一聲，他的武器她已經幫他找好了，他只需將她給他的那本書上的東西練熟，就足夠去救瑤姬了。
金靈正欲去尋楊戩，卻又在花枝下看到他與石磯並肩而立。
她的法力回復了三成，故而也能聽到他與石磯的談話，他道：「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險。」
金靈還以為他在勸石磯不要參加封神之事，哪知石磯的下句話卻叫她有一瞬的晃神。
石磯咬著唇，秀臉微紅，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楊戩，猶如一朵搖曳在風中的小白花。
小白花石磯眼淚汪汪道：「就是因為危險，我才更要和你一起去。」
「我...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此話猶如一道天雷，劈得金靈半晌沒有回過來神，她怎不知，她的徒弟這般有本事，不過幾日，就把她的小師妹迷得神魂顛倒？！
作者有話要說：
心神領會的截教眾弟子：
愛是一道光
綠到你發亮
從明天開始，更新時間固定在8點
小天使說好不好QAQ
第15章 桃花
金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這幾日，她原本冷清的住所，不知何種原因，比之往常熱鬧了不少。
她原以為，她這趟回來受了傷，旁的仙心生關懷，來給她送仙果佳釀瓊漿，也算不得什麼。但仔細想來，來她住所的仙，大多是女仙，雖說是來瞧她傷情的，但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往楊戩身上瞥。
看完楊戩之後，爽朗張揚的截教女仙們，無不流著口水眼睛發亮由衷讚歎：師姐，你新收的這個徒弟，當真好看。
金靈當時沒往心裡去，只以為她收了徒弟，旁人好奇實屬正常，然而今日聽到石磯與楊戩的對話，再一深思，就品出來不對勁了。
——果然桃花眼的男子招桃花。
金靈搖頭離去，沒去打擾石磯與楊戩的談話。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瞧見再怎麼好看的皮囊，心裡也沒什麼波瀾了，只是她的這些師妹們，修行卻還不到家，難免為男色所惑，金靈有心提點她們一二，但又一想，修仙不僅要修道術，更要修心，七情六欲這一關，她們終究是要過的。
提點也是無用。
或許唯有經歷一場，方能大徹大悟。
金靈回到房間，花枝下，石磯清淚兩行，楊戩的聲音平靜而緩慢：「抱歉。」
清風徐來，花枝微顫，石磯的肩膀也微微抖動，她低頭垂眸，轉身離去。
楊戩目光微暗，蓬萊島上的日頭朦朦朧朧的，像是天將亮而又未亮的場景，他借著朦朧的日光看向院內，金靈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她坐在椅上，左手微抬，掌心向上，指尖寒光跳躍。
縱然看不到她的正臉，楊戩也能想想得到她彼時的神情，疏離淡漠，心若止水。
與截教的一眾弟子相比，她更像一個不染纖塵高高在上的仙，沒有表情，也沒有太多的心情。
她不日便要去殷商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待他這麼好，他還沒有報答。
可他能力實在有限，他能夠做到的，都是她不需要的。
不，還是有她想要的。
想起山上道人與他講過的她的心結，楊戩眉頭微動，走出花枝下，找了一個解教弟子，溫聲問道：「這位道友，可知我二師兄余元的住所在哪？」
楊戩來到餘元住處，叩門喚了許久，都不見有人答話，直到他說，他是金靈聖母新收的徒弟，裡面才傳出一個略顯稚氣的聲音：「哼，是她叫你來的嗎？」
余元沒有喚師父，而是說的「她」，半點也無對師父金靈的尊重。
當年一事，楊戩一點也不知，只能從山上的道人，以及金靈口中推測一二，金靈既說對弟子有愧，想來當初之事也不能全怪聞仲餘元。
只是金靈到底是恩師，餘元這般說辭，委實無禮。
楊戩眉頭微皺，推門而入，開門見山道：「並非師父派我前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雖拜金靈為師不過數日，但也從旁的仙家口中得知，金靈收徒看臉，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俊俏，故而心中覺得餘元當也是一個極清秀之人。
見完禮之後，楊戩上下打量著余元，餘元高高瘦瘦，五官長得雖好，但赤發藍臉，若以人間的審美來看，卻是怪物一個了，但轉念又一想，仙家審美並不同人間，單看餘元五官，倒也是一個秀氣少年。
只是那秀氣少年，卻是不大理會他，仰身躺在金睛五雲駝上，穿著麻鞋的兩隻腳一晃一晃的，半眯著眼，卻是瞧他也不瞧。
旁人如何，楊戩不問，只是恭恭敬敬見禮，客客氣氣說話，待說完話，餘元一下子便坐起來了，兩隻眼睛瞪著滾圓，問他道：「你說什麼？！」
余元滿是不可置信：「師父...師父要下山幫師兄？」
蓬萊島上的晝夜之分並不太明顯，當朦朧的日頭散去，點點星光普照的時候，眾仙便知曉，這便是夜了。
金靈恢復了三分功力，於院中催動法術，溫養著她給楊戩尋來的武器。
武器是個三尖兩刃刀，不知楊戩會不會喜歡，若是不喜歡，她便再尋一個也無妨，蓬萊島別的沒有，仙家寶貝卻是極多。
當初她為聞仲尋武器時，聞仲這個不要，那也不要，費了幾年功夫，才挑中她給他尋的雌雄雙鞭。
她現在還記得聞仲那時的欣喜表情，上挑的鳳目亮晶晶的，看著她，道：「雌雄雙鞭？」
然後垂眸一笑，道：「徒兒甚是喜歡。」
金靈正沉浸在回憶中，忽覺院外二人結伴而來，一人身上的清涼之氣，卻是她極為熟悉又陌生的。
是她二徒弟余元。
初收余元時，餘元總不及聞仲乖順，每日歸來，後面必跟了一大群前來告狀的仙家。
他闖的禍讓她煩不勝煩，便會有一兩日不去理他，每到這時，他便跑到她身邊，蹲下身來，濕漉漉的眼睛瞧著她，奶聲奶氣道：「師父，徒兒知錯了。」
一邊說，一邊拉著她的衣袖，撒嬌癡纏：「你莫要生氣，徒兒以後再也不惹是生非了。」
聞仲便在一旁笑出了聲，拿扇子敲著他的頭，道：「又來哄騙師父。」
那年她與聞仲尚未決裂，餘元還是她膝下的懵懂少年，那段時光，是她萬年以來，最為開心的歲月。
可惜天意弄人，她和聞仲終究兩斷，餘元也因此事負氣不再理她，明明還在一個島，卻再也不肯來看她。
回憶往昔，金靈心神微動，如今她下界幫殷商，便有幾分彌補之心，可與她同在蓬萊島的餘元，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
近鄉情怯，大抵如此。
她本意臨行之前，再去找餘元，卻不曾想，今日餘元竟來找了她。
金靈回身相顧，是楊戩餘元並肩而來。
那個自聞仲走後，一怒之下說再也不來見她的余元，于星光之下，眼圈微紅。
到底是她膝下長大的少年，金靈聲音驀然就軟了三分：「元兒？」
餘元跪倒在地，大慟而哭：「師父！」
星河漫天，楊戩面露欣慰之色，金靈抬頭，看向他，眸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謝謝你。」
驀然間，金靈就懂了為何那麼多女仙對楊戩另眼相看了。楊戩的細心與溫柔，無論何時，都是讓人無端心軟三分的繞指柔。
封神在即，金靈不敢再耽誤時間，臨行之前，把楊戩叫到身邊，給了他一柄武器，又讓他解了抹額。
抹額落下之後，她看著天眼，有一瞬的失神，又很快回神，低頭咬了下手指，鮮血便漫了出來。
她將染了血的手指點在他的天眼處，淡淡道：「之後，你便與我有心靈感應，你若有危險，我自會去救你。」
霽月風輕，她院子裡的花香縈繞在他的鼻尖，他聽到她淺淺的心跳聲，在對上他的天眼時，那極有規律的心跳便起了波瀾，不過須臾，又恢復正常。
許是月色撩人，又許是花香過濃，楊戩看著她極美又極冷的臉，突然出聲：「兩位師兄...」
「也與師父有心靈感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大概或許可能有吧
第16章 分擔
金靈看了看楊戩，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楊戩眸光閃了閃，道：「沒什麼。」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就問這個問題了，那句話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了。
其實若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金靈看到他的天眼時，那微生波瀾的心跳吧。
金靈沒說，他也沒再繼續問，本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她說與不說，也沒什麼所謂。
楊戩撿起抹額，準備再系上，聞仲始終是金靈的不可言說，不可碰觸，他的天眼，對於金靈來講，見一次，便回憶聞仲一次。
金靈見他又勒抹額，道：「不用，這樣就很好。」
她知道楊戩為什麼勒抹額，是怕她想起聞仲不開心。楊戩的這種小心，總讓她生出幾分愧疚
她自問活了萬年，但在人心一事上，卻不甚瞭解，以前她看不懂聞仲，現在也看不懂楊戩，可再怎麼不懂，經歷聞仲一事後，她對男女之事還是有了些提防。
尤其是，當楊戩問的是這個問題時。
金靈看著楊戩，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
現在坐在椅上，楊戩是單膝跪地，這種姿勢下，她倒是頗為難得的與楊戩平視了。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楊戩那雙原本就勾魂的桃花眼更為瀲灩了，尤其是，在這種滿天星河的夜裡，他的眼裡仿佛藏著星星一般，無端的撩人。
她之前因憂心封神，沒有留意他的相貌，如今細看，卻是越看越好看。
金靈看了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她本就不是窺探人心的高手，從楊戩那張精緻的有些過分的臉上，她除了能看出來這張臉確實好看之外，再看不出其他情緒了。
或許真是她多想了，楊戩那句話，本就是無心的，再說了，楊戩與她相識才多久？縱然血氣方剛春心萌動，動的也應該是她那些頻頻對他示好的師妹們，而不是她這個不苟言笑沒甚趣味的師父。
她說這樣就很好，他微微一怔，停了一會兒，鬆開了抹額，笑著點頭，眉目間的溫潤像是她疲倦之時飲的那杯熱茶。
她給他的那把武器，他也很是喜歡，沒有像聞仲那般挑三揀四，拿在手裡時，還饒有興致地耍了一番。耍完回頭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鄭重其事地道：「徒兒謝過師父。」
話罷他把武器放在地上，神情肅然在她面前拜下，一貫溫潤的眉眼有了幾分凝重，道：「徒兒此番救母，乃是逆天而行，為避免連累師父，徒兒在外，絕不說自己師承何門。」
金靈理了理耳邊的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
捫心自問，她收的三個徒弟裡，楊戩是最讓人省心的一個，知道自己要在外面闖禍了，便不提師門，而不是像餘元那般，惹是生非之後，撂下一句話：我師父是金靈聖母，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她的名號也確實有用，三教之人誰不給她三分薄面？縱然是如今執掌著天庭的玉帝，遇到她的事情，也要斟酌一二。
楊戩這次去救瑤姬，實力是綽綽有餘的，她沒必要再陪著楊戩去桃山走一遭，更何況，玉帝若是知曉了楊戩拜她為師，未必再敢對瑤姬下毒手。
如今玉帝天庭之主的位置，坐的可不大穩，他太需要三教的支援了，而金靈，又是三教中舉足輕重的存在，權衡利弊，玉帝根本不會因為瑤姬的事情得罪她。
只是她徒弟楊戩的思想有些問題，她什麼時候給他一種她害怕天庭的錯覺了？
或許是因為經歷封神一事，她身上的銳氣被磨去了不少，但再怎麼沒了銳氣，她還是先天而生的金靈聖母，除卻女媧的女仙第一人。
金靈看看楊戩，漫不經心道：「若有人阻止你救瑤姬，報我名字便是。」
她現在做的事情，比他嚴重多了。
蓬萊島，紫芝崖，碧游宮。
通天教主慵懶的眸子瞬間變得淩厲，捏著仙果的手指收緊，問多寶：「她教了他八.九玄功？」
多寶點頭，眉頭微皺，道：「師父，您看？」
通天左手指摩挲著仙果，過了半晌，右手掌心出現一個玉質盒子，扔給多寶，道：「這個給她。」
多寶接住盒子，面色猶豫，通天道：「去吧，她總要面對的。」
多寶只得拿著盒子去找金靈。
小盒子精緻的很，剔透的玉質裡，有許多類似螢火蟲的東西在裡面遊蕩者。
多寶道：「這是你封存在師父那的東西，師父讓我交給你。」
金靈卻是不大記得她何時在通天那寄存了東西，但一想，她活了萬年，偶爾忘了些許小事，也屬正常。
金靈雙手接過，玉盒子觸手冰涼，仿佛能涼入人的心肺。
「這是以前的你。」
多寶欲伸手摸摸她的頭，但見她神情淡漠，便收回了手，看著她身上的月色華服描繪著金邊，道：「你以前穿杏子衫的模樣，很好看。」
金靈微怔，多寶一笑，道：「你收了楊戩，又傳了他八.九玄功，想來當年之事，你已不再耿耿於懷。」
金靈卻不知他說的話是何意思。
自她記事起，她便是這個模樣了，不苟言笑，沒甚趣味，也不討人喜歡。
她從來沒去想過她為什麼是這個性格。
想去問一下多寶，雲端之上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多寶與她講的那些話，多是指點之意，但修仙之人講究個天機不可妄泄，再去問多寶，也是無益，倒不如自己去勘破。
金靈看著手裡的盒子，在朝歌大街落下。
朝歌尚是深夜，周圍靜的能聽到她的心跳聲，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師父，你怎麼了？
是楊戩的聲音。
他的聲音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安，道：「師父，是不是大師兄出什麼事情了？」
這似乎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夠讓她心起波瀾的事情了。
金靈輕輕道：「不是。」
她懷抱著盒子，坐在椅上，遊蕩在午夜的朝歌，周圍是一片靜謐，只有心底那個聲音不斷響起。
楊戩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仿佛能撫平一切，聽她心跳恢復正常，他似乎也不再擔心，興致勃勃地說起了他今日的見聞。
初見楊戩時，金靈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此時不知是有意分她的心，還是其他原因，他話多了許多，講他路上遇到一條狗，他本不想帶著它，但它一直跟著他，無可奈何下，便也只好帶著它。
說完之後，他問金靈：「師父，不若你幫這條狗取個名字吧。」
話音剛落，他又道：「師父，你聽到了嗎？它又在叫。說來奇怪，它為什麼一直沖著天叫？」
他後面的聲音便低了下去，似是在安撫著小狗。
隔著朝歌高高的城牆，與外界連綿不斷的山脈，金靈仿佛看到，月下的少年，低眉淺笑逗弄著小狗的畫面。
能力足夠救母親，少年似乎也開朗了許多，話裡話外都是笑意。
他的笑極有感染力，金靈順著他的話道：「沖天叫？」
「那便叫哮天犬吧。」
另一端的楊戩輕笑出聲：「哮天犬？好名字。」
這般說了許久，楊戩問道：「師父，你要睡了嗎？」
「恩。」
金靈隱身來到朝歌紂王宮，隱身而入。
另一端楊戩的聲音很輕，帶著不知名的情緒：「師父，你若是有煩心事，不妨告訴我。」
「徒兒雖不濟，但也願替師父分擔一二。」
仙活到金靈這個份上，多少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可當面對著少年赤誠卻又煞有其事的話時，還是會忍不住嘴角微勾。
這便是少年最招人喜歡的地方，鄭重其事地許著年輕的諾言，因尚未見過世界的黑暗與壓抑，對於一切，還都保留著一顆澄澈又乾淨的心。
金靈眉頭動了動，大概她與楊戩，是可以做到多年以後，共飲一杯熱茶的。
「恩。」
楊戩笑了起來，道：「那，師父，好夢。」
夜裡偶有樹葉落下，金靈伸開手掌，接下一片葉子。
略用些法力，葉子便悠悠蕩蕩飛了起來，去找禍國殃民的蘇妲己。
修仙到了一定程度，對於狐狸精這種東西，都是不大樂意自己動手的，略施些小法力，收了這妖孽便是，沒必要自己親身上陣。
葉子飄到寢宮，裡面並沒有殷紂王，只有媚態橫生的蘇妲己斜倚在床榻上，面前擺著一面鏡子，她單手托腮，醉眼朦朧地看著鏡子裡的少年。
少年紅衣白髮，鳳目上挑，整個人像是一把開了刃的劍，鋒利又危險。
金靈眉頭微動，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呼之欲出。
作者有話要說：
聞仲：是我嗎？
楊戩：不，是我
第17章 我在
鏡子裡的少年似乎是感覺到了異樣，微微抬頭，目光淩厲，天眼驟亮。
卻不知他看到了什麼，銳利的目光瞬間軟了下來，他握了握手裡的雌雄雙鞭，緊緊抿著的薄唇動了動，最後垂下了眼瞼。
鏡子裡的景象突然消失，蘇妲己一怔，伸手去晃鏡子，又忙著念咒語，然而再怎樣，鏡子卻也沒了景象。
金靈垂眸，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師父。
是楊戩的聲音。
她與楊戩心靈相通，她心口抽疼，楊戩也有感知。或許是因為她平日裡永遠是冷著一張臉，甚少有情緒波動的緣故，故而楊戩對於她的異常，顯得有些緊張。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睡醒的，他原本清亮的聲音有了幾分懵懂與莫名的軟糯，輕輕地掃著金靈的心口。
楊戩的聲音很慢，似乎是一邊說，一邊在思索：「師父，你見過師兄了？」
他把師兄二字說的極慢，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能說出口。
金靈沒有答話。
她與聞仲，算是見了，還是沒見？
突然消失的景象是聞仲察覺之後有意為之的，但也表明了聞仲的態度——他還是不想見她的。
「算是吧。」
「師兄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
楊戩沒再開口問了。
月朗星稀，夜風送來宮殿裡的陣陣花香。
金靈嗅著陣陣花香，聽楊戩緩緩出口：「師父，我在。」
相隔甚遠，金靈瞧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覺到，少年的心跳驟然加速，一下更比一下快。
楊戩似是也發覺了自己的異樣，深呼吸一口，慢慢穩著心跳，認真道：「我會一直陪著師父的。」
皎皎的月色溫柔，像是情.人的手，輕撫著金靈的臉。
她迎著月色，抬起頭，忽而覺得，往日看上去甚是寂寥清冷的月，如今再瞧，卻是明朗清亮不少。
金靈道：「好。」
夜色已深，金靈知楊戩明日還要早起找他母親的位置，對他道：「你睡吧，我無事。」
他聽金靈這般說，便輕輕地笑了起來，也不多說，只是道：「好，我一直都在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許久沒有說話，似乎是睡著了。
宮殿裡，蘇妲己又拍了拍面前的鏡子，裡面一直浮現的是她的臉，怎麼念咒語也不管用，她煩不勝煩，啪地一下把鏡子摔在地上。
若是尋常鏡子，只怕早就碎了，但那鏡子仍然是完好無損的，安靜地躺在地上。
蘇妲己看了看地上的鏡子，秀眉微蹙，似乎有些捨不得，想了一會兒，俯在榻上伸手去撿鏡子。
一片葉子悄無聲息飄到她上方，在即將落到她眉心的時候，男子一聲清喝：「閃開。」
蘇妲己聽到聲音，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葉子便被紅衣男子控在空中。
蘇妲己面有喜色，抬頭看向男子，問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看到空中的葉子，蘇妲己的笑意更深了，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便要往他身上攀，手指繞著他的白髮，媚眼如絲：「大老遠回來，就是為了救本宮？」
「本宮就知道，太師不會這麼狠心的。」
金靈看著宮殿中的景象，男子一身紅衣，眉眼還似身在蓬萊島時的舊模樣，只是韶華易逝，青絲換白髮，當年眉眼裡的溫潤，已被淩厲所取代。
金靈目光下移，他座下的墨玉麒麟，是她花費了許多功夫尋來的。騎上墨玉麒麟，萬里路程，只在一瞬。
如今他身騎墨玉麒麟，自千里之外而來，只為從她手下救下九尾狐化成的蘇妲己。
殿裡的蘇妲己抬眸看著聞仲，但見他往日無波的眸色微動，額上有著點點汗珠，蘇妲己再怎麼修行不濟，也能看得出來，彼時聞仲控制這葉子，頗為費力。
蘇妲己一驚，也顧不得向聞仲嬌嗔癡纏了，她自知幹的事情天.怒人怨，自她入宮以來，想取她性命的修仙之人多不勝數，若非聞仲出手相護，只怕她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但是往日聞仲救她，多是毫不費力的，今日卻與往日大不相同，那片綠葉晃動不定，隨時都能衝破他的控制。
聞仲都不是來人的對手，她的這些細微道行，對方估計更看不上眼了。
蘇妲己眼珠子一轉，斂了斂眉，對著只有他二人的宮殿問道：「上仙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回應她的聲音清冷，卻也簡短異常：「呵。」
蘇妲己的口氣軟了下來，對著空氣道：「上仙若取小妖性命，小妖絕不敢言，只是太師與此事無關，小妖懇請上仙，切莫傷了太師性命。」
那片葉子似是應了她的話，突然間脫離了聞仲的控制，瞬間便飛到她面前。
綠色越來越近，一直未出聲的聞仲終於開口：「師父。」
蘇妲己一聽師父二字，再想想聞仲的師父是何人，嚇得一個哆嗦，腿上一軟，身體歪了下去。
葉子掠過她的頭頂，削去她原本挽好的發。
葉子撞入蘇妲己身後的柱子，入木三分，柱子戰慄不止。
聞仲冷冷道：「師父，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金靈聖母的聲音比聞仲還要冷上三分：「仲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知道。」
他額間的天眼緊閉著，上挑的鳳目斂著情緒，手指緊緊握著雌雄雙鞭，道：「三十年了，師父這不分青紅皂白，便對人喊打喊殺的性子，當真是一點都沒變。」
層層宮牆外，金靈身披月光，覆在椅子上的手指動了動，冷聲出口：「狐媚惑主是不是她？炮烙薑後是不是她？追殺殷郊殷洪是不是她？」
九尾狐為何而來，世人皆道，因紂王而起。
紂王愛美色，於進香之時調.戲老祖宗女媧。女媧被尊奉了億萬年，生平第一次被人輕薄，自然氣得不輕。
掐指一算，知西周已生聖主，殷商氣數將盡，便順手叫了三妖來惑亂君心，早日將這無道紂王送上西天。
九尾狐領了命，便開始勤勤懇懇作惡，兢兢業業禍國，上至國母大夫，下至懷了孕平民百姓，她一個都沒放過，炮烙，碎骨，活剝嬰兒，禍的不亦樂乎。
然而這樣一個禍國殃民的妖，最不缺的便是男子為她出生入死，事事聽從。
遠有紂王，近有聞仲。
金靈小指微動，心口一陣抽疼。
「是又如何？」
聞仲握著雌雄雙鞭，夜幕中閃過一道驚雷，他垂眸，平靜道：「但我不許她現在死。」
金靈的椅子漂浮在空中，月色灑在她臉上，她只覺得冰涼。
她設想了無數個與聞仲重逢的畫面，唯獨沒想到，聞仲是以救蘇妲己的方式與她相見。
她活了萬年，生平第一次，心跳加速到不可自製，一下更比一下快，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狠狠地揉捏著她的心臟。
金靈閉了閉眼，聲音驟冷，沒再理會聞仲，對蘇妲己道：「你覺得聞仲保得住你，還是女媧保得住你？」
回應她的是驚慌失措但又十分柔媚的聲音：「小妖不敢，小妖不過遵命行事。」
「遵命？你遵的是誰的命？女媧讓你托身宮院，惑亂君心，助武王伐紂，但也說過，讓你不可殘害眾生！」
若在以前，金靈指不定會被九尾狐騙了，但經歷了上一世的封神後，困在金剛琢裡的萬年時光，足夠她想明白許多霧裡看花的事情。
紂王輕薄女媧不假，女媧派九尾狐迷惑紂王不假，但九尾狐真正聽命的，卻未必是女媧。
作為一個同樣活了萬年的仙，金靈對女媧多少也有些瞭解。女媧是個聖人，又是人類的老祖先，被人間天子輕薄一事，女媧氣歸氣，但若是因此事而去滅一國，卻是女媧做不出來的。
女媧不過是看殷商氣數將盡，順水推舟一把，哪知這一推，推得有些狠，九尾狐拿著她的雞毛當令箭，很是把殷商折騰了一番。
後來女媧被九尾狐坑的不輕，封神之後，地位一落千丈，人間也沒了她的祭祀。
金靈被老子困在金剛琢裡時，女媧不知是不是終於轉過來了彎，隻身一人前來找她，說她明明囑咐了三妖，萬萬不可殘害眾生，三妖把她的其他話都聽在了心裡，為什麼偏偏這句話，就給忘了呢？
可惜那時候女媧說什麼都沒用了，天下人皆知，九尾狐是奉了她的命，才去禍害人間的。
但想想薑子牙殺九尾狐的迫不可待，以及後來的闡教一家獨大，事情的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時金靈求女媧放她出來，女媧的神情憐憫又悲傷：「連我都被他算計倒了，你能出來又如何？」
「不過徒增殺孽罷了。」
「你在這裡，反而更安全。」
金靈於夜色中抬頭，不知何時，月色已經消散，金烏正冉冉升起。
她沐浴在晨曦之下，閉了閉眼，只當前塵盡忘，她已經回來了，這種事情便不會再發生了。
兩面三刀無惡不作的九尾狐，她是殺定了。
嵌入柱子裡的葉子震動不已，然而就在這時，十大金烏突然升起，刺目的光芒普照大地。
金靈眉頭微動，按住了胸口，看向遠方連綿不斷的大山。
這規律不對，這不是她在疼，是楊戩。
是楊戩遇到了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我可能拿錯了劇本
越看越像女主劇本
第18章 後悔
以楊戩現在的實力，救瑤姬綽綽有餘，若是不然，金靈根本不會讓他一個人冒險去救瑤姬。
更何況，她還特意囑咐了他，遇到危險，只管報她的名號，玉帝再怎麼恪守天規，但聽到她的名字，也是不敢對楊戩胡來的。
她事事都想妥當了，才叫楊戩孤身救母，哪曾想，楊戩還是出了意外。
蓬萊島上，他摘下抹額的畫面在她腦海不斷閃過，金靈瞥了一眼殿裡的聞仲與蘇妲己，收了法力，消失在雲層。
聞仲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迅速遠離，呼吸一滯，人就飛上了雲端。
太陽亮的刺目，聞仲身上的紅衣似血一般，他看著金靈消失的背影，目光變了幾變。
那背影徹底消失後，聞仲退了一步。隔著雲層，蘇妲己看到他獨立雲端，孤傲一如初見，只是不見了當初鮮衣怒馬少年郎的言笑晏晏。
蘇妲己攪著帕子，咬了咬唇，道：「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交易。」
金靈本不知桃山在哪，但此時楊戩的心跳牽扯著她的，她只需要跟著心的提示，便能抵達桃山。
不遠處，楊戩追趕著十隻金烏。金烏之光刺目，她看不清楊戩的表情，只瞧得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跡。
甚是狼狽。
不知為何，金烏們見了金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躲在她的身後，口中直道：「聖母，救我。」
就連那個曾被她一巴掌拍到極北之地的大金烏，也跟著躲到了她的身後。
楊戩的武器劃過空氣，握著武器的手一直在抖，原本清亮的眸子像是染了血，看著憑空出現在雲層的金靈，啞聲道：「師父，他們殺了我娘。」
金靈一怔，眸色微動。
她早該想到的，以楊戩現在的實力，除了闡教的幾個老不死，剩下基本上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所以出事的人根本不會是他，而是瑤姬。
瑤姬是楊戩心底最柔軟的存在，她的慘死，才會導致原本平和內斂的楊戩徹底崩潰。
金靈從未見過這樣的楊戩。
她印象裡的楊戩，永遠都是溫潤平和的，像是三月暖陽裡的一抹春風，又像是夏日清荷綻放的第一縷清香，而不是現在的，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一般。
周身全是冷意與肅殺之氣，眉目陰鷙的仿佛能將天地吞沒。
金靈看向金烏，聲音微涼：「玉帝的旨意？」
最小的那只金烏原本躲在眾多金烏後面，聽到金靈這句話，小心翼翼探出頭，看著金靈，充滿了期盼：「聖母，你，你應該救我們的啊，你難道都忘了嗎？我們是你——」
話未說完，就被大金烏打斷了：「閉嘴！」
大金烏目光凜凜，卻沒回答金靈的問題，而是道：「瑤姬是我曬死的，與旁人無關，若殺，便殺我好了。」
他看了看金靈，眉頭動了動，目光微暗，道：「只盼聖母日後不要後悔。」
金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她當初能夠回來，確實是借助的金烏之光，當初金烏之光消失，她的法力也隨之消失。
然而再怎麼拜金烏所賜，她也不可能去阻止自己的徒弟去報殺母之仇。
法力沒了，再修煉回來也就是了。
威脅她，這些金烏，還是太年輕了。
金靈拔下鬢間的玉簪，往空中一擲，玉簪變成龍湖玉如意。
通天給了她三成法力，對付十隻金烏，足夠了。
金靈漫不經心道：「欺我截教無人？」
龍虎玉如意升起，將十大金烏盡罩其中，金靈對楊戩道：「去吧。天塌了，師父頂著。」
楊戩倒提著武器，一步一步走向被困的金烏。
他背對金靈而行，金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倒握著的武器上，血水滴落，染紅了大片的雲朵。
他握著武器，狠狠劈下，鋒利的劍刃又快又急，一個又的一個金烏從空中落下，緊接著，一抹又一抹的金光沒入金靈的眉心。
眉心一片溫熱之色，熟悉的感覺在她體內流淌——這是屬於她自己的法力，而非通天教主賜予她的三成功力。
她尚未想通其中關聯，卻見楊戩的武器在小金烏額上停下，握著武器的手指微顫。
金靈眉頭微動：「徒弟？」
楊戩的肩膀劇烈起伏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收了武器，聲音像是在刀劍上滾過一般嘶啞：「師父，我們走吧。」
金靈皺眉上前，楊戩原本肅殺的眸色消散不見，精緻的臉上只剩木然。
山上尚有碎石，碎石下有著一漬水痕，水痕之上，有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是瑤姬被金烏曬死之後所化的。
楊戩雙膝跪地，雙手捧過石頭，肩膀微微抖動。
金靈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撿起石頭，看著他無聲慟哭，卻不知如何上前安慰他。
金靈收了金烏，皎皎的月色很快探出頭，遍灑滿山銀色。
不知過了多久，楊戩終於開口說話：「師父，放了他吧。」
金靈淡淡地看著他，道：「你想好了？」
金烏是殺他母親的兇手，他居然能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們？
楊戩的聲音還略有些啞，半垂著的眼瞼斂著他的情緒，道：「放了吧。」
他怎麼可能不恨金烏？只是在他準備殺第十個金烏時，想起了金靈失去法力之時說的話：金烏消失，她的法力也隨之消失。
金靈待他恩同再造，他怎麼能讓金靈一身法力繼續消失？殺母之仇，只能生生咽下了。
楊戩自嘲一笑，已經殺了九隻金烏，也算報了仇吧。
金靈不知他想法，只覺心口的鈍疼好了一些，打開龍虎玉如意，放出金烏，大地頓時一片光明。
金靈看看楊戩，問道：「你想我救瑤姬，還是讓她轉世為人？」
楊戩猛然抬頭，眼底滿是血色，薄唇微動，道：「救...我娘還有救嗎？」
金靈點頭，又搖頭，看到楊戩眸中的亮光變暗，她道：「我只能將她的魂魄聚在一起，什麼時候能再修成人體，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想了想封神在即，金靈又道：「不過，封神在即，我可以把她的魂魄送到封神台，待封神結束，她仍是神。」
「不！」
楊戩突然出聲，雙手握緊了石塊，道：「我不要她再做神了。」
第19章 交易
做神需要恪守天規，受玉帝的約束，瑤姬慘死在金烏的暴曬之下，無非就是因為她身為神，卻不守天規，與凡人有了孩子的緣故。
若能重來，楊戩更希望她能做一個凡人，而非處處受制約的神。
楊戩垂眸，道：「師父，送我娘入輪回吧。」
金靈從楊戩掌心接過石塊。
楊戩的掌心冰涼，早已不是凡人的溫熱。
她這個徒弟，根骨極佳，悟性也極高，只是可惜，命運實在坎坷了些。
幼年家破人亡，好不容易學的一身本事，卻又沒能救出被壓在桃山下的母親，眼睜睜看著母親被金烏曬死。
金靈將瑤姬的魂魄聚在一處，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以後的日子，有勞聖母費心了。」
掌心的石頭慢慢化為虛無，金靈抬眉看著楊戩，想了想，道：「若你覺得痛苦，我可以抹去你的這段記憶，待你什麼時候能夠承受，再將記憶還你。」
「你只當，瑤姬還被壓在桃山...」
「不用了。」
楊戩整個人像是被抽幹水分的松竹，精緻的眼睛只剩空洞，道：「我娘已經沒了。」
金靈先天而生，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姐妹，不知失去血親是怎樣一種感受，但見楊戩神情，錐心刺骨也不過如此了。
偏她又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想了半日，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一個新喪母的少年。
好在昨夜楊戩安慰她的話她尚且記得，斟酌半晌，對楊戩道：「我在。」
憔悴的少年轉過了臉，瀲灩的眸子一片哀絕之色。
金靈聲音放輕：「為師會一直陪著你的。」
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他的發不似在蓬萊島的柔軟順滑，不知是不是與金烏一場大戰的緣故，原本烏黑的發弄得如稻草一般。
金靈略使了法力，將他的發回復原來模樣，見他臉上尚有血污，猶豫了一會兒，從袖子裡拿來帕子，遞給他。
楊戩垂眸接過。
金靈的帕子也一如她的一身裝束，月色描金線，有著幾分華貴。
她修長的手指揉著他的發，道：「你心裡若仍是難受，為師陪你去天庭走一遭。」
楊戩搖頭。
從初見時的打金烏，以及現在的不把玉帝放在眼裡，她對他，從來都是真心相護的。
她雖然不怕惹事，但他卻不想讓她去惹事。
他入截教有一段時間了，封神之事也略有耳聞，大劫在即，他怎能讓她去犯險？
楊戩握著她的帕子，擦拭著臉上的血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他鼻尖，隨著他的氣息吸入肺腑。
眼前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楊戩睡著了。
楊戩再醒來時，周圍已經換了一個地方，碧光環繞，金靈清清冷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楊戩乃是我座下三弟子，玉帝，你這次可聽清楚了？」
「上仙，之前之事朕並不知曉，若是知曉，朕決意不會...」
「不會什麼？」
楊戩眉頭微動，略微一想，便知金靈這是來到了天庭與玉帝對質，又恐他傷重未好，將他收於玉簪內療傷。
楊戩心頭一震，隨即軟的一塌糊塗——她竟為他如斯。
「上仙要朕如何，方能不再追究此事？」玉帝的聲音似乎頗為無奈，語氣也軟了幾分。
「你把瑤姬元神給我，我自不再追究，否則...」金靈聲音微冷，話裡已有了幾分威脅之意。
玉帝長歎一聲，道：「罷了，給你也無妨，朕本沒打算要她的命，哪知她竟這般決絕。」
「呵。」
玉帝將瑤姬元神渡給金靈，
師父既然來上天庭找玉帝要他娘的元神，說不定她還有救他娘的方法，想到這，楊戩松了一口氣，哪知玉帝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仙霧繚繞中，玉帝看著面前若霜雪一般的女子，不動聲色道：「上仙誅金烏之舉，朕本不該插手，只是金烏皆為上仙所化，上仙此舉，與手刃親子有何區別？」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
十大金烏不是玉帝的兒子嗎？怎麼變成了金靈所化？
金靈眉頭微動，沒有說話。
玉帝工于心計，城府極深，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但他說這句話的目的，又是什麼？
金靈眼睛微眯，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玉帝再看她時，目光裡便有了幾分同情，語氣也變得唏噓不已：「當年之事，上仙還在耿耿於懷嗎？」
說起往事，玉帝面有懷緬之色，目光看向昆侖山，歎道：「當初混沌未分，元始天尊開天，以此功德證道，而上仙分陰陽，化日月，卻不曾入聖，若換成了朕，朕只怕也難以釋懷。」
金靈抬眼看著玉帝，若不是玉帝的神色頗為認真，她幾乎以為他痛失兒子之後導致神志不清了。
世人皆知，元始天尊開天闢地化星辰，與她沒有半分關係。
更何況，十大金烏是玉帝與羲和的兒子，這中間有她什麼事？
金靈呼吸一滯。
當初羲和的十個兒子，被後羿射去了九個，如今只剩下一個，不知所蹤。
而現在，仍有十大金烏，卻不是當初羲和所生的三足金烏。
金靈緩緩抬頭，看向玉帝：「你到底想說什麼？」
玉帝捋須一笑，卻道：「三百六十五正神，上仙可想好要誰上榜？」
發間的玉簪閃著光，金靈道：「你在威脅我？」
「不不不，」玉帝道：「朕只想與上仙做個交易。」
「上仙身有大功德，卻無法得證大道，上仙難道不好奇原因嗎？」
寬大的袖子裡，玉盒子被她變得極小，裡面許多像螢火蟲的東西飛來飛去，多寶說那是她的過去。
「不好奇。」
多寶還說，那是她自願封存的，交給通天保管的不願回憶的往事。
長袖一揮，金靈轉身離去，玉帝卻笑了起來：「上仙可是得了一個盒子？說裡面裝的是上仙的過去？」
玉帝自高臺走下，一步一步走向金靈，道：「可悲啊，可歎。」
「普天之下，竟無一人敢與上仙說實話。」
玉帝走到金靈面前，憐憫道：「上仙不僅化了十大金烏，連月與星辰也是上仙所造，上仙信也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驚訝：師父(☉o☉)
你居然這麼厲害
金靈：我...不知道
封神裡金靈的原型是鬥姆元君
道教裡很牛掰的一個神
傳說她曾跟元始天尊有一腿2333
元始開天闢地，她化萬物
日月星辰全是她的娃
大到宇宙劫運，神仙升降
小到國家興衰人間禍福啊
都歸她管╮(╯▽╰)╭
這篇文會引入一些道教神話
總體的走向是封神小說+道教神話
希望大家能夠喜歡O(∩_∩)O~
第20章 記憶
楊戩的聲音響起：「師父。」
金靈道：「你都聽到了？」
「恩。」
楊戩的聲音還有些啞，又有著幾分不安：「我殺了師父的...」
然而再怎麼不安，他也沒辦法把「師父的兒子」幾字說出口。
他雖然叫金靈師父，但金靈長著一張的年輕女子的臉，偶爾還會有不諳世事的行為，與人間韶華十八的女子並無區別。
對著這樣年華正好的女子，他實在沒法說，我殺了你九個兒子，你介意不介意？
單是想想，就覺得很是褻瀆金靈了。
金靈明明與他大小差不多，哪來的這麼多兒子？
但又一想，金靈先天而生，若認真論起來年齡，金靈與他相隔的，可能不是年齡，而是年輪。
她怎麼會比他大這麼多呢？
沒由來的，楊戩覺得胸口有些悶。
最終兒子二字還是沒有說出口，一句話在心裡轉了百轉，楊戩躊躇道：「師父怪我嗎？」
他殺了金烏，她還幫他救母，上天庭去跟玉帝對質，要他母親的元神。
金靈卻反問：「你信玉帝的話？」
「信一部分。」
其實縱然玉帝不說，他也覺得金靈與金烏的關係非比尋常——金烏消失，她的法力也隨之消失。
如今他殺了九隻金烏，她的法力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楊戩越想越揪心，對金靈道：「師父，放我出去吧。」
「你的傷？」
「已經好了。」
周圍的碧光消失，楊戩落在雲層裡，因尚未來得及駕雲，身體便要往下墜。
金靈拉住了他的胳膊。
隔著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冰涼。
她是仙，沒有人的體溫，也沒有人的感情，她幫他也好，護他也罷，皆因他是她徒弟的緣故。
莫名的，楊戩覺得心口有些發酸。
一朝他不是她徒弟了，他在她心裡，便什麼都不是了。
楊戩面上明明暗暗，金靈以為他還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想了想，安慰道：「我要來了瑤姬的元神。」
怕他不懂，金靈又道：「讓她拜入截教門下。千百年後，你便又能見到她了。」
她剛才並沒有把瑤姬送往輪回，而是將她的魂魄溫養起來。收了她的魂魄之後，金靈才發現，瑤姬的元神並未在此，聯想到瑤姬本為神體，卻被金烏暴曬而死的事情，金靈幾乎可以斷定，是玉帝拘了她的元神。
金靈便連忙上天庭找玉帝。
哪曾想，又聽玉帝說了那番話。
金靈與楊戩一樣，對於玉帝的話，半信半疑。
她因將金烏打至極北之地，而失去法力的事情，她也曾問過通天，通天聽了她的問題，原本慵懶的眸子微眯，看了她半晌，方道：「你當真一點也記不起了？」
她微怔，卻道：「師父何意？」
通天連連搖頭，道：「罷了，都過去了。」
通天最後給了她三成法力，而至於她想問她與金烏到底什麼關係，以及為何害她如此，通天卻是閉口不談了。
如今聽了玉帝的話，再想想通天那日的欲言又止，金靈心情頗為複雜。
她幾乎可以確認，她的記憶確實出現了斷檔，至於缺的是什麼，她便不太清楚了。
而玉帝說的，元始天尊害得她不能證道成聖，她覺得有點天方夜譚。
她與元始天尊的交情，也就是元始天尊開天闢地時，她已經有了神智，與他說過幾次話。
後來她修成人體，恰逢三清立教，她便去拜元始天尊為師。
畢竟她與老子通天教主都不熟，但與元始天尊，好歹有過幾句話的情誼。
哪曾想，元始天尊嫌棄她不是個人，抬抬眼皮，就將她打發了。
那時她太小，什麼也不懂，只知道被人拒絕了，心裡很難受。
她從麒麟崖下來，一路上哭到眼睛紅腫，在半山腰上，遇到了來找元始天尊下棋的通天教主。
通天吊兒郎當地挑起她的下巴，道：「喲，這不是金靈嗎？哭個什麼？」
後來她就跟通天回了蓬萊島。
畢竟是億萬年前的事情，當時的情景金靈已忘了七七八八，只是依稀記得，從麒麟崖下來的那一路，風可真冷，每每想起，心口還有鈍痛。
她與元始天尊的交情止與此，若說是恩怨吧，其實也談不上，更別提什麼害得她沒法得證大道了。
元始本性如此，她不是人，他不收她，很正常，根本就沒有玉帝所謂的深仇大恨。
哦，其實再仔細想想，她與元始天尊還是有幾次不大愉快的交集的。
某次三教大教會，她領著徒弟聞仲過去，聞仲附耳與她說笑，元始天尊遞給她一記眼刀，冷聲說肅容。
再然後，是她收了二徒弟余元，元始天尊目光深沉，問餘元叫什麼名字。
她說餘元，元始天尊便走了。
她與元始天尊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中間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仇怨，但通天的欲言又止與玉帝的故意挑撥，又讓她有些疑惑－－－世人皆知，她只差一個機緣便能得證混元，但如今，萬年過去了，她還在原地踏步，仍是只差一個機緣。
難不成，她之前是有這麼一個機緣的？是元始天尊給她破壞掉了？聖人以下皆螻蟻，復仇無忘下，她含恨抽離了那段記憶？
金靈越想越可疑。
元始天尊一心削弱截教實力，若截教再出一個聖人，豈不是與他的想法南轅北轍？
這麼一想，她又覺得玉帝說的話好像也不全然是挑撥。
楊戩打斷了金靈的沉思：「師父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金靈回神，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得知母親仍有救之後，他不再像剛才那般頹廢，兩隻眼睛亮亮地看著她。但畢竟年少，眼底的忐忑隱藏的不夠好。
金靈下意識道：「你無需自責，縱然金烏是我所生，我也不會怪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逆著光，她仿佛看到楊戩嘴角抽了抽。她再瞧時，他仍是那副內斂持重模樣。
八成是身處雲端，她又逆著光，難免看走了眼。
理了理思緒，金靈道：「你若無事，不若陪我去找廣成子。」
紂王的兩個兒子被廣成子與赤精.子帶走了，她需找他們要回來。
人間的事她不想插手，若她解決闡教以及亂七八糟的幫手後，殷商仍是敗給了西周，那只能說，現在的殷商確實不適合統治人間。
找廣成子，一來可以要殷洪殷郊，二來，廣成子並非心思縝密之人，或許旁擊側敲下，能套問出當年之事。
玉盒子裡散發著幽藍的光，金靈看了一眼，仍放在袖子中。
她並不想打開盒子，她的直覺告訴她，那裡邊裝的並不是她想要的。
再者，廣成子與玉帝說法相同，她再去打開盒子確認往事仍是不遲，沒必要現在就打開。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去碰那個盒子。
作者有話要說：
盒子：走一走瞧一瞧
不看白不看了
第21章 釋懷
「若師父與元始天尊卻有恩怨，師父會怎麼做？」
霧氣漸漸散去，金靈落在九仙山上，她微眯著眼，看著不遠處的桃源洞，淡淡道：「不知。」
若事情真如玉帝所說，她與元始天尊有仇，且是那種他阻她入聖的仇，那她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辦。
報仇嗎？肯定是報不了的。
聽玉帝的口吻，以前的她比現在強太多了，分陰陽，化萬物，誕下日月星辰，無論哪一件，都是足以證道成聖的大功德，那時候的她都被元始壓制得死死的，現在的她，又拿什麼和元始天尊抗衡？
靠通天給她的三成功力嗎？
別開玩笑了，十成功力的她都未必是元始的對手。
「師父，徒兒以後會努力修煉的。」
「恩？」
楊戩的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金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楊戩雙眸澄澈，道：「終有一日，徒兒會為師父報當年之仇。」
尚是人間四月，九仙山上落紅紛紛，勒著抹額的少年眉目精緻，漫不經心說出這句話後，又不動聲色移開視線，目光看向遠方。
金靈眉頭微動，想說元始太強，縱然他修煉千年，也未必是元始的對手。
但轉念一想，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
因為年少，所以才有敢於天公試比高的心高氣盛。待到千帆過盡，銳氣盡失，再想擁有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不管怎樣，楊戩這種為她出頭的想法還是很好的，因而金靈點點頭，道：「好。」
思及要套廣成子的話，金靈對楊戩道：「等下要委屈你了。」
自此知道母親仍有救後，楊戩的笑也多了起來，臉色不再向之前那般深沉頹廢，他沖金靈一笑，道：「師父嚴重了。」
金靈救了他妹妹，又救了他娘，縱然要他的命，他也願意給，一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他覺得以金靈對徒弟的護短態度，是不可能真的讓他受委屈的。
金靈與楊戩隱身入了桃源洞。
桃源洞中，廣成子正在教殷郊。
金靈看了半日，雖比不得她教徒弟的傾囊盡授，但也算頗為用心了，畢竟闡教教徒弟的本事，著實沒法跟截教眾人比。
比如作為殷商的領軍人物聞仲，與西周的薑子牙，若不請幫手，十個薑子牙都不是聞仲的對手。
要知道，聞仲只是截教的三代弟子，而姜子牙，可是元始天尊的弟子，手握封神榜的人物。
元始天尊教導徒弟的本事尚且如此，更別提闡教十二金仙了。
好在今日陪金靈前來的是楊戩，內斂穩重，若換成了餘元，只怕早就開口諷刺：「師父，這個廣成子，別是傻子吧？這樣教徒弟，能教出個什麼？」
風吹落紅，廣成子皺眉看向楊戩的位置。
金靈顯形，廣成子微怔，寬大的袖袍隨風而動，他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金靈，喉頭滾動，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時光一寸一寸溜走，殷郊拉了拉他的衣袖，問道：「師父？」
廣成子回神，臉上的震驚歸於平靜，打了個稽首，歎道：「一別經年，師妹別來無恙？」
細算起來，闡教眾人，唯有廣成子會喚她一聲師妹，旁的仙人，對她多是一聲道友。
原因無他，只因當年她去拜元始天尊的時候，路遇廣成子，廣成子頗為驚訝，道：「你要拜師父為師？」然後笑眯眯道：「這樣算起來，你以後與我一輩了，要喚我師兄了。」
可惜元始天尊最終也沒有收她。
萬年之後，她與廣成子再相見，是廣成子殺了多寶的徒弟火靈聖母，去碧游宮向通天教主請罪。
廣成子拜完通天，目光看向她，說的也是這句話：一別經年，師妹別來無恙。
再然後是雲霄死，通天教主怒擺誅仙劍陣，她與廣成子那為數不多的點頭之交，也就變成了刀劍相向了。
如今封神尚未開展，廣成子還在桃源洞教導徒弟，他對她的稱呼，還是頗為親熱的師妹。
廣成子見金靈身坐輪椅，眉頭微皺，想起她一向頗懶，旁人騰雲駕霧，她永遠窩在七香車上，甚是悠哉，如今以輪椅代步，倒是一點也不足為奇。
金靈回了一句師兄，看看殷郊，問道：「這位殷商太子，師兄教的可還順手？」
廣成子道：「師妹為他而來？」
「自然。」
廣成子一笑，目光掠過喚他師伯的楊戩，呼吸一滯，又很快恢復正常，眸色閃了閃，道：「師妹既然去了朝歌，想來當年之事，已不再難以釋懷。」
三十年前，不知是何原因，聞仲出了蓬萊島，發誓再不踏入島上一步。
而如今，金靈出島找殷郊，想來是為了在殷商為官的聞仲。畢竟紂王只有殷洪殷郊兩個兒子，殷洪殷郊若不回朝歌，殷商的千秋萬代，要往哪裡傳？
「當年之事？」
金靈垂眸，漠然道：「釋懷如何，不釋懷又如何？師兄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給我？」
廣成子一震，胸口微微起伏。
金靈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看了一眼楊戩，楊戩走上前來，金靈道：「我近日收了一個弟子，師兄瞧瞧，我這徒弟的氣度，像誰？」
楊戩聽此身體一僵，眉頭微皺，薄唇緊抿。
廣成子並非心思縝密之人，他見楊戩時的目光一頓，足以讓金靈起疑了。
初遇楊戩時，金靈覺得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溫潤的氣質與曾經的聞仲頗為相似，但再一瞧，他瀲灩眸色裡的內斂，卻是少年成名的聞仲不曾有的。
截教弟子多是意氣風發鋒芒畢露的，就連最為穩重之人無當聖母，她眉眼也有幾分自負與倨傲。
那麼問題來了，楊戩的內斂，像誰？
廣成子穩了穩心緒，斜睥一眼楊戩，又看向金靈，目光有著幾分探究，道：「恕師兄眼拙，師妹的徒弟，師兄委實瞧不出像誰。」
楊戩緊握著的拳頭慢慢鬆開，抬起頭，眸色若一碧千里的深潭一般無波，他看著廣成子，聲音緩緩又冰冷：「元始天尊。」
金靈眉頭微動，楊戩平靜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師父，徒兒說的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楊戩：這真是紮心的委屈
關於楊戩的穩重內斂
鋪墊蠻久了，細心的小天使們應該都看得出來
這裡有個私設，三教的兩個極致
通天的長相，俊美無儔，風華絕代
元始的行事，淵渟嶽峙，內斂深沉，天塌下來他都撐得起
截闡兩教雖然互相瞧不上
但通天的長相，元始的氣度，都是沒得黑的
楊戩是集合了他倆的優點
清俊到極致，但不輕挑風流見人就撩
內斂冷峻，胸有丘壑，但不工於心計
恩，焦叔的二哥
再多的溢美之詞他都配得上
第22章 可笑
楊戩的聲音如往日一般平靜，但金靈總覺得，他那平靜裡，有一絲莫名的情緒。
具體是什麼情緒，她卻聽不出來。
她本就不是擅長窺探人心的仙，更別提，她這個徒弟還是心思並不怎麼外露，從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波動的人。
金靈看看楊戩，果然不出她心中所想，他面沉如水，不辨喜怒。
再去看廣成子，他的臉色就比較精彩了，定定地看著楊戩，眸中的不安與忐忑，早就出賣了他的心思——楊戩的氣度，確實與元始天尊很像。
廣成子失聲道：「你…你都記得？」
「錐心刺骨。」
金靈抬頭，聲音微涼：「片刻不敢忘。」
廣成子身影一顫，幾乎站立不穩。
那年他在元始天尊面前跪了三夜，額頭磕成一片血色，啼血哀求：「師父，她以後會恨你一輩子的，我們換個其他法子，一樣可以...」
元始天尊半斂著的眉眼沒有任何表情，道：「恨就恨吧。」
廣成子額頭抵著堅硬冰涼的地面，寒氣入骨，通體冰涼，顫聲道：「縱然如此，也不該師父去向她提，她什麼都不懂，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元始天尊抬眉，神色冷峻：「她只恨我一人，很好。」
廣成子癱倒在地，元始天尊閉目不語。
廣成子搖搖晃晃出門，看到不遠處，金靈一身嬌嫩的杏子衫，眉眼天真，一如初見。
第一次見她，是他去找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沒在房間，只有她小小的一隻，坐在床上玩樂。
她長長髮如瀑，散在肩上，身披元始天尊鴉青色的外衫，微微露著嫩黃色的裙擺，赤著的小腳丫一晃一晃的。
女子衣衫不整坐在男子床上，任誰見了，都會無端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
但她實在太小，元始天尊又是修行多年之人，心早如古井一般無波，她坐在那裡，只會讓人感覺一派天真，一點旖旎心思也生不出。廣成子問：「你是什麼人？為何在師父房裡。」
她眼睛一彎，露著可愛的小虎牙，聲音稚嫩：「人是什麼東西？」
身後腳步聲響起，她眼睛一亮，道：「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你好久。」
廣成子回頭，元始天尊的臉黑成一團化不開的墨，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床邊，遞給她一個桃木梳子，一雙白雲描金邊的小繡鞋。
廣成子知趣退出房外，裡面傳來她疑惑懵懂的聲音：「這是什麼？這個又是什麼？我要怎麼弄？」
「剛才他問我是什麼人，人是什麼東西？」
元始天尊講經義，她便也抱著一個小蒲團，挨著元始坐下，剛聽幾句，便困得不行，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小雞啄米似的，元始天尊也不管她，由著她去睡。
偶有多嘴的弟子，也去問她的由來，以及與元始的關係，她便眉眼彎彎，說：「我和他是朋友啊。」
她便這樣在麒麟崖住下，以一個不是闡教弟子的身份的特殊存在，每日裡梳著歪歪扭扭的發，穿著鮮豔的衣裳，跟著元始天尊跑來跑去，直到平靜被打破。
共工怒觸不周山，後羿射九日，誇父逐最後一隻金烏，相柳氏所到之處盡是沼澤，人間變成一片汪洋，天空沒了金烏，只剩下永遠無休止的洪水肆虐。
聖人不得干涉人間事，她修為僅在聖人之下，成了被犧牲的那一個。
廣成子抓住她的肩膀，直抓得她好看的眉都皺了起來，說：「你現在走！走的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回麒麟崖。」
金靈皺眉，打掉他的手。現在的她已經會挽簡單的鬢，修為僅在元始之下，沒了初來麒麟崖的跳脫，但眉眼仍是一派稚嫩，道：「廣成子，你怎麼了？我不在麒麟崖，我能去哪？」
是了，她無處可去，只能待在麒麟崖。
後來呢？
後來她一貫愛笑的她沒有笑，平靜對元始說好，平靜接受元始安排給她的命運。
做完這一切，她遠走麒麟崖，拜了通天教主為師，再後來，他聽人講，她抹去了關於麒麟崖的一切。
麒麟崖，玉虛宮，於她來講，成了一個模糊不堪的記號。
曾經她身穿杏子衫，眉眼彎彎模樣，隨著新金烏的初升，被她永遠存封在東海深處。
萬年之後，三教大會，他再見她，她領著徒弟聞仲，面若冷月之霜，疏離地喚他一聲師兄。
她比以前瘦了好多，也長高了許多，曾經的嬰兒肥褪.去，只剩下孤冷的眉目，皎皎似月，冷不可攀。
清風吹動樹枝，桃花雨落紛紛，廣成子於漫天飛花中微微抬頭，看向金靈的目光一派溫柔。
但那溫柔中，又有幾分不忍。
廣成子道：「師妹。」
「你何苦執著於前塵往事？」他看看金靈，又看看楊戩，一聲輕歎，眸中染了幾分飛紅的落寞。
楊戩道：「師伯此言差矣。」
「你們都勸師父想開些，莫要心生怨懟，但為什麼不去想想，師父當年經歷了何事？又為何歷經萬年，仍不得機緣？」
說到最後，他原本鬆開的手指又握了起來。
金靈看著楊戩，沒有說話。
他冷峻自持，內斂雍容，似牡丹的國色華貴，又似青蓮的卓爾不群。
單是往那站著，便是一副極賞心悅目的風景。
三教弟子皆知，三教亦有三大絕色，通天的長相，元始的氣場，老子的懶。
三教弟子雖互相瞧不上，但對於這三絕，卻是心悅誠服的。
闡教弟子豔羨通天的容貌，比之元始陰沉冷厲不知好了多少倍。截教弟子嚮往元始的行事穩妥，絲毫沒有自己教主的不著調。人教弟子...
哦，人教弟子很是自豪自家師父懶得出名。一覺睡千年，時間久了，他們連自己師父的長相與行事作風都不大記得了。
楊戩有一張不亞于通天的臉，又不弱於元始的氣質，也無怪乎，自見第一面時，她便覺得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不過再怎麼熟悉，她也沒往元始天尊身上聯想過，畢竟她跟元始天尊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但廣成子的這番話，卻是默認了楊戩與元始天尊頗為相像的氣度。
廣成子沒有接楊戩的話，而是問金靈：「你當年都不怨他，為什麼萬年以後，又怨起了他？」
金靈心頭一震，廣成子的這番話，卻是隱隱與玉帝說的話意思相同——她當年的確是身有大功德，足以證道成聖的，卻因元始天尊的緣故，失之交臂。
假如她當初入聖，上一世的封神之戰，會不會好一點？最起碼截教弟子，不會死傷那般慘重。
或許萬年之後，世間還有截教。
可惜沒有假如，她不是聖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誅仙劍陣被破，截教一敗塗地，自此之後，萬仙來朝的截教，消散無形。
截教被滅，是金靈永遠的痛，每每想起，就像傷口裸露在空氣中，動與不動都是痛。
楊戩感受到金靈心臟的鈍痛，回眸相顧，眸底是清澈的感傷。
漫天的飛花終究斬落在地，金靈被清風模糊了視線，她半斂著眉眼，淡淡道：「當初年少，不知輕重。如今終於明白，方知當初的自己有多可笑。」
「師妹！」
廣成子肩膀一顫，沙啞出口：「當年之事，我也在側，各種是非曲直，我也知曉。如今再去論個誰是誰非，已經沒有了意義。重要的是，你現在拜師通天教主，是三教之中最為翹楚的弟子，除卻女媧最為強大的女仙——」
他語氣一軟，聲音低了下去：「你現在的生活，不是一樣精彩嗎？」
楊戩的掌心驀然張開，眉頭跳了跳，他看著金靈，金靈面若霜雪，半斂著的眉眼讓人瞧不出心情好壞，但那突然間鈍痛的心臟卻一直提醒著他，金靈並非沒有喜怒哀樂，她也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她並非他看到的那般刀槍不入，她也會疼，會難受，只不過，面上不顯罷了。
因為面上不顯，所有人便都覺得，她百毒不侵，沒有感官，不會疼，不會難受，所以他們便覺得，無論對她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她都感覺不出來，都能漠然說，沒關係。
日光是刺目的亮，楊戩胸口一陣發悶。
看金靈安靜地坐在輪椅上，肩膀纖瘦，臉上無半點血色，風一吹，未挽起的發便在她眼前飛舞，在太陽的照射下，美的如同一個華美不真實的夢境一般。
她明明是一個纖細若琉璃易碎的人，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百煉成鋼，強大到堅不可摧呢？
楊戩閉了閉眼。
他想起金靈提起聞仲余元時，臉上的冷色會淡一些，嘴角有著極淺極淺的笑意，提起廣成子時，她眼底便沒有陰霾，眸子清亮，一如映著湖光山色一般。
可她真心相待的人，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聞仲是永生不再踏入蓬萊島，廣成子說當年之事早已過去，要她放眼未來。
旁人在她心上劃了一刀又一刀，卻還不許她哭她喊疼，甚至連怨懟，也是不能生的。
楊戩聲音低沉，冷冷開口：「我若今日削去師伯三花，讓師伯的修行一切從頭，那麼師伯，會怨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都怪當年太年輕
今天的更新是大粗長！
第23章 無用
楊戩看著金靈，滿眼都是心疼。
有那麼一瞬間，他伸手抱抱她，她心理其實並不強大，她只是面上冷了一些，心卻軟的一塌糊塗。
她當年明明是可以成聖的，卻因元始天尊的緣故，又被迫在蓬萊島上蹉跎了萬年時光。
那不是一年兩年，也是不是十年百年，是萬年，數不清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朝代都更迭了好幾個，她還在蓬萊島上傻傻地等待著自己的機緣，殊不知，她的機緣，早就被元始天尊毀了。
廣成子身影晃了晃，他看了金靈半晌，目光由內疚變為心疼，嘴唇微動，道：「若此舉能平師妹之恨，師兄甘願受戮。」
刺目的陽光下，廣成子閉上了眼，金靈的臉白的極近透明，她緩緩抬頭，眸色還若秋水映著星河。
星色在夜幕中恒古不變，歷史的長流一去不回頭。
她又垂下眼，看著裙擺上，繡著金邊祥雲海浪，慢慢道：「都過去了。」
她說的緩慢又認真，像是一個不知熱冷的木偶娃娃，楊戩呼吸一滯，抓住了她的胳膊，道：「師父！」
她怎麼能夠這麼平靜？！修行之人的最終願望難道不是證道成聖嗎？！
元始天尊害她白白蹉跎萬年時光，苦等一個早已錯過的機緣，她居然，就這麼輕輕揭過了？
金靈眉頭微皺，楊戩的力氣很大，抓著她的指節微微泛白，弄得她有點疼。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徒兒，為師命苦，怨不得旁人。」
她與楊戩相處許久，尚是第一次見楊戩這般失控，不是喪母時怒不可遏，而是哀其不幸的心疼。
「恨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
金靈的聲音在楊戩心底響起。
若恨有用，只怕元始天尊的墳頭早就幾丈高了，畢竟恨他的人，手把手能從昆侖山排到蓬萊島。
可是這麼多年了，他依舊活得好好的，那些恨他之人，早就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重入輪回了。
愛和恨，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矯情無用的詞，情到濃時，無需說愛，倆人也能雙宿雙飛，而有能力報仇的人，一般也不會說恨，乾脆俐落地一刀砍過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豈不比說萬句我恨你有用的多？
楊戩慢慢地鬆開了金靈。
逆著光，金靈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她這個徒弟，通透的很，她無需過多解釋，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都道默契是長時間的相處才能培養出來的，可她與他相處的時間並不久，她依舊覺得，他會懂得。
果不其然，楊戩低低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師父，終會有一日。」
會有一日什麼？楊戩不說，她也能明白。
他會努力修煉，幫她報仇，一如她上天庭找玉帝，要他母親的元神一般。
山上的清風止住了，桃花瓣落在地上，粉紅的一片，甚是好看。
金靈的輪椅在桃花瓣上碾過，半斂著的眉眼沒有喜怒，平靜的如同永遠不會有波的湖水。
她對廣成子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師兄應允。」
廣成子的眉頭擰在一塊，道：「師妹請講。」
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懂她了，自當年別離之後，她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再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激怒她，也再沒有事情能夠讓她展顏歡笑。
他忍不住想起當年三教大會，他私下去找她，她的大徒弟聞仲攔住了他的去路。
聞仲手握著雌雄雙鞭，雲端有驚雷閃過，照在聞仲臉上，他的上挑的鳳目微眯，滿是威脅，整個人像是出了鞘的劍，鋒利又危險。
聞仲看著他，冷冷道：「當年的師父，已經死了。」
「屍首在東海深處，最冰冷幽暗的地方。」
是了，她親手將過去的自己埋葬，現在活著的，是通天教主最為得意的徒弟，驚才絕豔，三教翹楚，也是如今闡教最大的隱患。
可再怎麼隱患，她是金靈啊，曾經小小的一團，眉眼彎彎地叫著他的名字，截闡兩教再怎麼勢如水火，他也不想與她為敵。
他看著金靈的目光落在殷洪神聖，聽著她平靜地說出帶殷洪回朝歌的話。
九仙山又起了風，飛舞的花瓣如滿天花雨一般，廣成子垂下了眼瞼，道：「師兄依你。」
闡教欠她太多太多，可他不想欠她。
金靈眉頭微動，廣成子答應的這般乾脆，卻是她沒有想到的。
封神一觸即發，殷洪作為紂王的兒子，重要性不言而喻——沒了殷洪殷郊，紂王也就斷了後，商周之戰只怕還未打，殷商內部就先亂了起來。
廣成子抬起了頭，道：「師妹，萬年以來，你從未求我什麼。」他看著金靈，淺笑出聲：「今日你既然開口，師兄又怎麼捨得拂了你的意？」
「殷洪。」他叫道，殷洪應了一聲，走上前來。
廣成子拂塵一掃，道：「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師父，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弟。」
「師父——」
「你跟著金靈下山，回朝歌去罷。」
殷洪看看廣成子，又看看金靈，沒有動。
那年他父王殺他母后仍嫌不夠，提劍又來殺他與他大哥，好在天佑殷商，武成王黃飛虎拿了盤纏，讓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帶他二人逃出宮外。
可出了宮外沒多久，方弼方相以盤纏用盡為由，與他倆分別，朝歌的追兵趕到，他倆被抓回去行刑。
幸得師父廣成子路過，救他一命，帶他回九仙山修煉。
但現在師父又讓他回朝歌，回朝歌做什麼？送死嗎？他父王現在被妲己迷惑，根本聽不進良臣相勸。
殷洪看看面前坐著輪椅的年輕女子，一臉苦色。
她看上去年輕的很，一張臉漂亮的有些過分，除了這些，他再看不出其他了，這樣一個人，能護得住他嗎？
直到金靈出手。
不，他幾乎是沒有看到金靈出手，他只看到碧光閃過，他師父已經倒了下去，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子聲音清冷：「旁人若是問起，師兄只管說，是我劫走的殷洪便是。」
罩在九仙山上的霧氣漸漸散去，廣成子劇烈地咳嗽著，口吐鮮血，輕聲道：「多年未見，師妹越發精益了。」
金靈控制的力度很好，並沒有傷到他根本，只是讓他看上去狼狽些，像是經歷了一番大戰般。圍繞在九仙山上的霧氣是她提前設下的結界，旁人窺探不出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此一來，闡教眾人不會問罪於他，說他沒有看好殷洪，他在師父元始天尊那裡，也好交代。
廣成子閉上眼，金靈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師兄，保重。」
話裡的冷意，終究少了幾分。
金靈帶著殷洪，又去赤精子那裡劫來殷郊，剛到朝歌上空，聞仲側騎墨玉麒麟的身影便現了出來。
殷洪殷郊臉上大喜，忙跑了過來：「太師！」
聞仲是三朝元老，托孤重臣，有聞仲在朝歌坐鎮，他父王縱然是想殺他們，只怕也殺不成。
殷洪殷郊圍著聞仲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受過的委屈，聞仲簡短恩了一聲後，抬起頭，目光落在金靈身上。
「師父。」
聞仲低低喚道，胯.下的墨玉麒麟早先他一步，奔到金靈身邊，舔著金靈放在椅子上的手背。
金靈沒有答話，只是撫摸著墨玉麒麟。
麒麟在她的撫弄下，舒服地彎起了眼，若非聞仲此時還在它背上，只怕它這會兒早就躺在雲端打滾了。
楊戩道：「楊戩見過大師兄。」
聞仲掃了一眼楊戩，勒著抹額的男子眉目精緻，蕭蕭若松竹，聞仲眼睛微眯，略在他身上停留，而後看向金靈，目光有幾分探究：「師父新收的弟子？」
「恩。」
金靈點頭，眼睛仍不看他，只看著墨玉麒麟，淡淡道：「仲兒，」
聽到仲兒二字，聞仲眉頭微動，眼底有幾分柔軟之色，但金靈後面的話，又讓他眉間恢復冷峻。
金靈道：「你欠為師一個解釋。」
聞仲道：「解釋？」
「當年師父逼弟子遠走蓬萊島，」提起當年之事，聞仲眼底滿是戾氣，握著雌雄雙鞭的手指緊了緊，道：「師父是否也欠徒兒一個解釋？」
楊戩眼皮跳了跳，低頭看向金靈。
金靈抬眉，臉上無半點血色，道：「是為師錯了。」
雲端有輕風拂過，聞仲閉上眼，任由白髮飛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開口：「師父，徒兒帶你回府。」
誰也沒再提聞仲離開蓬萊島之事，師徒二人多年的心結，似乎由著金靈的一句錯了，便消散無形。
但楊戩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金靈去了湯池沐浴後，聞仲隱身進了她的房間。
隔壁房間的楊戩發現這一幕，嘴角抽了抽，捏了一個決，隱身跟著聞仲飛了進去。
聞仲在房間翻翻找找，終於找到一個玉盒子，雌雄雙鞭顯形，便要去砸盒子。
楊戩連忙搶過。
這盒子他曾見過，金靈很是珍視，時常看著盒子發呆。
聞仲低聲道：「還我。」
楊戩道：「這是師父的東西，你不能毀了它。」
聞仲眼睛微眯，道：「你懂什麼？！」
「這東西會毀了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誰贏了歸誰
聞仲：好
劈裡啪啦碰！
盒子炸了
男一男二雙雙赴黃泉
全劇終233333
第24章
楊戩握著盒子的手指緊了緊。
他雖然對聞仲的印象並不好，但聞仲說的盒子會毀了金靈, 他還是信了三分。
聞仲這個人, 一身的戾氣, 上挑的鳳目滿是淩厲之氣，只有在看向金靈時, 目光才會無端柔和三分。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聞仲心裡是有金靈的，儘管他說的話, 句句能夠氣死人, 也虧得金靈好脾氣, 若換成了別的人，只怕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死了。
「裡面是什麼？」
楊戩問。
聞仲沒有回答, 幾句話間, 二人已無聲交手數個回合。
聞仲斜睥著楊戩, 道：「你想知道？」
楊戩點頭, 盒子拋向空中，裡面的點點螢光劃過好看的弧線。
僵持不下, 只剩相看兩厭, 聞仲不耐煩道：「你那麼像他你會不知道？」
湯池就在隔壁院子裡, 二人不敢鬧出太大動靜，拳腳相向，頗有些旗鼓相當的感覺, 楊戩緊緊抿著唇，只是不把盒子交給聞仲。
聞仲被他弄得沒了脾氣, 又恐一會兒金靈回來，於是道：「師父的過去。」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看看楊戩與元始頗像的氣場，聞仲勾了勾嘴角，眸裡滿是嘲弄之色：「原來你還不如當初的我。」
聞仲冷冷開口，語速很快：「你知道師父為什麼收你嗎？是因為你某些時候和元始很像！」
「而師父和元始的過去，就在這個匣子裡。」
剩下的話聞仲縱然不說，楊戩也能明白，無非是再俗套不過的，少女懷春的故事。
與金靈相處的這些時間裡，楊戩聽過太多有意無意談起他的話，無非是，他像某個人。
這樣的話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誰和誰相像，直到後來與金靈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他終於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的確很像金靈的某位故人。
這位故人曾金靈錯失證道成聖的機會，絕望地封了那段記憶，成了現在無欲無求冷冰冰的金靈聖母。
而現在，那段令金靈痛苦而絕望的記憶，就在他手裡，他略施法力，就能讓這些另她不愉快的記憶徹底消失。
楊戩看著匣子出神，聞仲冷笑一聲，掌心閃過雷電，瞬間將玉盒子碾為粉末。
「你——」
玉盒子裡的點點螢光，沒有了盒子的保護，很快各自飛舞散去，楊戩在空中一抓，只抓到幾個溫熱的光點。
聞仲轉身大步離去，冷聲道：「對師父不好的東西，不應該存在。」
夜風拂面，聞仲心頭一驚。
原來不知何時，金靈已經披衣來到門口，剛才他與楊戩的那番話，只怕她聽得一清二楚。
聞仲目光不自然地躲了躲，低聲喚道：「師父。」
楊戩聽到聲音也從屋內趕出。
金靈身披月色，頭髮半濕，空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味，楊戩只看了一眼，也如聞仲一般移開了目光，道：「師父，盒子碎了。」
「碎便碎了。」
那被眾人認為她最重要不過的東西，於她看來，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金靈平靜走回房間，僅剩的點點螢光瞬間沒入她的眉心，她肩膀一僵，而後慢慢垂了下來。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金靈來向聞仲辭行，聞仲眸色變了幾變，道：「師父去哪？」
金靈道：「麒麟崖，玉虛宮。」
聞仲猛然抬頭，放在桌上的手指微顫，他眯眼看著金靈，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可最後什麼也看不出來，她還是他記憶裡那副雲淡風輕模樣，不悲不喜，冷若寒霜。
聞仲手指慢慢握成拳，金靈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我不干涉人間事，此次劫殷洪殷郊回朝歌，只因你在朝為官，幫你的緣故。」
「如今大劫在即，我需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聞仲看著金靈，不確定昨夜他打碎盒子之後，她恢復了多少記憶，但她既然這般說話，他也沒法挽留，垂下眉，聲音微涼，道：「師父自去便是。」
金靈與楊戩的身影消失，聞仲刷地一下把桌上的東西打落在地。
東西碎了一地，聞仲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疲憊地閉上眼，額頭抵在桌子上。
空氣中，金靈的氣息已經很淡了。
那特有的清冷花香，去往了他最不喜歡的昆侖山。
不對，還有一道極淡極淡的氣息，去的是朝歌皇宮，蘇妲己的位置。
聞仲又突然睜開眼，身體消失在房間。
醉了酒的商紂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聞仲抓起蘇妲己的胳膊，問：「我師父來過？」
蘇妲己嚇了一跳，連忙道：「作死哦你。」
指了指睡著的紂王，蘇妲己小心翼翼披衣起來，攏了攏頭髮，才慢吞吞道：「你師父當然來過，可嚇死我了——」
「說重點！」
感覺到聞仲的不耐煩，蘇妲己快速道：「她昨夜問我喜歡一個人會有什麼反應。」
聞仲臉色微冷，蘇妲己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與她說了許多，她總不懂，最後我說，想知道喜不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對著那人看上一會兒，若是想親上去，那便是喜歡了。」
聞仲鬆開了蘇妲己的手。
那些金靈不該想起的事情，她究竟想起了多少？
金靈領著楊戩來到麒麟崖。
麒麟崖上，輕風拂面，華光各異，祥雲陣陣。
金靈看著不遠處的玉虛宮，平靜無波的眸色終於動了動。
南極仙翁身騎仙鶴，緩緩落在她面前，打了個稽首，道：「道友。」
金靈略微點頭，道：「我要見兩位師伯。」
她沒有說我來拜訪兩位師伯，而是直接開口，說見，完全不是晚輩來拜訪長輩的態度。
當年之事，南極仙翁也略有耳聞，只是他素來不過問塵緣事，故而也不大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
但是，再怎麼不大清楚是非曲直，有一點他還是知道的，那就是，當初的金靈，確確實實是被元始天尊坑了個慘的。
證道入聖，多好的機會，白白的丟了。
雖然說金靈現在的道行也很高，三教弟子中的翹楚，但跟成聖相比，那還是不夠看的。
南極仙翁的目光在金靈臉上游走，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她身後的男子一身白衣，抹額隨風飛舞。
南極仙翁看看金靈，再瞧瞧楊戩，神情頗為複雜。
她來找元始老子何事？為當年之事而來，還是為現下的封神之事而來。
可惜金靈的那張臉，除了實在好看之外，著實讓人瞧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要不要讓她見元始天尊呢？
作為闡教中人，都是不想讓她見的。
闡教弟子，誰人不知，金靈聖母四字，在麒麟崖玉虛宮，是提也不能提的。
闡教自認三教最為正宗，處事霽月風輕，但在萬年之前，卻是把金靈坑了個慘的，坑金靈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闡教掌教之人元始天尊，大約是因為提起金靈，就想起那些不大地道的事情，金靈的名字，便成了玉虛宮的禁.忌。
南極仙翁面有難色，道：「師父正在閉關修煉，恐怕難以相見。」
算了，還是不要讓她見的好，封神之戰一觸即發，誰知道現在的她是過來做什麼的。
截教弟子在榜之人極多，指不定她是過來查探闡教實力，好讓截教弟子少上封神榜的。
「是麼？」
金靈的話音剛落，南極仙翁面前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剛才那個與他面對面說話眉目清冷的金靈，竟是她的幻影！而她的真身，早就不知道何時已進了玉虛宮。
南極仙翁大驚失色。
燃燈道人曾與他講過，說三教之中，旁人倒還寥寥，唯有通天的八大親傳弟子，最是不好對付。
尤其是，差點成聖的金靈，以及即將成聖的雲霄。
南極仙翁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只覺得同為聖人弟子，她二人再怎樣厲害，也不過修為略比他高上一些罷了，哪裡有燃燈說的那般恐怖？
然而今日一見，方知燃燈並未誇張。
能越過他，不知不覺進入玉虛宮的，金靈是聖人之下的第一個。
更別提，金靈身邊還帶了個修為僅是地仙的徒弟。
仙鶴揮著翅膀，南極仙翁一臉凝重，他路上遇到的闡教弟子，對於金靈的到來竟然毫無知覺，仍是各司其職，一如往常的模樣。
南極仙翁的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他剛才只顧著想金靈為何而來，沒有注意她身後的人，如今細想起來，驚覺那人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為什麼熟悉呢？
南極仙翁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直到他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了元始天尊身邊的白鶴童子，白鶴童子對他打了一個稽首，道：「師兄，師尊交代的事情，師兄做的如何了？」
南極仙翁才突然想起，金靈身後的男子，冷靜自持的氣度，像極了元始天尊。
氣度雖像，但容貌並不相信，男子的眼是瀲灩的桃花眼，但卻沒有輕佻風.流之感，薄唇微抿，面沉如水。
但若認真論起來，他的氣度與元始天尊也不是特別相像，元始天尊是運籌帷幄的眸色深沉，而楊戩，是千帆過後目光澄澈，胸有丘壑，眉間卻沒有工于心計的精明與算計。
但不管怎樣，猛一看，楊戩的氣質還是和元始天尊挺像的。
金靈把這種人帶在自己身邊圖個什麼？
給自己添堵嗎？
南極仙翁一邊想，一邊回答著白鶴童子的問題，目光卻飄向元始天尊所在的麒麟崖之上。
金靈能在他面前悄無聲息進去，但卻未必能瞞得過元始天尊。
聖人之下皆螻蟻，金靈再怎麼道法高深，於元始天尊面前，不過是個螻蟻罷了。
想到這，南極仙翁又有些釋然，管她闖入闖不入的，若惹惱了元始天尊，只怕有她好看的。
金靈在元始天尊門前顯形。
楊戩道：「師父，徒兒在這等你。」
他其實是不大想見元始天尊的，尤其是，元始天尊與金靈還有著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
見了元始天尊，他總有種，替代品見了正主的錯覺。
金靈卻淡淡道：「無事。」
「你是你，他是他，我收你，從來不是因為旁的原因。」
楊戩一震，眼底一片柔軟，低頭說是。
金靈抬手正欲叩門間，手指尚未碰觸到門，門便無聲開了。
屋裡飄著潺潺的檀香，身著鴉青色衣衫的男子于薄團上打坐，他的眼睛閉著，聲音如從冰塊裡過了一遍似的：「你來了。」
明明是暮春四月，金靈卻只覺得身上有些冷。
那些紛紛擾擾支離破碎的記憶，在見到元始天尊的那一瞬間，爭先恐後地在她腦海炸開。
「你是誰？」
「...」
「你和我一樣嗎？」
「...」
「我叫金靈，你叫什麼名字？」
「...」
「你怎麼不說話？」
「...」
那年她還只是一縷神識，於一團混沌中，感覺到與她一樣的存在，便興沖沖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那縷神識總也不理她，她也不甚在意，依舊每天嘰嘰喳喳地與他說個不停。
她無聊太久太久了，世界只有她自己。
那個和她一樣的東西，是她唯一能夠接觸到的，活的生物。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她問的次數太多，他終於開口道：「元始。」
她就笑了起來，說，你再做什麼？我能幫上忙嗎？
他便悶悶道：「開天。」
「哦，開天？天是什麼東西？」
「...」
他又不說話了。
如此過了不知多少年，她感覺身體越來越輕，周圍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靜，她聽到許多她之前沒有聽到過的聲音，好聽的，不好聽的，很是熱鬧。
她感覺到他松了一口氣，隨著他似乎是消失了，又像是沒有消失，她鬧不明白，就問他：「你怎麼了？」
他道：「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裡？還會回來嗎？」
她只認識他一個生物，他若是走了，就沒有人陪她說話了，雖然他倆之間，多數是她在說，他在聽。
他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唯一的夥伴要走，金靈有些傷心，他似乎是察覺到她的難受，頓了頓，道：「以後你可以來找我。」
「我去哪找你？」
「昆侖山，麒麟崖。」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看到天空透亮，河水清清，綠色的草原一碧千里。
她化成了一個東西，但她不知道好看不好看，從河邊走過時，在河裡看到了她的倒影。
她不知道那是倒影，只是覺得好久沒說話，便對河裡的東西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金靈。」
河裡的東西也如她一般，眉眼彎彎。
她以為自己又有了朋友，很是開心，只是她這個夥伴說的話，她聽不到。
金靈對著小河自說自話半天，稍微不注意，手指一劃，平靜的水面蕩起波浪，她的夥伴不見了。
她那時才知道，河裡的東西，原來是她。
腦海裡的記憶斷斷續續，拼湊不出那些發生過的曾經。
又一篇情景還原，是她到了麒麟崖，旁的人說：「你不是闡教弟子，不能在玉虛宮的。」
她問：「弟子？」
那人點點頭，道：「只有拜元始天尊為師，才能在玉虛宮住的。」
她聽此握緊了小拳頭，認真道：「那我現在找他，讓他收我為徒。」
她輕車熟路找到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正在打坐入定，她上前去搖他的胳膊，道：「你做我的師父好不好？」
元始天尊被她擾了清修，緩緩睜開眼，好看的眸子有些嚇人。
她一下子又慫了，踢著鞋，攪著袖子，呐呐道：「你別這樣看我，我害怕。」
她想說的是，你以前不這樣的，雖然話不多，但一點也不嚇人。
但又一想，那時候她什麼也看不到，周圍是一片黑暗，怎麼會知道他的臉色如何？說不定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樣的，只不過她沒有眼睛，看不到罷了。
他冷冷開口：「你無須做我徒弟。」
「為什麼？」她又揚起了頭，鼓起勇氣，委屈巴巴道：「可是我不是你徒弟的話，就不能在這住下去了。」
她自有神識之後，便一直在飄蕩，她不喜歡這種飄蕩的生活，她想要一個安定的住所，別人告訴她，這種安定的住所，叫做家。
現在的麒麟崖就是她的家，她很喜歡這個地方，可又有人告訴她，麒麟崖只是闡教弟子的家，不是她的家。
他的目光又冷了下去，問：「你拜我為師，只是想在這住？」
「是啊。」
金靈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生氣了。
他總是愛生氣，凶巴巴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玩。
但她還是在玉虛宮住了下去。
後來她去後山采.花，聽人講，有個弟子犯了錯，被元始罰去人間經歷輪回。
再後來，她又大了一些，終於從元始的腰間長到了他的胸口，穿著漂亮的裙子時，不再拖在地上，弄得髒髒的。
她的修為越來越高，麒麟崖已經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只有偶爾找元始下棋的通天，還能跟她過上幾招。
但她卻很不喜歡通天，儘管通天長得很好看，也很愛笑，尤其是，見了她，那雙眼睛更是笑得不見眼珠子。
原因無他，通天與她過招時，總愛扯她發上的簪花。
通天拿下簪花之後，放在鼻下一嗅，然後抬起頭，對著她笑著道：「花美，人更美。」
她很生氣，可又打不過他，只好氣呼呼地追著通天要簪花。
元始見了，手指一揮，從通天手裡奪過簪花，眼皮抬也不抬，漫不經心地往她頭上一插。
時隔萬年，金靈早已不是當年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回憶起往事，也沒有了當初看問題的片面。
她不是元始天尊的徒弟，也不是元始天尊的朋友，捫心自問，她沒有立場讓元始天尊待她好。
所以後來的她被犧牲，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不過，那時候的她看不開罷了。
一個個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拼湊出一個並不完整的往事曾經，金靈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元始天尊，似真還假的紛擾湧上心頭。
其實那時候的她想法真的蠻簡單，她相拜元始天尊為師，這樣她就能長久地在玉虛宮住下去，而不是一個頗為尷尬的身份，不是朋友，也不是弟子，只是一個意外。
可惜到最後，她逆天改命，幾乎拼了性命也沒能得償心願。
那時候的她奄奄一息，身體的每一處都是疼的，看什麼都是血紅一片，嗓子也是生生的疼，她拉了拉元始天尊的袖子，斷斷續續問道：「你...收我麼？」
她感覺到元始天尊身體一僵，捏著金丹的手停在半空。
過了好半晌，元始天尊聲音微涼，問她：「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拜我為師？」
金靈笑了起來，道：「當然是啊。」
「要不然，我費這個勁做什麼？」
她話音剛落，就被元始天尊塞了一枚金丹。
金丹入口即化，她身上的疼似乎也輕了一些，眼前不再是血霧朦朧，她終於又看到了元始天尊冷峻的面容。
元始天尊一字一頓道：「我、不收你。」
「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找我。」
說完話，元始天尊拂袖離去。
她吃力起身，看著他遠去背影，突然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收她為徒，來麒麟崖找他也好，拜他為師也罷，不過是他隨口提了一句，她就興沖沖地一廂情願了。
入了夜的玉虛宮靜悄悄的，她能聽到自己蹣跚的腳步聲。
她從麒麟崖下山，一路上，冷風只往她脖子裡灌。
她本來就受了極重的傷，山路難行，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於意識快要消失前，她看到身著鵝黃道袍的通天信步而來。
通天的衣服堪堪掛在肩膀上，手指捏著她的下巴，一貫愛笑的桃花眼這次沒笑，只是眯眼問道：「喲，這不是金靈嗎？」
「哭個什麼？」
她想說她沒哭，只是風有些冷，但開口，卻變成了：「我沒地方可去。」
後來通天把她帶回了蓬萊島。
不知是不是那粒金丹的緣故，她的傷好的很快。
傷好之後，她跪在通天面前，要拜通天為師。
通天把她扶起來，皺眉說：「小金靈，你可想好了，你要拜了我，就矮了一輩，以後再見他，可是要叫師伯了。」
沒入她眉心的記憶雖然不太完整，但勉強也能拼湊出一個模糊的過去。
廣成子說的不錯，她當初都不怨他，如今萬年都過去了，還怨個什麼？
忒矯情了些。
天地初分，萬物有靈，有靈便有神力，有神力也就有野心，於是各自爭鬥不休，人間沒個秩序，變成了一個煉獄。
共工爭帝失敗，怒觸不周山，導致天塌地陷。十隻三足金烏得知後出門看熱鬧，險些將大地烤化，後羿怒射九日，最後一隻沒死，只是不知被誇父趕到了哪裡。
沒有金烏，人間也就沒有陽光，又逢相柳氏作亂，所到之處，皆是沼澤，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在這大雨傾盆和沼澤中艱難求生。
雖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人間太慘，聖人們都看不下去，但看不下去也要看，聖人不能干涉人間事，天道有序，萬物有償，人間現在這麼慘，肯定是有原因的，若聖人出手干預，人間的慘劇能暫時緩解，但過了十年二十年，□□涉的人間，便會遭到天道的反噬。
到那時，人間比現在還要慘個百倍。
聖人們沒辦法，自己干涉不了，只好暗搓搓商量出一個對策：找個修行高的人，收了開天闢地以來有靈力的半神族的靈力，省得那些半神一個想不開就去撞天柱，看熱鬧，不管人間的死活。
此時三教還未創立，三清雖已成聖，手下卻無修行這般高深的人，能做這些事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女媧，一個是禹王，還有一個是懵懂不知事的金靈。
後來沒有做這件事的女媧煉石補天，捏土造人成聖，禹王也未插手，因治水有功，天下歸心，成了華夏大地第一個君王，永享後世香火，逆天改命違了天道的金靈，什麼都不是。
但當年的她，卻是有分陰陽，化萬物，重鑄日月星辰的大功德，然而青史幾行，從未出現過她的名字。
如今萬年歲月彈指過，再去論個是非曲直，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可再怎麼沒有意義，她當初白白錯過的大好機緣，卻是不能這樣輕易揭過的。
往事翻湧，金靈看著元始天尊的目光明明暗暗，最終她的眸色恢復平靜，道：「兩位師伯萬壽無疆。」
「弟子來與兩位元師伯做個交易。」
清風化老子而至，元始天尊一如往昔，眼皮抬也不抬，老子半睡半醒，道：「通天呢？」
聖人只跟聖人談事，她道行再怎麼高深，也不是聖人，是不夠格跟聖人做交易的。
金靈卻笑了起來。
她本就生的極美，驀然一笑，若風止雪融，天地初霽。
老子垂著的長眉動了動。
金靈道：「當年之事，二位師伯，可算欠我一個人情？」
她這次沒再用弟子自稱，而是用了「我」，好心提醒著，她原來是和元始老子同輩。
老子想的主意，元始找的她，三清之中，唯有通天沒有插手此事，認真算起來，是老子和元始聯手推了她一把。
老子抬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元始還是一副入定的模樣，雙眼閉著，一臉冷峻，不像是欠了金靈人情，倒像是金靈欠了他人情一般。
「如今封神在即，我想用這個人情討兩位師伯一句話。」
老子這次沒再自持身份，問道：「何話？」
金靈道：「聖人不得插手封神之事，三教弟子各憑本事上榜。」
「你竟是為這事而來？」一直沉默著的元始終於開口，他抬眼，目光冷厲。
「師伯以為我為何時而來？」
金靈迎著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還是說，師伯覺得，弟子是那等矯情癡纏之輩？抱歉，讓師伯失望了。」
「弟子拿得起，放得下。」
她坐在元始面前，與他不過數米距離，曾經的意難平，而今卻是一點也無了。
愛也好，恨也罷，都過去了，當初她不得證道成聖，她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元始眸色如古井一般無波，看到她身後的楊戩時，眼波微動，又瞬間恢復冰冷，卻是將話題轉回了封神之事，道：「你倒會為通天打算。」
「自然。」
金靈頷首：「弟子此生無悔入截教，自當為教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山間的清風吹動著元始身上鴉青色的長袍，梳成一絲不苟的發束被吹出了幾縷鬢髮，在他額間飛舞。
碎發飛舞間，元始冷聲開口：「我若是不答應呢？」
金靈道：「師伯大概忘了，弟子當年做了何事。」
她抬起頭，雲層中，金烏帶著萬縷霞光，普照著世間，回想著萬年不曾念過的決，金靈給小金烏遞了個消息：「收了光芒。」
小金烏的聲音膽怯又不安：「聖母...你...你...」
「我想起來了。」
小金烏一下子便哭了：「你終於想起來了，可是我的九個哥哥都死了。」
「我會送他們去封神榜，待封神結束，他們仍是神職。」
送金烏魂魄去封神榜的事情，金靈曾與楊戩說過，楊戩道：「他們曬死我娘，我為報仇，也殺了他們。」
看了看金靈，楊戩又道：「如今我娘尚有一線生機，至於師父如何處置他們，當由師父做主。」
他娘都能活了，金烏活不活，已經跟他沒關係了。
小金烏聽金靈的話，收了金烏之光，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瞬間變為黑暗，夜幕中，月與星辰卻是一個也無。
日月星辰本就是她靈力所化，聽她差遣，再正常不過，只不過，萬年以來，她不記得那些事情，日月星辰怕她想起傷心事，也從不敢私下聯絡她。
這才導致她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麒麟崖一片黑暗，片刻後，元始與老子身後亮起華光，老子終於睜開了眼，不再是一副半睡未睡的模樣，元始眼睛微眯，道：「你在威脅我？」
「弟子不敢。」
老子看看周圍，看看外界，語重心長道：「日月星辰於旁人來道，至關重要，可對聖人來講，卻是無關重要。」
「金靈，你為封神之事，讓世間萬物陪葬，卻是得不償失。」
金靈道：「師伯嚴重了。」
老子再一瞧，呵呵，天地之間，唯有麒麟崖沒有日月。
楊戩恐金靈激怒了老子元始，在心中提醒道：「師父，當心他們動怒。」
聖人動怒，金靈再怎麼道行高深，也要魂飛魄散。
金靈回道：「不會，他們捨不得我死。」
她若是死了，天地就真的沒有日月星辰了。
到那時，老子與元始去哪再找個像當年的她那般傻的人，去違逆天道重新化日月？
闡教門人？還是人教弟子？別想了，道行一個比一個低，加在一起指不定也化不出一個星星，更別提日月了。
不過楊戩的話，倒是提醒了她，經歷過上一世的封神，金靈對這兩位師伯的認知，可是上了一個極高的層次。
什麼以大欺小的事情，不要皮面的事情，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
金靈將楊戩收在了玉簪裡。
玉簪隨她而生，早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了，除非她死，否則元始與老子根本沒辦成從裡面把楊戩弄出來。
昆侖山乃是仙家福地，萬年以來，從未出現過這種天空驟黑的情況。
修行本就是打坐吸收日月靈氣，如今沒了光，莫說修行了，以後生活都是個事。
闡教弟子紛紛出來問詢原因，燃燈看了一眼南極仙翁，南極仙翁捋著鬍鬚，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燃燈收了目光，道：「早就與你說過，她是最大的威脅。」
老子與元始正在見客，眾弟子也不敢亂闖，紛紛看向燃燈，燃燈作為副掌教，在元始面前略有幾分薄面。
燃燈道：「罷了，我走一遭。」
話音剛落，正欲動身，卻見通天教主領著龜靈翩然而至。
通天教主拉了拉掉在肩膀外的衣裳，調笑道：「喲，這倒是稀奇，外面大亮，麒麟崖居然是一團黑暗。」
龜靈撇撇嘴，接道：「可見是黑心事做多了，報應終於來了。」
一句話，將闡教弟子氣得不輕，紛紛指責龜靈。
通天懶洋洋地打著圓場：「新收的弟子，不懂規矩，你們作為師兄的，多擔待些。」
新收的弟子？騙鬼呢！誰不知道龜靈是通天的嫡傳弟子，待的跟親女兒一樣。
但聖人開口，別說是新收的弟子了，就算說龜靈是個男仙，他們也要和顏悅色說很是，師弟風度翩翩，一看就是修仙的好料子。
沒辦法，聖人以下皆螻蟻，聖人說什麼都對，如果聖人說錯了，那麼倒回去看上一條。
通天大步而行，與龜靈咬著耳朵：「你師姐闖禍了，等會兒你乖點，別再惹你兩個師伯生氣了，知道不？」
龜靈大聲回道：「知道了，弟子這濕生卵化之輩，兩位師伯一看就喜歡。」
「再說了，為了見兩位師伯，弟子可是特意在東海泡了好幾日的澡，再尊重師伯不過了。」
跟在後面的燃燈目光冷了冷，和著通天不是來教育徒弟的，而是存心找事的。
他早該想到的，通天那麼護短的性子，怎麼可能上門把金靈一頓教訓？
再瞧瞧跟在他身後的龜靈，烏龜得的道，元始最為看不上的東西，領她過來，不是存心給元始添堵麼？
燃燈連連搖頭，截教門人，沒有一個是能讓人省心的。
通天人未至，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兩位師兄，師弟前來請罪了。」
話是說的請罪的話，可話音卻一點請罪的意思也沒有，反而有著幾分幸災樂禍。
金靈向通天見禮，通天摸摸她的頭，問：「腿還未好？」
「紅粉骷髏，皆是皮相，腿好未好，又有什麼重要？」
反正好與不好，都不耽誤她的事。
遇到道行高的，比如聖人，她根本沒有下輪椅的機會，道行低的，比如闡教十二金仙，她更不需要下輪椅，所以幹嘛不坐著輪椅晃悠？
坐著輪椅，還省了很多站著需要行的禮。
元始天尊餘光掃過她的腿，又漫不經心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通天身上，但見通天身後的龜靈，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龜靈笑呵呵來向元始老子見禮，身上的味像是剛在污濁不堪的水裡滾過一般，熏得元始幾乎背過氣，但通天教主在側，元始也需顧一顧身為長者的風度，堪堪壓下喉嚨裡的濕生卵化之輩。
元始道：「把你徒弟帶走。」
——風度雖在，但厭惡之情卻是一覽無餘，更何況，通天既來，必是為金靈所說之事。
封神榜上一共三百六十五正神，他門下子弟全部填進去也不夠，再說了，他教出來的徒弟，他心裡有數，加在一起，大概會是金靈的對手。
聖人不插手，是坐看截教弟子大殺四方嗎？
別想了。
通天道：「別啊，師兄。」
「既然來了，咱就好好聊聊封神的事。」
通天輕車熟路地盤腿一坐，把老子往一邊擠了擠，肩膀撞了撞元始，笑眯眯問：「師兄，你想好讓誰上榜了嗎？」
說完話，捂了捂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可憐我門下弟子過千，此次封神，怕是要去了百餘。」
金靈眼皮跳了跳。
通天這番話，是在戳元始心窩。
封神榜三百六十五正神，三教弟子各在其中，截教弟子眾多，上榜者有百餘人，而闡教弟子，只怕全上了，也不夠昊天給出來的人數。
當初簽押封神榜，通天曾向金靈隱晦透露過，說昊天讓三教各出多少人，不夠人數的自己想辦法。
截教萬仙來朝，自然是夠的，元始收徒挑剔的很，門下弟子極少，自然是不夠的，於是乎，闡教的二代弟子便火急火燎下山收徒，力圖徒弟上榜，自己成仙。
想到這，金靈又有些疑惑，既然昊天約定的三教各有數額，那上一世上榜的全是截教弟子，昊天為何坐視不理？
任由這樣稀裡糊塗封神？
難道說，元始與老子聯起手來，可以不將昊天放在眼裡？
這不可能。
昊天是誰？昊天就是天道，天道就是昊天。
聖人哪怕不沾因果，不入輪回，也不可能與天道作對。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能威脅聖人的感覺可真好
於是，這章之後
是女主日天日地的逆襲
其實也不能說是逆襲
畢竟她之前很牛掰
只是不記得了而已23333
請相信作者的節操
真的是爽文
又蘇又爽的那種~\(≧▽≦)/~
第25章
難道說，昊天上帝要的只是三百六十五正神, 而裡面究竟是截教弟子, 還是闡教弟子, 昊天並不關心？至於所謂的三教上榜人數，不過權衡利弊之後制定的？
電石火光間, 金靈眸色變了幾變。
是了，昊天上帝雖為天道，但也不會逼迫聖人太過, 畢竟聖人與天道, 本就是相輔相成的, 與聖人作對，對他並無益處。更何況, 闡教人教兩教的弟子, 全部死完也不夠填榜, 所以元始天尊與老子的小動作, 昊天上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去干涉。
金靈心頭一顫。
她之前怎麼沒有想明白？！
所謂封神, 不過是昊天上帝玩的一手制衡罷了！
什麼三教弟子各有上榜, 明明是看截教萬仙來朝一家獨大, 故意削弱截教的實力！
元始天尊覺察了昊天上帝真正的意圖，索性和老子將計就計，讓截教門人填補了原本闡教人教的神職, 以至於導致了後來的截教滿門慘滅。
閉上眼，上一世封神之後的情景一幕幕出現在她腦海。
截教覆滅之後, 闡教也好不到哪去。
十二金仙裡，慈航、文殊、普賢、拘留孫去了西方教，甚至就連闡教的副掌教燃燈道人，也入了西方教。
看似封神中最大贏家的闡教，自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而西方教原來的兩位聖人，准提和接引，後世卻全無蹤跡，仿佛這兩個人的存在，只是為了封神，封神之後，便查無此人。西方教到最後是她的大師兄多寶做了佛祖，面對著有著滅教之恨得慈航四人，又怎會對他們好？
所以慈航四人只是菩薩，並不是佛。
而到了封神萬年之後，世間無闡截兩教，只有天庭與西方教分庭相抗，三清退居三十三重天，自此不問世事。
曾經赫赫揚揚的三教，終究成了一個模糊不堪的傳說。
滄海桑田後，世人甚至還有質疑，三教是否真正存在過。
金靈以前總覺得，闡教是封神裡最大的贏家，今日想通天道真正的意圖後，又覺得並非如此。
金靈肩膀微顫，心頭一驚，好一出制衡的手段！
竟是將三教全部算計了去！
金靈又想起上一世女媧私下找她說的過，她一直以為，女媧口中的「他」，指的是元始天尊，但如今看來，卻是另有其人。
金靈抬眼，看向元始天尊，倨傲自負心思深沉如他，一生視他人為棋子，居然也有被人當棋子算計到了的一天。
何其諷刺。
通天教主對著元始天尊拉拉扯扯，有一句沒一句說著封神填榜，老子目光迷離，仿佛很快就能睡去。
天下為棋，三教聖人各在其中而不自知。
她該如何破局？
聖人尚逃脫不開天道，以她一人之力，要如何與天道相抗？
她從來不怕逆天而行，她只擔心逆天而行之後，截教仍不得善終。
就在這時，楊戩的聲音在金靈心中響起：「師父，徒兒總覺得，封神之事並非我們所看到的這般簡單。」
楊戩一邊說，一邊斟酌著用詞，想抓住那最為緊要的關節，卻又如霧裡看花一般，總讓他琢磨不透。
饒是這樣，他的想法卻也隱隱與金靈剛剛想通的事情不謀而合。
「師父，你覺得呢？」
金靈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很聰明。」
楊戩道：「師父需好好想想，如何化解才是。」
萬千念頭在金靈腦海閃過，金靈問：「若是你，你會如何做？」
楊戩輕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三教本是一家。」
麒麟崖上的輕風送來陣陣花香，那是她曾經很喜歡的甜膩的香。
她很喜歡，但闡教弟子卻不喜歡，覺得那花香甜膩太過，有擾清修，便奏明燃燈，將那花撤了，換成梅蘭竹菊。燃燈聽了弟子的話，淡淡地看了一眼手捧著新采的花，一臉稚嫩的她，道：「不可。」
時光萬年彈指過，她早已不是當初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而麒麟崖上的一切，卻還如她之前所在一般，半點也不曾改變。
昆侖山，麒麟崖，這裡曾是她仙生的起點，夢開始的地方。
那件事之後，又經封神，這裡的一切，變成了她最為不喜歡的地方。
封神大戰之後，她的思維一直被困在截教是被闡教滅門裡面跳不出來，但卻沒有去想，封神之戰，闡教也是受害者。
在這場從上至聖人，下至凡人的戰役中，沒有人是贏家，所有人都輸了，區別無非是，是一敗塗地，還是垂死掙扎。
截教是一敗塗地，人教闡教是垂死掙扎。
但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本來是一家啊。
金靈閉了閉眼，道：「徒弟，謝謝你。」
再睜開眼，金靈眼底一片清明，看著元始天尊，道：「請師伯摒退左右。」
「弟子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三位聖人商議。」
金靈的臉色太過凝重，通天教主忍不住挑挑眉，道：「幹嘛跟他說？」
「咱師徒倆私下說。」
通天教主的密音傳來：「徒兒啊，你少拿這麼嚴肅的表情唬我。天塌了，為師給你頂著。」
金靈心中一暖。
通天教主永遠都是這樣，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模樣，但當徒弟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從來不含糊，義無反顧地沖在徒弟面前。
上一世就是這樣，天道算准了他的性子，弄死一個又一個截教弟子，才導致後來的通天教主怒擺誅仙劍陣。
通天教主雖然整天帶著徒弟們擠兌元始老子，但心裡對他們二人還是非常尊重的，若非被逼到極致，他又怎會與元始天尊和老子拔劍相向？
金靈密道：「師父，徒兒懷疑封神的真正目的並非單純封神。」
通天教主掏了掏耳朵，道：「你啊，總是想太多，封神自有聖人主持大局，你擔心什麼？」
「難道說，你不放心師父？」
金靈眉頭微蹙，她這個師父，自負更甚於元始，天道如何，天命如何，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要不然，也不會有上一世的怒擺誅仙劍陣了。
故而她再三說起封神有貓膩的話，通天也只覺得是杞人憂天。
金靈理了理思緒，認真道：「師父，事關三教生死存亡，我們不得不防。」
「哪有這麼嚴重？」
通天挑著眉，不屑道：「不過是送些道行低微的門人上封神榜，多大點事。」
「再說了，你覺得你兩位師伯加起來，是為師的對手嗎？」
金靈眼皮跳了跳，徹底拜倒在通天的自負下。
元始老子聽不到通天對她說的話，但她對通天說的話，他們卻是能夠聽得到的。
老子懶懶抬起了眉，迷離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金靈，慢慢道：「你這個徒弟，倒是有趣。」
龜靈上麒麟崖之前特意在海水裡泡了幾夜，鹹腥味充斥著房間，元始天尊一臉不耐，冷冷道：「送客。」
話音剛落，除通天老子外，所有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出屋外。
金靈尚且倒好，輪椅平緩落地，發也不曾亂一縷，龜靈重重地落在地上，痛呼出聲。
燃燈堪堪穩住腳步，白鶴童子現了形，窩在地上喘著氣。
屋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來是通天又和元始動了拳腳。
麒麟崖上沒有日月，只有老子元始的華光庇護著，燃燈走到金靈面前打了一個稽首，看看周圍的華光，道：「道友，麒麟崖乃仙家福地。」
言外之意是沒有日月也無所謂，金靈威脅不到他們。
「是麼？」
金靈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們能借助聖人所加持的華光修行嗎？」
修仙之人，從來借助的都是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沒有日月，闡教門人根本沒辦法繼續修煉。
龜靈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摔疼了的腰和肩膀，對燃燈道：「不知羞。」
「若不是你們修為實在不濟，師伯至於非要插手封神嗎？」
金靈雙手攏於袖中，平靜地看向緊閉著的門。
她在等，等元始天尊主動來找她。
元始天尊是心思何等縝密之人，她剛才與通天的說的那些話，一半是說給通天聽，一般是說給他聽。
她說的是「事關三教生死存亡」，通天自負，或許不會放在心上，但元始不同。
工于心計，城府極深，他不會將這句話聽過就忘。
更何況，闡教現狀不容樂觀，他賭不起。
上一世的封神之戰，天時地利人和元始占全了，闡教十二金仙也被雲霄削去了三花五氣，逼的元始與老子聯手，以大欺小收了雲霄。
認真算起來，闡教是堪堪慘勝截教。
若有更好的應對封神的辦法，以元始謹慎的性格，根本就不會冒險邀請西方教的准提和接引參與其中。
華光加持下，麒麟崖的一切泛著柔柔的光亮，金靈沐浴在華光之下，心底響起一個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驕傲臉：
能威脅到本教主的東西
根本不存在！
ps:如果不是准提和接引插手
元始和老子破不了通天的誅仙陣噠
所以通天自負
真的是有原因的23333
第26章
「你到底想做什麼？」
是元始天尊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如萬年以前的冷漠。
金靈記憶裡的元始天尊，語氣一直都是這般, 沒有一絲起伏, 也沒有一絲感情。
他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聖人, 自然就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若在萬年以前，金靈指不定就甜膩膩地回上一句：「你猜呀~」
但是現在, 金靈卻不想再跟他有太多的接觸，更不想對著他嬌嗔癡纏。
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女仙了。
蓬萊島上的萬年光陰，足夠她想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金靈回道：「師伯不覺得此次封神, 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想想元始天尊和老子原本打的主意便是趁機削弱截教, 金靈忍不住冷笑道：「還是說, 師伯對於昊天之意，求之不得？」
許是被金靈說中了心裡的想法, 元始天尊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 元始天尊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是這樣想我的？」
麒麟崖上沒有了日月, 縱然有兩位聖人的華光加持, 卻也只是起到一個照明的作用。
夜風陣陣，龜靈叉著腰, 與燃燈爭執著聖人該不該插手封神的事。
龜靈的性子又潑又辣, 直氣得燃燈被額上青筋直跳, 藏在長袖裡的掌心動了幾動，最終手握成拳，拳微微顫著。
極為護短的通天在此, 他要是敢對龜靈對手，只怕還未來得及出手, 就被通天一巴掌給直接拍下了。
更何況，龜靈是小輩，他不好與龜靈一般不顧身份開撕。
燃燈深呼吸一口氣，看向金靈，道：「道友，這便是貴教的規矩嗎？」
金靈發上的玉簪碧光閃過，楊戩在她身邊化形，對燃燈打了一個稽首，道：「道友。」
龜靈的話雖然難聽些，但句句都是大實話，聖人本不該干涉人間事，此次封神，又牽扯到商周兩朝之爭、凡人大戰，若聖人插手，只怕於人間無益。
更何況，封神本就封的是三教二三代弟子的事情，三教原本就商議定了，三教弟子各憑本事上榜，聖人插手，算個什麼事？
因而楊戩道：「闡教十二金仙，仙名赫赫，想來無需聖人插手，也能化解封神之事。」
楊戩的話綿裡藏針，燃燈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楊戩的話讓他根本沒法接，若說是吧，那就是默認了不讓聖人插手封神，但聖人若不插手，以闡教弟子的實力，委實是給截教友情送人頭。
若說不是吧，便是承認了闡教弟子技不如人，遠非截教弟子的對手。
左右都不是，燃燈念了一句道號，決定不再跟楊戩龜靈浪費口舌了。
燃燈道：「封神之事，事關重大，非我等弟子可以決議。」
「待聖人商議之後，你我只管聽從便是。」
看了看楊戩，燃燈惋惜不已。
當初玉鼎真人有意收楊戩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只是可惜，途中殺出了金靈，搶先收了楊戩為徒。
楊戩若是拜玉鼎為師，以楊戩的根骨，不出數日，必是闡教的一大助力。
而如今，楊戩拜入截教，成了金靈的弟子。
燃燈搖頭輕歎，閉目不再說話。
又是一陣夜風吹來，坐在輪椅上的金靈肩膀微微顫抖，臉色蒼白似紙。
楊戩眉頭微皺，脫了外衫，細心地披在她身上。
再抬起頭，看向元始天尊緊閉的房門，目光有幾分探究。
房門緩緩打開，通天衣衫不整，但見一群弟子在外，多少要顧及一些聖人的臉面，於是整了整衣裳，對金靈招招手，道：「小金靈，過來。」
金靈說的那些話，元始天尊終究是聽到了心裡，老子原始通天琢磨之後，還是決定聽聽金靈對封神的看法。
輪椅碾過落在地上的枝葉與花瓣，吱呀吱呀地響。
楊戩叫住了金靈：「師父。」
金靈回頭，耀眼華光下，楊戩淺笑，竟比聖人華光還要耀眼，對她道：「別給自己太多壓力。」
金靈眉目舒展開來，欲說些什麼，房門卻突然關閉，耳後是元始天尊冰冷的聲音：「開始罷。」
眾人早就習慣了元始天尊的脾氣，故而也並未把他突然關門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有通天挑挑眉，道：「你急個什麼？」
元始天尊沒有接通天的話，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一如往常。
楊戩的身量頗高，他的外衫披在金靈身上，更顯得金靈纖瘦單薄。
元始天尊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道：「你的意思？」
楊戩的衣服有些大，金靈緊了緊領口。
緊完領口，金靈道：「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老子緩緩睜開了眼，眸中的迷離之色淡了幾分。
通天盤膝坐在蒲團，身體倒向老子，目光卻看向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面沉如水，嘴角下垂，有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不耐。
金靈道：「這便是我的意思。」
「是三教自相殘殺上榜，還是三教和議，全在兩位師伯一念之間。」
老子嘴角噙了幾分笑，目光從金靈轉到通天身上，道：「師弟收了個好徒弟。」
「不敢不敢。」
通天看看元始天尊，嘴角微翹，揶揄道：「山上撿來的。」
通天頗為諷刺的話，元始天尊像是聽不到一般，眼睛位眯，似乎在思索著金靈的話。
金靈迎著元始天尊的目光，繼續道：「若戰，我截教弟子決不畏死。」
她已經把話說透到這種程度，元始老子若是仍然執迷不悟，那就妄為聖人了。
果不其然，老子道：「三教本為同根。」
老子看向元始天尊，元始天尊依舊在沉思。
通天教主肩膀撞了撞元始天尊，道：「裝什麼深沉。」
「行不行，給句准話。」
想想闡教截教零十開的勝率，再摸摸為數不多的良心，通天決定提醒一下元始。
通天道：「你的弟子整天打坐，修行荒廢的不行...」
話未說完，就聽元始天尊冷冷開口：「自負未必是好事。」
「自負是建立自信的基礎上。」
通天指指金靈，臉上滿是驕傲，道：「你覺著，你哪個徒弟是小金靈的對手？」
元始天尊冷哼一聲。
金靈道：「師伯慢慢想。」
她看著元始天尊，平靜道：「三日之後，我與師父回蓬萊仙島。」
三百六十五正神，截教弟子雖占了過半，但截教萬仙來朝，其中也有道行低微的弟子。
那些弟子沒有仙緣，百年之後仍需受輪回之苦，不若送他們去封神榜，雖受玉帝約束，但總強過再世為人為畜。
昊天再怎麼想削弱截教，但截教緊閉洞門不問世事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上門來抓眾仙填榜。
而至於元始天尊，他愛怎麼折騰，都隨他去，反正她該提醒的，都已經提醒過了。
元始天尊臉色陰沉不定，抬眸看著金靈。
玉帝翩然來到三十三重天之上。
祥雲萬里，金光耀耀，玉帝恭恭敬敬道：「截教女仙金靈聖母私泄天機。」
那團祥雲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知道了。」
玉帝眼觀鼻，鼻觀心，斂眉立在一旁。
三十三重天之上，祥雲翻滾中，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白光彙聚在一起，勢不可擋地沖下雲層。
玉帝勾了勾嘴角，身形漸漸消失。
沒有日月的麒麟崖越發顯得寂寥。
闡教弟子齊聚門外，面色凝重，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楊戩面帶微笑，聽龜靈講著金靈。
龜靈道：「師姐是女仙中的第一人，女媧不算，她是聖人，不是仙。」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在華光映照的夜幕中，閃過一道驚雷。
麒麟崖乃是仙家福地，驟雨急風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更別提雷電了。
燃燈眼底的笑意一閃即逝，看向緊閉的房門。
烏雲下沉，轟隆隆的雷聲越來越大，楊戩抬頭看夜幕，龜靈環視一圈闡教眾人，疑惑道：「誰現在渡劫呢？」
「忒不會挑時間了。」
話音剛落，雷霆萬重，直直劈向元始天尊的房間！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
聖人不死不滅，不沾因果，無需渡劫，現在渡劫的，只有一個仙。
楊戩失聲道：「師父！」
南極仙翁一聲輕歎，龜靈迅速反映過來，死死地拉住要往房間沖的楊戩，道：「你做什麼？」
「這是天劫，無人能幫師姐。以你現在的修為，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劈進房間，原本巍峨威嚴的玉虛宮瞬間被碾為粉末。
雷聲震耳欲聾，楊戩劇烈喘息著，聲音發抖：「師父身上有傷...」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來來來
正面劈我不要慫
第27章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自三十三重天之上咆哮而來，勢不可擋地沖向輪椅上纖細單薄的身影。
通天教主終於回過來不對勁, 一貫愛笑的眼睛這次沒再笑, 虛眯著眼睛, 聲音微涼，問元始天尊：「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
通天教主伸出手, 青萍劍現於他掌心，老子按住了他握著劍的手，意味不明道：「再等等。」
元始天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雷之下的金靈,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鴉青色衣袖。
天雷之下, 龍虎玉如意現出了原型, 散發著強烈的碧光，將金靈罩在其中。
金靈沐浴在碧光之下, 微抬起頭, 看著夜幕中刺眼的天雷, 兩股天雷交纏, 猙獰不斷，一次次劈向她頭頂的龍虎玉如意。
金靈下巴微抬, 攏了攏衣袖, 她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三十三重天之上的驚雷, 天道當真是瞧得起她。
尋常仙人歷劫，撐死不過是九重天的天雷, 天道倒好，出手便是三十三重天，生怕弄不死她。
難道天道不怕弄死她之後，時間沒有了日月星辰？
她一死，天道上哪去重置日月？
金靈抬頭看著天雷，天雷兩道，交叉糾纏，一道殺機頓現，一道晦暗不明。
是了，天道想要她死，但又捨不得她死，另外一道沒有殺氣的天雷，是要強行剝離她的記憶。
沒有了記憶，她就又是蓬萊島上的不問世事的金靈聖母，安分且無知地活在天道掌控之下。
碧光之下，金靈看向周圍，通天手握著青萍劍，劍尖直指元始天尊，薄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質問著什麼，不過她身在天雷之下，什麼都聽不到罷了。
金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一出一石二鳥之計，天道當真是操縱人心的一把好手，今日之後，無論她是生是死，三教都免不了一場大戰。
剛才在玉虛宮，她之所以敢說的這麼明白，是因為元始天尊說過，周圍他下了禁制，這裡可以躲過「他」的窺聽。
而如今，她剛說完話，便迎來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天罰，應劫也沒有這麼巧。
天道會不知道她在這裡說了什麼話？只怕元始天尊自己都不信吧，通天教主又那麼護短，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封神之戰，終究還是規避不了。
沒有了龍虎玉如意變成的玉簪子挽發，金靈的長髮飛舞，道道天雷將原本漆黑的夜幕照的通亮，周圍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雷聲。
環顧四周，她卻無一個能託付之人。
心思縝密的雲霄遠在三仙島，做事端方穩妥的無當在蓬萊島，通天雖為聖人，但自負太過，容易被人鑽空子算計，龜靈又是一派天真，心直口快。
金靈的目光移到楊戩身上。
松竹似的少年衣帶翻飛，不斷地掙扎著，想要掙脫龜靈的控制。
想起楊戩素日的行事，金靈眸色微亮，或許他，是現在的她唯一的依仗。
金靈沒有血色的唇動了動，天雷之外，楊戩一震，發瘋似的睜開了龜靈，不顧一起地闖入天雷之中。
天雷的餘震狠狠劈在他身上，楊戩單膝跪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目光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搖曳的碧光中的金靈。
雷聲太大，他沒有聽到她究竟說了什麼，但他能夠感覺到，她需要他的説明。
金靈微微蹙眉，看向頂著天雷趕來的小徒弟，心裡又有些後悔。
楊戩的根骨再怎麼萬里無一，卻也只是跟了她數月罷了，遇到闡教弟子尚且可以一戰，但當面對上天雷時，他的修為便有些不夠看了。
畢竟這些天雷來自三十三重天之上，她作為女仙中的第一人，也沒有把握全身而退，若因此事害得他魂飛煙滅，她又該如何自處？
沒由來的，金靈呼吸慢了一瞬。
楊戩月白色的衣服被鮮血染紅，勒著的抹額在餘震中顫動不止，但他的背卻挺得直直的，硬生生地從雷霆萬鈞中，闖了進來。
楊戩倒在金靈身上，強壓下喉中的腥甜，聲音沙啞道：「師父，徒兒來了。」
四象塔泛著柔柔的光，籠罩在他的身上，金靈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眸色微動，最終歸於平靜，道：「真傻。」
破碎的臟腑痛感減輕，楊戩緩緩從金靈身上站起，半跪在她面前，她掌心翻轉，飛金劍在她掌心顯形。
飛金劍華光流彩，幻化出萬千劍陣，直將重重雷霆，盡收其中。
夜幕恢復黑暗。
燃燈道人微微皺眉，龜靈小嘴微張，滿是驚訝：「師姐...」
金靈掌心向上，一聲清喝：「去！」
流光相映的劍陣又化為飛金劍，劍身發出一聲清脆的嗡鳴，盡數施放天雷！
天雷直沖向三十三重天，祥雲中，點點金色的血液流出，蒼老的聲音咳嗽不斷。
一片廢墟中，金靈抬起了楊戩的臉，看著他瀲灩的眸子，目光清冷，淡淡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一點殷紅的血從金靈胸口飛出，沒入楊戩的眉心，瞬間消失不見。上方的龍虎玉如意搖搖欲墜，碧光慢慢開始暗淡下來。
血入楊戩身體之後，楊戩頓感渾身舒暢，抹額下的天眼光芒若隱若現，然而他面前的金靈，臉色卻越來越蒼白了。
楊戩心頭一驚，反握著她的手，道：「師父！」
金靈的聲音越來越低，原本清清冷冷的聲線竟有了幾分柔意，她看著楊戩，道：「徒弟，我把截教交給你。」
楊戩呼吸一滯，道：「三位聖人都在此，你...」
金靈輕輕搖頭，道：「記住我的話，不要讓它發現。」
話畢她抬起頭，看向夜幕的目光冷傲，眼尾是一抹不羈的嘲弄，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傳入雲層之上：「天道，來戰。」
七香車現與她腳下，四象塔放出萬丈華光，金冠附于她項上，散亂的發停止了飛舞，她手持飛金劍，奮力向夜幕一擊。
龜靈驚呼出聲：「師姐！別做傻事！」
但是已經晚了，夜幕被她生生斬出一道口子，祥雲中，有滴滴金色的血液落了下來。
昏昏欲睡一手拉著元始，一手拉著通天的老子突然睜開了眼，看著與天雷戰在一起的金靈。
通天教主再顧不得與老子元始糾纏，提著劍便要往金靈身邊走，元始冷聲出口：「你現在過去，她死的更快。」
被撕開的雲層中，傳來一個暴怒的聲音：「豎子安敢逆天！」
通天教主的青萍劍抖了一瞬，對金靈道：「小金靈快跑！」
天空不斷收攏，通天教主揮開青萍劍，華光四溢，麒麟崖上飄著淡淡青荷香，通天教主斜睥著雲層，道：「有什麼沖我來，欺負小輩算什麼！」
萬鈞雷霆停了一瞬，通天眼也不眨地看著雲層，然而就在這時，天雷齊發，瞬間落地。
通天瞳孔驟然收縮，青光與白光頓現，瞬間護住金靈的方向。
然而終究晚了一步，金靈手執飛金劍，迎天雷而上。
地上青荷滿地，白藕盈盈，空中劍陣輪轉，四象塔反照，七香車之下，七彩光芒耀眼。
楊戩胸口劇烈起伏著，隨手一抓，握住三尖兩刃刀，飛到金靈身邊，然而剛剛與她並肩，一道碧光閃過，將他壓回地上。
老子拂了拂手中的拐，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元始天尊，他面容如往日冷峻，紫金異瞳眸光流轉，手裡的三寶玉如意已現出法相。
老子收了拐，打了一個哈欠，道：「這是要上天啊。」
楊戩抬起頭，解了抹額，天眼突現，淩厲的白光劈開金靈周圍的天雷。
但是一切還是晚了，那個纖細單薄的身影，已經撞上了天雷。
金光劃過，天地為之震動，日月星辰瞬間消失，小金烏口吐大片鮮血。
千里之外的戰場，聞仲胸口一震，喉嚨腥甜，從墨玉麒麟墜下。
聞仲手捂著胸口，從地上爬起，周圍的兵戈聲仿佛失去了聲音，天地只剩下黑白二色，他望著昆侖山的方向，嘶聲大喊：「師父——」
墨玉麒麟眼眶濕潤，舔了舔他的手背，將他拱在背上，消失在戰場中。
麒麟崖上，楊戩跪倒在地，聞仲跌跌撞撞趕來，揪著他衣領的手指劇烈顫抖著：「師父呢？」
空氣仿佛陷入了凝滯，龜靈低低的抽泣聲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格外清晰，聞仲鬆開了楊戩，目光看向元始天尊，抖開了雌雄雙鞭。
元始天尊寬大的衣袖無風而動，冷冷地注視著金靈的兩個徒弟，道：「廢物。」
聞仲雙目赤紅，手握金鞭，引來雷電，直直劈向元始天尊。
一片混沌中，淡金色的光芒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女子的模樣。
金靈看著面前的無法彙聚的祥雲，目光明明暗暗。
祥雲中，一個蒼老而無力的聲音響起：「你終於來了。」
金靈點頭，盤膝坐下調息。
湘雲中的聲音不斷咳嗽著，過了好半晌，方止住了咳嗽：「它背叛了孤。」
金靈頭也不抬，道：「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星星眼：我好像繼承了不得了的東西
恩，晚上還有一更！
第28章
祥雲是昊天，這個先天地而生的宇宙主宰, 如今奄奄一息, 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只能化成一團雲，雲裡還在不斷地往外流著血。
金靈掃了一眼, 想了想，覺得這大概不是自己的傑作。她剛才那幾劍雖然極其霸道，但那是只是將天道與昊天強行剝離, 應該傷不到昊天才是。
更何況, 傷到了也沒什麼, 她這是將昊天從天道那救了出來，若是不然, 天道無論做什麼沒良心的事, 都會被人記在昊天頭上, 那才是真正的憋屈了。
昊天虛弱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金靈道：「很久以前。」
在昊天上帝面前, 金靈沒有「弟子」自稱，而是直稱了「我」。
認真論起來, 她其實是與昊天上帝一輩的, 與昊天也是一脈同源, 只不過開竅太晚，昊天都成天地主宰了，她還整日裡在麒麟崖玩樂, 後來又拜了通天教主為師，平白地又矮了幾輩。
關於天道背叛昊天的事情, 金靈一點也不意外，都說昊天便是天道，天道便是昊天，但其實不過是一個軀體裡裝了兩個芯子罷了。
而至於金靈何時發覺的天道背叛了昊天，就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金靈與昊天一脈同源，對他的脾氣性情也有些瞭解，他雖然推崇萬物生長自有定律，聖人不得干涉其中，但其實心地頗軟，也見不得人間有大災難。
所以萬年之前，人間變成煉獄時，金靈也曾找過他，讓他出手干預人間之事。
那時候的他衣袂飄飄站在雲端，長髮隨風遠去，俊美無儔。
聽完她的話，他轉過臉，悲憫地看著她，卻又帶著她看不懂的神色，道：「抱歉，我幫不了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去吧。」
金靈雖然小，但並不傻，當時便覺得昊天有點不大正常，但若是讓她說哪點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後來封神大戰，她看著截教弟子一個一個倒下，再想起昊天的眼神時，突然就明白了。
昊天那是有心無力。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那時的他，已經控制不住體內的天道了。
金靈看著眼前的一團雲，她絲毫不懷疑，只需要她輕輕一掌，昊天就能煙消雲散。
淩駕在萬物之上的昊天都被天道折騰成這個樣子，只是金仙而沒有成聖的她，會是天道的對手嗎？
但是，不是對手也要硬上啊，她已經走到這一步，每一步都走的義無反顧。
金靈看看昊天，問：「你還能撐多久？」
話剛出口，便覺得這句話實在晦氣，於是又道：「它的弱點是什麼？」
回答她的是昊天劇烈的咳嗽。
金靈微微皺眉，天道再怎麼霸道，也不應該能把昊天傷成這樣，畢竟昊天先天地而生，不死不滅。
垂眸想了一會兒，金靈覺得，昊天有事瞞著她。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後，昊天緩緩道：「瑤池金母。」
金靈瞬間明瞭。
瑤池金母有個女兒，叫龍吉公主，又叫蕊宮仙子，上一世封神大戰時，一個照面就被她四象塔的餘光打死了。
世人皆傳，龍吉公主是瑤池和昊天的女兒，金靈卻是不大相信的。
聖人無性，根本生不出來孩子，但，昊天既然說了，那指不定是他在裡面動了些手腳，才能讓瑤池生下的龍吉。
金靈問道：「真的是你的女兒？」
「是，也不是。」
昊天聲音苦澀：「孤對她不住，合該有此報應，孤不怪她。」
金靈：「...」
所以你們兩口子的私事鬧得天道褫奪天命，三教眾仙危在旦夕？別鬧了，有什麼事情私下解決不好嗎？非要鬧得互相遞刀子，連累整個世界都跟著遭殃？
金靈深呼吸一口氣，堪堪忍住了一巴掌把昊天拍的魂飛魄散的衝動，問：「我沒興趣聽你的破事。」
「我只問你一句，天道的事情，如何解決？」
昊天被她噎了一下，想了想，道：「孤也不知。」
金靈突然就覺得，天道與昊天爭鬥了萬年，才奪了昊天的意志，真是挺廢物的，換了她，分分鐘就能把昊天整垮。
情字一事，至堅至硬，卻也至柔至軟，故而修仙之人多半不沾情事，是怕自己有了弱點，昊天倒好，沾染情事也就罷了，還弄得自己滿身狼狽，當真是，丟她這脈的人。
天道的事情問不出什麼，金靈只好問西方准提和接引的事情。
金靈問：「准提和接引是誰的化身？」
成聖的統共就這幾個，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准提和接引的身份太引人懷疑了，封神之前，她幾乎沒有聽說過這兩位聖人，這兩個人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封神之後，便查無此聖，仿佛他們，就只是為了封神破誅仙劍陣而存在一般。
太令人懷疑了。
昊天遲疑道：「他們體內，有天道留下的痕跡。」
金靈眼皮跳了跳，她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倆人就是天道的分身，用來在封神時煽風點火，好讓三教互相殘殺的。
頓了頓，昊天又道：「也有三清留下的痕跡。」
金靈眼睛微眯，眸色閃了閃，道：「你是說，三教之中有叛徒？」
她現在的修為還只是個金仙，提起聖人名字時，聖人會察覺到，故而她用了三教，而昊天就不一樣了，現在再怎麼被天道削弱，也是淩駕在聖人之上的昊天大帝，他說話自然就無需顧忌了。
昊天點頭，道：「但具體是誰，孤便不清楚了。」
昊天與聖人之間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相處模式。
不能說誰更強些，也不能說哪個弱，總之誰也弄不死誰，誰也查詢不到誰的訊息，只能從那微弱氣息裡，昊天能探查出來，准提和接引身上有著三清留下的痕跡。
金靈揉了揉眉心，她以前以為，聯合三教，幹翻天道她就贏了，現在想想，這個想法真是天真太過。
天道雖然霸道，但以天道一人之力，也難以推動歷史的齒輪，若無聖人幫他，只怕他也難以成事。
三清的面容在金靈腦海不斷閃過，金靈眸色明明暗暗。
首先排除的是通天教主，截教教義便是為萬物截取一線生機，與天道思想完全相左，他除非腦袋進水了，才會和天道合作來削弱截教的實力。
那麼，是元始天尊，還是老子？
金靈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
「你好好養傷，我改日再來看你。」
麒麟崖與天雷的那一戰，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讓天道以為，她和昊天同歸於盡了。
沒了她與昊天的威脅，天道自然就會放鬆警惕，在它放鬆警惕的時候，也就是她的機會。
聖人之下皆螻蟻，天道又在聖人之上，她現在雖然是女仙之中的第一人，但也只是個金仙，硬剛是剛不過了，想辦法智取還是不錯的。
尤其是，在這個世人皆以為她死了的時候。
金光散去，又在聚在九重天之上。
九重天上，玉帝正在小睡，金光沒入他的眉心，玉帝瞬間便睜開了眼。
玉帝目光昏暗不明，他閉了閉眼，再抬眼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玉帝來到三十三重天之上。
金靈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天道能看出來她，嚴格來講，她已經死了，是個虛無，跳出三教，不在五行，是一個徹徹底底不存在的東西。
天雷之下，眾仙皆以為她自覺難逃一死，將畢生修為傳給了楊戩，卻不知，一同傳給楊戩的，還有她的心頭血。
楊戩除了繼承了她的修為之外，還繼承了她的一切，楊戩不死，她還存在，楊戩若死了，她也隨之消散。
華光加持下，原本象徵著昊天的祥雲變成了太極圖。
黑白兩色不斷轉動，玉帝見完禮，道：「恭喜老師，得掌大道。」
仔細想想，昊天其實挺失敗的，甚是心悅的瑤池金母狠狠坑了他一把，被委以重任視以接班人的玉帝轉投了天道的懷抱，至於天道，那就更不用說，占了他的位置不說，還處心積慮想把他弄死。
這次天道能鵲巢鳩佔，少了瑤池玉帝的其中一個，天道都未必能夠得逞。
天道威嚴的聲音響起：「你亦有功。」
天道自是知道玉帝在這件事情上的重要性，很是肯定了玉帝的功勞。
玉帝笑了笑，問：「全賴老師運籌帷幄。」
「弟子此次前來，想討老師一個恩典。」
「你說。」
玉帝一邊小心窺著天道，一邊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他日天庭與西方教分治天下，誰尊，誰卑？」
天道回道：「你想要什麼？」
玉帝舔了舔嘴唇，目光閃了閃，道：「能克制准提與接引道人的東西。」
麒麟崖上，通天教主的青萍劍削去元始天尊半片衣裳，元始天尊臉色陰沉，冷然一笑，道：「你也覺得是我？」
聞仲用金鞭支撐著身體，大口地喘著氣，地面一片血跡。
聖人以下皆螻蟻，元始天尊說的不錯，他在他面前，確實是個廢物。
聞仲擦去嘴角血跡，雌雄雙鞭又引來驚雷，上挑的鳳目冰冷。
楊戩傲立在雲端，未挽起的發隨風擺動，昨夜的金靈魂飛魄散的場景歷歷在目，心口處只剩下他一人的心跳聲，可他總覺得，金靈還沒有死。
在一個，誰也發覺不了她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徒弟弟真聰明！
摸著良心講
我覺得金靈已經非常牛掰了啊
畢竟她的對手是天道啊
聖人之下皆螻蟻，天道又在聖人之上
在這種情況下，金靈還能把昊天強行從天道裡剝離
而且讓天道誤以為昊天已死，擺了天道一把
這是非常非常牛掰的了！
第29章
陰陽太極圖轉動，天道思索著玉帝的話。
對於玉帝想要能克制准提和接引道人的東西, 他是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玉帝的道行一向都很渣, 遠不如准提與接引，若以後西方教與天庭分治天下, 道行不濟的玉帝，難免會受西方教的欺壓。
倒不如趁現在，找他討要個保障, 也省得以後空有個天庭之主的位置, 而沒有真正的實力。
只是給與不給, 他需要好好想想。
他以後是要淩駕在天庭和西方教之上的，天庭與西方教誰尊誰卑, 對他來講, 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更何況, 西方教的准提與接引, 並不完全是他的人，他沒必要抬舉西方教。
再想想現有的三位三教聖人, 雖名義上需受天道的監管, 但實際上, 除了不干涉人間事這一條外，剩下的事情並不聽他的約束。
更有甚者，他剛才劈洩露天機的金靈時, 通天教主還說什麼欺負小輩，口氣狂妄至極。
天道有了幾分動然, 現有的幾位聖人自視甚高，保不定準提和接引也是如此，既然如此，那索性不如讓玉帝占了這個便宜。
雲層中，天道幻化出一朵蓮花。
玉帝接過蓮花，天道斟酌道：「三清與孤相互制衡，他二人身上有聖人氣息，孤也沒有萬全把握，此物能壓制他二人。」
「不過，有此物傍身，你也不懼准提接引。」
被金靈控制住的玉帝深深拜下。
至於准提接引身上是哪位的聖人氣息，金靈沒有問。問了天道也不會說，反而會引起他的猜忌，沒得白費口舌。
而關於瑤池金母的事情，金靈覺得，她可以問問，畢竟昊天能否奪回天命的關鍵，在瑤池金母身上。
聖人與天道是一個相互制衡的關係，誰也弄不死誰，所以與天道爭奪天命的事情，還是要靠昊天自己。
昊天奪回天命之後，封神便能按照原本制定的規則去進行，截教的損失，也會降到最低。
瑤池金母與昊天上帝有一腿的事情，三教眾仙都是知道的。天地初分，仙家福地被瓜分完之後，昊天上帝為了給瑤池金母尋個安身的地方，找上了元始天尊。
不知昊天上帝給了元始天尊什麼好處，元始天尊居然把西昆侖給讓了出來。元始天尊這種讓地行為，很是讓闡教弟子想不明白。不過，想不明白，也沒人敢去反對。
畢竟，聖人做什麼都是對的，如果聖人做錯了，請參考前面那句話。
瑤池金母自此便在西昆侖住了下去。
按理講，昊天上帝這般護瑤池聖母，瑤池聖母應當知足才對。哪曾想，瑤池聖母勾結玉帝和天道，把昊天上帝坑到了這種程度。
披著玉帝的皮的金靈問道：「敢問老師，瑤池聖母那裡，弟子該如何處之？」
很長一段時間，天道都沒有說話。
回想起昊天上帝提及瑤池金母的欲言又止，玉帝夢中看瑤池金母，再瞧瞧陷入沉默的天道，金靈腦補了一出三男爭一女的惡俗戲碼。
果然情字一事，不僅磨人，還磨神。
過了許久，天道長歎一聲，道：「你與她說，孤對她不住。」
金靈：「...」
這話耳熟的很，她在昊天上帝那剛剛聽過。不過，單聽著這句話，金靈便覺得，天道八成是個昏君。
萬萬年下來，才幾位聖人？瑤池何德何能，平白得了一個位置？
金靈忽然就覺得，昊天上帝說的話很對，瑤池金母，果然是天道的弱點，而天道與昊天相爭的緣由，也是因瑤池金母而起。
天道的聲音不復剛才那般威嚴，有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惆悵：「日後，孤會助她成聖。」
玉帝點點頭，天道的聲音有了幾分疲憊：「若無事，你便下去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套出了幾句頗為關鍵的事情，金靈很是滿意，回到了九重天。
一般來講，玉帝的神體是誰也奪不了的。
玉帝是昊天欽定的繼承人，未來的天庭的主宰，身體上有各種神力加持，他的神體，聖人也無法做到奪魂。
但金靈不同。
嚴格來講，她已經死了，死的透的不能太透了，所以連上封神榜的機會都沒有，這種情況下，入侵玉帝的神體，倒成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玉帝的魂魄被金靈封印，一直是沉睡的狀態，無論金靈做了什麼，他也不會知道，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的瑤池金母沖他招著手。
玉帝口口聲聲恪守天規，面對親妹子瑤姬思凡，他尚能大義滅親下殺手，而到了夢裡，卻和瑤池金母那般纏綿，當真是諷刺。
頂著玉帝的殼子，金靈去西昆侖找瑤池金母。
守門的童子見玉帝從雲端落下，想也不想，便攔了下來，道：「陛下請留步。」
「師父不見客。」
金靈冷眼打量著童子，心想這個玉帝過的可真憋屈，兩個小小的童子，也能攔他的路。
兩個童子被金靈的目光看得打了一個哆嗦，相互看了一眼，壯著膽子，道：「陛下請勿難為小仙。」
瑤池金母最不想見的，就是玉帝，他們若是把玉帝放了進去，只怕有他們受的。
金靈懶得與他們廢話，華光一閃，兩個童子倒在地上，金靈大步走了進去。
穿過桃林，金靈找到了瑤池金母，瑤池金母雙目微紅，不知是不是剛剛哭過，看也不看玉帝，道：「你又來做什麼？」
金靈在她一旁落座，道：「前來恭喜你。」
「你——」
瑤池金母猛然轉頭，原本彎彎的柳眉倒立，怒不可遏：「你莫要得了便宜賣乖！」
「你和它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不會傷他性命，讓他留在昆侖山陪我，可是現在，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不等金靈開口套話，瑤池金母便將事情盡數說出。
金靈眉頭微皺，抬眼瞧著瑤池金母。
爭權失敗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死。這般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瑤池真是白活了這萬萬年。
金靈道：「老師說，它對你不住。」
看看瑤池，金靈繼續道：「日後，它會助你成聖。」
瑤池一怔，倒立的眉梢落下，雙目變得更紅，竟是伏在石桌上哭了起來。
她的肩膀顫抖著，像是風雨中搖曳著的小白花，聲音斷斷續續的：「我...要成聖做什麼...」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啊。」
桃林仙霧彌漫，金靈看了她半晌，最終拍了拍她的肩，漫不經心道：「你捨不得他？」
世間能逃過天道之眼的，有三個地方，一是不周山，二是蓬萊島，三，便是這西昆侖的萬里桃林。
傳說這萬里桃林是昊天親手所種，又親手布下的禁制，專門與瑤池金母歡好的地方，自然不能讓旁人瞧見了裡面。
如今昊天雖已隕落，但當年的禁制仍在，故而天道仍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何事。
金靈決定賭一把。
金靈道：「朕有法子救他，你信不信？」
瑤池金母的哭聲止住了，慢慢抬起頭，掛著淚珠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問：「你...你會幫我？」
說完這話，又是滿眼警惕，道：「不可能，你已經背叛了他。」
金靈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花，道：「朕喜歡你，不想見你傷心，這個理由你信不信？」
瑤池面上一紅，咬著唇，小聲道：「信。」
金靈：「...」
這種傻白甜是怎麼在洪荒世界活下來的？玉帝和天道的審美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明明倆人都是工於心計的人，是怎麼喜歡上心思甚是單純，如一張白紙般的瑤池的？
果然情愛一事，玄之又玄，從來讓人琢磨不透。
金靈道：「你收拾收拾，去三十三重天之上陪它。」
瑤池臉上一白，道：「我...我不去。」
「怕什麼？」
金靈道：「它連人形都不是，占不了你什麼便宜。」
瑤池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金靈道：「...」
「旁的不需要你做，纏住它就行，其他的事情，自由朕去安排。」
愛情與權力是最容易迷失心智的，天道初掌天命，又有瑤池金母紅袖添香在側，欲.望到達了頂峰之後，還會如現在一般一心禍害三教嗎？
麒麟崖上，通天教主與元始天尊打的不可開交。
聖人動手，仙人們是插不了手的，故而轉向同等階層的人，鬥了個昏天暗地。
楊戩面色如霜，三尖兩刃刀掃開偷襲龜靈的闡教弟子後，抓住了龜靈，道：「師叔，別打了。」
龜靈一怔，隨即抓住了楊戩的領口，厲聲道：「你難道忘了你師父是怎麼死的嗎？」
楊戩道：「片刻不敢忘。」
元始天尊洩密天道，金靈迎來天劫，之後挫骨揚灰。
死在天雷之下的金仙，是沒有資格上封神榜為神的，所以金靈，是徹徹底底消失了。
長長的睫毛在楊戩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的聲音是隱忍後的平靜：「師父說，她把截教交給我。」
麒麟崖是元始天尊的道場，通天法力受限，未必能打得贏元始天尊，他雖然繼承了金靈的法力，對陣闡教弟子無甚壓力，但他還是不想再繼續打下去。
他能感覺得到，金靈想要的，並不是截闡兩教自相殘殺的結果。
金靈頂著玉帝的神體在雲端現身，瞧著下麵的法寶齊出五光十色的場景，眉頭微動。
她就知道，她一死，通天教主必會跟元始天尊死磕到底，磕完元始天尊再去收拾天道。
雖然前者很有難度，後者基本上不可能。畢竟聖人和天道，誰也弄不死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天道：但求一死
眾仙：MMP，好想揍他
哇，小天使們好熱情，受寵若驚QAQ
晚上我會努力二更噠！
第30章
玉帝的神體就是好用，落在兩大聖人的鬥法圈中, 在身體不受一死損傷下, 還能隔開兩位聖人。
金靈瞬間便覺得, 原來玉帝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弱啊。
聖人相爭，金仙進來就是挫骨揚灰, 這種情況下，他居然毫髮未傷！
玉帝果然是玉帝，不愧是昊天上帝選定的接班人, 單憑毫髮無損這一點, 就足以傲立三教眾仙了。
通天教主手持青萍劍, 語氣不耐：「滾開。」
元始天尊冷冷地打量著她，一手負於身後, 三寶玉如意亮著華光。
「感謝兩位聖人對朕工作的支持。」
金靈認真道：「不過, 朕若沒有記錯的話, 聖人不死不滅, 也上不了封神榜吧？」
通天教主臉色微變。
金靈環視著因她到來而停下來的截闡兩教弟子。
楊戩面沉如水，眉間溫潤之色不見, 聞仲白髮飛舞, 紅衣之上, 盡是血跡，龜靈的道行並不算高，衣服上被仙家法寶劃破了許多。
三個人, 唯有楊戩還保持著她離去時的模樣，聞仲與龜靈甚是狼狽。
這裡是麒麟崖玉虛宮, 他們三人的法力受限制，發揮不出自己真正的實力，狼狽也是再所難免。
金靈眸光微閃。
天道把她弄死這計謀，不可謂不毒辣。
她死在麒麟崖，元始天尊便逃脫不了責任，通天教主為了她，在以後封神之戰中，必會和闡教決死磕到底。如此一來，三教又會自相殘殺。
她需要扭轉這個局面。
金靈雙手攏在袖中，目光劃過闡教兩教弟子，似是滿意地點點頭，道：「這幾位仙家，根骨倒是不錯，與朕的天庭甚是有緣。」
此話一出，闡教弟子臉上皆是一白，聞仲冷哼一聲，抖動雌雄雙鞭，引來雷電。
雷電直直劈向金靈。
很好，她大徒弟聞仲的暴脾氣一如從前，她只需按照計畫把他惹怒，讓他把她抓回蓬萊島，她就能亮明身份了。
蓬萊島上有通天設的禁制，能避開天道之眼。
這樣一來，縱然到了天道面前，她也有的辯解：好不容易弄死了昊天，她頗為自得，在西昆侖上見麒麟崖打的天昏地暗，便湊過來看了一個熱鬧，哪曾想，熱鬧沒看成，自己倒成了熱鬧。
然後再在天道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得意忘形的玉帶形容便栩栩如生了。
金靈嘴角微勾，雷電到了她身上，消散無形。
楊戩眉頭微動，瀲灩的眸色打量著她。
元始天尊斜睥著她，見她眼波流轉，眸色清冷，元始天尊握著三寶玉如意的手指微微一緊，幽深的目光又深了一分。
雷電對她毫無用處，聞仲冰冷的目光看著她，眼底的厭惡一覽無餘。
金靈攏了攏衣袖，道：「你們繼續。」
楊戩喉結滾動，微垂著眼簾，過了一會兒，複又抬眸，握著三尖兩刃刀的手臂緩緩抬起，刀尖直指著他，道：「玉帝？」
金靈點頭，道：「是朕。」
楊戩一笑，捆仙繩瞬間出手，纏向金靈，眼圈微紅，對通天道：「弟子的父母兄長皆因他而死，弟子咽不下這口氣。」
通天道：「隨你。」
捆仙繩是金靈給他的，除了聖人與昊天，剩下無所不能捆，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捆了她自己。
玉帝的神體雖然不錯，什麼東西都傷不了他，但不能否認的是，他本身是個戰五渣，別人打不死他，他也傷不了任何人。
別人雖弄不死他，但是，別人能控制住他啊！
金靈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楊戩捆了個結實——說好的她小徒弟楊戩行事謹慎內斂呢？怎地比聞仲出手還快？
聞仲在戰場打滾多年，見慣了屍山血海，奉行一刀兩斷，給人一個痛快。故而抓了她之後，多半不會用刀劍來折辱她，只會想辦法直接弄死她。
畢竟剛才她的挫骨揚灰，玉帝也有一份，聞仲不可能不去報這個仇。
但楊戩就不同了，楊戩父母兄長皆是玉帝下令弄死的，到了楊戩手裡，依著楊戩對玉帝的恨意，只怕會想辦法一片一片把玉帝的肉給片下來。
楊戩跟著她去了一趟朝歌，想來懂了不少刑法，彼時玉帝的芯子是她，這些刑罰用在玉帝身上，她也是會疼的。
金靈面無表情地看著楊戩，楊戩要是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立馬把給他的那滴心頭血給摳出來！
不知是不是在眾仙面前的緣故，楊戩給了玉帝一點身為天庭之主的薄面，並沒有用捆仙繩把她捆的太緊，她身上也沒有感覺太疼。
哮天犬在她身邊打轉，汪汪地叫著，楊戩道：「回來。」
楊戩看著她，緩緩道：「等到了蓬萊島，我自有打算。」
他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長長的睫毛卻顫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金靈覺得，楊戩好像認出她了。
金靈道：「你敢對朕無禮？」
龜靈嗤笑：「你今日下來，倒省得我們打上九重天了。」
不止金靈，麒麟崖上的眾仙，幾乎都默認了玉帝插手了金靈的死。
滾滾紅塵，渺渺仙界，天道需要看的東西太多了，哪裡會特意關注麒麟崖上來了誰誰誰？必是玉帝這個心機神，向天道打了小報告，天道才特意看了一眼麒麟崖。
這一看不要緊，金靈竟在與三位聖人商議著如何糊弄封神。
怎麼辦？想想還是弄得半死不活吧。
哪知金靈受不了這種侮辱，直接和天道打起來了，臨死之前為數不多的良心想了想，她若是死了就沒了日月星辰，索性把畢生功力傳給了楊戩，這才形成了，她死之後日月星辰仍在的局面。
闡教弟子眼觀鼻，鼻觀心，正直地覺著，若是截教弟子把玉帝擄回蓬萊島，他們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畢竟玉帝在被昊天上帝選為天庭之主後，沒少狐假虎威。
楊戩握著捆仙繩的手指一扯，對通天道：「弟子先走一步。」
說罷駕雲離去，很快消失在雲端。
聞仲抖開雌雄雙鞭，狠狠劈向闡教弟子。
楊戩忘恩負義，能放下師父身死的仇，他放不下，這些仙不死，難消他心頭之恨。
幾個道行低微的弟子躲閃不及，被金鞭打到，瞬間沒了氣息，魂魄飛向封神台。
元始眸色一冷，隨手護住闡教眾弟子。
燃燈念了一句經文，道：「道友，莫要得寸進尺，你若不是金靈道友的徒弟，只怕早就灰飛煙滅了。」
聞仲冷笑不止，道：「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從不懼死。」
老子睜開了沉睡的眼，淡淡地看了一眼聞仲，對通天道：「師弟，金靈之事，是個意外。」
老子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元始天尊身上，問道：「你覺得，他會故意害她嗎？」
聞仲呼吸一滯，怒道：「我只知道師父死在了麒麟崖！」
「是挫骨揚灰！一點生還的可能性都沒有！」
紅裳烈烈，白髮橫飛，說到最後，聞仲聲音沙啞：「你們幾個都在，為什麼不救她？」
元始天尊半垂著眼瞼，道：「滾。」
說罷轉身離去，隨手一揮，被天雷和眾仙破壞掉的玉虛宮仍恢復原樣。
老子道：「師弟，回去罷。」
青萍劍挽起劍花，通天教主問老子：「師兄，若今日死在這的是玄都，你會如何做？」
老子打著哈欠，半睡半醒，聲音朦朧：「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從不叫徒弟插手封神之事。」
通天教主臉色頓變。
修仙萬年，金靈倒是第一次被人捆成這樣，尤其是，捆她的人還是她的徒弟，以後想報仇都不好下手。
雲層之上，她只瞧到楊戩挺得筆直的背，哮天犬圍著她打轉，呲著牙，仿佛隨時都能撲上去咬她。
楊戩聲色淡然：「回來。」
哮天犬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自雲層落在蓬萊島，金靈一邊跟著楊戩走，一邊想著如何向楊戩解釋此事。
她現在的的確確是玉帝，是楊戩的舅舅，也是楊戩的仇人，若她解釋的不好，指不定楊戩會覺得是玉帝貪生怕死胡亂找的說辭。
正想著，額上撞上了一塊頗為結實之物。
金靈抬頭，原來不知何時，楊戩停下來了腳步，他的身材修長，她的頭撞上了他的背。
「怎麼不走？」
她還沒想好如何跟他解釋呢。
楊戩回頭，日頭下，他漂亮的桃花眼瀲灩，尤其是，由上至下看著你時，那雙眼睛，像是盛滿了春水一般，無端地撩撥著人心。
金靈眉頭微動，瞬間便想起了蘇妲己曾經告訴過她的一句話：
喜不喜歡一個人，與他對視一會兒就知曉了，若是喜歡，會心跳加速，有種想要親上去的衝動。
金靈呼吸慢了半拍，她倒是沒有親上去的衝動，不過，她這個徒弟，長得真心好看。
不知日後會便宜哪個女仙？
這種念頭一旦出現，便再也刹不住了，一時間，三教中的女仙在金靈腦海裡紛紛閃過。
三教的女仙在她腦海還未過完，楊戩已經半蹲了下來，輕輕解開捆仙繩，聲音微啞：「師父，是你嗎？」
金靈瞳孔驟然收縮。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師父，
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你
第31章
金靈想問楊戩是如何認出的自己。
畢竟她現在這個模樣，連與她最為熟悉的通天教主和聞仲, 都沒有認出來, 而楊戩, 不過在她身邊呆了幾個月，居然看破了她的身份。
金靈很是欣慰, 她的心頭血，果然沒有白給。
亂七八糟的想法尚未來得及收住，一襲清爽的男兒氣息便撲了滿面。
楊戩摟緊了她的腰, 下巴抵在她肩口, 低聲確認著：「師父, 你沒死。」
他的氣息是溫熱的，灑在她的脖頸處, 微微有點癢。
金靈雖沒有經歷過□□, 但到底活了上萬年, 凡間有一句俗話說的很好,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楊戩此舉, 是個什麼意思？
尤其是, 他還攬住了她的腰。
雖說她現在的身體是玉帝的, 倆大男人摟在一起也沒什麼，但是，手放在腰上就很可疑了吧？下巴抵在肩口更可疑吧？
金靈腦海一下子便炸了, 紛紛擾擾似真還假的念頭湧上心口，金靈怔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 楊戩鬆開了她，漫不經心給她整了整衣擺，仿佛剛才那個擁抱，不曾發生一樣。
楊戩問道：「師父為何變成這副模樣？」
金靈尚沉浸在他下巴抵在她肩口的震驚，聽他開口，方回神，道：「玉帝的身份好做事。」
楊戩點點頭，道：「師父找師伯，還是找無當師叔呢？」
金靈道：「都找。」
蓬萊島上種了許多的仙樹花草，清風拂面時，那花草的清香便也帶了過來。
金靈餘光掃了一眼楊戩，他面色如常，還似舊日模樣，一舉一動，篤定守靜，少了幾分往日少年的莽撞，多了幾分雍容氣度。
仿佛她死于天雷之下的場景，讓這個原本還只是個半大少年的楊戩，徹底成長了起來。
想想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再看看並肩而行直視前方的楊戩，金靈覺得，或許是她想多了，楊戩再怎麼沉靜內斂，但芯子裡仍是個半大少年，得知她並沒有死，一時激動罷了，並沒有其他意思。
想到這，金靈松了一口氣。
之前聞仲的事情鬧得她有些陰影，楊戩對她的動作稍微親熱點，她便草木皆兵，開始想東想西，但卻險些忘了，楊戩才多大，她又多大，估計在楊戩心裡，是拿她當母親來看待的，所以才會有那種親昵的行為。
像個大孩子似的，摟著母親撒嬌。
金靈眉間稍霽。
到了多寶的院子，多寶一看見她，第一反應是去摸身上的法寶。
楊戩怕傷了她，連忙道：「師伯，這是師父。」
多寶的動作一滯，抬頭打量著她，見她眼波轉動，若冷月之霜，狐疑道：「怎麼回事？」
但是法寶，卻是仍握在手裡。
金靈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多寶放下了法寶，歎道：「我之前就說過，師伯不在麒麟崖設下禁制，早晚都要出事。」
說完話，多寶又問她：「你以後如何修行？」
身體都不在了，莫說日後入聖了，以後修行都是個事。
金靈道：「這個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天道得逞。」
楊戩請來了無當，在路上，便把事情解釋清楚。
無當聽完，問：「你怎知師姐想要回蓬萊島？」
楊戩抿著唇，平靜的眸色起了一絲波瀾，道：「師父不是一個會讓人擔心的人。」
她心心念念著截教眾弟子，不會平白無故硬抗天雷送死，更不捨不得讓別人擔心她。
若她沒死，必會回來告知她這麼做的原因。
而之所以覺得她要回蓬萊島，是因為蓬萊島是天道看不到的地方，她既然以假死瞞過了天道，便不會叫天道發覺她沒有死。
無當一笑，意味深長道：「你倒是瞭解師姐。」
楊戩手指微緊。
多寶已經傳訊讓通天教主回來。
不一會兒，通天教主拎著聞仲的身影從雲端落下。
龜靈心直口快，心裡藏不下事，多寶與通天傳話時，便與通天說了，讓龜靈別跟過來，故而通天讓龜靈先自行回房。
通天教主看到背對著他的明黃色的玉帝身影，語氣有些不耐，道：「還沒想好如何處置他？」
無當道：「怕師父捨不得、」
聞仲一身是血，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金靈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清清冷冷的眸色如霜如月，聞仲擦血的動作停了一瞬。
島上的輕風吹著他大紅色的衣袖，他慢慢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金靈，嘴角微動。
「——師父？」
通天教主這才瞧了一眼站在他眾多徒弟中間的玉帝。
聞仲跌跌撞撞飛奔過去，卻又在離她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腳步，聲音微顫：「你沒死？」
金靈摸摸他的頭，聞仲一僵，金靈道：「沒有。」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聞仲喃喃道。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楊戩眼疾手快，在金靈面前一擋，接住聞仲，沒讓他砸在金靈身上。
金靈微微皺眉，無當知道她關心聞仲，於是問通天：「師父，誰傷的他？」
通天的目光久久在金靈身上停留，聽到無當的話，方回神，道：「燃燈。」
通天剛才一直在與元始天尊鬥法，故而沒怎麼去瞧玉帝，如今瞧了幾眼，便發覺那裡面的芯子是金靈。
他與金靈做了萬年師徒，再瞭解她不過，那風骨裡的空靈，除卻金靈，世間再尋不到第二個了。
通天問：「怎地做這身打扮？」
金靈道：「行事方便。」
她在蓬萊島呆不了太久，捋了捋思緒，開門見山道：「它背叛了昊天。」
眾人一驚。
金靈又道：「昨夜那一幕，我讓它誤以為我和昊天已死。」
想起昊天孱弱的身體，金靈道：「如今的昊天上帝，與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楊戩敏銳地發覺了問題的重點，問道：「師父需要我們做什麼？」
「去找龍吉公主，天道恢復法力的關鍵在她身上。」
楊戩遲疑道：「龍吉公主？」
金靈點頭，無當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龍吉公主是誰，道：「據傳說，龍吉公主是瑤池金母與昊天上帝的女兒。」
得知金靈沒死，通天教主又恢復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摸著下巴，道：「昊天無性，是怎麼跟瑤池生下的女兒？」
楊戩修行不過數月，對於天上神祗與修仙之人並不瞭解，因而問道：「無性？是沒有性別？」
通天教主勾了勾嘴角，往楊戩腰下看了一眼，楊戩一頭霧水，無當輕咳一聲，提醒著楊戩還是個孩子，好讓通天多少顧忌點掌教的身份。
金靈知自家師父是什麼德行，把楊戩往自己身後拉了拉，避開通天教主那火辣辣的視線，解釋道：「昊天和你們不一樣。」
通天教主眼尾一勾，道：「對，你師父說的很對，他和咱們確實不一樣，咱們有的東西他沒有。」
「他沒有小雞雞。」
楊戩：「...」
果然通天教主這種生物，還是不能對他抱有任何幻想。
金靈早已習慣了通天教主不著調的行為，岔開話題為楊戩解了圍：「所以龍吉公主到底是怎麼來的，需要師父仔細調查一番。」
「昊天上帝恢復法力的關鍵，就在她身上。」
無當思索道：「昊天上帝恢復法力之後，便能奪回天命嗎？」
金靈輕輕搖頭，道：「我也不知。」
「所以我準備了第二套方案。」
金靈看著通天，道：「兒女情長，便容易造成英雄氣短，師父覺得呢？」
通天教主彈了彈衣袖，不以為然道：「為師也是個多情.人呢，怎地不見為師英雄氣短？」
「天命仍需昊天掌，旁的聖人擔不起來。」
老子講究個無為而治，元始天尊整天忙著算計仙，倆聖人的脾氣性情都不適合掌天下，至於他，他自己的這幫徒弟還看不過來呢，怎麼可能有時間去管那個勞什子天命？
還是交給昊天的好。
最起碼這萬萬年來，昊天也沒出過大的什麼差錯。
哦，除了萬年之前的人間大禍。
金靈眉頭微動，她就知道，她師父是不會接天命這個攤子的。
遊山玩水肆意人間，通天教主樂意的很，而制定條條框框以身作則，通天教主是一點都做不來。
通天教主不願，她也不好強求，想起天道的打算是要三教自相殘殺，金靈道：「師父莫再中了它的計。」
通天擺擺手，道：「三教本是一家，若非逼到極致，為師是不會跟你師伯們動手的。」
金靈心中一暖，將准提與接引道人的身份說了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靜。
通天教主眸中滿是怒火，與他一本同源的元始與老子居然幫天道做事？這怎麼可能？
掌心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桌子瞬間變為粉末，通天教主道：「這不可能！」
楊戩躬身道：「弟子願去麒麟崖打探消息。」
他看了金靈一眼，又低下頭，平靜道：「雁過留痕，若兩位師伯當真如此，必會留下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始：不是我
老子：也不是我
第32章
「不行。」
金靈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楊戩的提議：「太危險。」
她的徒弟不多，她不想讓任何人去冒險, 儘管楊戩現在繼承了她所有的法力, 闡教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楊戩抬起頭, 直視著她的眼睛，道：「師父以身飼虎, 徒兒又有何懼？」
眸色轉了轉，楊戩眼底少了幾分光彩，道：「師父呆在它的身邊, 更加危險。」
昨夜的場景歷歷在目, 金靈在滾滾的天雷中化為虛無。
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被她的龍虎玉如意困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她挫骨揚灰。
那種是什麼感覺呢, 像是一把刀子, 紮在他心口, 不斷地攪著。
再見時她化身玉帝, 形影單只，輕飄飄落在元始與通天之間, 眼底的清冷一如往昔, 他突然就生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
他想保護她。
儘管她並不需要他的保護, 她道行高深，極其聰明，將天道耍的團團轉。
但他還是想保護她、
他不想再讓她經歷昨夜的事情。
如果可以, 他願意替她死。
楊戩一笑，道：「從來都是師父為徒兒冒險, 這一次，讓徒兒為師父冒一次險吧。」
他的眸光沉靜而清亮，未束起的發披散在肩上，彎成好看的弧度。
楊戩就這樣地看著她，坦蕩而誠懇，金靈絲毫不懷疑，她現在縱然叫他去死，他也只會義無反顧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金靈還是不想讓楊戩去麒麟崖。
金靈太瞭解元始天尊了，元始天尊的心思何其縝密，若此事真是他所為，他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也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金靈搖頭：「危險。」
楊戩道：「徒兒已將九轉玄功練到頂峰，又有七十三變化，想來不會讓他察覺。」
像是想到了什麼，楊戩低頭一笑，複又抬起頭，瀲灩的目光看著她，道：「師父與徒兒為一體，徒兒生，師父生，徒兒死，師父死。」
頓了頓，楊戩道：「徒兒就算是為了師父，也會保住自己的這條性命。」
通天教主看看金靈，再瞧瞧楊戩，覺得自己還是當個隱形人為好。
雖然楊戩的提議頗好，他有七十三變化，足以應對各種情況，又有著九轉玄功，與金靈的萬年修為，麒麟崖上，除了元始天尊和老子兩個老不死外，根本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金靈的目光在楊戩身上停留，他身上已沒有初識時的鋒芒畢露，內斂之中自帶著一種雍容風華，給人一種極其穩重可靠的感覺。
仿佛天塌下來，他也能撐得起來。
淵渟嶽峙，篤定守靜。
上一次給金靈這種感覺的人是元始天尊，可惜到最後，元始天尊給她的話是「你去做這件事」。
那種被至親至近的人親手推出去的感覺，時隔萬年，依舊錐心刺骨。
金靈閉了閉眼，道：「好。」
金靈取來天道給她的蓮花，交到楊戩手裡，道：「若遇到了危險，用這個。」
但是一想，蓮花是用來對付准提和接引道人的，不一定對元始和老子有效。
金靈眸光微暗，道：「雖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兩位師伯，但你拿在身上，總沒有什麼壞處。」
楊戩知道她脾氣，也不推辭，收下了蓮花。
追查叛徒的事情了了之後，無當毛遂自薦，說她去調查龍吉公主的秘密。
無當做事端方穩妥，她去找龍吉，眾仙也頗為放心。
這幾件事議定之後，楊戩與金靈和演一齣戲，楊戩追金靈追到蓬萊島外，奪了金靈的蓮花，金靈趁機逃跑。
若是不然，只怕天道又會起疑。
金靈走後，元始天尊開始長籲短歎，無當抬頭瞧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師父，不若將蓬萊島之外的弟子叫回來。」
「封神在即，大家聚在一起，好歹有個照應。」
無當想起石磯當初被欺負的事情，歎了口氣，道：「免得有道行低微的，受人欺辱。」
通天教主點頭，道：「這個主意很好，你下去辦吧。」
無當道：「是。」
囑咐完無當後，通天教主施施然離去，剛出屋，又停下了腳步。
金烏之光透過層層雲霧，照到蓬萊島時，只剩下了極淡極淡的金光。
斑駁的光線落在通天教主臉上，通天教主整了整衣袖，漫不經心道：「對了，雲霄三姐妹，還有趙公明，也要叫回來。」
多寶有些疑惑，道：「雲霄師妹道行極高，已是准聖，僅在金靈之下...」
無當拉了拉他的袖子，笑著道：「再怎麼道法高深，也不是聖人。聖人以下皆螻蟻，若遇到了聖人，只怕也是不夠看的。」
通天點點頭，大步離去。
聞仲揉著額頭醒來，淺淺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略有些溫暖之意。
他慢慢睜開眼，待看到周圍的裝飾後，猛地坐了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後，又重重地倒在床上。
多寶聽到聲音，回屋去瞧他。
聞仲聲音低低的：「師父呢？」
多寶道：「走了。」
聞仲聲音一啞：「她竟不等我醒來再走？」
多寶看了看他的傷，塞給他一枚金丹，勸道：「事權從急，她也沒有法子。」
想起聞仲與金靈的那些槽心事，多寶忍不住勸慰道：「你以後莫再氣她了，自你走後，我再也沒見她笑過了。」
白發落在聞仲臉側，他支著額頭，閉上了眼，眉間滿是落寞之色，苦澀道：「再也不會了。我...」
「我以後都聽她的。」
金靈回到天庭，有神官來報，說瑤池金母去了三十三重天，至今未走。
聽罷，金靈抿了一口茶，故作傷心，道：「早就知道結果的事情，又何必來報我？」
神官雙手斂於袖中，低頭垂眉不說話。
指指天，金靈問道：「它有沒有召我。」
神官搖頭，道：「不曾。不過倒是傳下來一句話，叫陛下若無重要之事，無需上去找它。」
金靈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神官走後，金靈鎖了玉帝元神，去找昊天上帝。
她從蓬萊島上帶來了許多仙家寶物，或許對昊天上帝恢復法力有用。
金靈剛將東西拿出來，昊天上帝便道：「無用。」
昊天上帝的聲音依舊蒼老無力，金靈微微皺眉，照這樣下去，只怕封神都結束了，昊天還沒有恢復。
金靈問道：「除了龍吉，還有什麼方法能讓你快速恢復？」
祥雲聚了又散，昊天的聲音有些亂：「方法不是沒有，只是...」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道：「容孤再想想。」
金靈松了一口氣。
只是昊天上帝仍在猶豫，她也不好一直追問，只是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與昊天說了一遍。
昊天聽完道：「你做的很好。」
祥雲停止了轉動，昊天道：「當年若是你執掌天命，或許今日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金靈淡淡道：「我道行低微，連聖人也不是，你太過抬舉我了。」
當年金靈為何沒有成聖，昊天知曉原因，想起萬年之前的事情，昊天一聲輕歎，道：「當年之事，並非沒有挽救的餘地。」
「那日元始來找孤，要孤還他讓出西昆侖的人情...」
金靈神色漠然，道：「都過去了，提他作甚？」
昊天道：「罷了。」
「他既然沒給你，想來是自己留著了。」
楊戩化身進了玉虛宮。
隱下氣息，悄悄覆在白鶴童子發間。
他之前觀察過，白鶴童子負責元始天尊的起居，跟著白鶴童子，或許能查出一二。
白鶴童子來到元始天尊的房間。
元始天尊並沒有在屋裡，白鶴童子輕車熟路地收拾被褥，換上茶水，將元始天尊隨手所放的經書歸回原來的位置。
聖人雖不眠不休是常態，但元始天尊偶爾也會躺在床上眯一會兒，再加上元始天尊愛乾淨，哪怕房間無塵，也要人每日打掃一遍。
趁白鶴收拾房間的時候，楊戩悄然落在白鶴放回書架的書上。
打掃完房間之後，白鶴又給窗戶處的花澆上水。
一邊澆水，一邊道：「這花兒有什麼好看的？」
「也不知道師尊喜歡它哪一點。」
楊戩瞧了一眼花，花團錦簇，滿是嬌豔，與冷冷清清的元始天尊的屋子格格不入。
白鶴澆完花，關上房門離去。
徹底感覺不到白鶴的氣息後，楊戩現出了本相，開始翻找元始天尊的屋子。
元始天尊的屋子被一個巨大的書架占了一半，書架密密麻麻全是書。
楊戩走了過去，從最底下那本書開始翻閱。
若元始天尊真的與天道有了交易，那麼最容易留下痕跡的，便是他日日都看的書。
楊戩翻書很快，看完這本，又去翻下一本。
書都是用上好綢布製成的，入手順滑，一個不小心，書從楊戩手中滑了下來。
書本落下，書裡夾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楊戩彎腰撿起。
畫上的女子豆蔻年華，衣袂飄飄，在一片花團錦簇中，笑眼彎彎，俯身摘下一朵開的正是燦爛的鮮花。
她的身邊，兩隻蝴蝶翩翩起舞。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第33章
畫裡的人楊戩認得，是他的師父金靈, 只不過, 金靈沒這般小, 也沒有這般圓潤的嬰兒肥的小臉，更沒有笑的這般開懷過。
他認識的金靈, 如青竹一般清瘦，如雪裡的紅梅一般冷傲，不愛說笑, 更不喜歡花團錦簇。
她的衣服上, 一朵鮮花也不曾繡, 淡淡的金線盤成的是祥雲模樣。
楊戩收了畫，仍放回書頁裡。
那是金靈的曾經, 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金靈是天真稚嫩也好, 跳脫靈動也罷, 都已經過去了, 他眼裡的金靈，是現在的。
楊戩把書放回原來的位置, 威壓由遠及近, 元始天尊回來了。
楊戩迅速將房間收拾成白鶴走時的樣子, 隱了氣息，悄然落在窗戶處開的正是燦爛的花上。
元始天尊開門而入，如古井一般無波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的一切, 目光最終落在夾著金靈小像的書上。
窗戶處的海棠花開的正好，元始天尊收回了視線, 盤膝坐下，閉上雙目，吐納淨心。
華光之下，劃過上露珠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元始天尊的威壓消失，楊戩輕輕地松了口氣。
元始天尊道：「出來吧。」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元始天尊聲色淡淡：「不殺你。」
果然聖人以下皆螻蟻，金靈給他的法力再怎麼無限接近聖人，卻也不算聖人。
不過是厲害一點的螻蟻罷了。
楊戩輕歎，現出身形，對元始天尊見禮。
元始天尊雙目緊閉，看也不看他，只是問道：「來我這做什麼？」
電石火光間，楊戩想了無數個說辭，但見元始天尊面沉如水，那些說辭也盡數否定。
楊戩回答道：「弟子來查師父真正的死因。」
「你師父...」
元始天尊睜開眼，眸光平靜無波，落在楊戩身上，道：「死了？」
不知是不是楊戩的錯覺，斑駁的華光落在元始天尊身上，他的臉上明明暗暗，竟有幾分寂寥之意。
這種想法一出，楊戩便覺得極其可笑。
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元始天尊，怎麼會有寂寥？縱然是有，那也應該是高處不勝寒的孤冷，而非讓人同情的寂寥。
楊戩垂眸，道：「昨夜師伯在場，又何須問弟子？」
那個場景定格在楊戩心裡，一遍一遍反復重來。
楊戩的拳微微握起，手背上淡淡的鼓起的青筋，最終他又鬆開了手，衣角被他抓的皺起。
若是他再強點，若是他是聖人，或許金靈，就不會遭遇那種事情了。
楊戩抬頭看著元始天尊，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金靈魂飛煙滅？
元始天尊與金靈之間，不是曾有過曖.昧的過往嗎？元始天尊還保留著金靈的小像，可是他，他怎麼能無動於衷？
元始天尊揮袖，夾在書頁裡的畫像飛出，飄飄悠悠地落在楊戩面前。
畫裡的少女年華正好，嬌嬌俏俏，是楊戩從不曾見過的模樣。
元始天尊道：「斯人已去，留畫無益。」
楊戩捏緊了畫像，指尖微微泛白。
元始天尊瞧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半斂著眉眼，漠然道：「你毀了吧。」
楊戩手指微微抖動，將畫像整整齊齊疊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懷裡。
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陰影，元始天尊突然出聲：「我收你為徒。」
楊戩動作一滯，元始天尊繼續道：「還有聞仲余元，一同叫過來。」
「通天護不住你們。」
海棠花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著腰肢，花瓣上的露珠悄然滑落，落在根部的泥土裡，瞬間消失不見。
楊戩道：「天雷將下未下時，是教主首先祭出了青萍劍。」
「而您與老君，是攔住了教主。」
那夜楊戩看的真切，通天教主的青萍劍被元始和老子死死攔下，直到天雷消失，周圍恢復靜謐，通天教主的青萍劍也沒能幫金靈引走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天罰。
元始天尊抬眸，他面前的楊戩脊背挺得筆直，薄唇微微抿著，眼底是隱忍的憤怒。
元始天尊又收回了目光，道：「我不會叫我門下弟子上封神榜。」
「至於其他人，與我無關。」
元始天尊拂袖，楊戩被一股颶風掃過，刮出門外。
門啪地一聲合攏，裡面傳來元始天尊冰涼的聲音：「我給你三日時間考慮。」
窗戶處的海棠花被震得花朵亂顫，花瓣如雨一般落下，元始天尊看到，隨手一指，原本落在泥裡的花瓣又紛紛回到花枝。
嬌豔欲滴一如從前。
楊戩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看到小像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能夠確認，元始天尊心裡，是有過金靈的，但元始天尊隨後讓他撕毀小像的冷漠，又讓他否定的這種想法。
金靈若死，小像便是元始天尊與金靈最後一點關聯，若元始天尊真的喜歡金靈，根本捨不得毀了小像。
而至於元始天尊後來說的收他為徒，又讓他陷入了迷惑。
截教門下精英弟子何其多，為什麼單單只收他與聞仲餘元？僅僅是因為他們是金靈的弟子嗎？
楊戩閉目輕歎，駕雲回蓬萊島。
想起元始天尊篤定的話，楊戩眼睛微眯，什麼叫做「我不會讓門下弟子上封神榜？」
難道說，元始天尊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楊戩回眸，華光加持下的麒麟崖明明暗暗。
楊戩又回到了麒麟崖。
玉虛宮三個大字工整肅穆，威壓之氣鋪面而來。
楊戩叩響了元始天尊的房門，道：「弟子願意拜入玉虛宮門下。」
三仙島上，雲霄正在撫琴，聽完多寶的話，溫柔一笑，道：「師父何時這般謹慎了？」
多寶道：「非是師父謹慎，而是...」
雲霄的手指止了琴弦，道：「師兄但說無妨。」
多寶歎了口氣，目光看向雲霄。
截教門下兩大絕色，一個是冷若冰霜不沾人間煙火的金靈，另一個，是見人便有三分笑的雲霄。
容貌平分秋色，二人道行也是並駕齊驅，都已經是准聖級別，只需一個機緣，便能得證大道。
多寶道：「金靈師妹死了。」
雲霄指下的琴弦驟斷，發出一聲輕響，碧霄一驚，道：「這怎麼可能？」
「金靈師姐是女仙之首...」
瓊霄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誰殺了她？」
多寶閉上眼，寬袍大袖隨風飛揚，道：「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天罰。」
「聖人之下，根本沒有生還可能。」
雲霄放下了七弦琴，從座位上起身，眯眼看向雲層。
金烏之光穿過繚繞的雲霧，將陽光灑在世間。
「好。」
雲霄聲音微涼：「我跟你回去。」
手指卻是握緊了暗雲紋的衣袖。
雲霄又鬆開了衣袖，隨手拂了拂被海風吹亂的鬢髮，發間的珠翠纓絡發出悅耳的聲音，她溫柔一笑，眼底卻是一片寒霜，聲音雖柔柔的，卻無端讓人身體一顫，如墜入冰窟一般。
雲霄漫不經心道：「那個位置，該換人坐了。」
九天之上，如今坐在那至尊位置的是金靈。
玉帝仍在沉睡，她便又去找了昊天上帝。
雖說她不願去勉強昊天上帝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但是封神迫在眉睫，楊戩又去了麒麟崖，她實在不願再繼續這樣等下去。
昊天上帝既然說還有別的法子，那便去試上一試，總比在這枯等的好。
一片混沌鐘，祥雲仍在聚不到不起。
金靈不禁道：「你還要這樣繼續拖下去嗎？」
想想以身祠虎的瑤池金母，再想想去了麒麟崖的楊戩，以及去探聽龍吉公主的無當，金靈眉頭微皺，道：「我們拖不起了。」
「咳咳。」
回應她的是昊天上帝一陣劇烈的咳嗽。
過了好一會兒，那咳嗽聲方止。
昊天的聲音比往日還要蒼老幾分，道：「孤並非不願，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此法有違天和，恐對你修行不益。」
金靈快速道：「我早已魂飛魄散，如今不過是一縷神識罷了，還怕什麼修行不益？」
話音剛落，便明白了昊天上帝的意思。
明黃色的袞服被她穿的挺直，冠上的流蘇微動，啪嗒啪嗒，晃了她的視線。
昊天苦笑，道：「孤就知道，你不願意，所以，孤也不願與你提。」
金靈垂眸，道：「容我想想。」
她不怕死，也不怕煙消雲散挫骨揚灰，只要能奪回天命，護好截教門下眾弟子，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但是，唯獨這件事，她不想去做。
三十三重天之上，天道發出一聲爆喝：「為何叛孤？！」
瑤池金母倒在地上，垂眉落淚，若芍藥籠煙。
不斷扭曲轉動的太極圖案慢慢平復下來。
瑤池金母低聲糯糯道：「我從未和你一條心過，又談何背叛？」
「你！」
太極圖中，瞬間伸出兩道華光，扼住了瑤池纖細的脖子。
瑤池閉上眼，輕聲道：「你殺了我吧。」
餛飩中的玉帝開始蘇醒，額間沁出點點汗珠，金靈閉了閉眼，道：「它發現我們了。」
昊天默然：「一切都結束了。」
金靈瞬間睜開眼，目光冰冷：「不。」
「我接受你的提議。」
「就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昊天：不不不，孤拒絕
孤會被剝皮抽筋的QAQ
第34章
金靈話音剛落，混沌中的昊天祥雲的身體迅速凝成一縷金光, 沒入了金靈眉心。
昊天的神識與他虛弱的外形完全不同, 他的闖入霸道而強勢, 金靈神識的每一處都是疼的，疼到額上汗水淋漓, 眉頭緊蹙。
三十三重天上的天雷轟隆隆，仿佛隨時都能壓下來一般，金靈道：「你快些。」
昊天咬牙道：「孤也想快些。」
「你放鬆。」
金靈閉上眼, 往事一幕幕重上心頭。
在麒麟崖時的無憂無慮, 下昆侖山時的淚流滿面, 通天教主收她的時候喜極而涕，蓬萊島修行萬年的青燈經書, 聞仲幼時的牙牙學語, 紅發餘元的意氣風發, 遠走蓬萊島的聞仲決絕淩厲, 到最後，楊戩抬眉間的雍容風華。
她想把這些記憶印在心口, 一遍又一遍。
昊天上帝看到了她的記憶, 抿唇不語。
他倆本是一本同源, 普天之下，唯有金靈能與他融合，能助他快速恢復。
可是這樣一來, 他便是金靈，金靈便是他, 世間再無昊天上帝，世間也再無金靈聖母。
一個身體之中，藏有了兩個神識，無時無處，都是兩個人。
再也分不開。
他之所以不願意跟金靈提，是因為任何一個仙，都不會接受這樣的提議。
這比徹底灰飛煙滅還讓人難受，沒有自己的隱私，也容易被另外一縷神識的感情左右。
就比如，他喜歡瑤池金母，金靈在遇到瑤池金母的時候，也會有感覺。
昊天上帝歎了口氣，道：「孤對你不住。」
兩縷神識終於融合在一起，金靈看到了昊天上帝與瑤池的往昔，恩愛異常，如膠似漆，她看著那相偎依在一起的二人時，忽然就覺得，瑤姬的長相，當真是符合她的審美。
珠圓玉潤，眼睛彎彎圓圓，櫻桃小口一點點，無端地撩撥著人的心弦。
這種念頭剛起，便被金靈壓了下去。
是了，她現在受昊天影響，對瑤池金母頗有好感。
三十三重天的天雷壓下，金靈迅速地逃離了玉帝的身體，明晃晃的天雷震耳欲聾，玉帝嘶啞道：「不——」
隨後就被雷聲所湮滅。
金靈於雲端現出了原型。
現在的原型，月白色的衣角隨風遠去，眉目間多了男子的棱角分明，原本窈窕有致的身材變成一馬平川。
三十三重天之上，傳來了天道的嗤笑：「值得嗎？」
金靈目光微冷，掌心翻轉間，飛金劍重新回到她手心，道：「受死吧。」
金靈的身影如流星，迅速穿過層層雲層，昊天的聲音響起：「別，別和它硬碰硬，打不贏的。」
「不一定。」
飛金劍發出萬丈華光，幻化成巨大的劍陣，直直地劈在不斷轉動的太極圖上。
風，止住了。
金靈鬢間的髮絲停止了飛舞，安靜地落在她的耳邊。
太極圖被飛金劍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裡面是一片混沌。
天道的聲音威嚴：「孤是天道！」
金靈冷冷道：「還命于天，方證大道！」
太極圖中的裂口很快癒合，金靈與天道鬥在一起。
瑤池金母奄奄一息，咳出大片鮮血，染紅了她周圍的祥雲。
法寶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瑤池金母努力地睜開眼，那手持飛金劍的人眼尾上挑，有著雄雌莫辯的淩厲美感，是她的愛人，卻又不是她的愛人。
瑤池金母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衣擺飛舞的一角，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如白玉一般無暇圓潤的手臂重重落下，蕩起一片祥雲。
金靈的身體停了一瞬，昊天上帝的聲音撕心裂肺：「不！」
「瑤瑤！」
接著身體不受控制般轉向瑤池金母，背部留給了天道。
天道一聲冷笑，太極圖射出刺目的光，盡數照在金靈背上。
金靈身影一晃，倒了下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昆侖山，麒麟崖，元始天尊半斂著眉眼，餘光打量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楊戩。
不可否認，楊戩生的實在太好，瀲灩的桃花眼，刀削一般筆直的鼻子，花瓣一般的唇角，氣質也是風華無雙，雍容守靜。
元始翻閱著經書，收回了視線。
「好。」
「我收你。」
話音剛落，卻見楊戩一下子伏在了地上，那縷元始天尊熟悉的氣息瞬間不再，只余被楊戩鮮血染紅的玉虛宮地板。
楊戩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在承受無法言明的傷，他眼睛閉了又睜開，唇色一片雪白。
「師父...」
元始天尊的手指在經書上滑落，楊戩捂住了胸口，緩緩抬頭，直直地看向元始天尊，虛弱道：「師父...出事了...」
「三十三重天...」
元始天尊啪地一下合上經書，握著的拳握上又鬆開，意味不明道：「她出不出事，與我有甚干係？」
三尖兩刃刀化形，支撐著楊戩起身。
楊戩跌跌撞撞出玉虛宮，祥雲聚在他的腳下，哮天犬被他放出，圍在他身邊不停打轉，道：「主人，主人，你怎麼了？」
「去，回蓬萊島通知教主...師父...」
楊戩穩了穩心神，堪堪咽下喉嚨裡的腥甜，把哮天犬一推，無力道：「三十三重天，救師父。」
「晚了...就來不及了。」
哮天犬自雲端落下，汪汪地叫了祥雲，看著楊戩手扶三尖兩刃刀而立的虛弱背影，又想想他剛才交代的話，猶豫片刻，一咬牙，頭也不回地往蓬萊島的方向飛去。
剛飛沒多久，一道雷電自天而降，劈在他前行的位置上。
天雷滾滾，攔去了哮天犬的去路，天道的聲音極其不屑：「豎子。」
雲端的風吹動著哮天犬的披風，蓬萊島就在不遠處的雲霧繚繞中，哮天犬縱身一躍，闖入了層層天雷！
「找死。」
天雷中，哮天犬現出了原型，細犬雖極其靈活，但仍不免被天雷劈到，不一會兒，那皮毛之上便滿是血跡。
楊戩來到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祥雲嫋嫋，微微露著月白色的身影。
那月白色的身體上，金色的血液在不斷流出。
楊戩呼吸一滯，手裡的三尖兩刃刀瞬間出手，刺向天道。
天道冷笑，刀尖在距離它盡剩一絲距離時停下，紋絲不動。
楊戩脫手，掠過天道，落在金靈身邊。
他將金靈輕輕抱起，撥開她散亂的發，柔聲道：「師父，別怕。」
「我來了。」
天道聲音威嚴如故：「她是你的師父嗎？」
楊戩懷裡的人眉目淩厲，嘴唇雪白，是他記憶裡金靈的模樣，卻又不是金靈的模樣，楊戩指尖泛白，胸口微微起伏，問道：「你把她怎麼樣了？！」
金靈的聲音嘶啞，不是女子的嬌脆，也不是男子的清朗，聽上去怪異的很，她握住楊戩的手，道：「徒兒...」
「快走，你不是它的對手。」
閉上眼，金靈與他的場景在他腦海不斷重播，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漠然的，是遺世而獨立的眉目如畫。
楊戩握緊了拳，又瞬間鬆開，把她輕輕放在雲上，平靜道：「師父，你歇一會兒。」
三尖兩刃刀瞬間回到他的掌心，額間的天眼迸發出強烈的厲光，一招一式，竟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自不量力！」
天道將楊戩的天眼之光盡收在太極圖內，正欲射向楊戩間，忽而注意到躺在雲頓調息的金靈，心思一轉，直將那厲光劈向毫無防備的金靈。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已早他一步做出選擇，萬丈華光下，他擋在了金靈面前。
兩件月白色的衣角隨風遠去，交織在一起，像是極為纏.綿的戀人一般。
金靈的心跳聲瞬間停止，而後又迅速跳起，一下更比一下快。
她伸手，接住了倒下的楊戩。
入手的是一片溫熱，那是楊戩的血。
為她而流的血。
徹底失去意識前，楊戩感覺到一雙略帶薄繭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臉頰與眉心，動作輕柔又小心，金靈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楊戩...」
卻是沒再喚他徒兒。
楊戩一笑，刹那間若三千世界走了一遍，他反握著金靈並不細膩的指尖，輕輕道：「這一次，我來保護你。」
「可好？」
轉動著的太極圖由遠及近，聲音充滿嘲諷：「膩歪完了嗎？」
「還打不打了？孤身上的天命，你還奪不奪了？」
金靈抬頭，雙目赤紅，殺機頓現。
飛金劍現於她掌心，四象塔在她左右圍繞，龍虎玉如意發著刺目的光，七香車將她緩緩托起。
昊天上帝終於回過了神，聲音黯啞：「心頭血。」
「你收回心頭血，或許能與天道一戰。」
話剛出口，昊天又閉了嘴。
金靈的心頭血是支撐楊戩魂魄不散的東西，若此刻收回，只怕楊戩下一秒便灰飛煙滅。
死于天道手裡的仙，是沒有辦法上封神榜。
上天入地，金靈再也找不到他了。
金靈劍指天道，聲音冷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恩？」
四象塔於空中迸發中刺目的光，瞬間碾為粉末，飛金劍寸寸折斷，只餘下劍柄在金靈手中。
龍虎玉如意的碧光暗淡，啪地落在地上，斷成兩截。
天道不斷顫抖，嘶吼道：「不——」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我的大招是要讀條的
第35章
太極圖化作一縷光，飛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金靈想去攔下, 然而剛才那一戰耗費了她太多精力, 莫說去攔下天道, 彼時她連站都戰不穩，單膝跪在地上, 不斷地喘著氣。
昊天上帝的聲音響起，不斷地催促著她：「快，去看瑤瑤。」
金靈：「...」
「看...楊戩。」
金靈是這樣說的, 也是這樣做的。
楊戩的身體已經冷了, 硬邦邦的, 像是石頭一樣。
沒有仙能在天道的攻擊下逃出生天，楊戩也一樣, 哪怕金靈把畢生功力全部給了他, 他也只是金仙, 聖人之下的螻蟻, 天道之下的不自量力。
金靈攬著楊戩，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他還似他初見的模樣, 雍容風華, 眉目如畫。
瑤池金母尚有微弱的氣息傳來，昊天上帝松了一口氣，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
許是感覺到金靈的感受, 昊天上帝看看楊戩，對金靈道：「不是不能救。」
「我知道。」
魂魄不散, 就有救治的希望，雖然這個希望，渺茫的很。
楊戩是被天道殺的，與天道同等等級的人物，便是三清了。
只有三清合力，才能把楊戩救回來。
對於自家師父，金靈是很有信心的，通天教主不會坐視不理，而元始天尊與老子，金靈便有些把握不定了。
她與元始天尊老子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元始天尊和老子會救楊戩嗎？
楊戩是截教門下頗為出色的弟子，若救了楊戩，只怕在封神戰場上，對闡教人教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金靈輕撫著楊戩的眉眼，呼吸越來越輕。
她要救楊戩，無論元始天尊與老子提出什麼樣的交換條件，她都接受。
楊戩是替她死的，她不能欠他這麼大的人情，她要還他。
大不了，她上封神榜罷了。
反正活了這麼多年，她也活夠了，聖人也好，金仙也罷，鬥姆元君，她都認了。
精力消損的太多，金靈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層繚繞的霧氣。
一雙玄色戰靴，出現在她眼前。
金靈抬頭，元始天尊一身暗紅色戰鎧，三寶玉如意迸發著各色華光，紫金冠將他的發高高束起，眉心一點赤金，給他平添了幾分冷峻。
元始天尊俯視著她。
像是在看再怎麼不起眼的螻蟻一般，輕蔑不屑。
金靈低了下頭，身體晃了晃。
元始天尊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如幽潭一般深沉的眸色直視著她。
金靈微微皺眉，伸手想要甩開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鉗住她下巴的力氣很大，幾乎能將她捏碎一般，陰沉的臉越來越近，像是積壓已久的雷電一般。
金靈劇烈喘息著，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走開。」
「哼。」
元始天尊冷笑一聲，甩開了她的下巴。
金靈倒在楊戩身邊，咳出大片鮮血。
「男不男，女不女。」
元始天尊輕飄飄地吐出這幾個，金靈手指按著胸口，調整著氣息。
昊天上帝的聲音響起：「事權從急，沒法子的事情。」
元始天尊一記眼刀掃過來，昊天上帝怒目而視：「若不是你們坐視不理，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鴻鈞消失不見，你們三教又內鬥不休...」
「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元始天尊冰冷開口，餘光掃了一眼沒有氣息的楊戩，道：「我可以救他。」
金靈飛快道：「什麼條件？」
三寶玉如意落在元始天尊懷中，他摩挲著玉柄，聽到金靈的話，他手指一頓，低頭看向金靈。
金靈閉著眼，卻是看也沒有看他。
元始天尊目光微冷，手指握緊了三寶玉如意，道：「三日後子時，你來找我。」
金靈身體微僵，睜開了眼，清冷的眸色裡滿是不可置信，只是一瞬，又恢復了昊天上帝的肅穆威嚴。
昊天上帝道：「元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元始天尊轉身，消失在層層雲霧中。
祥雲中，傳來他漫不經心的聲音：「知道。」
金靈與昊天的神識不斷切換，目光明明暗暗，昊天上帝咬著後牙根，氣急敗壞道：「他可真敢說。」
「你去不去？」
三十三重天之上，風輕雲淡，楊戩安靜地躺在祥雲上，像是睡著了一般。
金靈將他扶起，撥開了雲霧，不遠處，通天教主領著眾弟子而來。
金靈垂下了眸，漠然道：「你說呢？」
「他這是辱天！」
「天早沒了。」
昊天上帝閉了嘴。
通天教主急匆匆趕來，但見金靈模樣，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道：「你...」
雲霄從他身後走出，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金靈，道：「什麼都別說，先回蓬萊島。」
一直強撐著的意志，終於在見到截教眾人時潰不成軍。
金靈倒在了雲霄懷裡。
奄奄一息的哮天犬從龜靈懷裡跳了下來，圍著楊戩打著，嗚嗚地叫著。
眾人回到了蓬萊閣。
天道雖然被金靈打散，卻並沒有消亡，天命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它現在受傷頗重，躲在一處療傷續命。
紫芝崖上，通天教主險些把桌子拍碎，聲情並茂地問候了天道祖上十八代。
雲霄適時遞上一杯熱茶，道：「師父，潤潤口。」
通天教主一口喝下，順手拉了拉肩膀上的外衫，道：「實在划不來！」
金靈與昊天上帝融為一體，楊戩又生死不明，通天教主心疼得肝兒都是顫的，在他看來，他門下任何一個弟子的命，都比天道金貴的多。
哪裡就值得為了跟天道火拼，折了自己性命呢？
雲霄手指勾著頭髮，低頭思索一會兒，溫柔道：「師妹的身體要緊。」
「如今還是儘快想法子讓她恢復本身為好。」
通天教主搖頭，眉間一點笑意也無，道：「她與昊天上帝一本同源，再切合不過，如今既已相溶，再想分開，卻是難之又難。」
龜靈噌地一下便站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著急道：「再怎麼難，也要想辦法啊，總不能讓師姐一直這個樣子吧？」
雲霄抿了一口茶，道：「坐下。」
雲霄雖排行靠後，但在截教素有威名，整日裡笑眯眯的眉眼更像是她的一種武器，她既然開口，龜靈只得不情不願坐下，小聲嘟囔道：「師姐以後可怎麼辦。」
通天教主目光微眯，眸中閃過一絲冷色，雲霄放下茶杯，手指理著衣袖，聲音微涼：「傳教主法旨，門下所有弟子，全力搜捕天道下落。」
「若搜到了，不要輕舉妄動。」
雲霄抬眸看了一眼通天教主，又漫不經心收回目光，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溫柔道：「我聽人講，如今地府在創十八層地獄...」
屋內的眾位弟子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寒顫。
聞仲寸步不離地守著昏睡中金靈。
他想去握金靈的手，但在碰觸在金靈手背的那一瞬間，又觸電般縮回了手指。
聞仲曾設想過無數次他看金靈入睡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金靈是以這個模樣在他面前睡著。
如今的金靈，不能說不好看，長眉斜飛入鬢，鳳目微微上挑，嘴唇殷紅，鼻樑高.聳，有著一種雄雌莫辯的美感，卻不再是聞仲所熟悉的那個金靈。
如今她纖瘦的身體裡，藏著兩個靈魂，聞仲不知道，一會兒她醒了，與他說話時，是他的師父金靈，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昊天。
金靈院子的側殿，多寶送來了玄晶棺，把沒有聲息的楊戩放了進去，臨走之時，還囑咐聞仲記得照顧楊戩的肉身。
聞仲敷衍應下，卻是一眼也不曾忘那邊瞧，唯有得知消息趕來的餘元，守在了玄晶棺旁。
聞仲不喜歡楊戩。
從第一眼見便不喜歡，至於為什麼不喜歡，聞仲也說不出原因，仔細想了又想，大概是因為，金靈在與楊戩說話時，眼底有著極淡極淡的柔意。
但是之前，金靈只有在與他說話時，才會這個模樣。
只是可惜，他和金靈，生生地走成了這個模樣。
聞仲低下了頭。
白髮垂下，掃在金靈臉上，癢癢的。
金靈指尖動了動。
聞仲猛地抬頭，欣喜道：「師父？」
眼皮有些重，金靈好大一會兒才睜開了眼，昊天上帝的神識亂竄，金靈道：「瑤池金母如何了？」
聞仲微怔，眼角的笑意散去，目光一片冰涼，道：「不知。」
金靈起身的動作一滯，聞仲沒有好氣道：「沒死。」
昊天上帝松了口氣。
金靈問：「我睡了幾日？你師弟如何了？」
在確認此時掌控身體的是金靈後，聞仲眼底又悄悄漫上笑意，伸手去扶金靈，溫聲道：「第三日。」
「第三日？」
金靈眉頭微蹙。
聞仲以為她在擔心楊戩，下意識皺了皺眉，道：「大師伯送來了玄晶棺，可保師弟肉身無恙。」
金靈下床，單薄的身體搖搖晃晃，眸色暗了暗，聲音低啞：「我要去麒麟崖。」
作者有話要說：
天道：孤還會回來的！
第36章
聞仲扶住她纖細的肩，不悅道：「你去那做什麼？」
話剛出口, 想起自己答應的多寶的話, 瞬間又換了語氣, 語氣輕柔幾分，道：「我陪你。」
金靈輕輕搖頭, 眼底有幾分疲憊之色，閉了閉眼，穩了穩心神, 道：「我去求麒麟崖的那一位救你師弟。」
聞仲一怔, 扶住金靈肩膀的手指指間泛白, 再看向她的目光已有了幾分怒火：「你去求元始天尊？！」
「我不許你去！」
聞仲雖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何事，但憑幾位師伯提及元始天尊時的欲言又止, 他也能夠想像出過去發生了何事！
元始天尊是金靈最不願提起的曾經, 最不堪的過去, 如果可以, 聞仲想把他挫骨揚灰。
傷害到他師父的東西，都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間。
聞仲肩膀微微顫抖著, 聲音比重傷初愈的金靈的聲音還要嘶啞, 他看著金靈, 一字一句道：「師父，我替你去。」
「他要的是我。」
金靈抬頭，看向籠罩在蓬萊島上的雲霧。
雲霧是通天教主設下的, 專門防備著有心人的探視，蓬萊島發生的一切, 旁人從來無從得知。
至於有心人是誰，卻從來沒有人提及。
或許是天道，又或許，是旁的聖人。
「你去無用。」
金靈手指一揮，換了衣裳。
她甚少穿這種立領束腰的箭袖衣服，如今如元始天尊所說，男不男，女不女，想了半日，還是穿這種衣服為好。
沒有身為女子的曲線，也沒有身為男子的挺拔，纖瘦的身板，穿這種衣服，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衣袖上有暗紋，是用金線繡做的祥雲，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著淡淡的金光。
金靈出了門，向楊戩停放的房間走去。
聞仲立在門口，手指慢慢握成拳。
他不知道現在的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像是把心臟浸泡在了鹽水裡，又苦又澀，生生的疼。
他也不知道在他不在的那段時光裡，金靈與楊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師父，他的金靈，為了新收的弟子，竟願意主動去找元始天尊。
聞仲眸色晦暗不明，在金靈即將進屋前，叫住了她：「師父。」
金靈回頭。
陽光正好，斜斜打在她身上，雄雌莫辯的臉上竟有一種令人心顫的美感。
聞仲啞聲開口：「若今日，躺在玄晶棺裡的人是我。」
聞仲抬頭，凝視著金靈的眸子，問：「師父也會如此？」
微風吹動著金靈的衣擺，暗金色的束腰襯得她身形越發消瘦，她看了看聞仲，淡淡道：「會。」
聞仲心跳停了一瞬，而後又瞬間加速。
他希望金靈這樣的回答，可又不希望是這樣的回答。
歸根結底，他想要的，不過是金靈待他不同罷了。
可是直到現在，他想要的，金靈一直都沒有給他。
白髮於紅衣上飛舞，聞仲轉身回房。
會有那麼一日的，金靈無論是眼裡，還是心裡，都只有一個他。
余元見金靈進來，起身揉揉眼，向她見禮：「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你的傷怎麼樣了？」
「無礙。」
金靈拍拍他的肩，走到玄晶棺前。
玄晶棺中有絲絲的寒意，縈繞在楊戩周圍。
楊戩躺在裡面，就像睡著了一般安詳。
金靈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對餘元到：「看護好你師弟的肉身。」
餘元重重點頭：「徒兒曉得。」
對於楊戩這個小師弟，余元印象頗為不錯。
畢竟楊戩解開了他與金靈多年來的心結，他很是感激。
看完楊戩，金靈駕雲離開。
麒麟崖，玉虛宮，元始天尊在棋盤中落下一子。
坐在他面前的老子昏昏欲睡，跟著元始天尊胡亂下子。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由遠及近，老子打了一個哈欠，漫不經心道：「回頭是岸。」
元始天尊目光盯著棋盤，聲音冰涼：「我就是岸。」
老子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元始天尊的棋藝一向頗好，老子從來不是他的對手，今日又是如此，老子的白子被元始天尊的黑子吃的只剩一個，老子揮了揮拂塵，道：「隨你。」
老子起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餘光瞥見了窗戶處開的正是絢爛的海棠。
海棠嬌豔，花瓣上露水盈盈，恰似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
老子道：「這花兒，去了罷。」
元始天尊不可置否，老子不再多說，寬大的道袍掃過地面，消失在門口處。
麒麟崖上，金靈翩然而至。
元始天尊與自己下著棋，棋盤山，黑白兩子相互糾纏著。
金靈進屋，元始天尊頭也未抬，簡短地吐出一個音節：「坐。」
金靈坐下，元始天尊手指摩挲著棋子，棋子入手冰涼，卻又潤滑異常。
元始天尊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金靈漠然道：「知道。」
「咱倆的恩怨，該清了。」
元始天尊冷笑：「恩怨？」
「我怎麼不記得，我與你有甚恩怨？」
金靈半垂著眉眼，聲色淡淡：「那便沒有罷。」
元始天尊啪地一下把棋子狠狠摔在棋盤上，棋子紛紛震動，滾落在地上。
聲音如玉碎一般好聽。
元始天尊抬頭，手指快如閃電，扼住了金靈纖細的脖頸，冷聲道：「回到麒麟崖。」
「我饒你不死。」
手指用力，他面前的金靈已化成一團雲霧，背後厲風襲來，元始天尊閃身躲過。
不過短短數息，二人已交手幾十回合，金靈如滑不溜的魚兒一樣，他想抓，卻怎麼也抓不住。
又一個回合，金靈立在他面前，額前的碎發無風而動，冷冷道：「晚了。」
元始天尊桀驁自負，生平最恨背叛，他容忍她叛教回到玉虛宮，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
但是這個讓步，她一點也不想要。
元始天尊收招，負手而立。
「想想你徒兒的性命。」
金靈的動作定格在空中。
極西之處，萬畝荷葉中，蓮花朵朵，一起綻放。
准提與接引道人對著蓮花躬身見禮，道：「老師萬壽無疆。」
天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呵，昊天也不過如此。」
蓮心處有著淡淡的金光，金光縷縷，縈繞在准提與接引的周圍。
准提接引身體一僵，臉色驟然慘敗，額上汗水淋漓。
「那位聖人抽走了加持在弟子身上的元神...」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位不願露臉的聖人：
天道昊天兩敗俱傷了
要你倆有何用？
第37章
金靈沒有太多的猶豫，雙手斂於袖中, 跪坐在屋子裡的蒲團上。
楊戩此時躺在玄晶棺裡, 唯有三清合力, 才能將他救回，金靈沒得選擇。
金靈閉上眼, 頭上厲風襲來，卻又在即將擊中她的時候停止了。
鬢間的髮絲微微晃動，金靈淡淡道：「你現在殺不了我。」
自恢復記憶之後, 金靈便覺得, 元始天尊一直想弄死她, 可惜苦於沒有機會，畢竟元始天尊這個人, 桀驁自負, 忤逆了他的仙, 大多沒有什麼好下場。
而當年她遠走麒麟崖, 拜了通天教主為師，無疑是背叛了元始天尊, 依著元始天尊睚眥必報的性子, 不尋思著怎麼弄死她, 那才是怪事。
只是可惜，自入了截教之後，金靈便呆在了蓬萊島, 除了例行的三教教會，金靈甚少外出, 根本就沒有給元始天尊下手的機會。
當初元始天尊沒有機會殺她，如今更是殺不了她。
聖人與昊天，誰也弄不死誰，她現在和昊天融為一體，元始天尊想要殺她，怕是難上加難。
這也是她敢來麒麟崖的原因之一，死是死不了，不妨來闖闖，萬一，她得手了呢？
合三清之力去救楊戩的事情，她是不敢想了，但是，以三清之血為引，用昊天之力去救楊戩，這種事情，她覺得，操作難度不算太大。
儘管三清和昊天誰也弄不死誰，可打鬥起來蹭了點皮肉，出了點小血，還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哪怕聖人打起架來不需要招式，從來都是拿著法寶亂丟的，金靈也要想辦法讓元始天尊一招一式跟她打。
剛才她就成功了一半，現在，她需要去做另一半了。
金靈睜開眼，瞄了一眼她早已收回手，在她面前負手而立的元始天尊，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取我的性命。喚我今夜前來，也不過是趁日月雙懸之時殺我罷了。」
或許是因為天道與昊天一分為二的緣故，原本甚少出現的日月雙懸，今日竟然也出現了。
日月相生卻又相克，兩者同時出現在天空的時候，兩股靈力互相交織糾纏，是金靈法力最弱的時候，元始天尊殺不了昊天，但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強行將金靈從昊天體內剝離。
這是元始天尊能動金靈的唯一法子。
剝離之後的金靈的生死，還不是他一個手勢的事情？
昊天明白元始天尊的打算，故而那日在三十三重天才會說，元始天尊辱天。
金靈已經是他的一部分，元始天尊此舉，無異於毀去他的一部分，可不就是辱天嗎？
元始天尊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螻蟻。」
金靈自嘲一笑，她在元始天尊面前，確實是螻蟻，沒得辨，誰讓她當初眼瞎，白白錯失了成聖的機會？
「螻蟻尚且偷生，我卻沒有這個機會。」
皎皎的月色下，一輪紅日漸漸升起，金靈的臉色白了一分，抬頭直視著元始天尊，道：「只盼師伯遵守約定，取我性命之後，去蓬萊島救我的徒兒。」
元始天尊也冷冷地回看著她。
他好像從來都不會笑，也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與老子的無為而治、通天教主的多情風.流相比，元始天尊更像是一個聖人，沒有喜好，沒有厭惡。
別人從來都猜不透他的心理。
認真論起來，以前的金靈，是與他最為親密之人，可那時候的金靈，也是不瞭解他的。
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麼茶，不知道他喜歡看哪本經書，不知道他喜歡哪個顏色，更不知道，哪個徒弟更得他的心。
和他在一起，她永遠都要猜，但永遠也猜不到。
太累太累了，所以金靈覺得，她當初遠走麒麟崖，是一個頗為明智的選擇。
燭火下，男女二人視線相交，若在人間，這種畫面，是極為風花雪月之事，但在這裡，金靈卻覺得，她與元始天尊視線之間若是有東西相阻，怕是早被他倆的目光給碾為粉末了。
時至今日，金靈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恨不得生吃了對方。
她與元始天尊彼時的心情，大抵就是這樣的。
許是元始天尊覺得瞪一個螻蟻是一件非常掉價的事情，他移開了死死盯著金靈的目光，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個字：「好。」
話音剛落，右掌瞬間便揮到了金靈頭頂。
金靈目光微眯，心下一凜。
就是這個時候！
元始天尊的手掌完全伸出，未經歷過太陽沐浴的肌膚在鴉青色衣袖中格外地顯眼，金靈側臉躲過，手指並起，形成一道劍光，劃過那皓白的手腕。
殷紅的血液滴出，金靈迅速化出玉瓶接下。
一滴，只需一滴便可。
玉瓶裡接到了兩滴，作為代價的是，金靈背後也挨了元始天尊的一掌，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屋外。
金靈就勢腳尖點地，駕雲而飛。
華光映照下，元始天尊目光明明暗暗，手一揮，合上房門。
元始天尊回到蒲團盤膝坐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傷口也不見了，仍是肌膚無損的完美形狀，只餘下極淡極淡的劍氣劃破皮膚的酥麻感。
金靈在雲上劇烈咳嗽不止。
昊天連連抽氣：「你倆好歹相識一場，他下手怎這般重？」
金靈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什麼相識不相識，我在他心裡，不過是一個叛徒罷了。」
「你可知道，玉虛宮如何處置叛徒？」
昊天被她問的一怔，他雖司天地萬物，但對於闡教的叛徒卻知之甚少，仔細在腦海裡搜尋了一遍，答道：「據孤所知，玉虛宮從未出過叛徒。」
金靈冷笑，道：「是了，連你也不知，這便是他處理叛徒的手段。」
挫骨揚灰，抹去關於叛徒的一切，就連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昊天上帝，也無從查知。
金靈閉目調整著氣息：「我應該慶倖，能從他手裡逃出一命。」
下一個要找的人是老子，老子推崇無為而治，無論與元始天尊，還是她的師父通天教主的關係都不錯，想來不會太過為難她。
果不其然，她剛到老子的道場，還未拜下，就被老子用拂塵扶起了。
老子目光迷離，道：「你現與昊天上帝與一體，無需拜我。」
話畢打了個哈欠，問金靈：「只差我了？」
金靈點頭，恭敬道：「還望師伯施予援手。」
「舉手之勞罷了。」
老子拇指指甲劃過中指指尖，鮮血滲出，金靈連忙接了。
出完血，老子問道：「你可知你為何這般容易便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金靈強壓下喉間的一片腥甜，回道：「師伯仁義。」
老子懶懶抬眸，打量她一眼，不置可否，拂塵一揮，大徒弟玄都捧著金丹走了過來。
玄都將金丹遞到金靈面前，金靈再三拜過老子，而後接過，遞到唇邊，咽了下去。
三教之中，老子煉丹之術無人能出其左右，那金丹入喉，金靈頓感渾身舒暢，喉嚨裡的腥甜也淡了下去。
「金靈謝過師伯，願師伯萬壽無疆。」
那抹淡金色的身影消失在雲端，老子又閉上了昏昏欲睡的眼，聲音越來越輕：「你覺得為師放水了嗎？」
「不。」
玄都一笑，答道：「師父從來不放水，放的只是海。」
老子唔了一聲，聲音飄得像是天邊的一抹雲：「交代你的事情，莫忘記了。」
玄都道：「師父放心，弟子必不辱使命。」
金靈回到蓬萊島，去取通天教主的血。
還未割開手指，通天教主便開始大呼小叫起來：「輕點，疼。」
雲霄抿著茶，餘光撇到通天教主身上，恩，金靈的劍還未碰到他手指。
雲霄放下了茶杯，溫柔一笑：「師父既然怕疼，不若由弟子代師姐動手吧。」
她的聲音極柔極輕，眼睛也是笑眯眯的，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通天教主卻連連搖頭，道：「不了不了，金靈就很好——」
緊接著，便是一聲響徹雲霧的慘叫：「啊！！！」
雲霄遞上帕子，笑了一下，道：「多年未見，師父矯情了許多。」
通天把帕子一層一層纏在指上，挺直了背，微微皺眉，撿了撿為數不多的教主威嚴，道：「妄議師父，該罰！」
金靈將三清血液混合在一起，以力催化，喂到楊戩毫無血色的唇中。
玄晶棺中寒氣逼人，餘元只是稍稍靠近，便冷的不行，打著哆嗦問金靈：「師父，這東西能成嗎？」
「我怎麼覺得那兩位不像是這麼好心的聖呢？」
話剛說完，玄晶棺中的楊戩手指動了動。
金靈眉頭微動，楊戩緩緩睜開了眼。
許是死而復生的緣故，他漂亮的眸子裡帶了幾分霧氣，霧氣裡又有幾分懵懂。
金靈心下一冷，眉間輕蹙。
楊戩抬眸看了金靈一會兒，坐起身來，遲疑出聲：「您是？」
與此同時，雙手環胸，冷著一張臉在外面等著的聞仲接到了妲己的大呼小叫：「太太太師！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聞仲：不救！
剛輸水回來，不二更了....
身體吃不消了QAQ
第38章
金靈從來沒有想過，楊戩會忘了她。
楊戩對她一向上心的很, 無論什麼時候, 都沖在她前面, 把她的命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然而再怎麼重要, 他還是不記得她了。
更確切地說，楊戩不是不記得她了，而是不記得曾經拜她為師的那些事情了。
楊戩從玄晶棺中走出, 向她打了一個稽首, 道：「原來是金靈道友。」
他還似往日語笑晏晏模樣, 眉目疏朗，只是眸子裡, 不見了對她的依戀, 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探究。
那種探究, 是曾經的楊戩面對著闡教弟子才有的。
「玉虛宮, 楊戩？」
金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是楊戩醒來之後說的他的新身份, 元始天尊的關門小弟子。
他奉元始天尊的師命出門辦事, 一覺醒來, 卻身在玄晶棺中。
聽完他的話，余元大張著嘴巴，半天沒有蹦出來一個詞。
昊天上帝的意識亂竄, 金靈穩了穩心神，扶著玄晶棺坐下, 臉色又白了一分，問道：「你師父...是元始天尊？」
「自然。」
楊戩窺著她的神色，見她唇上一點血色也無，不禁皺了皺眉，道：「道友可是受傷了？」
金靈搖頭道無礙。
她就知道，元始天尊不會那麼容易讓她好過，只是沒有想到，元始天尊把會主意打到她徒弟頭上。
她為楊戩上天入地，到頭來，楊戩竟成了元始天尊的關門小弟子。
元始天尊行事，當真是和曾經一無二致，哪怕弄不死你，他也有法子讓你過的不痛快。
如橫在喉嚨處的魚刺一般，取不下，也咽不下，生生地膈應死你。
餘元已經跳了起來，拉著楊戩道：「師弟，你怎麼能不記得師父了呢？」
「師父為你出生入死——」
楊戩不著痕跡地從餘元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接人待物的神態與語氣讓人挑不出一點錯，沉靜裡又有著幾分淡淡的疏離，道：「道友說岔了。」
「聖人眾仙中，唯有師父會九轉玄功，後來師父又將九轉玄功傳授於我。」
「我的師父，自然是元始天尊的。」
金靈閉上了眼。
九轉玄功學成之後，肉身不死不滅，聖人以下的法寶皆傷害不了。
是了，世間會九轉玄功的只有元始天尊和楊戩，楊戩的九轉玄功，當然是元始天尊所授了。
那年元始天尊想傳授她九轉玄功，她自持道行高深，闡教弟子無一是她的對手，便說，她又不是人，沒有肉身，無需學這種東西，元始天尊便道隨你。
後來萬年之後，她已不記得這事，在收聞仲做徒弟的時候，元始天尊讓南極仙翁送來了一份賀禮，便是這九轉玄功。
聞仲嫌棄是闡教的功夫，不屑於學，那本書也就被金靈擱置了。
再後來收了楊戩，金靈想著楊戩是半人半神的身體，便把這本書給了楊戩。楊戩以為是她特意給他準備的，很是勤懇地學成了，哪曾想，禍根就這樣埋下了。
仔細想來，元始天尊的算計，從她開始收聞仲的時候已經布下了，只不過聞仲敏.感早慧，為人又頗為偏激，對於闡教的東西理也不理。而後來的楊戩，對這些恩怨完全不知，才會著了元始天尊的道。
說起來，還是怪她，沒有以前記憶，只以為元始天尊派南極仙翁送書只是表達師伯對下面弟子的關心，哪裡會想到這些彎彎繞繞？
而截教眾人，從通天教主到下面的小仙，都不是工於心計之人，根本想不到元始天尊的打算。
這場算計，她從一開始就輸了，她費心費力教了一身本事的楊戩，成了闡教精英，不難想像，在以後的封神戰場上，會殺多少的截教弟子。
她寄予厚望出師之後江湖相見，能同飲一杯熱茶的小徒弟楊戩，只怕會比聞仲和餘元還能戳她的心窩。
屋裡餘元的聲音太高，黑著臉一臉不耐的聞仲進來瞧了一眼，得知緣由後，一句話未說，一拳就揮到了楊戩面前。
楊戩接下聞仲的重拳，眼睛微眯，道：「道兄何意？」
聞仲卻懶得與他分說，金鞭引來天雷，瞬間便與楊戩鬥在一起。
金靈睜開眼，看著屋裡的鬧劇。
聞仲是截教三代弟子中最為出色的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甚至遠超截教的二代弟子。
就連通天教主的八大嫡傳弟子，也有幾個不是他的對手。若是不然，上一世也不會以一人之力，拱衛了殷商江山，若非後來的聖人插手封神，只怕作為闡教的二代弟子姜子牙，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聞仲早就不喜楊戩，今日又遇到這種事情，故而出手又狠又辣，處處都是殺招，若換了其他的仙，只怕早就死在他的金鞭之下，魂魄立上封神榜了。
但楊戩不同，楊戩早已練就九轉玄功，倒也應付得當，二人平分秋色，互有往來。
餘元道行稍弱，一點也插不上手，急的在一旁抓耳撓腮，求助似的看著金靈。
金靈分開了楊戩與聞仲。
「師父！」
「仲兒，退下。」
金靈把聞仲拉在身後，抬眸看著楊戩。
與聞仲打了這麼一場後，他面色仍如剛從一般，臉上一點氣急敗壞的神色也無。
金靈知道他的修養一直都很好，不急不躁，篤定守靜，但金靈也知道，這些性格，是楊戩對待別人的。
楊戩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個半大少年，並不是特別成熟，偶爾也會輕急冒失，更多的是類似於孩子氣地說著以後保護她的話。
而如今，楊戩的輕急孩子氣都沒有了，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瀲灩的桃花眼微眯，裡面有著一分防備，兩分審視。
金靈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再也不是她身邊的半大少年了，他比她高出很多，有著成年男子的輪廓，劍眉微壓，頗有大將之風。
她陌生得很。
金靈最終道：「你既說他是你師父，那他便是你師父罷。」
她現在雖然與昊天融為一體，和聖人同等級別，但對於聖人下的禁制，她卻無能為力。
聖人昊天相輔相成，誰也拿誰沒辦法。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把闡教所有弟子都抓過來，統統洗成截教之人，但那種手段太下作，她不屑為之，更何況，闡教那些戰五渣，她也瞧不上。
金靈收回目光，道：「你走吧。」
元始天尊算准了她對楊戩下不去手，所以才會無所顧忌。
金靈突然想起，以前在麒麟崖的時候，她新學到一個詞，跑去問元始天尊什麼意思。
那個詞叫軟肋。
元始天尊當時在入定打坐，被她搖得不耐煩了，才道：「軟肋這種東西，不要有。」
「有軟肋的仙，成不了聖。」
那時的她聽完撅著嘴，道：「我才不信呢。」
後來的她，果真沒信元始天尊的話。
通天教主是她的軟肋，她的眾多師兄妹是她的軟肋，她的徒弟也是她的軟肋，而元始天尊，現在就握住了她的軟肋。
可她也相信，她是他們的軟肋，他們也是她的軟肋，最柔軟也最堅強。
金靈劃破指尖，在楊戩眉心需按。
金色的血液瞬間沒入楊戩的眉心，楊戩微微皺眉，防備又多了一分。
金靈道：「我曾收了一個徒弟，也叫楊戩。」
「初遇之時，我救了他妹妹楊嬋。後來他母親被金烏曬死，我上九重天找玉帝索要他母親魂魄。」
楊戩眉心又深了一分，金靈繼續道：「那人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誰知道呢？」
金靈轉身背對著楊戩，聲線晦暗不明：「道友就此去罷。」
「他日封神相見，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話音剛落，便把楊戩推出蓬萊島。
聞訊趕來的雲霄看了一眼被風帶走的楊戩，見他眉心金光點點，雖然微弱，但仍存在。
雲霄低頭思索片刻，便已會議，溫柔一笑，進了屋，對金靈道：「師姐一如當年，不動聲色，便能把人攪得心神不寧。」
楊戩回到了麒麟崖，一路上闡教弟子見了他皆笑著問好，一副再熟稔不過的模樣。
可金靈那幾句話，又不似作偽。
楊戩陷入了沉思。
他的沉思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打斷了，元始天尊喚他。
楊戩略整了下衣服發冠，斂眉拜見元始天尊：「師父萬壽無疆。」
元始天尊找他是因為封神之事，說怕薑子牙不是聞仲對手，讓他下山去幫薑子牙。
楊戩應下。
元始天尊半斂著眉眼，聲音低沉：「你有心事？」
楊戩餘光撇了眼元始天尊，試探道：「師父可知金靈聖母？」
元始天尊嘴角下垂，冷冷道：「不男不女。」
玄都叫醒了在打坐中又睡著了的老子，將近日發生的事情告知他之後，問道：「師父，二師叔如此行事，您要不要管上一管？」
老子眼神迷離：「徒兒，你可知三教之中，唯獨麒麟崖沒有下禁制，聖人與它都能窺探其中？」
玄都搖頭，老子打了一個哈欠，翻身又去睡，臨睡著之前，小聲嘟囔道：「強弩之末，理他作甚？」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始天尊：....我還能再戰五百年
金靈：呵呵噠
元始的打臉不會太遠
我的設定裡他是個悲劇性人物
三聖人裡他是最早倒下的那一個233333
第39章
楊戩默了默，對於元始天尊對金靈不男不女的評價, 他一點也不感覺到意外。
畢竟在他記憶裡, 元始天尊除胸有丘壑外, 還是一個思想挺偏激的聖人。
瞧不上截教的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覺得它們不夠正宗, 連帶著對截教掌教通天教主也看不順眼，覺得通天教主墮了三清名頭，門下盡是一些獸禽異物。
故而這些年, 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不大走動了, 唯與人教的老子親近。
元始天尊瞧不上獸禽異物, 更瞧不上不男不女，而金靈與昊天, 恰恰就屬於這一類。
楊戩只是單單提起金靈, 元始天尊便嘴角下垂, 若楊戩再將金靈的那番話說與元始天尊聽, 只怕元始天尊這會兒便去找金靈算帳。
雖然一個是聖人，一個半昊天, 誰也弄不死誰, 但倆人若是打起來了, 也是一場不小的糾紛。
畢竟封神在即，稍微一點的風吹草動，便有可能改變封神的走向。
楊戩想了又想, 決定還是不把金靈說的那番話告訴元始天尊，但若不說, 他無緣無故提起金靈，只怕以元始天尊多疑的性子，又會用自己的法子去查個究竟。
封神關乎一教存亡，幾位聖人都謹慎的很，頗有草木皆兵的既視感。
楊戩道：「弟子在蓬萊島見到了金靈道友。」
「弟子總覺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
楊戩一邊說，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元始天尊的臉色，元始天尊面沉如水，眉眼除卻冷峻之色，便只剩幾分不易察覺的厭惡與不耐了。
若元始天尊在騙他，元始天尊的表情必然不會是這樣的，再怎麼沉著冷靜，眸裡也會有一縷心虛閃過，但是元始天尊完全沒有，提及金靈，他只有厭惡。
最後那厭惡不加掩飾，元始天尊冷冷道：「三清敗類。」
「以後莫在我面前提她。」
一句話，結束了他本就不願多談的金靈話題。
楊戩道是。
元始天尊沒有騙他，那麼騙他的，是金靈？
可他又覺得，金靈不是那種人，至於為什麼不是，他心裡也說不清。
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金靈那雙清清冷冷的眸子吧。
有那麼一雙清冷空靈眸子的人，不像是工於心計的人。
楊戩斂眉退下。
麒麟崖上沒有日月，只有聖人的華光加持，華光不到的地方，便是一片黑暗了。
楊戩看著周圍的安靜祥和，走進了燃燈的院子。
記憶裡，他和副教主燃燈的關係頗為不錯。
元始天尊性冷不愛說話，他遇到什麼不解之事，大多是問燃燈。
今日也不例外。
燃燈應他進來，臉上有幾分淺笑：「你能平安歸來，是不幸中的大幸。」
聽完楊戩的疑惑，燃燈向他娓娓道來。
造成這一切的人，是金靈。
金靈不許聖人插手封神，便以不供日月來威脅元始天尊。
那日的大戰後，楊戩的記憶便像蒙了塵一般不大清晰，燃燈告訴他，這是受了重傷的緣故，以後隨著修為的增加，模糊不堪的記憶還會回來，叫他不要多想，左右之前都是在麒麟崖修煉的事情，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記憶，想起想不起，也沒那麼重要。
而至於為什麼會在蓬萊島醒來，燃燈說是截教之人趁著他重傷把他帶走了。
他是元始天尊最為看重的徒弟，若是策反了他，對於截教是個不小的助力。
楊戩眉頭微皺，燃燈說的話頗為在理，可又有些不信。
就目前來講，闡教十二金仙的修為並不及他，若他再反投了截教，聖人不插手封神，等待闡教弟子的，只會是截教弟子的屠戮。
但反間計是從來上不得檯面的計謀，不太像那個霽月風清的女子幹出來的事。
多半是截教其他弟子想出來的，臨時拉她來濫竽充數的。
楊戩眉頭微動，走出了燃燈的房間。
他是元始天尊的關門弟子，又是最為看重的弟子，他的房間離元始天尊的房間很近。
站在他院子門口，還能看到元始天尊院前的盞盞燈籠。
元始天尊是一個很奇怪的聖人，旁人看不懂的小習慣頗多，比如在這個人人都享受著聖人華光的麒麟崖，元始天尊固執地用起了燈籠。
燭火搖曳不定，不如華光用來方便，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楊戩如往常一樣，進院子前，習慣性地往元始天尊院子處看了一眼。
這一看，讓他止住了腳步。
元始天尊房門前萬年不滅的燭火，滅了。
院子裡一片黑暗，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死灘一般。
楊戩猶豫了一瞬，走了過去。
雖說元始天尊是聖人，根本不可能出什麼意外，但元始天尊到底是他師父，他總要關心一二。
楊戩叩響房門，問道：「師父？」
屋裡傳來元始天尊一如往日低沉的聲音：「無事，退下。」
元始天尊既然無事，楊戩也不再多問，轉身準備回自己院子。
麒麟崖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響，楊戩推開了房門，眉頭微皺。
若他剛才沒有看錯，元始天尊房間裡，似乎有暗波流動。
元始天尊房間裡，太極圖中黑白兩色交纏流動，聲音似笑非笑：「他倒是對你上心的很。」
「現在的金靈聖母，只怕是恨毒了你。」
元始天尊垂眸不答。
天道又道：「天尊考慮的如何？」
「願不願意與孤合作？」
黑暗中，元始天尊緩緩睜開了眼，目似寒星，聲音清洌：「我有兩個條件。」
天道笑笑，道：「莫說兩個條件，縱然二十條件，孤也允你。」
元始天尊道：「一，我所畫下的名字，皆不上封神榜。」
天道很快答道：「好說。三百六十五正神，哪裡就一定需要天尊看重的人了？」
「二，」
元始天尊淡淡地看了天道一眼，道：「那個東西，給楊戩。」
這次天道卻沒有迅速答下，它思索許久，聲音不復剛才的輕快，道：「天尊，這便是強人所難了。」
「那東西乃是孤命門所在，若給了旁人，豈不是要孤受制於人？」
元始天尊道：「那便不合作。」
天道審視著元始天尊，聲音冷了一分：「天尊莫要得寸進尺，你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孤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元始天尊漫不經心道：「是麼？」
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由他說出，便有了幾分殺伐決斷的淩厲。
房間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山雨欲來風滿樓。
過了許久，天道歎了口氣，慢慢開口：「罷了。此事孤承你一個人情，那東西給楊戩也無妨。」
「左右楊戩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翻不起風浪。」
元始天尊閉上了眼，天道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活躍著剛才的凝重氣氛，又像是在唏噓不已：「天尊當真是個癡情——」
話未說話，厲風掃過，直將那太極圖一分為二，而後圖案瞬間消失不見。
萬里之遙，千畝荷葉上的太極圖溢出點點金色血跡。
准提與接引忙上前問道：「老師？」
「咳咳...」
太極圖凝固不動，天道的聲音略顯沙啞：「麒麟崖的那一位，當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
接引道：「那位行事素來如此，老師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說完話，接引與准提對視一眼，試探道：「只是不知，合作之事...」
「孤只需靜待佳音便是。」
接引准提大喜過望，忙拜下再賀：「恭喜老師得償所願。」
天道的聲音頗為自得：「事成之後，你二人一人掌天庭，一人司西方教。」
翌日，元始天尊又喚了楊戩。
楊戩恭敬拜下：「師父萬壽無疆。」
「起來吧。」
楊戩起身，元始天尊伸開手，掌心安靜地躺著一枚蓮子。
元始天尊道：「吃了。」
楊戩雖不知是何意，但元始天尊一向待他頗好，又非常看重他，因而接來一口咽下。
蓮子入喉之後也無異樣，只覺得身體略有些暖。
楊戩道：「弟子今日便下山幫助子牙師兄。」
元始天尊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楊戩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日的元始天尊，雖坐姿神態一如往常，但略有些精神不濟。
這個念頭尚未來得及深思，元始天尊便打散了他的思維。
元始天尊道：「截教八大嫡傳弟子不可傷。」
楊戩點頭，瞬間便明瞭元始天尊的意思。
八大嫡傳弟子乃通天教主親傳，若傷了他們，只怕會傷了闡截兩教的和氣。
楊戩道：「弟子謹遵師命。」
「雲霄不可戰，可避其鋒芒，與她講道理。」
「是。」
「此役之中，若有不解，可找雲霄解惑，莫尋他人。」
楊戩有些疑惑，雲霄是截教弟子，他是闡教，找她解惑，豈不是自尋死路？
更何況，雲霄也不是截教的領軍之仙，聲望並不算高，又多年不在蓬萊島修煉，找她，能做什麼？
楊戩抬頭看了元始天尊一眼，有些懷疑他說錯名字了。
燃燈南極仙翁，哪一個不比雲霄靠譜？
他看著元始，元始也冷冷地看著他，道：「切記。」
楊戩只得應下。
或許，聖人之話自有天機在裡面，是他一時沒有勘破而已。
元始天尊道：「去罷。」
楊戩拜下，起身離去。
腳即將邁離玉虛宮高高的門檻時，身後響起了元始天尊威嚴卻又寂寥的聲音：
「聞仲余元，莫傷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有種被託付後事的錯覺
作者：便當已備好，您老啥時候吃？
元始：...我的棋還沒下好，不吃
不給元始洗白，他本來也洗不白2333
只是這篇文裡啊
還有好多隱形的BOSS木有挑出來呢
需要小天使們一個一個揪出來╮(╯▽╰)╭
教主不是傻白甜，他精明著呢
老子也不碌碌無為，他的心也大著呢
元始，啊，這位聖人在下棋
總之，三清背著對方和弟子在下很大的棋
需要我們的小金靈和楊小哥一一去破解~
金靈只愛楊小哥一個人
請放心O(∩_∩)O~
第40章
楊戩身體微頓，轉身回眸, 元始天尊已經閉上了眼睛, 若老僧入定一般。
餘元倒還好說, 他若不下蓬萊島，不參與封神之事, 楊戩自然不會與他過不去，可聞仲，卻是殷商太師, 三朝元老, 托孤重臣, 以一人之力將殷商推至鼎盛，不傷這種人而完成封神, 難度不是一般性的高。
楊戩有些琢磨不透元始天尊的心思, 更確切地說, 這個世界上, 根本就沒人能夠琢磨的透元始天尊的心思。
然而再怎麼琢磨不透，這個差事也只能應下。
聖人出口句句是天機, 或許只是他修為不到, 沒能領會的緣故。
楊戩道：「謹遵師父法旨。」
楊戩出了玉虛宮。
這個時候, 朝歌已經亂成一團。
伯邑考為救父親，帶了三寶前來朝歌。
一是七香車，乃軒轅黃帝大破蚩尤時所用, 坐在上面無需駕駛，指哪它便去哪。
二是醒酒氈, 醉酒之人只需在上面躺著，須臾之間便能醒酒。
三是白麵猿猴，善歌舞，多才藝。
這三寶世間少見，紂王見了很是喜歡，九尾狐見了，也很是喜歡。
當然，九尾狐的喜歡喝紂王的喜歡不一樣，紂王喜歡的是三寶，九尾狐喜歡的是獻寶之人。
九尾狐倚在紂王懷裡往下看，但見伯邑考手扶瑤琴，眉目俊雅，舉止風.流，一顆原本就止不住的狐狸心，又開始騷動了。
然後就看見，原本唱著歌的白麵猿猴向前一竄，劈面來抓九尾狐。
九尾狐嚇了一跳，忙往紂王身後躲。
紂王迎面一圈將白猿打落在地，死在階下。
紂王大怒，當即便下令把伯邑考剁成肉泥，身後愛慕美色的九尾狐攔都攔不住，無奈直向聞仲傳密音：「太師！！！救命啊！！！」
沒等到聞仲還朝，被剁成肉泥做成肉餅的伯邑考，就被紂王下令端給姬昌了。
九尾狐看著一身戾氣的商紂王，幽幽地歎了口氣——她這個大好頭顱，當真是保不住了。
紂王是人間天子，自有龍氣庇佑，再怎麼暴虐，封神榜上也會有他的位置，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狐狸精，夾縫中求生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如今她擔了這許多惡名，只怕封神完成之時，便是她殞命之際。
楊戩立在朝歌大街上，目光看向輝煌聳立入雲的摘星樓，抿唇不語。
是夜，楊戩救姬昌而走。
是夜，西伯侯姬昌反商。
蓬萊島，碧游宮。
金靈聽完雲霄的話，道：「師妹愛說笑的性子，一如從前。」
雲霄抿唇輕笑。
她剛才看的真切，楊戩已被金靈的話亂了心緒，而眉心的那點點金光，假以時日，必能讓他回想起從前。
聞仲向雲霄見禮：「師叔。」
雲霄回以淺笑，道：「你好像有心事？」
對於這個曾發誓永生不會踏入蓬萊島半步的聞仲，他一朝又回蓬萊島，很多仙家心情便頗為複雜。
尤其是，當初聞仲與金靈之事鬧得仙盡皆知，很是損傷了截教的名頭。
雲霄倒是不大理會這些。
她覺得，情愛一事，本來便由不了心，愛便是愛了，恨便是恨了，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再說了，如今的截教掌教通天教主，還時不時地抽風呢，底下的弟子偶爾撞了次南牆，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捫心自問，雲霄還是很看好聞仲金靈的。
世間薄幸男兒千千萬，能衝冠一怒為紅顏，白髮一.夜換青絲的癡情男子，太少太少了。
雲霄含笑看著聞仲。
聞仲面有難色，有些猶豫，見狀，金靈道：「不方便說的話，便罷了。」
她從不強迫徒弟們做他們不喜歡做的事情。
雲霄看得出來聞仲有心事，作為聞仲的師父，她自然也能看出來。
只不過，雲霄先她一步問出了。
「不是。」
聞仲搖頭，斬釘截鐵道：「我只是擔心，師父會生氣。」
聞仲垂眸，上挑的鳳目不再上挑時，他眉目間的淩厲感便淡了不少，長長的睫毛如墨一般漆黑，略顯得有幾分無措，他又抬起頭，沒有挽起的白髮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起伏著，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金靈眉頭微皺。
聞仲與她，再也回不去當初無話不說的程度了。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嬰孩，終究長成了偏執敏.感的少年。
金靈道：「我從未真正氣過你。」
無論是當初他冒犯她之事，還是他從她手下救九尾狐之事，她都不怪他。
聞仲在她心裡，一直都是多年前，他與她發生爭執了，誰也不肯讓步，到最後，他采了花，放在桌上，冷著臉，耳垂微紅，上挑的鳳目蔫蔫的，不復往日的神采飛揚，彆彆扭扭向她道歉的模樣。
金靈看著聞仲，他還是當初的模樣，只是不見當初的張揚。
「仲兒，」
金靈突然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聞仲手指扯著衣袖，有些局促不安，怕金靈生氣，但更怕她多心，想了想，道：「是九尾狐，九尾狐讓我救她。」
金靈眸色微變。
九尾狐作惡天下皆知，聞仲為何對她再三相護？
聞仲是她看著長大的，雖然性子偏激些，但該有的是非觀還是有的，不可能對一個無惡不作的狐妖這般。
聯想到那夜聞仲說的話似乎另有隱情，金靈問道：「那些事情，是不是她做下的？」
「是，也不是。」
看到金靈沒有動怒，聞仲飛快回答道：「她所殺之人皆不是人。」
聞仲從懷裡掏出一把豆子，往院子裡一扔，便成了熱鬧的人群，又一揮手，人群變成豆粒，重新回到他掌心。
聞仲道：「她殺的人，是這些。」
金靈面有鬆動之色，道：「我錯怪你了。」
聞仲搖頭道：「是我沒有向師父解釋清楚。」
而後將他與九尾狐如何認識，又謀了何事，說與金靈聽。
當初聞仲遠走蓬萊島，萬念俱灰下，一.夜白頭，後渾渾噩噩下，險些被人所害。
九尾狐救了他的性命，又把他帶回洞府，好生照顧，耐心勸解，他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聞仲傷好之後，立志要闖出一番事業，便與九尾狐分別，臨走之前，他對九尾狐道：「你救我一命，他日我允你一事。」
不過三五年，聞仲的名號便傳遍了天下。又過了許多年，九尾狐哭哭啼啼來找他，說自己大禍臨頭，來與他見最後一面。
聞仲問是何事，九尾狐說聖人要她斷送了殷商江山。
江山更迭自有命數，無故斷送，便是有違天命，但若不做，那聖人只需揮揮手，便能滅她全族，她也是實在沒了辦法，才來找聞仲。
作為殷商的太師，聞仲自然知道自家紂王貪戀美色的性子，更知道商紂王新做了何事，想也不想，便道，是女媧？
九尾狐搖頭說不是，任憑聞仲如何問，她也不吐口。
聞仲只得道：「你按他說的去做，但不許傷天害理，殘害人命，他日封神之戰，我自有法子留你性命。」
聞仲的話不是誇海口，只要聖人不參與封神，單是闡教十二金仙，他還真不怎麼放在眼裡。
金靈與雲霄對視一眼，敏銳地抓住了關鍵點，手指指媧皇宮，道：「不是那一位？」
「不是。」
想想之前昊天上帝說的准提接引身上有三清氣息，金靈不動聲色道：「你先回去幫她，其他的事情，我去查。」
聞仲點頭。
祥雲落在他腳下，聞仲又回頭，道：「師父，師弟走了，還有我。」
說罷他駕雲離去，紅衣白髮，在層層雲霧中，甚是扎眼。
雲霄掏出帕子，似嗔還喜地點了點眼角，揶揄道：「感動嗎？」
「我的心都要化了。」
金靈微微抬眸，錯落的陽光落在她額上，她微眯著眼睛，緩緩開口：「師姐覺得，威脅九尾狐的，會是哪一位聖人？」
「麒麟崖，還是兜率宮？」
雲霄順著垂在胸.前的發梢，陽光很暖，她舒服地往金靈身上靠了靠，眼睛笑成月牙形狀，沒有回答金靈的話，而是道：「師姐，你還是恨了二師伯。」
「莫恨他。」
金靈身體微微一僵，雲霄聲音溫柔，繼續道：「二師伯這位聖人，胸有丘壑，但劍走偏鋒，愛與恨，他要你選一個。」
「聽我一句勸，哪一個都別選。」
雲霄側過臉，眼尾有柔意，但眸色卻是冷的，道：「不愛不恨，你方能看清他。」
金靈指尖微微泛白，睫毛微顫，道：「是我小瞧了他。」
雲霄攬著金靈脖子，靠在她的胸口，金靈一笑，閉眼再睜開，眼底一片清明之色，道：「是了，他生平最瞧不上的，便是披毛戴角之輩，又怎麼會自貶身份，與九尾狐攀談？」
金靈抬頭望向天空，空中層層雲朵，一眼讓人看不清其中，但若仔細瞧，還是能夠分辨，朵朵祥雲交織的輪廓。
金靈冷冷開口：「兜率宮的那一位，才是真正背叛了三清。」
雲霄笑笑，聲音微涼：「師姐說差了，什麼三清不三清，聖人永不會錯，不過政見不同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眾聖人：聖人永不會錯
如果聖人錯了，請倒回去看上一句
哇，明天五一了
小天使們給我點動力QAQ
我試下日萬QAQ
第41章
聞仲騎上墨玉麒麟，須臾之間, 便從蓬萊島趕到九尾狐身邊。
紂王剛喝了酒, 已經睡下了, 九尾狐攬鏡自照，手指輕撫著自己姣好的容顏, 鏡子裡的她，還那麼年輕那麼美，她還不想死。
可生死這事, 從來由不得她, 她不過是一個道行再低微不過的小妖, 封神之戰中，她連棋子都算不上, 撐死是炮灰。
九尾狐歎了口氣, 放下了鏡子。
「出來。」
九尾狐眼睛一亮, 提著裙擺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院子中, 侍衛宮女一個也不見，聞仲騎在墨玉麒麟上, 白髮飛舞。
九尾狐的淚說來就來, 扭著腰肢上前拉著聞仲的衣袖, 眼淚汪汪道：「太師，這次真不是我。」
聞仲收了收袖子，九尾狐訴著苦：「太師, 這日子真沒法過了，咱把紂王弄死吧...」
墨玉麒麟懶洋洋地舔了一下爪子, 聞仲抬頭看向宮殿，微眯著的目光陰晴不定。
次日早朝，紂王姍姍來遲。
聞仲立在群臣之首，覲言十策：
一拆鹿台，二廢炮烙，三填蠆盆，四填酒池拔肉林，五貶妲己，立黃飛虎之妹為後，六斬費仲、尤渾，等等。
話畢，聞仲走到禦案前，磨墨潤筆後，把筆遞給紂王，讓他立即批准實施。
黃飛虎立於武將首，胸口微微起伏，抬頭看向禦案。
紂王執筆落字，寫到第五件時，停下了筆，躊躇道：「太師所奏，朕准七件。」
文武百官鴉雀無聲，費仲新得勢，不知聞仲脾氣，只見聞仲毫無君臣之禮，開口回護紂王，言聞仲持筆逼君，以下淩上，是謂大不敬。
聞仲看也未看他一眼，道：「你是誰？」
「下官費仲...」
話未說完，卻見殿中雷電閃過，直直劈向費仲，費仲當即沒了氣息。
聞仲收了金鞭，目光看向紂王，手指一抬，侍衛入殿，將屍體焦黑的費仲拖了下去。
紂王目光略在費仲屍體上停留，指尖微動，又提起了筆，一邊寫，一邊道：「費仲自討其辱，太師莫要動怒。」
消息傳到後宮，與九尾狐交好的小宮女跌跌撞撞傳訊：「娘娘，不好了！」
九尾狐彼時正在吃葡萄，聽到小宮女的哭天搶地，險些被葡萄噎著，好半晌，咽下葡萄，問小宮女：「何事驚慌？」
小宮女淚眼婆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聞太師要大王廢後，大王...」
九尾狐眼睛瞪得滾圓，隨著小宮女的大喘氣，她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小宮女：「大王居然應允了。」
九尾狐險些笑出聲，擰了一把大.腿，才堪堪擠出幾滴眼淚，眼望著前朝方向，西子捧心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下朝之後，聞仲便被黃飛虎請進了府邸。
黃飛虎向聞仲深深拜下：「太師還朝，天下定矣。」
聞仲隨手將他扶起，漫不經心道：「西伯侯姬昌已反，你有何策？」
人間的商周之戰進行得如火如荼，蓬萊島上，封神之戰的對策也已商議的七七八八。
金靈召回了除無當聞仲外的截教所有弟子，眾弟子在蓬萊島上齊聲拜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盤膝而坐，對多寶點點頭。
多寶朗聲道：「叫你們回來的目的，想必你們已經知曉了，有意在此戰中搏個出路，日後免受輪回之苦的，去雲霄那掛個號，自去下界不提。」
「若仍想繼續修仙問道的，便留在島上，待此役事了，方可下界。」
這是通天教主一早便想好的應對之策。
截教弟子何其多，莫說三百，三千他也找的出來，封神勢在必行，不若找些道行低微，沒有仙緣的弟子去填榜，另外品行不端的，也在此列。
這樣下來，封神之後，對截教實力根本造不成損失。
眾弟子盤算了自己的道行之後，有的走向雲霄，有的仍然在原位置打坐。
雲霄錄了百余弟子名諱，覺得差不多了，便準備抬頭看看後面的弟子還有多少。
若所剩不多，那便多錄幾個也無妨，若剩的太多，便截止不錄了。
畢竟封神榜上只有三百六十五個位置，不能讓截教弟子全部占了去，總要給其他兩教和人間的將相留幾個位置。
雲霄抬頭，面前烏壓壓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邊，莫說一百了，怕是三百也是有的。
見此，雲霄收了花名冊，溫柔一笑，道：「先到先得，後面的道友，自行下界想辦法吧。」
此話一出，後面的弟子瞬間做鳥雀散，紛紛下界找聞仲，前赴後繼連忙去送死，生怕自己比旁人死的晚一步，沒那機會上封神台。
雲霄忙完之後，將花名冊交給通天教主後，便準備起身離開。
通天教主翻閱著冊子，問：「你去哪？」
「我去看看師姐。」
雲霄笑笑，道：「楊戩去了闡教，師姐面上雖然不顯，但心裡卻是難受的。」
通天教主手指在花名冊上一頓，道：「去吧。」
雲霄應聲而去。
關於楊戩轉投闡教的事情，通天教主一早便是知道的，甚至有幾分樂見其成。
元始天尊現在已是強弩之末，闡教總要有一個仙出來挑大樑，燃燈南極仙翁道行雖高，但一個心思太重，一個生性淡泊，都不是能託付重任之人。
至於闡教十二金仙，那就更不用再說了，白送給他當徒孫，他都不會要。
闡教弟子難堪重任，就只好從其他兩教中選仙了，人教就不需要想了，人教的弟子在老子的庇護下，完全就是溫室的花朵，比之闡教還不如，而至於截教，仙家倒是一大把，能託付重任的仙家，倒也有幾個。
關鍵這幾個仙家，是不可能轉投闡教的。
而入教不足一年，行事穩妥內斂的楊戩，便成了最佳的選擇。
縱然楊戩以後想起了在蓬萊島的日子，但權衡利弊下，依舊會幫助元始天尊渡過難關。
元始天尊與天道的交易，讓楊戩根本就沒辦法去選擇回截教，金靈在楊戩心裡的位置太重，縱然得知自己被算計了，為了金靈，他也會按照元始天尊的意思把事情做完。
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委屈了楊戩，不過值得慶倖的是，仙的壽命很長，苦一時，總比苦一世要好。
通天教主看完花名冊，讓多寶收好，目光看向昆侖山的方向。
比起未來無限的可能，面前一時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金靈站在海邊的礁石上，海水湧上來，又很快退下，蕩起的浪花落在她發間，在陽光的照射下，形成好看的光斑，須臾之間，又蒸發成嫋嫋的水氣。
人生好像也似這般，從牙牙學語，到蒼蒼白髮，也不過百年時光，生前威赫，死後也不過一捧黃土。
帝王將相，布衣人家，莫過如此。
待閉上眼的那一瞬，愛恨情仇，一筆勾銷。
金靈伸出手，海水落在她掌心，順著指縫不斷消逝。
金靈閉上了眼，想起了昨天雲霄說的話。
雲霄說的不錯，她終究還是恨了元始天尊，所以才會對元始天尊的判斷出現了誤差。
以後不會了。
實非恩怨，當她在蓬萊島重新醒來的那一瞬，就已經全部結束了。
金靈睜開眼，鬆開手指，海水滴滴落下。
多年鬱氣一掃而去，金靈頓感渾身舒暢，感覺到雲霄的氣息漸行漸近，金靈轉了過身。
雲霄在離礁石不遠處止住了腳步，逆著光，她看著金靈，慢慢地笑了起來。
「師姐，恭喜你。」
金靈道：「恭喜我什麼？」
話剛說完，感覺到身體輕盈，往日與昊天共處一體的緊迫感減輕了幾分，昊天驚喜的聲音響起：「你要證道成聖了！」
金靈也是一喜，眉目舒展開來，卻見面前雲霄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昊天道：「不對！」
「孤與它一分為二，天命不在孤身上，孤給不了你天命！」
大羅金仙證道，機緣與天命，二者缺一不可，若沒有天命，縱然證道成聖，也不是正宗聖人。
昊天執掌天命那會兒，就沒批准提和接引的證道，故而到現在，他倆雖名義上是聖人，但修為仍差了三清一截。
正宗的聖人，是三清這樣的，與昊天誰也弄不死誰，而准提接引，昊天覺著，他動動心思，費點力氣，還是能夠弄死這倆人的。
通天教主趕來，手裡握著青萍劍，眉間輕挑不見，滿是凝重之色。
「去麒麟崖！」
通天教主斬釘截鐵道：「雲霄，你也一起去。」
三十三重天之上，沉睡中的老子突然睜開了眼，拂塵一揮，玄都躬身拜下：「師父萬壽無疆。」
「一切如師父所料。」
老子手指彈彈道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嘴角有著幾分淺笑，道：「走吧。」
麒麟崖上，通天教主一劍斬斷玉虛宮上的華光，打坐中的元始天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聖人加持的華光失色，金烏之光重新照射在麒麟崖上。
通天教主大步跨入玉虛宮，風吹著他的衣角，他抬頭看著玉虛宮三個大字，朗聲道：「師兄，暫借天命一用！」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教主：聽說我是傻白甜？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我是唯一一個笑到最後的聖人
第42章
燃燈自院子中走出，只見聖人華光耀耀, 通天教主衣角飛揚, 眉目不羈灑脫, 金靈雲霄立於他身後，衣袂飄飄, 恍若畫中人一般。
一個通天教主，元始天尊尚應對不及，如今又來了兩位准聖人, 只怕闡教此劫難逃。
燃燈搖頭, 回了院子, 緊閉房門不出。
剛剛坐下，打開經書, 尚未來得及看上面的字, 一個威嚴卻又充滿了誘.惑的聲音響起：「孤許你一教之掌。」
燃燈手指一頓, 慢慢合上了經書, 閉上眼，緩緩出了一口氣, 道：「條件？」
南極仙翁看了一眼燃燈緊閉著的房門, 眉頭皺了皺, 走上前去，攔住了通天教主的去路，躬身見了禮, 道：「師叔萬壽無疆。」
「師父正在閉關——」
話未說完，通天教主一揮手, 將他定格在一旁，提著青萍劍，跨入了玉虛宮。
南極仙翁遇通天教主尚是如此，更別提其他道行不濟的闡教弟子了，絕對的實力碾壓下，去攔通天教主，無異于以卵擊石。
通天教主一路來到元始天尊的房門前。
金靈正欲上前叩門，手指還未觸及到房門，門便無聲地開了。
元始天尊閉目在蒲團打坐。
通天教主瞧了眼元始天尊，見他眼睛閉著，唇色雪白，想了想，隨手把青萍劍插在一旁，道：「師兄，天道呢？」
三清萬年情誼，不到萬不得已，通天教主是不願意和元始天尊刀劍相向的。
當然，若是元始天尊執迷不悟，他也不介意與元始天尊打上一場的。
反正彼此都是聖人，誰也弄不死誰，縱然受了傷，休養一段時間，也就沒事了。
這就是聖人好處，不死不滅。
元始天尊抬眉，不怒自威，目光還似往常冷峻威嚴。
通天教主身後便是金靈了，曾經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女孩，如今已沒有了當初的嬌俏，清清冷冷往那一站，衣袖隨風遠去，有著不染人間煙火的疏離。
元始天尊的目光略作停留，譏諷出聲：「不男不女。」
時至今日，他依舊接受不了金靈與昊天上帝融為一體。
那是讓他無比厭惡的存在。
通天教主眉頭微皺，雲霄看向金靈，金靈神情淡漠，好似沒有聽到元始天尊的那句挖苦一般，她只是淡淡地看著元始天尊，眸色沒有一絲波動。
不悲不喜，無欲無求。
通天教主伸手，青萍劍回到他掌心，劍尖所指，元始天尊的三寶玉如意現出了法相。
「閃遠點，莫傷了你們。」
劍若流星，又似長虹，所到的位置，瞬間將一切碾為粉末。
金靈與雲霄駕雲躲開，地上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已經戰到了一起。
與前幾日的通天教主處處被壓制不同，今日的通天教主縱然被麒麟崖的道場壓制，發揮不了真正的實力，但也與元始天尊鬥的你來我往，平分秋色。
又一個回合，通天教主的青萍劍壓在元始天尊的三寶玉如意上面，用只有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問：「師兄，對不住了。」
元始天尊冷面不語，手指用力，把青萍劍隔開，通天教主退至一旁。
通天教主撩了下額間的碎發，瞬間又逼近元始天尊身邊。
兩大聖人的鬥法引來了闡教弟子，聖人鬥法，他們自然是插不上手的，但見金靈雲霄尚在雲端，便紛紛祭出法寶，齊攻向二人。
金靈道：「莫傷他們性命。」
她跟通天教主前來，是為了拿回天命證道的，而非兩教自相殘殺。
雲霄點頭，手上的法寶只是應付著闡教弟子，卻不曾真正傷及他們根本。
一片混亂中，金靈覺察到了天道的氣息。
揮開面前的闡教小弟子，金靈目光看向燃燈的院子。
「在那裡。」
雲霄收了法寶，道：「走。」
金靈與昊天融為一體，面對著受傷頗重的天道時，她有足夠的把握將它擒下。
而雲霄的道行僅在她之下，只差機緣便能證道，燃燈雖然是闡教副掌教，但未必是雲霄的對手。
金靈沒有絲毫猶豫，掠過眾多闡教弟子，來到燃燈院子前。
燃燈手持著定海珠，眸色幽深，上下打量金靈一眼，道：「道友，太過自負，可不是一件好事。」
話音剛落，手中的定海珠瞬間出擊，金靈瞳孔驟然收縮，想也未想，祭出龍虎玉如意擋在雲霄面前。
上一世，金靈就是被燃燈用定海珠偷襲的。
定海珠打中她額頭，她的魂魄去了封神榜。
定海珠是元始天尊的東西，有聖人的法力加持，金靈不敢冒險讓雲霄也受這定海珠的一擊。
定海珠與龍虎玉如意相撞，龍虎玉如意應聲而裂，雲霄已經躲了過去，面上雖然笑著，可目光卻是冷的。
雲霄道：「好一個闡教副掌教。」
燃燈道：「不敢，不敢。」
手上卻沒有停下來，一直向雲霄攻擊不止。
金靈攤開手掌，飛金劍現於她掌心，瞬間沖在燃燈面前，飛金劍橫在他脖子處，冷冷道：「天道，還不現身？」
燃燈詭異一笑，翻身避過飛金劍的鋒芒，聲音低沉威嚴：「豎子。」
金靈眉頭微動，對雲霄使了一個眼色，雲霄會意，躲開了兩人。
金靈手指按在飛金劍上，鋒利的劍刃劃破了她的指尖。
金色的血液流出，很快便被飛金劍所吸收。
燃燈眯了眯眼，對元始天尊傳音：「幫孤。」
與通天教主纏鬥在一起的元始天尊嘴角微勾，眼神輕蔑，三寶玉如意現了本相，如一尊直插雲霧的高山一般，將通天教主困在其中。
通天教主挑挑眉，倒轉青萍劍，刹那間，荷葉萬里，在他周圍無聲齊出。
燃燈已經被金靈逼到絕地，金靈只需要一劍，便能將天道從燃燈體內逼出。
飛金劍快如閃電，轉眼間便刺到燃燈胸口，然而就在這時，元始天尊的身影頓現。
元始天尊來的太快，金靈完全來不及收手，那把被昊天之血加持的飛金劍，狠狠地刺入了元始天尊胸口。
麒麟崖上的輕風如故，夾雜著甜膩的花香，一如萬年以前，金靈身著杏子衫，笑眼彎彎。
殘缺的記憶碎片如潮水一般湧來，金靈呼吸停了一瞬，手指慢慢鬆開飛金劍。
那年月色皎皎，元始天尊的手指拂過她的發梢，面容冷峻，但嘴角卻有著極淡極淡的上翹痕跡，低頭注視著她。
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便移開了目光。
元始天尊的聲音不似往日疏冷，就著夜風，伴著花香，飄到她的耳邊：「此事了結之後，我助你成聖。」
「你，願意麼？」
鵝黃色的衣裙在月色的照耀下，變成了好看的淺黃色，金靈笑彎了眼，一派天真稚嫩之色，道：「成聖有什麼好的？我現在就很好。」
元始天尊偏過頭，眸底柔意一閃而過，伸出手的動作定格在空中，最終落在她發上，揉了揉她柔軟順滑的發。
記憶如海水漲了又退，淹的金靈有些喘不過氣。
元始天尊抱著她小小的身體，隻身來到三十三重天，對著那明黃色身影，道：「玉虛宮元始，來向昊天上帝討藥。」
昊天上帝轉過身，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聲音威嚴：「萬年之後，你需幫孤做件事。」
「好。」
「孤要你以聖人之軀起誓。」
甜膩的花香縈繞在金靈周圍，金靈握著劍的手指微微抖著。
元始天尊橫握飛金劍劍刃，往身體裡一送，鮮血漫出，元始天尊胸.前只剩下飛金劍劍柄。
金靈被他突然間的動作帶的往前一撲，熟悉的溫暖氣息迎了滿面。
聖人與昊天雖然誰也弄不死誰，但可以同歸於盡，昊天的血加持在飛金劍上，飛金劍便能傷及聖人根本。
昊天的意識越來越淡，燃燈被穿過元始天尊的飛金劍定在了原地，絕望大喊：「不——孤是天道！」
元始天尊的手掌輕輕落在她發間，聲音冰冷：「自此之後，你我兩不相欠。」
清風送來蓮葉清香，昊天與天道再次融為一體，昊天聲音響起：「恭喜道友得證大道。」
元始天尊閉上了眼。
困著通天教主的巨山突然消失不見，通天教主趕到金靈身邊。
七彩華光下，金靈看著沒有氣息的元始天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通天教主劇烈喘息著，扶住了即將倒下的元始天尊的軀體，不可置信道：「師兄...隕落了？」
金靈閉上了眼，燃燈大口地吐著鮮血。
雲霄趕來，看看金靈，再看看元始天尊，原本愛笑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笑意。
燃燈手捂著不住流血的胸口，趁三人不備，迅速離去。
一同離去的還有懼留孫普賢與文殊。
千里之外的闡教弟子感受到元始天尊隕落，身體一震，吐出大口鮮血。
薑子牙從四不像上滾落，顫顫巍巍就著隨從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楊戩，滿目驚慌。
楊戩擦去嘴角血跡，目光看向昆侖山。
略微遲疑了下，楊戩道：「我回麒麟崖一探究竟。」
元始天尊是聖人，聖人不死不滅，根本不會隕落，但現在的情況是，元始天尊，的的確確隕落了。
能讓聖人隕落的事情，該是怎樣的浩劫？
姜子牙拉住楊戩衣袖，目光飄忽不定，道：「太危險。」
楊戩不著痕跡拿開薑子牙的手，道：「我若回不來，師兄便自謀生路去罷。」
話畢，在眾人注視下，駕雲而去。
楊戩自雲端落下，玉虛宮經歷了一場大戰後，早已不復他走時的模樣。
門匾被一劍斬為兩段，在地上翻滾著。
楊戩將門匾恢復為一，解了南極仙翁身上的禁制。
南極仙翁眼圈微紅，拉著他的袖子，手一揮，踏入虛空。
「大劫已至」
南極仙翁從懷中取來一隻墨玉扳指，遞給楊戩，道：「師父早就推算出有今日之禍。」
「他言道，若他隕落，你為闡教掌教。」
楊戩深呼吸一口氣，恭恭敬敬接過墨玉扳指。
昊天上帝已回到三十三重天之上，與天道開始了新的一輪不死不休的爭奪天命。
雲霄看看通天教主，再看看金靈，緩緩開口：「師姐，你的占卜之術三教之中無人能及。」
「你不若試著算一下，師伯是真的隕落，還是避劫入世。」
金靈閉眼再睜開，眼底一片清明：「好。」
她曾設想了無數個元始天尊如何補償她的可能，唯獨沒有想到的是，元始天尊以這種慘烈決絕的方式，結束了他們的恩怨情仇。
他在說兩不相欠時，她能感覺的到，他聲音裡不易察覺的疲憊。
是了，他們終於兩不相欠了。
元始天尊還清了對她的虧欠，以隕落為代價，將昊天上帝從她身體裡剝離，給了她天命，讓她得以證道成聖。
那時她年少，看不懂元始天尊的眼神，也聽不懂他話裡的九轉十八彎，如今細想起來，只能說一句造化弄人。
金靈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像是原本被塞得滿滿的心口，一下子被人搬空了。
空落落的，靜的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是愛，也不是恨。
金靈攤開手掌，有水珠劃過，無聲落在她的掌心，又很快消失不見。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或許真如雲霄所說，元始天尊並沒有隕落，而是避劫入世。
金靈眸子開始變得迷離，於一片霧氣彌漫中，她看到大星墜.落在地，魚兒在河水裡翻滾，蕩起的水珠落在荷葉上，又很快被金烏之光所蒸發。
白鶴單腳立在池塘裡，吞去魚兒。
白鶴又被人捕捉，送去了朱門深牆中。
霧氣漸濃，金靈什麼也看不到了。
雲霄道：「師姐？」
天邊響起了陣陣仙樂，祥雲開路，老子倒騎青牛而來。
老子在麒麟崖落下，通天教主回身。
元始天尊一向與老子交好，元始天尊隕落，手足無措的闡教弟子紛紛圍在老子身旁，俯身拜下，慟哭不止。
玄都安撫著闡教弟子，老子看了一眼已經變成廢墟的玉虛宮，緩步走向通天教主，痛惜道：「三教本是一家。」
「師弟此舉，無異於自斷臂膀。」
通天教主將金靈雲霄護在身後，苦笑一聲，向老子解釋道：「師兄，若我說，今日的一切，皆在二師兄的算計之中，你信也不信？」
老子甩了一下拂塵，頃刻間，玉虛宮又恢復了原來模樣，老子手指摩挲著拂塵，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出手，道：「師弟，你今日需給闡教一個交代。」
「大劫在即，聖人殞命，人間必會大亂。」
通天教主嘴角微抽，人間早就已經亂起來了，還需要老子來特意告訴他？
老子與元始天尊一向交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說的又這般大義淩然，若說沒有存了吞併闡教實力的心思，只怕老子自己都不會信。
通天掃了一眼哭成一團的闡教弟子，目光有著幾分嫌棄，就這些仙，白送給他當徒孫，他都看不上，老子若是想要，那便遂了老子的心，給他也是無妨。
反正他是看不上。
通天教主清清嗓子，正欲開口間，金靈從他身後走出，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
聽到金靈的聲音，俯身慟哭的闡教弟子們紛紛抬頭，看著她的目光滿是恨意。
金靈視若無睹，道：「請師伯給我一段時間，我會還闡教一個交代。」
老子微抬著眼皮，看了金靈一眼，道：「一段是多久？」
「三月。」
金靈道：「三月內，若仍找不到救師伯的辦法，我願散去渾身修為，魂魄入封神台抵過。」
她從來不需要旁人的施捨與強加身上的證道成聖。
元始天尊錯了，她和他的恩怨，早就在她在蓬萊島醒來的那一刻，便一筆勾銷了。
耿耿於懷的不是她，是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不欠她什麼，更無須向她補償什麼。
此次成聖若因元始天尊的緣故才能得證大道，那她寧願不成聖。
雲霄拉了拉她的衣袖，通天教主微挑著眉梢，金靈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午夜夢回，想起師伯時心存愧疚。」
通天教主歎了口氣，他這個徒弟，什麼都好，唯獨一點不好，性子太過執拗，決定了的事情，八頭牛也拉不回，死撞南牆不回頭。
元始天尊既然已經隕落，那她受著便是，左右萬年之前，元始天尊的確是坑了她一把的。
但偏偏，她不接受。
通天教主沒法子，給雲霄使了個眼色，想讓雲霄去勸她，畢竟這種場合下，他作為一教之掌，元始天尊的屍體還未涼，他著實不大好開口說什麼風涼話。
但雲霄卻跟沒看見他的暗示一般，抿唇不語。
老子的目光在金靈身上略作停留，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闡教弟子，問道：「你們意下如何？」
闡教眾弟子齊聲說是，老子點點頭，收回目光，仍看向金靈。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金靈被別的事情分心，不攙和封神的事情，他更容易大展拳腳。
老子眼底有了一絲極淡的笑，正欲開口間，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慢。」
眾人回頭，只見楊戩一身玄衣，外罩著白衫，在南極仙翁的陪同下，緩緩走來。
他握著摺扇的手指上，一枚墨玉戒指格外扎眼。
闡教弟子站了起來，目光落在他的拇指戒指上，膽大的，已經上前去問原因了。
扳指是元始天尊的龍虎玉如意所化，闡教掌教的象徵，一時落在楊戩手裡，眾仙自然好奇。
楊戩走了過來。
若以輩分來算，楊戩作為元始天尊的弟子，見了通天教主和老子，需行晚輩禮，但他並未這般行禮，只是向通天教主老子微微欠身，便算見過禮了。
老子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他指上，通天教主也皺眉看向他，楊戩笑了笑，合上摺扇，道：「闡教內務，當由闡教自己處理。」
「楊戩不才，受師父臨危所托，為本教掌教。」
此話一出，闡教弟子面面相覷，羡慕者有，不服氣者有，嫉妒者也有。
楊戩淡然接受者闡教弟子的注目禮，不卑不亢。
陽光下，墨玉戒指泛著冷峻的光，老子看向通天教主，通天教主面無所謂，楊戩看向金靈，平靜開口：「聖人不沾因果，不墮輪回，而今師尊這般行事，想來自有他的道理，道友無需自責。」
少年的成長仿佛只在一夕間，金靈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沒有開口說話。
楊戩收回目光，看向通天教主，道：「大劫在即，道兄是否還記得當初諾言？」
陽光暖暖的，通天教主懶懶地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道：「什麼諾言？」
楊戩一笑，道：「聖人不可干涉封神。若我所記不差，當初道兄曾因此事與師尊起了紛爭。」
「是嗎？」
楊戩手指摩挲著墨玉扳指，道：「若道兄仍是想不起，那楊戩便提示一二。」
「西方教的兩位聖人，曾向師尊遞過帖子。」
通天教主動作一頓，老子眼睛虛眯。
輕風揚起楊戩的外衫，他聲音清朗，但也擲地有聲：「這兩位聖人若是插手封神，兩位道兄願也不願？」
楊戩的身體並不算健碩，甚至還有些單薄，他的修為雖高，但在聖人面前，也不過螻蟻罷了。
然而就是一個略顯單薄的男子，卻撐起了闡教最後一絲尊嚴。
元始天尊已經隕落，聖人若再插手封神，等待闡教弟子的，無非是齊上封神榜。
眾仙都明白這個道理，但卻不敢在兩位聖人面前提及。
畢竟元始天尊已隕落，闡教再無靠山，一個不好，惹怒了通天與老子，好一點的結局是上封神榜，壞一點的結局是挫骨揚灰。
這一手爛牌，楊戩坦然接受，又坦然打了出來。
老子手指摩挲著拂塵，淡淡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通天教主雙手攏在袖中，安靜地當起了旁觀者。
楊戩道：「文殊普賢已去請西方二聖，若兩位道兄對封神之事仍有疑慮，不妨四教坐下來一談。」
「不用了。」
金靈道：「截教聖人不會插手封神。」
通天教主掃了一眼闡教弟子，簡短地唔了一聲，算是應了下來——就闡教弟子的實力，無論聖人插不插手，等待著闡教弟子的結果都只有一個。
金靈的目光看向老子，老子目光迷離，沒有了剛才劍拔弩張之勢。
老子抬了抬眼皮，道：「大道無為，我亦不會插手。」
話畢，老子仍騎青牛而去，雲端之上，他餘光瞥了一眼臨風而立的楊戩。
金靈證道成聖，通天教主很是開心，連帶著對元始天尊的隕落的傷悲都淡了幾分。
老子走後，通天教主也不多呆，喚了一聲雲霄金靈，便準備回蓬萊島了。
金靈道：「師父先走。」
雲霄看了看楊戩，催促著通天教主趕緊離開。
經歷了楊戩讓聖人不插手封神之事後，闡教眾弟子多數對他心悅誠服，他交代下去的事情，弟子們有條不紊地去做。
眾弟子散去，只余南極仙翁，楊戩一撩衣擺，恭恭敬敬在元始天尊屍體面前磕了三個頭。
再抬頭間，楊戩額上一片殷紅。
金靈見了，眉頭微動，眸色微暗。
曾經何時，楊戩也是這般，對她恭敬有加，而如今，他的恭敬與回護，都給了元始天尊。
畢竟是她細心教導過的徒弟，楊戩雖不記得她，她卻不想與他針尖對麥芒。
金靈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如今的闡教，頹勢盡顯，以楊戩一人之力，委實難以支撐。
今日她在旁，老子沒有對楊戩出手，但是，以後呢？
老子才是背叛三清的那一個，他要做什麼，誰也說不好。
金靈甚至懷疑，元始天尊今日之死，其中也有老子的推手。
如今她已經成聖，自然是不懼老子，可是楊戩呢？
老子意在吞併闡教，楊戩卻在此時成了闡教掌教，無異于小兒抱金磚過鬧市，老子今天能放過他，但是下一次呢？
金靈目光變了變，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不顧楊戩意願，把楊戩強行帶回蓬萊島。
可見楊戩鎮定地吩咐闡教弟子做事時，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楊戩讓南極仙翁將元始天尊的屍身保護好，囑咐他放在玉虛宮中的玄晶床上。
這樣一來，元始天尊縱然隕落，屍身也不會腐壞。
做完這一切，楊戩回眸，澄澈的眸色看著金靈，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
美滋滋的教主：下個領盒飯的是誰？
第43章
楊戩的目光很坦蕩，坦坦蕩蕩的懷疑, 明明澈澈的疏離。
他的目光告訴她, 他不再是她的徒弟, 他是元始天尊的關門弟子，最為看重的闡教金仙, 如今繼元始天尊之後的闡教掌教。
金靈不願再看。
「你不止見過我。」
麒麟崖上種了許多的花兒，有了日月之後，花又恢復了往日的嬌嫩。
金靈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花圃。
花開的鮮豔, 招來了許多的蝴蝶, 金靈伸出手, 一隻蝴蝶落在她的指尖。
楊戩眸色微動。
他面前的金靈迎風而立，淺金色的裙擺微微蕩起好看的弧度, 皎若冷月, 遺世而獨立, 有著不容於世間的不染纖塵。
可不知怎地, 面對著這樣一個清清冷冷的人，楊戩很容易便想起了他在元始天尊房間看到的那幅畫。
畫裡的人與他現在所見的人完全不同, 杏子衫, 眉眼彎彎, 天真稚嫩。
嬌嬌俏俏的，讓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愛感。
而現在的金靈, 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楊戩為數不多的記憶裡，金靈好像從來都沒有笑過, 她的笑，她的嬌，全部給了他的師父，曾害她不能證道成聖，後來又以隕落為代價，將她推到聖人位置的人。
他倆的恩怨不是百年千年，而是萬年，最終元始天尊以決絕慘烈的方式，給這場紛爭畫上了句號。
紛紛擾擾的思緒湧上心口，楊戩眸中一縷暗光閃過，隨即又恢復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他有些羡慕元始天尊，被這樣一個人牽掛，懷緬。
楊戩看著金靈，狀似無意道：「道友無須自責。」
「聖人可知過去未來，師父為道友所做的一切，道友坦然接受便是。」
話剛出口，楊戩便覺得自己這句話當真是無謂的很，她和他師父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被另一個念頭壓倒了：她畢竟是師父珍視的人，如今師父隕落了，他作為徒弟，開解一下她也實屬正常。
更何況，剛才她在通天教主和老子面前，還替他說話，幫了他一把，于情於理，他都應該勸勸她。
不僅人要往前看，聖人也要往前看，他師父都不在了，她這麼一直傷懷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
想了想，楊戩又補上了一句：「道友，節哀。」
他的話剛落，金靈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那是楊戩生平所見最為淩厲的目光，雖然只是短短一瞬。
像劍氣劃破長空，逼得人不敢與她對視。
楊戩突然就想起了元始天尊。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金靈這一瞥，頗有元始天尊睥睨天下的迫人氣場，不過少了幾分元始天尊的不怒自威，多了幾分寒光乍現的鋒利。
楊戩默了默，恍然間就明白了，為何那麼多的女仙，元始天尊獨獨對她情根深種。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有那種目光，清澈又淩厲，一眼既萬年
須臾之間，金靈又恢復了往日的漠然，面無表情收回視線，道：「你的話，我聽不懂。」
楊戩眼下一片了然，心裡卻有些為元始天尊鳴不平。
但又一想，元始天尊隕落之後，屍體尚未涼，老子通天便開始算計闡教的弟子，這種情況下，唯有金靈頂住了兩位聖人的壓力，對闡教相護。
捫心自問，楊戩並不覺得金靈與闡教弟子的關係有多好，若是好，也就不會來麒麟崖的時候將闡教弟子打了個落花流水。
在與闡教弟子關係並不好的情況下，仍選擇幫了闡教一把，並且沒有落井下石，這代表什麼？
這大概便是愛屋及烏吧。
元始天尊隕落了，她看在往日的情誼份上，幫了一把闡教，不至於讓闡教在這個時候分崩離析。
明明元始天尊與金靈兩個人都有情誼，為什麼偏偏走到了生死不復相見的程度？
想了想，也只能歎一句造化弄人。
楊戩看金靈的目光柔了一分，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對金靈講，其實他師父心裡，一直都有金靈。
只不過，他師父一生自負，到死也只說了一句自此之後，兩不相欠。
楊戩既歎元始天尊，又歎金靈。
想想元始天尊對他往日的看重與教導，再想想今日金靈對闡教的保護，心下一軟，一句話脫口而出：「道兄，我師父心裡一直都有你。」
剛說完話，楊戩便覺此話太過冒失，但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也只好順著再說下去。
楊戩從懷裡取出來一張畫，遞給金靈。
元始天尊沒能解除的誤會，那他來解除好了，他是元始天尊的弟子，有義務幫他師父去解除這個讓他師父耿耿于懷多年的誤會。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金靈沒有接那張畫，清冷的眸子凝視著他，眼底一點歡心也無。
仿佛他說的，是再無關緊要的一件事一般。
在那銳利的審視目光下，楊戩有一瞬的卡殼，迎著那目光看了一會兒，楊戩便有些明白元始天尊不願解釋的心情了。
——任誰對上這種目光都會心底發毛。
金靈冷冷的聲音響起：「你該不會以為，我幫闡教，是因為師伯吧？」
「難道不是嗎？」
楊戩下意識道：「道兄，若師父知道你這般做，想必一定會很開心。」
「不需要。」
逆著光，楊戩有些看不清金靈的表情，只依稀從那刺目光線下，看到金靈幽深的眸色又深了一分。
金靈道：「我和師伯的恩怨，早已經了結。」
楊戩眉頭動了動，都道截教弟子鋒芒畢露愛恨分明，如今接觸金靈，卻覺得並非完全如此。
她身上沒有屬於截教弟子的目空一切，也沒有截教弟子的愛也熱烈，恨也熱烈，明明都對元始天尊這般了，還口是心非地說著早已了結。
楊戩笑了笑，道：「那道兄今日為何幫闡教？」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金靈的視線又掃了回來，不同於剛才的冰冷與疏離，她如今看著他的目光裡，有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你說錯了，我不是幫闡教。」
她看著他，碎發落在她額間，搖擺飛舞不定，她的聲音低婉，像是夏日裡的一抹涼風。
金靈道：「我是幫你。」
清風卷起花瓣樹葉，紛紛揚揚而來。
花瓣落在她的發間，她垂眸再抬頭，眸色若秋水映著星河。
楊戩的心跳一下子便快了起來。
聲聲急促，如擂鼓一般，狂亂的心跳催促著他的思維變成泥沼。
「我只是不想讓你出意外而已。」
她對他伸出手，掌心是好看的粉白，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楊戩一直狂亂跳著的心臟在這一刻突然停止了狂跳，周圍的喧鬧皆失去了聲音，天地之間，只剩下她沒有血色的唇在一張一合：「你的師父，從來只有我一個。」
「我幫你，是再正常不過，不是為了元始天尊。」
楊戩輕輕喘.息著，低頭看著她的指尖。
「如果你一直在闡教，或許有一日，你會死在我的手裡。」
楊戩握緊的拳又慢慢鬆開，原本舒展著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她說的話，他信，但又不信。
他原本以為的她和元始天尊兩情相悅的事情，原來不過是元始天尊的求而不得，她幫闡教，僅僅只是為了他。
他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感覺，想替元始天尊道不值，但又覺著，事情好像就應該如此。
楊戩能感覺得到，元始天尊心裡或許有過她，但元始天尊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在傷害著她，所以她不喜歡元始天尊，其實也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
不知為什麼，楊戩只覺得心裡松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掌教，元始天尊無疑是非常稱職甚至出色的，但作為一個道侶，元始天尊卻是遠遠不及格的。
風吹著楊戩額間的發，楊戩緩緩出了一口氣，想抬頭去看她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但又有點不想抬頭。
她的目光之下，他無所遁形。
他在老子與通天教主面前的鎮定自若，她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他潰不成軍。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明明他和她並不熟悉，明明今日才是第二次見面。
可心裡對她總是有一種親密的熟稔，在她面前，他可以放得很松，不用絞盡腦汁謀劃闡教的明日，不用費盡心機躲過其他聖人對闡教的虎視眈眈。
在她面前，他無所顧忌。
楊戩閉了閉眼，緩緩出了一口氣，道：「今日之事，我很感激道友。」
「他日兵戎相見，若我死在道友手上，是我道行不濟，怨不得旁人。」
心亂成麻，有些話幾乎是不經大腦思考，下意識便說了出來：「楊戩生是闡教的人，死是闡教的鬼，終其一生，永不背離闡教。」
楊戩沒敢抬眼去看金靈此時的表情，餘光只撇到，她精巧的下巴白了一分，一個冷冷的「好」字，傳入了他的耳朵。
「元始天尊教出來的好徒弟，金靈甘拜下風！」
楊戩呼吸一滯，突然抬頭，撞入他眼眶的是她蒼白的臉，與眸光暗淡的眼。
心臟開始一寸一寸抽疼，周圍的風卷著花瓣，甜膩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金烏之光遍灑在麒麟崖，給她精緻的臉上鍍上一層極淡極淡的光暈。
光暈之下，她的臉白的過分，纖瘦的肩膀幾乎撐不起寬大的衣裳，風吹吹便能將她刮跑。
鬼使神差般，楊戩伸出了手。
指尖觸及到她柔軟卻冰涼的臉時，楊戩猛然身體一震——他做了什麼？！
第44章
楊戩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在金靈的臉上了,
金靈的臉, 比他想像中的要軟, 要涼，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光滑。
清風吹著金靈的發, 她的髮絲在他指上輕輕掃過，癢癢的，她的目光也落在他的指上, 眉眼往下看的時候, 往日的冷意便少了幾分, 莫名的好看。
楊戩觸電般縮回了手，聲音有了幾分慌亂：「抱, 抱歉。」
手裡的觸感卻隨著血液, 一股腦地湧上胸口, 酥麻酥麻的, 引著心跳都跟著快了許多。
金靈沒有說話，她還是往日清冷疏離的模樣, 目光淡漠, 絲毫沒有被他的唐突而引起任何的不適, 仿佛他和她，本就該這般親密。
金烏之光有些刺眼，楊戩怔了怔, 再回神的時候，金靈已經駕雲離去了, 一個字也沒有給他留下。
楊戩心亂的一塌糊塗。
伸開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臉頰的柔軟，輕輕柔柔的，像是夏日裡，把手伸進了一汪清泉裡，很是舒適，讓他有一種，想要多停留一會兒的衝動。
「掌教。」
白鶴童子向他見了禮，道：「副掌教請您去前廳議事。」
原來的副掌教是燃燈，在剛才的混戰中，他帶著普賢文殊和懼留孫叛教，入了西方教，如今的副掌教，是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仁厚，很多事情交給他做，楊戩也比較放心。
「知道了。」
楊戩把手攏在袖中，深呼吸幾口氣，將思維仍轉回闡教的事物上。
闡教現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他不能被金靈亂了心思，雖然他能感覺得到，金靈對他並無惡意，甚至，還特別關心。
壓下紛紛揚揚的心思，楊戩問：「門下弟子到齊了嗎？」
元始天尊隕落，闡教弟子各有感應，有的略調整了氣息，便趕了過來，也有的如薑子牙一般，唯恐大劫已至，禍及自身，權衡利弊下，留在了自己的洞府。
失去了元始天尊，闡教也就沒了主心骨，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團，若非楊戩以雷霆手段強壓，只怕現在的闡教，早已是一盤散沙。
傳訊讓所有弟子回麒麟崖，也是楊戩的意思。
封神在即，闡教又無聖人坐鎮，他需為門下弟子謀條生路，能不上封神榜的，便不上封神榜，雖然這個心願非常渺茫。
但他總要去試。
元始天尊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了他，他不能辜負元始天尊的信任。
白鶴童子回答道：「回掌教的話，除卻幾位叛教之人，剩下弟子均已到齊。」
楊戩點頭。
楊戩握著扇子，剛踏入房門，一個聲音便響了起來：「咦，楊戩？」
南極仙翁遞了一記眼刀過去，道：「不得無禮，這是掌教。」
楊戩順著聲音看去，是一個身著墨綠色道袍的男子，頭髮隨意地用一根竹簪子挽著，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但聽到南極仙翁的訓斥後，男子扁扁嘴，頗為委屈地攏了攏袖子，向楊戩欠身見禮，道：「掌教。」
楊戩略微點頭，搜索著記憶，遲疑道：「玉鼎？」
玉鼎真微紅的眼圈淡了幾分悲傷，上前想與他敘舊，剛邁出半步，南極仙翁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目光越發嚴厲，冷聲道：「玉鼎！」
玉鼎真人縮了縮脖子，慢慢收回了邁出去的腳，像是受氣小媳婦一般，眼睛盯著腳尖不再說話。
對於玉鼎，楊戩有著極其模糊的記憶。
好像是他在人間的時候見過玉鼎，玉鼎說他資質很好，若不修仙，著實浪費了，便指引他去昆侖山麒麟崖，拜玉虛宮掌教元始天尊為師。
十二金仙早在外面尋了洞府住下，若無要事，基本上並不怎麼回麒麟崖，故而楊戩雖然拜在元始天尊門下，但與十二金仙的接觸並不多。
認真算起來，玉鼎是他接觸最多的一個金仙了。
所以玉鼎見他成為了闡教掌教，一時驚奇，也實屬正常。
畢竟楊戩讓白鶴童子傳的訊，只說新掌教喚他們回麒麟崖，並未說新掌教是誰。
想通之後，楊戩對於玉鼎的態度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了。
楊戩在元始天尊原來坐著的蒲團上落座之後，南極仙翁領著眾金仙，向他見禮。
楊戩點點頭，金仙們陸續在蒲團落座，白鶴童子奉上一杯熱茶，楊戩接過，抿了一口後，隨手放在桌上，目光掃過眾仙，緩緩道：「想必大家已經知道，我叫大家回來的原因了。」
眾仙面有哀傷之色，玉鼎已經開始用袖子抹起了眼淚，楊戩淡淡道：「大劫已至，若有人效仿燃燈，楊戩絕不阻攔。」
玉鼎抽抽搭搭道：「要走你們走，我守著玉虛宮。」
南極仙翁微微皺眉，坐在玉鼎身旁的太乙拉了拉玉鼎的袖子，斂眉圓著他的話，道：「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魂入封神榜，我等又有何懼？」
「一日闡教，終生闡教，請掌教放心。」
眾仙紛紛稱是，楊戩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眉頭輕動，道：「很好。」
「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
眾仙一驚，楊戩抬眉，目光坦蕩：「最壞的結果，是魂飛煙滅，挫骨揚灰。」
「其他三教一向對我教虎視眈眈，必會趁此機會落井下石，你們，」
楊戩的目光掠過眾仙，輕輕吐出後面的兩個字：「怕嗎？」
眾仙一凜，楊戩手指扣著桌面，道：「現在後悔，尚來得及。」
一片寂靜中，玉鼎站了起來，因剛剛哭過的原因，聲音略微有些沙啞，雖然沙啞，但說話卻是擲地有聲的：「我死也要死在麒麟崖！」
「師父待我這麼好，我做不出來叛教的事。」
楊戩手指微頓，太乙真人也站了起來，朗聲道：「願為師父死！」
金仙們陸續站了起來，說著與太乙真人同樣的話：「願為師父死。」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楊戩閉了閉眼，眼底終於浮現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把闡教的一盆散沙凝成一團時，後面的事情也就簡單的多了。
闡教的二代弟子並不多，遠比不得截教的萬仙來朝，縱然闡教滿門去送死，齊上封神榜，只怕也不夠填昊天給出來的數字。
對於這種情況，楊戩的給出來的方案簡單粗暴：收弟子，越多越好。
對於仙人來講，上封神榜就等於限制了自己的修為，道行再也無法精益半分，而對於凡人來講，能上封神榜，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凡人的壽命有限，刹那芳華，紅顏變枯骨，百年之後，又要受輪回之苦，而上了封神榜，便是神職了，若不犯下大錯，便會一直活下去，直到天庭覆滅。
商議完之後，眾金仙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收誰為徒，楊戩沒有收徒的打算，便由著他們去討論，自己隻身出了門。
南極仙翁見此，給白鶴童子遞了個眼色，白鶴童子點頭，走出屋外，瞬間化形，悄無聲息地跟在楊戩身後。
玉鼎真人的修為在眾金仙裡並不算高，這麼多年了，也沒人跑上門來拜他為師，唯一一個想要收的徒弟楊戩，還半路被金靈截了胡。
哦，不，是被元始天尊截了胡。
玉鼎苦著臉，太乙真人見此，拍了拍他的肩，出了個主意：「若實在沒有人選，便扔幾件法寶下界，托生為凡人。」
「法寶化的人，悟性高，教著也省心。」
玉鼎眼睛一亮，拉著太乙的袖子，道：「那個哪吒，是不是就是這樣來的？」
太乙點頭，玉鼎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試試。」
「對了，那個哪吒，這次跟你過來了嗎？」
太乙道：「跟過來了，白鶴要所有弟子回來，我便把他也帶回來了。」
玉鼎問：「那他現在在哪呢？讓我瞧瞧，若是好，我也仍幾件法寶下界。」
「三代弟子不能進山門，他跑去後山玩了。」
後山上，哪吒躺在花叢中，翻著身，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瞧見了一個玄色腳尖。
哪吒一驚。
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在他不知道情況下近了他的身。
但事實就是如此，那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果然他師父沒有騙他，闡教弟子臥虎藏龍，隨便遇到一個，修為便遠在他之上。
哪吒坐起身來，看著來人。
待看清來人的臉之後，哪吒脫口而出：「楊戩？」
「你怎麼來這了？」
哪吒左右看了一眼，下意識道：「你師父呢？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趕緊走。」
當年楊戩替他向金靈求情的事情，哪吒一直記在心裡，若沒有楊戩，只怕他與他父親師父都被金靈殺了。
哪吒一直想報答楊戩，但苦於不知楊戩去了何處，今日終於得以相見，卻是在這種地方。
封神之事他也聽師父提過，三教各憑本事上榜，他雖然小，但也知這裡面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自相殘殺，贏的人繼續修仙，輸的人替天庭賣命。
哪吒站了起來，上前去拉楊戩，一臉警惕地看著周圍，道：「快走，趁他們還沒有發現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一臉懵逼的楊戩：
我是掌教，愛去哪就去哪
第45章
哪吒雖然覺得，當神仙其實也不錯, 但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楊戩被殺, 畢竟那封神榜, 是死後才能上的。
哪吒拉著楊戩的袖子，不斷地催促著他趕緊離去。
楊戩垂眉看著只到自己腰間的小男孩, 輕撫著拇指間的扳指，不動聲色道：「我為什麼要走？」
哪吒往後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跟來, 踮著腳, 小聲跟楊戩咬著耳朵：「你傻啊？封神在即, 你又不是...」
話未說完，便見白鶴童子化形落地, 哪吒上前一步, 混天綾在他身邊圍繞, 將楊戩護在了身後。
白鶴童子淡淡地看了哪吒一眼, 向楊戩見禮，道：「掌教。」
哪吒一驚, 抬頭去看楊戩, 楊戩摸摸他的發, 面無表情地向白鶴童子點點頭。
「你...是掌教？」
哪吒皺著眉，小臉上滿是疑惑：「那個冷冰冰的漂亮姐姐呢？」
冷冰冰，又很漂亮, 楊戩腦海裡瞬間便想起了金靈的疏離清冷的面容。
想到金靈，楊戩心跳驀然少了半拍, 白鶴童子平靜開口：「可是金靈道友？」
「對，她就是叫這個名字」
哪吒點頭，有些鬧不懂楊戩與金靈的關係。
那日楊戩一口一個師父，叫的很是親熱，怎麼一年未過，便成了闡教的掌教？
闡截兩教，不是勢如水火嗎？
截教弟子來當闡教的掌教，闡教的弟子是瘋了嗎？
白鶴童子道：「金靈道友欲收掌教為徒。」
楊戩眉頭微皺，思索著白鶴童子的話。
他的記憶雖頗為模糊，但仔細想來，是有這麼一回事的，金靈說他悟性高，若拜在截教門下，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白鶴童子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楊戩，繼續道：「截教並非大道正統，掌教不願，便拜入了師尊門下。」
「哦，原來是這樣。」
哪吒收了混天綾，仰著小臉，目有欣喜，對著楊戩道：「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和你在戰場上見面了。」
骷髏山一行，金靈高深莫測的修為，以及楊戩的宅心仁厚，都給哪吒留下了極大的印象。
回來之後，太乙耳提面命，說以後再遇到金靈，一定要繞著走，那是女媧之下最強的金仙，不是他能夠惹得起的。
哪吒認真道：「那個姐姐雖然長得好看，但是凶巴巴的，一點都不好。」
「凶？」
想起金靈若秋水映滿銀河的眉眼，楊戩眼波蘊開。
她可一點都不凶呢。
相反，還很溫柔。
像是拂過夏日荷尖上的一抹清風，一碧萬里的荷葉晃動，蕩起了層層波瀾。
白鶴皺了皺眉，道：「掌教，回去吧，想來眾位師兄，已經商議完畢了。」
楊戩點頭，哪吒拉著他的袖子：「我能一起去嗎？」
「能。」
什麼三代弟子不得入山門的破規矩，早就該改了。
元始天尊是一個有精神潔癖的聖人，一向秉承著寧缺毋濫的思想，以至於導致截教已經萬仙來朝了，闡教還是孤零零的十二金仙。
這種行為雖然保證了闡教大道正宗，但也造成闡教仙單勢孤的局面。
新繼任的楊戩覺著，這種做法，一定要改。
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
如今商周開始大戰，封神拉開帷幕了，再糾結著以前老規矩，便太矯情了。
楊戩領著哪吒回了正殿。
一進殿，哪吒便頗為識趣地去了師父太乙真人身邊，沒再跟著楊戩往中間的蒲團上奏。
白鶴童子在太乙真人旁邊加了個蒲團，太乙謝過，哪吒坐了下來。
楊戩一撩衣擺，在中間坐定。
白鶴童子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傳密音給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半斂著眉眼，餘光偷偷打量著楊戩。
楊戩一如往常，絲毫未見端倪，讓人一點也瞧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只是一一地給下面的弟子佈置著各自的任務。
其思路之清晰，心思之縝密，完全不亞於執掌闡教多年的元始天尊。
南極仙翁抿了口茶，突然間，便明白了元始天尊為何放著闡教眾多弟子不選，獨獨選了個出身截教且與金靈有著糾葛的楊戩。
楊戩胸有丘壑，運籌帷幄，是闡教弟子所沒有的，只有他，在面對著老謀深算的老子時，才有一戰之力。
與此同時，他又是金靈新收的小徒弟，他做了闡教掌教，金靈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會在老子與通天面前護他一護。
護他，便是護闡教。
如此一來，縱然沒有元始天尊，老子忌憚金靈，也不會貿然對楊戩出手，三教仍互相牽扯，誰也真正壓不倒誰。
元始天尊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所以提前安排好了這一切，縱然隕落，三教局勢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上至聖人金仙，下至凡人螻蟻，皆是他手中的棋子，誰也逃脫不開被他掌控的命運，就連聖人之上昊天與天道，也被他算計到了。
南極仙翁的眸色深了一分。
天下為棋，如今主沉浮的，卻不再是那位聖人了。
楊戩的話已說到最後：「切記，不可單獨行動。」
眾金仙齊聲道是，而後陸續出門去辦楊戩交代的事情不提。
白鶴童子將他們送出，屋裡只剩下了楊戩與南極仙翁。
有了金烏之光的麒麟崖不復原來的冷清，到處都是暖洋洋的，窗戶處，元始天尊最喜歡的海棠花舒展著腰肢，迎著金烏之光嬌豔盛放。
沖過兩次的茶已經有些淡了，甜膩的花的芬芳已不再像初泡之時的濃烈，殘留著唇齒邊，最是讓人靜心不能。
花茶是元始天尊最喜歡喝的茶，每日都要喝上幾壺，白鶴童子不知楊戩的喜好，這幾日的茶仍是花茶。
楊戩有時候挺想不明白的，元始天尊那般威嚴冷峻的一個人，怎會喜歡這種甜膩膩的花茶，在楊戩的認知裡，這種花茶，只有人間的小女孩才會喜歡。
連喝了幾日的花茶之後，楊戩的疑惑越來越深。
當楊戩有心事的時候，眉頭就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看上去若有所思，似乎在圖謀著什麼。
楊戩的臉雖然長得極其風.流，又有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但配上正襟危坐的身姿，與憂國憂民的嚴肅臉時，很容易給人一種心思深不可測的錯覺。
南極仙翁手指摸到茶杯，想了想剛才白鶴童子與他的密音，再瞧瞧楊戩的表情，心裡打了個突。
但南極仙翁畢竟是活了萬年的仙，又被元始天尊耳需目染了這麼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還是有的，因而他用餘光淡淡地往楊戩身上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問道：「掌教有心事？」
「有。」
楊戩答的很快，手裡握著茶杯，遲遲沒往嘴裡送。
南極仙翁眼觀鼻，鼻觀心，又心虛了一分。
楊戩身上有原來金靈度給他的修為，聖人之下無敵手，又與金靈有著那樣的一層關係，自元始天尊隕落後，楊戩是闡教最大的一張王牌，最粗的一條大.腿，再怎麼心虛，他也不能放手。
畢竟現在的闡教，無論是籌謀算計，還是道行高深，都要數楊戩。
楊戩這個掌教，非做不可。
南極仙翁一笑，把話題轉到封神之上，道：「雖說封神在即，但掌教也無需給自己太大壓力，聽天命，盡人事，也便罷了。」
楊戩抬眉，目光清洌，似笑非笑：「你以為，我在擔心封神？」
南極仙翁手裡的茶水蕩起極小極小的水波，他放了下來，啞然失笑，道：「原是我多心了，掌教勿怪。」
楊戩手捏著茶蓋，輕輕刮去浮茶，又抿上一口，花茶的甜膩瞬間漫進他唇齒之間。
放下杯子，楊戩抬頭，斯條慢理道：「我的心事，是私事。」
南極仙翁心下一震，面色卻如往常，鎮定道：「私事？」
楊戩點點頭，目光從南極仙翁身上收回，落到桌上的茶水上，道：「你說，師父為什麼喜歡喝花茶呢？」
南極仙翁握著茶杯的動作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正常，道：「只是這事？」
「自然。」
楊戩一笑，迎著南極仙翁的目光，道：「你以為是何事？」
南極仙翁的笑意終於抵達了眼底，道：「這便不是弟子所能猜測的了。」
楊戩將南極仙翁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停了一會兒，道：「我準備與薑子牙一起下山。」
「若有我的相助，想來薑子牙不至於這般辛苦。」
南極仙翁眸光微變，道：「不可。」
「怎麼？」
楊戩微挑著眼瞼，想起哪吒在後山說起的話。
南極仙翁又很快鎮定下來，理了理思緒，道：「千金之軀不坐危堂，掌教只需在麒麟崖運籌帷幄便可。」
楊戩卻慢慢道：「門下弟子道行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我與三代弟子下山，你們留在麒麟崖。」
闡教金仙的實力，南極仙翁再清楚不過，遠非截教二代弟子的對手，但若讓楊戩下山，他又實在放心不下。
畢竟楊戩與金靈曾經的師徒之情，是真實存在的。
左右為難下，南極仙翁歎了一聲，道：「截教弟子個個心狠手辣，若掌教身有意外，闡教該何去何從？」
金靈清冷的面容浮現在楊戩心頭，觸及過她臉頰的指尖莫名的酥麻起來，楊戩眸色閃了閃，道：「她不會殺我。」
他們之間，有許多讓他想不通的謎團，未解開之前，他覺著，她不會置他於死地。
作者有話要說：
聞仲：呵呵噠
你敢來，我就敢殺
第46章
屋內傳來一聲脆響，聞仲又摔了一個茶杯, 立在院子處的下人們縮了縮脖子, 覺得聞太師近期的脾氣越來越急躁了, 雖然聞太師之前的脾氣也不大好。
聞太師以前的脾氣雖不大好，整日裡陰沉著臉, 冷冷的挺嚇人，但最起碼，沒有暴跳如雷情緒難以自製的時候, 而現在, 自從府裡來了一位女子後, 聞太師臉上的怒氣，便再也沒有消過了。
下人們不約而同搖搖頭, 歎了一聲, 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聞太師現在正在氣頭上, 他沒有叫他們進屋收拾東西, 他們自然是不敢進去的。
屋裡聞仲胸口劇烈起伏著，眼裡能冒出火, 道：「楊戩不認師父, 殺了便是, 我截教從不缺背祖忘宗之徒！」
「元始天尊隕落是他咎由自取，與師父何干？師父既然已經成聖，便享受這壽與天齊的功德便是！何須勞苦費心掐算他是隕落還是避劫？！」
金靈一臉淡然, 道：「你說與我一刀兩斷的時候，我不曾將你趕盡殺絕。」
聞仲一怔, 旋即雙目漫上悔色，聲音低了幾分，道：「我不是有心的。」
金靈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有心的，他何嘗又是有心的？」
「我和他根本不同！」
聞仲握緊了拳，額上隱隱有青筋浮現，道：「無論什麼時候，只需師父一句話，我便能替師父出生入死——」
金靈眼波微動，聞仲手指著麒麟崖的方向，咬牙道：「他能夠做到嗎？」
「他不能！」聞仲手指著自己胸口，道：「元始天尊也做不到，只有我！」
金靈眸色微暗，站了起來，道：「仲兒。」
「我待你一如從前，從未變過。」
聞仲身體一震，臉霎時變得雪白，他定定地看著金靈，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但到最後，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金靈好像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聞仲手指從胸口處滑落，啞聲道：「我待師父，也是一如從前。」
「從未變過。」
金靈面有不忍，想勸聞仲，但又不知該如何去勸。
聞仲性子裡的執拗隨了她，認定了的事情誰也改不了。
若是旁的東西，金靈都能給他，可感情不同於其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她從海上把聞仲救下來的時候，聞仲還只是一個未出滿月的嬰孩，她笨拙地喂他吃飯，哄他穿衣，這麼多年下來，她對聞仲，猶如自己的孩子一般。
以至於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個豐神俊美的翩翩少年，她腦海裡留著的還只是聞仲兒時牙牙學語的模樣。
無奈漫上心頭，金靈道：「抱歉。」
「師父無需對我說抱歉。」
聞仲垂眸，斂著眼裡的情緒，聲音黯啞：「我要的，從來不是師父的抱歉。」
話畢，聞仲轉身離去，金靈坐在椅上，遲遲沒有說話。
她從麒麟崖下來，尋找元始天尊的氣息，一路尋到了朝歌城。
思及聞仲在城裡，故而前來看看聞仲救妲己之事如何了，她如今成了聖，不好插手封神之事，但問問事情的進展，還是能夠做的。
誰能想，三兩句沒有說完，她與聞仲便爆發了一場爭吵。
金靈揉著眉心，或許，她是不該來的。
聞仲出了府門，騎上墨玉麒麟，來到武成王的府邸。
他逼紂王廢妲己立武成王黃飛虎的妹妹為後，如今封後大殿在即，武成王府前比往日熱鬧了許多。
進出官員絡繹不絕，門童忙個不休。
但見聞仲騎墨玉麒麟而來，門童眼前一亮，忙應了過來，見禮道：「太師請。」
一邊將聞仲請入府內，一邊忙不迭讓人給武成王送信。
黃飛虎一路小跑迎了過來，僕人退下，墨玉麒麟懶洋洋度著步子，聞仲眸色晦暗不明：「我迎戰西岐，你鎮守朝歌。」
黃飛虎笑道：「太師怎麼改了心意？」
聞仲拂著墨玉麒麟的腦袋，墨玉麒麟舒服地眯上了眼，聞仲眸中閃過一絲厲色，聲音冰冷：「商周之戰亦是截闡兩教之戰，我身為截教門下弟子，怎好缺席？」
黃飛虎道：「一切聽太師指揮。」
聞仲在朝歌，餘威之下，紂王總要裝出幾分賢君模樣，沒再日日找妲己玩樂。
廢後的命令已下，妲己遷出中宮，去了一個離紂王頗遠的宮殿。
宮中在準備著封後大殿，對於一個惹怒當朝太師的廢後妲己，宮人們自然不大放在心上。
地方偏僻，又無人打擾，蘇妲己樂得自在，再想想聞仲為她做的打算，更是笑得開懷——她這個大好頭顱，多半是保下了。
蘇妲己斜躺在軟榻上，捏了顆葡萄吃下，覺得生活不能再美好了。
葡萄剛剛咽下，一陣威壓襲來，迫得她瞬間現了原形。
九條尾巴縮在宮錦中，蘇妲己俯首拜下，瑟瑟發抖：「您怎麼來了？」
來人隨意往椅上一坐，彈了彈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冷笑道：「天已經變了，我怎麼好不來？」
蘇妲己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聲音越發恭敬：「小妖不懂。」
聞仲的府邸上，正欲駕雲離去的金靈轉身，看向朝歌皇城。
是聖人的氣息，卻不是老子的。
略微一頓，金靈入了皇城。
掃了一眼伏在地上現了原形蘇妲己，金靈手指一揮，解了聖人威壓，蘇妲己幻化成了人形。
接引打了個稽首，道：「恭喜金靈道友得證大道。」
指了指趴在地上的蘇妲己，接引道：「這只小狐狸，已經拜入我西方教。」
看看金靈，接引似笑非笑：「金靈道友該不會想奪人所愛吧？」
金靈眸色淡淡，沒有看接引，目光落在蘇妲己身上，問道：「是嗎？」
蘇妲己小心翼翼抬頭，看看金靈，又看看接引，猶豫了一瞬，一把抱住金靈的腿，淚眼婆娑：「怎麼可能？！」
「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哪個不出自截教門下？我是教主門下一條好狐狸，您千萬要救我一救！」
接引道人：「...」
金靈眼皮動了動，她倒是沒有想到，蘇妲己的態度這般乾脆直接。
想了想，大抵是因為，她現在已經證道成聖，有足夠的能力護住蘇妲己一族吧。
聖人以下皆螻蟻，她以前修為再高，也不過是聖人之下的螻蟻罷了。
金靈將哭得甚是可憐的蘇妲己扶了起來，瞟了一眼接引道人，道：「道友有什麼要說的？」
接引從最初的微驚，已經恢復到面不改色了，他掃了一眼蘇妲己，蘇妲己很是驚恐地往金靈身後躲了躲，一副避如蛇蠍的膽小模樣。
接引一曬，道：「此狐狸初投女媧門下，而後轉投我西方教，如今又拜入截教門下...」
微微一頓，點到為止，接引一笑，一臉大度：「道兄既然願收，我自當割愛。」
金靈拍了拍蘇妲己的手背，並未理會接引的挑撥，而是道：「聖人不得插手封神之事，西方教更非大道正統。」
她抬眼，看著接引，面色一凜，聲音微涼：「若再讓我發覺道兄染指三教內務——」
金靈發間玉簪碧光驟起，接引道人的身影化為虛無，金靈的聲音自朝歌傳入了萬里之外的西方教：「便不是今日之禍了！」
蘇妲己驚呼出聲，震驚之色一覽無餘，道：「您...您居然能殺聖人？」
「幻身罷了。」
金靈不大對三教下面的小輩出手，是因為她作為截教弟子，多少學了幾分通天教主的自持身份，不以大欺小，但若面對著同等級別的聖人或金仙，金靈從來不說廢話。
不過，接引道人的突然出現給了她一些警示，她原本以為背叛三清的是老子，但從接引道人身上，她並未感覺到有老子注入的氣息。
難道說，昊天上帝騙了她？三清之中，並未有人背叛，一切的一切，天道與昊天上帝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封神因闡教十二金仙未斬三屍而起，昊天上帝命金仙俯首稱臣，這才引發了三教共議封神榜，可如今再細想，裡面仍有端倪。
當時的天命在天道手裡，昊天上帝根本控制不了，那麼下這個命令的，也是天道，昊天上帝不過是替天道背了這個讓三教自相殘殺的黑鍋罷了。
可這樣也不對，她剛才與接引道人對手，接引身上並沒有老子的氣息。
她現在已經是聖人，不同于三清，她與昊天上帝是一本同源，故而對老子氣息的感知可能沒有通天與元始那般敏感，但接引身上若有老子存在過的痕跡，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金靈揉了揉眉心，只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元始天尊的隕落並不是結束，而是徹底地拉開了封神的帷幕。
聖人也好，天道也罷，又或者說是人間的凡人，都逃脫不開這場浩劫。
有那麼一瞬間，金靈覺得元始天尊的做法挺聰明的，以隕落為代價，讓她證道成聖，依著她的性格，雖不會承他的這個情，但看在楊戩的面子上，根本不會對闡教趕盡殺絕。
陳塘關，李府。
楊嬋撲到楊戩懷裡，環著他的腰，眼角泛起淚花，道：「二哥，你終於回來了，」
楊戩身體微微一僵，楊嬋抬起頭，問出了和哪吒一樣的問題：「咦？那個漂亮的仙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我也不知道╮(╯▽╰)╭
第47章
楊戩不自然地避開了楊嬋問詢的目光。
他所熟識的每一個人，都在問他, 金靈去哪了, 仿佛他和金靈, 就應該在一起。
可是他腦海裡關於金靈的記憶，不過寥寥幾次照面, 金靈聲音疏離地喚他一聲道友。
元始天尊是他的師父，對他十分看重，又將闡教的重任交給了他, 如果他真的是金靈的徒弟, 那元始天尊, 怎麼可能把闡教交給截教的弟子？
又怎麼可能，傳授他八.九玄功和七十二變化？
元始天尊不可能騙他, 但他的妹妹楊嬋, 更不會騙他。
他和金靈, 到底是什麼關係？
只是金靈想收他, 而他覺得截教不是大道正宗，拒絕了金靈, 而拜入闡教的不愉快關係嗎？
如果是這樣, 金靈又為什麼對他次次相護？
他能感覺的到, 哪怕金靈說著有朝一日.你會死在我手中，她話裡也沒有絲毫的殺意，有的只是無奈。
白鶴童子說著原來的說辭, 楊嬋娥眉輕蹙，顯然不信白鶴的話, 看了看楊戩，道：「二哥，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拜在她門下的嗎？」
白鶴童子一笑，道：「誰說不是呢？掌教初來麒麟崖時，仍是對金靈道友上心的很。」
楊戩眉頭動了動，白鶴童子的目光在他身上飄了一圈，輕歎一聲，無不惋惜道：「掌教與金靈道友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大抵也只有掌教知曉了。」
楊戩呼吸一緊，卻是不想再提金靈。
那些對金靈莫名的熟稔與眷戀，全部找到了源頭。
就連面對著金靈時，那驟起的心悸，一切也都豁然開朗起來。
他與金靈，或許才是真正的不可說。
這些不可說，導致他拜入了與截教不睦的闡教門下。
白鶴童子說的曖.昧，楊戩又眸色微暗，略有傷感，楊嬋心性單純，只以為楊戩是為情所困，故而不敢再提金靈的名字。
楊戩此行，是要接楊嬋走的，商周大戰一觸即發，李靖是商朝臣子，他不好再把楊嬋留在李靖府上。
他雖然相信李靖的人品，不會對楊嬋不利，但留一個反賊的妹子在府上，對於李靖的仕途也不是太好。
楊戩楊戩前腳離開李府，哪吒後腳便找李靖，說他也要去西岐。
李靖氣得不輕。
楊戩是恩人，他想去哪，效忠哪位帝王，李靖管不著，但是哪吒，那就不同了。
李靖道：「我李家世代忠良，豈能做謀逆之舉？不許去！」
哪吒叉著腰，聲音比李靖還要高三分：「忠君愛國，忠君愛國，也要看看，這個君，值不值得忠。紂王昏庸無道，以至民不聊生，這樣的君王，要他做什麼？」
「砰！」
李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左右搖晃，他看著一臉倔強的哪吒，怒道：「逆子！」
「君王亦是人，難免有失察之時，如今聞太師還朝諫言十策，大王全部應允，不出數日，朝綱便能恢復往日肅清，屆時天下承平，哪裡就到了非要謀逆的地步？」
哪吒仰著臉，一步也不讓：「如今的天下，是紂王的天下，還是聞仲的天下？聞仲還朝，朝堂肅清，聞仲若不還朝，朝堂便烏煙瘴氣，假若有一日，聞仲死了，紂王豈不是又和從前一樣？」
「這天下江山，單指望一人力挽狂瀾是不現實的。」
「父親，您可知道聞仲現在多少歲了？他是三朝元老，比紂王大上許多，總有一日，他會走在紂王前面。」
楊戩想過哪吒必會與李靖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臨走之時，他還特意囑咐了哪吒，用詞溫婉些，不要與李靖針尖對麥芒，李靖並非不知禮之人，與他好好分說也就是了。
然而讓楊戩沒有想到的是，晚間他打坐調息時，哪吒的魂魄飄了過來。
小小的少年身體是透明的，聲音虛弱不堪：「楊二哥，我走了。」
「你這是——」
哪吒的魂魄慢慢消散，楊戩從客房奔出，叫醒白鶴，道：「照顧好我三妹，我去救哪吒！」
說完話，楊戩立刻駕雲趕回李府，哪吒的身形越來越淡，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苦澀：「沒用的。」
楊戩驅動法術，維持著哪吒的魂魄，眉頭緊皺，道：「你先別說話。」
待回到李府，李府已經是一片素縞，僕人們哭喊聲震天，紛紛揚揚的白色觸目驚心。
楊戩來到哪吒的棺木前，殷夫人已經哭得昏死過去，小侍女們攙扶著殷夫人，楊戩來不及上前安慰，在侍女僕人的驚呼中推開棺木，待看到棺木裡面的東西時，楊戩眼前一黑。
哪吒的聲音越來越輕：「我割肉還母，剔骨還父，自此之後，我與李府再無糾葛。」
棺材裡面哪有哪吒的屍首，不過是他之前穿過的衣服罷了。
人若想還魂，必要有完整的身體，若沒有身體，還魂卻是無望，任你是大羅金仙，也難為。
楊戩手扶著棺材，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總有辦法的。
夜幕中，一道碧光閃過，熟悉的清涼之氣一閃即逝。
楊戩眼前一亮，駕雲追去。
他現在的修為只是金仙，金仙沒有辦法，那麼聖人呢？
然而碧光停下的那一瞬，楊戩眼底的星光又暗了下去。
金靈是截教弟子，會救哪吒嗎？
哪吒的聲音頗為無奈：「她肯定不會救我的，上次之事她恨不得殺了我，怎麼可能救我？別廢口舌了，還是讓我死了算了。」
楊戩停了下來，指尖微微泛白。
夜裡的風有些涼，吹動著楊戩的衣擺，金靈背對著他，聲音一如既往清冷：「何事？」
楊戩薄唇微動，看著金靈衣袂隨風遠去的背影，怎麼也說不出讓她救哪吒的事情。
「若無事，我便走了。」
「慢！」
金靈身影一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湧上心頭，楊戩張了張嘴，卻說了和哪吒無關的事情：「你...」
「...最近好嗎？」
風吹衣袖無聲，楊戩仿佛聽到了金靈一聲輕笑。
楊戩突然便覺得，空氣好像都灼熱了起來。
金靈慢慢轉了過身，發間的碧光閃過，原本快要消散的哪吒魂魄瞬間又聚集在了一起。
哪吒驚呼出聲，緊接著，便被清清涼涼的荷葉蓮花包圍。
小小的孩童身體長成少年，哪吒活動著身體，看著面前的金靈，不敢置信道：「你，救我？」
金靈發間的碧光再次閃過，哪吒掉下雲端，身體落在白鶴童子與楊嬋居住的客棧院子中。
金靈道：「還有什麼要說的？」
夜風吹動著楊戩額前的碎發，楊戩默了默，遲疑出聲：「你為什麼會救他？」
「為你。」
金靈的眸色一如既往乾淨，帶著清澈的感傷。
他和金靈之前到底是什麼關係？金靈居然會為他救闡教的弟子？
那日金靈在麒麟崖說的話又在楊戩耳畔響起，酸楚漫上心頭，楊戩聲音一啞：「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回截教。」
金靈淡淡道：「愛回不回。」
救哪吒不過是順手的事情，哪吒實力雖然不弱，但左右不了封神大局，更何況，截教有太多想上封神榜的弟子，若不留一兩個實力強健的闡教弟子，只怕截教弟子想送死都送不死。
故而金靈才會出手救了哪吒。
楊戩呼吸一滯，瞳孔縮了縮。
他和金靈到底是什麼關係？
楊戩越是拼命去想，大腦卻越是一片空白，那些模糊的畫面怎麼也抓不到，而是金靈眼底的感傷，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似是而非的情愫湧上心口，楊戩卻慢慢鬆開了原本握緊的拳。
手指一寸一寸舒展開，楊戩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之前，是不是喜歡過你？」
在楊戩與金靈對視的那麼長時間內，金靈想像了一切的可能，也想好了一切的對策。
或許楊戩會再問他倆之前的關係，或許會問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好的壞的金靈都想了一遍，唯獨沒有想到，楊戩沉默了半天，沉默出了這麼一句話。
月色下，楊戩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面對著楊戩的認真，一向以情緒內斂波瀾不驚的金靈，第一次覺得，今夜的風，可真是喧囂。
抱上金靈這個大.腿之後，九尾狐覺得生活簡直不能更美好了。
她現在是截教門下的一條好狐狸，又有金靈的庇佑，這顆甚是美麗的大好頭顱，是終於保了下來。
身家性命的大事解決之後，那顆容易躁動的心，再一次躁動了起來。
九尾狐暗搓搓拿出來聞仲曾給她的鏡子，略施些法力，便能看到聞仲此時在做什麼。
聞仲在與武成王飲酒。
恩，人長的好看就是好，連飲酒都比紂王順眼三分。
聞仲不悅的聲音傳來：「又做什麼？」
平時的聞仲的聲音是冰冷的，毫無溫度的，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三分的醉意，七分的慵懶，莫名的撩人。
九尾狐心裡癢癢的，手指繞著垂在胸.前的發，聲音越發嬌柔：「太師，奴家求你一件事。」
聞仲眉頭皺了皺，簡短道：「說。」
九尾狐眨了眨眼，道：「雙修嗎？」
作者有話要說：
九尾狐：撩漢就是要簡單粗暴
第48章
「咳——」
聞仲被嗆了一下，武成王連忙給他夾菜, 道：「這酒甚烈, 太師慢些飲。」
「無妨。」
九尾狐透過鏡子看著聞仲微紅的耳尖, 覺得心裡不能更喜歡了，舔舔唇, 聲音像摻了蜜一般：「修嘛？」
「不休。」
聞仲拒絕的斬釘截鐵，沒有一點回轉餘地。
九尾狐打破沙鍋問到底：「為什麼？」
「...我又不喜歡你。」
九尾狐瞪大了眼睛：「你喜不喜歡我，跟雙不雙修有什麼關係？」
「...」
九尾狐有些理解不了聞仲的思維。
作為一條狐狸精, 九尾狐與其他妖精一樣, 沒什麼大的道德觀, 倆人看對了眼，雙修一發, 多正常的事。
雙修之後, 橋歸橋, 路歸路, 誰也不干涉誰的生活，當然, 若覺得雙修途中甚是滿意, 那再雙修一發, 也不是沒可能。
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鴛鴦該幹的事，不是她一個狐狸精該遵守的法則。
再說了, 雙修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怎麼就扯上喜歡不喜歡了？
鏡中的聞仲還是少年人模樣, 紅衣穿的一絲不苟，白髮給他添了幾分不羈，再配上鋒芒畢露的眉眼，緊抿著的薄唇，有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桀驁不馴。
九尾狐心裡癢癢的，她很想看聞仲拖了衣服之後的模樣，尤其是那眼神迷離，壓低了嗓音喚她名字的模樣。
「太師，我生的這麼美，活兒又這麼好，你不與我雙修，著實是人生一大損失。」
九尾狐循循善誘著，她覺得，聞仲再怎麼道行高深，也不過是個人，是人，就會有人的七情六欲，哪能抵得過她的嬌嗔癡纏呢？
直到鏡子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聞仲飲酒的畫面消失，九尾狐愣了愣，拿起靠在背後的枕頭便砸了過去——這個聞仲，當真是榆木腦袋，一點風情也不解！
她都自薦枕席了，他居然還能泰然自若飲酒！
生平第一次，九尾狐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她摸摸自己的臉，再摸摸自己的胸，明明她是個臉蛋再漂亮不過，身材前凸後翹的狐狸精，聞仲怎就不願意與她雙修呢？
聞仲沒再理會九尾狐的密音，揉了揉眉心。
武成王又給他斟上了酒，他抿上一口，酒水辛辣入喉，思緒也飄回來幾分，理了理這幾日的朝政，對武成王道：「我走之後，若大王仍不聽勸阻，可立太子為王。」
武成王一驚，給聞仲斟酒的手抖了一下，酒水灑出幾滴，落在華美的桌面上，十分的顯眼。
「這...」
武成王躊躇半晌，猶豫開口：「太師，並非每個朝臣都能如您一般，我只是一介武夫——」
「怕什麼。」
聞仲憑空一抓，雌雄雙鞭被他握在掌心，他將雙鞭分開，把雄鞭遞給武成王，道：「此鞭上可打君王，下可誅佞臣。」
武成王起身，雙手接過，捧著金鞭的手指微微發抖。
聞仲隨手飲完杯中酒，面色雖然淡淡，但語氣卻滿是殺伐之氣：「若有人不尊你，無需回我，打死便是。」
月朗星稀，夜風吹動著楊戩額間的發。
那句話他很久之前便想問了，苦於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他本是人間的凡人，見過男歡女愛，也知曉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當面對著金靈時，那莫名的悸動，讓他想忽視都難。
楊戩看著金靈，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金靈好像還是他往日所熟悉的風輕雲淡模樣，又好像不是，但具體有什麼細微變化，他也說不清。
只覺得，她那雙原本清澈乾淨的眸子，此時像是蒙了一層雲霧一般，模模糊糊的，讓人看不真切。
時間一寸一寸溜走，楊戩的心跳越來越快，金靈看著他，終於緩緩開口：「不知。」
楊戩呼吸一緊，握著的拳的指尖微微泛白。
剛說完話，似乎覺得這個回答太過敷衍，金靈蹙眉想了一會兒，又道：「你大概，是不喜歡我的。」
金靈淡然一笑，似是辯解，但更像是自嘲：「我這般死板沒甚趣味的人，是不招人喜歡的。」
「怎麼會？」
楊戩脫口而出，話剛出口，便覺不妥，可他不想見金靈黯然神傷的模樣，聲音啞了啞，楊戩垂眸道：「你很好。」
無論是當初在麒麟崖應下聖人不干涉封神，還是剛才救哪吒，她的所作所為，刷新了原來截教弟子在楊戩心中跋扈不講理的舊印象。
不以勢壓人，更不咄咄逼人，她就像夏日拂過荷葉的一抹清風，他想抓在手心，卻怎麼也抓不住。
「我既然很好，你為什麼不願跟我回截教？」
夜裡的風越來越冷，吹得楊戩閉上了眼。
「你不是他的徒弟，你是我的。」
金靈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卻帶著一種不可置疑的篤定。
隔著微弱月色，她看到楊戩雙目緊閉，眉間隱有掙扎之色。
聖人下的禁制只有下禁制的聖人才能解，元始天尊讓楊戩記起來的，只是他拜入了闡教門下，是元始天尊最為看重的弟子。
而至於他曾語笑晏晏說著他會保護她的話，早就隨著元始天尊下的禁制消失在他記憶深處了。
金靈目光暗了暗，道：「你以後，便知曉了。」
說完話，她又化作碧光離去。
楊戩是一個頂聰明的人，很多話她只需要點到為止，他自己便能推度，若說的多了，反而沒甚益處。
夜風微涼，吹動著金靈的發梢，她抬頭看著皎皎的月色，有一瞬的失神。
楊戩，曾經喜歡過她嗎？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著聞仲的前車之鑒，對於楊戩，她並不敢太過親密，教導他的時候，她也注意著分寸，從不與他有肢體上的交流。
楊戩拜她為師這麼久，他倆最為親密的一次動作，是那夜天劫之下，他死死地攬著她的腰間，瀲灩的眸色裡是視死如歸的決絕，輕聲地說著師父我來了。
那是喜歡嗎？
不是吧。
喜歡應該是聞仲那般，看她的時候，眼底是一片熾熱，而楊戩看她，目光永遠是內斂自持的。
雲層從金靈身邊迅速掠過，金靈的目光歸於平靜。
她還要許多事情要忙，她不能被楊戩似是而非的喜歡分走太多心。
元始天尊最後一縷神識像是被聖人施了法力隱去，她在人間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那縷神識究竟去了哪裡。
三清一本同源，元始天尊的隕落雖一時對老子通天教主沒有影響，但時間若是久了，他二聖難免會受到波及，更何況，金靈不想承他這個情。
她現在只想把他儘快找回來，三清歸位，還命於天，是她目前最大的心願。
而至於人間的封神之事，金靈則沒有留意太多。
元始天尊已經隕落，闡教元氣大傷，西方教在受了她的教訓之後，想來會老實許多，而至於一直隱藏在暗處的老子，她需要走上一遭。
不管老子的目的如何，但三教本是一家，若三教內鬥起來，得益的只會是西方教和天道。
老子證道成聖這麼多年，想來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就怕，追求無為而治的老子會劍走偏鋒。
元始天尊已經隕落，若老子與通天教主內鬥起來出了意外，那封神之戰也不用走形式了，大家要麼投靠西方教，要麼投靠天庭算了。
金靈再怎麼是個聖人，面對天道與西方教的兩位聖人時，也做不到力挽狂瀾。
金靈來到兜率宮，玄都對她打了個稽首，笑的一臉溫和：「道友，師父等你好久了。」
楊戩閉眼站在夜幕中，耳畔是喧囂的風聲。
金靈沒有給他他想要回答，但對上她那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眸子時，楊戩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
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她和他的距離，在他成為闡教掌教的那一瞬間，便已經蓋章定論了。
除非，元始天尊死而復生，他卸下這闡教重擔，不顧一切去找她。
可是生活中那麼多的除非，大劫已至，他沒有辦法拋下誓死追隨他的那些闡教弟子。
闡教滿門弟子將身家性命相托於他，他怎能與金靈一走了之？
夜風慢慢歸於平靜，風中響起一個冰冷卻又威嚴的聲音：「楊戩。」
楊戩一震，瞳孔驟然收縮：「師父？！」
楊戩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有，只有元始天尊的聲音在繼續：「我當初給你的那枚蓮子呢？」
「在...」
話未出口，楊戩心思轉了百轉，不動聲色道：「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元始天尊的聲音有著幾分疲憊：「那是我元神歸位的關鍵，你取來給我。」
楊戩眸中精光閃過，又瞬間恢復鎮定，道：「師父沒有隕落？」
元始天尊不屑道：「我乃開天闢地之聖，怎會輕易隕落？小小障眼法，騙過截教眾人罷了。」
寬大的袖子中，楊戩手指按上了摺扇，元始天尊道：「你現在取來，我要用。」
楊戩一笑，道：「師父竟不知在哪嗎？那枚蓮子，是師父親口囑咐，要弟子交予那位聖人的，弟子自然不敢藏私。」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始：我已經涼透了
請別再拉我出來鞭屍
第49章
楊嬋素來睡覺淺，楊戩的突然離去, 她聽到動靜之後, 便再也睡不著了。
楊嬋披衣起來, 推開窗戶，一輪明月, 皎皎掛在夜空。
家中未遭突變時，楊嬋便經常依偎在母親瑤姬的胸.前，指著月亮, 讓母親給她講關於月亮的故事。
可歎命運無常, 父親母親大哥都已離世, 她只剩下一個二哥相依為命，如今二哥又有急事離去, 她只是一介弱女子, 沒什麼修為道行, 唯一能做的, 便是祈求二哥平安歸來。
楊嬋閉上眼，對著月色許著心願, 剛在心裡默念完, 院子裡便響起了一個清亮的少年的聲音：「楊嬋？」
楊嬋嚇了一跳, 白鶴童子瞬間出現在她窗下，一臉警惕地看著來人。
來人是個極清俊的少年，一身粉.嫩的衣裳, 黑髮隨意地挽在鬢間，夜幕中, 那一抹粉.嫩的唇十分的嬌豔，竟有一種雄雌莫辯的美感。
白鶴童子看了看，遲疑道：「哪吒...道友？」
哪吒點頭，道：「你們不認識我了？」
低頭看看周身，便明白了白鶴與楊嬋眼裡的陌生來自於何方。
他原本是一個七歲的孩童身體，金靈救了他之後，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隨手將他的身體也給變大了，成了纖瘦俊美的小少年。
「原來是你。」
楊嬋松了一口氣，但見只有哪吒一人回來，心又懸了起來，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我二哥呢？」
哪吒眉頭微皺，道：「他在與金靈道友說話。」
雖商周兩軍交戰在即，闡截二教戰事一觸即發，但金靈畢竟救了他的命，他不好再用原來的那個凶女人來形容她，故而說了金靈道友。
「與她在一起？」
楊嬋一笑，眉眼彎彎：「那應該沒什麼危險了。」
白鶴童子眸色深了深，回身將哪吒請進屋。
客棧裡的人已經睡熟了，他們一直在院子裡說話不合適。
白鶴童子推門間，哪吒目光驟冷，混天綾瞬間出手，與夜幕中的一道金光纏鬥在一起。
「你保護好楊嬋！」
哪吒冷冷地看著來人，白鶴童子點頭，將楊戩護在身後。
燃燈道人于空中現身，聲色淡淡：「白鶴，你與西方教有緣，我欲度你去西方教。」
白鶴童子身體一震，瞳孔猛縮，一手將哪吒拉在身後，極小聲道：「快跑，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燃燈已經叛教入了西方教，此時來找他，必沒有什麼好事。
更何況，燃燈的修為遠在他和哪吒之上，他們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哪吒雖不知來人是誰，但白鶴是在元始天尊身邊伺候的童子，白鶴對闡教眾仙的瞭解遠在他之上，既聽白鶴這般說，哪吒便不再與空中之人糾纏，收了混天綾，一手扯過楊嬋，破窗而出。
白鶴化形，哪吒與楊嬋落在白鶴背上。
燃燈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追著，帶有威壓的聲音不斷傳來：「天尊已然隕落，白鶴，回頭是岸。」
威壓之下，白鶴飛得極其吃力。
哪吒眉頭緊皺，握了握乾坤圈，道：「你帶楊嬋先走，我去攔他。」
白鶴的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輕顫：「不。」
燃燈若想度他去西方教，有無數次的機會，但那麼多的機會他都沒選，唯獨選了他剛接到楊嬋的時間。
回想起元始天尊隕落之前交代他的事情，白鶴閉了閉眼，輕聲道：「你帶楊嬋，一路向東走，去蓬萊島，找金靈道友，她會保護你們。」
「切記，萬萬不能讓楊嬋落在別人手裡。」
楊嬋是楊戩的軟肋，西方教的人必是為了逼楊戩就範，所以才來找楊嬋。
鶴鳴九天，白鶴用盡生平道行，將哪吒與楊嬋隱去。
白鶴背上，是他用法術幻化的哪吒與楊嬋的假像。
「...保重。」
哪吒目光閃了閃，帶著楊嬋迅速離去，白鶴停下，轉身與燃燈對持。
他只需拖住燃燈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哪吒有風火輪，只需入了東海地界，燃燈為避免通天與金靈察覺他的氣息，必不敢再追。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道號，自東方之處傳來。
是與燃燈一同叛教的慈航道人。
白鶴童子眼底滿是絕望。
十二金仙裡，慈航道人的修為能排進前三，哪吒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電石火光間，白鶴想起每次教會時，慈航道人都會比旁人晚走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往閉眼打坐的元始天尊身上瞥上一眼，而後才整整衣擺施施然離去。
燃燈道人不斷逼近，白鶴咳出大口鮮血，眼睛死死盯著一身白衣慈航，聲音嘶啞：「你難道想讓天尊徹底隕落嗎？！」
慈航道人手中的玉瓶顫了顫，哪吒趁她分心間，帶著楊嬋，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潔白的鶴的羽毛紛紛揚揚落下，燃燈一聲輕歎：「你如何向兩位聖人交代？」
月色溫柔地照在慈航的白衣上，慈航半斂著眉眼，淡淡道：「將功補過罷了。」
「我去擒聞仲。」
慈航伸出手，接下一枚白鶴羽毛。
白鶴最後的一句話是，楊戩若死，元始天尊便再也回不來了。
那句話只有她聽到了。
她不知道白鶴是不是在誆她，她只知道，她想讓那位聖人回來。
聞仲與武成王飲完酒，府門也未回，便跨上墨玉麒麟，消失在朝歌城中。
墨玉麒麟去千里之外只需一瞬，在商朝眾將還未察覺間，聞仲已經奔赴了戰場。
商周戰場上，兩軍對持，為了上封神榜的截教道行低微的弟子們早早地來到了，爭先恐後去送死，唯恐晚了一步，封神榜的神職便滿了，沒了自己的位置。
死了不少截教弟子，商朝眾將面有戚戚，畢竟都是聞太師的同門，若聞太師追究下來，只怕他們難逃軍法。
然而讓眾將沒有想到的是，聞仲絲毫沒有追究這件事，反而對他們道：「若再截教門下弟子過來，無需管他們的死活，照常用兵便是、」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不解其意，但聞仲素來用兵如神，從無敗績，在軍中極有威望，故而眾將紛紛點頭稱是。
聞仲奔赴戰場後，原本在膠著中的兩軍的局勢瞬間逆轉，姜子牙連敗十陣，退軍三十裡。
商軍大勝，眾將為聞太師輕功，推杯換盞中，九尾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太師，你就從了奴家罷！」
聞仲眉頭皺了皺，沒去理會九尾狐的瘋言瘋語。
與商軍的歡天喜地慶祝相比，周軍便淒慘的有些可憐了。
姬發焦急地在營帳中走來走去，停下來之後，見薑子牙仍是垂眸不語，心中越發焦灼，道：「丞相，若再敗下去，只恐軍心不穩啊。」
薑子牙雙手攏在袖中，聲音不急不緩，道：「大王無需驚慌，天命在我西岐，此戰必有聖人助陣，彈指間，便能破聞仲。」
話音剛落，只聽仙樂陣陣，自九天之上傳來，楊戩一身白衣，緩緩落下。
薑子牙睜開眼，略微整了下衣服，起身相迎。
楊戩淡漠地沖他點點頭，對姬發道：「明日我出陣迎戰聞仲。」
次日清晨，周軍擂鼓出戰，楊戩一身白衣，立在陣前，恍若九天之上的神祗。
楊戩的聲音傳至商軍大營：「聞仲何在？可敢與我一戰？」
聞仲冷哼一聲，商軍散出一條大道，聞仲白髮紅衣，騎著墨玉麒麟，緩緩出陣。
天空中，隱有雷電閃過。
聞仲的聲音響徹雲霄：「背師之徒，有何面目見我？」
楊戩並不答話，飛身來取聞仲。
白衣紅衫，戰在了一處。
所到之處，皆是雷電，軍士若避之不及，便瞬間被碾為粉末。
商軍得了聞仲的囑咐，早已退軍擺成防禦之勢，唯有周軍不知，傻站在陣前。
眼前損耗的士兵越來越多，薑子牙目光微眯，盯著二人交戰的身影，吩咐鳴金收兵。
朝歌皇城中，九尾狐百無聊賴地躺在軟椅上。
如今武成王的妹子封了後，防她跟防鬼一般，讓武成王派了不少私兵在她宮殿周圍駐紮，唯恐紂王再被她迷了心智。
武成王得了聞仲的指示，做起這些事情毫不含糊，紂王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
朝堂之上，文有比干，武有武成王黃飛虎，外面又有聞太師力挽狂瀾，原本被紂王糟蹋的差不多的殷商氣息，竟一點一點又轉了回來。
對於這種事情，九尾狐樂見其成。
她本來就不想破壞殷商的國運，無奈身家性命被聖人捏在手裡，這才不情不願地來了。
如今殷商好轉，她繼續留在這裡也是無益，本想一走了之，但一想那個讓她心癢不已的聞仲，又神使鬼差地留了下來。
九尾狐拍了拍鏡子，雖然知道聞仲不可能解了鏡子的禁制，但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聞仲一時手滑了呢？
鏡子裡華光驟現，九尾狐眼睛一亮，瞬間便被裡面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紅衣下，聞仲臉色慘白，嘴角有著極淡極淡的血跡。
原本的雌雄雙鞭只剩下了一股，而在他的面前，是一臉冷色楊戩。
血霧彌漫，九尾狐手中的鏡子瞬間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這真不是我
第50章
「太...師？」
九尾狐顫抖著將鏡子撿起來，聲音慌得不成樣子：「聞仲？聞仲？」
「你別死！」
然而鏡子中的人, 卻沒有回復她。
九尾狐捧著鏡子, 心亂如麻, 她只是一個小妖精，道行不濟, 莫說去救聞仲了，只怕到了地方，也只會成為聞仲的負擔。
深呼吸一口氣, 九尾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截教素來護短, 必不會讓聞仲慘死。
九尾狐拿起鏡子, 捏了決，一路向東而行。
她沒有去過蓬萊島, 只知道蓬萊島在東海之外, 而具體在東海的哪個位置, 她便不知道了。
聞仲危在旦夕, 她縱然不知道，也要一點一點去找。
蓬萊島是救聞仲唯一的希望, 她不想放棄這個希望。
九尾狐踏雲而行, 忽見前方有華光閃過, 她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
她雖然沒有去過蓬萊島，但也知道蓬萊島是仙家福地, 自然有華光加持，如今華光就在不遠處, 想來蓬萊島也不遠了。
華光越來越盛，九尾狐隨手整了整被風吹亂的發，再低眉看了一下自己衣著，確認無誤後，方準備降下雲頭參拜蓬萊島。
看清那刺目的華光後，九尾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哪裡是什麼蓬萊仙島，明明是一個道人端坐雲端。
道人垂眉而坐，似乎在等她一般。
九尾狐心頭一驚，暗道不好。
闡截兩教勢如水火，眼前的道人，莫非是闡教派來堵她去蓬萊島求援的？
若是不然，天空這麼大，他哪裡打坐不好，偏在臨近東海的位置打坐？
九尾狐貓著腰，趁道人還未睜開眼，一寸一寸從他面前挪走。
道人一直沒有動作，任由九尾狐慢慢離去。
見此，九尾狐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來堵她的，這道人愛在哪打坐就在哪打坐！
然而就在她準備再度駕雲離去的那一瞬，道人開了口：「小狐狸，你此行去往何處？」
道人說的溫和，卻讓九尾狐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她現在幾乎能夠確認，這個道人，就是來堵她的。
為的是不讓她去蓬萊島報信。
心思轉了百轉，九尾狐施施然轉身，千嬌百媚一笑，眸光轉動，滿是風情，聲音也放的越發溫柔膩人：「截教通天教主門下九尾狐，見過道長。」
道人眉頭動了動，似是對這種媚術十分不屑，九尾狐眼睛微眯，神識迅速往下墜。
就是這個時候！
她修為太低，與面前的道人根本沒有一戰之力，唯有的辦法，是趁他放鬆警惕間，金蟬脫殼，斷尾求生。
一條尾巴便是百年修為，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時間心疼了。
九尾狐抱著鏡子跌跌撞撞出逃，不遠處，傳來道人被戲弄後略微有些薄怒的聲音：「孽畜！」
威壓襲來，九尾狐咬牙又斷了一尾，道人撲了個空，九尾狐現出了原型，僅剩一條尾巴的狐狸自空中墜.落大海。
一入大海，便是蓬萊島的地盤，道人不敢再追。
他往九尾狐墜.落的地方瞧了一眼，心想無事，九尾皆斷，她化不出人形，自然也無法向截教之人告知什麼。
更何況，狐狸不會水，落在海中，只有死路一條。
道人拂袖又端坐在雲端。
浪花一浪高過一浪，苦澀的海水不斷灌入九尾狐的口中，她覺得她要死在這海裡了。
九尾狐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想起聞仲的白髮紅衣，她低聲嗚咽——她連聞仲的手指都沒摸過，就這樣死在海裡，實在是太虧。
前爪死死地抱著鏡子，九尾狐的意識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周圍海水退去，她被一股溫和之力托在空中。
九尾狐奄奄一息，舔了舔濕嗒嗒的爪子，將鏡子護在胸.前，做完這一切，她抬了抬眼皮，只一眼，便讓她從奄奄一息恢復到精神煥發——這人長得好真好看。
面前的男子一身湛藍道袍，劍眉星目，端的是一副好模樣，他好看的眉眼打量著她，眼裡一點嫌棄不屑也無，道：「怎麼這般狼狽？」
「嗚嗚嗚嗚嗚——」
男子皺起了眉，沒能聽懂她的話。
九尾狐眨了眨眼，哦，是了，她現在是只狐狸，他聽不懂她的話。
「你體內有聞仲的氣息，」
男子看了她半日，遲疑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九尾狐雖道行不濟，但對於眾仙修煉之氣，還是頗為敏.感的。
剛才堵她的那個人，與聞仲身上的清洌之氣完全相左，故而九尾狐才對他頗為防備，而面前這個男子卻是不同。
他身上散發著的修行之氣，隱隱與聞仲有著幾分相似，又開口說她身上有聞仲的氣息，九尾狐幾乎可以確認，他是截教與聞仲相熟的弟子。
她身上確實有聞仲留下的氣息，是之前她救了聞仲，聞仲留給她的一滴心頭血。
那滴血的氣息極弱，若不是極為熟悉聞仲的人，根本就覺察不出來。
想了想，九尾狐覺得銜著鏡子，用前爪拱了拱，嗚嗚地指著鏡子。
趙公明臉色一變：「聞仲的護心鏡？」
聞仲曾言，與其做個海外逍遙的仙，不若在人間建功立業，青史流芳，故而金靈曾走訪海外，給他尋了一面護心鏡回來。
那個護心鏡，便是現在化作梳妝鏡模樣的鏡子。
鏡子裡，血霧彌漫，楊戩一臉冷色，聞仲的紅衣如血色一般。
趙公明一把抓住九尾狐的前爪，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楊戩安敢如此？！」
九尾狐被他搖得頭暈眼花，從他手裡掙脫出前爪，歪歪扭扭地在沙灘上寫下聞仲的位置。
「好，我現在去救他！」
趙公明對九尾狐深深鞠躬，道：「謝道友前來報信。」
話罷，趙公明駕雲離去，海風送來他的囑咐：「事權從急，公明無法安置道友，道友只需在此地等待片刻，截教弟子定時巡海，屆時他們自然會帶道兄回島。」
九尾狐無限眷戀地目送趙公明遠去。
蓬萊島的海灘之上，是一層迷霧，不是截教弟子，根本不知道如何進碧游宮，故而九尾狐也只能在此地等著島裡的人出來，帶她去碧游宮。
海浪又起，九尾狐銜著鏡子，往島上挪了挪，看向島裡雲霧的目光充滿了期待：
若是知曉截教弟子都生的這般好看，她說什麼都要拜入通天教主門下！
九尾狐剛剛挪到礁石上，哪吒與楊嬋便落了下來。
哪吒之前從未來過蓬萊島，在海上繞了好久，才找到蓬萊島的位置所在。
楊嬋身體孱弱，又經一.夜的冷風吹和擔驚受怕，剛一落地，便扶著礁石坐下，低頭垂眉間，看到了躺在一旁曬太陽的九尾狐。
哪吒早就發覺了九尾狐的存在，經骷髏山一事後，他對這些修行的妖物也沒了最初的置之死地的激烈，只是淡淡地瞧上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更何況，這只狐狸在蓬萊島上，極有可能是截教門下弟子，他此番帶著楊嬋，是為了尋求金靈的庇護的，更不可能對截教的弟子喊打喊殺。
想了想，哪吒上前打了個稽首，道：「敢問道兄，金靈聖母可在仙島？」
說話間，餘光撇到了九尾狐前爪捧著的鏡子。
鏡子裡的楊戩一身白衣，衣上染著點點血跡，眉目不似往日平靜無波，緊皺著的眉峰裡，隱有殺機浮現。
哪吒瞳孔驟然收縮：「楊二哥？」
「二哥？」
楊嬋一驚，忙走了過來。
九尾狐不認識哪吒與楊嬋，聽哪吒的意思，似乎是認識鏡中與聞仲廝殺的男子，九尾狐把鏡子往懷裡拱了拱，警惕地抬頭看著哪吒。
此地是蓬萊島，截教的仙島，正常情況下，闡教之人是不敢過來的，但是，眼前的這倆人，身上並無截教特有的清涼氣息。
九尾狐低聲嗚嗚地叫著，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
「道兄，你鏡中之人，是她的兄長。」
哪吒指指楊嬋，九尾狐更加戒備了，哪吒繼續道：「可否借鏡子一觀？我們一直在找他。」
楊嬋也在一旁哀求，九尾狐前爪巴拉著鏡子不語。
然而就在這時，島內的迷霧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稀客。」
雲霄一身青碧色衣衫，緩緩從雲霧中走出，目光落在哪吒身上。
哪吒聽到聲音轉身，俊美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這個女人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楊嬋柔柔見禮，雲霄手指撫弄著鬢間被海風吹著的髮絲，漫不經心道：「你是太乙的徒弟，來我蓬萊島做什麼？」
哪吒聽她直呼師父太乙的名諱，又見她修為深不可測，想來是與師父一輩的金仙，對她打了個稽首，道：「道友，敢問金靈師伯可在？弟子極重要的事情找她。」
哪吒雖對著她說話，餘光卻瞥向九尾狐爪子裡的鏡子。
雲霄何等聰明，早便發覺九尾狐體內有聞仲留下的氣息，淺淺一笑，對哪吒道：「師姐不在，與我說也是一樣。」
一邊說，一邊看向聞仲的護心鏡，只一眼，便讓她臉上溫柔的笑意有了一絲冷意。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人在家中坐
鍋從天上來
這次真不是我
一更奉上
晚上大概還有一更！
第51章
雲霄走到九尾狐面前，纖細的手指托起九尾狐的狐狸臉, 臉上雖然帶著笑, 可聲音裡的陰冷卻讓九尾狐打了個寒顫。
雲霄道：「小狐狸, 你這東西，從哪來的？」
九尾狐嗚嗚咽咽, 雲霄手指在她狐狸頭上一點，九尾狐化成了人形。
「太師給小妖保命用的。」
九尾狐忙把鏡子雙手奉上，把自己與聞仲的事情說上了一遍。
雲霄的目光掠過她的身體, 聲音不便喜怒：「九條尾巴？你倒有情有義。」
九尾狐忙垂首道不敢。
面前的女仙, 雖然臉上笑眯眯的, 卻讓人一點也不敢與她攀談，比之冷冰冰的金靈, 還要嚇妖三分。
雲霄看向楊嬋, 手指摩挲著鏡子, 漫不經心道：「你是楊戩的妹妹？」
楊嬋的目光落在她手裡的鏡子, 鏡中的楊戩不復往日的沉靜內斂，眉眼之間滿是殺氣, 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是。」
楊嬋直直地看著鏡子, 手指局促地攪著衣袖, 道：「二哥怎麼會變成這樣？」
雲霄把鏡子往天上一扔，鏡子放大，裡面的景象徹底顯現了出來。
楊戩與聞仲皆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雲霄瞥了一眼楊嬋, 聲音微涼：「你可知紅衣少年是誰？」
楊嬋搖頭，道：「不知。」
「是聞仲, 金靈師姐的大徒弟。」
「不可能！」
楊嬋聲音突然拔高，雲霄冰冷的目光掃過來，她單薄的肩膀抖了抖，卻仍是連連搖頭：「二哥，二哥不可能傷金靈上仙的徒弟的。」
九尾狐知曉楊嬋是楊嬋的妹子，而此時與聞仲拼命的又是楊戩後，對楊嬋的恨屋及烏，因而叉著腰，氣呼呼道：「怎麼不可能？是不是聞仲我還看不出來？」
一直沉默著的哪吒終於出聲，道：「此事有詐。」
哪吒看著面前的女子，幾乎可以確認她的身份。
他拜在太乙門下的時候，太乙也曾與他講過截教眾弟子的事情。
截教眾仙中，金靈與雲霄的道行最為高深，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道行並不在當時的金靈之下，逢人又有三分笑，除卻愛笑的雲霄，再找不到旁人了。
哪吒道：「雲霄師伯，此人必不是楊二哥。」
「哦？」
雲霄拖著尾音，目光看向哪吒。
她哥哥已經去救聞仲，聞仲與楊戩的實力本就是伯仲之間，她哥哥此番過去，想來聞仲的性命無礙，故而她才會在礁石旁並不著急。
雲霄瞧了瞧哪吒，覺得有些可惜。
這般好的苗子，居然拜在了闡教之下，當真是糟蹋了。
不過可惜歸可惜，她做不來元始天尊那般不要臉皮的事情，抹去人的記憶，平白地說是自己的徒弟。
哪吒道：「二哥絕不會傷害金靈師伯的弟子。」
雲霄挑眉，哪吒平靜道：「他喜歡金靈師伯，怎麼可能會傷害師伯的弟子？」
雲霄眸色微變，楊嬋手指握了握衣袖，跟著哪吒點頭，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哪吒一邊看著雲霄臉色，一邊道：「師伯難道不懷疑，事情為什麼會這麼巧嗎？」
雲霄手指隨意地拂了拂鬢髮，道：「巧？」
一抹冷色自雲霄眸中劃過，又瞬間消失不見，她輕輕一笑，柔聲道：「我截教弟子素來跋扈慣了，沒想到，今日竟見了一個比我們還跋扈的主兒。」
「楊戩是嗎？」
雲霄瞧了一眼楊戩，聲音越發輕柔：「我去會他一會。」
哪吒如墜冰窟，失聲道：「師伯，萬萬不可！」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雲霄便已經消失在海上。
海浪拍打著礁石，楊嬋無措地看著哪吒，淚花在眼中打轉：「哪吒兄弟，這可如何是好？」
哪吒手指捏了捏混天綾，道：「你留在這，我跟過去看看。」
西方教畏懼截教，從他們不敢追過東海便能看出來，楊嬋又是一個人間弱女子，依著截教的作風，必然不會為難她。
他與楊嬋不同，他是闡教中人，留在此地只怕會與截教弟子再起衝突，倒不如一同跟雲霄看個究竟。
若真是楊戩所為...
哪吒目光微暗，不等楊嬋答話，駕雲離去。
星月都失去顏色，楊戩周圍是一片黑暗。
他不能交出蓮子，那是元始天尊鄭重其事交給他的東西，他不能交給除元始天尊之外的人。
至於那個聲音，根本不是元始天尊。
楊戩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道：「師父，還是讓徒弟去大師伯那把蓮子取回來吧。」
「蓮子既然對師父這般重要，放在師伯那，反而不好。」
聲音沒有接話，只是把楊戩困在黑暗中。
面對著一片黑暗，楊戩的心卻慢慢靜了下來。
他本就是極為聰明的人，元始天尊的突然隕落，燃燈的叛教，老子的欺壓，以及金靈的刻意相護，足夠他想通太多事情了。
他甚至能夠隱約猜到，幕後的聖人是誰。
昊天封神的目的，是要三教自相殘殺，而原本偏居一隅的西方教彼時蠢蠢欲動，必是與昊天商議之後的結果，若是不然，西方教縱然空有兩位聖人，卻也是不敢與三教相爭的。
元始天尊已經隕落，闡教自保尚且不能，老子不大過問封神事，門下又只有玄都一個徒弟，如今三教最為強盛的，當屬截教。
截教有著金靈通天教主兩位聖人，門下弟子入雲，看似繁盛，卻是眾矢之的。
伺機而動的西方教，躲在暗處的老子，無一不在時刻觀察著截教。
楊戩揉著眉心，他對金靈的實力很有信心，但對金靈應對陰謀詭計的心計，卻不大有信心。
金靈的那雙眼睛太乾淨，一眼便能望到底，根本就不是善於算計的仙。
楊戩驅動著法力，想要從黑暗中走出，然而他所散發出的法力，卻如石沉大海一般，一點動靜也無。
楊戩明白了，如今困著他的，是位聖人。
他對自己的修為很有自信，三教弟子中，根本無人困得住他。
那位聖人困住他又不殺他，想來是盤算著如何算計他。
放他出去的那一刻，便是大網已經張開，等著他自投羅網。
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楊戩終於踏上了地面。
地面似乎有人廝殺過，四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可想而知，廝殺是多麼的激烈。
楊戩順著血跡看去，不遠處的石頭上，似乎有一個人躺在那。
那人的紅衣甚是惹眼，楊戩的眼皮跳了跳，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聞仲道友——」
原本伏在石上調整著氣息的聞仲瞬間睜開眼，冷冷地注視著楊戩。
楊戩看看四周，除了聞仲，再無旁人。
墨玉麒麟突然竄了出來，沖著楊戩不斷嘶吼著。
聞仲伸手，撫摸著墨玉麒麟。
楊戩想要攙扶聞仲的手定格在半空，眸色黯然，道：「不是我。」
風聲烈烈，吹動著楊戩玄色的衣服。
耳後厲風傳來，楊戩側身躲過，趙公明爆喝：「楊戩！」
楊戩手裡的扇子並未化形，壓下趙公明的出招，眉頭微動，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趙公明的攻擊一下更比一下，身後的聞仲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大片鮮血。
墨玉麒麟一聲嘶鳴，趙公明身子一頓，虛晃一招，轉身去看聞仲的傷勢。
但見聞仲滿身是傷，趙公明眼裡能噴出火。
聞仲閉了閉眼，聲音微弱：「帶我...找師父。」
趙公明捂著他的傷口，想要阻止鮮血流出，可是源源不斷的血液還是順著他的指縫溢出，很快便染紅了趙公明的衣裳。
「好，好，我帶你找師姐。」
趙公明聲音發顫，扶聞仲上墨玉麒麟。
聞仲趴在墨玉麒麟上，乾裂的薄唇動了動，不知說了什麼，墨玉麒麟突然仰天長嘯，猛地甩開了一旁趙公明，載著聞仲消失在趙公明的視線。
墨玉麒麟乃世間奇獸，趙公明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待到他反應過來，聞仲已經消失了。
趙公明死死地攥著手裡的鋼鞭，緩緩轉身，楊戩微抿著唇，眸中有著淡淡的哀傷。
楊戩迎著他看死物一般的目光，搖頭道：「道友，真的不是我。」
趙公明並未答話，手裡的鋼鞭瞬間出手。
楊戩手執摺扇擋下，道：「此乃旁人的詭計，要我三教自相殘殺，道友，聞仲乃金靈的徒弟，我怎麼可能傷他？」
趙公明不語，出手卻越發淩厲。
早上的濃霧漸漸散去，烈風送來一個男子沒有情感起伏的聲音：「寶貝請轉身。」
趙公明身體一頓，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不！」
麒麟崖上，白鶴童子對闡教眾仙道：「各位師兄，掌教危在旦夕，若不施以救援，只怕他性命難保。」
眾金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黃龍道人首先站了出來，道：「我隨你去救掌教。」
玉鼎也忙起來，道：「我也去。」
眾仙紛紛道去，白鶴看向端坐一旁若有所思的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道：「掌教臨走之時言道，除他之外，再不許旁人下山。」
玉鼎道：「可是，現在掌教有危險啊。」
南極仙翁淡淡地從白鶴身上收回目光，道：「麒麟崖上有天尊留下的禁制，縱然聖人至此，也奈何不了我們，但我們若是下山...」
南極仙翁複又抬眉，上下打量著白鶴童子，慢慢道：「以我們的修為，怕只會成別人的甕中之鼈。」
作者有話要說：
夠不夠虐楊二哥！
感動中國好背鍋俠！
批發便當了
下個便當給誰好呢？
第52章
趙公明的身體顫了顫，轟然倒地。
楊戩肩膀劇烈起伏著, 手指死死握著葫蘆, 額間的天眼華光閃爍, 看向迷霧中出現的道人。
道人身材並不高，穿著一身大紅袍, 漠然地看著楊戩。
「你是誰？」
葫蘆在楊戩掌中不斷掙扎，楊戩虎口處溢出鮮血。
陸壓道：「西昆侖散人陸壓。」
他看看楊戩掌心握著的葫蘆，眸光微動。
他得道萬年, 能夠制住他這葫蘆的, 只有元始天尊一聖人。
元始天尊修成八.九玄功, 肉.體不懼天雷，免疫一切仙術法寶, 曆萬劫不滅, 故而不怕他的葫蘆。
但元始天尊已經隕落, 正常情況下, 再無人能與他的葫蘆正面相抗，而面前的楊戩, 卻出乎他的意料。
陸壓的目光落在楊戩的掌心, 他能看得出來, 楊戩雖然有些吃力，但仍是將葫蘆控制在他掌心。
陸壓的眸色閃了閃。
趙公明雖然仍在酣睡，但並無性命之憂, 楊戩心下稍安。
若非楊戩剛才反應足夠快，只怕趙公明此時已經人頭落地。
陸壓修的道術雖然並不是三教正統, 但手裡的法寶極其，更是險些讓趙公明送了命。
趙公明的修為遠在闡教十二金仙之上，能一個照面險些秒殺的趙公明的修仙者，並不多。
楊戩打量著陸壓。
西昆侖，是昆侖山的另一邊，離麒麟崖並不算遠，為什麼他從未聽說過陸壓的名號？
「你是楊戩？闡教如今的掌教？」
陸壓看看他的掌心，道：「鬆開，我是來幫你的。」
「謝道友的好意，闡教從不需要外教之人相助。」
楊戩來過商周交戰的陣前，知道截教派來的弟子都是道行低微沒有仙緣的，而那些道行高深的，通天教主的嫡傳弟子，都並未插手封神之事。
當然，除了聞仲以外，聞仲是商朝太師，不參加不行。
截教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無意與闡教人教廝殺，只用了道行低微的弟子前來填榜，這些弟子是想上封神榜的，死了正和他們的意，闡教殺了也無妨。
但若是傷了截教的嫡傳弟子，以通天教主護短的脾氣，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楊戩幾乎能夠肯定，若趙公明不明不白死在這裡，通天教主必屠闡教滿門。
楊戩明白這個道理，西方教的聖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故意困住他也好，傷聞仲嫁禍於他也好，甚至於今日又欲殺趙公明，全部都是有意挑撥闡截兩教的內鬥。
聞仲是金靈的大徒弟，趙公明是通天教主的嫡傳弟子，又有著實力強盛的三個妹妹，他們兩個對截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他們倆今日在這裡出事，那麼後面等待著闡截的，必是滅頂之災。
元始天尊已經隕落，現有的闡截弟子，根本無人是通天教主的對手，如今金靈又已證道成聖...
想到金靈，楊戩眸色深了深。
金靈會相信他沒有傷聞仲嗎？
只怕未必。
沒由來的，楊戩的心亂了起來。
金靈與老子相對而坐，老子半垂著眼瞼，道：「我從未想過插手封神之戰，你信也不信？」
金靈不置可否，老子抬了一下眼皮，慢慢道：「我只是覺得，人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空曠的大殿中，突然傳來一聲細弱的狐狸的聲音，老子眉頭舒展開來，微微側身，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跳到他的懷中。
老子輕輕地撫摸著小狐狸的腦袋，眼尾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道：「淘氣。」
那狐狸拱拱他的掌心，在他懷裡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打了個哈欠，閉目睡覺了。
金靈目光注視著狐狸。
不知是不是養在老子身邊的緣故，這狐狸身上的氣息，明顯與下界的狐妖不同，是一種極純淨修仙之氣。
金靈覺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遇到過。
老子低頭看著小狐狸，手指一下一下輕輕地梳理著它的的皮毛，漫不經心道：「當年你盡收世間神力，唯有二物逃脫，一是最後一隻三足金烏，第二個，便是它了。」
老子手指一頓，緩緩抬起頭，看著金靈，道：「人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聖人也不例外。」
金靈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道：「當年之事，縱然重新來過，我的選擇依舊不會變。」
說到這，她話音一轉，問道：「師伯如此行事，是針對我，還是針對截闡兩教？」
「若針對我，我無話可說，可若針對截闡兩教...」
金靈抬頭，看了一眼老子，淡淡道：「二師伯雖然已經隕落，但師父還在。」
「我對事，不對人。」
老子迷離的眸色有了一分清明，但又很快消失不見，半垂著眉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輕輕道：「你需還她一個公道。」
「好。」
金靈看了看小狐狸，幾乎沒有猶豫便應了下來：「待封神結束，我自當前來請罪。」
「只盼師伯遵守你我之間諾言，再不插手封神之事。」
老子閉著眼，似乎和狐狸一同睡去，聲音越來越輕：「三教本是一家，我怎有幫外人之理？」
「不過是為故人意難平罷了。」
老子手指輕撫著懷裡的小狐狸，聲音不辨喜怒：「可憐塗山氏一脈，就此斷絕。」
「你去罷，事了之後，你需替我做一件事。」
金靈垂眸離去。
她當年逆天而行，傷了不少奇珍異獸的根本，細論起來，不過是三分過，七分功罷了。
老子為此事找她與元始天尊的麻煩，她無話可說。
事是她做下的，她承受便是。
好在她這幾日的口舌沒有白費，終於讓老子答應，不再插手封神之事。
如今世上有著五位聖人，截教兩位，西方教兩位，人教的老子的態度，就變得頗為重要了，無論是通天教主，還是金靈，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去直面硬剛三位聖人。
所以老子不插手封神，對金靈來講，是最好的結果。
雖然老子的不插手，是有條件的，但金靈覺得，這個條件，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左右她現在已經是聖人，老子也弄不死她，她又不可能跟元始天尊一樣，去自尋死路，為老子做件事，以平他心頭之怨，也算不得什麼。
目的達到，金靈眉目舒展了幾分。
老子不再過問世事，她蔔算元始天尊的下落，也更容易一點。
金靈攤開掌心，正欲推算間，心頭猛然一疼。
玄門三教中，師徒之間各有聯絡，無論哪一方出了意外，另一人都有感應。
金靈臉色微變，是聞仲出事了。
金靈來不及細思，迅速趕往商周戰場。
商周戰場上，被燃燈用白鶴羽毛化成的白鶴，請來了闡教除南極仙翁以外的所有金仙。
雲霄的青鸞緩緩在雲層中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闡教眾人，她手指輕輕撫弄著混元金鬥，微微一笑，聲音冰冷：「都在呢？」
「倒省得我再一一去找了。」
九曲黃河陣現出陣型，闡教金仙盡被收于其中，楊戩化輕風而去，躲去一劫。
哪吒趕來，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楊戩悄無聲息來到雲霄身旁，眉頭微皺，道：「雲霄道友，此事並非你所見到的這般，裡面誤會重重...」
「噓——」
雲霄束起食指，塗著鮮紅指甲的手指在金烏之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好看的光澤，她輕撇了一眼楊戩，聲音溫柔：「我知你修成八.九玄功，我奈何你不得，但是楊戩，我截教待你不薄，你害了聞仲尤嫌不夠，現在又傷我兄長。」
「你說，我該如何待你呢？」
昏迷不醒的趙公明被雲霄的黃巾力士帶了回去，楊戩眸色明明暗暗，道：「楊戩以命起誓，闡教絕無意與截教爭鋒。」
「那聞仲與我兄長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
雲霄目光落在周軍營中的陸壓身上，問道。
楊戩握了握拳，原本平靜的聲線出現一絲波動，道：「此事並非我所為。」
雲霄上下打量著陸壓，道：「你將害我兄長的人交出來，此事我便不再與你追究。」
楊戩眸色深沉，道：「那位陸壓散人，並非我闡教眾人。」
「很好。」
雲霄手裡的混元金鬥瞬間祭出，陸壓見勢不妙，眉頭微皺，先雲霄一步，化長虹而去。
混元金鬥仍在空中錚鳴不止，空中突然傳來梵音陣陣，五色華光加持下，接引與准提結伴而來。
聖人以下皆螻蟻，饒是你道行再高，不是聖人，便是螻蟻。
原本屬於老子的太極圖被准提拿在手裡，隨手祭出，瞬間將雲霄收了進去，而後側過臉，看著楊戩，溫和道：「我與天尊有舊交，如今得知闡教遇此大難，特來相助。」
說話間，將太極圖遞給楊戩，道：「此人道法高深，我一時奈何不了，不若先將她壓在麒麟崖下，散去她的修為，再圖收之。」
楊戩渾身發冷，捏著摺扇的手指指間微微泛白，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調整著氣息。
他的修為與雲霄不過伯仲之間，雲霄遇聖人尚且如此，他若與准提動手，其結果也大多相同。
他只能智取。
楊戩目光掃過准提接引身後的燃燈與薑子牙，淡淡道：「可是准提與接引兩位聖人？師尊有一物，讓楊戩交予兩位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若論心眼
在座都是垃圾
今天有點晚QAQ
明天去看外公外婆
等我回來之後
繼續雙更！
第53章
元始天尊給楊戩的那枚蓮子，與普通蓮子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吃下去的時候, 楊戩也不過感覺到身體有些微熱, 除此之外，再無異常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枚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蓮子, 竟然引得接引准提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
元始天尊從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也從來不做無用之功，楊戩幾乎能夠確認, 元始天尊給他的那枚蓮子, 是改變封神戰局的關鍵。
暗暗催動法力, 楊戩還能感覺到，那枚蓮子在他體內暖暖流淌, 他稍微運功, 蓮子隱隱與他有著回應。
這枚蓮子, 裡面究竟藏了什麼樣的驚天秘密？
楊戩一邊思索著, 一邊用餘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接引道人和准提。
接引道人眸中欣喜一閃而過，又迅速恢復到波瀾不驚的模樣, 准提雖面上瞧不出什麼, 目光也沒甚情緒波動, 但楊戩還是從他細微的手指動作察覺了他的心情——准提微微握了一下衣袖，小指翹了起來。
楊戩心下了然。
「哦？」
准提故作平靜道：「何物？」
楊戩道：「是一枚蓮子。」
准提原本微皺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臉上一片祥和, 語氣也越發溫和：「那枚蓮子現在何處？」
楊戩捏著扇柄，慢慢渡步到准提面前。
准提身後, 燃燈半斂著眉眼，泰然自若，薑子牙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飄忽不定。
楊戩沒有回答准提的話，而是用扇子拍了拍薑子牙的肩膀，輕笑一聲，道：「子牙師兄這般緊張做什麼？」
「師父將封神大任交予你，如今你又有西方兩位聖人相助，想來封神之事必是水到渠成。」
准提怕楊戩起疑，沒有追著問楊戩蓮子的事情，只是臉上掛著淺笑，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看著他。
姜子牙強擠出一絲笑，對楊戩打了個稽首，卻是沒再喚楊戩掌教，而是道：「謝道友吉言。」
一個稱呼，將自己摘了出去。
楊戩心中惋惜，卻也無可奈何。
捫心自問，元始天尊待下面的子弟頗為親厚，哪怕面對著根本沒有仙緣的姜子牙時，也點撥了他不少機緣，更有甚者，還給了他打神鞭，只要上了封神台的仙家，無一不被打神鞭制裁。
然而元始天尊待薑子牙再怎麼親厚，也阻止不了薑子牙投向西方教的懷抱。
畢竟元始天尊已經隕落，而薑子牙官拜西周丞相，若找不來一個強勢的靠山，拿什麼去與截教庇護下的殷商抗衡？
趨利避害，人性本劣。
楊戩的目光漫不經心掃過薑子牙，點點頭，接受了「道友」的稱號。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燃燈與薑子牙既然選擇了西方教的道路，他日相見，便無須再用本教規矩對待他們了。
機會，給過，他們不珍惜，那便罷了。
楊戩釋然一笑，沒再瞧薑子牙與燃燈，側過臉，對準提道：「說來可惜，我不知西方教位置所在，故而一直不曾將蓮子交予兩位聖人。」
准提接引眸光微亮，楊戩繼續道：「師父隕落之後，教中事物繁多，故而送蓮子之事，一拖再拖。」
「直至那日，大師伯造訪麒麟崖。」
楊戩捏了捏摺扇，道：「他問及蓮子之事...」
接引微驚，道：「他問蓮子？」
准提看了接引一眼，接引堪堪收住後面的話，楊戩點點頭，苦笑道：「聖人以下皆螻蟻，我縱然身為闡教掌教，于聖人面前，也不過是螻蟻罷了。」
「那枚蓮子，便這般被師伯拿了去。」
楊戩垂眉，一副內疚到不能自己的傷感模樣。
准提歎了一聲，語氣不辨喜怒：「他既然拿了，那便拿了罷。」
接引道人手指握拳，沉默不語。
風聲烈烈，楊戩又抬起了眸，問道：「敢問兩位聖人，那枚蓮子，有何特殊之處？為何師伯不顧三教情誼，這般奪了去？」
「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准提頓了頓，眸中精光閃過，上下打量著楊戩，慢慢道：「那位聖人，是何時取走的蓮子？」
楊戩知這是准提對他起了疑心，他迎上准提的目光，不避不讓，答道：「師父隕落的第三日。」
蓮子既然是決定封神戰役的關鍵之物，那麼其他聖人，自然也知曉蓮子的存在。
一招禍水東引，便足以挑破西方教與老子的面和心不合。
而至於為什麼沒把西方教往截教那裡引，一是因為金靈的緣故，二來，楊戩覺得，通天教主是目前聖人中實力最為強盛的一位，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他是不屑於用陰謀詭計的。
就算楊戩說是通天教主搶走了蓮子，只怕接引與准提也不會相信。
而老子就不同了。
老子看上去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但封神的走勢，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此時殺聞仲、誅趙公明，收雲霄的局面，若說老子沒有插手其中，楊戩根本就不會相信。
西方教偏居一隅萬年，對於中土三教瞭解甚少，根本就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般毒辣的計謀。
哪怕燃燈普賢文殊慈航懼留孫投靠了西方教，那也不可能。
燃燈他們投靠西方教是因為闡教大勢已去，並無意在日薄西山的闡教踩上一腳，而今日西方教的設局，卻是要西方教滿門全滅。
楊戩瞭解燃燈，他們沒有這般狠。
至於老子，那就不一定了。
那日老子是想把闡教收於麾下的，若非金靈出言相阻，只怕世上再無闡教一門了。
老子本就沒打算留闡教，借西方教的手剷除闡教，也在情理之中。
試問，這樣一個躲在後面時刻關注著封神的人，誰會不相信他強取豪奪拿了蓮子呢？
西方教順應天道，設計讓截闡兩教自相殘殺的計謀原本天衣無縫，只可惜，如今掌著闡教的人，是楊戩。
四兩撥千斤，便讓藏於暗處的老子無法繼續坐收漁翁之利。
老子原本的打算真的很好。
收闡教弟子的打算被金靈破壞了，沒關係，借西方教之力，挑起闡截兩教廝殺，廝殺之後，世間再無闡教。
屠完闡教滿門的截教弟子後知後覺發現，一切是西方教搗的鬼，再去和西方教拼個你死我活，最後西方教與截教兩敗俱傷，唯一沒有參與這場封神之戰的，便是人教。
這樣一來，人教的實力得以保存，封神之後，世間也有人教的一席之地，更有甚者，人教有朝一日，會達到截教曾經的萬仙來朝的鼎盛。
楊戩心中暗歎，什麼封神之戰，不過借昊天的名頭，懷有私心的聖人們各自為教派打算罷了。
金靈能夠感覺得到，聞仲的氣息越來越弱，弱到她快要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雲霧散去，金靈在殷商營帳前落下。
前來相助殷商的截教弟子見她到來，紛紛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看聞：
姜子牙請來楊戩相助，與楊戩一戰後，聞仲失去蹤跡。
前來救聞仲的趙公明，更是被不知名的道人暗算，至今沒有醒來，而緊跟其後的雲霄為了給趙公明報仇，盡收闡教金仙。
唯獨走脫了楊戩。
後來的雲霄，被西方教的准提用太極圖收了，交給楊戩，讓楊戩把她壓在麒麟崖。
聽到最後，金靈原本就比旁人蒼白三分的臉色更是白的嚇人。
她抿著唇，一言不發走出殷商大營。
三十裡外，西周營帳中將士們的狂歡聲震天。
而那個讓她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就在西周營帳中。
金靈目光微眯，正欲駕雲前去，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金靈回頭，是一身粉衣的哪吒。
哪吒早已不復七歲幼兒的模樣，金靈救他之後，隨手給他用蓮花化了一個身體，高高瘦瘦，薄唇鮮紅，眼下那一點蓮花印記，更是給他添了幾分雄雌莫辯的美感。
哪吒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道：「你找楊二哥？」
燃燈叛變，闡教金仙盡數被雲霄收在混元金鬥裡，哪吒目睹這一切發生，只覺得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更為蹊蹺，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著這些事情的發生。
哪吒謀略雖然不及楊戩，但也從剛才發生的事情裡品出了不對勁。
如今的西周，早已沒有了他所熟識的闡教同門，再加上金靈救了他，他對金靈的印象大為改觀，思前想後，他並未去西周找薑子牙，而是一直呆在殷商，等待著金靈的到來。
金靈淡淡道：「是闡教掌教。」
如今的楊戩，早已不是她的徒弟了。
他是闡教的掌教，害她大徒弟聞仲傷重不知所蹤，傷趙公明，收雲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拿利刃一刀一刀捅向她的心窩。
那是生生的疼。
她為了保全他，許下聖人不干涉封神之事，而他，竟是以這種方式來回報她的保全。
何其諷刺。
哪吒默了默，道：「我帶你去。」
楊戩曾給他傳過密音，說若是金靈來到殷商，讓他帶著她來找他。
「這裡面，有誤會。」
哪吒斟酌著用詞，道。
如今生死不明的那個人叫聞仲，是金靈最為看重的大徒弟。
如今躺在營帳中昏迷不醒的人是趙公明，金靈的嫡傳師弟。
如今被准提用太極圖收走的那個人叫雲霄，是金靈最為交好的師妹。
哪怕一個照面，金靈伸伸手指把楊戩弄死了，哪吒絲毫也不會感覺到意外，畢竟這些事情，放在誰身上，誰都忍不了。
但是哪吒還是想為楊戩說兩句話。
哪吒所認識的楊戩，是清風霽月，磊落守信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與截教對抗，無所不用其極。
哪吒道：「楊二哥，不是那種人。」
金靈眸色如水，讓人瞧不出她的心思，她眯眼看著那蔥蔥郁郁的樹林，道：「你不必再說了。」
哪吒心下一涼。
樹林中，一身玄衣的男子緩緩轉過了身。
哪吒感覺到金靈身體微微一頓。
烈風吹動樹葉，沙沙地響，楊戩未挽起的發在狂風中飛舞漂泊。
金靈微眯著眼，盯著楊戩。
楊戩見金靈到來，上挑的桃花眼眸光暗淡，喉結微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樹葉飄飄蕩蕩落下，楊戩一撩衣擺，跪的十分乾脆：「楊戩一生只跪恩師與父母。」
哪吒感覺到金靈身體明顯一僵，楊戩抬眸，眸光瀲灩，看向金靈：「今日之事，雖不是楊戩所做，但因楊戩而起，故而楊戩以此請罪。」
哪吒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碧光閃過，原本跪在地上的楊戩被掀翻在地上。
金靈的飛金劍不知何時現了形，被她緊緊地握在手裡。
飛金劍的劍尖指向地上的楊戩。
寒光刺眼，哪吒心下一驚，人就飛了過去：「道友！」
只聽一聲清脆劍鳴，飛金劍削去楊戩大半未挽起的發，閃著刺目華光的劍刃刺深深地進了他的胸口。
劍穗不斷顫動，金靈胸口微微起伏，啞聲道：「我待你不薄。」
鮮血源源不斷流出，楊戩閉了閉眼，輕輕地喘息著。
飛金劍削金斷玉，大羅金仙也扛不住金靈的一劍。
而如今，那把飛金劍，就插在楊戩的胸口。
哪吒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輕了幾分：「楊...二哥？」
楊戩看著上方金靈那張白的有些過分的臉，心跳隨著她肩膀的起伏而變得越來越快。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酸澀難忍，金靈的那把劍，仿佛插在他的心口一般，生生地把他心臟撕裂成兩半。
雖然說他這次來找金靈，根本就沒有想著還能活著回去，可金靈這毫不猶豫的一劍，還是讓他難受極了。
他心中是有期許的。
或許金靈會聽他解釋，或許金靈信他。
可是沒有或許，金靈給他的，只是這乾脆俐落的一劍，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直直地刺入他的胸口。
楊戩無奈又絕望地認清一件事：聞仲也好，雲霄也罷，甚至於趙公明，在她心裡，都是比他重要的多。
他只是金靈似是而非的，曾說過曖.昧不明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道友罷了。
強壓下喉中的腥甜，楊戩抬起了手。
手指觸及到她柔軟卻冰涼的臉頰時，他能感覺到她微微一頓的抗拒。
楊戩聲音啞了啞，心裡難受的不行。
「我...喜歡你。」
樹林中的風聲好像止住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喃喃低語：「所以我，怎麼可能去害你的徒弟呢？」
作者有話要說：
聞仲：喜聞樂見
下一個便當
請頒給楊戩，謝謝！
你們想看的虐二哥！
請相信男主和女主的智商
截教重點人物絕不會狗帶！
來，跟我一起讀，截教永不團滅！
西方教的便當已經熱好了
很快就能發了！
今天是大粗長~
明天依舊是大粗長~
把這幾天欠下的都補回來！
第54章
金靈的飛金劍太過鋒利，直直地刺進胸口, 撕扯的楊戩呼吸都是疼的。
楊戩的那句剖白的話, 似乎也沒有喚起金靈任何的反應, 只是依稀看到，金靈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隨之眸色若秋水般平靜。
金靈道：「仲兒的下落。」
熟稔又親密的稱呼，讓楊戩有一瞬的失神，傷口越來越痛, 鮮血染紅了楊戩身上的衣裳。
意識變得越來越淺, 金靈柔軟的髮絲劃過楊戩的手背。
輕輕柔柔的, 像是羽毛掃過心口，有些癢。
楊戩想伸手抓住, 卻什麼也抓不住。
「不是我做的。」
楊戩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因劇烈的咳嗽導致的眼角微紅下, 那雙原本瀲灩不可方物的桃花眼便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不知名的情緒在金靈心口開始蔓延。
那是什麼一種感覺呢？
像是山間晨曦下的第一縷清風, 又像是夏日裡荷葉送來的清香, 在你還未察覺的情況下，已經溢滿了你的周圍。
金靈一直以為, 她生平最為難過的, 或許是元始天尊一臉淡漠地說著你去做, 又或許是聞仲聲嘶力竭說的那句死生不復相見，可如今看著楊戩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時，金靈突然發覺, 原來不是。
年少時期每一次懵懂無知的疼痛，都會讓你越發堅強, 堅強到你以為你足夠堅不可摧。
直到一日，你以為你的堅不可摧，被一人輕而易舉擊潰。
似真還假的情愫湧上心頭，最終變成一聲低低的歎息，耳畔是哪吒焦急的聲音：「道友，三思！」
耳後厲風傳來，金靈瞬間拔劍。
須臾之間，已于來人交手數合。
接引道人喂楊戩吃下一枚金丹，准提道人在金靈手下節節敗退。
虛晃一招，准提道人道：「道友，天命不可違，楊戩此舉，不過順應天命罷了。」
接引道人扶著楊戩，接道：「大賢已出，天命在周，道友莫要逆天而行。」
劍鳴錚錚，金靈迎風而立，裙擺隨風遠去，她看了一眼楊戩，淡淡道：「逆天而行？」
「萬年之前，我便做過了。」
想起萬年之前金靈做的事情，接引道人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隨之又恢復自然，沒再抬頭與金靈對視，只是手上運功，治療著楊戩的傷口。
聖人之下，根本無人能經受金靈的飛金劍，若被飛金劍所傷，魂飛煙滅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楊戩不同，他雖然不是聖人，但修成了八.九玄功，仙術法寶傷及不了他的身體。
可再怎麼道法大成，面對著金靈的飛金劍時，不死也要脫層皮。
接引道人看了看楊戩，心中暗歎不已。
他若是受飛金劍一擊，只怕此時也不比楊戩好到哪去。
三清的修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且不說聖人也要懼怕三分的通天教主的誅仙四劍與招魂幡，單是元始天尊自創的八.九玄功，便能生生挨下飛金劍而不神識不散。
想到此處，接引道人的目光又有幾分熾熱。
若一切皆如以天道所講，事情了結之後，他與准提一人掌西方教，一人掌天庭，那麼無論是通天教主的法寶，還是元始天尊的八.九玄功，豈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接引道人眼中一亮，為楊戩療傷的動作越發認真——楊戩作為闡教的掌教，此時還不能死，留著他，以後有大用處。
金靈看了一眼給楊戩療傷的接引道人，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封神之戰的局勢，老子曾與她提過。
說什麼殷商氣數已盡，天命在西周，若違了天命，她這個聖人位置，只怕也坐的不大安穩。
金靈聽完，不過垂眸漠然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萬年之前，她便敢逆天而行，萬年之後，她依舊有這個膽氣心胸。
重生之後，金靈原本想的，不過是給上一世無端慘死的截教同門需要一個交代，然而與楊戩在人間走的那一遭，又讓她看明白許多事情。
凡人的生命脆弱且短暫，可再怎麼短暫脆弱，他們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閃閃發光的性情，他們不應該被聖人天道玩弄于鼓掌之中。
人間戰場，自有凡人自己去決定去向。
殷商文有比干，武有黃飛虎，外有聞仲戰無不勝，紂王的兩個兒子胸有謀略，並非庸碌之人，若非西方教算計女媧，讓九尾狐故意搞破壞，殷商哪裡就到了日薄西山之地？
「聖人不得干涉人間事。」
金靈隨手挽了個劍花，飛金劍指向准提，她的聲音微涼：「道友忘了？」
七寶妙樹在准提道人手裡散發著華光，准提道人一臉悲憫，看著金靈，道：「我等不過尊天命而行。」
樹葉紛紛揚揚落下，哪吒皺眉走到金靈身邊。
金靈沒有絲毫猶豫的一劍刺傷的楊戩的動作太過震撼，楊戩現在身上的傷口血都沒有止住。
鮮血一滴一滴落下，觸目驚心。
哪吒心中不免有些後悔，後悔現在帶金靈來找楊戩。
楊戩與金靈的關係一直是闡教隱晦不談的事情，再加上骷髏山上他倆給哪吒留的印象是極為親密的，故而哪吒才會以為，金靈待楊戩，其實也是有情的。
既然有情，那麼金靈多半會聽楊戩解釋的，誰能想，楊戩的話還未講完，金靈便送了楊戩穿胸一劍。
哪吒眸色明明暗暗，歸根到底，還是他對金靈不夠瞭解，金靈的那張臉，萬年沒什麼大表情，從她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她的心情如何。
准提道人擺出了迎戰的姿勢，哪吒看了看眸色暗淡的楊戩，對金靈道：「走吧。」
從某種意義來講，哪吒覺得准提與接引道人來的實在及時，若他們不來，但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根本阻止不了金靈殺楊戩的。
但細思下來，哪吒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接引與准提，來的實在太巧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金靈對楊戩動手的時候來了。
像是，早就算計好的一般。
哪吒瞳孔微縮，偏過臉，看向金靈。
金靈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只是審視著准提。
哪吒皺了皺眉，對金靈道：「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回答他的是突然出現的四象塔的華光。
華光之下，金靈眸光如水，聲音若寒風刮過霜雪：「未必。」
聖人交戰，哪吒根本插不上手。值得慶倖的是，接引道人只在一旁治療楊戩的傷口，只有准提一人與金靈動手。
哪吒心下稍安。
又一個回合，飛金劍與七寶妙樹相撞，准提道人身體微頓，接引道人見此一驚，鬆開楊戩，想要加入戰團。
准提道人看了他一眼，調整著氣息，道：「走。」
接引一怔：「走？」
四目相對，接引很快反應過來，點點頭，帶著楊戩，迅速消失在樹林。
樹葉鋪滿地，人踩在上面，吱吱喳喳地響。
四象塔的華光消失，飛金劍也被金靈收在掌心。
與准提道人的略顯狼狽相比，她與之前並無二致，甚至連氣息也是平穩的，絲毫沒有被剛才的鬥法所影響。
她環顧四周，問哪吒：「附近有什麼山？」
哪吒被她的問題弄得有些懵——以她剛才恨不得弄死楊戩的態度來看，她現在的關注點不應該是如何追殺楊戩，以及追問聞仲雲霄的下落嗎？怎麼突然關心起附近的山脈了？
哪吒一頭霧水，問道：「你不殺楊戩了？」
話一出口，哪吒便覺此話甚是不對，弄得他好像很希望金靈把楊戩殺死一樣。
想了想，哪吒連連補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哪吒看著金靈，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氣了？」
金靈看了他一眼，隨手一揮，周圍開始變得霧氣濛濛。
雲霧彌漫中，金靈淡淡道：「聖人可以抹去人的記憶，但抹殺不了人的本性。」
她的徒弟，胸有丘壑，心思縝密，謀略心計，不在元始天尊之下，卻沒有元始天尊的不擇手段。
這也是她為什麼會收他，又為什麼會待他這麼好的原因之一。
哪吒眉頭動了動，遲疑道：「你...信他？」
金靈攤開掌心，接下一枚緩緩飄落的樹葉，道：「你還不算太笨。」
她原本是不信的，聞仲下落不明，雲霄生死不知，趙公明又躺在營帳昏迷不醒，一切的一切，都將矛頭指向了楊戩。
可見到楊戩的那一瞬，楊戩坦蕩委屈的目光讓金靈有了動搖。
與截教開戰，對闡教百害而無一利，楊戩是一個極為聰明之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再加上西方教兩位聖人的氣息若有若無，不斷逼近，聯想天道原本讓三教自相殘殺的打算，金靈還有什麼不明白？
准提與接引，不過做了天道的推手罷了。
天道雖然此時在三十三重天之上與昊天上帝爭天命爭的不可開交，但對於人間的封神之事，卻是一點也沒有忘記。
讓西方教設計三教相爭也好，用萬年之前的事情挑撥老子對她仇恨也罷，都太符合天道一貫的行事風格了——陰險毒辣，坐收漁利。
既然天道策劃了這一切，若不陪它演場戲，豈不是白白辜負了天道的謀算？
所以金靈才會出手那麼快，又那麼狠。
楊戩說的那句喜歡猶在耳畔響起，金靈莫名地感覺心頭有些亂。
她活了萬年，不是沒有聽過旁人說喜歡，但在她劍下對她說喜歡的，楊戩是第一個。
喜歡，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金靈便覺得荒謬。
她先天而生，活了這把年紀，做楊戩祖宗都綽綽有餘了。
果然是在人間呆久了，便沾染了幾分人間的七情六欲。
如今封神之事不斷推進，還是莫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下落不明的聞仲。
至於被准提收走的雲霄，金靈則是不太擔心。
剛才與准提交手的時候，金靈已經摸清了准提的道行，以准提的實力，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死雲霄的，甚至就連雲霄的三花五氣，他都削不了。
准提雖然也是聖人，但沒有天命承認的聖人，終究還是不能算一個完整的聖人。
而雲霄的根基又頗深，上一世的封神之戰，老子雖然用乾坤圖將她收了去，但也拿她沒有辦法，只是將她壓在了麒麟崖下。
試想，老子都對雲霄束手無策，不是完整聖人的准提，又能拿她怎麼辦？
不過也只是將雲霄暫時收在太極圖中，以此來引護短的通天教主上鉤罷了。
既然是想用雲霄威脅通天教主，那麼在通天教主出現之前，雲霄的安全都是可以保證的，更何況，准提接引的修為，也對雲霄做不出什麼，故而金靈也不是特別擔心雲霄。
而至於不知下落的聞仲，則是她現在所擔憂的。
金靈手指微微用力，撚著樹葉，那枚樹葉便染上了她的氣息。
金靈捏著樹葉，輕輕一吹：「去，找到仲兒的位置。」
哪吒想了想附近的山脈地形，道：「這附近倒是有一座山。」
想了一會兒，哪吒遲疑道：「叫...絕龍嶺。」
金靈手指一頓，問：「絕龍嶺？」
哪吒點點頭，道：「不錯。」
萬千星光被她斂在眼內，金靈的眸色明明暗暗。
如今趙公明險些被陸壓殺死，雲霄為兄報仇受闡教餘下的金仙，而雲霄又被准提道人所擒，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封神之戰。
上一世，聞仲就是死在了絕龍嶺的。
門人副將死絕後，聞仲被楊戩變成的樵夫騙入絕龍嶺，最後被雲中子設計用通天神火柱活活燒死。
「帶我去。」
如果一切的結果與上一世的封神並無二致，那她費盡心思換來的重生，又有什麼意義？
金靈深呼吸一口氣，向通天教主發了密音。
她原本是不想讓通天教主插手封神之事的。
老子的性格難以捉摸，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出手，金靈一直沒與通天教主說封神的事情，便是有意讓通天教主防備著老子的。
但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早已不是她能夠掌控的。
蓬萊島，碧游宮。
原本搖搖晃晃飲著酒的通天教主手指一頓，酒水灑了衣襟。
上挑的桃花眼微眯，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淩厲。
坐在他下首的多寶道人見此皺了眉，問道：「師父？」
通天教主彈了彈衣服上的酒水，將酒杯放在桌上，道：「我出去一趟，你們守著家，哪兒也不許去。」
龜靈道：「師父去哪？我也要去。」
「會個故人，你不用跟著。」
通天教主伸開手掌，誅仙四劍現於他的掌心，他將誅仙四劍遞給多寶，道：「陣法可還記得？」
多寶接過，點頭道：「記得。」
「那便好。」
通天教主拍拍他的肩，漫不經心道：「護好你的師弟妹們。若有聖人登島拜訪，無論緣由，只管殺了便是。」
多寶一驚，心知封神之事出了意外，若是不然，以通天教主散漫的性子，根本不會這般說。
「是。」
多寶垂眸應下。
絕龍嶺上，雲霧成陣，瀑布如掛，險崖峭壁讓人心生寒意。
墨玉麒麟舔了舔聞仲臉上的血跡，一聲哀鳴。
聞仲手指動了動，墨玉麒麟把他往自己身邊又拱了拱，想再暖一暖他漸漸變得冰涼的體溫。
穿著水合道服的道人自雲端緩緩落下，墨玉麒麟渾身毛髮倒立，警惕地看著來人。
來人是雲中子。
元始天尊隕落的時候，雲中子正在閉關，故而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回麒麟崖，等他閉關出來的時候，燃燈道人已在他洞口等候多時。
燃燈只道元始天尊被截教金靈害死，楊戩接手闡教，誓死與截教一戰。
師父隕落，雲中子作為元始天尊的徒弟，如何不氣惱？故而雲中子聽從燃燈的話，在此等候聞仲。
聞仲是殷商的三朝元老，又是金靈首途，他一死，截教在人間的勢力必大打折扣，但他又道行極為高深，只用通天神火柱是燒不死他的，故而燃燈又給了雲中子紫金缽，讓他用通天神火柱加以紫金缽將聞仲殺死。
雲中子在絕龍嶺苦等數日，如今，聞仲終於來了。
雲中子道：「道友讓我好找。」
聞仲抬了抬眼皮，聲音輕蔑：「想殺我？」
雲中子冷聲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
聞仲冷笑：「他活該。」
雲中子面上一凜，以手引雷，通天神火柱從地底竄出，將聞仲圍在其中。
神火熊熊，墨玉麒麟不斷怒吼，聞仲掐了個避火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你的道行，也不過如此。」
「是麼？」
雲中子將燃燈道人給他的紫金缽往上方一扔，紫金缽緩緩壓下，聞仲胸口一激，咳出大口鮮血。
九霄烈冠散落在地，聞仲的白髮染上了血跡，意識徹底消失前，他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氣度了過來。
「仲兒！」
金靈一劍劈開紫金缽，四象塔將神火瞬間收去，斜倚在墨玉麒麟背上的聞仲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一下更比一下淺。
跟在金靈身後的哪吒看了看雲中子，遲疑道：「師伯？」
雲中子道：「太乙的徒弟？」
哪吒點頭，看看奄奄一息的聞仲，再瞧瞧雲中子，疑惑道：「你傷聞仲道友做什麼？」
雲中子目光冰冷，道：「你是闡教弟子，還是截教弟子？」
哪吒道：「我自然是闡教弟子。」
雲中子祭出了法寶，道：「既然是闡教弟子，還不與我誅了截教門人！」
龍虎玉如意護住聞仲心脈，金靈緩緩抬頭：「找死。」
烈火燒過的痕跡之後，原本青翠的參天古樹乾枯衰敗，沒有一絲生機。
聞仲也險些如這些古樹一樣，若她遲來一步，聞仲便如上一世一般，悄無聲息在絕龍嶺送了命。
聞仲的脈息很弱，弱的讓她幾乎感覺不到。
上一世截教滿門絕滅的慘狀在她腦海一一閃過，這一世被元始天尊和天道玩弄於鼓掌之中的無可奈何，似乎都在這一刻爆發。
飛金劍化為萬千劍陣，轟然落下。
震耳欲聾的聲音維持了半刻，哪吒手中的混天綾緊了又松。
「你，殺了師伯？」
聞仲的氣息慢慢變得平穩，金靈漠然道：「不然呢？」
「等他來殺仲兒？」
金烏之光變得暗淡，陸壓在雲層現身，攤開掌心，雲中子的神識立在他的手掌。
陸壓道：「你也被她殺了？」
雲中子的神識越來越淡薄，陸壓施法，穩住他最後一縷神識。
雲中子虛弱道：「天亡我闡教。」
陸壓遞給他一枚金丹，道：「我可以幫你。」
吃下金丹，雲中子堪堪聚起原本即將消散的魂魄，對陸壓打了個稽首，道：「道友是？」
陸壓道：「西昆侖，散人陸壓。」
雲中子面有疑惑，陸壓聲音微涼：「萬年之前，唯一從她手中逃脫的，世間最後一隻三足金烏。」
萬年之前的那場大戰，雲中子尚未得道，只是依稀從旁人口中得知一二。
天地初分，萬物有靈，有靈則有神力，有神力則有紛爭，以至於天塌地陷，洪水肆虐，而沒有神力的萬物，只能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求生，一天天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聖人不得干涉人間事，故而元始天尊命金靈盡收世間半神靈力，遏制人間紛爭，分陰陽，化日月，重塑世界萬物。
失去靈力的半神便成了普通生靈，生老病死，不過彈指一揮間。
自此之後，世間再無奇珍異獸，凡人登上歷史的舞臺，開始掌控人間。
陸壓眸光幽深：「你們三教有何恩怨，與我無關。」
「我要的，是金靈魂飛煙滅，挫骨揚灰。」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來來來，正面剛我不要慫
說加更就加更，不含糊的！
陸壓的遭遇是之前的私設
金靈逆天而行，差點掛了的那一次
對了，我一直覺得雲霄和金靈是聖人之下最牛掰的生物
老子破九曲黃河陣的時候
都拿雲霄木有辦法
只能把她收在乾坤圖裡壓在麒麟崖下
而道行較淺的碧霄和瓊霄
是當場就喪命了
由此可見，恩，雲霄娘娘
大概是開了外掛的
第55章
楊戩的傷好的並不快。
直到晚上，他的傷口才漸漸止住, 不再流血。
饒是這樣, 也讓准提道人與接引道人很是驚訝了。
畢竟金靈的飛金劍, 聖人以下，幾乎沒有金仙能夠扛得住, 楊戩不但扛住了，而且傷口還在慢慢恢復，這說明什麼, 說明元始天尊創立的八.九玄功, 是如今世界上所有仙家法術或者寶貝的剋星。
金靈現在已經證道成聖, 聖人的一劍尚且殺不死楊戩，那麼這個世界上, 還有什麼東西能弄死修成八.九玄功的楊戩？
准提與接引的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
他們聽天道之命行事, 原本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畢竟如今西方教所處的位置, 說句窮山惡水也不為過。
中原之地又相當排外，三教更認為西方教是邪門歪道, 並非玄門正統, 因而准提與接引的日子, 並不好過。
想要把西方教發揚光大，只有走天道的路子，天道也承諾他們, 事成之後，世間再無玄門三教, 只余天庭與西方教，到那時，准他們一人掌西方教，一人掌天庭。
天道描繪的前景雖好，但玄門三教哪怕隕落了元始天尊，還有三個聖人，以他們的實力，著實難以三教抗衡。
所以只好陰謀詭計齊上陣，好不容易才把三教離間的分崩離析，劍拔弩張，又順帶著挑撥挑撥最後一隻三足金烏，如此一來，截教雖有兩位聖人坐鎮，但也成了孤家寡人。
老子雖然態度曖.昧不明，但萬年之前，金靈做的事情始終是橫在他心口的一根刺，他的朋友，皆死在那場戰役之中，他不怨金靈，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老子縱然不幫他們，也會保持態度中立，不去幫助截教。
而陸壓，那就更不用說了，萬年之前的受害者，稍微挑撥，便成了一把極為鋒利的武器。
就連如今的闡教掌教楊戩，也是他們從金靈手下花費不少功夫救下來的。
闡教金仙被雲霄收了多半，楊戩又被金靈所傷，不幫他們，難道還會去幫一個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金靈？
楊戩雖然不是聖人，但那一身八.九玄功是極好的，能挨了金靈一劍活下來的金仙，楊戩可是第一個。
楊戩的修為只是一個金仙，硬生生地靠著八.九玄功，從金靈手中活下來，而作為一個聖人，接引尚且沒有十全的把握，敢正面與金靈交鋒，可他若是修成了八.九玄功，那他與金靈交鋒的勝率，便大大提升了。
接引與准提對視一眼，各自明白彼此心中的意思。
准提不著痕跡使了個眼色，示意讓接引去做。
接引微微頷首，心裡有了主意。
單以相貌來看，准提高高瘦瘦，略顯威嚴些，而接引，身材稍胖，圓圓的臉上有著憨態可掬的雙下巴，給人一種甚是寬厚慈愛的感覺。
尤其是他笑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更顯得心無城府。
接引看看楊戩，喜憂參半，道：「我還以為，闡教一脈要斷在你的手裡。」
楊戩眼底浮現一抹愧疚，聲音低低的：「我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接引道：「並非你做的不夠好，而是...」
說到這裡，他話音一停，只是看著楊戩，不再繼續往下說。
楊戩目光轉暗，手指捏了捏衣袖。
接引見此一聲低歎，唏噓道：「聖人以下皆螻蟻，要你與有著兩位聖人的截教為敵，著實是難為你了。」
楊戩如何不知接引與准提心中的打算？不過是互飆演技，看誰能算計到誰罷了。
聽完接引道人七拐八繞的話之後，楊戩沉吟半晌，為難道：「八.九玄功乃師父親創，非本門弟子不能傳授。」
接引好脾氣道：「我只是為你考慮罷了，你若覺得為難，便只當我沒有說過此話。」
楊戩低頭，手指摩挲著墨玉扳指。
元始天尊創立的八.九玄功，豈是那麼容易學的？
墨玉扳指反射著幽冷的光澤，楊戩計上心頭。
三日後，楊戩答應了接引道人的提議，開始教接引與准提八.九玄功。
接引松了一口氣，准提卻隱隱有些不安。
四下無人時，接引輕蔑一笑，安慰准提道：「闡教大勢已去，他又與截教結下了梁子，除了能依附我們，再無其他路可走。」
細思起來，確是這個道理。
准提道人不再懷疑，笑容終於到達了眼底，道：「截教的兩位聖人尚未除掉，不可掉以輕心。」
天道給他們的任務，可是要將三教聖人盡數除去的。
天道與聖人，相輔相成，三清在一日，天道便要受他們的制約一日，三清不除，天道縱然勝了昊天，奪回天命，也沒甚意思。
准提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通天教主出蓬萊島的時候，順手把九尾狐帶上了。
為什麼帶上她呢，原因很簡單。
九尾狐淚眼婆娑，不勝可憐地拉著他的衣角，抽抽搭搭道：「奴家生是太師的狐狸，死是太師的死狐狸，太師一朝出了意外，可叫奴家怎麼活呢？嚶嚶嚶。」
截教弟子大多是性格直爽乾脆俐落的，就連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雲霄，也沒有嬌嗔癡纏過。
通天教主一向沒什麼教主架子，看著哭得甚是可憐的九尾狐，犯了難：「此行稍有不慎，便會魂入封神榜，你還是呆在碧游宮為好。」
九尾狐睜大了眼睛：「教主此言差矣。」
「哪裡能有您身邊安全呢？您是當今世界的第一聖呢！」
好吧，他信了。
他覺得九尾狐說的很有道理，普天之下，根本無人是他的對手。
於是通天教主帶上了九尾狐。
通天教主找到金靈時，金靈正冷著一張臉，讓聞仲喝藥。
跟在通天教主身後的九尾狐一見聞仲躺在床上，一臉病氣的模樣，當下心疼的不知怎麼好，先通天教主一步，小跑了過去。
九尾狐的眼淚說來就來，順手從桌上端起了藥碗，一邊低聲抽泣，一邊把湯勺放在唇下吹了吹，道：「太師，不吃藥可怎麼好？」
「聽奴家一句勸，喝完藥趕緊好起來吧。」
原本虛弱不堪的聞仲一下子精神了：「你怎地過來了？」
再抬眼，便瞧見了站在門口一臉看好戲的通天教主，聞仲的臉色黑了幾分，不情不願道：「教主。」
通天教主頷首，道：「你好好養傷。」
話畢給金靈遞了個眼色，金靈跟著通天教主出去，屋裡依稀傳來九尾狐捏著嗓子的聲音：「奴家擔心你嘛~」
術有專攻，對於九尾狐哄男人的本事，金靈自歎不如，有她在聞仲身邊，想來聞仲不至於再跟之前一樣，梗著脖子死活不願意喝藥。
金靈跟著通天教主走出營帳。
逆著光，通天教主目光明明暗暗，聲線不復往日輕挑散漫：「怎麼不見雲霄。？」
金靈知道自家師父護短的性格，見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雲霄，實在太正常了。
「雲霄被天道給西方教的太極圖收了去。」
通天教主目光一凜，嘴角微微下垂。
想了想准提的身手，金靈道：「她暫無大礙。」
「西方教兩位聖人的實力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他們傷不了雲霄師妹。」
通天教主負手而立，掌心處，尚未顯形青萍劍散發著朦朧的華光。
得到金靈親口說的雲霄沒事，通天教主才算真正松了口氣。
他知道雲霄是准聖級別，在三教之中橫著走也沒有問題，可准提與接引畢竟是聖人，聖人以下皆螻蟻，雲霄遇到聖人，又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好在他終於得到金靈親口說的雲霄沒事，金靈做事素來讓人放心，她說沒事，那大抵便是沒事了。
通天教主松了口氣，一路緊繃著的身體微微舒展開來，心裡暗笑自己，他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最厲害不過的，有甚值得擔心的？
不過，無論雲霄有沒有出事，西方教，都是不能留了。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染指他的徒弟，天道不行，聖人更不行。
山間的清風拂面而過，送來殷商兵士的操練聲，偶爾也有幾個截教弟子鬥法的歡笑聲，交織在一起，給蕭瑟的營地添了幾分熱鬧氣息。
通天教主目光微眯，看向遠方：「他們與你大師伯比較起來，如何？」
金靈思索片刻，回憶著與准提交手的片段，道：「倆人加在一起，或許在師伯之上。」
「很好。」
通天教主收了手，斯條慢理地整了整衣襟，臉上不見一點往日的輕浮之氣：「你回蓬萊島，這裡交給我。」
此話卻是要金靈回去防守老子，金靈沒有應下，而是道：「師父將誅仙四劍留給師兄？」
通天教主點點頭，道：「不錯。」
「既然如此，我便無須回去了。」
蓬萊島是截教的道場，其他的聖人到了那裡，受道場壓制，法力會大打折扣，發揮不了自己真正的實力，多寶又有誅仙四劍，擺起誅仙陣來，雖然沒有通天教主擺的這般大的威力，但阻擋一個老子，也是足夠的。
更何況，老子如今想要對付的人，是她，而非截教門下的弟子。
她若是回了蓬萊島，才會給截教帶來麻煩呢。
怕通天教主不放心，金靈又道：「師伯耿耿于懷的，是萬年之前弟子做下的事情。」
通天教主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再看向金靈的目光時，便有些複雜了。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摸了摸金靈柔軟的發，道：「此事怨不得你。」
「都是你二師伯的...」
話未說完，便覺不妥。
如今元始天尊已經隕落，老子下一個目標，可不就是要找金靈的事嗎？
畢竟老子曾和塗山氏不清不楚的，女嬌嫁給禹王的時候，他還消沉了好一陣子。
塗山氏一族就此絕滅，以老子暗搓搓惦記女嬌萬年的癡情性子，不記恨元始天尊與金靈，那才有了鬼。
可當年之事，金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有旁的辦法，誰也不會去走這個極端，若再不插手人間之事，那等待人間的，是世間萬物盡數滅絕。
更何況，金靈為此也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她本在那個時代便可以證道成聖的，卻因做了此事，非但與聖人失之交臂，還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若非元始天尊不知從哪給她尋來的內丹，只怕金靈當時就熬不過去灰飛煙滅了。
再想想萬年之後元始天尊隕落的突然，通天教主微微皺眉，道：「師兄已經沒了，他還不依不饒，旁人不知道他在裡面做的齷蹉事，我還不知道嗎？」
「不過是礙於三教情面不願挑破罷了！」
「師兄也是犯傻，竟然甘心被他算計——」
話剛說完，通天教主便覺得，這句話比剛才那句話更不妥當，金靈與元始天尊也有過一段似是而非的曾經。
萬年之前，他還半打趣著喚金靈一聲嫂嫂，元始天尊低頭垂眸與他下棋不語，手指卻無意識地捏緊了棋子。
可惜那時的金靈啊，一臉天真，下巴微抬，眉眼彎彎地說：「我才不做你嫂嫂呢，平白老了許多。」
若非當年之事，只怕金靈今日真的成為了他的嫂嫂，而非弟子。
萬年歲月彈指過，金靈與元始天尊，終究還是沒有走到一起。
元始天尊心思何其深沉縝密，如何察覺不出天道的幫他其實不過是一個圈套？
可是圈套也好，隕落也罷，他還是跳了。
義無反顧，乾脆俐落，卻也給了老子一個警示：當年之事是我起的主意，害你心上人一族滿門滅絕，如今我以命抵命，還你一個交代。
此事到此為止，莫再繼續追究。
而元始天尊又借隕落之事，算計了一把天道，將昊天與金靈強行分開，給金靈天命，讓金靈證道成聖。
還給她，在萬年以前，本就屬於她的東西。
通天看了看金靈，道：「師兄本就欠你的，如此也不為過。」
山風卷起樹葉，金靈鬢間的髮絲隨風飛舞。
金烏之光穿破樹林，斑駁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
金靈道：「我與他，早就兩不相欠了。」
通天教主聽了，心中頗為不是滋味，不知該為金靈喜，還是該替元始憂。
轉念一想，金靈如今是他徒弟，自然更親近一些，於是伸手又揉了揉她的發，道：「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
這個世界上，能配上他徒弟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嘛！
哪知下一句，金靈問：「師父，什麼是喜歡？」
通天教主揉著金靈髮絲的手指僵了一下，聲音瞬間拔高：「你有喜歡的人了？」
「是哪個小兔崽子？！」
金靈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吼得有些發蒙。
畢竟在她印象裡，通天教主雖然一直都挺沒個正型，但脾氣頗為不錯，一點教主架子也沒有，整日笑眯眯地跟門下弟子打鬧。
金靈不自然地避過通天教主的目光，聲音無端輕了幾分：「沒有。」
通天教主卻是一點也不信，上至准提接引，下至他剛見了一面的哪吒，統統問了一遍。
而至於躺在床上的聞仲，通天教主倒是沒有問。
聞仲的脾氣他太瞭解了，又臭又硬，還頗為偏激，金靈若是喜歡他，早在數年之前就喜歡了，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問這一句。
天大地大，徒弟的事情最大，一瞬間，什麼封神之戰，什麼西方教與天道不可描述的暗搓搓交易，通天教主全部拋在了腦後。
金靈口風太緊，什麼話也問不出來，通天教主只好去找哪吒。
哪吒一頭霧水，看傻子一般看著通天教主，道：「您覺得金靈道友，身上有七情六欲這種東西嗎？」
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與疏離，但是想想，就讓人打哆嗦了。
聞仲對她的感情還不夠明顯麼？楊戩對她的感情不夠明顯麼？
不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若是懂喜歡，怕是石頭縫裡都能蹦出來人！
西周大營內，楊戩目光掃過太極圖，裡面傳來雲霄溫溫柔柔的聲音：「倒是委屈你了。」
「師姐會理解你的一片苦心的。」
傷口仍在隱隱作痛，楊戩輕輕搖頭，聲音苦澀：「不會了。」
「她恨極了我。」
楊戩做了不少捅金靈心窩的事情，此時他受金靈一劍，雲霄反而有種幸災樂禍的錯覺。
一點也不虧，她覺得她師姐做的很對。
若她是師姐，只怕還要多捅他幾劍，讓他不僅心理受內疚自責的煎熬，身體也不能好過了去。
誰讓他有錯在先呢？
這個世道上，能欺負截教弟子的人，壓根就不應該存在嘛！
雲霄輕笑，沒再接話，而是問：「你傳他們的八.九玄功，何時能起作用？」
「只需與同等級別的聖人動手，便能引發他們本體法力的排斥。」
楊戩揉著眉心：「若我估算沒事，這幾日，通天教主便會過來。」
太極圖裡雲霄沒事，雲霄手裡混元金鬥收的闡教金仙也沒有事。
雲霄並非一個好戰分子，對於封神之戰，她的態度也是三教本是一家，切莫中了天道之計。
那日雲霄見趙公明雖被陸壓所傷，但並未喪命時，心中便起了疑心，佯作生氣收了闡教眾金仙，不過是為了保護他們罷了。
畢竟現在戰局混亂，他們呆在混元金鬥裡，反而更安全。
哪曾想，下一秒，就被准提給收了。
准提讓楊戩把她壓在麒麟崖下，以麒麟崖道場來壓制她，楊戩推脫傷重難行，一直都沒有回麒麟崖。
楊戩養傷之時，又將這一切說給她聽，她本就是極為聰慧之人，此時還有什麼不明白？
不過短短幾日，便與楊戩合計著如何收拾准提與接引了。
太極圖裡的雲霄聽完楊戩的話，原本笑著的眼睛上的睫毛微微一顫，轉瞬又消失不見，笑道：「師父來了？」
「那可太好了。」
才怪！
以她師父一言不合便開打的脾氣，原本能三兩句話解決的事情，他也能給整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雲霄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面通天教主慵懶又十分不屑的聲音：「准提何在？」
「本座來踢館子了！」
雲霄眼皮跳了跳，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金靈面無表情地立在通天教主身後。
剛剛被通天教主弄醒的趙公明，被通天教主拉了過來，布華光，散仙樂，聲勢浩浩蕩蕩。
若非通天教主的衣領落在了肩膀處，微微露著渾圓白皙的肩膀時，這也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派掌教，玄門最強的聖人風範了。
哪吒嘴角微抽，只覺得今日跟過來，是他短暫人生中做的最為錯誤的一件事情。
誰能告訴他，截教掌教為什麼是這麼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
通天教主怕不是被九尾狐附了身？
整個一千年的狐狸修成了人模樣，迫不及待地出門撩撥著世人。
楊戩走出營帳，抬頭看向雲端的金靈眾人。
哪吒眼前一亮，覺得楊戩的出現瞬間拯救了他的審美。
楊戩的相貌不在通天教主之下，沒有通天教主的輕佻的與散漫，往那一站，篤定守靜的氣質，又自帶雍容華貴，只一眼，便讓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男兒就該如此，英氣疏朗，胸有丘壑。
哪吒的模樣落在楊戩身上，楊戩的目光落在金靈身上。
金靈似乎在走神，漂亮的有些過分的眸子沒有焦點，看也未看楊戩。
山風有些涼，楊戩忽然便覺得，胸口的傷，好像更疼了。
楊戩捂了捂胸口，強迫自己從金靈身上移開視線。
她如今恨極了他，又怎會看他半分？
准提與接引練了幾日楊戩傳授的八.九玄功，只覺得通體舒暢，滿身都是使不完的法力。
聽到通天教主的聲音，准提與接引對視一眼，接引一笑，款款來到出了營帳。
接引對通天教主打了個稽首，道：「道友，別來無恙。」
「廢什麼話。」
通天教主懶懶打了個哈欠，彈了彈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道：「我徒弟呢？」
「少一根頭髮絲，我屠你西方教滿門。」
西方教意在傳教，在西周眾將士面前，接引自然不敢與通天教主一般，多少要顧忌些聖人形象。
因而他溫和一笑，慢吞吞道：「道友，西周大賢已出，天命在周不在商，你莫要逆天而行。」
通天教主像是聽到了再可笑不過的話一般，大笑一番後，隨手扔出了青萍劍：「天命？」
「老子就是天！」
作者有話要說：
通天教主：算計？不存在的
我能一巴掌拍飛你
幹嘛要費那功夫
哪吒似懂非懂：
恩，能動手絕不BB
今天依舊是粗長！
有小天使反應看不懂
所以這章特意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木有無緣無故的恨
老子的心上人掛了，所以他想收拾元始和金靈
然後順手推舟，幫著天道算計了一把元始
於是元始迅速領盒飯了
在領盒飯之前，他又擺了天道一把
把昊天和金靈分開，又把天道重新塞進昊天的身體裡
讓天道昊天繼續相愛相殺
天道只好啟動下一個計畫
讓准提接引與截教死磕
中間又策反了陸壓
讓陸壓去找金靈麻煩
同時還拉攏老子，讓他不要去幫截教
金靈擔心封神出意外，又要防備老子搞事
所以一直不讓通天和截教弟子插手封神
後來聞仲差點掛，趙公明也差點被陸壓弄死
雲霄又被准提收走
事情完全脫離金靈的掌控
金靈召喚通天上線打怪
於是，劇情走到現在
天空一聲巨響，教主閃亮登場！
這樣一看，是不是容易懂了O(∩_∩)O~
第56章
自以為修成八.九玄功的接引道人很自信地去迎戰通天教主。
聖人之戰，旁人根本無從插手, 只能遠遠地站在一旁, 一邊小心翼翼提防著不被聖人波及, 一邊又津津有味地觀戰。
——自開天闢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聖人之間的大戰, 億萬年才得一見，誰不想多看兩眼？
哪吒如是，趙公明如是, 金靈...
哦, 金靈不是。
她只是淡淡地掃上幾眼, 便沒再看了。
她對通天教主的實力很有信心，一個接引道人, 想要去殺通天教主, 怕不是想的有點多。
不出數和, 通天教主便能擒下接引。
金靈這樣想著, 目光漫無目的地飄著，直到撞入了如湖光山色的眉眼裡。
那是楊戩。
他的傷似乎還沒有好, 臉色略有些蒼白, 原本波光瀲灩又似朗星的眸子也失了幾分神采, 眉頭皺著，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偏他的肩膀挺得筆直, 像是風霜之後的松竹，寧折不彎。
金靈只瞧了一眼, 便移開了目光。
楊戩的眼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看了一眼之後，總會讓人想看第二眼，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喜歡無論什麼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事情的發展她可以掐算得到，可她與楊戩的結果，卻不是她能掐算的到的。
她不喜歡。
金靈與楊戩的目光相接之後又很快分開，金靈的目光飄向遠方，楊戩垂眸，看向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那是闡教掌教的象徵，元始天尊留給他的，要他護住闡教，不在封神之戰中滿門滅絕。
在如今大羅金仙多如狗，聖人滿地跑的時代，這個擔子，不可謂不重。
但再重也無妨，他撐得起來，實力不夠，智商來湊，他知道哪一種辦法可以讓闡教的傷害降到最低，也知道如何刀不刃血地把西方教的兩位聖人除掉。
他唯獨不知道的是，他與金靈怎麼辦？
趙公明好像沒什麼大礙了，活蹦亂跳，看上去很是精神，神采奕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隨時都能撲上來將他生吞活剝。
而那日消失的聞仲，卻是沒有出現。
聞仲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楊戩不知道，楊戩只知道，若聞仲出了意外，他與金靈，大抵是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更有甚者，金靈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聞仲在金靈心裡的位置，無可比擬。
那乾脆俐落的一劍，已經讓楊戩足夠認識到這個道理了。
金靈把聞仲喚作仲兒，熟稔又親密，莫名的，楊戩有些羡慕。
可惜羡慕也無用。
他是楊戩，不是聞仲。
沒有聞仲那般好的福氣，自幼跟著金靈長大，知曉金靈所有的喜怒哀樂與偏執。
他所認識的金靈，清清冷冷，永遠拒人於千里之外，高不可攀。
楊戩手指摩挲著墨玉扳指，眸色暗了暗——若他不是元始天尊的徒弟，不是闡教的掌教，那他與金靈，會不會有另外一番際遇？
突然間，楊戩又想起金靈曾對他說過的話：「我為你而來。」
胸口一陣陣發緊，心臟快要跳出胸腔，楊戩抬起了頭。
接引道人與通天教主的戰鬥到了尾聲。
若以接引道人原來的實力來論，他還能再撐上一會兒，只可惜，他學了楊戩故意教的八.九玄功。
平日裡只是練練尚且沒事，但若是與聖人教了手，結果便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通天教主的青萍劍劃破接引道人的衣袍，劍氣直逼他的體內。
原本竄動不安的「八.九玄功」此時更不安穩，兩股力量交匯相抗下，接引道人身體一震，吐出大口鮮血。
准提道人臉色一沉，七寶妙樹現出法相，沖進了戰場。
趙公明叉腰，破口大駡：「兩個打一個，要不要臉！」
金靈伸出手指，飛金劍落在她的掌心，準備上前去幫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抬手，示意無妨，上挑著的桃花眼微眯，審視著不過被他輕輕一劃，便傷的不輕的接引道人。
西方教的聖人竟然弱到這種程度？不應該啊。
其中必然有詐。
既然有詐，那就更不能讓他的徒弟們插手了。
「去救雲霄。」
通天教主道。
如今接引道人被他所傷，准提道人又前來助陣，正是去救雲霄的好機會。
金靈頷首，身影迅速消失。
通天教主掌心的青萍劍旋轉，劍尖指向准提道人。
准提站在接引身邊，扶了他一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接引虛弱地搖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青萍劍不斷逼近，准提把接引推開青萍劍的攻擊範圍圈，對通天教主打了個稽首，迎了上去。
金靈與雲霄曾在一起共同修行數萬年，彼此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可如今雲霄被准提收進了太極圖裡，周身氣息全無，金靈只能飛身如周軍營帳，從准提接引的營帳中一一翻找。
金靈剛進准提的營帳，還沒來得及翻翻找找，外面一個她極為熟悉的氣息，一點一點渡了過來。
楊戩站在營帳門口，金烏之光拉長了他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個似松竹挺拔的影子。
金靈動作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
楊戩手握著摺扇，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格外的顯眼，他感覺到金靈的目光落在他的扳指上，不著痕跡地換了個姿勢捏摺扇。
摺扇遮去了墨玉扳指，楊戩開口道：「你找雲霄道友嗎？」
「我帶你去。」
說完，他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發現金靈沒有跟上，微微側臉，斑駁的陽光落在他臉上，他的睫毛似鴉翼一般漆黑。
「我知道她在哪。」
手裡的摺扇停了一瞬，他的聲音有著夢境般的不真實：「我並非忘恩負義之人，你幫我許多，我心裡一直知曉。」
「你不信我麼？」
那瀲灩的目光看了過來，金靈偏過臉，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信。」
她信他會帶著她找雲霄。
並肩而行，一路無話。
楊戩捏著摺扇的指尖微微泛白。
楊戩的營帳一如他的為人，哪怕身處戰爭前沿，他的營帳也整潔到幾乎一塵不染。
書桌上有著他新作完的畫，不知是不是畫的不好的緣故，他一進來，便隨手一翻，將那畫蓋了過去。
楊戩取來太極圖，遞給金靈，道：「她在這裡面。」
怕金靈誤會，楊戩又道：「聖人的禁制我無法打開。」
金靈點頭，接過太極圖。
聖人的禁制，只有下禁制的那個聖人才能解開，她彼時雖然證道成聖，卻也對太極圖無可奈何。
營帳外，准提與通天教主的打鬥引來了狂風肆虐。
喧囂的風聲呼嘯而過，卷起一地的枝葉風沙，刮得人睜不開眼。
原本蓋在畫上的錦緞被吹散了一角，金靈看到了畫上的東西。
畫上一女子迎風而立，衣角蕩起好看的弧度，髮絲在她鬢間飛舞，仿佛隨時都能乘風而去。
金靈的呼吸停了片刻。
楊戩平靜的臉上有一瞬的慌亂，想再拿竹簡蓋上，金靈卻先他一步，將那畫拿了出來。
金靈手裡拿著畫，抿唇不語，楊戩站在她的對面，薄唇抿成一條線。
營帳中的空氣仿佛陷入了凝滯。
不知過了多久，金靈卷起畫，仍放回桌上，看了楊戩一眼，淡淡道：「你在那兩位聖人身上動了手腳？」
見金靈若無其事，楊戩也平復心情。
喜歡她的話都說過了，還怕她看見這一幅畫？
楊戩道：「算不得動手腳，他們想學八.九玄功，我教了他們。」
只不過，教的不算八.九玄功罷了。
金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然後又很快釋然——楊戩本就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這般行事，實在太符合他的作風了。
楊戩也從她的那句話品出了她態度的改變，抬頭凝視著她的眸子，停了一會兒，問道：「你——」
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聞仲不是我害的。」
他還是怕她記恨的他的。
聞仲對她來講，明明那麼重要。
金靈回答的很快：「我知道。」
莫名的悸動湧上心頭，楊戩眸色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你信我？」
他上前一步，熟悉的清冷氣息近在咫尺間，楊戩心跳驟然加速，緋紅慢慢漫上了脖頸耳垂。
金靈眸色閃了閃：「信。」
楊戩握著摺扇的手指微微一顫，聲音低沉：「你信我。」
「真好。」
營帳外不斷傳來劍鳴聲，金靈走了出來。
西方教兩位聖人再怎麼不濟，但也是聖人，若沒有楊戩教他們的八.九玄功，只怕通天教主未必能全勝他二人的聯手。
七寶妙樹與青萍劍相撞，七寶妙樹被劍氣削去了大半，准提道人口吐鮮血，身體退了一步。
通天教主身體微顫，長眉微皺，看著掌心的青萍劍。
青萍劍雖然沒有像七寶妙樹那般毀去，但也裂了一絲縫。
楊戩問金靈：「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上一世，截教慘遭屠戮的場景歷歷在目，那些都是她朝夕相伴的仙，一個一個魂入封神台，被目光短淺的玉帝驅使。
金靈看著准提，手指握了又松：「挫骨揚灰。」
她話裡的恨意入骨，森森讓人生寒。
楊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在他印象裡，她一直是一個豁達不記仇的人，縱然面對害得她蹉跎萬年才能證道成聖的元始天尊，也不過如路人相對，並未蓄意報復。
舊事湧上心頭，恍惚間，楊戩明白了金靈的心情。
她能一笑泯恩仇的，是旁人對於她的傷害，而對於她師門的傷害，她永遠都不可能放的下，不僅放不下，還會十倍地報復回去。
准提接引故意挑起三教紛爭，險些害聞仲趙公明殞命，護短如金靈，又怎會輕易放過他們？
「這麼恨麼？」
她想要捧在手心的是截教弟子，而他想要捧在手心裡的人，是她。
楊戩伸出手，理了理金靈被狂風吹亂的鬢髮。
感覺到她身體微微一僵，楊戩斯條慢理道：「挫骨揚灰有什麼好的？死了之後一了百了，沒甚意思。」
「白白便宜了他們。」
金靈抬頭，看向楊戩。
楊戩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鷙淩厲：「他們要活著，好好地活著，才能享受別人享受不到的痛苦與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准提/接引：不！
請讓我去死！
撒糖辣！撒糖辣！
木有楊小哥，教主不會贏的辣麼容易噠！
這章應該蠻甜的
母胎單身的蠢作者看的都想談戀愛了呢！
摸著良心講
不看金靈中二時期做的事，
她是我寫過的最不矯情糾結的女主
不信你的實話哢嚓一劍
信你的時候你什麼都不用說╮(╯▽╰)╭
明天應該會有加更！
傳/銷頭頭多寶大師兄即將就位~
第57章
金靈微微蹙眉：「你要做什麼？」
似乎是覺察到金靈的意外，楊戩眼底的淩厲一閃即逝, 又恢復了往日沉著冷靜的樣子。
「給你出氣。」
楊戩的話很直白, 讓金靈有一瞬的失神, 仿佛他們又回到了他還是她徒弟的時光。
那時候的楊戩雖然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但偶爾也會有著幾分少年心性, 遠不是現在的行事滴水不漏。
他站在蓬萊島的繚繞雲霧下，捏緊了手指，狀似平靜地說著他永遠不會與她刀劍相向, 他永遠都會站在她這邊。
薄薄的唇一張一合間, 瀲灩的桃花眼看向她, 似是鼓足了勇氣：「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以後會保護你的。」
他的話天真的很, 聖人以下, 她沒有敵手, 哪裡需要他的保護？
可再怎麼天真, 金靈還是信了的。
往事湧上心口，金靈垂下眼瞼, 道：「隨你。」
楊戩笑了笑, 手指穿過她的髮絲。
這次她沒再躲閃, 像是習慣似的，臉偏在一邊，似乎在看手裡拿著的太極圖。
她微微側身, 只餘下一張半側臉，在金烏之光的照耀下, 白的極盡透明。
淡金色的衣緣下，那纖細白嫩的脖頸，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染上了紅暈。
楊戩離她極近，那抹紅色便直直地闖入他的視線，楊戩手指一頓，被她髮絲掃過的手指，似乎也沾染上了她漫上耳垂的粉紅。
金靈的發很軟，掃過他的指腹時，略有些癢，又有些微微發燙。
楊戩收回了手，手指攏在袖中，那被她髮絲掠過而漫上的紅色，便無人察覺到了。
楊戩的目光在她側臉略做停留，道：「讓多寶道友接手西方教吧。」
金靈微怔，轉身抬頭。
楊戩慢悠悠解釋道：「那兩位聖人為了西方教，可謂是機關算盡，但若有一日，他們花費大量心血的西方教，一朝落入旁人的手裡，你覺得，他們會怎樣想？」
捫心自問，楊戩覺得自己是一個和平分子，不愛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花點心思便能解決的事情，沒必要自己捋袖子上場。
在楊戩看來，一言不合便開打，與莽夫無異。
他是大羅金仙，縱然要報復，也應該是風度翩翩的，三兩句話，便讓敵人潰不成軍。
畢竟，殺人要誅心嘛。
比起讓准提接引現在乾脆俐落地去死，還不如費去他們的道行，留他們一條性命，在漫長的歲月裡，讓他們看著，他們嘔心瀝血創立的西方教，成為截教的一支小小分教。
徹底毀去他們想讓西方教成為玄門最為強盛的教派的心願。
自此之後，世間再無西方教，只有萬仙來朝的玄門截教，永遠屹立不倒。
而至於為什麼讓多寶接手，是因為截教弟子雖然修行頗高，但在管理教務上卻是兩眼摸黑。
唯有又當師兄又當爹的多寶道人，還算有些管理經驗。
故而楊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我不同意。」
金靈神色淡淡，心思卻飛得很遠。
上一世，多寶是接手了西方教的。
至於是怎樣接手的，她便不大清楚了。
她只知道，多寶被老子收走了，後來不知怎地，接手了西方教。
那時候的西方教已經不叫西方教了，叫佛教，多寶也不再叫多寶，他換了一個名字，叫釋迦牟尼，旁人喚他佛祖。
而至於原本一手創立佛教的接引與准提，卻完全消失了蹤跡，封神之後，查無此聖。
金靈被老子關在金剛琢裡，有時候也這般寬慰自己：大師兄也算替截教報了滅門之仇，天庭也好，人間也罷，哪個不敬仰佛教三分？
可再怎麼寬慰，金靈還是意難平，截教已經沒有了，曾經萬仙來朝的蓬萊島變成了荒蕪之地，多寶縱然殺了接引與准提，抹去他們存在的痕跡，又有什麼用呢？
他們的家，他們的截教，都已經不在了。
如今重來一世，玄門三教的結局被她改寫，准提與接引的心願落空，面對著楊戩的提議，金靈卻不贊同。
楊戩說的不錯，有時候死是一種解脫，活著還是煎熬。
她在金剛琢中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她如是，多寶如是，他們上一世已經過的這般苦了，這一世，她想輕鬆些，也讓多寶輕鬆些。
比起費盡心思做萬佛之祖，金靈更希望多寶呆在蓬萊島。
蓬萊島是他們的世外桃源，沒有憂愁與煩惱。
楊戩問：「為什麼？」
金靈道：「太累，也太辛苦。」
楊戩一笑，道：「你莫替他做選擇，等聽聽他的意見，再決定不遲。」
他與多寶打過交道，多寶若永遠只在蓬萊島照顧師弟妹的生活，那真是太屈才了。
天高任鳥飛，多寶的志向，可並不在此。
通天教主與准提的鬥法已經完全結束。
在確認准提接引動彈不了的情況下，趙公明從通天教主身後竄了出來，身體力行地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狗仗人勢。
不，是仙仗聖勢。
趙公明一拳打在准提臉上，罵道：「欺負我妹子，找死呢？」
「出來傳教，也不打聽打聽，截教是你能惹得起的嗎？」
一邊罵，一邊不忘恭維通天教主：「我師父伸伸手指，就能滅了你的西方教！」
趙公明最後的一句話很是合通天教主的心意，他笑著點頭，頗為捧場地接了一句：「吾徒所言甚是。」
哪吒：「...」
世界上怎會有這般不要臉的師徒呢？
哪吒嘴角微抽，不忍再看再聽。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楊戩打斷了。
楊戩對通天教主打了個稽首，道：「道友。」
聽見楊戩的聲音，接引猛地睜開了眼。
此時若還不明白楊戩教他的八.九玄功為何物，那便抬侮辱聖人智商了。
接引看著楊戩的目光幾乎能噴出火，一向淡定沉著的准提眼底也閃過一縷厲色——若不是楊戩從中作梗，他們怎會敗在通天教主之下？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的存在，明明是你害的別人險些滅門，心裡卻還暗恨旁人算計你。
金靈從他們身旁走過。
准提道人目光微眯，被趙公明揍得鼻青眼腫的目光落在金靈身上。
沒關係，他們還有天道，還有陸壓，甚至還有老子，截教這幫人，得意不了太久的。
通天教主聽到楊戩喚他，挑挑眉：「叫我？」
以前還是徒孫呢，現在變成同輩了，通天教主不爽的很，心裡一個沒忍住，問候了造成這一切的元始天尊的祖上十八代。
在準備繼續問候第十九代的時候，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跟元始天尊是一本同源，問候元始天尊便是問候他自己。
通天教主歇了繼續問候元始天尊的心思，一下子拉長了臉：「有話，說。」
楊戩道：「可否留下兩位聖人性命？」
捋著袖子揍准提道人的趙公明險些摔了個趔趄，聲音一下子拔高：「你說什麼？」
趙公明轉身，左手去揪楊戩衣領，右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句。」
楊戩握著他的手臂，不著痕跡從他手中掙開，道：「留兩位聖人性命，我有更好的主意。」
楊戩平靜把他的打算說完，趙公明傻了眼，過了好半晌，張目結舌道：「你——」
「可真狠。」
就好比，人間一男子剛娶了妻，新婚未出三日，便被人占了去：「不好意思讓一讓，你媳婦，我接手了。」
偏又不殺那新郎，讓他日日看著，他的嬌.妻與別人恩愛成雙。
通天教主摸著下巴，道：「這主意不錯。」
伸手拍了拍楊戩的肩膀，很是欣慰：「到底是跟了師兄的人，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學了個全。」
楊戩自動過濾掉通天教主後面的話，說起讓多寶接手的事情，通天教主大手一揮，很是慷慨：「這事我不管，你與他商量。」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回蓬萊島。
聞仲只道叛軍未滅，不願回去，金靈不好強求，叮囑了九尾狐好好照料他。
九尾狐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一拍胸口，道：「您放心好了，他都是我的人了，我肯定把他養的白白胖胖！」
聞仲險些被噎死。
金靈看了看九尾狐，再看看聞仲，雖然不知他們何時發展到了這種程度，但又一想，那夜她想殺九尾狐時，聞仲極為過激的反應，也就明白了。
金靈從腕上褪下玉鐲，遞給九尾狐，鄭重其事道：「給你旁的，你也用不了，這個你先收著，可護你不受仙家寶貝傷害。」
九尾狐美滋滋接過來，戴在腕上。
金靈道：「等你回了蓬萊島，我再幫你尋些法寶。」
聞仲一口氣沒上來，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場鬧劇發生。
蓬萊島上，誅仙劍陣一觸即發，多寶視死如歸地坐鎮陣中，只需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能跟來人拼命。
雲端上的趙公明一腳把准提接引踹了下去，通天教主慢悠悠落下，掏掏耳朵，道：「幹什麼呢？」
「就這樣歡迎你家師父？」
多寶終於松了一口氣，正欲迎上前見禮，就被碧霄瓊霄以及其他的師妹們擠到了一旁。
雲霄碧霄拉著通天教主噓寒問暖：「師父，您沒受傷吧？」
「師父，您渴不渴？」
「師父...」
而至於雲霄與趙公明，她們卻是沒怎麼問，師父出馬，一個頂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師父解決不了的事情！
什麼西方教闡教，在師父面前，什麼都不是！
跟在後面的趙公明無力地翻了個白眼——通天教主的這副好皮囊，在截教女弟子裡吃香的很。
回到碧游宮坐定，楊戩與多寶講起了他的打算。
多寶彼時正在喝茶，聽此手指微微握緊了茶杯。
他的臉上不見喜怒，楊戩以為他與金靈一樣，恨毒了准提接引，順帶著也恨毒了西方教，畢竟准提接引幹的事，基本上截教弟子都忍不了。
楊戩道：「道友無需現在便下決定，此事事關重大，可從長計議。」
多寶捏碎了茶杯，茶水灑了滿手，隨時都有可能暴走。
楊戩眼觀鼻，鼻觀心，斟酌了一會兒，道：「道友無需動怒，此事我也不過隨口一提，道友既然不願，那便作罷。」
多寶掌心重重拍在桌子上，一下子站了起來。
金靈微微蹙眉，哪吒下意識地握緊了混天綾。
多寶的聲音有些狂熱：「我願意啊！」
「誰說我不願意了？我很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多寶淚流滿面狀：
我終於不用做師弟師妹的保姆了
這幾天要做標書QAQ
今天不能日6le
等忙完這幾天
繼續日6 ！！！
第58章
多寶躍躍欲試的態度讓金靈很是意外。
她一直以為，上一世多寶掌西方教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再看多寶的態度, 更像是求之不得。
多寶來回走著, 嘴裡念念有詞：「恩，西方教...」
念叨完之後, 突然回頭問金靈：「師妹，西方教的教義是什麼？」
金靈一怔，這個問題, 她還真不知道。
上一世, 封神之後, 她就被老子關在金剛琢裡了，外界的資訊, 她是不大瞭解的, 更沒有跟西方教打過交道。
這一世, 雖然與西方教沒少打交道, 但都是算計與被算計的交道，哪裡有時間去瞭解西方教的教義是什麼？
斟酌片刻, 金靈道：「你既然接手了西方教, 那西方教, 便不再是原來的西方教。」
「教義也好，規矩也罷，都需你重新來制定。」
「從新制定？」
多寶雙手背在身後, 想了一會兒，笑道：「倒也不錯。」
而後目光看向通天教主, 叫的甚是親熱：「師父，你看...」
通天教主拒絕的十分乾脆：「徒弟，你如今也是一方掌教了，怎能動不動就求助師父呢？自己琢磨吧，西方教需要你。」
多寶：「...」
截教弟子輪流上前，一起祝賀多寶榮升掌教，祝賀完之後，各自散去不提。
月掛中天，通天教主手指摩挲著太極圖。
太極圖是准提道人下的禁制，通天教主縱然有通天之能，對於太極圖也無可奈何。
雲霄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了出來：「師父莫要擔心我。」
「這裡面，除了黑些，倒也沒什麼不妥的。」
通天教主微眯著眼，揉著眉心，道：「公明心腸太軟，若明日仍然說服不了准提，那我便親自動手。」
趙公明自回到蓬萊島，便大包大攬地將救出雲霄的任務攬在了自己身上，因私廢公地摧殘著准提道人。
不過准提到底是聖人，最起碼的骨氣與尊嚴還是有的，這不，一天過去了，硬是不肯妥協放出雲霄。
通天教主目光看向太極圖，有些煩躁。
他記得，雲霄是有些怕黑的。
那時候雲霄剛化成人形，感官尚未開化，眼睛是看不到東西的。
蓬萊島雖然是仙家福地，但該有山河丘壑還是有的，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摸索著學走路的雲霄跌進了深淵中。
等通天教主找到她的時候，她身上全是血，指甲因想往外爬的緣故，全部折斷了。
她小小的一團，躺在他的懷裡，長長的睫毛輕顫著，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氣息弱的幾乎讓他感覺不到。
後來雲霄道法大成，她屋裡的燈也是常年不滅的。
往事湧上心頭，通天教主拿起了太極圖，目光深邃：「我現在去找他。」
楊戩在金靈院子外停下腳步。
夜風送來花的清香，金靈手指夾棋子落在棋盤的清脆聲響傳入楊戩耳內。
金靈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晰：「既然來了，那便進來吧。」
楊戩身影一頓，推門而入。
不知是不是準備休息的緣故，金靈散了發，長長的發順著她的肩落了下來，勾輪著她單薄的腰身。
她換了一身裝束，不再是楊戩所熟悉的淡金色高腰立領廣袖，月白色低胸儒裙更像是家常衣服，外衫極薄，薄到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胳膊。
月色如水傾瀉，她裸露著的手腕，小巧精緻的下巴，白生生的晃眼。
莫名的，楊戩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癢。
曲拳輕咳，楊戩在她對面的石凳坐下。
金靈在與自己下棋，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夾著黑棋時，分外的好看。
金靈淡淡道：「有事？」
「恩。」
「何事？」
楊戩目光落在她指尖，隨手捏起一旁的白子，跟著她的棋子落下。
他也不知道他為何事而來。
若非受了重傷，元氣大損，仙是不會感覺到疲憊的，所以日月交替對楊戩來講，並無影響。
沒有睡意的情況下，他走在蓬萊島小石子鋪就的路上，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金靈的院外。
截闡兩教沒有損傷重要仙家，破去了天道原本讓兩教自相殘殺的打算，這種局面，無論是闡教，還是截教，都是非常樂意見到的。
楊戩的心情輕鬆了許多，他能感覺到，金靈似乎也放鬆了不少。
那個曾經持劍將他釘在地上的金靈，仿佛隨著西方教的落敗，而徹底消失了。
楊戩的目光緩緩往上，花影下，金靈神色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一如初見時遺世而獨立的模樣。
可偏偏，楊戩卻想起了歲月靜好這個詞。
似乎他們本來就應該這樣，他們的關係，本就如此熟稔親密。
恍惚間，楊戩想起了什麼，又忘記了什麼，胸口隱隱作痛間，金靈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日我刺你一劍，是因接引准提在旁邊。」
楊戩手指一頓，沉默片刻。
他從未想過，金靈會向他解釋這件事。
他一直以為，那時候的金靈，誤以為聞仲被他所傷，所以恨毒了他，一時失控，想要置他於死地。
「你修成八.九玄功，我傷及不了你的根本。」
金靈又落下一子，半斂著眉眼，讓人瞧不出她的表情：「若是不然，我不會刺你那一劍。」
楊戩手指微微一抖，棋子險些落在棋盤。
心口一下子被塞得很滿，有東西在裡面迅速生根發芽，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壓下心中的悸動，楊戩緩緩開口：「原來如此。」
閉眼再睜開，楊戩凝視著金靈：「那你，喜歡我嗎？」
金靈的臉白的極近透明，長長的睫毛如鴉翼一般漆黑，唇上一抹極淡的紅，美的驚心動魄。
金靈抬頭，迎著楊戩的目光，道：「不知。」
楊戩胸口一緊，瀲灩眸色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
金靈移開了目光，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對她說過喜歡的仙有很多，但從未有人告訴她，什麼是喜歡。
她也曾認真地問過那些仙，喜歡是什麼感覺。
有仙說，只要看見她，你便先笑了出來，有仙說，幾日不見，你會思念他，亂七八糟的，喜歡從來沒有一個明顯的界限。
夜風拂過，花枝微顫，驀然間，金靈想起了九尾狐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九尾狐說，在面對著喜歡的人的時候，與他對視片刻，你會有親上去的衝動。
金靈回眸，身體微微前傾。
楊戩的臉近在咫尺，英氣的眉，好看的眼，刀削一般的鼻，還有薄薄的唇。
離得太近，她還能看到他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般濃密。
金靈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楊戩呼吸一滯，而後心跳加速，一下更比一下快。
星光在她眼中綻開，他從金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似乎是一往情深的模樣。
夜風徐徐而來，金靈的髮絲掃過他的臉側，像是羽毛輕輕掃過心口，癢癢的。
被她髮絲拂過的地方迅速漫上的緋紅。
楊戩胸口微微起伏，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一種金靈會吻上來的錯覺。
然而錯覺終究是錯覺。
一聲輕響，不知是誰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中。
金靈起身，月色下，她轉身離去，待走到門口處，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微微回眸，卻並沒有看楊戩，輕聲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話畢，她關上房門，不一會兒，屋裡的長明燈滅了。
楊戩坐在石凳上，眼神略有些迷茫。
金靈這是，生氣了嗎？
他與金靈現在相對而坐的關係，已經比他預想的好上許多了。
可人心就是這麼容易不滿足，他不僅僅想與她相對而坐。
他想與她有更深一步的關係。
果然還是他太著急了。
楊戩啞然失笑，將黑棋與白棋收在各自的玉盤內，而後出了金靈的院子。
截教弟子各有自己居住的地方，楊戩作為一個時常與截教作對的闡教的掌教，自然沒有這般好的待遇。
多寶又被他認元始天尊做師父搞得有些煩，故意將他的住所安排在了蓬萊島最為邊緣的地方。
金靈的住所在蓬萊島的中心，兩處相距甚遠，楊戩原本是可以駕雲過去的，但今夜不知怎地，他並沒有駕雲。
而是優哉遊哉地走在路上，一步一步往回走。
夜風拂面而過，楊戩的嘴角一點一點翹了起來。
走了半刻鐘，楊戩終於走到多寶給他安排的住所。
那是極為邊緣的地方了，還能聽到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聲音。
楊戩伸手開門，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楊戩。」
楊戩回頭。
他的屋外，是一圈濃霧，非截教弟子，根本走不進來蓬萊島。
「楊戩是你嗎？」
那聲音自濃霧中傳來，是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子的聲音。
楊戩微微皺眉：「慈航。」
慈航的氣息並不穩，甚至還有些亂，但聽到楊戩的答覆，她穩了穩心神，道：「你告訴我如何救師父，我告訴你如何救金靈。」
楊戩目光一凜：「金靈道友是聖人，無人能夠害她。」
慈航輕輕一笑，聲音不再似剛才那般急切，道：「你知道如何救師父，對不對？」
而後是一聲極輕極輕的低喃：「我就知道，師父沒有死。」
「他是聖人，怎麼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活在傳說中的陸壓：
請給我一點牌面，謝謝
第59章
楊戩微微皺眉，以前他怎麼沒有看出來, 慈航竟然這般在意元始天尊呢？
他記憶裡的慈航, 可不是這般重情的仙。
元始天尊隕落時, 慈航第一時間便跟燃燈一起叛教去西方教了，一點留戀也沒有, 走的乾脆俐落。
經歷封神一事後，楊戩對於叛教之仙一點好感也無，那種在最需要人説明扶持共度難關, 卻被人狠狠在後背捅了一刀的事情, 讓人永遠都沒有辦法去釋懷。
若慈航僅僅只是為元始天尊而來, 楊戩是不屑于理會她的，可她提及了金靈, 讓楊戩不免有了幾分遲疑。
雖然他知道金靈是聖人之體, 除非自己作死, 否則旁人是害不了她的, 可事無絕對，元始天尊不也一樣被天道給折騰死了嗎？
誰知道天道下一步目標會不會是金靈。
楊戩道：「師父死沒死, 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元始天尊隕落的時候, 他還在商周戰場上, 而慈航是在麒麟崖上，這種事情，慈航應該比他清楚才是。
萬籟皆寂, 周圍只剩下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礁石的聲音。
在楊戩幾乎以為慈航已經離開了的時候，慈航的聲音又響起了：「你告訴我, 我該如何救他。」
「師父是聖人，他不應該這麼輕易——」
「慈航！」
楊戩打算了她的話，冷聲道：「此乃闡教內務，你已經叛去西方教，師父死活與否，與你有什麼關係？」
「闡教從不出叛徒，這一點，你應該明白的。」
「我沒有！」
慈航咬著唇，眼下有著淡淡烏青，夜風一吹，她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她手指掩著唇，鮮血從她的指縫中溢出，強撐著精神，與楊戩道：「你只需要告訴我，如何救他便好。」
「至於救活他之後，他要我挫骨揚灰，我也認了。」
慈航擦著嘴角的血跡。
她變成楊戩的模樣，與聞仲的那一戰，雖有燃燈相助，但對她的損耗也頗為嚴重，若不是不然，她不會連現在一個小小障眼法都越不過去。
「作為交易，我可以告訴你，有人要害金靈。」
說到金靈，她眸光微暗。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慈航再清楚不過。
元始天尊是一個極為重秩序的人，又頗為嚴苛，他並不是一個溫柔的，可他為數不多的溫柔，全部給了金靈。
金靈在麒麟崖是一個不能提及的名字，慈航來的太晚，不曾知道那些曾經過往。
她來的時候，金靈已經不在了，只有她偶然看到的一張被元始天尊保存的極好的畫像。
元始天尊看那副畫的時候，眼瞼微微垂下，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霾。
那一刻，慈航清楚地發現，她是羡慕著畫中人的。
後來秘而不宣的情愫一發不可收拾，慈航第一次見到了金靈。
三教大朝會上，金靈與聞仲結伴而來。
紅衣的聞仲眉目淩厲，淡金色衣緣的金靈清清冷冷，宛若一對璧人。
二人在蒲團坐定，不知聞仲說了什麼，金靈眉頭舒展開來，眸中漫上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
慈航幾乎是下意識地去瞧元始天尊的反應。
元始天尊高坐一端，臉上的冷峻之色一如往常，只有手指久久在經書上停留，過了許久，他冷聲說上一句，肅容。
夜風拂面而過，慈航的身影晃了晃，視線越來越模糊。
意識徹底消失前，她仿佛看到那個人又走了過來。
他穿著鴉青色的袍子，鋒利的眉眼，微微下垂的嘴角，極具威勢，卻又讓人莫名的感覺安心。
一如初見時，他身披月色而來，大手一揮，給她遮去了漫山的風雪刺骨。
慈航再度醒來之時，身處陣陣花香之中，她抬眉，便看見了坐在一旁的金靈消瘦的身影。
金靈道：「是你假扮楊戩傷的仲兒？」
她話不急不緩，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壓迫感，壓得慈航幾乎有些喘不過氣。
「是。」
汗水濕了慈航鬢間的發，她低咳一聲，虛弱道：「西方教的兩位聖人，要闡截兩教自相殘殺。」
金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之前也是闡教的弟子。」
「師父沒了，我便不是了。」
慈航道：「我只是師父的弟子。」
金靈不可置否。
慈航環顧四周，不見楊戩，強撐著精神做起來身子，問道：「楊戩呢？」
楊戩坐在昨夜與金靈下棋的石凳上。
慈航與金靈的對話陸陸續續傳入他的耳內。
捏起棋子，將棋盤還擺成昨夜他們下棋的局面。
突然間，慈航的聲音高了起來：「師父明明對你這麼好！」
而後是一段劇烈的咳嗽，咳嗽之後，慈航的聲音低了下來：「師父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可他為數不多的溫柔，全部給了你。」
楊戩捏著棋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從棋盤轉向金靈視窗處。
他和慈航的看法完全相反，他覺得，元始天尊無論是作為一方掌教，還是作為一個聖人，又或者說作為一個師父，他都是無可挑剔非常出色的，可若是作為一個道侶，元始天尊卻不合格。
元始天尊對金靈的好，遠沒有他的壞來的多，他對金靈的稱呼，句句都很紮心，什麼不男不女，什麼螻蟻，若換上一個脾氣暴躁點的女仙，只怕早捋了袖子抓花他的臉。
金靈疏離的聲音傳來：「我會想辦法找到他最後一縷神識，但不是因為我倆之間的往事，而是因為，我不需要承他的情。」
「至於你，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傷養好之後，跟著大師兄回西方教。第二...」
金靈目光掠過窗外花蔭下的楊戩，道：「沒有第二。」
「闡教從不出叛徒，你回麒麟崖只會死路一條。」
慈航劇烈喘息著，金靈把一枚金丹放在桌上。
陽光下，金丹折射著好看的光澤。
金靈道：「我不殺你，是因為仲兒沒死，若仲兒死了，你，燃燈，准提，接引，統統都要給他陪葬。」
慈航握著金丹，手不可自製地微微發抖，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了一會兒金靈，又把視線轉向其他地方，低聲道：「你這幾日，會變得頭暈嗜睡，再過幾日，你身體的某一處會開始變得很疼。」
「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你會七竅流血而死。」
慈航咽下金丹，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我不白吃你的金丹，告訴你這些，是要你早些做防備。」
楊戩的棋子在棋盤落下，金靈走出了房門，楊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金靈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截教眾人都沒有開創教派的經驗，多寶求助通天教主無門，想了想，把主意打到了人教掌教老子的身上。
三清之中，最為淵博通曉百家的，就要數老子了。
雖然，他教徒弟的本事實在不怎麼樣，心思也難以琢磨，但想了想準備大幹一番的決心，覺得還是需要去造訪老子。
封神之戰已經進入尾聲，闡教西方教元氣大傷，再也難以與截教相抗，老子素來是個極為聰明的，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向截教發難。
更何況，多寶也隱晦地得到了一些關於西方教的秘密，比如西方教剛剛創立時，老子曾暗地裡給過支持。
因此，多寶更加堅定了去找老子的決心。
西方教誰當掌教不是當，准提接引既然難成大器，那便退位讓賢好了！
通天教主對多寶去找老子的態度無可無不可，他這會兒正忙著折騰准提道人，實在難以抽出功夫去陪多寶走這趟。
至於老子會不會對多寶發難，通天教主則沒往著方面想。
老子一直是一個極為看形勢的人，除非他腦袋抽風了，才會這個時候沖出來與截教對立。
截教一家獨大的局面徹底形成，老子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與截教翻臉的。
金靈陪多寶一起去找老子。
楊戩想了想，也一同前去。
闡教的金仙們現在被雲霄收在混元金鬥裡，雲霄又被准提收在太極圖裡，仙都不在了，楊戩一個人回麒麟崖也沒甚意思，還不如跟金靈一同前去。
慈航說的話，金靈雖然沒有放在心上，楊戩卻擔心的很。
三人同去找了老子，剛剛落下雲端，便見玄都施施然淺笑而來。
玄都打了個稽首，溫聲道：「三位道友好，我家師父等候諸位多時了。」
楊戩眉頭微動，玄都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對多寶道：「多寶道友，請這邊走。」
而後目光落在金靈身上，溫柔一笑，道：「金靈師妹，你走這扇門。」
金靈正欲前行，楊戩拉住了她。
指尖相錯間，楊戩微微一頓，金靈抬眸，楊戩道：「我陪你一起。」
「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誦讀經書的聲音忽然響起，楊戩眼前一花，面前已經沒有了金靈的身影。
入目的是一片雲霧繚繞的白。
雲霧環繞的臺階之上，白髮的老子一身道袍，高坐上面。
楊戩體內的蓮子變得灼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老子出現的那一瞬，嗡鳴不止。
老子緩緩睜開眼，看著臺階之下的楊戩，道：「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你說，是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不是
今天520，祝大家節日快樂！！！
準備寫番外辣
小天使們想看誰的番外呢~
第60章
楊戩是不太瞭解老子與金靈的恩怨的。
畢竟萬年之前，楊戩還沒有出生。
不止是楊戩, 就連現在三教金仙們, 也對當年之事知之甚少。
萬年之前的那場劫難, 離他們太遠太遠了。
如今楊戩所瞭解到的，與大多數金仙一樣：作為三清的其中之一, 老子突然抽風，竟然與天道搞在了一起，更有甚者, 還暗搓搓地參與了算計元始天尊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老子素來不問世事, 追求個無為而治的性子，能讓他劍走偏鋒到這種境界, 金靈以前, 是做了多戳他心窩的事情啊？
然不管金靈之前做了何事, 老子今日的這句話, 都是一個坑，無論楊戩如何回復, 都是錯的。
「天行有常, 不為堯存, 不為桀亡。」
楊戩說完，微微抬頭，瞧見老子一動未動, 一副興致寥寥的模樣，楊戩手指摩挲著嗡鳴不止的墨玉扳指, 繼續道：「天有其時，地有其才...」
老子抬了抬眼皮，楊戩話音一頓，繼續道：「人有其治。」
想了想，楊戩這般回復著。
其實從老子與金靈幾次交鋒，不難以看出，他們的分歧點在哪，以至於楊戩很容易便腦補出了萬年之前的恩恩怨怨。
聖人都是記仇的。
很早之前，楊戩便明白這個道理，明白這個道理之後，不免對金靈有了幾分擔憂。
旁人都說金靈證道成聖了，世間再無人能傷及她的根本，可楊戩還是擔心，前不見剛剛隕落的元始天尊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雖說元始天尊的隕落也有元始天尊自己作死的一部分原因，但他的隕落，還是給楊戩留下了一個不大好的印象。
號稱不死不滅的聖人，也是會死的。
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都會死，那麼金靈呢？
楊戩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抬頭看著老子。
都道聖人以下皆螻蟻，但老子若想對金靈不利，那麼，他願意以卵擊石。
那個清清冷冷的影子，仿佛嵌入了他的血液一般。
原來他的願望僅僅只是，封神之後，他與她相對而坐，尚能共飲一壺熱茶，隨著封神之事的推移，他慢慢發現，他的心願，不止於此。
他想要與她有更深一步的進展，他想每一日都與她在一起，仙的壽命是無窮無盡的，可一想到與她在一起，他便對未來枯燥煎熬的生活多了一分期待。
她現在不喜歡他，沒有關係，他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去互相瞭解，互相浪費，總有一日，她會習慣他的存在。
就像習慣每日醒來，花香撲面。
楊戩道：「敢問道友，金靈何在？」
若以輩分論，楊戩要喚老子師伯，但若以三教掌教的身份來論，他這一聲道友，還是能夠叫的。
高坐在臺階之上的老子微微一笑，半斂著的眼睛有著幾分迷離，他沒再與楊戩討論聖人天道，也沒有回答楊戩關於金靈的問題，而是道：「若她不日便會死去，你會如何？」
楊戩輕撫著墨玉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頓，漂亮的桃花眼微眯，死死地盯著老子，一字一頓道：「替她報仇，萬劫不復，在所不惜。」
「是了。」
老子一聲低喃：「我也是這般想的。」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
另一端，老子與金靈相對而坐。
桌上的杯中茶飄著嫋嫋的煙霧，金靈於煙霧繚繞中抬頭。
坐的近了，金靈才發現，原來老子也是一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
與元始天尊的侵略性威嚴，通天教主的俊美無儔不同，老子更像是一杯倒在杯中半日的茶，他就靜靜地坐在那，不爭不嚷，莫名的讓人的心都跟著靜了下來。
他的眉眼沒有元始天尊那般淩厲冷峻，也沒有通天教主那般的瀲灩風.流，他眉目溫潤的很，沒甚棱角，略帶著幾分慵懶迷離之氣，他像是剛剛睡醒，又像是絕對清醒。
讓人永遠也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而事實上，老子的確是一個讓人很難琢磨的人。
元始天尊心思深沉如斯，金靈尚能察覺他的情緒，而當面對著老子時，金靈發覺，老子就想一團雲，一汪泉，他不主動說出他的心思，你永遠也覺察不出。
老子懶懶抬眉，聲音不急不緩：「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金靈點頭。
他確實做到了，不插手封神之事，讓截教大獲全勝。
金靈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來的路上，金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當年之事，她七功八過，沒什麼可值得炫耀的，若老子的要求她能夠辦得到，那她是會去做的。
當然，除了讓她去死，以及傷害截教同門的除外。
無數次的死裡逃生才撿回來的命，她不說多珍貴吧，但她還是惜命的。
小狐狸竄了過來，跳到老子懷裡，老子輕撫著她的頭，眉目之間柔和了幾分。
老子低頭，垂眉給小狐狸梳理著皮毛，道：「她和禹王有個孩子，我找他不到。」
「你幫我找他。」
「就這麼簡單？」
金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子把元始天尊都給弄死了，到她這裡，就只讓她找個孩子？
「自然不是。」
「...」
...果然是不能對老子報任何期待。
老子輕輕抱起小狐狸，小狐狸漂亮的眼睛對上金靈，水汪汪的，甚是可愛。
金靈心下一軟，下意識把小狐狸接在懷裡。
老子道：「助她成聖。」
「！」
金靈一個手抖，險些把懷裡的小狐狸摔在地上。
小狐狸懵懵懂懂的，抬起狐狸頭看著金靈。
金靈深呼吸一口氣，道：「師伯對弟子誤會頗多，何人成聖，何人成不了聖，一看運道，二看天命，不是弟子所能左右的。」
老子的目光只在小狐狸身上停留，聽到金靈的話，淡淡回應：「很快便是你能左右的。」
小狐狸身上軟軟的，猶如人間的嬰兒一般，金靈久不接觸這般脆弱的生靈，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傷了小狐狸，屆時以老子記仇的性子，指不定心裡又會如何算計她。
金靈把小狐狸遞給老子，片刻之間，便想明白了老子的意思。
昊天上帝與天道的爭鬥終究會有一個結果，萬年之前，昊天上帝便不是天道的對手，萬年之後，昊天又怎爭得過天道？
更何況，世界萬物在，天道便不會消亡。
天道雖然不會消亡，但天道沒辦法以實體生存下來，必須要借助聖人之體。
聖人與天道相輔相成，誰也弄不死誰，天道想要借聖人之軀，哪裡是這麼簡單的？
除非那個聖人心甘情願與他融為一體。
可如今的聖人之軀滿打滿算才有六個，且是將已經死了的元始天尊算在裡面的。
元始天尊身懷八.玄功，屍體永遠如生前模樣，但他的意識已經不在了，天道沒辦法用他的身體的。
准提接引太弱，未必能完美地與天道融為一體，老子與通天教主是有創世之能的，天道若是想借用他們的身體，只怕老子通天分分鐘滅世再創世，而與昊天上帝一本同源的金靈，則成了最為切合天道的選擇。
金靈微微蹙眉，天道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真是一點太符合天道一貫的行事風格了。
「若真如此，小狐狸運道到了，我必然不會阻她證道成聖。」
金靈上下打量著老子懷裡的小狐狸，靈智未開，與普通狐狸並無二致，一點也無當年的塗山氏一族的通天之能。
若非小狐狸身上的靈氣特別純淨透徹，金靈幾乎懷疑，老子報錯了狐狸，弄了一隻人間的狐狸來念舊。
「女嬌與禹王的兒子，不是叫啟嗎？」
她依稀記得，啟創立了人間的第一個王朝，因為有禹王做後盾，還去昆侖山偷過瑤池金母的東西。
要知道，瑤池金母可是昊天上帝的姘頭，天地之間，誰人不給她三分薄面？
啟不僅偷了，還大搖大擺進出昆侖山好幾次，以至於瑤池金母都發覺了，發覺之後，笑眯眯地送了他一堆東西，說，下次再來。
恩，下次再來，這很符合欺軟怕硬的瑤池金母人設。
後來的啟壽終正寢，他所建立的夏朝也被後人津津樂道，這樣一個有證可考的人物，還需要她去推衍蔔算嗎？
翻翻人間的史書，就能找得到。
哪曾想，老子輕輕搖頭，眸中閃過一抹黯然：「是他，又不是。」
「夏王朝的君主啟，是他在人間的一部分，而他真正去了哪，無人得知。」
金靈微微抬眉，看著老子垂眸神傷，有那麼一瞬間，她心底突然生出一個想法，若她死了，誰會不顧一切，去尋找關於她的一切，去善待關於她的一切？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楊戩一身玄色衣裳，手持摺扇的身影再也揮之不去了。
老子的聲音像是從很遠之處飄來：「你去吧，有人在等你。」
周圍的迷霧漸漸散盡，老子懷抱小狐狸的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楊戩一身是血的身影。
原本化成摺扇的三尖兩刃刀恢復的原型，楊戩緊緊握在掌心，隨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警惕地看著周圍。
金靈的身影映入眼眶，楊戩呼吸一緊，身體先他一步做出了動作。
他長手一揮，將金靈攬在了懷裡。
熟悉的氣息迎了滿面，楊戩聲音微啞：「他沒有難為你？」
周圍的雲似乎停止了流動，鐵與血的鹹腥味讓金靈微微蹙眉。
恍惚間，她好像明白了老子的心情，又好像沒有明白。
——如果楊戩死在老子這裡，她會善待關於楊戩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老子：年輕人啊
不要覺得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要覺得有大把時間可以浪費
人生是一條沒有回頭路的修行
一旦錯過，便再也找不回了
以上，也是我想說的話QAQ
老子是個矛盾體
道理他都懂，但他還是意難平
再怎麼是聖人，也沒辦法坦然面對最好的朋友和暗戀的女神死去的事情
所以會暗搓搓配合天道搞事
搞完事發現，日子還要過啊
以至於有了現在的反應
嚴格來講，老子才是金靈感情路上的啟明燈
沒有老子事情的刺激
估計金靈這輩子都開不了竅23333
第61章
這種念頭一旦生出，便再也揮之不去了。
她將楊戩母親瑤姬的魂魄養在了蓬萊島, 再等數月, 瑤姬便能恢復人形, 還有楊戩的妹妹楊嬋，如今也在蓬萊島。
如果楊戩死了, 她會幫助瑤姬恢復神體，幫助楊嬋修仙證道，如果楊嬋想過凡人的生活, 她還會為她找一個如意郎君。
紛紛擾擾的情緒湧上心頭, 金靈抬眸, 看著楊戩，卻是沒有把他推開。
「沒有。」
金靈只看了楊戩一眼, 便移開了目光。
哪怕逆天而行也絲毫不膽怯的她, 在對上楊戩的那雙華彩流轉的眸子時, 莫名的有些心虛。
至於心虛什麼, 她卻說不清楚。
金靈是一個無論對什麼事情都淡然處之的性子，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 楊戩雖覺得認識她並不太久, 但也習慣了她的脾氣。
好像他們就應該這樣。
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瘦, 纖瘦的骨架有些硌人，但又略帶著一點軟，她的臉微微側到一邊, 臉上沒甚表情，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上淡淡的陰影, 談不上親密，也談不上疏離。
她的體溫不似凡人體溫的溫熱，她周身都是冰涼的。
觸手可及的冰涼讓楊戩回神，微怔之下，鬆開了她。
一句冒犯，二人似乎又恢復了原來的關係。
而與她肌膚相觸的那些地方，像是點著了火一般，慢慢開始發燙，一直燃到楊戩的胸口。
「我還以為，他要對你不利。」
平白抱了人一下，事後總要解釋一二，描補描補，楊戩也不例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偷偷地打量著金靈的表情。
只是可惜，金靈那張臉，實在難以讓人看出她的心情如何，心裡在想些什麼。
「原來有這個打算，現在沒有了。」
金靈的聲音是清冷裡略有些空靈的，尤其在這種雲霧繚繞的地方，總有一種她的聲音是由天際飄過來的一般，帶著一種極為不真實的感覺。
楊戩如墜夢境一般。
父母的大仇得報了，闡教保住了，那麼以後呢？
楊戩瞥了一眼金靈，以後他想和她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她想不想與他在一起。
認真論起來，金靈好像對誰都挺好，講義氣，護短，但同時也沒有對誰特別好。
當然，元始天尊除外。
在楊戩的認知裡，元始天尊做下的那些事，簡直就是渣男中的戰鬥機，正常女子根本忍不了，金靈應該不會喜歡他。
可轉念一想，金靈根本就不是正常女子，她看事情的角度也不是從身為女子的角度來看的，若以一個仙，或者聖人的角度來看，元始天尊的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聖，而且，他還是金靈入世以來第一個接觸的生物。
無論是聖人還是仙人，又或者是凡人，多少都會有些雛鳥情節，誰又能保證，金靈沒有呢？
楊戩腦袋裡亂哄哄的，原本的極有底氣，被一遭胡思亂想折騰了個乾淨。
哪怕金靈曾講說過，甚至再三強調過，她對元始天尊，是路人，是過去。
楊戩眸色暗了暗，金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與他，之前有些舊怨。」
金靈淡淡道：「如今，他要我做兩件事，便算一筆勾銷。」
對於這種事情，楊戩幾乎是下意識便覺得老子的要求是條坑
楊戩一下子從沒有底氣的坑中跳了出來，想也不想便皺眉問道：「他又為難你做何事？」
剛才老子還信誓旦旦，對他言道，他必殺金靈，哪怕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
基於老子的這句話在前，楊戩覺得老子的每一個要求都是處心積慮的，不懷好意的，以至於聽完金靈的話時，楊戩還有一瞬間的失神——這是他認識的那個老子嗎？
不是說聖人都是睚眥必報的嗎？
老子這臉變得有點快啊。
楊戩腹誹著，面上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篤定守靜的模樣，道：「也好，我陪你一起。」
金靈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將目光轉向一邊，道：「你不回麒麟崖？」
話一出口，金靈便有些後悔，他明明是她的徒弟，被元始天尊抹去記憶成了闡教中的人。
隨著封神之事的推進，楊戩的行為越來越符合一教掌教的風範，符合到讓她生出一種錯覺——楊戩的確應該是闡教中人。
仔細想想，在上一世，楊戩確實是闡教弟子，所以這一世，與闡教更加切合，仿佛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金靈又隱隱覺得這樣不對。
若真是如此，她與楊戩的那些師徒歲月，又成了什麼？
鏡花水月，笑話一場？
莫名的，金靈覺得有些煩。
這些煩不同於大劫將至的壓抑，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總覺得心口空了一部分。
玄都來講，說讓金靈楊戩先回，多寶被老子留下了，與他講解經義道法。
老子有求金靈，金靈倒也不害怕他對多寶下手，略微點頭，便準備下界。
轉身想問楊戩的打算，可一想楊戩之前的記憶全無，金靈便沒有了興致。
兩人回到地面上時，已經是人間的夜裡。
金靈推衍蔔算能力雖強，但需要與那人有關聯的東西，才能順利推算。
就好比，她之前推算聞仲，是聞仲在她掌心寫了字。
少年人的手指骨節分明，一筆一劃認真地在她掌心描繪著，她當時只被聞仲寫的字所吸引，完全忽略了聞仲那刻的表情。
如今想起來，才發覺自己究竟有多遲鈍。
「前面便是啟的陵墓了。」
楊戩的話打斷了金靈的回憶，金靈抬頭，只見破敗的小山丘整齊排列著。
百年歲月彈指過，當年叱吒人間的夏王朝早已被歷史的齒輪湮滅在史書的長河裡，但從那整齊有致的山丘，與斑駁殘破仍不減威嚴的石像中，尚能看出夏王朝曾經的繁榮昌盛。
「要進去嗎？」
楊戩上手指輕輕叩了叩石像，回頭對金靈道。
金靈走上前，輕輕撫摸著陵墓前的石像。
不知是不是禹王治水在人間留下的功德極大，以至於夏王朝雖然覆滅，但啟的陵墓並沒有遭到破壞，甚至連以偷盜墓中財寶為生的盜墓賊也不曾光顧。
只餘下經歷了百年風吹雨打而變得略有些蕭條淒涼的石像守著陵墓。
「不用。」
凡人都講究個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她沒有必要再無打擾啟。
金靈手指覆在石像上。
金戈鐵馬的殺伐中，她仿佛看到那個男子桀驁不馴的身影，他的目光看向被凡人奉為神聖之地的昆侖山，嘴角微微勾起。
他大刺刺地坐在蟠桃樹下，長腿隨意地蜷著，口裡吐出一枚桃核，狹長的鳳目微挑，略有些譏諷與不屑：「不過如此。」
蟠桃樹的粉與薄霧褪下，他坐在恢宏巍峨的宮殿中，手攬著舞女纖細的腰肢，舞女額間的花細晃眼，他醉眼迷離落下一吻：「今晚三更來找孤。」
他建立了空前強大的夏王朝，人們對他頂禮膜拜，歌頌讚揚，他站在城樓上看他的臣民，眼神寂寥，嘴角微勾間，卻又有著幾分戲虐。
金靈收回了手指。
這的確是一個開國君主波瀾壯闊的一生，沒有墮了禹王與塗山氏的一世威名。
楊戩道：「找到了嗎？」
「恩。」
金靈點頭，她能看到的東西，老子也是可以看到的，啟達成了禹王收復九州，平叛天下的夙願，在某些地方，他甚至比禹王還要出色。
「他在沉睡，所以師伯一直找不到他。」
金靈微微蹙眉：「待他醒來之後，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不記得禹王與女嬌，這樣一個他，是老子想要找的人嗎？」
人間晝夜溫差大，夜風吹動著金靈的發，她的發一向梳的整齊，只是偶爾還會有一兩縷髮絲垂在鬢間，楊戩伸出手，將她的碎發梳在耳後。
金靈睫毛微動，身體卻無以往的抗拒，仿佛習慣了一般。
楊戩道：「若你入了輪回，變成石頭也好，花草也罷，我也會守著你，哪怕你不知道我是誰。」
楊戩因用三尖兩刃刀的緣故，指上略有些薄繭，溫熱又粗粒的指腹輕輕擦過金靈的臉頰，金靈耳上一熱，嘴角抿了抿。
人間的星辰總是比蓬萊島的好看，亮晶晶的，像是情.人在眨著眼睛。
莫名的煩躁仿佛又湧了上來，金靈抬頭看著楊戩，忽然道：「你喜歡我什麼？」
捫心自問，她除了一身的修為，與一張漂亮的臉外，好像沒有能吸引人的地方。
在蓬萊島萬年，她早已認清了這個事實。
她做事死板，沒甚趣味，又不愛說話，遠不比無當雲霄受歡迎。
楊戩手指微微一頓，呼吸緊了一下。
他曾設想過無數次，金靈問他為什麼喜歡的畫面，或許會在蓬萊島，又或許會在麒麟崖，甚至就連聞仲在朝歌的院子都設想過，唯獨沒有想到，在一片寒氣森森的陵墓中，金靈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
果然人的想像力還是有限的。
金靈問的很是淡定，像是在說著今夜月色真好一般輕鬆隨意，她波瀾不驚，他也不好激動訝異。
只是壓下心頭那快要噴湧而出的悸動，慢慢地梳著她的發，故作平靜道：「喜歡了，便是喜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我不是在做夢吧QAQ
後面全是甜甜甜了！
各路道友都是神助攻！！
對了，暗示這麼明顯了
大家應該能猜到啟是誰了吧QAQ
第62章
喜歡了，便是喜歡了？
金靈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眉頭微微擰著, 眸光微閃, 像是秋水蕩起了波瀾。
她問的隨意，楊戩也答的平淡, 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他修長的手指微熱，還停留在她的鬢間，染得她的臉也跟著燙了起來。
沒有月色的夜, 星星便格外的燦爛, 灑在夜幕中, 像是散開了一地的珍珠絢爛。
星光傾瀉而下，灑滿人間的每一個地方。
金靈在漫天星光下, 微微抬起了頭：「我或許喜歡你, 或許不喜歡你, 我也說不清。」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 停在她發間的手指微微一抖，金靈繼續道：「所以, 你最好不要喜歡我。」
周圍靜了下來, 夜風好像也停止了一般。
楊戩的手指從她的發間滑到她的臉頰, 他指腹上略有些薄繭，在她臉側停留。
荒山的陵墓中並沒有火把，只有漫天的星河燦爛。
星光下, 楊戩的臉明明暗暗，聲音比白日裡低了一分：「我想試試。」
說完話, 他便抽回了手。
解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她微怔，楊戩低頭一笑，卻仍沒有停止動作。
楊戩道：「我以為，你會冷。」
金靈雖然個子高挑，但再怎麼高挑，也難以與楊戩相比。
楊戩的外衫披在她身上，拖了一點在地上，金靈垂眸看了一下腳尖，無可無不可地道：「走吧。」
「就這樣回去？」
「恩。」
「等一下，我給你一個東西。」
楊戩說完這句話，從她身邊離開。
山間的野草茂盛，人走在裡面看不到腳面。
楊戩俯身，因為是背對著她的緣故，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脫去外衫後，那束著的腰便露了出來，他的身材比她想像中的要瘦一些，整齊乾淨的衣擺與腰封，雍容中又有一種清俊之氣。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把握著的拳伸到她面前：「你應該沒有見過。」
握著的拳慢慢舒展開來，他掌心躺著一個用野草編成的小兔子，毛茸茸的，甚是可愛。
楊戩微微垂眉：「喜歡嗎？」
楊戩的長相是偏豔麗的，臉上的每一處都是濃墨重彩的精緻，這樣的長相，舉止輕挑風.流些似乎也沒什麼，可他偏偏並非這樣。
他一直是穩重的，沉著的，就連說喜歡她時，眼底也是內斂的歡愉，並不熱烈。
可在今夜他把小兔子遞給她的時候，他眼底像是綻開了的星河，星光一點一點擴散，最終落在她的身上。
金靈有一瞬的失神。
片刻之間，楊戩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內斂，眼波微轉，似乎帶了幾分委屈，道：「我以為你會喜歡。」
「喜歡。」
兩個字飄然而出，金靈從他掌心拿過小兔子，道：「我很喜歡。」
小兔子身上全是絨毛，帶著他淡淡的體溫，拿在手裡有些癢。
之前也有人用草給金靈編小兔子的。
是通天教主。
那時候通天教主還沒有收徒弟，他性子活潑愛動，覺得一個人在蓬萊島一點趣味也無，便時常來麒麟崖找元始天尊下棋，順帶著逗逗金靈。
有時候把金靈氣得狠了，金靈便不再理他，他便用野草編成各式的東西，湊到她面前，一邊笑，一邊扮鬼臉。
那時候元始天尊抿著茶，冷眼看著他們玩鬧。
金靈玩累了，便回房間休息，一覺睡醒之後，通天教主給她編的小東西又成了野草，亂七八糟地被人隨便仍在院子裡。
玩具沒有了，金靈哭的很傷心，元始天尊從屋裡走過來，揉了揉她的發，說昨夜鳳凰來了，金靈抽抽搭搭地回：「他怎麼這麼壞？故意弄壞我的東西？」
元始天尊手指微頓，問：「你很喜歡這東西？」
金靈沒有回答，只是把野草抱在一起。
過了良久，元始天尊的手指在她眼前勾了勾，她抬頭，元始天尊站在她面前，聲音低沉：「我帶你去後山。」
金靈一時間也顧不得哭了，牽著他的手，跟他到後山。
後山長滿了鮮花。
元始天尊掐了幾朵花，弄成一個不甚好看的花環，漫不經心地戴在她發上，道：「女孩子家，戴花好看，野草有甚好的？」
如今給她用野草編織小動物的通天教主遠在蓬萊島，給她編織花環的元始天尊已不再人世，時光的流逝總是會告訴你活著教會你什麼。
是珍惜當下，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斑駁的石像映入眼眶，金靈又想起原本無欲無求的老子，為了禹王與女嬌的後代不得不與她握手言和的場景。
老子不後悔嗎？
老子是後悔的吧。
如果重來，老子會做什麼？
禹王是他最好的朋友，女嬌是他最喜歡的人，如果重來，他大概不會像之前那般，從他們面前徹底消失，然後等到他們都死了，他才得知消息，跌跌撞撞來到人間，想要搜尋關於他們的一切。
都說聖人了無牽掛，不沾紅塵事，可老子的無欲無求明明更像求而不得，都道聖人不死不滅，與天同在，可元始天尊的隕落又來的那般突然。
他們甘心嗎？
未必吧。
紛紛擾擾的情緒湧上心頭，金靈抬眸，這一次，她終於沒再與楊戩的視線一觸而過。
她認真地看著楊戩，道：「或許，我可以試試。」
「試試喜歡你。」
如果有一日，她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她唯一的遺憾，大抵是沒有嘗過人間的情愛。
萬人之上她呆過，人人喊打她受過，千年的繁華如過眼雲煙，如今，她想試試她之前沒有感受過的東西。
楊戩似乎走了神，金靈喚著他的名字，他身體一凜，如臨大敵一般的凝重。
金靈看了看他，道：「我該怎麼做？」
「你，我，」
須臾之間，他又恢復了鎮定，深呼吸一口氣，對她道：「你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
金靈疑惑抬頭：「我在話本上看過...」
金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那無疑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風華無雙，在星光之下，泛著曖.昧的紅暈。
「我是不是該親你？」
金靈的動作與她的話一般快，唇角落在他臉上，很滑。
肌膚相觸，又很快分開，金靈落在她剛才吻過的地方。
好像，也沒有話本裡講的那麼神奇。
沒有那般驚濤駭浪的感覺，也沒有扒光他衣服的衝動，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落在他臉頰的吻。
金靈有些失望。
楊戩的腦海一下子炸了。
從陵墓處離開時，楊戩仍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麼。
金靈本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見此情況，更不會主動找話。
書裡和現實總會有些差距的，與人相戀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兩人各懷心思回了蓬萊島，金靈剛剛坐下，便接到老子的密音：找到了嗎？
金靈道：「找到了，也沒有找到。」
老子沉吟片刻，迅速明白了金靈的意思：「他不在這個時代？」
「可以這樣說。」
金靈突然想起，上一世被困在金剛琢裡聽到的一件趣事。
那是封神之後又過了千餘年，有人打上了淩霄寶殿，穿的是東海龍王送的壓箱底的戰鎧，拿的是禹王治水用的定海神針，偷吃完老子練的仙丹後，還把老子推了個倒栽蔥。
看似寬厚實則心胸狹抑睚眥必報的老子，居然不計前嫌還去幫他去收妖怪，雖然那些妖怪都出自老子門下，是老子故意在他取經路上設下的試煉。
那人的師父，是一個極具有傳奇的人物，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通曉佛道兩教，來無影，去無蹤，神通廣大如多寶，都覺察不到他的來歷。
當時金靈並未太在意這件事，如今細想起來，裡面的事情便很值得玩味了。
老子乃道教之祖，後又化胡為佛，故而通曉佛道兩教。
也可以這樣講，世間通曉兩教的，也只有老子一人。
而值得老子隱藏身份教的那個人，又會是誰？
那人踏碎淩霄，桀驁不馴，滿天神佛於他眼中，不過泥塑凡胎，定海神針一揮，天翻地覆。
佛法無邊如多寶，也不過堪堪壓他五百年，五百年歲月彈指過，五百年之後，他去心魔，削戾氣，從輕急冒進不分輕重，到返璞歸真，眉心一點殷紅，身披袈裟成佛。
但那時候的他，依舊嫉惡如仇，初心不改。
他入了佛門也入了道門，他心有大愛與大恨，他被後人贊為鬥戰勝佛。
滿天神佛壓不住他，他只會越挫越勇，他是孫悟空，佛教的鬥戰勝佛，道教的齊天大聖。
金靈一笑，道：「師伯莫急，天機不可洩露，他會醒來的。」
老子輕歎一聲：「但願如此。」
趙公明例常送來人間的話本，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楊戩的壞話。
金靈扶額，隨手翻了一頁。
金烏之光透過層層雲霧落在書頁上，金靈有一瞬的眩暈。
許是看書久了，金靈合上了書，抬起頭，才發覺，不知何時，楊戩已經來到她的院子。
楊戩掃了一眼她手裡的竹簡，輕車熟路在她面前坐下，順手拿起她面前的茶，抿了一口，道：「你平時看這些書？」
趙公明剛走，茶還是熱的。
金靈眉頭微動，點頭道：「打發時間。」
抬眉看了一眼他喝下的茶，想到了剛才書裡的內容。
按照書裡說，他們這是間接性的接吻了？
一瞬間，金靈的臉白了一分。
作者有話要說：
接吻了！
四捨五入就是滾床單了！！！
蠢作者腦洞有點大
以前翻書時看到大禹媳婦給他生了石頭
大禹說還我的娃，於是，石頭裡蹦出來了啟
啟這個人呢，偷過西王母的東西
好音樂
然後，我就想到了大聖
恩，同樣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大聖用的兵器還是大禹留下的
完了這兵器還是老子造給大禹的
然後，我就腦洞大開了╮(╯▽╰)╭
恩，我是大聖腦殘粉
曾萌過各種大聖邪教2333
不說了，怕帶壞小朋友╮(╯▽╰)╭
說點正能量的
個人觀點，取經是一場修行
是大聖從不成熟到成熟的一個過程
最後的鬥戰勝佛，實至名歸
當然，大鵬鳳凰這種BUG級人物就不要討論了
這倆無論在西游還是封神都是外掛加身！
第63章
金烏之光經過盤旋在蓬萊島上層層的雲霧過濾，落在金靈身上時, 只剩下淡淡的淺金色的光暈。
那光暈好看的很, 環繞在人的周圍, 有一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金靈的目光在楊戩臉上停留。
他看上去平靜的很，一點也沒有喝了她的茶, 被她發覺的不自然感，往那一坐，瀲灩的眸色瞧著她, 無端地給人一種錯覺, 仿佛他倆就應該這樣, 那杯她抿了一口的茶，他喝了便喝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逆著光, 楊戩的眸子裡仿佛有著一個漩渦, 讓人望了之後再也出不來, 金靈偏過臉，錯開了目光。
好在楊戩也沒有一直盯著她看, 見她移開視線, 便低頭掃了一眼半合著的話本, 道：「你有沒有算過封神的人數？」
楊戩隨手翻開一頁話本：「我粗略算了一下，三百六十五正神，怕是——」
話未說完, 手上一抖，抬頭看向金靈, 眼底閃過一縷疑惑。
金靈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沒有絲毫人間煙火氣的舉止風華，在楊戩的印象裡，金靈縱然看書，看的也是人間史書，經典詩文，直到楊戩看到書頁上那讓人臉紅心跳的隻字片言。
金靈的目光微微偏了過來：「怎麼？」
瞧見楊戩在看她的話本，她眸光微轉，坦然道：「你也看這個？」
楊戩曲拳輕咳：「以前看。」
以前要追溯到很久很久的以前，他如獲至寶弄來了幾本，偷偷地躲著父母看，一邊看，一邊幻想著，他以後要娶的那個人，是不是如話本裡描述的一般，有著傾城的容貌，溫柔的性子，眼底心裡，只有他一個人。
想起那段童真歲月，楊戩一笑，道：「只是沒有想到，你也會看這個。」
金靈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以後你便懂得了。」
仙與人不同，人只有幾十年的壽命，一生為生存拼搏，而仙不同，仙的壽命太長太長。
漫長的歲月裡，除卻修身養性，總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若是不然，該怎麼熬過這與天同在的永無止境的時光？
金靈看了看楊戩，他還太年輕，不懂得擁有無盡的壽命意味著什麼。她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只覺得不老不死真好，這樣可以每天去摘花戴。
麒麟崖後山上是一片極美麗的花海，她的腳步走過了花海的每一處角落，她至今都能想得起，每一處開了什麼花，有著什麼樣的石頭。
活得久了，便有這點不好，動不動便容易回憶過去，其實過去並不見得那麼美好，只是那些時光再也無法重來，故而記憶會將它美化，美化成夢境般的不真實。
金靈倒了一杯水，垂眸問楊戩：「你剛才說什麼？」
「三百六十五正神怎麼了？」
既然無法回到過去，那便珍惜當下吧。
她能感覺的到，她對楊戩，與別人並不同。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言說的感情，不是師徒情，也不是同門誼，跟他在一起，她很舒服，也很放鬆。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
楊戩身上淡淡的淺金色光圈看的久了，便有些眩暈，金靈並起兩指，輕扶著額頭。
「封神榜上的三百六十五正神，人數不夠。」
楊戩餘光看到她手扶額頭，精神不濟的模樣，手指微微在書簡上停留，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金靈揉著太陽穴，微眯著眼，一邊想著封神事，一邊回答道：「大概這幾日太累，略有些犯困。」
楊戩呼吸一緊，瞬間便想起了慈航說過的話——有人要害金靈。
初時沒有感覺，只會嗜睡，待到一定時間後，金靈便會無比痛苦地死去。
楊戩心下一驚，手裡的書簡滑落，楊戩站了起來。
他走到金靈面前，俯下身，對金靈對視著：「你還記不記得慈航說過的話？」
「那些話你也信？」
金靈剛睜開眼，便看到楊戩離得極近的臉。
他的眼睛裡泛著水光，正專注而又認真地看著她。
因為離得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間灑在她臉上的溫熱氣息。
金靈心跳停了半瞬，而後開始不再受控制，一發不可收拾。
楊戩突然把她抱在懷裡，很緊很緊。
楊戩的臉埋在她的發間，聲音低低的：「我怕。」
蓬萊島上的清風很暖，金烏之光淡淡淺淺，楊戩乾淨的男子氣息縈繞在金靈周圍，有那麼一瞬間，金靈仿佛回到了初見楊戩的那一天。
金靈默了默，道：「我不會死。」
「聖人是不會死的。」
楊戩的聲音帶著不知名的情緒：「師父死了。」
無論多少次，金靈都無法習慣楊戩喚元始天尊師父，但沒有辦法，元始天尊抹去了他腦海中，關於她的所有記憶，他所記得的，都只是元始天尊甚是看重他的片段。
金靈垂眸，道：「我和他不一樣，我不會故意找死。」
再糾結這個問題，又要追溯到萬年以前她和元始天尊的恩怨，金靈不欲再談，輕輕掙開楊戩，道：「你剛才說什麼？」
「封神人數不夠？」
楊戩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金靈看。
金靈歎了一口氣，道：「我用天命以證大道，現在無論是三清，還是天道與昊天，都殺不死我。」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陸壓的釘頭七箭書和斬仙飛刀，對我都沒有用。」
楊戩閉了閉眼，眼底閃過一縷無奈。
道理他都懂，可他還是擔心。
罷罷罷，大不了他暗自去調查也就罷了。
楊戩道：「不錯。」
「此番封神，因為咱倆的緣故，三教弟子損傷極小。我曾私下算過，只怕人數連兩百也不曾有。」
金靈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
「此事找哪吒。」
沒有聖人與金仙們的幫助，西周的戰力完全無法與殷商相抗，縱然截教弟子有心送死求上封神榜，西周也無法殺死他們。
這種情況下，要經歷殺戒的哪吒便顯得極為可親可愛了。
金靈楊戩找到哪吒時，哪吒正與龜靈聖母鬥著法。
若以實力來論，哪吒原不是龜靈聖母的對手，但龜靈聖母心性.愛玩，又尤其喜歡小孩子，長相俊美，不苟言笑，又有些偏執的哪吒，便頗得她的心了。
龜靈聖母一邊與哪吒鬥法，一邊指導哪吒：「你不能這樣，下次你從這般出招。」
指導完了例行公事埋汰一下太乙真人：「有著太乙那種師父，你修煉到這種程度，實在太不容易了！」
「你若是我的徒弟，闡教十二金仙都不是你的對手。」
哪吒目光一凜，出手越發快。
龜靈一邊躲，一邊嚷：「哎哎，說好不生氣的！」
「喂！別打臉！」
練武場上一陣雞飛狗跳後，龜靈聖母一腳踩在火尖槍的槍尖，一手按著乾坤圈，一手攥著混天綾，稍稍用力，哪吒便動彈不得。
龜靈看著哪吒，笑著道：「別氣別氣，這麼好看的臉，生氣就不好看了。」
說話間，還想用攥著混天綾的指節去蹭哪吒的臉。
楊戩與金靈來到練武場，看到這一幕，楊戩曲拳輕咳，金靈微微蹙眉，手一揮，龜靈聖母現了原形。
一隻巨大的烏龜背對著地，四肢朝天，滴溜溜地打轉，龜靈的聲音從龜殼中傳了出來：「師姐，我錯了~」
金靈冷著臉，道：「知道錯在哪裡嗎？」
龜靈道：「我不該貶低玄門道友。」
金靈道：「既然知道錯了，那便曬上半刻鐘吧。」
龜靈：「...」
哪吒手指一下一下地攙著混天綾，看看龜靈，又看看金靈，猶豫了一會兒，垂眸道：「我沒生氣。」
金靈看了他一眼，道：「知道。」
「那你為什麼...」
楊戩用摺扇拍了拍哪吒的肩膀，道：「三教本是一家。」
哪吒動作一頓，抬頭看著金靈。
在他的認知裡，金靈雖然不如其他截教弟子一般自負，但對於闡教的弟子，也是有點看不起的，她救他，也不過是因為楊戩的情分罷了。
而今日，她居然為了龜靈的一句話去懲罰龜靈，徹底地刷新了她在他心裡的印象。
金靈沒有過多解釋，而是道：「我今日找你，是為封神之事。」
「你殺戒未滿。」
金靈手指併攏，在空中虛劃一下，練武場上，憑空出現一個巨大的螢幕。
裡面盡是截教的弟子，有些他見過，有些沒有見過。
金靈指著畫面中的截教弟子，道：「他們想入封神榜，但苦於仙緣不夠，無法肉身成神，故而只能死後上封神台。」
哪吒疑惑點頭，截教弟子不死上不了封神台，跟他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她想讓他殺了那些弟子？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聽金靈認真道：「你殺戒未滿，正好趁此機會應劫，應劫之後，封神臺上，自有你的一席之地。」
哪吒：「...」
怕哪吒誤會，金靈又添上一句：「與他們不同的是，你是肉身成神，上封神榜之後，仍可以繼續修煉。」
哪吒僵硬轉身，一臉複雜地看著金靈。
三教聖人都怕本派弟子死的多，金靈卻嫌截教弟子死的不夠多。
果然截教的萬仙來朝，不止是說說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月底了，公司事情比較多╮(╯▽╰)╭
雖然我努力擠出時間
但更新還是不太穩定QAQ
等忙完這幾天
我試試日萬補回來QAQ
第64章
哪吒面無表情地點頭，答應了金靈。
都道三教原本是一家, 但玄門三教之間, 差距大到讓他幾乎有些接受不了。
若非金靈手下留情, 只怕闡教現在，只剩下他與楊戩了。
哪吒看了一眼楊戩, 他神色如常，大抵是在截教呆的久了，已經習慣了闡教與截教之間的巨大差距。
闡教掌教尚且如此, 哪吒更沒什麼值得糾結的了, 風火輪一登, 便準備飛向人間。
四肢朝天的龜靈聖母不忘向他告別：「早點回來啊，我等你繼續切磋。」
仿佛哪吒是出去轉上一圈般的輕鬆隨意。
哪吒：「...」
雲朵迅速往後面掠去, 海風迎面拂來, 蓬萊島上的生活歷歷在目, 哪吒忍不住想起了龜靈說闡教不懂得教授弟子的話。
二代弟子中, 闡教有十二金仙，十二金仙之上, 又有南極仙翁與燃燈道人, 而截教除卻數以千計的掛名弟子外, 還有八大親傳弟子，這八大親傳弟子裡，無論哪一個, 都是單挑闡教的十二金仙。
更有甚者，截教出色的三代弟子中, 也有不懼十二金仙的，就比如，金靈的大徒弟，如今以一人之力拱衛著殷商的太師聞仲。
認真對比過截闡兩教的弟子後，哪吒萬分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法術道行上面，闡教弟子著實難以與截教弟子相抗。
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另外一個事實也就呼之欲出了——闡教教授弟子的能力，確實比不上截教。
只不過，哪吒不願承認這個事實，畢竟在他心裡，師父就是師父，太乙再垃圾，在他心裡，也是最厲害的。
哪吒來到商周戰場時，想要上封神榜的截教弟子們已經整齊地排好隊，翹首以盼地等著他了。
其臉上的欣喜表情與迫不及待，只差扯個橫幅敲鑼打鼓來歡迎哪吒的到來了。
哪吒默默數了數，等著他的截教弟子雖然多，但與封神榜上的三百六十五正神相比，還是差了不少的。
金靈的聲音適時地傳了過來：「人間將相也有上榜者，待他們壽終正寢後，魂魄入封神台。」
凡人的壽命很短，不過寥寥數十年，沒必要為了著急上榜，而馬不停蹄忙著找死。
哪吒回了一句知道了，開始動手。
一縷又一縷的魂魄飛入了封神台，九天之上與昊天上帝爭鬥不休，以至於無暇顧及封神的天道終於覺察出不對勁。
天道分一縷神識去看下界的事情，看完之後，恨不得將金靈挫骨揚灰。
若沒有金靈與楊戩，封神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一切原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破壞三清關係，幫助老子弄死元始天尊，又假意幫助元始天尊，以奪元始天尊不老不滅的身體，可偏偏，金靈和楊戩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
元始天尊寧願冒著隕落的危險，也要助金靈證道成聖，老子又被她拉攏了去，西方兩個聖人更是上不得檯面，居然被一個小小的楊戩騙了！
事情到達這種地步，天道只好破釜沉舟，至於被他交給元始天尊的那枚蓮子，他卻是顧不得了。
元始天尊雖然把蓮子交給了楊戩，但並未告知楊戩蓮子是什麼，更何況，元始天尊已經隕落，世間再無人知曉蓮子究竟有什麼用處。
天道催動著法力，九重天之上，金光越發刺眼，昊天上帝眸光閃了幾閃，最終暗淡下去。
昊天上帝的身體轟然倒下。
與此同時，身在蓬萊島的金靈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抖，茶水灑出一些，楊戩抬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金靈放下茶杯，閉眼再睜開，眼底有著一抹悲傷，道：「昊天上帝的氣息消失了。」
楊戩眉頭微皺，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金靈繼續道：「或許是它徹底掌控了昊天上帝的，或許是...」
金靈看了一眼楊戩，輕聲道：「或許昊天上帝如元始天尊一般，隕落了。」
楊戩默了默，抬頭看著雲霧之上的天空。
天空並非清透的藍，一層一層金色的祥雲鋪滿上空，讓人瞧不清天上究竟有著什麼。
體內的蓮子隱隱發燙，似乎在叫囂著什麼，楊戩想起了元始天尊曾經說過的話。
蓬萊島上的清風伴著花香，輕輕拂過人的臉龐，楊戩收回目光，看著金靈，道：「或許這才是師父說過的，大劫將至。」
天道，左右著世界萬物的發展規律，它沒有實體，只是一團意識，
而昊天上帝，執掌天命，宇宙浩劫，江山更迭，人間福禍，莫不在他掌控之中，而如今，天道奪了昊天上帝的天命，更占了昊天上帝的身體。
聖人不沾因果，不死不滅，不入輪回，與天道相輔相成，誰也弄不死誰，可聖人之下呢？
體內的蓮子越來越熾熱，似乎在呼喚著什麼，楊戩手指按著胸口，眉頭緊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余光發覺楊戩的異常，金靈問道：「哪裡不舒服？」
楊戩微微抬頭，額間有汗珠順著臉頰滑落，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楊戩深呼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
「師父之前給了我一枚蓮子，要我誰也不許告訴。」
楊戩口中的師父，自然是元始天尊，無論聽了多少次，金靈也覺得逆耳的很。
金靈道：「那你無需告訴我。」
楊戩笑了一笑，道：「你不一樣。」
勉力伸出手，楊戩的手指輕輕地在金靈臉上拂過。
金靈側了側臉，楊戩道：「我對你毫無隱瞞，毫無保留。」
昊天上帝的氣息突然消失，各處聖人各有感應，正在與多寶講解經義的老子抬了抬眼皮，歎了一聲不語。
通天教主剛把雲霄從太極圖裡救出來，彼時正在噓寒問暖地與雲霄呆在一處，雲霄笑吟吟道：「師父也太大驚小怪了些，我又不是小孩子。」
話畢沒聽到通天教主的回應，雲霄抬眸，卻見原本吊兒郎當的通天教主眼睛微眯，殺伐之氣一覽無餘。
見此，雲霄眸中的笑意淡了幾分，手心翻轉向上，混元金鬥出現在她的掌心。
雲霄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撫弄著混元金鬥，話裡雖然還帶著笑，但聲音卻是冰涼的：「師父，出了何事？」
同在蓬萊島的准提與接引也感覺到了。
准提被通天教主折騰的沒有聖型，如一灘爛泥般堆在地上，接引道人眼神狂熱，驚呼出聲：「是老師！」
「老師終於得償所願了！」
准提道人低低笑出聲，沙啞的聲音刺耳：「這一天，終於來了。」
金靈帶著楊戩迅速地找到通天教主，四目相對，金靈道：「師父能堅持多久？」
通天教主隨意在蒲團上躺著，敞著的衣襟露著大片的肌膚，伸出手，道：「莫小瞧了為師。」
雲霄遞給他一杯酒，通天教主一飲而盡後，手指把玩著酒杯：「我才是天命。」
雲霄溫柔一笑，對金靈道：「召喚所有門下弟子回蓬萊島。」
看了一眼金靈身旁立著的楊戩，雲霄又補了一句：「闡教弟子也算上，都過來。」
金靈點頭：「辛苦師父了。」
聖人之力的加持下，天道想要改變截闡兩教弟子的命運，怕是要廢上一番功夫。
可是這樣並非長久之計，聖人天道本就是相輔相成，聖人干涉天命，只怕會給人間帶來劫難。
就如同，萬年之前的人間浩劫一般。
金靈眸色閃了閃，俯身在通天教主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雲霄前來扶她，金靈道：「師父，我去了。」
通天教主擺擺手，道：「去吧。」
他需要護住蓬萊島上的眾多弟子，沒辦法與金靈並肩作戰，去奪回天命。
金烏之光透過窗戶落了進來，顏色是好看的淡金色，與金靈身上的淡金色衣緣相得益彰。
有那麼一瞬間，通天教主仿佛又看到了萬年之前的金靈。
萬年之前的金靈，也是這般，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身影孤單決絕。
通天教主晃了一下神，喉嚨動了動，道：「別勉強，大不了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
金靈點頭，道：「好。」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殿門。
楊戩也隨之走出。
屋裡的通天教主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雲層，而後扭過臉問元宵：「楊戩那小子跟過去做什麼？」
雲霄重新續上一杯茶，道：「師父忘了，他身懷八.九玄功，是曆萬劫而不死的。」
「師姐只需要護住他的神識，天道便奈何不了他。」
說完話，雲霄低頭笑了笑，道：「這一次，師姐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人間，鳳凰山。
無當聖母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瑤池金母與昊天上帝所生的女兒，龍吉公主。
龍吉公主染完指甲，輕輕吹了吹，準備去染腳趾甲，抬頭一看，才想起無當聖母已經在這數日，於是不滿道：「你們三教內務，與我何干？」
無當聖母的好脾氣終於在龍吉公主染完手指甲染腳趾甲的動作中耗盡，上前拎著龍吉公主，道：「大劫將至，聖人之下無人躲得過去，你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無當：能動手還是不要去BB
月底事情多╮(╯▽╰)╭
我會努力更新的QAQ
忙完之後，下月會有加更掉落QAQ
第65章
其實在萬年之前，金靈便設想過她與天道針鋒相對的畫面。
換句話來講, 金靈不爽天道很久了。
萬年之前, 人間是一片煉獄, 凡人，飛禽, 走獸，無一不在生命線的邊緣掙扎徘徊，金靈去找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說此乃天劫, 非聖人之力可干預, 金靈再問，昊天上帝便不吭聲了。
金靈覺得奇怪的很, 在她的印象裡, 昊天上帝雖然待人都是淡淡的, 但並非冷心冷肺之人, 而如今，人間遭遇大難, 昊天上帝居然不讓任何人干預去這件事情, 著實讓人有些想不明白。
也就是那個時候, 金靈開始懷疑，掌控著昊天上帝軀體的，或許早已經變了人。
昊天上帝主張上天有好生之德, 而天道則推行天命有常，萬物有序, 不因一人一物而壞了規矩，兩種完全相左的意識在一起久了，便難免發生爭執，昊天上帝被天道所取代，似乎也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再後來的天道借昊天上帝之口，要求三教封神，建立天庭，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完善自己的勢力。
欲.望總是無窮無盡的，天道一朝掌控了昊天上帝，還想要三教俯首稱臣，更想成為這個世界上，唯它獨尊、一呼百應的存在。
烈烈的風吹動著金靈的衣擺，金靈望著雲端的昊天上帝。
不，現在已經是天道了。
昊天上帝雖然久居上位者，但氣質並不懾人，並不如元始天尊那般，望之讓人生畏，他是那種潤物無聲的尊榮華貴，看誰都帶著三分笑，笑裡有著胸有成竹的淡然自若。
而現在被天道控制的昊天上帝，是陰鷙懾人的，舉手投足間，尖銳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尤其是眯眼打量著人的時候，像是一條隨時都會給人突然一擊的毒蛇般。
「金靈。」
天道緩緩吐出這個兩個字，聲音隱隱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孤本想留你一條命。」
「如今你自尋死路，也怨不得孤不守承諾了。」
它曾經答應了元始天尊，要留金靈一條命，不過看著金靈這架勢，多半是留不了了。
金靈伸出手，飛金劍在她掌心化形，劍尖所指，劍影成陣，將天道圍在其中。
「萬年之前，是我沒能力殺你。」
金靈之前便動過弄死天道的心思，可惜那時候她只是個金仙，還沒有證道成聖，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才讓天道白白逍遙了這麼多年歲月。
「呵，」
天道冷笑：「螻蟻。」
劍陣齊發，一併攻向天道，天道周身亮起華光，華光之下，他緩緩走向金靈，不屑道：「三清都奈何不了我，就憑你？」
古往今來，聖人天道相輔相成，誰也拿誰沒有辦法，誰也弄不死誰，故而才能相安無事數萬年，若是不然，早一言不合便捋袖子上場了。
天道長袖一揮，太極圖漸漸顯形，黑白兩色不斷轉動著，強大的威壓之氣讓金靈臉色微微泛白。
飛金劍對於太極圖無用，金靈召出了四象塔與太極圖相抗衡。
天道比她想像中的強了很多，轉念一想，天道若是不強，又怎會從昊天上帝那奪了軀體？
天道尚是一縷神識時，便讓三清忌憚不已，更何況現在有了昊天上帝的軀體呢？
昊天上帝與金靈一本同源，本就免疫了金靈的許多攻擊，同理，天道借助昊天上帝對金靈的傷害，金靈也感受甚微，故而天道才會祭出太極圖。
太極圖的光芒之下，四象塔的華光越來越微弱，若繼續這樣下去，四象塔被太極圖吞噬只是時間問題。
太極圖本就集天地之靈氣，若再吸收了四象塔，那天下更無法寶能與之抗衡。
刺目的光芒越來越強烈，金靈仿佛又回到了萬年之前。
萬年之前，元始天尊讓她去做的事情，比現在還要兇險萬分，稍微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她聽完元始天尊的話，低頭不語。
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元始天尊端坐在蒲團上，半垂著眉眼，等待著她的答覆。
斑駁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臉上，她微微抬起了頭，看著元始天尊，道：「若我能活著回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元始天尊抬眉，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臉上，沉聲道：「你死不了。」
她笑了笑，道：「這可不一定。」
那時候的她，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哪曾想，她並沒有死成。
後來通天教主問她，怎就傻乎乎去做這件事了，難道不怕死，沒有牽掛嗎？
她搖頭說沒有。
其實她也怕死，但在那個生死存亡的關節，根本沒有時間讓她去害怕猶豫。
太極圖的光芒慢慢灑在金靈身上，金靈毫不猶豫反轉飛金劍，在掌心劃過，鮮紅的血液流出，瞬間滲入了飛金劍。
天道動作一頓，太極圖上的黑白兩色停止了流動。
聖人與天道雖然誰也弄不死誰，可是卻能同歸於盡。
金靈看著天道，淡淡道：「我既然來了，便沒有想過再活著回去。」
頃刻間，猩紅的血霧彌漫在九重天之上，金烏之光迅速地暗淡下去，意識即將消失前，過往的畫面在她腦海裡不斷閃現，最終定格在那夜天雷的麒麟崖。
天雷自三十三重天咆哮怒吼而來，強大的力量讓眾人不敢上前，唯有楊戩，一步一步走了進來，輕聲對她說，師父，我來陪你。
在那一刻，心中某些東西，開始悄然改變。
沒有日和月的天空，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蓬萊島上，通天教主閉關，以聖人之力，庇護著蓬萊島上的眾多生靈，雲霄作為目前島上最強的戰力，當仁不讓地替他護法。
趙公明不斷地在大殿中走來走去，煩躁不安道：「不該讓師姐一人過去的，那個東西強到變態，師姐不一定是它的對手。」
說完話，把目光看向龍吉公主。
因幾夜不曾合眼，趙公明的眼睛赤紅，又帶著些不滿，龍吉公主嚇了一跳，道：「看我做什麼？聖人都不是它的對手，我更不是了。」
經歷了趙公明的目露凶光後，龍吉公主終於察覺，無當聖母當真是截教最為和善好相處的金仙，對她也算恭敬。
許是龍吉公主為自己辯解的模樣身世可憐，趙公明收回了目光，雙手抱頭，不斷揉著頭髮，道：「你娘為了生你惹出來的禍，憑什麼讓我們來承擔後果！」
龍吉公主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這事推論起來，與瑤池金母確實脫不了干係，天道最開始只是一團懵懵懂懂的意識，並沒有爭鬥殺伐之心，直到昊天上帝為了與瑤池金母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耗費了巨大的神力，神力嚴重受損的昊天上帝，漸漸無法控制天道，被昊天上帝放養一段時間後，天道才萌發了自己的意識。
龍吉公主委屈巴巴道：「我也不想這樣啊，你以為我躲在鳳凰山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不被它察覺我的存在，用以克制父親。」
無當聖母聽此眼波微動，問道：「你知道如何克制昊天上帝？」
上下打量著龍吉公主，無當聖母又道：「那自然也知曉如何克制天道了。」
龍吉公主點點頭，手指攪著錦帕，神色略有些不安：「可是這是你們三教的事情，我娘說了，封神之事自有天定，讓我不許插手封神之事。」
碧霄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脆響，龍吉公主肩膀微微一抖，碧霄冷聲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以為是三教內亂嗎？」
龍吉公主看著碧霄的娥眉倒立，沒敢把難道不是嗎說出口。
截教果然如傳聞一般，蠻不講理，以勢壓人，可原本庇護她的母親已死，父親又沒了氣息，她也只好收收公主脾氣，對截教眾人知無不言了。
更何況，天道若是殺了金靈聖母，只怕下一個，要找的就是她了，畢竟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它命門所在的仙。
龍吉公主沒有猶豫太久，憋憋屈屈開了口：「它雖然是一團意識，沒有實物，但誕生之日，受一枚蓮子的清透之氣所滋養。那枚蓮子成就了現在的它，故而它現在雖然掌控天命，但仍不免被那枚蓮子所左右。」
趙公明聽此急忙問道：「那枚蓮子現在在哪？」
龍吉公主睜大了眼睛：「我怎麼會知道？」
殿中眾仙：「...」
龍吉公主看了看無當聖母，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你原來說好的，只要我說出來了，便不會為難我。」
無當聖母揉了揉眉心，道：「自然。」
雖然不知道那枚蓮子現在何處，但最起碼知道了天道的命門所在，總比一無所獲強。
無當聖母讓童子安置龍吉公主先去休息，理了理思緒，向金靈傳了密音：「師姐，我問了龍吉公主，她說它的命門在一枚蓮子。」
「若我們找到那枚蓮子，或許能刀不刃血地從它身上收回天命。」
回答無當聖母的是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那枚蓮子要如何使用？」
這個男子的聲音熟悉的很，像是在哪聽過一般，但無當一時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聽過。
作者有話要說：
龍吉公主：世上只有媽媽好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QAQ
快要完結辣
大概還有幾萬字！
除了憑實力單身的元始
小天使們還想看誰的番外╮(╯▽╰)╭
第66章
無當眉頭微皺，問道：「師姐呢？」
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 道：「她在與它鬥法, 我是楊戩, 你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無當略有些遲疑, 道：「你的聲音？」
她在蓬萊島見過楊戩，也聽過楊戩說話，自然是知曉楊戩的聲音的, 她記憶裡楊戩的聲音, 是沒這般低沉的。
更何況, 她明明是給金靈傳的音，怎麼是楊戩回的話？
再想想一向詭計多端無孔不入的天道, 無當的疑心更重了, 當下便冷了音：「你到底是誰？」
「我師姐呢？你把我師姐怎麼了？」
男子的聲音頓了頓, 頗為無奈：「我真的是楊戩, 我在她心裡，她現在正全神貫注與它鬥法, 沒辦法分神...」
話剛說完, 無當便聽到金靈急促的聲音：「他說的沒錯, 蓮子怎麼用？」
無當聽到金靈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一時間也顧不得去細究楊戩在金靈心裡是個什麼狀態, 疾步出門去找感春傷秋的龍吉公主。
龍吉公主正捧在茶杯喝著茶。
許是蓬萊島的仙草炮製成的茶頗得她的心意，她臉上掛著驕矜自持的微笑, 與伺候她的截教弟子說著話：「蓬萊島上的茶，雖比不得我的鳳凰山，但也算中上之品了。」
截教弟子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龍吉公主放下了茶杯，手指微翹，顯露著鮮紅的指甲，抬手拂了拂鬢間的步搖流蘇，話裡滿是自得：「你一個小小的截教弟子，怕是沒有出過蓬萊島吧？」
「也難怪，不知道我的鳳凰山是什麼地方，我的鳳凰山，那可是——」
龍吉公主眼波流轉，餘光掃到無當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後面的誇耀之話便生生地咽進了肚子裡，動作僵了一瞬，須臾便切換了話頭，一臉恭謹地問無當：「你怎麼過來了？」
「可是有什麼事情？」
與剛才甚是瞧不起截教弟子的公主模樣判若兩人。
事態緊急，無當也不跟她廢話，抬手讓截教小弟子出去，單刀直入問龍吉：「那枚蓮子要怎麼用？」
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問題，龍吉公主很爽快地便回答了：「當然是毀了它啊。」
「認真論起來的話，蓮子便是它的本體，毀了蓮子，它的意識也就不存在了。」
龍吉公主無比誠懇道：「只要毀了蓮子，它也隨之消亡。」
只要毀了蓮子，天道便不存在了？
打敗天道的方法太過簡單，無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虧她之前還設想了無數個慘烈的法子，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去弄死天道。
當真是，浪費精力神力。
無當又確認了一便：「就這麼簡單？只需要毀了蓮子？」
「當然了！我騙你幹嘛。」
龍吉公主睜大了眼睛，信誓旦旦道：「我騙誰也不敢騙你的，真的只需要毀了蓮子就行了。」
無當揪著她一路而來蓬萊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給她幼小柔弱的心靈留下了極大的創傷。
龍吉公主說的極其認真，無當終於放了心，考慮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無當便又多問了一句：「刀劈斧砍都可以吧？」
「那怎麼可能。」
龍吉公主看了看無當，道：「那蓮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怎麼可能輕易就被毀去？」
無當：「...」
直到最後，無當也沒從龍吉公主嘴裡問出怎麼把蓮子毀了，糾結了一會兒，再斟酌著說辭，把龍吉公主的意思傳達給了金靈。
久聽不到楊戩和金靈的回應，無當猶豫了一會兒，道：「師姐，不若你先回來，我們一起想法子。」
元始天尊雖然隕落，但三清仍有兩位，湊在一起，或許能想出別的法子也不一定，沒必要現在跟天道死磕到底。
「不必了！」
金靈這次回答的很快，帶著燕斷西風的決絕：「我知道該怎麼做。」
九重天之上，早已被血霧所籠罩，一片猩紅之中，天道的眸子像是在吐著信子的毒蛇，危險懾人。
「你殺不了孤。」
天道雖然被金靈困在雲端，動彈不得，但語氣依舊輕蔑：「孤掌天命，與天同在。」
金靈的手指不斷地往下滴著血，臉色比平日更白了一分，極盡透明之色，她斜倚在七香車上，鮮血順著七香車的紋路往下流淌著。
血珠滴答滴答，被金靈收在心底的楊戩聲音黯啞：「你的血會流幹的，放我出去。」
九重天上有微風，拂動著金靈鬢間的髮絲，她看著早已被她困住的天道，有一瞬的失神。
蓮子早已被楊戩吃下，融在他的身體內，毀了蓮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楊戩。
或許元始天尊早就知道蓮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所以那個時候，才會讓楊戩吃下蓮子。
又或許是，元始天尊並不知道如何毀了蓮子，讓楊戩吃下蓮子，只是一個意外。
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金靈都不想讓楊戩死。
他還那麼小，那麼年輕，還沒有來得及去施展他的報復與心願，他不曾領略大千世界的五光十色，也不曾在滾滾紅塵中遊蕩一番，邂逅讓他不顧一切的她。
閉眼再睜開，金靈眼底一片清明。
「我活的已經夠久了。」
金靈輕輕道。
所有美好與不美好，她都經歷了一遍，她的人生，好似也沒有遺憾了。
她想盡辦法回到封神前，為的是改變截教弟子的命運，如今不僅截教弟子命運被改變，甚至闡教人教西方教，都悄然發生了變化，她回來的這一趟，很值得。
若說有遺憾，那大抵是，楊戩直到現在，都沒能想起過去的事情，不過也無所謂了，楊戩現在對她，已經很好很好了，陪她一同出生入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她很領情。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天道，你輸了。」
天道身體猛然一震，楊戩瞳孔驟然收縮。
九重天上的血霧之中，突然迸發出一束強烈的光芒，那光芒如雷霆萬鈞一般，勢不可擋地沖了出去。
天地之間，頓時失去了聲音與色彩，只有那道七彩華光，傲然獨立。
「不！」
天道不甘怒吼：「孤是天命！」
楊戩被金靈放了出來，有一種東西在他體內聚集，而後彙集在眉心，撕心裂肺的痛楚讓他嘴角溢出絲絲血跡，金靈冰涼的手指輕輕覆在他的眉心。
楊戩胳膊輕顫著，抓住了金靈的手，生平第一次，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漫無邊際的恐懼。
楊戩聲音微微發抖：「我來，你不要死。」
耀眼的華光遮天蔽日，華光之下，金靈那雙原本永遠冰冷疏離的眸子，有著一分極淺極淺的笑意，輕聲道：「楊戩。」
華光越來越強烈，仿佛能碾碎世間的一切。
金靈的身影越來越淡，楊戩感覺體內蓮子的熾熱感在迅速地消失，第三隻眼突然睜開，一道白光憑空而出，強勢地擠進華光之中。
楊戩艱難坐起身，運功打坐，道：「我說過，我會陪你的。」
九重天之上的血霧消失，金烏之光開始重新普照大地，人間又恢復了有太陽的日子。
重獲新生的凡人們自發阻止祭祀，感謝上天再一次垂憐了他們。
蓬萊島上，正在閉關的通天教主收了法力，緩緩睜開了眼睛。
雲霄適時遞給他一杯茶。
通天教主接了茶，手指緊緊地握著杯子，問雲霄：「你也感覺到了？」
雲霄點頭，眉間輕蹙，聲音微涼：「師姐的氣息，很弱。」
通天教主端起茶，一飲而盡，而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聲音隱隱有著幾分薄怒，道：「最起碼，留了一條命。」
說罷，通天教主起身，手心翻轉，誅仙劍被他握在掌心，大步往外走去。
雲霄道：「師父去哪？」
通天教主道：「替我徒弟報仇。」
雲霄笑了笑，拉了拉通天教主的袖子，道：「如今那位也成聖人了，您現在是殺不了他的。」
通天教主咬牙切齒道：「殺不了我就不能砍幾劍嗎？早點證道成聖至於讓我徒弟受這麼大罪嗎？！」
「小金靈也是傻！」
通天教主越說越氣：「楊戩那小子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她還傻乎乎保了他的命，替他去送死。若不是楊戩再晚一分證道，我上天入地，再也尋不到金靈了！」
「師父這話便是遷怒了。」
雲霄微微抬眉，水盈盈的眸子看著通天教主，問道：「若蓮子在我體內，師父會親手殺了我嗎？」
通天教主動作一滯，想也不想便道：「怎麼可能，這個世界比你更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雲霄眼裡的笑意深了幾分，通天教主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暴露了什麼，忙不迭補救道：「你知道的，本座眼裡，徒弟最重要了。」
雲霄笑著點頭：「是，是，師父眼裡，自然是徒弟最重要了。」
說完話，她長袖一揮，化作一片雲氣消失在通天教主視線。
楊戩懷抱著身體呈半透明狀態的金靈，小心翼翼地從雲端落下。
截教弟子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
無當擠了進來，瞧了一眼金靈的狀態，連忙對楊戩道：「師姐都這樣了，你還帶她回來做什麼？」
「快去找大師伯，他那的靈丹妙藥多！」
作者有話要說：
雲霄：撩而不娶，終身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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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們可以提前收藏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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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女配】夫君總是想殺我
一朝穿成書裡惡毒女配，杜雲彤內心是崩潰的。
拒絕苦難，從不作死做起。
拒絕砍頭，從抱大腿做起。
哪曾想，這大腿抱著抱著，抱得滿城皆知，抱的聖旨頒下，杜雲彤一朝成了侯夫人
然而，都成了她夫君了，她的大腿還是想殺她。
「...來人！取本侯的刀來！」
「侯爺三思！奴家活著，只折騰你一人，奴家若是死了，折騰的可是你十八輩祖宗！」
這篇文大概是下月開
是篇小甜餅
兩年前開的腦洞，
一直沒有發╮(╯▽╰)╭
如果存稿足的話
趙雲或者哪吒的文
我選一個雙開QAQ
希望小天使們多多支持QAQ
第67章
楊戩立刻抱著金靈離了蓬萊島，往老子的道場飛去。
玄都見金靈的身體已經呈現淡淡的透明色, 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便連忙把楊戩引到老子面前。
老子停止了與多寶講解經義。
金靈的狀況及其危險, 甚至比萬年之前，她來到蓬萊島的時候的狀況還要差。
萬年之前的金靈, 雖然身體及其虛弱，但還能維持人形，而現在, 多寶透過金靈, 幾乎能看到楊戩身體。
多寶眼圈一紅, 聲音低了下去：「怎麼搞成這樣？」
他一直在老子的道場裡，哪也沒有去, 老子的法力加持下, 他感覺不到任何外界的資訊。
他還以為封神已經結束, 三教回歸正途了, 哪曾想，楊戩這般抱著金靈過來了。
玄都解釋道：「金靈道友從天道身上奪回了天命。」
言下之意, 是金靈在奪回天命的時候還能保住一條命, 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萬幸中的萬幸。
多寶啞了啞：「應該是我去的。」
他才是截教的大師兄，這種危險的事情應該他來做，可金靈卻把他支到了老子這裡。
他早該想到的。
深呼吸一口氣, 多寶看向老子，聲音帶了幾分祈求之意：「求師伯救她。」
老子看了一眼多寶, 一聲輕歎，手掌想上攤開，掌心出現一枚丹藥，卻是遞給了楊戩，道：「先喂她吃了。」
楊戩連忙喂金靈吃下。
金靈不斷變淡的身體慢慢止住了，楊戩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像失去力氣一般，晃了晃。
玄都站在他身邊，伸手扶了他一下。
楊戩穩了穩心神，向玄都道謝。
玄都淺淺一笑，稱呼由道友變成了聖人：「聖人的心，亂了。」
楊戩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低頭看著金靈，道：「她是為我才會如此的。」
想起剛才千鈞一髮的情景，楊戩仍是心驚不已，差一點，他就徹底失去她了。
他看著她的身體慢慢變淡，卻什麼也做不了，那個時候，他終於明白她時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聖人以下皆螻蟻。
一瞬間，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那些原本他看不真切的破碎畫面，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蓬萊島上，陽光正好，她散了頭髮，在花蔭下閉目休息，他走過去，輕聲喚一句師父。
金烏之光晃眼，他仿佛看到她原本冰冷的，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泛起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她起身，長髮披在肩上，微微側過臉，小巧精緻的下巴如白玉一般，道：「徒兒。」
前塵往事如潮水一般湧來，幾乎將楊戩吞沒，楊戩有些喘不過氣。
自始至終，他是她的徒弟，她是他唯一的師父。
那天她翩然而至，從大金烏手下救下楊嬋，自此之後，她疏離的目光，清冷的氣質，便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了。
回憶往事，楊戩只覺得心頭酸澀無比，手指輕輕拂在金靈的臉上，她的體質原來是冰涼的，可是現在，他一點也感覺不到。
什麼也感覺不到。
老子平靜的聲音響起：「金靈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受損極深，縱然我全力施救，也不能保證讓她恢復原來的狀態。」
楊戩呼吸一滯，聲音微微發抖：「她會不會死？」
他第一次發覺，死這個字眼多麼的可怕。
「不會。」
楊戩動作一頓，老子搖搖頭，漫不經心道：「但也不會活。」
「誰也說不好，她會以這樣的形態保持多久。」
多寶眉頭微動，想了當初金靈來到蓬萊島的情景。
按理講，那時候的金靈比現在傷的還要重，但那時候的金靈卻可以保持著人形，想了想，多寶問老子：「師伯，萬年以前，師妹的傷勢，可是比現在要重，那時候她...」
老子眸光閃了閃，道：「那時候她得了聖人的心頭血。」
心頭血對修仙之人極其重要，若失了心頭血，不僅修為會大打折扣，還會容易被外界邪念所侵蝕。
楊戩毫不猶豫道：「我可以給她。」
老子看了楊戩一眼，淡淡道：「那是昊天上帝的心頭血。」
「昊天上帝與她一本同源，以他的心頭血煉製的丹藥，可護住她的心脈。」
言下之意，除了昊天上帝的心頭血外，誰的血對她也沒用。
如今昊天上帝被天道頂著身體與金靈鬥了一番後，死沒死尚且不好說，縱然現在沒死，跑過去挖他一塊心頭血，只怕他也離死不遠了。
而至於當初昊天上帝為什麼會給金靈心頭血，不用老子說，在座的眾人也都知道，是因為元始天尊與昊天上帝做了一筆交易。
元始天尊讓出西昆侖給瑤池金母修行，昊天上帝給元始天尊心頭血，去護住金靈的心脈。
失了心頭血的昊天上帝，又耗費神力與瑤池金母生了個孩子，這才被天道鑽了空子，有了後來的天道之禍。
楊戩眸色暗了暗，道：「師伯還有其他法子嗎？」
老子想了一會兒，道：「極西之處有萬畝蓮池，是如今世間靈力最為充沛之地，天道初離昊天肢體，極其虛弱的時候，曾在那裡休養。」
「你帶她去那，或許會好上一些。」
楊戩垂眸點頭，輕輕把金靈攬在懷裡，剛走一步，又停住了教主，忍不住問老子：「我的心頭血，當真一點用也沒有嗎？」
老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曾與她有過肌膚之親？」
多寶：「...」
如果楊戩與金靈有了肌膚之親，依著通天教主的脾氣，只怕楊戩這會兒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楊戩耳垂紅了一下，道：「不曾。」
「那便是了。」
老子道：「你與她非親非故，自然無用。」
楊戩手指不自然地動了動，抱著金靈出了門。
雲端之上，薄霧清風徐徐而來，金靈的體重輕到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萬畝蓮池好找的很，只需要遁著那靈氣，便能找了過來。
在那一望無際的蓮葉與蓮花中，楊戩又遇到了幾個熟人。
燃燈文殊與懼留孫，都在這裡修煉。
聖人除非故意釋放氣息，否則旁人是覺察不到他的到來的，故而楊戩抵達蓮葉叢時，懼留孫正在與文殊說著話。
說話間抬頭一瞧，便瞧見楊戩面無表情地抱著金靈從雲端落了下來。
懼留孫的話瞬間便說不利索了，結結巴巴道：「掌...掌教。」
楊戩看也不看他，抱著金靈，輕輕下了水，蓮葉捧著金靈的臉，她的臉似乎有了些活人的氣息，楊戩這才道：「我不是你的掌教。」
懼留孫的驚恐更甚了。
六神無主地想著對策，可在聖人面前，什麼對策都是沒有用的，絕對的實力碾壓下，陰謀詭計根本沒時間使。
與懼留孫的哆哆嗦嗦冷汗直流相比，文殊可謂是非常淡定了，他看了一眼閉目養神似乎在等死的燃燈，再看看低頭一臉溫柔看著金靈的楊戩，斟酌了片刻，開口問道：「金靈道友，可是受傷了？」
楊戩沒有答話，文殊瞧了瞧大半個身子沒入水中的金靈，又道：「我幼年修行行走人間時，曾得了一個土方子，或許對金靈道友有用。」
水面上蕩起一層一層的波瀾，楊戩緩緩抬起了頭，雙眸若寒星，看著文殊，道：「什麼方子？」
文殊道：「此方子可否能換我的前程。」
楊戩冷冷道：「我沒打算殺你們。」
他本來就不是闡教的人，闡教弟子叛教不叛教，跟他有什麼關係？
「道友誤解我的意思了。」
文殊一笑，看著楊戩，緩緩道：「我的意思，我的前程。」
他在前程二字咬得極重，楊戩聽了，這才深深地打量了文殊一眼。
都道文殊是闡教第一聰明人，往日楊戩在麒麟崖與文殊相處並不多，故而也沒有發現文殊的過人之處，今日與文殊稍稍接觸，便發覺這闡教第一聰明人的名號，確實實至名歸。
可文殊確實抓住了他的心理，他不敢失去金靈，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去試。
手指微微收緊，楊戩眼睛眯了眯，道：「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嗎？」
文殊點頭，一臉真誠，道：「小仙自然不敢欺騙聖人。」
金靈離楊戩極近，可楊戩卻感覺不到她絲毫的氣息，就連往日她清冷的氣息，一絲也無。
楊戩手指又慢慢鬆開，道：「准提與接引已經伏首，多寶道人尊太清法旨，接手西方教。」
懼留孫拉了拉文殊，想要說些什麼。
頓了頓，楊戩繼續道：「多寶心性仁善，你們投在他座下，或許有一線生機。」
懼留孫徹底松了一口氣，忙不迭向楊戩道謝，楊戩略微點頭，目光看向文殊。
文殊笑了笑，道：「人間也有陷入昏迷不醒的凡人，這種情況下，與他最為親近之人便每日陪著他，或擦拭身體，或與他講過去兩人難忘的日子，時間久了，那人便慢慢恢復了些意識。」
看了看被楊戩抱在懷裡的金靈，文殊笑的一臉誠懇：「凡人尚且如此，聖人或許也能一試。」
「相信在道友的精心的照料下，金靈道友很快便會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殊：戀愛中的人啊，智商都是零
聖人也逃不過
在這個帶著道侶滿地跑的洪荒
我散發著高貴的，不容於世的，單身狗的清香QAQ
這一章是不是也好甜！！！
下一章也是甜甜噠！
很快就要完結辣
楊小哥終於要抱得美人歸了~
第68章
大結局
楊戩感覺自己好像被文殊耍了。
文殊說的方子，他聽都沒有聽說過, 陪金靈說話聊天倒還可以, 給金靈擦拭身體...便有些孟浪了。
楊戩看了看文殊, 文殊一臉誠懇，原本一向最瞧不上截教, 此刻卻把截教的教規說的極為順口：「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這一, 便是一線生機。」
「道友千萬莫要放棄才是。」
清風拂過, 周圍的蓮葉輕輕地搖晃著，文殊又道：「我與多寶道友一向投緣, 便不多陪道友了。」
說罷, 一陣風似的駕雲溜走了。
懼留孫乾笑一聲, 也連忙離去了, 而至於原本一言不發的燃燈道人，在楊戩說多寶接手西方教的時候, 就已經化清風遁走了。
蓮葉片片, 一望無際, 轉眼只剩下楊戩與金靈二人。
人間的將相陸陸續續老去，靈魂投入封神台，無當從薑子牙手裡拿回來封神榜, 準備按照原本擬定的封神。
期間無當來找楊戩，問他想要個什麼神職, 楊戩低頭看著懷裡沉睡著金靈，淡淡道：「我從未想過做神。」
與金靈相處久了，便容易沾染到金靈的習慣，比如說，他現在以前更為平靜了，世間除了她的事情，再沒有什麼事能夠牽動他的心了。
就像當初的她一樣，心裡除了截教弟子安危，三教封神結果，再裝不下其他的事情了。
無當笑了笑，道：「好。」
看了一眼被楊戩抱在懷裡的金靈，繼續道：「你不要，師姐總要封一個。」
「雖說師姐現在已經是聖人了，封不封神並不重要，但我總覺得，若不給她一個位置，我心裡總是不安。」
楊戩頷首，無當說的有道理，若是金靈現在是清醒的，大抵也會同意吧。
萬年之前，明明是她拯救了世人，可青史幾行，卻不曾記載她的故事，萬年之後，人間又是一場浩劫，這一次，總該留下一些關於她的傳說。
無當道：「你覺得鬥姆元君這個位置如何？」
楊戩微微皺眉，他修行並沒沒有太久，是不大瞭解這些神職的，好在無當很是體貼地解釋了一下：「鬥姆元君，是眾星之母，執掌日月星辰。」
聽無當這般說，楊戩便沒什麼異議了。
這個位置聽上去是個榮譽性的神職，地位很高，但應該沒有太多的事情，這樣一來，等金靈醒了，也不至於太過忙碌。
因而楊戩道：「那便麻煩你了。」
無當笑道：「不麻煩。」
封神之事便這樣定了下來。
因三教死傷太少，無當又免不了去拉截教的弟子臨時充數。
封神的規則重新制定，封神之後，仍能繼續修煉，讓一些截教道法高深的弟子也沒再像原來那般抵觸了。
聞仲領了雷部正神的位置，九尾狐做了紅鸞星，司紅塵男女情愛之事。
聞仲聽完嘴角微抽，掃了一眼跟沒骨頭似的九尾狐，心想她還能管人間情愛？
只怕是能拆一對是一對。
九尾狐眼圈微紅，地領了命，下了封神台，感慨道：「如今我也是神仙了。」
聞仲嗤笑：「神仙有什麼好的？」
九尾狐幽幽地看了一眼聞仲，歎了口氣，道：「你是截教嫡傳弟子，生來便是尊貴無比的，自然不懂我這種小妖的艱辛。」
聞仲想起被她救回山洞的那些時日，目光略在她身上停留，沒再說話。
那時候的九尾狐過的確實挺慘的，既要護住下面的一群小狐狸們，又要花盡心思討好周圍山洞的虎豹狼妖。
得知他是截教的嫡傳弟子後，她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脫了衣服便往他床上擠：「雙修罷！」
聞仲黑著臉把她推下去，說成何體統。
九尾狐納悶道：「命都保不住了，還要什麼體統？」
「奴家若是睡了你，莫說方圓十裡了，方圓百里的妖精都要給奴家三分薄面。」
九尾狐一臉憧憬：「到那時，奴家的這幫姐妹們，也就不用再受旁人的欺辱了。」
往事歷歷在目，聞仲晃了一下神，思及老子身邊也有一條狐狸，聞仲道：「老子養了一條狐狸，你若無事，可以去認認親。」
九尾狐睜大了眼睛：「聖人身邊的狐狸，是我這種小妖能攀扯的嗎？」
聞仲道：「左右都是狐狸，怕什麼？」
九尾狐聽此，便自來熟地挽上了聞仲的胳膊，道：「你跟我一起去！」
聞仲不著痕跡避了避，道：「我有正事要做。」
九尾狐道：「什麼正事？我陪你，左右認親也不急在這一時。」
「去看金靈師伯？」
哪吒迎面走來，道：「正好，一起去。」
聞仲黑了臉，他本來打算一個人過去的。
陸陸續續又有其他仙家過來，說要一同看金靈，原本聞仲打算的獨自一人探望，最後變成了浩浩蕩蕩的大部隊。
一路上，聞仲的臉黑的像是化不開的墨。
金靈的半個身體都泡在水裡，臉色白到透明。
聞仲呼吸一緊，落在水面上。
楊戩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師兄。」
聞仲理了沒理他，只是抿唇看著金靈，半晌後，他伸出了手指，想要將金靈垂在臉側的髮絲梳於耳後。
手指還未觸及到金靈的臉，就被一隻手擋住了，楊戩一臉平靜，道：「不勞煩師兄了。」
聞仲眼睛微眯，這才看了楊戩一眼，楊戩眼底平平，一臉風輕雲淡。
聞仲冷冷道：「背師忘祖之徒，也敢攔我？」
楊戩淡然一笑，道：「是我錯了。」
眾仙眼觀鼻，鼻觀心，極有默契地選擇了安靜，空氣開始陷入詭異的沉默。
九尾狐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道：「還是我來吧。」
她像是一條極為靈活的魚兒一般，在劍拔弩張中，鑽入二人之間，輕輕柔柔地梳理著金靈的發。
一邊梳理，一邊道：「師父若是醒來了，看到你們兄友弟恭的畫面，大抵也會很開心吧。」
楊戩眉頭微動，眼底一片柔軟，鬆開了手，聞仲冷哼一聲，收了目光。
有了這段插曲，眾仙說什麼也不敢聞仲在這裡久待了，哪吒配合著九尾狐，好勸歹勸，終於把聞仲勸走。
眾仙走了之後，楊戩總算得了清靜。
封神大事已定，想來三教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楊戩索性在周圍下了禁制，聖人之下，無人找得到他們。
山中不知歲月，一碧萬里的蓮葉中，大抵也是如此的。
金靈的臉還如初見時的模樣，楊戩忍不住在她額間吻了吻，看著她熟睡的眉眼，楊戩也有了幾分睡意。
手指微微用力，把她攬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她身上的清香縈繞在他的鼻尖。
楊戩慢慢閉上了眼。
極少做夢的楊戩，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身邊多了一個人。
那人背對著他，如瀑一般的長髮遮去了她大半張臉，微微露著白玉一般精緻的下巴，他稍稍用力，那纖瘦的肩膀便輕輕戰慄不止，聲音隱忍。
她越害羞，他越來了興致，壞心思地在那一處動了動，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嗚咽，像是在求饒。
他輕輕抓起她柔軟的發，強迫她轉身與他對視，然後便看到了，她倔強的眼角微紅，原本沒有血色的唇，此時因為情動而泛起了粉紅，一張一合的，細碎的聲音便傾瀉而出：「楊戩...」
那白到極致漫上了粉紅，最是撩人刺激。
他伸出了手，她的唇.瓣像是質地極好的玉石，柔軟與濕潤瞬間包裹住了他的指尖，他腦裡的弦啪地斷了，頭埋在她脖頸處，她的發與他交纏在一起，繼而一發不可收拾。
夢境很長，周圍蒙上一層薄薄的霧，繚繞著，嫋嫋著，環繞在人的周圍。
指尖柔軟的觸感，女子細碎著的哭泣聲，他惡趣味般在她身上留下點點殷紅，看到她纖瘦的肩頭輕顫不止，便壓低了聲音對她道：「乖，喚我的名字。」
動作卻不停止，將她的聲音撞得支離破碎。
楊戩醒了。
驚出了一身冷汗。
周圍是蓮的清香，以及淡淡的麝香味。
楊戩有些不敢去看金靈，夢裡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不，不止是匪夷所思，簡直是不堪入目，他怎麼會對金靈做那種事情呢？
他對金靈，一直是敬重的，憐愛的，可身體某一處的異樣，又好意提醒著他，夢中的場景，確實是他潛意識裡希望發生的。
楊戩覺得喉嚨有些幹。
如今的金靈，就在他的身邊，安靜的睡著。
楊戩一點點側過臉，荷葉上滾下一滴水珠，落在金靈眉心。
驀然間，楊戩有些羡慕那滴水珠。
水珠都可以與她這般親熱...
金烏之光透過層層蓮葉照了下來，金靈的臉白的有些晃眼，水珠從她額頭慢慢滾落，楊戩眸色伸了伸，俯下了身。
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他就想親親她。
她那麼美好，他怎麼能對她有哪些歪念頭呢？
果然是一個人呆久了，容易胡思亂想。
楊戩輕笑著起身，然後就看到，金靈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隨後慢慢睜開了眼，清冷的目光裡帶著幾分疏離，聲音是久不說話的微啞：「你在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楊戩：......親你QAQ
突然覺得我開車水準漸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QAQ
第69章 番外-聞仲
番外聞仲
聞仲記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蓬萊島上跟著金靈生活了。
蓬萊島是世外仙島, 被一層厚厚的濃霧包裹著, 以五行八卦佈陣, 外界的人是找不到蓬萊島的。
不僅外界的人找不到，外界的仙, 也找不到這個地方。
所以這麼多年，蓬萊島一直是傳說中的仙島，能登上蓬萊島的凡人, 寥寥無幾。
聞仲是第一個登上蓬萊島的凡人。
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凡人。
畢竟拜入截教門下的, 大多是奇珍異獸, 頑石成胎，滿門上下, 正兒八經的凡人, 就聞仲一個。
因島上都不是人, 故而作為唯一的一個凡人, 聞仲也曾被當做異類狠狠地排斥過。
那是一個午後，淡薄的金烏之光透過層層雲霧, 在地面上灑下斑駁的細碎的陽光。
無論是什麼物種, 幼年的時候, 總是活潑愛動的，聞仲也不例外。
那日練完武后，聞仲便跟金靈道：「師父, 徒兒想出去走走。」
他跟著金靈好幾年了，出門的次數只手可數, 在一方院子裡面呆的久了，難免會煩膩，他有些好奇外面的世界。
他在院子裡練功的時候，時常會聽到外面傳來的鶴鳴龍嘯，以及劍氣劃破長空的錚鳴聲，那些聲音，讓他很是嚮往。
可金靈總是不讓他出去，又不說原因，他的武功已經很高了，來串門的師伯師叔們，都說他很有天賦，是千年難遇的奇才。
他以為金靈又會拒絕，但這一次，金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想出去，那便出去罷。」
「玩夠了，早些回來。」
金靈是一個臉上不怎麼有表情的人，他年齡也太小，看不出金靈的心情如何，只知道金靈願意讓他出門了，便歡呼雀躍地說了一聲：「師父真好。」
說完便一路小跑出了門，連後面金靈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
外面的世界果然與他想像中的一般精彩，七彩的華光加持下，仙鶴成群結隊飛過，許多他叫不出來名字的奇珍異獸從在他身邊奔跑而過，而後又倒了回來，亮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低頭在他身上嗅了嗅，嘴巴一咧：「凡人？」
異獸的動作讓聞仲不爽得很，厭惡地揮揮手，不耐煩道：「走開。」
「喲，脾氣還挺烈。」
那獸變成了人形，是個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伸手戳了戳他，趾高氣揚道：「你這個弱小凡人，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
後來的結果顯而易見，該異獸被聞仲暴打了一頓。
出了這麼一件事，聞仲也就沒了繼續玩耍的心情，垂頭喪氣地回了院子。
那時候的他年齡太小，情緒偽裝尚且不到家，剛回到院子，在花蔭下坐下，便聽到金靈清清冷冷的聲音：「誰欺負你了？」
聞仲搖搖頭，道沒有。
金靈便沒再問。
到了晚上，想起白天的事情，聞仲總也睡不著覺，他覺得他自己挺正常的，可在旁人眼裡，他就是個異類，他年齡雖小，可赤.裸裸的瞧不起，他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別人這麼看，那麼師父呢？
師父是不是也和別人想的一樣，覺得他是個異類？所以才總不讓他出門？
這樣一想，聞仲心裡更難受了。
次日清晨，練武的時候，聞仲眼下的烏青格外的明顯，金靈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你有心事？」
聞仲低垂著小腦袋，抿著唇，沒有說話，然後就聽到，金靈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昨天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你和他們確實不一樣。」
聞仲身體一僵，猛然抬起頭，金靈神色淡淡的，像是在說著再平常不過的話一般：「你是人，他們不是。」
「他們或百年，或千年，才能修成人身，縱然修成人身，也會被凡人排斥。所以，他們都聚在蓬萊島。」
恍惚間，小小的聞仲明白了一件事，蓬萊島，是屬於他們的，而他，在這裡，是個異類。
「那師父要送徒兒走嗎？」
聞仲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難受極了。
金靈看看他：「仲兒想走嗎？」
聞仲肩膀繃得筆直，想說不想走，可一想到金靈也把他當成異類，心裡又開始難受起來，硬邦邦地說：「想走。」
他不想被人當做異類，他不喜歡他們好奇又輕蔑的目光，他也不喜歡永遠都呆在一方小院裡。
金靈怔了怔，停了一會兒，道：「明日清晨，我去送你。」
聞仲說好，然後背過身，一邊咽著淚，一邊去練武。
他以為師父會阻止他，會留他，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師父竟然這般容易答應讓他走。
聞仲越想越心酸，大概在師父也是不喜歡他的吧，畢竟他是個人，不是什麼奇珍異獸。
晚上聞仲一.夜未睡，眼下的烏青更明顯了，一大早，來到金靈門前，站在那等著金靈。
金靈開門，牽著他的手。
雲端之上，誰也沒有說話。
清風拂面而過，金靈的衣袖輕輕地掃過聞仲的臉頰，聞仲悄悄抬起頭，看著金靈的表情。
可金靈那張臉，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聞仲又低下了頭。
雲霧下面，他看到熱鬧的人群，那些人和他一樣，有著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不是蓬萊島上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那些便是人了，和他同一個物種，只是他之前沒有見過，陌生的很，下意識地，聞仲小小的手握了一下金靈的手指。
感覺到他的手指緊了緊，金靈停了下來，半蹲在他面前。
這個角度，聞仲終於看清楚了金靈的眼睛。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星光，璀璨又好看。
那雙好看的眸子這般看著他，好像帶了一分不舍，道：「你真的要走？」
她眸光微暗，頓了頓，繼續道：「我是第一次教徒弟，沒什麼經驗，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
聞仲的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兩夜來的委屈頓時煙消雲散，可作為男子漢的驕傲，又讓他不願意跟金靈說軟話。
金靈曾教過他，男子漢，是要頂天立地的，氣吞山河的，不能扭捏於方寸之中，兒女情長，那樣只會瞧不起。
聞仲的臉依舊臭臭的，問：「師父會想徒兒嗎？」
「會。」
金烏從雲端探出了頭，耀眼的光芒鋪滿了世間的每一個地方。
聞仲的小手勾了勾金靈的手指，道：「師父現在是捨不得徒兒嗎？」
金靈摸了摸聞仲的頭，道：「你太小，我不放心你。」
金靈的手指很軟，但沒有人的體溫，略有些涼。
聞仲不自然地側了側臉，避開了金靈的手指，道：「既然師父捨不得徒兒，那徒兒便勉為其難留下了吧。」
他不喜歡金靈摸他的頭，這樣弄得好像他是小孩子一般。
金靈眉頭微蹙，道：「其實，你不用勉強的。」
聞仲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甩開金靈的手，退了一步，問：「師父討厭徒兒？」
金靈搖頭：「不是。」
「那師父為什麼要趕徒兒走？」
金靈奇怪道：「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嗎？」
聞仲哼了一聲，不再與金靈說話，駕了雲，往蓬萊島的方向飛去。
飛了一會兒，沒有感覺到金靈的氣息，便偷偷用天眼往後面看了一眼，發覺金靈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他眼角漫上了一絲笑，嘴角一點一點翹了起來。
其實他才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呢，他在意的一直是師父的看法。
只要師父不嫌棄他，旁人嫌棄他，又能算什麼呢？
再說了，他可以打到那人不敢再嫌棄他。
時間悄悄從指縫中溜走，轉眼便過了十年。
聞仲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他，已經比金靈高出一點了，再不需要抬著頭仰望著金靈了。
聞仲很喜歡這種感覺。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能改變很多東西。
比如說，聞仲打遍了截教的三代弟子，強硬的拳頭下，三代弟子以他馬首是瞻，再沒有人敢拿凡人說事。
地位升高以後，想要問個什麼消息，也就變得極其容易了。
只需他開口，便有大把的妖往他身邊湊，把自己聽來的事情竹簍倒豆子一般說給他聽。
其中便包含了，與金靈有些淵源的元始天尊。
少年的聞仲已經懂得了如何隱藏自己的脾氣，聽完那些話，也只是眸色深了深，其他並無異常，待回到金靈的院子時，看到金靈正躺在花蔭下閉目養神。
蓬萊島上終年如春，繁花似錦，常開不敗。
偶有調皮的花枝從樹枝上垂落下來，絲絲縷縷，將金靈的身影半遮半掩。
金靈散了發，潑墨一般披在一旁，越發把她的臉襯得如玉一般潔白無瑕。
驀然間，聞仲便想起了某個小妖無比豔羨地與他說過的話：「您的師父，可是三教第一美人啊。」
聞仲當時隨口接了一句：「恩，美。」
然後心裡卻想，有這般美嗎？
論溫柔風情不如雲霄師叔，論活潑可愛不如龜靈師叔，論細膩體貼更是不如無當師叔，整日裡冷冰冰的，話也不多，沒甚趣味，怎麼就成了三教第一美人了？
三教第一美人，應該是嫵媚風情的，又體貼溫柔可愛的，怎麼看，怎麼跟金靈不搭邊。
金靈慢慢坐起身，微微側臉，只露著小巧精緻的下巴，淡淡道：「回來了。」
極致的白與墨玉一般的黑的衝擊下，聞仲突然明白，有一種人，她不需要有什麼嫵媚風.流，也不需要溫柔體貼，更不需要討人喜歡，她隨隨意意往那一坐，便是一處風景。
美到這種程度，有沒有內涵脾氣已經不重要了。
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竟然這般美呢？
是因為相處太久，已經習慣了？
聞仲看著金靈纖瘦的背影，莫名的，覺得喉嚨有些幹。
想起與金靈牽連甚廣的元始天尊，聞仲又覺得心裡有些煩，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聞仲在金靈對面坐下，倒了一杯水，遞給金靈，漫不經心地往她臉上掃了一眼，問道：「徒兒今日在外面聽了些話，有些疑惑，想問師父。」
金靈臉上沒甚表情，抿了一口誰，道：「何話？」
聞仲試探道：「聽聞師父與麒麟崖的那位聖人，中間有些不愉快？」
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打量著金靈。
金靈眼底有一瞬的迷茫，而後又恢復往日的淡漠，慢慢道：「倒也不是不愉快。」
「不過是師伯只收人做徒弟，而我不是罷了。」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沒什麼表情，好似在說著旁人的事情一般，若真與元始天尊有些淵源，她的心緒，是做不到這般平靜的。
聞仲飲茶的動作一頓，偏過頭看著她，道：「只是這樣？」
金靈點頭，有些疑惑：「你很好奇？」
聞仲放下茶杯，漫不經心道：「沒有。」
師父從來不會騙他，師父說沒有，那便是沒有。
莫名的，聞仲松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松了一口氣，只是心裡隱隱有些開心。
好像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了。
夜裡有涼風拂面，金靈的發便趁著風，輕輕柔柔地掃在他的臉上，癢癢的。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花香與清香。
金靈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時間到了，便起身回房休息。
她回屋之後，空氣裡的清香好像淡了些，聞仲覺得沒意思的很，便也回了屋。
晚間，聞仲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金靈。
月色如水一般傾瀉而下，金靈的長髮如上好的綢緞一般，略有些蒼白的臉如白玉一般精緻，她微微一笑，刹那間，天地之間都失去了顏色。
她對他道：「仲兒。」
聞仲的夢一下子便醒了。
而後再也沒有睡著。
截教雖是一直被闡教人教嫌棄，說不是玄門正宗，但在尊師重道這個事情上，每個截教弟子做的還都挺不錯的，不比闡教人教差多少。
夢裡的事情像是揭開了他心裡的某種秘密，聞仲一動不動睜眼到天明。
聞仲一向是個極為勤奮的人，不等金靈起來，他就早早地把自己收拾好，在院內練功了。
今日一反常態，到這個點還沒有起來，讓金靈多少有些意外。
扣了扣他的門，金靈道：「仲兒？」
聞仲身體猛然一震，金靈鼻翼動了動：「你沒事吧？」
聞仲深呼吸一口氣，聲音低啞：「沒事。」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希望夢裡的事情成真的，金靈眼底溫柔有情的樣子，真的很美。
開了門，對上的是金靈那雙無欲無求的清冷眸子。
聞仲晃了一下神。
自他記事起，金靈一直都是這樣的，沒甚表情，沒甚心情，也不怎麼愛說話，除了在教授他的時候說幾句外，剩下的話只手可數。
不知怎地，聞仲想起了夢裡的金靈。
夢裡的金靈是笑了的，極美，可他面前的金靈，是冷淡的。
聞仲不自然地側了側臉，避開了她沒有溫度的目光，道：「師父早。」
金靈頷首，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如上好的綢緞一般，晃著聞仲的眼睛。
聞仲有一瞬的失神，眸光閃了閃。
龜靈聖母尚武，例常來找聞仲切磋，練武場上，聞仲失誤頻頻。
練武場旁，無當聖母笑了笑，側臉對金靈道：「師姐，你這個徒弟，好像有什麼心事呢。」
金靈道：「心事？」
無當狀似無意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這孩子也長大了。」
金靈的眉頭一點點蹙了起來，眯眼看著練武上的聞仲，好像確實長大了，現在比她還要高一點，脾氣也比小時候更古怪了。
小時候她尚且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而他長大之後，心思越發讓人難以捉摸。
前幾日她給他尋了個雌雄雙鞭，他嫌不好看，她便送了旁人，他知道後，氣得幾日都沒有理她，又跑去找了她送的那個人，把雌雄雙鞭要了回來。
聞仲的走神，讓龜靈極為不開心，龜靈收了法寶，不滿嘟囔著：「不來了，你一點也不用心。」
聞仲下了場，金靈遞給他一杯茶。
茶杯是青玉質地的，那握著茶杯的手指，纖細又白嫩，微微抬眼，便能瞧見那如瀑光滑的長髮。
就如夢裡的一般。
空氣開始變得燥熱起來，聞仲接了茶，一飲而盡。
漫不經心往金靈身上掃上一眼，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青色衣裳，如雨後初晴的那一抹清透的青藍，偏她又白的很，青白相間，莫名的誘人。
聞仲垂下眼瞼，一言不發地又走回場上。
空中響起驚雷，龜靈聖母拉長了臉：「你怎麼又回來了？」
聞仲暢快淋漓地與龜靈打了一場。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太閑了，所以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消耗完體力之後，就不會想夢裡的內容了。
哪曾想，到了夜裡，金靈又出現了。
金靈站在他們時常在的花蔭下，秋水似的眸子裡只有他一人，聲音不復往常的清冷，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仲兒。」
聞仲的夢再也沒有醒來。
截教弟子雖然都尊師重道，但若是認定了的事情，哪怕把天捅了個窟窿，也會不顧一切去做。
聞仲耐著性子問趙公明要了許多人間的話本。
趙公明經常去人間，喜歡搜集人間的才子佳人故事，這些話本，在截教弟子們很受歡迎。
聞仲以前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他覺得男人就該開創一番基業，青史留名，造福後世，扭捏於小情小愛算什麼？
而如今，為了這些話本，他竟然答應了幫助趙公明去追求石磯師叔，當真是色令智昏。
關於趙公明喜歡石磯的事情，聞仲一點也不感覺到意外。
截教弟子女仙雖多，但多是潑辣強勢的，石磯不同，她像是一朵在風中搖曳著的小百花，柔弱又可憐，無論哪個男仙見了她，都覺得對女仙又有了期望。
畢竟截教的女仙太過彪悍，一般都是把男仙按在地上打的，石磯的溫柔，很是滿足了男仙們的自尊心。
趙公明也沒能例外。
他喜歡石磯很久了，聞仲小的時候就發現了。
別看趙公明平時膽子挺大的，但遇到石磯時，比石磯還要害羞面癱，遠遠地說上一句話，都能結結巴巴的，故而萬年過去了，趙公明還跟石磯保持著純潔的師兄妹關係。
對於趙公明求助，聞仲給了他一個建議：不要慫，就是上，一次結巴，兩次結巴，不代表以後還是結巴。
趙公明聽了聞仲的話，把珍藏數年的話本一股腦地給了聞仲，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去找石磯了。
聞仲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情頗為複雜。
略微感歎一下，就當全了師叔情。
聞仲翻開竹簡，一日之內便將那些話本看完了，看完之後，心裡有了計較。
同時在心裡狠狠鄙視了趙公明一把：白瞎珍藏這麼多的書！
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沒有琢磨出追求妹子的正確方式。
次日清晨，不等金靈醒來，聞仲便去摘了許多鮮花，笨手笨腳把花編成花環模樣，待金靈起來後，漫不經心給金靈戴在發間。
金靈微微抬眉，聞仲道：「師父好看。」
金靈眼底略有些迷茫之色，下意識道：「仲兒也好看。」
聞仲眸色閃了閃，道：「師父喜歡什麼？」
「花？首飾？好看的衣服？」
可惜金靈偏偏在這方面實在遲鈍的可以，她垂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慢慢道：「都不喜歡。」
聞仲的臉瞬間垮了下去，但又一想，書裡面說了，對喜歡的女子時，不能發脾氣，師父老師說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摸，他以後要把脾氣改了，不能給師父這種感覺。
聞仲笑了笑，道：「沒事，以後的日子很長，師父總會有喜歡的東西的。」
師父是仙，他也是仙，他們的壽命很長很長，有太多的時間去培養感情，從師徒走向道侶了，左右他才十五歲，一切都還來得及。
聞仲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沒過幾日，便是三教的大教會了。
教會是由三教掌教牽頭，有頭有臉的三教弟子都要參加，聞仲作為截教三教弟子最為出色的存在，自然也要參加。
大教會上，聞仲見到了元始天尊。
那個傳說中，與金靈有些淵源的聖人。
聖人的心思難以捉摸，元始天尊更是以喜怒不形於色而著名的存在，聞仲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他對金靈有什麼。
只是在與金靈相伴踏入大殿的那一瞬，聞仲感覺到，一道視線自上方而來，淩厲中帶著幾分審視味道，聞仲抬頭，那讓人脊背發寒的視線消失了，只有元始天尊端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的景象。
聞仲眼睛虛眯著，打量了一眼元始天尊，挽上了金靈的胳膊，金靈側過臉，聞仲恢復了笑臉，對她展顏一笑，道：「師父，走吧。」
金靈只以為聞仲第一次參加這種教會，有些緊張，故而頗為依賴她的緣故，所以也不曾多想，點點頭，帶著他往殿裡走。
聞仲一邊挽著她的胳膊往殿裡走，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只是靜靜地坐在蒲團上，雙眼閉著，似乎已經入定。
男人對男人的敵意總是格外的敏.感，聞仲覺得，剛才的那道淩厲的目光，就是元始天尊的。
踏入大殿入座後，聞仲勾了勾唇角，他把身子往金靈身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餘光瞧著元始天尊，對金靈道：「師父，你說徒兒以後會不會證道成聖？」
這話說的天真的很，金靈眼底的冷色淡了幾分，輕聲道：「會的。」
遠處的元始天尊眉頭微動，聞仲笑了笑，繼續道：「師父，你真好，徒兒證道成聖後，便能永遠陪著你了。」
金靈眼底的冷意徹底散去，有了極淡極淡的笑意。
蒲團上，元始天尊如劍刃一般鋒利的目光掃了過來，冷聲道：「肅容。」
聞仲輕哼了一聲。
裝，繼續裝，喜歡這種東西，最是掩飾不住了，他能感覺得到，師父對元始天尊並無半分情誼，而至於元始天尊對師父，那是因為師父太過漂亮耀眼，元始天尊才會把持不住。
聞仲在心裡狠狠鄙視元始天尊一番，虛眯著眼，聽三清念經似的講著經義。
他覺得教會沒有意義的很，單與元始天尊同呼吸一方的空氣，他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沒有辦法，男人的敵意，就是來的莫名其妙。
他不喜歡元始天尊，更不喜歡元始天尊狀似無意地掃過師父的視線。
師父只能是他的，別人多看一眼也不行。
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聞仲便對金靈道：「師父，咱回去吧。」
金靈看了看他，道：「你不喜歡呆在這？」
聞仲點點頭，彆彆扭扭道：「沒甚意思，還不如回蓬萊島跟龜靈師叔切磋呢。」
金靈在這種事情一向順著他的意思，故而沒有太多猶豫，更何況，她也不喜歡這種場合，於是便道：「我與師父說一聲。」
聞仲道：「別，」
金靈微微蹙眉，道：「怎麼？」
聞仲道：「師祖如今在與兩位聖人討論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通天教主如今與元始天尊呆在一起，師父現在過去，肯定要撞上元始天尊，他才不想看到這種結果呢。
他要把師父保護的好好的，一眼都不能給元始天尊瞧。
聞仲笑了笑，道：「不若我們給師祖傳密音吧。」
這樣一來，元始天尊就看不到師父了。
金靈沒有多心，給通天教主傳了密音。
通天教主性情灑脫不羈，對於門下弟子不願意參加的大教會的事情，滿口應下，並隨口吐槽了一句，他其實也不喜歡這種場合。
聞仲便這般讓元始天尊無法接觸到金靈。
日子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聞仲並沒有著急向金靈表白心跡，在他看來，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去相處，金靈可以一點一點感受他的喜歡與心動，而後慢慢地回應他。
不知過了多少年，金靈又收了一個嬰孩，聞仲開始學著笨手笨腳去照顧他。
偶爾手忙腳亂的時候，聞仲便會問金靈：「師父以前也會這樣嗎？」
「會。」
金靈到：「你是我第一個徒弟，我沒甚經驗，總是把你照顧的一團糟。」
「好在你現在終於長大了。」
聞仲低頭笑了笑，道：「是啊，我終於長大了。」
餘光掃了一眼燭火下，金靈的面容，聞仲懷抱著嬰孩，突然就有一種三口之家的感覺。
書裡面的天倫之樂，大抵就是如此吧。
給嬰兒起名字的時候，金靈道：「就叫他餘元吧。」
「元」字讓聞仲微微一怔，抬頭看著金靈。
這麼多年了，他想了很多辦法去打聽金靈與元始天尊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結果總是讓他大失所望。
金靈在麒麟崖的那段日子就像一個謎，霧裡看花，他總也不知道她曾經經歷了什麼。
後來他的動作驚動了多寶，多寶把他叫去，語重心長對他道：「你若是想讓你師父好過一些，就別再追尋當年之事。」
聞仲肩膀繃得筆直，慢慢地說：「好。」
多寶的話，無疑是從側面承認了金靈和元始天尊之間，確實發生過什麼。
麒麟崖的那段時光，是她不願想起的痛徹心扉，元始天尊，是負了她的。
聞仲從多寶院子裡走出來的時候，腿像是被灌滿了鉛一般，他想沖上麒麟崖，去質問元始天尊，她這麼好的一個人，你憑什麼？！
聞仲下了海，冰涼的海水讓他慢慢平靜下來，可他還是想不明白，他這麼寶貝的一個人，捧在掌心的人，怎麼到了別人那裡，就什麼都不是了呢？
夜風送來了淡淡的花的清香，聞仲問金靈：「餘元二字，可有什麼含義？」
話剛出口，聞仲便後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師父的回答，若師父說，是為了幾年一個人，那他大概會瘋。
好在師父說的是，沒什麼含義，不過隨意間想起的。
聞仲笑了起來，他非常喜歡這個回答。
夜風突然變得冷冽，金靈站起了身，目光看向院外的位置，聲音不復剛才的柔和：「師伯？」
聞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元始天尊一身鴉青色的衣裳，負手而立，神色淡淡，聲音威嚴，道：「新收的徒弟？」
「不錯。」
面對元始天尊時，金靈的態度談不上親熱，反而有種戒備的疏離感，聞仲很是受用，身體往金靈處靠了靠，手虛環著她的肩，對元始天尊一笑，道：「聖人何時來的？」
元始天尊眼睛微眯，冷哼一聲，身影消失在夜空。
牙牙學語的餘元吃著手指，口齒不清道：「他是誰呀？」
聞仲俯身把餘元抱起來，輕蔑一笑，道：「陌生人。」
自此之後，元始天尊再也沒有來過了。
隨著餘元的長大，金靈終於慢慢明白了聞仲的心。
月色正好，花海成陣，金靈站在一片繁花中，一向清冷的面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看著他，輕聲道：「仲兒，我...」
聞仲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師父不用現在回答我。」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根本不用急在這一時。
當時年少，意氣風發地覺著，只要他去努力，他想要的東西，總會有得到的一天，卻不知，命運的大網，早已悄然張開，在你尚來不及防備的時候，把你絞得粉身碎骨。
一切來得那麼狗血，卻又那麼突然。
聖人之下，都是要歷劫的，歷劫成功後，會虛弱一段時間，金靈也不例外。
天雷一道一道落下，聞仲心疼得不行，卻什麼也做不了，縱然沖到她的身邊，卻也無法做些什麼。
天雷是分人的，只會落在應劫之人的身上，所以聞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原本蒼白的臉更白了一分。
天雷之後，聞仲想去照顧她。
可自從金靈覺察到他的心意後，便不願太與他太過親密了，對於他的照顧，更是有些抗拒，並不想讓他來照顧她。
那段時間，金靈住進了無當的院子，由無當照顧著起居。
無當是個心思極其縝密之人，得知金靈對他無意後，便不怎麼給他倆單獨相處的機會，聞仲想盡了一切辦法，終於讓餘元把無當支走了，他來到了金靈住著的院子前。
聞仲推門而入，屋裡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後面的事發生的突然而又恰到好處，無當覺察不對勁，匆匆趕回院子，看到了屋裡的聞仲與金靈。
無當呼吸一滯，連忙讓他出去。
院外活潑話多的龜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屋子，很快龜靈又從屋裡出來，柳眉倒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這一巴掌，徹底坐實了聞仲求愛不成，欺師滅祖的罪名。
截教弟子都道他喜歡金靈喜歡的發了狂，被金靈拒絕之後，趁金靈應劫之後的虛弱，報復金靈。
聞仲跪在臺階上，眸色深了幾深，道：「師父，你信我不信？」
屋裡沒有任何回應，聞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慢慢站起身，手指虛握，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出現在他掌心。
「五十年相伴，對你來講，不過彈指一揮間，對我而言，卻是全部。」
他反握著匕首，刺入胸膛，剜除金靈曾經給他的，那一滴心頭血。
殷紅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臺階上，聞仲步履蹣跚，冷冷道：「金靈道友，就此別過。」
「聞仲以命起誓，死生不入蓬萊島！」
時隔多年後，聞仲依舊能清楚地記起，那時的天空是灰暗的藍，霧濛濛的，讓人視線都開始模糊起來。
耳畔響起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又做惡夢了？」
聞仲眉頭皺了皺，披衣起來，不悅道：「誰允許你來我的寢殿了？」
九尾狐眸光流轉，道：「我想來便來了，哪裡需要誰的允許？」
聞仲束好冠，大步走出寢殿，九尾狐跟在他的身後，細碎的腳步聲有些急。
聞仲突然停下，背上便撞上了一片柔軟。
九尾狐詫異道：「怎麼不走了？」
聞仲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冷著臉，道：「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不會和你雙修的。」
「哎，」
九尾狐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呢？雙修一次，又不會掉塊肉。」
聞仲冷冷地打斷她：「我不喜歡你。」
「沒關係，我也不喜歡你。」
聞仲：「...」
跟她解釋不通，聞仲便不再浪費口舌，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天庭初建，很多事情都不完善，眾神又是被臨時拉來湊數的居多，無當沒有辦法，便讓他多操點心，畢竟與旁的神仙相比，他好歹有著當官幾十年的經驗。
昏天暗地忙完之後，發現九尾狐仍跟在他後面，不免拉長了臉，道：「你到底想怎樣？」
九尾狐眨了眨眼，笑得純良而認真：「想睡你啊。」
聞仲：「...」
作者有話要說：
九尾狐：我們保持純潔的肉體關係不就很好嗎！
三清的番外是以前寫好的
明天是憑實力單身的元始！
楊戩和金靈的番外我還在琢磨
畢竟我是個想要飆車上高速的人，捂臉╮(╯▽╰)╭
第70章
元始番外
早在天地尚是一片混沌中，元始天尊就已經存在了。
他的使命是開天闢地, 以此大功德證道成聖。
開天闢地是一件漫長又煎熬的事情, 還好, 有一個聲音一直陪著他。
那聲音說不上好聽，嘰嘰喳喳的, 偶爾他想靜靜的事情，也會覺得有些吵。
他不知道那個聲音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話，每天也不覺得累, 說著很是無聊的話。
「你怎麼不說話？」
「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呀,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好可憐, 你居然不會說話呢。」
「不過別傷心，我不會嫌棄你的。」
「我以前也不會說話, 現在剛學會的。」
話頭扯到沒邊, 元始天尊終於聽不下去了, 道：「元始。」
那聲音歡快一笑, 道：「哦，你叫元始？」
「元始是什麼東西呀？」
元始天尊想說元始不是什麼東西, 但覺得那樣又好像在罵自己, 想了又想, 決定抿唇不語了。
反正他最開始，就沒想搭理這個聲音。
開天闢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對於元始天尊, 也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困難的是, 開天闢地之後，這個世界要怎麼管理，怎麼去正常運行。
好在昊天上帝先天而生，由他管理著世間萬物，元始天尊也就有了時間，去發展自己的事情。
他需要開派立教，度化世人，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開天闢地僅僅只是一個開始，並不是結束。
那個一直陪著他的聲音還沒有修成人形，只是一團意識，懵懵懂懂的，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也好，懂得越多，反而越不快活。
臨走之前，元始天尊道：「我要走了。」
「走？」
「你要去哪？」
「你以後還回來嗎？」
稚嫩的聲音有些急，像是哭了一般：「我以後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或許是因為被她的哭聲鬧得有些煩，元始天尊道：「你可以去昆侖山，麒麟崖找我。」
昆侖山，麒麟崖，縱然他說了，這聲音也未必能找得到，畢竟她這麼笨，又這麼蠢。
然而讓元始天尊沒有想到的是，不過數年，那個聲音就找來了。
還順著他的氣息來到了他的房間。
她就那樣坐在他房間的床上，嬌嬌軟軟的一團，笑的時候，眉眼彎彎，比他想像中的要好看一些。
他原來以為，她是黑乎乎的一團，沒有想到的是，她不僅不黑，還生的很白。
白到好像在發光一樣。
元始天尊默了默，大抵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就是她了吧。
其實仔細想來，他也沒見過幾個活的女仙，他活的太久又太早了，他存在的時候，很多修仙之人尚是一團意識，並沒有幾個是已經修成人形的。
女媧倒是女的，可惜人首蛇身，平白地破壞了美感。
元始天尊覺得，人就是人，蛇就是蛇，半人半蛇的，醜死了，偏生女媧還喜歡拖著尾巴一扭一扭地走動，每每看到女媧時，他就忍不住眼皮直跳。
簡直是在侮辱他的眼睛。
而金靈的到來，是拯救了他的眼睛。
那時候還沒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禪語，元始天尊只是單純地覺得，金靈生的極美，俏生生的，人模人樣的，看起來很是順眼。
多看幾眼，心裡的煩躁都會淡了幾分。
元始天尊並不覺得自己是以臉看人，畢竟他後來收的徒弟，也不全是面容姣好的，但最起碼要有一條，要人模人樣，最好再俏生生，白嫩.嫩的，像金靈這般就很好。
可惜直到最後，他也只收到了慈航一個女徒弟，別的男徒弟的長相，不提也罷。
有時候他自己看了，都會無端生出三分氣來，故而他的徒弟都認為，他是一個非常嚴肅苛刻的人，其實不是的，他只是看見他們的臉心煩而已。
像對於長相清秀白嫩的慈航與白鶴童子，他就甚少發火。
可惜他那些徒弟們不懂他的審美，不僅不枉白鶴與慈航那方面發展，反而牟足了勁往老成持重方面發展，縱然沒有鬍鬚，也要變出幾縷白花花的鬍子來，一個個未老先衰的模樣，看著比他還要大許多。
元始天尊搞不懂徒弟們的審美，難不成是他活的太久了，不懂現在的年輕人的想法？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元始天尊是有些羡慕通天教主的。
因為通天教主門下，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端莊秀麗者有，嬌俏可愛者有，溫柔風情的也有，穿著各色的衣裳往那一坐，很是賞心悅目。
當然，如果她們不露著各自的尾巴特徵，一直保持著人形的話，元始天尊覺著，她們還是挺好看，挺符合他的審美的。
闡教剛剛建立的時候，元始天尊還沒有來得及收幾個弟子，只有南極仙翁與廣成子在他身邊伺候著。
南極仙翁與廣成子那時候還是少年人模樣，有著敢於天公試比高的意氣風發。
其實認真推論起來，他們是受了金靈的影響。
南極仙翁與廣成子原本不是多話的人，而金靈很多話，每天嘰嘰喳喳的，問著許多天真而又大逆不道的話，久而久之，南極仙翁和廣成子也就被影響了。
對於這種狀態，元始天尊是有些樂於見到的，但心裡又隱隱有些不舒服。
說不清道不明的。
他以為金靈是只黏著他一人的，離了他過不下去，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沒了他，她一個人可以去麒麟崖後山采.花，追著小鳥，與小鳥比著嘰嘰喳喳，她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
元始天尊開始有些懷念，她初來麒麟崖時的場景了。
金靈初來的時候，不會梳頭，也不懂人間的規矩，更不懂如何修煉。
看著她一派懵懂的表情，元始天尊不禁懷疑，她是如何短短數年間，從一團意識修煉到現在境界的？
她就笑眯眯地說：「我之前也沒有修煉呀，就是時間久了，感覺自己有了身體。」
元始天尊默了默，大自然的神奇之處，果然還是常常讓聖人想像不到的，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勤勤懇懇修煉的眾仙：天賦這種東西，真的遠比努力要重要。
不管如何，她現在既然來投奔了他，他就要負擔起她的日常起居，畢竟這個世上，她只認識他。
這種被人全心信賴的感覺很奇妙，好似有溪流淌過心口，濕濕的，潤潤的。
他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手把手教她梳頭，摸索著她的體內的氣息，去給她量身制定修煉的方式。
她不懂這些東西，但她知道他不會害她，對於他說的所有的話，她全面接受，並且笨拙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金靈很能吃苦，也從不喊累，縱然修煉到全身疼的說不出話來，在面對著他時，也是一張大大的笑臉，好像從來沒有憂愁一般。
麒麟崖的晚霞很好看，花也很好看，她修煉累了，便躺在麒麟崖後山的花海裡，一躺便是一晚。
元始天尊察覺到她不在房間，便去後山找她，花叢爛漫中，溫柔的月色傾瀉而下，落在她稚嫩的小臉上。
那時候的她真的很小，他把她送回房間，她還會喃喃地說著稚氣夢話：「你怎麼不笑呢？」
「我從來沒有見你笑過呢。」
元始天尊微怔，仔細想了想，他的確好像沒有笑過，作為一方掌教，他嚴肅慣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大笑了。
回到房間，他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醜的像鬼一樣，怎麼也擺不出來像她那般燦爛的笑臉。
大抵是每個人都會有適合他的表情，而他的表情，是嚴肅。
次日清晨，通天教主造訪。
通天的性子與金靈相似，都是愛玩愛鬧的脾氣，一旦玩開了，規矩大小便什麼都不顧了。
通天從她發間摘下發簪，湊在臉前輕嗅，而後抬起頭，瀲灩的桃花眼沖她閃啊閃，她不懂其中意思，便咯咯地笑著，伸手想從通天手裡奪回發簪，但身量太小，通天又頗高，總也夠不到。
通天說：「你說你長大了嫁我，我就還給你。」
金靈笑眯眯道：「嫁是什麼？」
通天道：「就是兩個人一直在一起生活。」
金靈掰著手指，道：「我一直跟元始在一起生活的。」
麒麟崖的清風拂面而過，帶著陣陣的桃花瓣，金靈曾經說過，她喜歡這種落紅成陣，霽月風輕的場景。
如今她就站在她最喜歡的場景中，眼底好像藏著天邊的星星，眉眼彎彎道：「那我算不算嫁給元始了？」
元始天尊站在風中，忽然感覺耳朵有些癢。
她年齡當真是小，連嫁人是什麼意思都分不清。
通天狹促一笑，道：「嫁人可不止生活在一起，晚上的時候，還要睡一間房，做那種事情。」
金靈睜大了眼睛，道：「睡一間房？做那種事情？」
「那種事情是哪種事情？」
元始天尊終於聽不下去了，冷著臉把發簪從通天手裡取回來，隨手插在她發上。
金靈的眼睛很好看，眸色像是被秋水洗過的星辰，如今那星辰蒙上了霧氣，帶著幾分迷茫不解：「我是不是嫁你了？」
元始天尊動作一頓，通天探出了頭，手指劃過她的下巴，輕笑著，說：「你晚上跟他睡一起嗎？」
金靈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問道：「對哦，你怎麼不跟我睡一起？」
元始天尊黑了一臉，手一揮，把通天教主推出了麒麟崖。
收拾完通天，元始天尊看了一眼金靈。
她太小了，才到他腰間，什麼都不懂，跟個小傻子一般。
他當初怎麼會收留她呢？
平白的拉低了麒麟崖的智商
元始天尊拂袖而去。
像是察覺了他的生氣，金靈一路小跑追了過來，攔住他的去路，微微抬著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認真道：「你別生氣。」
「我以後不問也就是了。」
他繞過她矮矮的身體，冷冷道：「與我有甚關係？」
說罷他便大步離去，走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她繼續追來的聲音，漫不經心回頭，卻見她還站在原地。
其實他也不是生氣，只是覺得，金靈太傻了，她問的那些問題，他沒辦法去回答。
他沒什麼特殊癖好，也不是什麼禽.獸，一個剛到他腰間的小姑娘，他下不去手。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光線也不大亮，金靈小小的一團，委屈巴巴地站著，身後拖著長長的影子。
清風夾著花瓣襲來，她肩膀抖了抖，吸了吸鼻子，圓滾滾的眼睛裡聚滿了淚水。
生的好看就是有這種優勢，哭的時候也是梨花帶雨的，讓人的心都無端跟著軟了三分。
見她這副模樣，元始天尊只好再回頭去找她。
元始天尊冷著臉給她擦了擦淚，聽她軟乎乎的聲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通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湊了過來，在一旁搖頭輕歎，拉長了調子，一唱三歎道：「你忒不懂憐香惜玉了。」
「好好的一個仙子，怎麼說瞎就瞎了呢？偏生跟了你這塊木頭。」
他沒理通天，牽著她小小的手往回走，她原本清脆的聲音帶了點鼻音，對他道：「你不要生氣，我什麼都聽你的。」
元始天尊眉頭動了動，他要她什麼都聽他的有什麼意思？
他只想她以後別這麼傻。
自此之後，不等元始天尊開口，金靈便刻意與通天保持了距離，縱然偶爾切磋，也是點到為止，並不讓通天近她的身。
金靈與通天在切磋時，元始天尊便在一旁與自己下著棋，偶爾看棋盤看倦了，抬頭瞧上一眼，便能對上她大大的，燦爛的笑臉。
她笑的時候，眼底滿滿都是他，仿佛天地之間，她只瞧得到他一人似的。
莫名的，元始天尊覺得耳朵又癢了起來。
時間久了，元始天尊便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她已經習慣了作為人的生活，也不再需要他指引著修煉，她的悟性很高，不過數年，便到達了金仙的境界，只待一個機緣，便能證道成聖。
如今的她已經比之前高了許多，到了他胸口的位置，臉上的肉也少了一些，偶爾角度找的好，他還能看到她精緻小巧的下巴。
可是這個世道啊，哪有那麼多的心想事成，求而不得的無奈，才是更多人需要經歷的。
聖人也不例外。
聖人不沾因果，不入輪回，同時，也是不能插手人間之事的，若是插手了，人間會遭到反噬，從而引起更大劫難。
所以當人間發生浩劫時，聖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能夠幫助人間度過這次劫難的，只有三人。
一人是禹王，他如今正在人間忙著治水，根本抽不出來其他的功夫，另外一個人是元始天尊頗為嫌棄的女媧，人首蛇身，此時在忙著煉石補天，以圖證道成聖。
最後一人，便是在麒麟崖無憂無慮的金靈了。
所以元始天尊想也未想，就對金靈道：「你去做這件事。」
金靈怔了怔，烏黑的眼珠看著他，道：「好。」
元始天尊知道金靈馬上就要證道成聖了，也知道做這件事容易遭到天罰，稍微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天降大難，總要有人出面去解決，幫助萬物生靈度過難關。
金靈是能夠理解的，更何況，他早已替她做好了打算。
早在萬年之前，他便與昊天上帝做了一筆交易。
他問昊天上帝要了心頭血，昊天上帝與金靈是一本同源，無論金靈如何，那滴心頭血，都能護住金靈的心脈，只要護住了她的心脈，他便有法子幫她證道成聖。
作為交換，他把昆侖山的另一邊，送給了昊天上帝的心上人瑤池金母當修煉場地。
元始天尊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以為金靈是懂得的，哪曾想，金靈只是問他：「如果我完成了這件事，你會收我當徒弟嗎？」
元始天尊的臉瞬間便冷了下去。
他看著金靈一點點長大，懂得了什麼是嫁娶，知曉了與通天保持距離，她迅速的成長讓元始天尊以為，她什麼都懂了。
金靈現在已經到他胸口了，臉上的嬰兒肥也消了許多，無論往哪一站，都是一處非常亮眼的風景。
清風吹了過來，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她的肩上，元始天尊伸出手，捏住了她精緻的下巴。
他把她的臉一點一點抬起，看著她的眼睛。
眸色深了深，他手指稍稍用力，便能在她白嫩的小臉上留下點點紅痕。
他的臉一點一點湊近，她眼底的倒影全部是他。
金靈的眼睛很好看，亮晶晶的，又很清澈，帶著不染人間煙火的乾淨，讓人一眼便能望到底。
不知道誰的心跳先亂了誰的，元始天尊松了手，眸色深了深，轉身冷冷道：「想清楚之後，再來找我。」
她怎麼會有那種愚不可及的念頭？她該對他說其他話的。
就像她小的時候，軟軟的一團，全心信賴著他，說著永遠都會和他在一起的話。
可是她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元始天尊找到她的時候，她屍體都快涼了。
元始天尊把她帶回麒麟崖，喂她吃下昊天上帝的心頭血煉成的金丹。
昊天上帝的心頭血有用的很，她的意識又慢慢聚在了一起，臉上滿是血，但仍是努力地沖他笑了一下。
她眼裡有釋然，還有他看不懂的情緒。
醜死了。
她還是白白嫩.嫩的時候最好看。
元始天尊讓金靈干預人間事，引起了老子和通天極大的不滿，通天是因為不知道他的打算，傷及了金靈的緣故，而老子，因為心上人死了，求而不得的遷怒。
元始天尊倒是不怕通天的不滿，通天是個直性子，什麼都寫在臉上，自負又倨傲，最不屑於陰謀算計，通天縱然不滿，也只會明晃晃地告訴別人。
而老子不同。
老子心思深沉不輸於他，誰也不知道，失去心上人的老子會變成什麼，什麼時候突然發難。
老子若是單單只針對他，那還罷了，可若是想對金靈做什麼，那就容易的多了。
畢竟聖人以下皆螻蟻，金靈的修為再怎樣無限接近聖人，但也不是聖人，只是聖人眼裡的螻蟻。
元始天尊眉頭皺了皺，金靈的聲音極其虛弱：「我做到了，你何時收我？」
清風又起，落紅成陣，元始天尊眼睛眯了眯，聲音不覺冷了下去，道：「你做這一切，只是讓我收你？」
金靈笑了笑，道：「那當然了。」
「若不是為了拜你為師，我這麼拼命做什麼？」
屋外的風一下子止了，花瓣紛紛揚揚落下，輾做泥土。
元始天尊冷冷地看著金靈，半晌沒有說出話。
他生平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以為所有的進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以為金靈也一樣，卻不知，人心這種東西，從來不可控制。
他控制不了金靈的心，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何其可笑。
元始天尊冷笑不止，道：「很好。」
金靈止不住咳嗽起來，元始天尊的拳微微收緊，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之後，再來找我。」
他給過她很多機會了，他原本是不在乎她懂不懂的，直到所有假像被打破，她原本的態度顯露出來，元始天尊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會有人打破他制定的規則。
金靈走了。
是連夜走的。
她手扶著胸口，一路跌跌撞撞而行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看著，看著她倒在石子鋪就的臺階上，蒼白的小臉任由淚水滑落。
走了也好，這個世界上，他控制不了的東西，都不應該存在。
通天教主帶走了金靈。
那個靈動嬌俏的小女孩，一旦走了，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陸陸續續的，元始天尊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消息。
旁人說，她為情所傷，斬斷過往，有人說，她性情大變，自此不愛說話，也有人說，她是深深愛著他。
對於這種說法，元始天尊只覺得荒唐。
她若是有一丁點喜歡他，他們倆便不會走到這種地步。
元始天尊再見到金靈時，已經是金靈離開麒麟崖的第三年了。
雲端的女子一身淡金色的華服，雍容裡有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她見到他，微微欠身，眸色清冷，道：「師伯。」
她喊完師伯，便站在那不動了，目光不曾在他身上有半刻停留，斂著的眼瞼沒有一絲情緒。
元始天尊目光淡淡在她身上掃過，聲音低沉：「金靈？」
「恩。」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甚至還隱隱有著幾分不耐，對於他的不耐。
有朝一日，她居然會對他不耐，當真是可笑。
那些她曾經在麒麟崖生活的點滴，早被她丟棄在東海的最深處。
旁人都說，那是她最不願提及的過去。
元始天尊收回目光，看向通天，通□□服掉在肩膀處，手裡把玩著酒杯，笑的極是燦爛：「二哥，我這徒弟如何？」
元始天尊漠然道：「很好。」
後來元始天尊再也沒有去過蓬萊島。
蓬萊島與昆侖山相距甚遠，隔著大海與山川，自此再不需要相見。
麒麟崖沒有了她的存在，變得不再熱鬧，縱然他又收了許多的弟子，麒麟崖也不曾恢復往日的嘰嘰喳喳的聲音。
元始天尊這才發覺，原來山中歲月這般無聊，於是便下了山。
闡教在燃燈道人與南極仙翁的打理下，已經慢慢步入正軌，他在不在麒麟崖，都沒有什麼大的所謂。
元始天尊開始遊訪名山大川，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季節，遇到了一個在雪地裡被凍的瑟瑟發抖的女孩。
雪花飄落在女孩的臉上，很快融落成水，水洗去了她臉上的灰塵，露著白嫩俏生生的肌膚。
驀然間，元始天尊想起了金靈小的時候。
金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俏生生，白嫩.嫩的，嬌嬌軟軟的一團。
元始天尊解了披風，披在女孩身上，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的一雙眼睛清清冷冷的，道：「我沒有名字。」
「你跟著我，以後叫慈航。」
其實慈航與金靈一點也不相像，金靈是愛笑的，性子又很熱鬧，慈航不愛說話，整日冷冷的，金靈喜歡女兒家鮮豔的衣裳，慈航喜歡一身白衣，似雪一般。
金靈小的時候看不下經書，便埋在他懷裡撒嬌，軟軟的調子仿佛是羽毛掃在了心口上。
慈航不會，慈航挑燈夜讀，也要把他給她的經書看完。
金靈走後，麒麟崖的仙都極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她，好像金靈從來就不曾來過一般。
慈航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金靈的消息，一身白衣的她踏月而來，寬袍廣袖迎風而立，仿若畫中人一般。
慈航道：「師父後悔收弟子嗎？」
元始天尊頭也不抬，道：「夜深了。」
慈航咬了咬唇，無聲地退下了。
元始天尊覺得女人的心思很奇妙，叫人永遠也鬧不懂，他收她根本就不是會為了找個替身，再說了，慈航跟金靈一點也不像。
他只是想看看，若他再看著一個小女孩，從懵懂長成豔麗不可方物，他會不會和之前一樣，有莫名的情緒。
可是沒有。
再也沒有那種感覺了。
自此之後，元始天尊沒再收過女徒弟。
一來麻煩，二來女人的心思難懂，所以不收也罷。
直至後來，燃燈道人告訴他，她收了個徒弟，名叫聞仲，長相甚是俊美，一眼望去，眉目滿是陽光。
元始天尊正坐薄團無語，轉眼卻在經書上留下一個極重的手印。
他想起她曾經說過的，男子應該像他這般才好，穩重內斂，淵渟嶽峙，但她收的徒弟，卻是眉目溫潤的。
這樣的，大概才是她真正欣賞的類型吧。
三教大教會，元始天尊見她領著徒弟而來。
她身邊的少年眉目清俊，附耳低聲與她說著話，她雖未笑，但眉目裡的清冷之色，終究淡了幾分。
不知那少年又與她說了何事，她低眉淺笑，好似冰雪初融，霽月風輕。
九重天之上的雲朵聚了又散，元始天尊翻閱著經書，冷聲道：「肅容。」
金靈微微抬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很快收回，手斂在袖內，閉目入定。
她這個樣子，倒是比剛才與人交頭接耳說話順眼多了。
元始天尊翻開了經書，開始講解經義。
中場休息後，元始天尊回到大殿，那個原本屬於金靈的位置，空了下去。
通天教主笑的一臉燦爛，道：「徒孫撒了個嬌，徒弟跟他走了。」
元始天尊眼瞼微斂，冷冷道：「走便走了，與我何干？」
後來又過了數十年，燃燈告訴他，她又收了一個徒弟，模樣也甚是俊俏。
元始天尊淡漠看了燃燈一眼，沒有說話，燃燈笑笑，道：「金靈道友新收的徒弟，名喚餘元。」
元始天尊瞳孔微微收縮。
燃燈道人說完，不再談金靈的事情，與元始天尊討論著書裡的經義。
元始天尊高坐蒲團，半垂著眉眼。
時間的齒輪一點一點轉動，玉虛宮的燭火將人的影子拉得極長，燃燈講的嘴角發麻，伸手去端桌上的茶。
飲了一口，搖頭歎道：「你這裡的茶，我總喝不慣。」
元始天尊道：「若喝不慣，回去尋自己的茶。」
燃燈一笑，起身離開：「走了。與你說這麼半天，你卻連杯茶也不留我喝。」
燃燈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元始天尊的元神也隨之消失在昆侖山。
蓬萊島千年未變，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唯獨她的院落，改了名字。
改作了千秋殿。
院子裡，她與聞仲同一個半大孩子在說笑，好似人間的三口之家一般。
聞仲一邊說，一邊看著金靈，道：「師父為他取名餘元，可有什麼深意？」
朗月風輕，元始天尊呼吸停了半瞬，聽金靈淡然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沒有深意。」
「隨口想起來的名字罷了。」
元始天尊慢慢垂下眼，嘴角抿成一條線。
金靈微微皺眉，抬頭看向他站的方向，遲疑出聲：「師伯？」
不知何時，元始天尊的元神，已經現出身影。
孤零零地站在院中，連個影子也無。
聞仲向他見禮，眼底卻滿是戒備。
元始天尊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他給過她機會，她卻不珍惜，愛和恨，她總要選一條走，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形同陌路。
後來的事情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聞仲甚是心悅她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三教。
他只需用一縷法力，變作聞仲的樣子，把劍插在她胸口，淡淡地看著她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臉。
他捏著她的下巴，拇指輕輕蹭著她的臉，漫不經心道：「你喜歡誰？」
他是聖人，能殺了她也能救了她。
他看著她的眼珠慢慢渙散，呼吸越來越淺，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他卻又松了手。
他其實可以把她帶走的，永遠禁錮在他身邊，可那樣做沒甚意思，他掌控得了她的身體，卻掌控不了她的心。
還不如像現在這般，她恨他，就足夠了。
聞仲被迫遠走蓬萊島，發誓與她死生不復見。
元始天尊上了蓬萊島，送給她一壺酒。
院子裡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元始天尊道：「恨我嗎？」
抬頭撞見她原本清冷疏離的眸子變得淩厲，元始天尊勾了勾嘴角，道：「這就對了。」
這個世界上，他掌控不了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他想讓她恨他，她這不就恨了？
她的心，還不是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真沒意思。
三教共議封神，老子與天道同時出手。
如果元始天尊想，任何聖人天命都不可能算計到他，但他還是走進了老子天道設下的圈套。
他想要的，全部已經得到了，哪怕換了一種方式。
她三個徒弟，全部與她背道而馳，她所在乎的，他一一都毀去了，既然不愛他，那就恨他。
恨也是一種感情的表達，總比陌路相逢要強。
老子問他，值得不值得。
元始天尊道：「我希望她過得好，但我不希望她和別人過的好。」
抬眉看老子一眼，心想三清可真是一本同源，沒有一個人，能把感情弄得清楚。
老子旁觀了女嬌禹王的一生，做了二人一輩子的背景牆，至死都沒能把那句喜歡說出口。通天教主看似明白，說了無數句的喜歡，可喜歡說的太多，可信度就變低了。
聖人的生命很長，不死不滅，無聊得很，不如將她的一切全部還給她吧。
他倆之間的糾葛，早該結束了。
再說了，她不男不女的樣子，真的很醜。
她人生最美的時候，是她初來麒麟崖，軟軟的一團，脆生生地喚他元始。
飛金劍刺入身體，他看到她原本疏離冷漠的眼底有了一瞬間的慌亂，就像她小時候，怕黑，哭紅了眼睛，扯著他的袖子，不許讓他走。
那個時候的她，是真的好看。
可惜了，後來的她越來越醜，甚至還與昊天上帝那個廢物融在了一起，成了不男不女的模樣。
其實她可以來求助他的，她只需要和小時候一樣，說幾句軟話，他就會幫她了，什麼天道，什麼天命，在他眼裡不過跳樑小丑一般，可她偏不，橫衝直撞把自己弄了一身傷。
傻不傻？
這個世界上，能夠護住她的人，從來只有他一個，能傷害她的，也只有他一個。
麒麟崖上的天罰是個意外，他沒有想到天道居然敢如此大膽，他沒有殺天道，只是把天道弄廢了，留給了她自己去解決。
人生的路，他不能一直陪她走下去，有些苦，她要自己學會去克服，雖然她人生裡的大風大浪，可能都是他給的。
但是沒關係，自此之後，她便百毒不侵了，再也沒人能傷到她了。
「自此之後，你我再無糾葛。」
終於和她兩清了，天道設下的障礙和圈套，他已經幫她清理的差不多了，她不需要廢多大的功夫，便能實現心中所願。
元始天尊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金靈跟著通天教主來蓬萊島時，除卻在人間受過的傷外，身上沒有一絲傷。
多寶道人很是奇怪，也很豔羨，道：「我還以為，你修行那麼高，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傷。」
金靈怔了怔，眼底有些迷茫，道：「沒有。」
「在麒麟崖的時候，我從未吃過苦，也未受過傷。」
時間悠悠一去不回頭，後人有仙家在金靈面前提及元始天尊，問她恨不恨他。
金靈淡然一笑，道：「不恨。」
他教會了她愛，也教會了她恨，帶她領略過世間所有的美好，也曾親手把她推下地獄。
她知道，他是一個真的很小氣的人，他希望她的過得好，但不希望她和別人過的好。
慈航後來曾找過她，兩人對飲一壺烈酒，慈航喝到臉頰微紅。
醉眼迷離中，慈航道：「我曾經以為，師父喜歡你。」
金靈笑了笑，慈航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清明，又很快沉.淪在醉意裡。
清風夾著花瓣而來，慈航小聲道：「我錯了，師父對你，並不是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始天尊：別給我加戲
我只喜歡我自己，謝謝！
明天的番外是教主和雲霄小姐姐噠！
老子的感情很簡單
就直接寫在一起了~
教主是三清裡最大的人生贏家
作天作地之後還能抱得美人歸~
第71章
通天教主
三清之中，只有通天教主不是以大功德證道成聖的, 對於這件事, 通天教主頗為自豪, 他不需要功德就能成聖，說明他實力強盛到一定程度了。
當實力強盛到一定程度的時候, 對於陰謀算計，是非常不屑甚至鄙視的。
通天教主就是這樣。
旁人都說他性子直，為人輕浮, 不如元始天尊老成持重, 也不如老子的淡薄無為, 通天教主覺得這種說法完全是扯淡。
他已經強到這種程度了，還需要對誰偽裝, 去故意討好嗎？
完全不需要！
他就是天, 喜怒就擺在臉上, 得罪了人又怎麼樣？那就得罪著, 反正這個世界上，能弄死他的人根本不存在。
元始天尊與老子都開派立教, 忙得不亦樂乎, 在收徒弟的時候, 他們又立了一個規矩，說不是人的不收。
通天教主想了想，在開創截教的時候, 立了另外一個規矩：有教無類，任何生靈都能拜入他的門下。
什麼跟腳, 什麼濕生卵化，飛禽走獸，他一視同仁，他覺得他已經這麼強了，很有必要為那些脆弱不知未來的生靈，指一條生路。
截教截教，就是為萬物生靈截取一線生機。
通天教主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收了許許多多的弟子，大多數的弟子都是惹禍精，他的本事沒學會多少，性子倒是學了個十成十，一個比一個倨傲自負，唯獨金靈是個例外。
金靈是他半路撿來的，原本跟他是一輩的，他曾經一直以為著，有朝一日他要喚金靈一聲嫂子，萬萬沒想到的是，金靈居然要拜他為師了。
關於元始天尊與金靈的那些破事，通天教主雖然八卦的很，但也知曉戳人傷口是非常不好的事情，故而金靈跟他來到蓬萊島後，他一句關於元始天尊的話也沒有提。
其實提了也沒有什麼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元始天尊不虧是以拯救天下為己任的大聖人，人間浩劫一出，他第一反應就是把金靈推了出去。
儘管做這件事要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
元始天尊的大義滅親讓通天教主歎為觀止，同時為金靈拘了一把同情淚——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說瞎就瞎了呢？元始天尊到底哪點好了？
陰測測的，被他瞧上一眼，一晚上都睡不好覺。
不管怎樣，金靈既然來到了蓬萊島，就是他門下的弟子了，元始天尊若是在想來欺負金靈，那可是不成的。
或許被刺激的太狠，金靈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忘了元始天尊。
通天教主又忍不住問候了元始天尊的祖上十八代。
這是把人小姑娘傷成什麼樣了，連提他都不想替。
本著拯救失足少女的心理，通天教主很是爽快地抽走了金靈在麒麟崖的記憶，自此之後，元始天尊在她心裡，只剩下一個模糊不堪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抽離記憶的後遺症，金靈的性子變了許多，也不愛說話了，整日裡除了修煉，再沒有其他興致了。
通天教主只好歇了找金靈當道侶的心。
關於找道侶，是通天教主很早以前便決定了的事情。
他不是昊天上帝，他有小雞雞，又永遠年輕，身強力壯，不找個道侶雙宿雙飛，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他這麼好的身體嗎？
更何況，聖人的壽命是無窮無盡的，一個人去過這永無止境的壽命，那要多煎熬，多無趣。
多個人陪他，哪怕不做那種羞羞的事情，說說話也是挺好的。
自此之後，通天教主每收一個女弟子，待她們修成人形後，都會問她們：「想不想嫁師父？」
他的女弟子們，有一臉羞紅的，有冷哼一聲不理會他的，也有一臉懵逼半天不語的。
其中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雲霄。
當然，他以他為數不多的良心保證，他留意雲霄，完全不是因為雲霄那驚人的美貌讓他愣了一瞬的神。
好吧，不過雲霄確實生得美。
雲霄笑眯眯地把他從頭看到底，而後目光落在那不可描述的地方。
通天教主第一次見比他還要大膽流.氓的人物，那般大膽火熱的動作，她竟然做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這氣魄，這反應，不虧是他通天教主教出來的徒弟。
通天教主頗感自豪，只待下一秒，雲霄同意之後，他便讓下面的弟子改口喚師娘。
哪曾想，雲霄抿了一口茶，溫柔道：「都道聖人與昊天上帝一般，無男女之辨，我若是嫁了師父，只怕是要守活寡呢。」
氣得通天教主只想脫衣服。
想他器大活好一少年，怎是木有小雞雞的昊天上帝能夠比擬的！
這簡直是侮辱他！侮辱他的小雞雞！
「師父還是莫要禍害我了。」
通天教主氣的發悶，偏生是自家徒弟氣得，再怎麼生氣，也只能忍著。
撿了撿身為掌教的威嚴，通天教主哼的一聲拂袖離去。
回去的路上，止不住地想，原本弟子中最為乖巧的雲霄，怎就長成了這個歪樣子了呢？
他記憶中的雲霄，可是溫柔體貼的小棉襖啊。
看見通天教主的身影徹底遠去，趙公明進了屋，忙問：「你沒答應師父吧？」
「聽哥一句勸，千萬別信師父的這些花言巧語，哥問過了，每一個化形的女徒弟，都會被師父這麼問一句。」
雲霄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縷黯然，給趙公明倒了一杯茶，道：「怎麼會？」
「我沒有答應師父。」
「那就好。」
趙公明接了茶，一口飲下，止不住的心驚：「你說師父這是什麼脾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師父倒好，專挑自己人禍害。」
雲霄眸光流轉，手指摩挲著杯子，道：「哥哥忘了，三教之中，只有截教有女仙。」
截教不僅有女仙，有的還都是漂亮女仙，每一個都有著自己的特點，每一個都被通天教主捧在掌心，小心呵護著。
她不過其中一個罷了。
趙公明被噎了一下，後知後覺道：「也是。」
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麼，趙公明手上一抖，驚恐道：「師父該不是故意只挑女徒弟收吧？」
雲霄溫柔一笑，沒再接話。
通天教主一心想找道侶陪他安度漫長的一生，他的徒弟們直把他當師父，這種情況讓通天教主很是想不明白。
這三界之中，單說男仙，還有誰比他長得更好，道行更高？
更是一教掌教，萬人之上，別的不說，單是這樣的身份，就該有許多的女仙來找他當道侶了，可偏偏，別說主動找他了，哪怕他求上門去，女仙們也不願意當他的道侶。
說什麼師父就是師父，輩分不能亂，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攬鏡自照，裡面的臉怎麼看怎麼好看，可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怎麼就沒人喜歡了呢？
難不成，現在的女仙都喜歡元始天尊那種冰冷威嚴的類型？
通天教主想了想，他收了這麼多徒弟，女徒弟不計其數，沒有一個喜歡他的，倒是元始天尊，頗得女仙的心。
金靈暫且不論，新收的慈航道人，對元始天尊的態度也是頗為玩味的。
通天教主摸著下巴，覺得自己需要改變一下路線，畢竟這是關係到自己後半生的事情。
通天教主扮起了深沉，衣服也開始規規矩矩地穿了，弟子們若是問問題，他便極其簡短地回答，更有甚者，點頭搖頭間，也是一日的對白。
截教弟子們不知道他又抽了什麼風，因他素來做事情不著調，所以截教弟子們對他這次的抽風也不大關注。
可憐通天教主，一連憋了數天的話，仍是沒有女仙對他表露心跡。
通天教主覺得整個聖生都不好了，鬱悶之下，準備閉關了。
消息一發出，眾弟子們整齊劃一地哦了一生，之後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只有雲霄微抬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通天教主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你有何事？」
雲霄溫柔一笑，道：「倒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師父閉關要緊，待師父出來後，再說不遲。」
通天教主點點頭。
仙生這麼長，基本上遇不到特別重要的事情，拖一時，拖兩時，都沒甚區別。
通天教主閉關去了。
不知怎地，閉關的時候，幼時雲霄的臉總是出現在他腦海。
那時候的雲霄剛剛化成人形，感官尚未完全長開，一不小心跌落在蓬萊島上的溝壑中，哭的嗓音沙啞。
他找到雲霄的時候，雲霄手指上的指甲全部斷了，指腹上滿是泥汙和血跡，伏在他懷裡瑟瑟發抖。
自此之後，雲霄便有些怕黑，她的屋裡，長明燈經年不滅。
想到這，通天教主有些內疚。
雲霄之所以會經歷這些，還是他照顧不周的緣故，如果他把她看得緊一些，或許她就不會經歷這樣的事情了。
心裡越想越覺得對不住雲霄，通天教主索性不再閉關，手一揮，走出了房門，往雲霄的院子處走去。
這個時間，蓬萊島早已是深夜，周圍的院子漆黑一片，只有雲霄的院子還亮著燈。
通天教主推門而入，走進院子。
窗戶處，隱約映著雲霄的身影，她手裡捏著杯子，裡面不知裝的是茶還是酒，一口一口飲下。
通天教主鼻翼微動，嗅出是酒的味道，慢慢皺起了眉。
他這麼多的徒弟裡，數雲霄是最愛笑的，這深更半夜不睡，一個喝悶酒做什麼？
通天教主上前叩門，道：「雲霄？」
停了一會兒，才響起雲霄的聲音：「師父不是在閉關嗎？」
通天教主想也不想道：「擔心你，不閉關了。」
雲霄打開房門，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在院子中的石凳坐下。
通天教主坐在她對面，皺眉問道：「半夜不睡，一個人喝悶酒做什麼？」
「碧霄瓊霄又惹你生氣了？還是公明那個不長進的惹得你？告訴師父，師父替你出氣。」
碧霄瓊霄一團孩子氣，正是愛惹是生非的年紀，趙公明雖然比雲霄年長些，但也是個做事不著調的人，三天兩頭惹來一身禍，讓雲霄給他善後。
通天教主越想越發心疼雲霄，像雲霄這般溫柔體貼又不惹事的弟子，實在太少太少了，懂事的讓人心疼。
雲霄淡然一笑，盈盈的眸子看著通天教主，道：「我就不能為其他的事情喝悶酒嗎？」
「其他的事情？」
通天教主怔了怔，有些意外，但還是道：「你有其他的心事？」
「沒關係，都告訴師父，師父一樣替你出頭！」
想他通天教主的徒弟，自來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哪裡輪得到旁人來欺負？
若是讓他知曉了誰欺負了他徒弟，他非扒了那個人的皮不可。
通天教主追問半日，雲霄也未說那人是誰。
月色下，她的眸子如水一般溫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眼角略有些紅，看著讓人心口抽抽的疼。
雲霄一直不說，通天教主也沒了辦法，既然不能出氣，便幫著陪著徒弟買醉吧。
通天教主道：「你這酒有甚好喝的，走，師父有藏酒，咱師徒倆來個一醉方休。」
按理講，聖人是不會醉的。
可他那酒，是開天闢地之時釀下的，彙聚了天地初分時的靈氣，第一杯酒下肚的時候，通天教主的視線便有些模糊了，直愣愣地看著雲霄，大著舌頭道：「徒弟，你...你真好看！」
三清裡，酒量最好的要數元始天尊，無論飲了多少酒，臉色都是黑的，一點也不會改變，酒量最差的，就是通天教主了。
不僅酒量差，酒品也差。
元始天尊老子自從知道他酒品差，便不再與他一起飲酒了。
通天教主知道自己酒品差的，他覺得，他酒品差不差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是雲霄。
通天教主留意雲霄很久了，當然，不止是因為她好看。
大家都是仙，皮相都是能夠輕易變化的，通天教主留意雲霄，是因為她那愛笑背後一顆黑的發亮的心。
太有意思了。
雲霄對每個人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接觸過她的人都知道，她絕對是截教裡最不好惹的人物，沒有之一。
也曾有不長眼的仙家試圖想招惹她，結果就不需說了，太殘暴了，每每想到這些事，通天教主便覺得很是暢快，他的徒弟，就應該這樣。
縱然是笑眯眯的，那也不是旁的仙家能夠欺負的。
通天教主是真的想跟雲霄做道侶的，雖說這句話他對挺多女仙都說過了，可信度實在太低，被雲霄乾脆俐落拒絕之後，通天教主也曾反思過自己，既然徒弟無意，那就作罷，他也不是牛皮糖似的人物，也有聖人的尊嚴與臉面。
往後的日子還很長，就此做個師徒也不錯。
可偏偏，今夜讓他發覺了雲霄一個人在喝悶酒。
通天教主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
左問右問，雲霄總也不說原因，通天教主只好捨命陪徒弟，用他並不好的酒量，去陪徒弟買醉。
雲霄眼底蘊著水光，如湖光山色一般，道：「師父也好看。」
「那不一樣！」
通天教主抱著酒罈子，雙眼迷離：「我收的這些弟子裡，數你最好看了，金靈也比你不上。」
都道金靈是三教第一美人，可通天教主覺得，美則美矣，性子實在無趣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抽離記憶之後的後遺症，哪裡像雲霄呢，又美又有趣。
雲霄依舊溫柔笑笑，沒有接話，任由通天教主嘟嘟囔囔地誇著她好看。
通天教主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後問道：「你為什麼不願給師父當道侶呢？」
「你說，你這麼好看，師父也這麼好看，當是天生一對才是。」
雲霄道：「這句話，師父跟多少仙說過了。」
通天教主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道：「那不一樣，她們都沒你好看。」
雲霄的臉突然近了，道：「我真的好看嗎？」
漂亮的有些過分的臉離他咫尺之間，雲霄身上特有的花香縈繞在通天教主鼻尖，通天教主的呼吸停了一瞬，身體先他一步做出了動作，薄唇湊了過去。
雲霄的唇和他想像中的一樣軟，又有酒後味的甜。
在他吻她的時候，她有一瞬的僵硬，而後眼睛慢慢彎起來，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一吻而終，通天教主低啞著聲音，眼睛亮亮，道：「你最好看。」
後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他把她放了下來，去解自己的衣服。
都道酒後亂性，其實酒不過是給人一個藉口罷了。
他作為截教掌教，做的放縱之事不計其數，這一次，大抵也沒什麼吧，他能感覺到，她心裡好像也是有他的。
那種感覺輕輕的，柔柔的。
截教講究個乾脆俐落不拖泥帶水，愛便愛了，恨便恨了，沒有什麼欲還還拒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想做這件事很久了，正面相對時，他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纏.綿的吻，感受到她肩膀的微微輕顫，他啞著聲音道：「不要怕。」
雲霄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溫柔到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也是矜持而輕柔的，他放肆地橫衝直撞，她細碎的聲音努力克制著，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無意識地把頭埋在她脖頸處。
次日清晨起來的時候，通天教主的頭仍是暈的，不知是喝太多酒的緣故，還是昨夜太放縱的緣故。
想起昨夜的纏.綿，通天教主勾了勾嘴角，手往床畔一攬，想把那嬌軟的身體擁入懷中。
然而旁邊卻是空空如也。
通天教主愣了一會兒神，眨了眨眼，臉側了過來，床上卻是沒有雲霄的身影。
想了想，依著雲霄那麼溫柔體貼的性子，現在大抵是去幫他端茶倒水準備洗漱的東西去了。
通天教主笑了笑，在床上翻了個身，等待著雲霄叫他起來。
哪曾想，這一等，便從金烏初升，等到了玉兔西墜。
通天教主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了，穿了衣裳去找雲霄。
雲霄的院子早空了。
清風卷起落葉，通天教主找到了多寶，多寶道：「師父你不是在閉關嗎？」
「別廢話，雲霄呢？」
多寶看了看一臉低壓的通天教主，心想師父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也不知道多年沒找到道侶給氣得。
多寶摸著後腦勺道：「雲霄師妹搬走了啊，她之前就想搬走來著，這不是師父閉關了嗎，這才耽誤了。」
「搬去哪了？」
通天教主突然想起閉關之前，雲霄笑笑說無事的樣子，呼吸一緊，直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應該察覺的，她那時候的神態已經有些不對了。
多寶道：「三仙島...」
不等多寶說完，通天教主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三仙島離蓬萊島有一段距離，但這段距離對於聖人來講，根本算不得什麼，不過須臾之間，通天教主便來到三仙島。
趙公明正在用法術修整著，見通天教主過來，驚訝道：「師父怎麼來了？」
「雲霄呢？」
趙公明道：「在屋裡呢。」
通天教主黑著臉進屋，啪地一下把趙公明關在了外面。
趙公明：「...」
雲霄正低頭擦著混元金鬥，見他過來，站了起來，盈盈一拜，道：「師父怎麼有空過來了？」
尊師重道的態度讓通天教主挑不出一點錯，仿佛她還是他門下乖巧聽話的小徒弟。
通天教主有些鬧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
昨夜的事情，通天教主尚能想起來七七八八，仔細想了想，難道雲霄生氣了？覺得他是那種酒後隨便的人？
通天教主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雲霄解釋一下。
雖然說他平時不是一個正經的人，但對於這種事情，他的態度還是很嚴肅的。
通天教主無比誠懇認真地向雲霄訴說了自己的心情，雲霄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笑，道：「師父多心了。」
通天教主有些鬧不明白雲霄的想法了。
難不成難道是嫌他活爛？
怎麼可能？！
他可是聖人，金槍不倒，昨夜若不是擔心雲霄承受不來，他能折騰一晚上。
想了又想，通天教主道：「你既然是我道侶了，就跟我回去住吧，呆在三仙島有什麼意思呢。」
雲霄抬眉看了一眼，道：「師父說差了。」
「我不是師父道侶。」
通天教主呼吸一緊，聽雲霄慢慢道：「不過雲.雨一.夜罷了，也值得師父掛念在心上？」
「咱們截教的人，本就隨性而過，今日我能與師父雲.雨，明日也能跟其他人春宵一度。若人人都像師父這般找上門來，只怕弟子的道侶整個三仙島都塞不下。」
通天教主氣得鼻子都歪了，偏又找不到理由去反駁，他以為雲霄是覺得他太輕挑隨便，這才不願當他的道侶，萬萬沒想到的是，雲霄壓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輕描淡寫就把他打發了。
三仙島上種著整片的桃林，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風一吹，粉色的桃花瓣便紛紛揚揚落下，像是漫天的花雨一般好看。
桃花落在地上，通天教主一腳踩上，一搖三晃地出了三仙島。
此後萬年，雲霄也沒再回蓬萊島，通天教主只能從旁人口中瞭解到她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離了蓬萊島的緣故，雲霄的修為一日千里，很快便到了只差一個機緣便能證道成聖的地步。
通天教主欣慰的同時，心裡又有些酸溜溜的——雲霄離了蓬萊島，能過的更好。
轉眼到了三教共議封神，對於天道的打算，通天教主也能感覺出一二。
天道不爽三清很久了，雖然說天道三清相輔相成，但一般遇到分歧的時候，都是順著三清的意思來，時間久了，原本心思就不怎麼開闊的天道，又怎會願意一直被三清制衡呢？
故而才想出了讓三清門下弟子自相殘殺的主意。
通天教主對於天道的想法嗤之以鼻，玄門三教，截教一家獨尊，萬仙來朝，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闡教與人教縱然聯合起來，只怕也不是截教的對手。
通天教主對門下弟子很有信心，他的八大嫡傳弟子，無論哪一個出手，都能獨當一面，所有通天教主有些不明白金靈的緊張是為什麼。
不過事關截教弟子前程，通天教主也就隨她去了。
大不了金靈在外面闖禍了，他來收拾便是。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封神確實是個好藉口，他能用這個理由把一直呆在三仙島不願意回來的雲霄給召喚回來。
雲霄見了他，面上仍是笑，仿佛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是他門下的嫡傳弟子。
雲霄面色如常，他也不好表現的多興奮，不過偶爾還是想多往她那看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雲霄好像瘦了些。
三仙島哪裡比得上蓬萊島？把好好的一個金仙都養瘦了。
得知雲霄被准提收在太極圖裡時，通天教主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湧到頭頂，想也未想便提著青萍劍過去了。
往事一幕幕在他腦海閃過，通天教主覺得自己有些入魔的傾向。
若是雲霄死了，他會屠西方教滿門。
不僅屠了西方教，老子與天道他也不會放過。
好在雲霄的修為早已身斬三屍，准提的道行不足以殺死她，只是把她收在了太極圖中，失而復得的欣喜湧來，通天教主道：「這個世界上，比你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蓬萊島上的夜風拂面而過，他看到雲霄溫柔一笑，笑意終於到達了眼底。
如湖光山色一般，甚是好看。
後來相擁而眠的那些年，通天教主把雲霄抵在身下，咬著她微紅的耳垂問當初為何狠心棄他而去。
雲霄的聲音輕輕的，雙眸浸了水，一閃一閃的，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師父也算浪子回頭了。」
通天教主微怔，手裡把她抱的更緊了。
他一向是個風.流輕佻的人，見到漂亮女弟子，總愛說幾句讓仙臉紅心跳的話，旁仙都道他這聖沒心，見一個愛一個。
他這般的行為，無論在誰眼裡，都是不值得託付終生的。
更何況，他和雲霄的第一次，還是酒後來著，酒後亂性，最是做不得真。
通天教主聲音悶悶的，道：「什麼浪子不浪子？」
「為師浪不浪，你難道不知道？」
雲.雨之後，通天教主取了心頭血給雲霄，鄭重其事道：「為師法寶雖多，但都是尋來或者旁人送的，算不得為師真正的東西。」
「心頭血給你，命也給你，為師心裡，你最重要。」
後來的後來，一向風.流輕佻的通天教主再也沒對女仙說過曖.昧話，雲霄走到哪，他便跟到哪，成了三清裡面，唯一一個有道侶的聖人。
通天教主完
老子
老子是不大喜歡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性子的。
一個太過陰沉，心思難猜，另外一個做事不著調，輕佻隨意，所以當穩重又不失風趣的禹王出現時，老子很快便與他成了好朋友。
禹王不是人，也不是神，是天地初分時，擁有天地之靈氣的後人，半人半神的存在。
老子與禹王初相識的時候，鬧得並不是特別愉快。
聖人的壽命太長，偶爾老子也會去人間走一走，度化女媧後，老子便又在人間留下了。
這日老子經過一片樹林，見一隻狐狸趴在草叢裡休息，通體雪白的皮毛上有著淡淡的血跡，好像是受了傷。
老子心性仁善，便上前抱了那只狐狸，去看它的傷勢。
剛剛抱到狐狸，樹林中便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劍眉星目，聲音清朗：「這位先生，這只狐狸，是在下獵到的。」
老子微微皺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何苦傷它性命？」
男子微微一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若不死，只怕死的便是在下了。」
老子辟穀多年，早就忘了忍饑挨餓是什麼感覺了，想了想，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金丹，遞給男子，道：「這個給你，狐狸歸我。」
男子並沒有接金丹，搖搖頭。
老子把狐狸放在地上，又從袖子裡翻出幾枚金丹，道：「這些夠不夠？」
這些金丹是他閒暇時候煉製的，吃了成不了仙，只能強身健體，暫緩饑餓感，他每次來人間，都會帶上一些。
男子依舊搖頭，老子看了看他，只覺得他貪心太過，正欲說些什麼時，就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二位既然都想要我，為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老子從來不是以反應靈敏著名的，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男子一把拉在了身後。
「當心。」
男子劍眉微擰，一臉凝重，手裡握著的武器微微發光。
老子這才明白，自己是陷入了這二人的恩怨中。
那時候的狐狸精還不是以搔首弄姿著名天下的，受了傷的女子端莊秀麗，有著淩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女子是如今塗山氏的族長女嬌，因與禹王一族爭奪資源，這才被禹王盯上的。
這時候的禹王還不叫禹王，叫大禹。
老子雖主張無為而治，但也見不得血肉橫飛的景象發生在自己眼前，於是努力調解了半日，女嬌與大禹總算停下來了。
兩個族落的矛盾無非是領土與水源，各讓一步也就相安無事了。
一日，老子正在樹下閉目養神，女嬌走了過來，手指戳了一下老子，道：「你覺得大禹怎樣？」
老子打了一個哈欠，後知後覺道：「很好啊。」
「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什麼都好。」
女嬌雙眼望天，耳朵微紅，道：「我也覺得他很好。」
老子打哈欠的動作微微一滯，突然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
低頭去看女嬌，肌膚勝雪，眉目如畫，這般好的一個人，應該一直單身才對啊，為什麼會喜歡上別人呢？
雖說大禹是他好朋友，為人沒得說，但，總覺得她和大禹在一起怪怪的，平時也沒有感覺她和大禹的關係有多好啊。
老子腦袋亂哄哄的一片，越想越鬱悶，他一直以為，他和女嬌的關係更親密來著...
經此一事後，老子沒繼續在人間呆了。
也不是說他不希望女嬌跟大禹在一起，兩個都是他的好朋友，他是希望他們幸福的，只是這個消息太突然，他需要消化一段時間。
哪知這個消化，便成了再也不見，生死兩茫茫。
老子閉關再出來的時候，女嬌大禹已經死去很多年了，就連他們的兒子建立的大夏朝，也已經滅亡很多年。
女嬌原本可以證道成聖的，可為了拯救族人，死在了那一場浩劫裡。上碧落下黃泉，再也找不到關於她的任何氣息。
老子站在秋風蕭瑟裡，一點一點蹲下身，平靜的水面映著他的模樣，眉目溫潤，鮮衣少年郎，只可惜，華髮已生，再不復當年三人相伴而行時的意氣風發模樣。
老子一輩子循規蹈矩，女嬌曾打趣他寬厚溫良，是個十足的老實人，縱然刀壓在他脖子上，眼波裡也不會出現一絲波瀾。
夜裡元始天尊來找他，說這事是他下的決定，與金靈無關，報復什麼的都沖他來，莫去尋金靈的麻煩。
說完話，元始天尊從袖子裡摸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狐狸，道：「這是女嬌的族妹。」
那只小狐狸身上有著他所熟悉的氣息，他伸出手，小狐狸跳在他掌心，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圓滾滾的眼睛望著他。
老子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後來三教共議封神，元始天尊隕落，金靈踏上三十三重天，請求他不要插手此事。
小狐狸躺在老子懷裡，舔著前爪，金靈的眸色清清冷冷，聲線沒有一絲波動：「此事了結之後，弟子任憑師伯發落。」
老子撫弄狐狸的動作微微一頓，白髮垂落兩側，他微抬眸，平靜道：「人都死了，我發落你又有什麼用。」
「事了之後，你幫我尋一個人。」
金靈微怔，隨即點頭，道好。
後來金靈幫他找到了那個人，他隱瞞身份收他為徒，教他通天徹地的本領，指點他取回禹王留下來的定海神針。
定海神針是他親自鑄成的，賀禹王與女嬌的新婚之禮。
再後來名喚齊天大聖的猴子打上了南天門，他把他收在八卦爐中，煉成了火眼金睛。
七七四十九後，他把他放出來，被推了個倒栽蔥。
那猴子眼睛微眯，一身的戾氣也不知像了誰，揪著他的領口道：「你不是三清之長麼？怎地這般祡廢？」
老子淡然一笑，化清風而走，道：「猴兒，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養的小狐狸已經長成大人了，他需要助她證道成聖。
中間九尾狐經常來找小狐狸聊天，相熟之後，曾笑著打趣他：「要小神說，聖人喜歡的是那段三人行的時光。」
時光悠悠一去不回頭，千年的興衰裡帶走了太多人的喜怒哀樂。
青史幾行，記載著禹王治水，老君送定海神針，再後來那定海神針，成了齊天大聖的武器，除此之外，再無干係。
人間茶樓，說書人換了新的話本——猴王倒身下拜，口中直道：「師父，師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時了。」
祖師披衣而起，撚須微笑，道：「悟空。」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始：我，渣男→_→
通天：我，暖男O(∩_∩)O
老子：我，備胎T_T
講真，我對教主最好了
三清裡面只有他不是單身！！！
寫這篇文來回改了好幾次大綱
推翻了很多設定
但是...還是沒寫出來原來設想的效果
我也好絕望啊QAQ
最後，感謝一路陪伴的小天使們
如果不是你們
估計這篇文我寫不下來的QAQ
愛你們！！！！
第72章
番外高甜
楊戩設想了無數個金靈醒來的畫面，唯獨沒有想過, 金靈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他剛才親她的時候, 她一定是感覺到了, 她會怎麼想他呢？
趁人之危的小人？
一親芳澤的采.花賊？
楊戩大腦一片空白，滿腦子只剩下了兩個字:
完了。
水面上有清風, 晃動著蓮葉左右搖擺，金靈坐起身，水珠從她臉頰滑到鎖骨處, 而後又順著鎖骨劃進衣襟裡。
不知是不是為了打破難言的沉默, 金靈淡淡出聲, 沒再提剛才的事情，而是道：「我怎麼在這？」
楊戩回神, 道：「老君講, 這裡靈氣充沛, 對你的身體比較好。」
金靈恩了一聲, 沒再說話，空氣再次陷入凝滯。
楊戩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一下。
雖然說截教弟子都挺離經叛道的, 在他們眼中, 或許親一下, 抱一下都算不得什麼，可楊戩覺得，他還是向金靈解釋一下為好, 畢竟他是在金靈昏迷的時候親的金靈...
斟酌了一會兒用詞，楊戩道：「師父, 剛才的事...」
然而沒有等他說完，金靈就打斷了他，清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道：「你叫我什麼？」
「師父。」
金靈身旁，是一朵蓮花開的正好，不枝不蔓，亭亭而立，微風徐來，清香寧神。
都道清水出芙蓉，乃人間絕色，楊戩此刻卻覺得，清水出的蓮花，才是真正的時間少有。
而金靈就在蓮花處，微微外頭，一向少有表情變化的她眼睛淺淺一彎，周圍一碧萬里的蓮葉，清雅脫俗的蓮花，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金靈輕輕道：「徒兒，」
「你終於想起來了。」
心臟開始止不住狂跳，耳側的肌膚略有些發燙，楊戩道：「是的，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那些與她朝夕相伴的日子，輕笑著卻又無比認真地說著要保護她的話，一幕一幕，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從來只是她一個人徒弟。
她曾為了他上了九重天，把玉帝逼到無可奈何，也曾萬鈞雷霆下，將畢生修為全部給了他，最後啊，又在天下與他的性命二選一時，義無反顧以命換命。
楊戩的眉眼一點一點柔和下來，道：「師父為何待我這般好？」
金靈微微搖頭，眼底一片迷茫，道：「不知。」
她也不知道。
她和他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隨心而行。
或許是因為他說要保護她時的語氣太過認真，又或許是因為他低頭微笑時眸光裡的瀲灩不可方物，總之在她發覺的時候，她已經這麼做了。
從未後悔。
而他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無論是作為她的徒弟，還是沒有記憶時作為元始天尊的徒弟，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三教本是一家，天道才是外人。
楊戩笑了笑，道：「師父以後會知道的。」
他偷親她的事情，似乎便這般揭過了。
金靈沉睡了很久，人間早已不是殷商的天下，封神之戰又八百年後，殷商頹勢盡顯，四方諸侯紛紛稱雄，老子化身去人間，點化孔子。
熒惑星白起入世，終成一代殺神，秦國崛起，統一亂世，又過了許多年，劉邦斬白蛇起義，開創了大漢百年基業。
凡人易老，聖人永生，百年的歲月，于聖人來講，不過彈指一瞬，千百年後，楊戩與金靈的關係，仍保持著微妙的師徒關係，並非楊戩沒有向金靈吐露心跡，金靈也接受了他的表白，但二人在行為上，仍是與往常無異。
甚至，聯手都沒有拉過，明明是已經在一起了，卻還不如封神前那般親密。
期間趙公明也曾找過楊戩，偷偷塞給他人間的情愛話本。
如今凡人發明了紙，凡間的話本攜帶起來更為方便了，再不需要跟以前一樣，稍微買些話本，便是滿滿一屋子的竹簡。
趙公明一邊塞，一邊道：「這可是好東西呢，我花費了不少心血才弄來的，你好好看看，琢磨琢磨。」
對於楊戩，趙公明的心情一直很微妙。
出了聞仲的那檔子事後，趙公明是不大喜歡金靈又收男徒弟的，但金靈已經收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冷眼旁觀著楊戩，若是楊戩與聞仲一樣，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他就提前把楊戩的心思扼殺在萌芽中。
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後來封神發生的那些事情，脫離了所有人的預估，金靈就這般順其自然地與楊戩走到了一起。
已經在一起了，趙公明自然不好意思想辦法拆散了，再說了，他冷眼旁觀這麼久，覺得楊戩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沉穩風趣，對金靈又好，他更沒有阻止的理由了。
便只好時不時地來送一些人間的話本，期待著楊戩與金靈的關係更上一層樓。
今日趙公明來送的話本，是有畫的那種，他偶然在人間看到時，還臉紅心跳了許久，將截教經義默念了無數遍後，才敢翻開去看第二眼。
他修行萬年，尚且如此，更別提楊戩區區千年的修為了。
血氣方剛的年齡，又整日與貌美動人的金靈在一處，肯定會把持不住的。
趙公明重重地拍了一下楊戩的肩膀，沖他亮了一下大拇指，語重心長道：「我看好你，加油！」
「莫讓師叔失望！」
楊戩好脾氣地點頭微笑。
他早就習慣了趙公明時不時來送書的行為，人間才子佳人的風花雪月，初看時，覺得書裡描繪得纏.綿悱惻，斷人心腸，看久了，也就沒甚意思了。
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故事罷了，改個時代地址和名字，就變成另一則同類的故事了。
楊戩以為趙公明送的話本與之前的一樣，待趙公明走後，他便像往常一樣，把書放在書架上。
放完書後，哪吒來找楊戩，說是楊嬋好像動了凡心，與一個書生好上了，楊戩一聽，便下界去找楊嬋了。
天庭初建時，神職空出來了許多，無當便拉了許多人來湊數，故而楊嬋也被封了華山守護者，庇護著華山一方百姓的安危。
不管天道是怎麼一敗塗地，但天道在封神上還是擺了三教一道，上了封神榜的神仙，是生不出來孩子的。
天道當初這樣制定，是為了以後更容易把控眾仙。
不過生不生孩子的影響對眾仙的影響並不大，修行多年，大家早就清心寡欲了，對情愛之事，心思淡的不能再淡了，故而無當也沒有去制定神仙不能談戀愛的天規。
兩仙在一起沒有什麼結果，樣貌好看，終究不過是皮相，你好看，我還能變得更好看。
再說了，兩仙在一起，雖沒有人間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但也有作為神仙的矛盾。
大家都是活了這麼多年的老不死了，誰還沒有個怪癖，為了和你在一起還要容忍你的怪癖，對於很多以自己為中心的仙家來講，這都是很難接受的事情。
故而除了凡人成神的那幾位，天庭中成婚的神仙並不多。
楊戩對於妹妹楊嬋想要談戀愛的事情並不反對，他覺得只要妹妹喜歡別人，別人又恰好喜歡妹妹，那在一起也沒什麼。
當然，如果對方是神仙，那就最好不過了，凡人的壽命太短，百年之後，只留楊嬋一人回憶當年之事，也太淒涼了些。
如果是神仙，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楊嬋可以和那人直到天荒地老。
他娘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爹死後，他娘孑然一身，他想把她接過來一起住，她總以自己喜歡更喜歡一個人拒絕。
每次楊戩去找她的時候，她都對著一隻風鈴發呆。
那只風鈴是他們在人間的時候做的，盛載著他們曾經的幸福的五口之家的回憶。
基於這樣的原因，楊戩是不大願意楊嬋找個凡人的，但是，如果楊嬋確實喜歡那人的話，他也不會去阻攔。
直到楊戩在雲端看到，一看見黑壓壓雲過來的時候，楊嬋一把把劉妍昌推進屋，而劉彥昌沒有出來的時候，楊戩後悔了。
想當年他娘嫁的也是一個凡人，當天神來抓他們的時候，他爹可是一點都沒慫，哪怕身上沒有法力，也義無反顧地站在了他娘前面。
這個劉彥昌可倒好，直接被他妹妹推進了門，而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本來楊戩只是想嚇嚇劉彥昌，看看劉彥昌對楊嬋的感情究竟有多堅定，這下好了，假嚇變成了真嚇，跟在後面的哪吒死命攔都攔不住。
楊戩怒氣衝衝把楊嬋帶回了他住的地方，門一鎖，讓楊嬋自己呆在屋裡好好反思。
哪吒怕楊嬋出事，一路跟了過來。
書房裡，金靈感覺到楊戩回來的氣息，手指微抖，漫不經心狀合上了書，略整了整衣袖，走了出去。
哪吒皺著一張小臉，把楊嬋的事情說給金靈聽，想讓金靈幫忙勸勸楊戩。
金靈聽完，略微推算一下，便知楊嬋與劉彥昌的相識經過，竟然與元始天尊座下的白鶴童子隱隱有些關係。
金靈想了想白鶴童子的相貌，雖不及楊戩雍容俊美，但也是一個極為清秀的少年，怎麼到了人間，竟成了這副德行？
難不成投胎的時候多喝了孟婆湯，以至於連相貌也喝沒了？
金靈停了一會兒，只覺得心裡接受無能，抬頭見楊戩面沉如水，知不能把他刺激的太狠，斟酌道：「確實糊塗了些。」
「有你這樣的哥哥，找相公確實難了些。」
金靈有些鬧不明白楊嬋的心思，這般豐神俊朗雍容華貴的哥哥在前，她是怎樣才能看得上劉彥昌的？
都道女人心，海底針，看起來的確如此。
金靈很自覺地把自己排除在女人之外。
楊戩糾結劉彥昌在他來到時候拋下了楊嬋，金靈質疑著楊嬋的審美，兩人驢唇不對馬嘴說了半日，站在一旁的哪吒發覺了端倪——楊戩跟金靈糾結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
哪吒曲拳輕咳，乾脆俐落地點明瞭主題，道：「二哥，三妹年齡小，一時分不清感情也是正常的，你是她的哥哥，還是以勸導為主。」
「你這般把她帶回來，又這樣關著她，只怕更會讓她生出逆反心思。」
哪吒說完，發覺楊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了。
以前楊戩看他，都是在看自家兄弟的眼神，如沐春風一般溫暖，現在楊戩看他，倒像是春風裡交替著柳條抽在臉上一般。
楊戩聲音低沉：「你這麼緊張三妹？」
哪吒道：「三妹在我家住過一段時日，與我親妹子無異。」
楊戩眼睛眯了眯，眼神更為奇怪了，道：「你覺得三妹如何？」
金靈聽此，抬眉看了一眼楊戩，這個問題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哪吒在他面前，怎會說楊嬋的不好？
楊嬋曾在李府呆過一段時日，哪吒待楊嬋如親妹一般，自然滿口說楊嬋的好。
更何況，楊嬋本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脾氣好，長得好，什麼都好，唯獨一點不好，就是眼神不大好，好好的一個華山三聖母，怎麼說看上劉彥昌，就看上劉彥昌了呢？
那個劉彥昌有甚好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
哪吒道：「三妹很好。」
哪吒話音剛落，楊戩的聲音突然拔高：「你是不是也喜歡三妹？！」
清風吹過，金靈看傻子一般看著楊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不過如此了。
這個劉彥昌，在楊戩心裡絕對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不喜歡。」
哪吒拒絕的很乾脆，並且身體力行地用眼神表達了他對楊戩這個說法的鄙視。
哪吒下巴輕抬，半垂著眼瞼，眼神向下，掃了一眼楊戩，道：「二哥，我拿三妹當妹妹。」
楊戩眉頭動了動，不知是心裡松了一口氣，還是更為糾結了，伸手拍拍哪吒的肩膀，道了一聲好兄弟。
楊戩再怎麼以心思縝密著稱，但也是個男聖人，難免對女孩子家的細膩心思把握不到，金靈想了想，便道：「我去勸勸她。」
「另外，問問九尾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九尾狐司三界男女風月之事，若楊嬋紅鸞星動，九尾狐應該知道如何解決。
九尾狐來的很快，楊戩剛給她遞了消息，她沒多大會兒，便從雲層飄過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聞仲的緣故，九尾狐一向嬌嬌柔柔的聲音，在金靈面前沒再捏著嗓子，聲音恢復正常，還帶了幾分尊敬之意，道：「那個劉彥昌，是元始天尊座下的白鶴童子轉世。」
果然如金靈所推算的一般，劉彥昌果真是白鶴童子轉世。
九尾狐看了看金靈，繼續道：「白鶴童子死的蹊蹺，故而魂魄沒有入封神台，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劫滿難盡之時，仍能飛升成仙，位列仙班。」
這是封神時無當設下的，冤死在封神時而魂魄又沒有入封神台的神仙或者凡人，只要意志堅定，經歷七災八難，仍初心不改，便仍能成神成仙。
楊戩敏銳地抓到了九尾狐話裡的重點，聲音冷了下去，道：「所以三妹是他歷劫的考驗？」
九尾狐眨了眨眼，笑的一臉純良，道：「話也不能這樣講，白鶴童子本就是為了救她而死，如今她幫白鶴童子渡劫，倒也還了當時恩情。」
楊戩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哪吒，九尾狐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的更加燦爛了，道：「哪吒兄弟是男仙，總不好讓他上演斷袖之情，壞了哪吒兄弟的名聲。」
哪吒：「...」
金靈忽然道：「他的相貌...」
九尾狐連忙道：「師父放心，這都是小事，明日弟子灌他一碗藥，也就恢復了。」
金靈頷首，道：「這還倒好。」
在講清楚楊嬋與劉彥昌的事情之後，九尾狐和哪吒極有眼色地離開了，屋裡只剩下金靈與楊戩，金靈勸道：「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聽聽她的態度。」
「人，生而自由，縱然你是她兄長，也不能干涉她的選擇。」
楊戩對金靈的話一向奉若神明，但在這件事上，難得與金靈產生了分歧。
楊戩揉著眉心，垂眸道：「並非弟子干涉她的感情之事，而是劉彥昌不值得她託付終身。」
若真是白鶴童子倒也罷了，楊戩在麒麟崖呆過一段時日，對於白鶴童子的品行還是非常認可的，但現在的劉彥昌雖然是白鶴的轉世，但品行實在是一言難盡。
單是躲在屋裡讓楊嬋面對一切，就讓楊戩很是不滿了。
金靈道：「如果我是楊嬋，我和她的選擇一樣。」
楊戩抬眉，道：「什麼？」
金靈忽然一笑，灑滿星光的眸子看著楊戩，道：「我不在乎我喜歡的人能不能保護我自己。」
「我能保護我們倆，他給我愛情就夠了。」
莫名的，楊戩覺得喉嚨有些癢，就連空氣都變得燥熱起來，楊戩動了動唇，道：「師父，我...」
聲音一頓，楊戩的臉燒了起來，低聲道：「我現在也能保護你的。」
「我知道。」
金靈笑了笑，纖瘦的身影一晃，出了門。
九尾狐下界找到劉彥昌的時候，劉彥昌已經快餓死在屋裡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不過幾句話的時間，人間已經過了好幾天。
楊嬋走的時候，是把劉彥昌鎖在了屋子裡的，可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就這般不吃不喝地在屋子裡度了幾日。
九尾狐把劉彥昌扶起來的時候，劉彥昌的意識已經模糊的不行了，只看到人影在自己眼前晃，笑了一下，啞聲道：「娘子，他們沒有難為你罷？」
九尾狐趁他說話的空間，一股腦把從老子那順來的金丹喂給他，道：「誰是你娘子？當心雷神把你劈得渣都不剩。」
劉彥昌恢復往日身為白鶴童子時的清俊模樣，被九尾狐帶到了天上。
劉彥昌見了楊戩，一撩衣擺，跪的十分痛快，楊嬋站在楊戩身後，秀眉微蹙，遲疑出聲：「你是...」
劉彥昌抬頭，淺淺一笑，楊嬋瞳孔微縮，失聲道：「白鶴？！」
新婚之日，楊嬋告訴金靈，她為什麼會喜歡劉彥昌，她說劉彥昌身上的氣質很乾淨，像極了曾經那個不顧一切保護著她的少年。
可惜那個少年已經死了，連封神台都沒得入，她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
她曾告訴自己，如果再遇到那個人，她不會再讓他獨自面對一切，所以在楊戩找過來的時候，她選擇把他反鎖在門裡。
金靈問她，那你喜歡的是白鶴，還是劉彥昌呢？
一身鮮豔嫁衣待嫁的楊嬋甜甜一笑，道：「劉彥昌就是白鶴，白鶴就是劉彥昌。」
「他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終點。」
送嫁楊嬋之後，金靈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楊嬋無疑是非常幸福的，最初心動的那個人，是陪她到最後的那個人。
她沒有經歷過背叛與傷害，她的世界滿是陽光。
莫名的，金靈有些羡慕她。
楊戩飲完祝賀的仙家們的敬酒，端著酒杯來找金靈。
隨手倒了一杯酒，遞給金靈，金靈接了，一口飲下。
待飲下之後，方發覺這酒與平時的酒並不相同。
成了聖人之後有千般好處，但有一條壞處，便是美酒佳釀，自此再也品嘗不出來味道。
故而金靈才會一口飲下。
金靈看了一眼楊戩手裡捏著的酒壺，低咳出聲。
楊戩輕輕拍著她的背，解釋道：「無當師伯說這是天庭自建立以來的第一宗喜事，便借了瑤池金母的蟠桃，釀了酒，故此味道重些。」
看了一眼金靈微紅著的臉，楊戩的語氣頗為無奈，道：「我還沒來得及提醒師父，師父便已經飲下了。」
金靈輕咳著，道：「無妨。」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通天教主的遺傳，金靈的酒量與通天教主有一拼。
當然，酒品也與通天教主一般。
事情要追溯到萬年之前，聞仲十五歲生日的時候。
蓬萊島上的仙大多是活了萬年的老不死，因為活的時間太久，倒也並不怎麼在意生日之類的東西。
故而蓬萊島上也甚少有仙過生日。
人間不同，比較注重十五的生日，金靈覺得別人都有的東西，她的徒弟自然也要有。
於是金靈便盤算著給聞仲過十五的生日。
這個想法剛剛提出，便得到了很多截教弟子的贊同。
歸根到底，蓬萊島上無聊太久了，太需要一場狂歡了，趁著聞仲的生日，大家可以放縱自己一次。
那時候的金靈還不是聖人，尚對普通的酒水有感覺，架不住眾多弟子來勸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不知道在喝了第多少杯後，金靈的大腦一片空白，次日清晨醒來的時候，眾仙看她的目光都頗為複雜。
龜靈聖母笑呵呵地來找她，道：「師姐醒了？還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嗎？」
金靈冷著臉，故作平靜，道：「不記得。」
鬼才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只不過太過羞恥，她不願再提及罷了。
自此之後，金靈甚少飲酒。
辛辣的酒水流入肺腑，金靈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楊戩像是站立不穩一般，仿佛還有著重影。
金靈穩了穩心神，閉眼再睜開，織女在把雲層編織成各色好看的圖案，絢麗的如鮮花著錦一般。
楊戩扶著她胳膊，眉頭微皺，道：「師父，你醉了。」
他是真不知道金靈的酒量這麼差，如果知道的話，他根本就不會接趙公明給他遞的這壺酒。
剛才在酒席上，趙公明手肘撞了他一下，隨手遞給他一壺酒，道：「師侄，你妹子的喜酒，你不讓你師父沾沾喜氣？」
楊戩這才接了酒，來找金靈。
哪曾想，一杯酒下肚，金靈便站不住了。
醉酒之後的金靈聲音不復原來的清洌，有點軟，也有點甜，單薄的身體倚在他懷裡，像只吃飽喝足的貓兒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仿佛浸滿了星光。
金靈道：「楊...戩~」
最後一個戩字，語調微微上揚，仿佛在用羽毛掃在他心口一樣，莫名的癢。
「恩。」
楊戩輕輕嗯了一聲，道：「師父，我在。」
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與金靈心脈相連時，聽到金靈微亂的心跳時，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師父，我在。」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隨手把酒壺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楊戩輕輕把金靈圈在懷裡，金靈微抬著頭，沖他眨了眨眼睛。
金靈的睫毛很長，像是小扇子一般，楊戩的心跳狂亂不止。
金靈軟著聲音道：「我...我帶去看好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掙脫著他的懷抱，楊戩松了她，一隻手牽著她，一手放在她面前環著，防止她腳步不穩摔了。
「師父，慢點走。」
金靈眼睛彎彎，道：「那麼好的東西，怎麼能慢點走呢？」
醉了酒之後，金靈的笑比往常多了許多。
其實在封神後，金靈便不再是往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了，偶爾眼底也會有極淡極淡的笑意。
但醉了酒之後的金靈，是眉眼彎彎的，清澈的眼底滿是笑意，一點霧霾也無，驀然間，楊戩有些明白了元始天尊對她所做的那些事。
人間詩詞裡講的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也不過如此吧。
這樣美好而又燦爛的笑臉，無論是誰，都會想把她守在身邊的。
金靈拉著楊戩一路來到書房。
書房裡立著幾張極大的書架，書架上面，整齊地擺著趙公明送來的人間話本。
金靈腳步不穩地走到一個書架下面，踮起腳尖，想要把上面的話本拿下來。
金靈的個子在女仙中屬於頗為高挑的，但書架太大，她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往日像這種情況，她都是驅動法力拿下來的，今日醉了酒，腦袋裡暈乎乎的，便想不起來用法力了。
楊戩拿下書，輕輕放在金靈手裡。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指尖相錯間，他感覺到了金靈原本冰涼的指頭，變得有些溫熱起來。
金靈拿著書，腳步一個不穩，便向一邊歪去。
楊戩眼疾手快，長手一伸，把她攬在自己懷裡，她的臉頰擦過他的脖頸，癢癢的。
金靈笑了一下，道：「呀，你喝醉了呢。」
楊戩笑了笑，抬手揉揉她柔軟的發，道：「恩，徒兒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自見她的第一眼時，便醉得一發不可收拾。
努力修煉變強，一方面的原因是為了早點把母親救出來，另一方面，是他心中有一個期許。
等他變得足夠強，或許他就能和她並肩而立，而不是永遠跟在她身後，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
金靈笑著，倚在他胸口處，翻開了拿在手裡的書。
楊戩低頭看著金靈的側臉。
金靈白嫩的手指指著書上的圖畫，笑道：「你看，是不是好東西呢？」
楊戩順著她的話道：「恩，好——」
待看到書裡的內容時，楊戩的聲音停住了，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外界喧鬧的恭賀聲，清風吹動枝葉的沙沙聲，以及金靈手指在書上摩挲時的細碎聲音，一瞬間，好像都停止了。
楊戩閉了閉眼，按著金靈的手，合上了書，輕聲道：「師父，我們換一本書看罷。」
如果他知道趙公明送來的書裡的內容是這樣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要的，更不會把書放在這麼明顯的位置，讓金靈隨手翻到，手指著畫面讓他去看。
金靈眉間輕蹙，軟軟的聲音有著不可置疑的味道，道：「這個就很好。」
「就看這個。」
楊戩的臉一下子便黑了。
金靈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他沒醉，他的意識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緊張過。
以至於手心都冒出了汗，濕嗒嗒地握在手裡，難受極了，而金靈略微偏涼的體溫，仿佛在無聲地吸引著他。
彩錦滿天，屋裡的光線便的明明暗暗，昏黃一片。
書裡的畫面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男子與女子的身體交纏在一起，繾綣而又纏.綿。
女子柔軟的身段，男子硬朗的胸膛，仿佛一點就著般。
楊戩的聲音啞了啞，道：「師父，你醉了。」
「我沒醉。」
金靈的聲音軟軟的，似乎在撒著嬌，眼睛亮亮的，抬頭看著他時，仿佛是浸了水的星光。
「楊戩。」
她微微抬著下巴，輕輕道，像是睡足了的貓兒一般，愜意地用藏著指甲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心頭，爪子上的肉墊軟軟的。
她白嫩而又纖細的手指一頁一頁無意識地翻著書本。
空氣仿佛陷入了凝滯，書裡的畫面是最好的引火劑。
楊戩的眸色深了深，抬手捉住她柔軟的手指，道：「師父，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金靈歪著頭，笑眼彎彎，道：「知道啊。」
說完話，她抬頭，輕輕啄著楊戩的下巴。
楊戩瞳孔驟然收縮，金靈眼睛眨了眨，似秋水一般柔情。
屋裡的空氣仿佛還在不算升高，楊戩深呼吸一口氣，把她橫抱在懷中。
她手裡仍抓著那本書，像是抓到了寶藏一般，獻寶似的舉在楊戩眼前。
一晃一晃的畫面讓楊戩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懷裡的人淡淡的體溫，若有若無的清香，交纏在一起，讓人無端地身體開始發燙起來。
轉過燭臺，繞過屏風，楊戩把金靈平放在床上。
大紅色如織錦一般的彩霞透過窗臺，照在床榻上，將床上所有的東西染成了鮮豔的大紅色。
楊戩的手指拂過金靈的發，眸色如古井一般幽深，深呼吸一口氣，他坐起了身，背過臉，對金靈道：「師父醉了，早些休息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天庭自建立以來的第一宗事，今夜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喧鬧聲，祝賀聲，吆五喝六的敬酒聲，交錯在一起，鉤織著這個大喜的日子。
楊戩回到自己院子，默念了一個決，冷水從頭而降，瞬間澆在他的身上。
閉上眼，若有若無的心思好像淡了一些，手往虛空一抓，拿起三尖兩刃刀開始耍起來。
酒醒之後人會有醉酒時的意識嗎？
師父還會記得嗎？
明天要怎麼面對師父？
楊戩心裡亂成一團，隔壁院裡突然響起截教弟子起哄的聲音：「親一個！」
楊戩微怔，紛紛擾擾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在掙扎猶豫個什麼？！
師父不是早就答應了他的表白嗎？！
為什麼他把日子過成了還不如封神前的親密？
想了半日，楊戩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傻子。
雖說金靈的氣質是偏清冷空靈的那一掛，怎麼看，怎麼與某些親密動作扯不上關係，但他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活了上千上萬年的聖人，是彼此的道侶，親親抱抱之類的，大抵是屬於正常範圍內的吧？
楊戩動作停了下來，目光往金靈的院子裡掃了一眼。
說起來頗為心酸，他倆以道侶的名義過了千年，他卻連金靈的床邊都沒挨過，唯一的一次，還是剛才金靈喝醉了，他去送她。
他現在能過去嗎？
師父是他的道侶，他現在過去應該不過分嗎？
楊戩走出了一步，又停下了腳步。
不行，師父現在喝醉了，自己做什麼完全是沒有意識的，他不能趁人之危，那樣太小人了。
楊戩糾結了一晚上，耍了一晚上的三尖兩刃刀。
次日清晨，楊戩從院子裡走出，恰好趙公明從他院子前經過。
趙公明原本已經走過去了，見楊戩出來，又退了幾步，退到楊戩的門口，看傻子一般看著楊戩，瞪圓了眼睛，道：「你在這睡？」
「昨夜的酒你沒給師姐喝？？？」
楊戩淡淡道：「師父不勝酒力，我把她安置好便回來了。」
趙公明張目結舌，半晌沒說出話來。
清風拂過，織女們結伴而行，編織著今日的雲朵的顏色。
趙公明痛心疾首地看著楊戩，恨鐵不成鋼道：「孺子不可教也！」
說罷衣袖一甩，差點甩到楊戩臉上，搖搖晃晃地走了。
楊戩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走過去隔壁院子找金靈。
通過徹夜的思想鬥爭，楊戩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金靈談談。
當然，這個談談，是建立在金靈清醒的基礎上的。
楊戩叩門，道：「師父。」
「進來。」
金靈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清冷。
楊戩走了進去，桌上隨意地擺著金靈昨夜帶回來的書。
金靈坐在桌子的對面，一臉平靜地被書往旁邊推了推，眼底一點波瀾也無。
「何事？」
昨夜的金靈和此時的金靈差距太大，楊戩揉了揉眉心，覺得他倆頂著道侶的名義過成現在，原因不應該只有一個。
金靈這冰冷疏離的態度，完全讓人沒法跟她做什麼親密動作。
楊戩掙扎猶豫的當口，金靈抿了一口茶，眸色淡然，聲線平靜：「徒弟，你是不是想說，我們是否該發生些什麼？」
楊戩手上一抖，臉砸在了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金靈：我活了上萬年
你那點小心思還能瞞得住我？
說好的超級甜的番外！
是不是好甜！！！
第73章
楊戩番外
楊戩緩緩坐起身，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幻覺了。
金靈給人的印象一直冷冽如秋霜, 淩然不可侵犯, 她身上沒有小女兒家的嬌嗔癡纏, 更沒有女子望向心上人時的臉頰飛紅，旁人面對著她, 只有瞻仰與恭敬的份兒，心裡生不出一點的與你之心。
這樣一個連頭髮絲都在與你刻意保持著距離的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莫說楊戩了, 換個其他人, 估計比楊戩還要震驚。
楊戩看著金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 你, 」
「你剛才說什麼？」
金靈一臉平靜, 道：「你覺得呢？」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的一句話, 楊戩卻覺得這句話曖.昧得很，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莫名的, 楊戩覺得臉上有些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摔在桌上的緣故。
金靈的眼睛乾淨又清澈, 有著不染人間煙火的空靈之氣，這樣的眸子，一眼便能讓人看到底。
因為太乾淨, 太純粹，所以讓人對她生不出一絲欲.望。
楊戩時常會有這樣的錯覺, 當金靈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金靈縱然是要他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胸膛亮出來，甚至會會順手遞給她一把刀。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一雙眼睛。
乾淨，透亮，不染纖塵。
可當這雙眼睛看著你，波瀾不驚地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時，楊戩覺得自己整個聖生都不好了。
金靈小指按在杯子上了，停了一下，道：「怎麼？我說錯了？」
這句話問的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楊戩說是，那估計以後金靈看他的目光跟看昊天上帝差不多了，畢竟金靈確實生的好看，以前是三教第一美，現在是三界第一美，面對著這樣一美人，你說你沒有那種心思，是個仙都會懷疑你某方面有問題。
可是如果說了不是，他對她是有那種心思了，又難免有急色好欲之嫌。
楊戩掙扎猶豫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復。
屋裡的檀香嫋嫋繞繞，雲氣在人的腳邊圍繞，悠揚的仙樂流淌在耳邊，霧氣結成水從屋簷落下，時光悄悄從指縫中溜走。
楊戩舌尖發麻，掌心蒙上一層細細的薄汗，道：「師父，弟子並非重色之人。」
他的聲音很低，說完這一句，後面的聲音更低了，壓抑著，彷徨著，又有著隱隱的期待。
楊戩道：「弟子想和師父在一起。」
無論什麼樣的身份他都是挺開心的，道侶也好，徒弟也罷，能每天看到師父，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聖人做久了，生理上的本能就趨於淡薄了。
他覺得現在這種方式也不錯，可一想昨夜金靈懵懂又水汪汪的眼睛時，楊戩又覺得，昨夜那種好像也不錯。
楊戩心裡亂成一團，擔心唐突了金靈，又擔心金靈生氣。
金靈對誰都不錯，對他好像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如果不是當初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金靈表明心跡，只怕金靈未必會成為他的道侶吧？
當初他把話說到了那種程度，金靈若不接受，只怕他倆就成了陌路，或許金靈是為了不失去他這個徒弟才勉強答應的。
金靈看他的眼神，與看其他人的眼神，實在沒有什麼不同，永遠是清清冷冷，帶著淡淡的疏離。
如果她是喜歡他的，那看向他的眼神，應該會有些許變化的吧。
就像三妹楊嬋，在看白鶴童子的轉世時，目光溫柔又專注，滿滿是膩死人的情誼。
可金靈看向他時，眼裡並沒有這些。
她眼裡有細碎的星光，他卻不知道那星光為何而閃。
楊戩心裡越想越沒底，後面的話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金靈放下了杯子，看向楊戩的目光有些迷惑，道：「你不是喜歡我嗎？」
「是，楊戩喜歡師父。」
楊戩點頭，手指微微收緊。
他喜歡到不知怎麼好，因為喜歡，所以更希望看到她開心。
金靈道：「那你晚上不要走了。」
楊戩微怔，金靈淡淡道：「留下來陪我。」
楊戩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紛紛擾擾的念頭湧上心口，楊戩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打結了，道：「師父喜歡我嗎？」
金靈微微抬眉，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經心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杯子上。
清風晃動著杯子裡的茶，彷如一池春水般，金靈開口道：「這個問題有點蠢。」
楊戩的臉一下子便燒了起來。
像是察覺了楊戩心裡的想法，金靈道：「我活了萬年，師父從未教過我要委屈自己，所以跟你在一起，不是委屈求全。」
「我所做的一切決定，是遵從內心的選擇。」
天邊的仙樂好像停止了，只剩下繚繞的雲霧在眼前飄著，楊戩的動作先他的思維做出了抉擇——他身體前傾，一把攬住了金靈，將臉埋在她的肩胛處，悶聲道：「弟子錯了。」
喜歡一個人時，總容易妄自菲薄，對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讓人牽腸掛肚很久。
後面的發展，也就水到渠成了。
縱然楊戩再怎麼裝作漫不經心與金靈聊天，餘光卻還是會偷偷瞥向窗外的透亮的天。
這日的白天好像格外的漫長，總也不黑，金烏之光甚是燦爛，在在經過金靈的院門時，還笑眯眯地對楊戩打著招呼。
楊戩偷偷地給小金烏髮了密音：「你今日早些交班吧？」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消除後，小金烏與他的關係頗為融洽，聽到他的聲音，小金烏的聲音歡快地拒絕了：「不行，我可是一個盡職的好金烏！」
楊戩抿了抿唇，垂了垂眼，默默掐了個決，金烏之光開始變得暗淡，再也照不進金靈的院子。
金靈原本正在翻閱著一本書，感覺到光線變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道：「天黑了？」
楊戩笑了笑，道：「師父一直在看書，自然覺得時間過得快了。」
金靈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合上書，再抬起頭時，撞上了楊戩幽深的眸子。
金靈見的最多的，是楊戩風輕雲淡一笑，成竹在胸的運籌帷幄，當然，也曾見過楊戩少年時，意氣風發時的眼神朗朗，而至於楊戩眼底深沉，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笑時的模樣，金靈還是第一次見到。
楊戩的聲音克制裡帶著一絲蠱惑，道：「師父，就寢吧。」
說完話，他大步走了過來，清爽的似竹蘭一般幽香的淡淡清香迎了滿面，金靈被他抱在了懷中。
不知道是不是從人修成的聖人的緣故，他的身體有著人的體溫，原本是淡淡的，如今卻有著幾分熾熱。
隔著薄薄的布料，金靈能感覺到布料之下他肌膚的溫熱。
楊戩輕輕地把金靈平放在床上，金靈微涼的手指攬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總是無師自通，仿佛天性一般，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宣洩口，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夢境裡金靈細碎的聲音揮之不去，夢境外金靈那張禁欲清冷的臉染上了緋紅。
她本來生的極白，微微透著紅時，像是朝霞映雪一般好看。
他試著動了動，她嘴角緊緊抿著，一點聲音也不曾發出。
楊戩不禁笑了笑。
實戰經驗和理論經驗永遠不一樣，哪怕你看了再多的春宮圖，不親自體驗一番，永遠不知其中的樂趣所在。
舌尖撬開她的唇，楊戩壓低了聲音，道：「師父。」
「恩。」
金靈的鼻音有些重，聲音克制又自持，眼底含了霧氣，閉眼再睜開，終於不復原本的清冷疏離。
此間的夜好像極為漫長，讓人永遠也醒不來一般。
那杯被金靈醉後拿過來的書，似乎也成了最好的教學資料，直至金靈聲音微啞，楊戩丟了書，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在她額間落下一個溫暖濕潤的吻。
這種事情仿佛是會上癮的□□一般，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戒不掉了。
那些整齊擺放在書房裡的趙公明送過來的人間話本，終於排上了用場。
雲.雨之後，楊戩由衷地在心裡感謝趙公明，同時壞心思地逗弄著金靈，聽金靈語調微變，成了他聖生中最大的樂趣。
這樣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楊戩便有些關注金靈的肚子了。
他們平時在一處的時候，也沒有關注過避孕的事情，按理講，這麼多次了，他又血氣方剛的年紀，金靈的肚子也該有些動靜了。
但金靈的肚子一直平平，絲毫變化也沒有。
一日楊戩的餘光又在偷瞄金靈的小腹，金靈看了他一眼，手指翻過書頁，道：「不用看了。」
「聖人和聖人是生不來孩子的。」
楊戩想也未想，便下意識道：「我和昊天上帝不一樣。」
他比昊天上帝多了個東西來著。
金靈翻書的動作一頓，目光在楊戩身上略做停留。
她理解楊戩是由人證道成的聖人，也理解楊戩想要傳宗接代的人的思想，想了想，金靈道：「我可以造出我們的孩子。」
就像萬萬年以前，她重新分陰陽，化萬物一樣。
世界萬物她都能造的了，更何況一個孩子了。
楊戩卻微微皺眉，道：「不一樣。」
他想要的，是他和她血液的融合，而不是隨意就能變出來的孩子，若是這樣算起來，他也能生孩子。
得知聖人與聖人是生不了孩子的後，楊戩便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了，雖說他想要與金靈有個孩子，但現在他倆不老不死了，有沒有孩子，似乎也並不是特別重要。
不止他和金靈沒有孩子，白鶴與楊嬋也沒有，甚至就連通天教主和雲霄，也是把兩個人的生活過到了底，不曾講過孩子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慰楊戩，通天教主大大咧咧地拍著楊戩的肩膀，湊在楊戩耳邊，意味深長道：「要孩子有甚好的？」
「又要許多年不能那個。」
通天教主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楊戩只聽到孩子有甚好，後面的話便沒聽清了，便順著通天教主的話接了一句，道：「什麼？」
通天教主的目光悠悠，落在他身上，狹促一笑，道：「什麼什麼？」
手指握拳垂了一下楊戩的肩膀，通天教主笑著道：「自然是不能做.愛做的事情嘍~」
截教眾仙早已習慣了通天教主放浪不羈的言辭，紛紛只當做沒有聽到，楊戩耳垂微紅，曲拳輕咳，臉側到一邊，看到金靈與雲霄坐在一處，眼底有著極淡極淡的消息。
似乎是發覺了他的目光，金靈回眸，淺淺沖他一笑。
驀然間，楊戩心跳快了一倍。
初為神仙時，眾多截教弟子還覺得有趣，然而時間久了，再有趣的事情也變得無聊起來，更何況，天庭本就不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地方。
於是有些神仙便開始相約著下凡，去人間遊走一遭。
無當並沒有禁制這種做法，對於把本職工作做好的神仙，無當樂得他們去人間歷劫，並且饒有興致地，編排著他們各自的命運。
這個神仙在天庭不好好敲鐘，且又愛喝酒，喝完酒還愛耍酒瘋，恩，下輩子讓他在道觀裡當個撞鐘的小道士，撞上一輩子的鐘。
這個神仙在天庭表現的很好，本職工作做得很是到位，那就許他在人間出將入相，嬌.妻美妾在身旁，榮華一生。
金靈覺得這種方式很有意思，於是問楊戩，要不要一同去人間走上一趟，她活了這麼久，還沒有作為一個人生活過，她對這種生活有些好奇。
楊戩是做過人的，對人間沒有太大的好奇與嚮往，但面對著金靈的興致勃勃，楊戩自然是願意相伴的，於是道：「好。」
「我們先去無當師叔那掛號，排一個比較美滿的人生。」
凡人遠不比聖人來的自在，生存法則有著太多的血淚，出於某種思想，楊戩不願意讓金靈知道人間的黑暗。
掛完號之後，楊戩又偷偷找到無當，對無當道：「我就不消記憶了。」
楊戩做過凡人，知道作為一個凡人的無力和無可奈何，如果非要去人間走一遭，他覺得他還是保持著聖人能力，這樣才能更好的與金靈在一起。
無當點頭，一副我懂的模樣。
這日金陵繁華之地，當地的豪門望族家出生了一個女孩。
說來奇怪，這女孩出生之日，彩霞滿天，滿室飄香，更有仙鶴盤旋在屋頂。
女孩出生之後，更是不哭也不鬧，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這戶人家給女孩取名叫靈。
靈兒出生的第七日，一個白衫少年登了門。
少年一身白衣，似紗非紗，似緞非緞，行動之間，隱有華光流動。
少年手持摺扇，氣度雍容，道：「我為令愛而來。」
扇面一揮，金烏之光被他拿捏在手中，眾人皆驚，少年嘴角淺淺一笑，道：「令愛與我有緣。」
自此，靈兒有仙緣的事情傳遍了金陵之地。
少年自此在金陵住下。
玉樹臨風的少年抱著小小的女孩走在鬧市街頭，金陵的百姓們對他們報以善意又豔羨的笑，少年微微頷首，眼底一片柔軟。
後來金靈牙牙學語，少年一個字一個字地教著她，道：「相，公，來。」
陽光下，化身少年的楊戩眉眼帶笑，聲音裡有著蠱惑味道：「說相公。」
金靈眉眼彎彎，小小的手指去戳楊戩的臉，口齒清晰道：「楊、戩。」
楊戩好脾氣地糾正著她，繼續道：「是相公。」
金靈下巴微抬，固執道：「楊、戩。」
楊戩只好揉揉她的發，道：「好吧，是楊戩。」
金靈五歲的時候，楊戩把她從金陵之地帶走，帶著她遊覽名山大川，領略世間所有的美好。
在金靈十八歲的時候，楊戩對她表明了心跡。
那時的靈兒剛采完路邊鮮豔的小花，楊戩就勢把花插在她的鬢間，眼底一片溫柔，道：「你喜不喜歡我？」
金靈甜甜一笑，道：「你說呢？」
楊戩把她攬在懷裡，感受她溫暖的氣息與狂亂的心跳。
晚間，山風徐來之際，楊戩變化出一片花海，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楊戩一步一步走到金靈面前，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金靈眉眼彎彎，眼底的清澈與純潔一如當年初見。
楊戩低頭吻上她的唇，她的唇如她的人一般柔軟。
感受到她的體溫由溫熱慢慢變涼，楊戩鬆開了金靈。
金靈閉著眼，臉上有著淡淡的淺笑。
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她死在了她十八歲的時候，女孩子一生中最美好，最燦爛的季節。
楊戩回到天上，臉黑的像是化不開的墨。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呵護了十八年的人，馬上就能擁入懷中了，哪曾想，金靈居然死了。
楊戩去找無當，這給金靈披的什麼鬼命運？
這般早死的算什麼完美人生？
無當笑的一臉和煦，責任推得很是徹底，道：「別找我，這是師姐交代的。」
「師姐說了，她才不要自己又老又醜，她要自己在最美的年齡死去。」
眼看楊戩的臉越來越黑，無當道：「師姐又去投胎了，你再不下界，她就跟她的竹馬定終身了。」
楊戩冷著臉回到了人間。
這次金靈投胎的是一個王朝的公主，小竹馬是權臣的兒子，老皇帝為了拉攏權臣，準備把小公主嫁給權臣的兒子。
楊戩弄清楚金靈的處境之後，冷笑一聲，論打架，他還沒有怕過任何人。
小公主和小權臣馬上就要訂婚了，去從一個士兵奮鬥成將軍已經來不及了，楊戩想了想，決定去給老皇帝托夢。
說他可以挽救他的江山，不讓他的江山落入外人手中，甚至可以延他五百年國運，保他當政期間風調雨順。
老皇帝半信半疑，楊戩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京都久旱，我許你一場甘霖，午時下，辰時停。」
睡醒之後，老皇帝想及夢中的場景，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期待。
作為一個職業為皇帝的人，誰不希望自己當政期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呢？
野心再大一點，蕩平海內，威加四夷，成千古一帝萬世流芳。
但瞧上一眼晴空萬里的天氣，老皇帝的期望涼了一半。
若今日果真有雨，天色應該是陰沉才對，而不是這般的陽光刺目。
老皇帝搖頭輕歎，去批閱奏摺。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老皇帝批閱奏摺間，忽覺周圍光線變暗，剛剛抬頭，耳邊便聽到一聲驚雷。
閃電劃破長空，白茫茫的一片，傾盆大雨落下，久旱著的田地終於得到了新生。
老皇子動作一頓，手中的御筆滑落在案頭，低聲喃喃道：「天佑我國。」
是夜，楊戩再度如夢時，老皇帝已不再是初見他時的傲慢，滄桑的臉上滿是恭敬，道：「上仙。」
楊戩嘴角微勾，道：「公主還嫁不嫁了？」
老皇帝連連搖頭，道：「不嫁。」
「恩？」楊戩拖長了聲音，老皇帝一聽，連忙改口道：「自然是嫁給上仙的。」
楊戩滿意點頭，長袖一揮，道：「去吧，明日金鑾殿，我自會助你。」
次日清晨，老皇帝不等太監來叫，便起了個大早。
上朝的時候，還帶著剛學會走路的小公主。
皇帝把小公主抱在懷裡，坐在龍椅上。
金鑾殿的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覺得，皇帝這個位置可以換人坐了。
本朝立國多少年，什麼昏庸的皇帝沒有出過？
祖宗家法皇室威儀早被歷代的皇帝們踩的渣都不剩了，如今的皇帝更是火上添油，上朝的時候居然帶上了小公主。
可見龍椅這個位置，真的是坐膩。
朝臣們把目光紛紛投向權臣，權臣清了清嗓子，出列了，正準備說些什麼時，一道白光閃過，權臣的身體轟然倒地。
羽林衛迅速反應過來，太監尖著嗓子喊著護駕，保護陛下和公主。
一片慌亂中，楊戩一身白衣，緩緩而來。
皇帝懷中，小公主踮起腳尖，探出了頭，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周圍的廝殺聲仿佛都停止了一般，只剩下一片明黃中嬌嬌軟軟的小人兒，楊戩展顏一笑，對她伸出了手。
若追溯到萬年以前，與楊戩勾心鬥角的都是上古的老不死，故而朝堂爭鬥的這些事，對於楊戩來講，實在是小菜一碟，簡單的不要太簡單。
公主十六歲的時候，皇帝將她嫁給了當朝國師。
國師楊戩是一個非常傳奇性的人物，憑空而降，一劍誅了權傾天下的權臣，而後迅速肅清海外，蕩平四夷，在他的輔佐下，皇帝終成千古一帝。
終楊戩一朝，海內再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原本搖搖欲墜的江山，國運得延五百年。
而至於國師與小公主的愛情故事，更是讓人津津樂道。
國師的容顏經年不老，無論是小公主小的時候，還是小公主一身紅衣待嫁的時候，國師都是玉樹臨風的少年，雍容華貴，仿若天上的神祗一般。
小公主活到十八歲而終，國師終身未娶，在小公主死後的五十年後，國師便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就像他來的時候那般突然一般。
世人評論的出將入相，權傾天下，對他而言，彷如過眼雲煙一般，他仿佛只為了小公主而來。
嬌寵小公主一生，讓她的眼裡滿是晴空。
伺候小公主的宮女後來曾言，就連小公主吃飯，都是國師一口一口親手喂的。
在小公主面前，他不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國師，也不是戰無不勝的將軍，更不是統領百官的丞相，他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甚是喜歡公主的男子。
楊戩再度回到天上時，迎來的依舊是無當如沐春風的笑臉。
不等楊戩上前消號，無當便把他一推，道：「總算回來了，趕緊下去吧，再不去，師姐就要被人娶走了。」
無當笑眯眯道：「這次師姐與人定了娃娃親...」
楊戩臉上一黑，飛身下界。
這次不再是朝堂之上了，變成了江湖之遠，金靈確實與人定了娃娃親，是武林盟主的兒子。
這個時代，朝廷贏弱，外族侵入中原大地，漢人飽受欺壓。
朝廷官兵不靠譜，便只能依靠老百姓自己的力量去與外族作戰，故而武林上門派五花八門，各自為戰。
但像各個門派小打小鬧是無法無外族抗衡的，故而門派中推選出武林盟主，統領武林，驅趕異族。
金靈出生的人家，就是武林中的其中一個門派，還未出生時，便與武林盟主的兒子定下了娃娃親。
楊戩找到金靈的時候，金靈已經十二三歲了。
因為是江湖兒女，金靈平日裡都在練武，手中劍花翻轉，蕩起一片寒芒。
寒芒消散後，一個白衣少年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白衣少年往那一站，仿佛天地都變得透亮起來，手指捏著她的劍刃，瀲灩的桃花眼溫柔地看著他。
金靈動作一頓，看著楊戩的臉，遲疑：「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他的模樣熟悉的很，眼睛深情而又專注，好似午夜夢回中，曾偷偷地這般看過她。
楊戩低眉淺笑，道：「見過，在你心裡。」
這般俊秀的臉，為人卻是這般輕挑，當真是可惜了，金靈手指用力，把劍奪了回來，道：「登徒子！」
收了劍，金靈轉身便走。
此人多半有病，她還是不要搭理他。
楊戩卻又攔住了她的去路，瀲灩的桃花眼低低地垂著，金靈見了，只覺得心口有一瞬的抽疼，來不及細想時，那抹疼痛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金靈眉間輕蹙，道：「你是誰？」
楊戩輕輕道：「楊戩。」
十二三歲的年齡，尚不懂人間情愛，只是天真爛漫之時，她看了看楊戩，道：「以後你莫再來了，若是讓人看到了，你會被打死的。」
楊戩笑笑，道：「不會的。」
楊戩問她喜歡武林盟主的兒子嗎，金靈蹙眉反問：「什麼是喜歡？」
清風吹動著枝葉，沙沙地響，湖面魚兒躍起，蕩起層層連波，楊戩輕輕一笑，道：「喜歡便是，看到他時，便心生歡喜，想到與他共度餘生，便對餘生充滿期待。」
楊戩講一句，金靈眉頭蹙一下，楊戩講了一會兒，金靈眉頭緊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後不等楊戩說完，金靈丟下一句我要回去了，便匆匆離去了。
楊戩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回到房中，金靈想著楊戩剛才說過的話，覺得自己的三觀都不好了。
金靈沒能糾結太久，武林上便發生起了一起大事——武林盟主居然和異族勾結，放異族入主中原後，武林盟主便是開國元勳，享高官厚祿。
此事若再晚一些爆出來，只怕武林各大門派都死于武林盟主設下的圈套之中。
此事發生之後，金靈與武林盟主兒子的婚約自然也成不了真，各大門派忙著整理門下弟子，積蓄力量與異族決一死戰。
但各大門派各自為戰，如一盤散沙一般，哪裡是異族養精蓄銳許久的鐵騎的對手？
不過幾月，便連連敗退。
中原大地一片蒼涼，白骨露於野，野狗在人的屍首裡翻找著吃食。
在所有人都以為漢人就此絕滅，蠻夷即將統治這片中原大地時，一個少年手持摺扇，一襲白衣飄然而至，恍若九天之上的神祗。
金靈一身戎裝，跟在父親之後，看楊戩于萬軍從中，回眸對她淺笑，而後沖入敵營，須臾間，便提著叛國的武林盟主的頭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是蠻夷異族的百萬騎兵，沒有一個人敢去上前阻攔他。
一身白衣，一滴血也不曾沾染，氣定神閑，仿佛在遊山玩水一般輕鬆隨意。
見他走來，各大門派弟子紛紛讓道，他提著武林盟主的頭，走到金靈面前，日頭下，他眸光微閃，道：「此為聘禮，姑娘可願嫁於在下？」
金靈紅了臉，輕輕地恩了一生。
此戰之後，楊戩被選為新的武林盟主，帶領武林人士，對抗蠻夷異族，不過斷斷數年，便驅除蠻夷，恢復中華。
天下平定之後，武林盟主自然就成了天下之主。
開國皇后死在了她十八歲生日的那晚，皇帝自此沒再立後，百年之後，立了大臣傑出的兒子做儲君。
後人都道皇帝情深，一生只要皇后一人，哪怕萬年江山拱手相送，也不願另納新妃。
楊戩再度回到天上時，臉上已經不能用臉色來形容了，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
無當笑了笑，道：「喲，終於回來了，師姐...」
話未說完，又被楊戩打斷了：「她又去了哪？」
無當笑道：「你猜。」
楊戩抿著唇不說話。
金靈總是比他早死，每次都死在十八歲生日那天，以至於他回到天上的時候，金靈又去投胎轉世了。
人間的經歷來來回回也不過這些事，她卻是上了癮一般，投胎轉世忙的不亦樂乎。
楊戩有心想說無當，為何不勸勸金靈，好歹等他一下，但金靈的脾氣頗為執拗，認定了的事情誰也攔不住，無當縱然想攔金靈，只怕也是無用功。
楊戩眉頭微皺，道：「我下去找她。」
如此一世又一世，金靈或成為文臣之女，或稱為將門虎女，又或稱為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後。
在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朝代之後，楊戩回到天上時，又見了金靈曾經的模樣。
她的衣裳是淡淡的金色，行動之間，華光流動，靜靜地往那一站時，仿佛天地間都失去了顏色。
她的眸子依舊像是浸了水的星光，閃閃發亮，略有些清冷之意。
她沖他淡淡一笑，道：「楊戩。」
此間是你，生生世世都是你。
楊戩呼吸聽了一瞬，天邊的仙樂仿佛失去了聲音。
「我們回家吧。」
金靈道。
楊戩上前牽了金靈的手，道：「好。」
他覺得人間一點意思也沒有，每次好不容易呵護著金靈長大了，金靈便死在十八歲的當晚了，只剩他一個人在人間徘徊。
這麼多次的輪回，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
好在，金靈似乎是玩膩了轉世為人，不再提再度下界之事。
楊戩輕輕鬆了一口氣。
這次的夜很漫長，楊戩把她抵在身下，一遍又一遍，聽她細碎的聲音變得嗚咽，看她原本雪白的臉色變得緋紅一片，楊戩覺得，這才是人生最為美好的事情。
金靈啞了聲音，安靜地躺在楊戩懷中，溫柔乖順的像只貓兒一般，手指卻在他胸膛上慢慢地打著圈。
楊戩捉了她的手指，眼睛眯了眯，貼在她耳側，低聲道：「再來？」
金靈一笑，道：「好呀。」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姿勢，然而無論多少次，當楊戩感受到她身體微微戰慄時，依舊是興奮不已。
壞心思地抵在那一處，低頭去吻她眼角因情動而溢出來的淚水，她的聲音細碎而克制，眼底是一片水霧。
她的手繞在他的脖子處，像是發怔般低喃：「楊戩，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聖人生不來孩子，這種事情楊戩自知道後，便沒再提孩子的事情了，今日猛然聽金靈提起，笑了笑，道：「我有你就夠了。」
有她在身邊，他真的很知足，如果她不再下界為人，只在房中與他廝守，那他會更知足的。
金靈回應著他的吻，含糊道：「我們會有的。」
楊戩低頭一笑，身體動了動，聽她細碎的聲音在耳邊流淌，她的溫暖包裹著他。
如此不知過了多少年，又一次的某項運動時，楊戩發覺，金靈的身體好些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金靈牽著他的手，一路來到她的小腹上，遲疑了一會兒，道：「我可能懷孕了。」
楊戩手指一抖，差點從床上滾下來，穩了穩心神，楊戩聲音輕顫著，問道：「你說什麼？」
金靈又說了一遍，道：「我可能懷孕了。」
「聖人...聖人不是生不來孩子嗎？」
楊戩腦袋裡亂哄哄，第一反應就是絕不可能，當初他問了挺多人，得到的答案就是這一個。
聖人無性，哪怕是證道之前有性別，但成了聖人之後，那便沒有性別了，身體再怎麼跟之前一樣，也是生不來孩子的。
楊戩的手指抖了抖，道：「這不可能。」
聖人要是有孩子，通天教主與雲霄的孩子早就滿地跑了，可至今為止，通天教主還是跟雲霄過著二人世界，身邊一個蘿蔔頭也無。
金靈淡然一笑，道：「萬事無絕對，截教存在的意義，便是為眾生截取一線生機。」
「我們的孩子，也在眾生裡面。」
那年她問通天教主，通天教主說：「孩子那麼麻煩的事情，還是不要的好，太折騰聖了。」
然後為她指明一條道路，要她下世歷劫。
金靈眼底的霧氣散去，有著淺淺的笑意，道：「我不大喜歡小孩子的，但若是和你的孩子，那倒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真的大結局了
撒花花~
非常感謝一路陪伴我的小天使們
沒有你們的陪伴
我寫不到現在的QAQ
本來想寫個小甜餅，沒想到寫成這樣QAQ
下一本我會總結原因的QAQ
無論是寶前還是寶後
楊二哥都太讓人心疼了
寫這個文的初衷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
有人陪他一起度過
教他成長，教他愛與被愛
恩，說一句很矯情的話吧，他值得最好的
最好的師父，最好的金靈，最好的愛情
他值得世間所有的美好
雖然我文裡的小二哥好像不太討喜23333
但是不要懷疑，楊小哥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寶蓮燈刷臉出來的那一幕
真是，哎，老夫滿屏飄紅的少女心啊！！！！
這次是真的完結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