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和花公子01
「她走了？」
一身紅衣的女子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仿佛呢喃一般問了句。她不知道這輩子選對還是選錯了，可她心甘情願和這個人在一起，哪怕是耍點小手段，哪怕是永遠都要依附著他，也願意。
男人倒是一身氣度，生得一雙勾人魂魄的桃花眼。聽得這話不過是將唇邊三分笑意變成了七分，往那大漠深處看了眼，笑道：「她留下來未必是件好事。」
走了，反倒才是真正的她。
兩人轉身離開，身後一片綿延不絕看不到頭的黃沙漸漸遠去。那一身白衣，容貌清麗的女子不知現在去到什麼地方。
白飛飛走在沙漠裡，頂著烈日，走了一個時辰，只覺體內氣血翻湧，還不等她歇口氣喉頭一陣腥甜，頓覺渾身無力，來站住的力氣都沒有，軟倒在地上。
難道她真要死在這裡？眯著眼看了眼天色，白飛飛忽然笑了。
也罷，死了倒是清淨。
正逢揚州七月，一樁大案才剛告破，原本因著案子不安的百姓一下松了口氣，紛紛走出家門在街上逛著，往日不敢出門的小販也紛紛叫喊起來。
「花兄，我可先走了，下回再來問你討酒喝。」
「陸兄一路小心，百花樓的酒，一直給你存著。」
話音才落下，剛才說話那人已經走進人群中，只是擺了擺手，很快便在人群中發現不了他的身影，好似從未出現一樣。
花滿樓搖了搖頭，忍不住笑起來，轉身打開扇子慢慢在街上走著。
難得傍晚的風吹如此涼快，吹散了這幾日的陰霾也帶走了白日裡的炎熱。不過這回一別，陸小鳳恐怕要半年幾月才會再來一次。
兩人相交數年，到如今，倒是每回見著總要暢飲一番，和有趣的人做朋友，不會無聊。
回到百花樓，花滿樓正欲推開門，誰知腳邊碰著一個東西，耳朵一動，聽到微弱的呼吸聲，眉頭不由一緊，蹲下來伸手試了脈搏，眉頭更緊，「花平。」
「少爺，怎、哎呀，這怎麼有個姑娘暈倒了！少爺，是個姑娘！」花平聽到聲音跑出來，卻見花滿樓蹲在那，旁邊一個姑娘倒在地上，髮絲淩亂，看不清模樣，可看身形清瘦，該不會是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的吧！
果真是個昏迷不醒的人，倒是意外竟然是個女子。
「先把人扶進去，再去請個大夫來看看。」花滿樓起身，繞過花平往裡走，「記得動作小心，畢竟是個姑娘，記得讓人給她換身衣裳。」
聞言花平一笑，他家少爺就是心地好。若不是看不見，不知這揚州城裡多少姑娘要托媒人上門了。
彎腰把地上的人抱起來，跟著花滿樓進了門，「少爺放心，我辦事你還不知道嘛。對了，陸大俠怎麼沒和你一塊回來，又走了嗎？」
「恩。」
「那下回可得讓陸大俠別走窗戶，咱們這兒的窗戶都被他給撞壞多少了。」花平扶著人進門，見旁邊丫鬟花蕊，忙喊了一聲，「花蕊來幫幫忙，去找身乾淨衣裳，給這位姑娘換上。」
撞壞窗戶？陸小鳳這人行事作風極其自由，從來都是他想什麼便做什麼，像是一陣風，來去自由也從不會為了誰停留。
難為他那些紅顏知己了。
正盯著花滿樓看的花蕊嚇一跳，瞪一眼花平，戀戀不捨把視線從花滿樓上樓的背影挪開，「這姑娘，天哪，怎麼看著臉色這麼差，該不會一身都是傷吧？我去拿我的衣服給她換上，你快把人扶到客房去，記得去請大夫。」
「知道知道，你快些去。」
半個時辰後，花滿樓吃過晚飯，換了身衣服出來。問過花平，知道大夫診斷的結果後放下心。只是這人從大夫走後到現在都沒見醒來的跡象，這讓一向見多識廣的花滿樓也覺得奇怪，這該不會是中了什麼奇毒。
可他也查探過，並無中毒跡象。
不過這女子內力深厚，只是內息混亂，像是走火入魔導致的內息問題。花平那種猜測，從拍花子手裡逃出來的，是不可能了。
花平見花滿樓沉默不語，小聲問道：「少爺，那位姑娘還沒醒嗎？」
「恩，時辰不早，你們先去休息，我再去看看。」花滿樓回過神，想著這姑娘來歷，打算上樓再去看看，忽地想起什麼吩咐道：「明日一早，你讓花蕊去布莊裡買一身衣服。」
花平驚訝的張著嘴，「少爺，你是要給這個姑娘買衣服嗎？」
花滿樓聽出花平的言外之意，微微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的確是給那位姑娘買，但不過是因為花蕊的身量和那姑娘應該不同，今晚可以將就著穿，等她醒來到底還是要給她準備合適的衣服。」
「原來是這樣，那少爺你上去吧，我這就去收拾，對了，這藥怎麼——」花平撓撓頭，覺得有些為難。
藥早就煎好了，可是人都沒醒，這煎好了也喂不進去啊。
已經走到樓梯前的花滿樓轉過身，「給我吧，或許她已經醒了，不過——要是她沒醒，今晚不喝也無大礙。」
大夫已經把過脈，只是體虛血虧，休養一陣就好了。
「嘿嘿，那麻煩少爺了。」花平走到旁邊把藥拿起來遞給花滿樓，「少爺你小心燙，雖然放著好一會兒了，可還是熱的。」
「恩。」
百花樓所有的擺設佈局，花滿樓熟記於心，甚至連桌椅凳子和碗筷他都知道放在何處，尋常走動，若不是知道他眼盲，怕很少有人相信他竟是看不見。
伸手推開門，花滿樓一腳才剛邁進去便聽得原本平穩的呼吸聲變了，嘴角笑意更深，「姑娘可是醒了？」
「你——這裡是什麼地方？」
「百花樓，你要問百花樓在何處，在揚州。」花滿樓面上笑意溫和，走到床邊把碗放在旁邊，「大夫來看過，說並無大礙，只需要安靜休養一月。」
百花樓，揚州？怎麼到了揚州。
她此刻應該在樓蘭，在大漠，而不是忽然到了江南還被一個陌生男人救了。這人再有本事也不能在短短的半日就把她從那西北大漠帶到江南。
「今天……是什麼日子？」
「七月初一。」
白飛飛雙眸微顫，撐著坐起來，「你說今天是七月初一？」怎麼可能是七月初一，分明是九月，黃沙大漠，已經有了涼意。
她這是怎麼了？白飛飛眼裡閃過一抹迷茫，眼前的漫漫黃沙一下轉變成了江南水鄉，愣坐在那裡垂著頭腦中一片混亂。
七月初一難道不對？花滿樓眉頭一緊，放輕聲音，「姑娘可是——？」難道頭部受傷忘了從前的舊事？
「你——可知道朱家？洛陽朱家。」
「朱家？倒是聽過，可朱家這些年早已不在江湖露面，而且朱家的人已不在洛陽。」花滿樓笑了，「這藥已經熱過幾回，姑娘先把藥喝了才是。」
朱家不在汾陽了？那去了哪？那些恩怨糾纏著的人就這麼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白飛飛心中思緒萬千，不知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只好怔怔盯著面前的陌生男人，卻發現他雙目儘管有神，但好像不能視物。
面上浮起一絲疑惑，「你眼睛……」
「在下幼年眼盲。」
「抱歉」白飛飛垂下頭，頭髮垂在胸前，想不到這盲眼男人救了她一命，斂去心中疑慮抬頭看著他，「你叫什麼？」
花滿樓一愣隨後笑起來，這女子怎麼這般直接，連客氣也不會，「花滿樓。」
花滿樓？倒是個有意思的名字。
白飛飛盯著花滿樓露出醒來後的第一個笑，「我叫白飛飛，多謝花公子相救，日後必定報答救命之恩。」
☆、白姑娘和花公子02
站在遠處的花蕊不知第幾次看見正在花園裡『辣手摧花』的白飛飛，已經能十分淡定的走上前，將清心降火的藥放在旁邊的石桌上，不僅如此，還能朝白飛飛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這相比白飛飛第一次在花園裡練武時，要進步很多了。
白飛飛看著飛快離開的花蕊，不由得笑起來，伸手輕撫著眼前的花瓣，指尖才剛碰上，只見花朵立即褪去顏色形狀枯萎。
眼神微顫，搖了搖頭收回手，走到桌邊端著藥碗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喝光了滿滿一碗藥。
「你已經在這裡休養有五日了，可還習慣？」
聲音傳來時，白飛飛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回頭看著不知什麼時候走來的花滿樓，下意識看了眼他的眼睛，「天下雖大，可能讓我安身立命之處並不多，你能收留我，我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
「你這病，也算不得病，總會好的。」
「糟蹋了你花園裡悉心照顧的花，放心，可能這便是老天爺給的命，註定這些花花草草和我無緣。」白飛飛低頭輕笑，清麗的臉上難得露出這樣的笑容，「花公子，你這些花草，改日我再賠給你，有五盆。」
聞言花滿樓忍不住笑起來，搖了搖頭，「其實不必在意，萬物都有靈，你說這是你的命，何嘗不是它們的命。」
白飛飛有些吃驚，她雖然不瞭解花家，也不瞭解花滿樓，可是她從前長大的環境，在那不見光的地方，學的本事，不僅能蠱惑人心還能洞察人心。
對於這些花草，花滿樓極其愛護，今日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能不奇怪嗎。
「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不解。」白飛飛從未想過自己能活得這麼自在，這麼輕鬆，什麼事都不需要去考慮，連同那些恩恩怨怨的情仇都能從她的世界裡消失。
可她生來便是為了報仇，除了報仇外，她竟是不知道能做什麼。
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玩著桌上的碗，「我在這裡，你是不是會覺得很苦惱？你這樣聰明的人應該看得出，我不是一般人，是不是？」
「天下人都不是一般人，連街邊打鐵的大漢也不是一般人，白姑娘願意在百花樓住，是百花樓有白姑娘捨不得的東西，否則姑娘若是想離去，在下也攔不住。」花滿樓的武功造詣在如今武林也是不弱，雖比不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卻也不會有人拿他當個瞎子來看。
白飛飛望著花滿樓，眨了眨眼，原本就生得招人憐惜的臉上多了幾分俏色，「花滿樓，你這人，和那人很不一樣。」
「不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花滿樓端著杯子放至唇邊，動作一頓，漆黑的雙眸裡看不出情緒。這人，應是個很厲害的人。
什麼樣的人？一個總是喜歡笑的人，更喜歡江湖的人。
「有人稱他大俠。」白飛飛答了一句，面上神情冷冽，「你救了我，不怕我是天下追殺的大惡人嗎？」
聞言花滿樓放下杯子笑道：「救人之時若是還要考慮此人是非善惡，那世上所有的大夫都稱不上醫者仁心了。」
白飛飛愣住，這大概是這些天來，她頭一回和花滿樓說上這麼多話。前幾日花滿樓不知在忙什麼，早出晚歸，兩人不過是早晚能碰上面。
她性子冷淡，骨子裡孤傲，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花滿樓是個體貼的人，從不會勉強別人做什麼，恰到好處的對話讓她難得對男人刮目相看。
原來，不都是貪圖美色的人。
盯著花滿樓的一張臉，白飛飛腦海裡不禁浮現起沈浪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帶著三分笑意，連落魄時都不見狼狽。
那人，身邊的朋友很多，個個對他仗義。當然喜歡他的女子也很多，也包括她。
可是不同，同樣是一雙含笑的眼，花滿樓眼中帶著的是如三月春風一樣的溫和，沈浪眼裡大約是浪子劍客的灑脫。
「你果真和他不同，不過倒是一樣的好心腸。」白飛飛笑笑，「若你知道我是誰，或許你會後悔今日救了我，但我明白一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本已斷情絕恨，誰知得你相救，他日你有難，我必定還報。」
「白姑娘——」
「你叫我飛飛吧。」白飛飛起身站著，看著一派花團錦簇的景色，轉過身盈盈一笑，眉頭舒展開，從小待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而異常白皙的臉上因著七月的天變得紅潤，「花公子，你大抵算得我第一個朋友。」
第一個朋友？花滿樓不知怎麼，眉頭一緊，隨後舒展開，「飛飛，往後你還會認識一個有趣的朋友，他，比我有趣得多。」
「原來花公子也不僅僅是待在這裡侍弄花草。」
「他有四條眉毛。」
白飛飛有些詫異，不解道：「世上還有這麼古怪的人嗎？我倒是從未聽過。」
花滿樓卻是一笑，發現白飛飛這人心思比誰都重，可又不同于常人的天真和單純，是不知世故的天真，而非不懂事的單純。
真不知道這樣矛盾的人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生活，分明一身恨意，收斂不住的鋒芒，卻又輕聲細語似江南三月岸邊垂柳。
正欲開口再問，花滿樓卻忽地感覺到憑空出現的殺意，下一瞬手中的茶杯便朝著身側扔了出去，隨著一身悶哼傳來杯子摔碎的聲音。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花公子果真是厲害人物，陸小鳳呢！他偷走了我們血衣樓的東西，我們在他身上搜了一圈不見，肯定是在你這裡！」
「陸兄走時，並未交給我什麼東西。」
一身暗紅色衣服的人顯然不信，招招手，五個人從樹上翻身下來，手中武器一樣，全是掛著倒刺的鐵鞭，「把他帶走！」
血衣樓的門徒立刻上前，花滿樓抽出摺扇，無奈迎戰。
旁邊白飛飛未曾出手，反而是在觀察花滿樓——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本事，她見識過不少武功高強的人，也都是武林頂尖的高手，卻怎麼從未見過這種武功路數。
還有血衣樓是什麼？白飛飛皺起眉頭，有些氣惱。
這種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無力感讓她很想要弄明白如今武林的情況，還有……幽靈宮是否還在，她曾想去看看，可相隔萬里，她如今還未完全恢復，去了怕也自是送死。
回過神看向正在打鬥的幾人，花滿樓一身白衣格外顯眼，可白飛飛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小心！」
白飛飛拔劍一個躍身挑開飛向花滿樓背後的暗器，眼中殺意顯露，盯著面前的人，「他對你們並無殺心，你們卻處處奪人性命，欺人太甚。」
話音落下，手中長劍已經刺中眼前的人心口，劍尖往前再進兩分，血噴湧而出，白飛飛眼睛不眨一下，轉身瞥了一眼花滿樓，揮劍將其餘五個人殺死在劍下。
「你——不該趕盡殺絕。」花滿樓嗅到濃厚的血腥味，眉頭皺起。
白飛飛掃一眼花滿樓，「他們要殺你。」
「我能自保。」
「可你剛才差點中了暗器。」白飛飛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你這人也不知該說善良還是該說別的，對想殺你的人你都能手下留情，也真難得。」
聽出話裡諷刺，花滿樓無奈一笑，「飛飛。」
白飛飛見他還笑，更是氣惱，「血衣樓是什麼地方？是名門正派還是邪魔歪道？」
「血衣樓做事的確有些仗勢欺人又——」
「那他們死得不冤枉，正道中人不是最喜歡趕盡殺絕，除盡江湖上和他們不同道的邪魔歪道嗎。」白飛飛丟下手裡的劍抬腳往前院的閣樓走，「花公子，邪教的人，殺了才是所謂江湖人想看到的。」
聽不見白飛飛的呼吸聲也聞不到她身上獨特的氣息，花滿樓只覺血腥刺鼻，搖了搖頭繞過地上屍體朝著前院走。
走至花園入口處，腳步停下來，「花平，收拾一下，不可聲張。」
嚇得跌坐在地上的花平回過神，胡亂點頭，不敢去想剛才他看到的那幕——怎麼會有一個看著楚楚可憐又招人憐惜的姑娘殺起人來時，眼睛都不眨，下手狠戾，那殺氣連他都感覺到了。
「往後給她的藥裡再多添幾味降〡火的。」
☆、白姑娘和花公子03
花平抬手悄悄碰了下旁邊的花蕊，使了個眼色，誰知道花蕊直接把手裡的飯菜放在他手上，迅速往後退了兩步，拼命搖頭。
不是吧，好歹也算是相識多年在一起做事的人，怎麼這麼不講義氣，把這種『要命』的事情直接丟給他了。
「你是男人，自然要保護我這個弱女子，這個時候去，我可不想嘗白姑娘的好果子。」花蕊擺擺手，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大不了下回多給你做一壇梅子。」
「你親手做的？」
「我保證，所以你快把東西送進去，再不去，飯菜涼了，給少爺知道，又該說我們了。」花蕊指了一下白飛飛的房間，「我還是第一次見少爺生氣，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少爺惹得生這麼大的氣。」
花平剛端著飯菜到門口，聽到這話，心裡有些怪怪的——怎麼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是什麼地方奇怪，難道還真有這麼一回事不成。
不過他家少爺再生氣也不會發火，看看，還讓他們給這個白姑娘送飯。
『叩叩——』
「白姑娘，是我，給你送晚飯。」花平強忍著害怕敲響門。其實他一開始見著白飛飛是不怕的，他見過不少到百花樓來的姑娘，也見過不少這揚州的美人，可從未見過白飛飛這樣楚楚可憐，看她一眼便生出保護欲的。
誰知道昨天收屍的時候，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心狠手辣。
也不對，這些人肯定都是來刺殺他們少爺的，那肯定是壞人，白姑娘也是好心。
白飛飛聽到花平的聲音，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對著花平點頭一笑，「有勞。」
花平覺得暈暈乎乎的，一下子就忘了要說什麼，剛才想要打聽的事情，只記得他暈暈乎乎走下樓，結果差點打個滾。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不過這位白姑娘怎麼穿著這一身真好看，我要是有她那麼好看，我看少爺也會對我不一樣。」
「你是忘了，咱們少爺看不見嗎！」
花平拍了一下花蕊的頭，「不過也不知道，要是少爺知道他無意救下的白姑娘是位神仙似的姑娘，會有什麼想法。」
聞言花蕊一聽，眼睛一亮，「少爺看不見，可是能聽見啊！聽白姑娘的聲音也知道是位好看的姑娘，更何況少爺的本事你還不知道，能聽出人的身形和武功底子，江湖上誰能做到！」
「好像也是。」
花平和花蕊正站在一塊笑，猛地想到什麼對視一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白飛飛端著飯菜回到桌旁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花平說花滿樓看不見這件事情，她實在是想不到，以她這幾日的瞭解，花滿樓的眼怎麼會瞎了。
難道花家還保不住一個花滿樓嗎？
皺著眉，看了一眼飯菜完全沒有半點食欲，只好走到一旁靠著，打算好好理一理這件事情，她怎麼會到這地方來，而那幾個人又還在不在這個世上。
要是能回一趟幽靈宮就好了。
靠在榻上，白飛飛抬眼便看到放在一邊的劍——她昨晚才殺了人的劍。看著那把劍，心裡的懊惱湧上來。
花滿樓待她真心實意，又是以禮相待，並未有半分的其餘心思，她竟然在花滿樓面前殺人。這個人，看著就是不會殺人的，她到底是怎麼想的，老老實實的做個弱不禁風的人不好嗎？
從前她就這樣騙了不少人，何不把花滿樓也騙了。
合上眼懶得再去看，再過十日，她傷勢好轉，得親自去一趟汾陽和幽靈宮——儘管希望渺茫，可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活著。
花平和花蕊站在一處竊竊私語，手腳還比劃著，一副興致勃勃要幹一番大事。花滿樓才回來就聽得兩人的笑聲，有種被算計的第六感。
「少爺！」
花平嚇一跳，連忙把花蕊推到前面，「那個，我已經把飯菜給白姑娘送去了，不過，也不知道白姑娘吃了沒吃，都有一個時辰了。」
「恩。」花滿樓點頭，「對了，我爹近日可有來信？」
花平搖頭，鬆開拽著花蕊胳膊的手，「老爺並無來信，怎麼了少爺，難道是花家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嗎？要不回去一趟。」
聞言花滿樓失笑，收攏扇面，「不必，我只是擔心家裡有事來不及處理，問一句罷了，我先上樓去。」
「少爺，你不是和白姑娘吵架了嗎？」
今早上兩人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別說說話了，白飛飛連房間門都沒出，知道花滿樓一早出去了，那眼神冷得跟冰一樣。
也不知道是長在什麼地方，看著招人憐惜又眉目秀麗，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的人，生氣了就跟冰一樣，凍死人。
「誰說我和她吵架了，不過是她在氣我。」花滿樓失笑，眉目溫和，「昨日之事不可再讓其餘人知道，你們近日行事小心些，血衣樓不會善罷甘休的。」
「知道了少爺，那你快去找白姑娘吧。」
盯著花滿樓的背影，花平和花蕊又對視一眼，偷笑起來——不對勁不對勁，他們少爺一點也不對勁，從前也有救過不該救的人，可還未有一個比得上這位白姑娘。
白飛飛聽見腳步聲，睜開眼，殺意一閃而過，聽出是誰後又閉上眼。
敲門聲不過響了兩下，跟著便傳來花滿樓的聲音，「我進來了。」
「誰讓你進來的。」
「你既然醒著，我有事找你，只好打擾了。」花滿樓自顧自坐下，「討你屋裡一杯茶喝，不過分吧？要你覺得過分，回頭讓花平再送些上來。」
這下白飛飛是真的有些惱意，可又覺得花滿樓今天說話有點不一樣。
好似察覺到白飛飛的打探，花滿樓搖搖頭，眉目含笑，「我查過了，洛陽朱家早在十幾年前便搬走了，朱府家產盡數交納官府救濟窮人。」
「朱家，散了？」天下首富的朱家便這麼散了，可……十幾年前，怎麼會是十幾年前！
白飛飛眉頭快擰成一條，忍不住追問，「那朱家可還有後人？」
花滿樓沒想到白飛飛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耐心道：「正在查，今天我打聽到的便是這些消息了，你……是朱家的親友嗎？你若是想要去，等你傷好，我和你一同去。」
「你？」
「正好從未去過洛陽，而且也能去查訪家中生意。」花滿樓語氣自然，絲毫沒有尷尬，「難道你不想去嗎？」
白飛飛忍俊不禁，剛才還纏在心上的氣頓時消散，「這事，不急。」
血衣樓那些人可還沒處理乾淨，指不定什麼時候還會搞偷襲。
☆、白姑娘和花公子04
一場冷戰還未開始就結束得悄無聲息，這讓一心想要搞事的花平和花蕊很無力，原本以為他們能合起夥來讓花滿樓也有搞不定的時候，誰知道那位白姑娘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竟然一點也不鬧脾氣，更不會撒嬌，腦子清醒得比他們家少爺還恐怖。
這到底是什麼來歷的姑娘，居然會這樣鎮定的同時一點也不違和，畢竟那張臉太具有欺騙性，換做是不知情的，動了歪心思，估計會當場斃命。
「今天的事，全做完了？」
「少、少爺你什麼時候來的！」花平嚇一跳，看著花滿樓站在那兒，吞了吞口水，「那個，家裡來信了，說是少爺記得在老爺生辰時回去，你每年都在百花樓待著，離府上也不遠，卻少有回去的時候。」
聞言花滿樓一笑，「知道了，今年會回去的，這不還有一個月嗎？」
盯著花滿樓臉上的笑容，花平撓撓頭，「少爺，那個白姑娘又在花園裡練武，不是說她受內傷嗎？怎麼還那樣厲害。」
「她本是天資極高，可我根據她脈象瞭解，她應是受過不輕的傷，如今也才是恢復了三四成罷了，至於天資過人，實則被浪費了。」
「可是說白姑娘幼年習武時，拜錯師父了？」
「難得你一點就通。」
他不精通醫術，卻也懂得一些問脈的東西，更何況習武之人對於全身經脈瞭解不必大夫少，尋常的點穴功夫都要對身上穴位了若指掌。
白飛飛的傷勢分明是被內力極高的人打傷，可要說遇上這樣內力的人，白飛飛的體質也不可能活著逃出來，還暈倒在百花樓門口。
除非是有人送她來的。
「少爺，你在想什麼，想白姑娘嗎？」花平盯著花滿樓，小心翼翼道：「少爺我發現一件事情，你對白姑娘格外上心，比從前的上官姑娘還要上心。」
上官……花滿樓雙眸微動，儘管眼盲，可雙目依舊明亮，眼中露出的情緒比常人更易看穿。
許久不曾提到這個名字，倒是快忘了，原來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
「倒是不曾多想，只是覺得她這樣的境地不容易，也不是同情，世上的人都要去同情，那怕是忙不過來，能見著她好轉，也算是種下福德。」花滿樓失笑，搖開扇子，「你這閑著，花蕊呢？」
「在廚房裡忙著呢。」
百花樓裡，除了花平和花蕊外，沒有其餘的家丁，平時花滿樓遇著陸小鳳，十天半月不見人影，也不忙，可現在，救了白飛飛回來，一下忙了起來。
每日可要準備四個人的早中晚飯，還要煎藥。
「你去看看。」說著自己往花園走。
那日和白飛飛說了洛陽的事情後，意外發現白飛飛的情緒好轉了不少，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快許多，倒真有幾分還不足雙十年華女子的生動。
心裡想著事，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裡。
耳邊傳來劍聲，花滿樓走到石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五指捏著杯子，淺嘗一口，知道是素日喝慣的味道後才放心。
正在練劍的白飛飛老遠便看到花滿樓的身影，才發現這個溫文爾雅的富家少爺穿著和那些富家公子不同，看著倒像是個書生，可偏又比書生多了幾分瀟灑和江湖氣。
其實，花滿樓未必只有一面。
「你今日回來得比較早，去店裡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白飛飛前兩日才知道花家在江南的地位，這錢莊不少，還有其餘的產業，可為是江南首富，可這樣的商賈之家，怎麼會在江湖上有不低的地位，受人敬重。
花滿樓翻過杯子先替她倒了一杯茶放著，「其實，我尋常不去店裡處理這些，這些都是有掌櫃處理。」
「那你豈不是每日等著銀兩入帳便好？」
「也不是。」
白飛飛撇嘴，挑眉看著花滿樓，「那是什麼？你不需要做什麼，可又不是什麼都不做，去錢莊裡走一趟也算是做事了嗎？」
誰知道花滿樓還真點了頭，讓白飛飛吃了一驚。
「錢莊也會遇上一些棘手的事，私造□□，更有地下賭場造□□後換取真幣，導致錢莊損失而且這是違反律法的事，朝廷查下來，首當其衝便是花家的錢莊。」花滿樓耐心解釋，「我不時去，便是查這些罷了。」
「可你——」
「你想說我是眼盲之人看不見，怎麼分辨，只是恰好我眼盲才能感覺出□□和真銀票之間的區別，花家錢莊的銀票和別處不同，既有朝廷官印，也有花家獨創的印文。」
原是這樣，那花滿樓這人也真是與眾不同，竟是連這些都知道。
想著不由一笑，「血衣樓的人這些天都沒來，怕是有大動作，你不擔心嗎？這百花樓除了你和我之外，其餘兩人可是連自保的能耐都沒有。」
「放心，他們不會想到去拿兩個家丁來要脅我。」
即使花平和花蕊在百花樓這裡待了不少年，但血衣樓的行事作風，不會想著用那兩人來要脅他。只是沖著陸小鳳來的，還硬是說陸小鳳拿了他們血衣樓的東西，這事恐怕真要問陸小鳳才明白了。
或許該去問另外一個人才是。
「你在想什麼？」
「想這件事情的起因，血衣樓犯不著來百花樓這地方找晦氣，得罪花家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筆划算的買賣，所以肯定是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
極為重要的東西，什麼秘笈或者是權杖之類的。
白飛飛對如今的武林是一點不瞭解，可心思細膩，敏感的觸覺並不會隨著消失，眉頭輕蹙，猜測道：「會不會是事關血衣樓調動的東西？」
「也許。」
「會不會真是你那位朋友拿的？」
「你說陸小鳳？」花滿樓一點不意外白飛飛會這樣說，但絕不可能是陸小鳳做的：「他有可能，他這個人行事放蕩不羈，但卻從不會和自己過不去，怕麻煩得要命，不主動找上門的麻煩已經讓他躲到大漠去了，怎麼會主動招惹麻煩。」
奇怪的人。白飛飛心裡給陸小鳳一個評價，隨後又想起什麼，眸色一變，看著花滿樓，「大漠，他躲到大漠去了？」
「怎麼了？」花滿樓聽出白飛飛的情緒不對勁，「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白飛飛回過神，搖了搖頭，「無事，只是一時有些驚訝。」
抬眼見花滿樓還在擔心，只好轉移話題追問，「既然不是這個奇怪的陸小鳳，看你的樣子，你好像知道是誰。」
「另一個朋友。」
聞言白飛飛有些惱怒，花滿樓這一臉自信的笑還有周身散發出來的溫和，讓她覺得自己從前的日子，如同在臭水溝裡一樣。
一點值得留戀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朋友都沒有。
☆、白姑娘和花公子05
白飛飛的好奇心一向不重，但想要知道的事，一定會追查到底，想要得到的東西也不會放手。這一輩子唯一看開的，或許就是那人。
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
湧泉算不上，可這沈浪，她不要了。
「白姑娘，你怎麼了？」花蕊看著怔怔走神的白飛飛，不由提醒了一句，「少爺也是的，只讓人來帶個口信，他回來親自接你去多好，也不耽誤什麼時間。」
白飛飛回過神，聽見花蕊的抱怨，神思恍惚，「可知道是什麼事嗎？只是讓我過去？」
一邊替白飛飛收拾打扮一邊回答道：「不知道，不過少爺早上出門時，說是去拜訪一個長輩，應該是家宴，留了少爺，啊！想起來了，是胡老爺的壽宴！咱們花家和胡家可是世交。」
聞言白飛飛愣住，「這樣的家宴，何必要我去？」
「可能是少爺有什麼事情要和白姑娘商量，白姑娘，別的不說，咱們家少爺這歲數，在這一帶那也是不少媒人上門說親的，像是少爺這樣家世好，家底厚又生得英俊的人可不多了。」花蕊把發簪戴上，再一次打心底對白飛飛的容貌發出讚歎。
生得好看的姑娘她見過不少，不光是這揚州城內的那些名門閨秀，還有夜夜笙簫的花魁頭牌，便不是這些，那江湖中的女俠也見了不少，她家少爺上回遇上的『孽緣』上官姑娘可真的害慘了他。
惹得他們現在遇上姓上官的都避開些，免得再引火上身。
「你在想什麼？看你臉色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白飛飛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一直不覺自己貌美，不過平平，比起朱七七來不如，連雲夢仙子也比不得。
倒是現在讓花蕊和花平尋常時候誇讚慣了，如今再看，倒也比從前更為順眼。
「沒沒沒！白姑娘，我送你出去，待會兒轎子會送你到胡家，少爺既然讓人來接你了，肯定是打了招呼，到了胡家會有人帶你過去的。」花蕊和花平走不開，走開了百花樓可就任由別人進出。
這裡倒不是有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可進來阿貓阿狗、不長眼的把那些花草全都糟蹋，花滿樓怕是要比遇上麻煩還要糟糕。
白飛飛從花蕊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但笑不語，起身淺笑道：「那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哇！白姑娘，我發現其實你很愛笑，剛來的那半個月我看你好像很不喜歡笑，難道是和我們少爺待在一起多了，所以喜歡笑了？」花蕊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更何況是白飛飛這樣曾經的人，心比比干還要多一竅。做過不少後悔不了的事，也損人不利己的事，幸好，莫名的重頭開始，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那些恩怨裡的人還在何處。
「這話，莫讓別人聽到了。」再有半月，等助花滿樓解決了此事，這裡便不再是她應該待著的地方。江湖之大，總有一個容身之處，但絕不是這裡。
花蕊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錯了，她說的是事實，而且平日看兩人相處都挺好的。相逢即是緣，都有這樣的機緣能遇上，那說明就是老天爺安排的。
想說，可她不敢多說，生怕多說了，到時候惹得白飛飛不高興直接甩手走人，她可沒本事再尋一個白飛飛回來。
「是，是我多嘴了。」
聞言白飛飛點頭，收起臉上笑意，和花蕊並肩往外走。
百花樓這地方在揚州已經是人盡皆知，誰都知道這是花家七少爺的住所，一般宵小之輩根本不敢在這裡犯事，只要在揚州裡隨便打聽都能找到這裡。
當然，仇家上門尋仇也是容易得很。
「這位便是白姑娘了吧？」轎夫看著白飛飛，眼中露出驚訝，「是花少爺讓我們來接你去府上，我家老爺的六十大壽，壽宴還有不到半個時辰開始，請姑娘上轎。」
白飛飛從來是個讓人心生憐惜的人，想要做出大家閨秀的模樣不難，唇角稍稍上揚點點頭，「有勞了。」
胡家老爺今日六十大壽，揚州城熱鬧得很。街上都熱鬧得不行，畢竟這位揚州城內有名的大善人廣結善緣，于不少遠道而來的客人。
坐在轎子裡，聽著外面的熱鬧，白飛飛忽然有一種回到了許久以前的感覺，只是那時和如今不同。到底是邁不過那一道坎，時至今日也還是，擺脫不掉那些事情。
「白姑娘，到了。」
耳邊響起轎夫的聲音，白飛飛猛地回過神來，從那些思緒裡抽身而出，嘴角牽出一抹苦笑，又在轎簾掀起的同時露出無害的笑。
看了一眼人聲鼎沸、門庭若市的胡家大門，白飛飛楞了一下，恍若隔世的錯覺到現在才出現。
「白姑娘請。」
「多謝。」
白飛飛點頭回禮，輕輕提了一下裙擺，心裡覺得好笑——不知見過了多少次這樣的事情，怎麼一下有些緊張。
越活越回去了。
不知跟著家丁繞了多少地方，等白飛飛抬眼時，一個偌大的花園酒席已在眼前，眼中閃過詫異，不用花費太多的時間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花滿樓的身影。
許是為了賀壽，花滿樓今日難得換下淺色的衣裳，一身藍色錦衣坐在席間，比往日的出塵多了幾分華貴。
「老爺，花少爺，白姑娘到了。」家丁在胡老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後便躬身退開，留下白飛飛站在那兒，第一次讓無措佔據。
這樣的場合，當真不適合她。
「世伯，這便是我和你提到的飛飛，飛飛，見過世伯。」
白飛飛眼神一動，詫異的盯著花滿樓。這語氣可不對，花滿樓尋常時候對她可是發乎情止乎禮，從不會有半點親昵的語氣，今天這話聽著，怎麼有些彆扭。
可看著眼前胡老爺慈愛的笑，白飛飛質問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更別提一桌子的人都在看著她。
「飛飛見過世伯。」
「賢侄你有這麼標緻的姑娘陪在身邊，你爹總算是可以放心了。」胡老爺笑著坐下，看著花滿樓的神情宛若血親長輩一般。
白飛飛跟著在花滿樓身邊坐下，放心不少——或許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壽宴。
☆、白姑娘和花公子06
一場壽宴，賓客盡歡，尤其是這位胡老爺似乎對花滿樓很是滿意，是長輩對後生的看重和欣賞。只是對白飛飛除了一開始時的客氣外，其餘時候都顯得冷漠。
對於這種態度，白飛飛是見慣了。
這有什麼的，比這還冷眼的態度她見得多了，連生母對她也算不得是好，又何必去計較陌生人的眼光如何，她生來又不是為了討好這些人存在的。
只是一時間失去了平生的目標後，有種茫然，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
行走江湖不適合她，那是沈浪才會做的事情，她大抵只喜歡一個人待著，待在一個不需要和別人相處的地方，一直到死。
「七童，我們家玉兒不在，要不然的話，還能和你多說說話，記得你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她落水要不是你救了她，估計這丫頭就沒了。」胡老爺看著花滿樓忽然提到自己女兒，一臉惋惜。
原本正在神游的白飛飛聽到這句話一下回過神，看向花滿樓的眼神帶了些笑意——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也不怪對她不冷不熱的了。
看到自己的乘龍快婿人選竟然帶了一個姑娘來參加壽宴，不把她趕出門去已經是以禮相待了。
花滿樓面上笑意不減，放下筷子道：「世伯說笑，玉兒活潑伶俐，兒時也只是貪玩罷了，我一直拿她當妹妹，救她也是分內之事。」
白飛飛瞥見花滿樓說完話後胡老爺的臉色變化，心中好笑。也不知道這個胡老爺怎麼到了這個時候才來給這位胡小姐說親，趁早不是更好嗎？
不過看花蕊和花平對她的態度，應該是誤會了，不僅誤會了，還連花滿樓從前被一位姑娘騙了的事都暴露了。
席間熱鬧，觥籌交錯，白飛飛安靜坐在那裡，心裡盼著能早點結束回去，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百花樓的好處——清淨。
從前的幽靈宮也清淨，可鬼氣森森，少了人情和光，和百花樓完全相反。
殺氣。
白飛飛眼神一變，下意識看向身邊的花滿樓，卻見花滿樓的反應比她還快，已經兩指夾住了飛來的暗器，瞳孔不由放大——花滿樓這一手，不知多少人練了一輩子也達不到，更何況他還是個盲人。
「花滿樓，我看你能護著這個老頭幾時！」
院子外面傳來聲音，可只要是習武之人內力高些的人都知道，外面已經沒有人了，人怕是已經跑出一裡外。這樣的內力，竟然選擇離開，那就說明，可能是一個人並無夥伴。
胡老爺嚇得坐在椅子上面色發白，回過神來時看向花滿樓，聲音都還在發顫，「多、多謝賢侄，要不然我這條命可就搭在這裡了。」
聞言花滿樓點點頭，「世伯還是多增派一些人手保護好自己，時辰不早，七童先行告辭，若是有事不妨讓人去百花樓找我。」
「好好好，你和……白姑娘先回去吧。」
「恩。」
白飛飛起身點了下頭，跟著花滿樓離席。
花滿樓的內力不止比她高，連武功造詣都比她高出許多。如果和花滿樓成了敵人，打不過也不必擔心，像是花滿樓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殺人。
畢竟他是連花鳥魚蟲都不會傷害的人，對什麼都抱著善意。
「剛才你……用的什麼功夫？」
「靈犀一指。」
靈犀一指？這是什麼。白飛飛困惑的皺起眉，她發現她現在比一張白紙還不如，對眼前的一切都不瞭解，甚至連如今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和那些被稱為邪魔歪道的人都不瞭解。
一個血衣樓，還有這靈犀一指，她從未聽說過。
白飛飛秀眉擰著，有些煩躁。這種無知的感覺讓她越來越懊惱，怎麼好似真的成了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這感覺真是不好受。
「你又在胡思亂想？」
「你……怎麼知道？」白飛飛訝異的看著花滿樓，見他嘴角笑容如春風一樣讓人舒服，心頭煩悶褪去一些，「你這個人，怎麼像是看得見一樣。」
聞言花滿樓笑起來，「我眼盲心不盲，何況，上天讓我看不見自是讓我聽得比別人清楚，聞得比別人多，你呼吸變了，每次你情緒變化的時候呼吸都不同。」
「靈犀一指，就是像剛才那樣嗎？」
「是也不是，不過我大多都是用作這樣的時候，說來，還是我那位朋友教我的，他比我厲害不少，我只是學了皮毛。」花滿樓對於陸小鳳的誇讚從來都不吝嗇。
因為陸小鳳著實是個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很舒服，能讓人開心不少。
就像是陸小鳳說他一樣，在百花樓待著比別處自在。
「那個四條眉毛怕麻煩的朋友？」白飛飛望著花滿樓，忽然發現花滿樓好像很容易就懂人心，而且從不會帶著惡意揣測別人，甚至，對朋友也極為好，「你一直都是這樣？難道沒有什麼時候你覺得這個世道比你想的要糟糕嗎？」
「世道糟糕那是因為人變了，可遇上的人不總是壞的，好的壞的原本也不是那麼清楚。」
「殺過人的呢？」
「那要看他為了什麼殺人。」
白飛飛一怔，停住腳步盯著花滿樓，忽然有一種多年來捆在身上的枷鎖被人用鑰匙打開，不必再背負著枷鎖活著。
眼前這個人，果然不是個瞎子。
「花少爺，你——」
「恩？」花滿樓疑惑的皺眉，「你我何時要這麼生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白飛飛失笑，走到花滿樓身邊，「那我該怎麼稱呼你？直接叫你的名字嗎？花滿樓，你的朋友好像很有趣，比我以前認識的那些有意思，不過，我看胡老爺把你當做女婿人選，你怎麼直接拒絕了他？身為世交，我以為青梅竹馬總是會比別的強。」
「我同她也不過見過三四面，並非青梅竹馬。」
花滿樓聽出白飛飛語氣裡的輕鬆，雖然不知道白飛飛心裡發生了什麼變化，可至少白飛飛此時心裡毫無負擔語氣輕鬆。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這個時辰街上人少了許多，遠處的河畔還有琴瑟之聲，此處卻只聽得三五犬吠和小孩啼哭聲。
「日後，你叫我七童吧。」
「啊？」
「朋友都是這樣叫我。」
白飛飛點點頭，倒也不覺什麼，「七童？原來你在家中排行第七。」
花滿樓但笑不語，只是眼中的光比尋常時候都要亮，也不知是被這兩旁掛著的燈映出了亮色還是此刻心中的愉悅點亮了眼中的光。
☆、白姑娘和花公子07
夏日炎炎，白飛飛看書看得困了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手心還捏著一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來的江湖志，說的是近來江湖上大小事蹟，有不少誇大其詞，倒也有一些還原了事實。
這還是前兩日托花平從街市上買回來的，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
『嗖——』一聲，白飛飛幾乎是瞬間清醒，看向房間樑柱上的暗器。上面並無異樣，應該自是一般暗器，沒有淬過毒。
往窗外看了一眼，除了能看到巷子裡偶爾閃過的人影並無什麼蹤影。白飛飛心中歎氣，她怎麼連警惕心都差了很多，竟然連追蹤人的本事都丟了。
搖搖頭走過去隔著手絹取下暗器，小心包起來打算等花滿樓回來後再和他說這件事情。
因為她實在是對如今的武林一點不瞭解，可她又不敢多問，否則問出來的結果和她想的不同，又或者完全無法接受，她會沮喪很久。
「白姑娘，該喝藥了。」
「不是……已經不用再喝了嗎？」白飛飛奇怪的看一眼進來的花蕊，「我的脈象已經平和，並無喝藥的必要。」
花蕊楞了一下，「可這是少爺吩咐的，有降火清心的功效，白姑娘還是喝了吧，畢竟天熱，也好去去火氣。」
去火氣？白飛飛錯愕的看著花蕊手裡那碗黑乎乎的藥，哭笑不得。她還真的是需要降火，否則一言不合便把來的人殺了，連問線索都問不出來。
端起藥碗一口咽了下去，「喝完了，對了，他回來了嗎？」
「白姑娘說的是少爺嗎？少爺外出辦點事，應該是去找人打聽消息了，畢竟胡老爺的事情擱在少爺身上，少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花蕊笑著解釋，「少爺就是這副心腸，對於朋友之事，從來都當做自己的事情來辦。」
聞言白飛飛愣住，看著花蕊，「以前那位上官姑娘做了什麼？」
「騙了少爺，還做了不可原諒的事。」花蕊說完，見白飛飛神情並無變化，看不穿白飛飛的心思，只好又說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她才來百花樓就摔了少爺精心照顧的三四盆花。」
原本沒有多想的白飛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笑起來，搖了搖頭，「我發現，你們都挺有趣的，原來，天下也有你們這樣身無恩怨，過著安穩日子的人。」
她總以為天下人都該和她一樣，她也曾貪慕過別人的生活，可最終還是回到了屬於她的世界裡，可如今，上天把她硬生生扯進了一個截然相反的世界。
不知是在捉弄她還是在幫她。
「白姑娘，你怎麼了？」
白飛飛搖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花草，正想要伸手去碰卻忽然想起來她這雙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碰這些花草立刻枯了，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細想之下，白飛飛生出一個念頭，有些鬱悶。
「待會兒他回來了，你上來告訴我一聲，我——」
「其實白姑娘，根本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少爺回來了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來找你。」花蕊笑著說完轉身往外走，誰知一轉身就撞上走來的花滿樓。
白飛飛看著花蕊撞上去，連提醒的話都來不及說，只好無奈一笑。
花蕊說的也不錯，花滿樓回來後的確會在第一時間來找她，幾乎都是這樣。也不怪花滿樓這樣，她到底是一個『病人』，需要特別關照，而且除了她之外，花滿樓在百花樓應該也沒有能『商量』血衣樓的人了。
「正要和你說一件事。」
「白姑娘你看說曹操曹操到，這種事往後可不用叮囑我了。」花蕊笑著往外走，經過花滿樓身邊時還忍不住打趣，「少爺，你來得可真及時，白姑娘才要找你呢。」
聞言花滿樓挑眉道：「是嗎？」
聽出花滿樓語氣裡的危險，花蕊不敢多留，立刻端著藥碗飛快下樓去——此地不宜久留，這可是她家少爺和白姑娘單獨相處的機會！
白飛飛一個玲瓏心思又自小懂得看臉色的人怎麼會不知道花蕊的心思，但這種心思還不至於讓她費神，只是看向花滿樓，走到桌邊將剛才的暗器拿出來。
「有人給的字條，你要不要看看是暗器來自什麼門派。」
跟著走過來的花滿樓坐下，把手中扇子放在桌上，手放在一旁，「你給我，我看看，或許能看出些名堂來。」
聞言白飛飛把東西遞給花滿樓，看著花滿樓接過東西，不小心瞥見衣袖下的手腕，腕上一條紅色的繩子格外顯眼。
這是什麼東西？她見過別人戴如意鎖的，可還沒見過有人在手腕上戴一根毫不起眼的紅繩。
「暗器的主人我知道是誰。」花滿樓不過是摸了一遍就把東西放下，搖了搖頭失笑道：「放心，不是敵人，不過，他要是在揚州，那倒是麻煩了，說明東西真的被他拿了，他要是願意換回去，只是玩鬧倒好，若是因為別的才拿了東西，那就不簡單了。」
「什麼朋友有這樣的本事，聽你的語氣，血衣樓也並非是一般的組織，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輕易被盜。」白飛飛有些奇怪，「難道是神偷？」
誰知花滿樓還真的點頭，惹得白飛飛錯愕的看向花滿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富家少爺竟然還認識神偷，而且還是朋友。聽花滿樓的語氣，似乎不在意這些事情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到底是她眼花了神經錯亂還是花滿樓這一行人不正常。
一個陸小鳳已經夠奇怪了，怕麻煩卻又總是招惹麻煩，再來一個神偷朋友，且不說偷竊之事被尋常人罵，要說江湖武林不都是嗤之以鼻嗎？
怎麼到了花滿樓這裡通通都不對了。
「怎麼了？你好像很驚訝。」花滿樓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他留的字條上寫了什麼？」
「今夜子時見。」
白飛飛怔怔回答，「你難道不介意他的身份嗎？而且，你不會擔心被江湖人千夫所指，道你一個出身名門的人卻和這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這下換成花滿樓詫異，「合得來那就是朋友，合不來，則不是朋友，至於身份地位江湖都是次要，難道和他一塊喝酒前還得打聽他的來歷嗎？不合適。」
「你，真奇怪。」白飛飛一時無言以對，憋了半晌才說了一句。
奇怪？花滿樓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
拿起扇子隨手一晃輕搖著，「善惡是非公道從來都不是一人之言，飛飛，我雖有善心，可也不是盲目行善，雖不殺人可也不會允許別人生事，大奸大惡不該禍害江湖，心存善念應有改過自新，心懷苦衷之人大抵最不該以善惡評斷。」
這一番話讓笑容重回白飛飛臉上，本就秀麗的眉目染上幾分明媚，「你和他，真的不一樣。」
「誰？」
「一個活得很瀟灑的人，一個太完美又總是在江湖上行走行善的人，他心懷大義、心有大善，卻也有過不去的坎，只是他隱藏得讓人看不出，分明是個二十出頭的人，卻活得像個老人家，年輕意氣飛揚似乎只有在朋友之事上才見過。」
花滿樓眸色一沉，收攏扇子給自己倒了杯水，「你的心上人？」
白飛飛不知怎麼好似察覺到什麼，盯著花滿樓看，「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心上人，可惜，道不同不相謀，我做的事在他看來就是禍害武林。」
「他有心殺你嗎？」
「不，他恨我不愛惜自己。」白飛飛心中抑結許久的心事好似有了個發洩口子，便破堤而出，雙眸裡像是盛了一池的水，「現在一想，倒也是那人才合適她。」
白飛飛起身走到窗邊，伸手將窗戶撐高一些，外面的熱鬧一下湧進來，笑著轉身看向花滿樓，「你一直在想我身負重傷是為什麼，因為我報仇不敵仇人重傷，他們念我身世可憐才救我一命，卻不曾想，我是有意引他們入局，本想同歸於盡，可——」
「你下不了手。」
「可我也沒給他們留活路。」帶走了所有的水，生死有命，只是不曾想，她倒是先『死』了，幸好沒『死』乾淨。
不知怎麼，花滿樓忽然對白飛飛的來歷不好奇了，一點都不好奇，甚至連想聽她親口說的欲望都沒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要追問到底。
花滿樓緩緩起身，走到白飛飛身旁，感覺到白飛飛的呼吸變化，花滿樓不由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位朋友是何方神聖嗎？今晚你和我一塊見他？」
「神偷？」
「恩。」
正打算送換洗衣物進來的花蕊才把門推開一個縫便悄悄轉身離開——天哪，她看到什麼！她家少爺居然和白姑娘站在窗前，離得那麼近！
花平看著偷偷摸摸的花蕊，忽然出聲嚇她，結果讓花蕊一拳打在鼻子上，無辜的盯著花蕊，「只是嚇嚇你，你怎麼還動手了？」
「噓！別打擾了少爺和白姑娘，原來咱們家少爺這些年和陸大俠沒白混！」
「學陸公子什麼？」
「當然是那些風月手段，你看陸公子身邊的姑娘一茬一茬的，每回不重樣，有次還因為一個姑娘躲到了大漠去，那姑娘當然也追著去了，我還想少爺怎麼都沒學到，原來少爺只是藏著罷了。」花蕊笑看著花平，「嘁，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花平無辜的捂著鼻子，看著花蕊一臉偷腥的笑，頓時覺得他怎麼會這麼倒楣，居然和這種女人在一起做事這麼多年。
渾身上下哪裡有半點女人味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08
夜半子時，花滿樓和白飛飛兩人在花園裡坐著，桌上一壺酒還有三倆小菜，伴著青燈，若不是他們兩人面色嚴肅，怕是要以為兩人在此對月飲酒。
這兩道菜是白飛飛親手做的，倒不是說花蕊不能做，只是這個時辰了，要花蕊醒來去做怕是不好，更何況白飛飛也並非是不能下廚的人，手藝不佳，倒也過得去。
白飛飛正在想那位朋友什麼時候再來，卻忽然聽得樹枝沙沙作響，眼神一變看向花滿樓，見花滿樓神情自若，根本放下心來。
「嘿，花滿樓，你什麼時候又碰著這麼一位楚楚可憐招人憐惜的姑娘了？這可比陸小雞那小子的豔福好多了，陸小雞成日招惹的都是什麼，個個兇悍要命，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還是你這福氣好，每回都是遇著——」司空摘星話還還沒說完，忽然一個翻身站在白飛飛出手，朝著白飛飛的脖子一個手刀劈下去。
白飛飛立刻拿著筷子反手往頸側打去，沒有碰著司空摘星，但司空摘星也意識到面前這姑娘可不是什麼善茬，至少不好得罪，一點也不好得罪。
「得罪了。」
這句話司空摘星倒是沒什麼反應，唯獨花滿樓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抬手示意，「司空兄既然來了，不妨坐下先喝一杯，這是十年的百花釀。」
「嘖，真捨得。」
司空摘星坐下，忍不住去看白飛飛，見她坐在那裡，背脊挺直，眉目秀麗，怎麼看都不像是剛才那個出手快准狠的人。要不是他親手測的，恐怕打死也不信。
白飛飛總算是見識到了花滿樓的朋友是什麼樣的，這位『神偷』果然與眾不同，輕功好得竟然到了神出鬼沒的地步。
「司空兄。」
「好了好了，多看兩眼不會少塊肉，倒是你，血衣樓的人怎麼找上你了，我還以為我留下的線索夠明顯了，居然找你而不是去大漠裡把陸小雞抓回來。」
「陸兄去了大漠？」
「恩。」
司空摘星應了一聲，「其實也還好，他去那地方說不定還能再交幾個朋友回來，不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兩個死對頭怎麼回事，葉孤城到底是——」
「這種事，我看司空兄還是莫要在意，生死有命，既然已經過了，那就過了。」
「倒也是，對了，血衣樓的東西我給你還回去，他們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司空摘星笑道：「希望這回陸小雞不會變成一直死鳳凰，不然我們要去大漠裡替他收屍挺麻煩的。」
拿著筷子夾菜往嘴裡塞，司空摘星一臉笑意的看著花滿樓，「聽說你爹的大壽快到了，你應該要回去了吧？」
「恩，是要回去的。」
「好在並不遠，放心，知道你要忙了，不給你找麻煩，血衣樓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不過我聽說你去參加壽宴還出事了？這件事情可和我沒有關係了。」
聞言花滿樓笑道：「放心，我也不會認為這件事情和你有關。」
「那正好，我先走了，後會有期。」
一個閃身，司空摘星便已經消失不見。
白飛飛有些驚訝的看著桌上風卷雲殘的菜，再看看花滿樓一點不驚訝的樣子，忍不住笑，「你這位朋友，果然是狠奇怪，和別人不一樣。」
「他天性如此，不過從不做大奸大惡之事，拿的東西也幾乎都還回去，可能只是興趣所致。」花滿樓搖頭，起身道：「時辰不早，早些休息。」
「恩。」
兩人往裡走，白飛飛忽然想起什麼事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你怎麼會懂得那麼多暗器？你以前對暗器瞭解過嗎？」
花滿樓一笑，「你不知道也難怪，花家在做生意前，曾是暗器世家。」
這下白飛飛是徹底讓花滿樓這出身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原來花滿樓還不僅僅是江南首富的小子，還是出身武林名門，不管是哪一個，花滿樓註定不是一般人。
「怎麼了？」
「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情。」白飛飛搖頭，「早些休息。」
「恩。」
回到房間，白飛飛不知怎麼竟是回想起那些日子裡，所為江湖正道的話，不過似乎也並非是那些人這樣，整個江湖都是這樣，甚至是——
在樓蘭那一段時間，大概是她過得最糊塗的日子。
閉上眼躺在床上，白飛飛只想快些和過去了斷，甚至是和自己了斷。這些事情，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再去回想，人不能總是想著過去。
第二日一早白飛飛醒來的時候，見樓下花平和花蕊正在收拾行李，楞了一下看著兩人，「怎麼了？是要出遠門嗎？」
「回金陵去給老爺祝壽。」花蕊看白飛飛一身青綠裙子，襯得人膚白似雪可太顯蒼白，有些心疼——這白姑娘也在這裡養了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是這副病弱的模樣。
氣色不見紅潤。
「回金陵祝壽？」那這裡豈不是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不過也好，這樣的話，倒是給她省去了許多的麻煩，連道別也不必了，留下一封書信比當面道別要好許多。
「恩，白姑娘你的衣服那些我一會兒去替你收拾，少爺一早去胡家了，說是臨走前得安排一下，免得胡老爺出事，等從金陵回來了，再看看。」
「我也一塊去？是他說的？」白飛飛愣住，看著面前的人，「可我……並沒有一塊跟著去的打算，我在這裡挺好的，何況，我身上有傷也不宜長途跋涉。」
這下花蕊愣住，她還以為這件事情花滿樓和白飛飛說好了的，怎麼這會兒倒是白飛飛這裡一點不知情而且不願意跟著回金陵，難道說，昨晚上吵架了？
可看這神情也不像是吵架了。
花平抱著一個箱子走來，「這些都是白姑娘要用的藥，少爺擔心——誒，白姑娘你醒了？昨夜休息得可好？早上少爺吩咐不要去打擾你，所以花蕊都沒敢去給你收拾東西。」
「花平，做你的事去！」花蕊踹一腳花平，看向白飛飛，「白姑娘，這事我們做不了主，你還是等少爺回來親自和少爺說。」
花平一怔，看看兩人，再看看白飛飛的臉色，立刻做了決定轉身抱著箱子往院子裡走——此地不宜久留，女人和女人吵架，躲遠點。
「恩，我知道了。」
花滿樓去了胡家，按照花滿樓的性格應該是不會這個時候離開的，畢竟距離花老爺的大壽還有十天左右，這個時候回去，也太早了一些。
所以花滿樓是有別的安排嗎？
轉身回房間，坐在那裡居然不知道能做什麼。每日除了看書和練功外，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做，原本以為血衣樓的事情或許能讓她練練手，誰知道是司空摘星的玩笑罷了。
至於胡家，她到並無多大的想法，坐觀便是。
「白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恩。」
白飛飛詫異的看向花蕊，見她身上並無東西，知道她是來找自己的，起身倒了杯茶，「這段時間，有勞你這樣照顧，多謝。」
花蕊受寵若驚，看著白飛飛連忙擺手，「這都是我們的分內之事。」
「是他的緣故才成了你們的分內之事。」白飛飛從來都是一個世故的人，並非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白花，更別說是花蕊和花平表現得這麼明顯了。
「謝謝白姑娘。」
「不必客氣。」白飛飛坐下，看著花蕊，「你是為了剛才的事情來找我還是有別的事情要說？我知道，我這樣說讓你可能覺得不舒服，但拐彎抹角你和我都不會舒服。」
聞言花蕊笑起來，「白姑娘果然是個玲瓏人物，難怪少爺會對你不一般，我來，便是想問問白姑娘對我家少爺是什麼心思，否則少爺的一番心思錯付，我們會跟著為難的。」
「你指的是？」
「白姑娘年紀也不小，雙十年紀應該明白，更何況看白姑娘平日和少爺相處極有分寸，所以必定是知道的，少爺待姑娘心思，我們也捉摸不透，可是姑娘一定能看得明白，望白姑娘……」
「花蕊。」
花滿樓的聲音傳來，一下打破了屋內氣氛，花蕊立刻起身站在一旁，兩手放在身前低著頭，「少爺。」
不知怎麼，白飛飛忽然有一種沒辦法面對花滿樓的感覺，可見花蕊那樣子似乎被嚇著了，只好道：「我有些事要和你說，花蕊你先下去吧。」
話音落下，花蕊看了一眼白飛飛卻還是站在那裡不動，直到花滿樓點了下頭才轉身退了出去，順道把門帶上。
「是洛陽的事？」
「倒不是，只是聽花蕊和花平說你要回金陵替你爹賀壽，我想待在揚州這裡，想在這裡找一下從前故人的下落。」白飛飛替花滿樓倒了一杯茶，「你去了也不過是十天半月的事，說不定你回來時我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聞言花滿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氣，面上笑容不減，「那就依你說的辦。」
這下輪到白飛飛訝異，但轉念一想花滿樓何時會勉強別人做什麼。有些心虛的看著他，見他神情並無半點不對，又覺得自己多想，只好清清嗓子捧著茶杯小口啜著。
☆、白姑娘和花公子09
花滿樓走的時候留了花蕊在百花樓照顧白飛飛，雖然白飛飛不需要人照顧，可是有花蕊在，他多是要放心許多，至少有個人看著她，免得白飛飛一個人胡鬧。
在花滿樓眼裡，白飛飛比上官飛燕還要任性胡鬧，是骨子裡的，而不是流於表面，和別人的任性妄為不一樣的任性，竟是有一種看小丫頭的感覺。
「白姑娘，你要出門嗎？」花蕊站在那裡，手裡還拿著雞毛撣子，有些不敢相信竟然看到了白飛飛單獨要出門，要知道這快一個月來，白飛飛除了和花滿樓一塊出去過一兩回外，幾乎都是在百花樓。
怎麼花滿樓才離開一天白飛飛就出門了。
白飛飛笑道：「出門走走，整日都在這裡悶著，也不太好，何況今日天氣正好，不算太熱，否則我也不會出門。」
這段時間來揚州的天氣是日日炎熱，走在街上都感覺熱浪撲面而來，一身輕衫都能被汗水打濕。白飛飛一向愛乾淨最是討厭這些，所以才懶得出門。
碰巧昨晚上一場雨，天氣沒有那麼熱。
「那白姑娘記得早些回來。」
「恩，放心。」白飛飛輕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百花樓，外面的喧鬧一下傳來，讓白飛飛有一瞬的怔忪——到底還是不習慣這熱鬧的街市。
以前也少有這樣的機會，多半是在玩弄心計，算計著怎麼把那些人都一網打盡。
白飛飛搖頭輕笑，順著街市走。
她出來也不為了別的，單單是為了想要打聽一下從前那些事情可還有跡可循，能瞭解一些能讓她心裡踏實不少，至少不像現在，好似這二十年來成了這一個月而已。
這些事情要上哪兒打聽她心裡也沒數，不過去聽聽那些說書人至少能瞭解下如今武林勢力情況，日後行走江湖也方便許多。
正想著去哪家茶樓，一抬眼便看到了眼前出現的茶樓，臉上浮起一抹輕淺笑意，拐進了茶樓裡。
「上回書說到那大俠楚留香，隻身前往——」
「姑娘，你可要來一壺茶？」夥計見白飛飛一個姑娘往人群中擠，忍不住上前，「旁邊還有坐，要不你去那兒，那兒雖然貴一些，可是人少也能聽清。」
白飛飛詫異的看著夥計，隨後一想自己的形象，怕是少有人不會對她生出憐惜，只好點頭，「有勞小二哥，勞煩你前面帶路了。」
「姑娘客氣，姑娘是來聽說書的？頭回來吧，看著面生。」
「恩，頭回來。」白飛飛點頭，提著裙擺跟著夥計走到了旁邊二樓坐下，旁邊的簾子隔著也還有不少人坐著，看來這間茶樓還是來對了，人不少，這位說書先生的水準也不錯。
剛一坐下，看小二要去拿茶水，白飛飛眼神一動，「小二哥稍等，待會兒能請那位先生上來嗎？我有事情想問問他，打聽一些事情。」
夥計一愣，上下打量著白飛飛，只當她是愛慕江湖大俠的閨秀，也沒說什麼，點點頭，「行，待會兒我去和林大爺說說，他在這裡可說了一輩子的書，精彩得很，可惜這老頭子脾氣古怪，來不來我可不敢保證。」
「這個你放心，這是茶水錢，有勞了。」
白飛飛掏出碎銀遞給夥計，隨後目不轉睛的盯著說書先生。
姓林嗎？倒是和她認識的那些人都不是一個姓，應該不會是故人，不過若是故人也夠嗆，都這把年紀了，看著歲數能做她爺爺，那那些人豈不是都——
想著想著，前塵往事湧上心頭來說書的內容都沒聽進去幾分。
不知坐了多久，白飛飛回過神來時下面的看客已經散去，那位林先生已經在收拾東西。白飛飛看著不知怎麼就有些緊張起來，誰知那夥計和林先生說了兩句後，林先生竟是抬頭看向她的位置，惹得白飛飛呼吸一下變得急促。
怎麼回事，這莫名而來的緊張讓她費解。
「請問，姑娘是要向我打聽江湖事？」林先生走上來，倒也不拐彎抹角，「可老朽只是一個說書人，怕是給不了姑娘想要的消息，不如——」
「先生博學多才，聽聞甚多，否則也不會有眾人追捧，我……只是想打聽一個人。」白飛飛說著漸漸平靜下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答案，她都要知道的，必須要去面對的，「我想知道天絕劍傳人如今身在何處，而……仁義山莊又如何了？」
林先生臉色一變，看著白飛飛，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難為如今江湖還有人記得這位天絕劍傳人，記得九州王的仁義山莊，江湖上不知換了多少人了，姑娘小小年紀看著不過十七八，竟是還能記得這些事情，難得，難得。」
什麼……這話的意思是，沈浪或許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嗎？怎麼可能！
「先生這話何意？」
「沈大俠早在十年前便攜著夫人朱七七和友人出海去了，這十年來未曾有人見過他們夫妻。」林先生看著白飛飛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一變，「姑娘可是沈大俠的故人？還是……故人之子？可看姑娘年紀倒不像後者，莫不是——」
「不，都不是！」白飛飛猛地站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收斂情緒盯著面前的人，露出一個還算是鎮定的笑，「不過是替人打聽罷了，既然仁義山莊不復存在，那快活王自然也是活到頭了，沈浪、沈浪……當真從不在乎名利。」
「姑娘？」
「多謝先生指點，叨擾了，飛飛先告辭了。」白飛飛說完快步離開茶樓，一直到出了門才覺得穿過起來。
黃粱一夢，一覺醒來竟然過了十年，整整十年。
白飛飛忽然間不知何去何從，十年的時間，變化太大了，莫說是十年，便是三五年江湖也能翻天覆地，武林盟主也夠換了好幾個，難怪她就像是才來到這個世上一個月一樣，還真是——只活了一個月而已。
想著白飛飛自嘲笑笑，不知該說什麼，竟是得了十年的便宜，還和十年前一般年紀。
「飛飛？」林先生臉色一變，往視窗看去，卻不見白飛飛的身影在街上，四顧也不見蹤影，輕歎一聲。
十年前也曾有一個名喚『飛飛』的女子有不輸沈浪夫人朱七七的容貌，也曾在江湖上掀起一段風波，真不知那女子如今在何處，他只見過一面，遠遠地瞧見了一面，至今難忘。
白飛飛回到百花樓，都顧不上和花蕊說話，直接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孤身遠引，誰知竟是偷得了十年的時光。
『叩叩——』
「白姑娘，晚飯做好了，要給你送進來嗎？」花蕊站在門外，她不知道白飛飛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是什麼能讓白飛飛這樣失態，但是她明白一點，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招惹白飛飛就是。
白飛飛回過神，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打開門，「不用了，我和你下樓去吃，對了，他走了才一日嗎？」
聞言花蕊愣住，不敢相信的看著白飛飛，「少爺是才走了一天，怎麼了？白姑娘可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少爺嗎？咱們可以飛鴿傳書給少爺。」
白飛飛搖頭，「不必了，我只是問問罷了，等……再過幾日他也該回來了，我只是想——」
「恩？」
「罷了，等他回來再說。」
花蕊點頭，也不敢多問，和白飛飛一同去廳裡吃飯。原本他們在這裡就挺沒規矩的，花滿樓平日也不在乎，來了個白飛飛更是不在乎。
也不知道這兩人是天生的緣分還是這有緣無分。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白飛飛心裡還藏著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不定比花滿樓差，否則也入不了白飛飛的眼。
不必去瞭解也知道白飛飛這樣神仙似的人物眼光肯定不低。
夜裡，白飛飛披著外衣坐在床邊，一手托著下巴看向窗外，夜色正濃，揚州城依舊熱鬧非凡，可她的心卻掀不起半點波瀾，過去的，怎麼可能說忘了便忘了，更何況她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
儘管在她眼中以前做的都不是錯的，可如今要去面對卻是不願了。
正在想著那兩人成親後出海的日子，有熊貓兒和王憐花還有金無望，沈浪的日子必定是比在中原還要開心、逍遙，有妻子相伴還有三個好友，真是……快哉。
『嗖——』
「誰！」
白飛飛眼神一凜，看向窗外那道黑影，不作多想便飛身追了出去。她自幼習武，一身輕功卓絕，要說沈浪也未必在輕功上贏得了她。
不費多少功夫，白飛飛便追著黑衣人到了城外樹林，白飛飛忽然停下，站在樹下看向那邊的人，「你有意引我前來，應該不單單是要我陪著你跑這麼遠，說，什麼目的！」
「姑娘好膽識。」
「我沒功夫和你廢話。」白飛飛眼神冷漠，像極了從前殺人時候的樣子。
幽靈宮主，也只有在人前才會有溫柔似水的一面，連那些人都被她騙了去。若不是她看著實在可憐，身世又著實淒苦，朱七七也斷不會把水讓給她。
「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人摘下面罩，看著白飛飛，「老朽只是好奇姑娘的來歷，這一身武功和輕功著實讓人覺得眼熟，老朽活了大半輩子，半截身子埋進黃土，也見識過不少江湖人，可惜獨獨未曾見過姑娘這樣和……她相似的，不知——」
「你到底想說什麼！」
「敢問姑娘和幽靈宮主白飛飛什麼關係？」白日裡的說書人林先生竟是一個武功好手，怕是那茶樓裡一半的人都想不到。
連白飛飛看著他的真容也愣了愣才回過神來，「你——」
林先生歎了一聲走上前，「實不相瞞，多年前曾蒙白宮主恩澤，雖是滴水之恩，可也明白湧泉相報之理，多方查探卻只知道在當年樓蘭一戰中，白宮主和沈大俠一行人曾在一處，可最後卻是銷聲匿跡，再無人知道她的下落。」
白飛飛眼神一暗，看著面前的人，「老先生何必惦記著一個死人，她死了，臨死前，把一身絕學傳授於我，我親手埋了她，就在那樓蘭的大漠裡，她本就屬於那裡。」
「什、什麼？」
「死了，白飛飛是一個死人了。」
「那姑娘白天自稱——」
「人有相似，名字又何嘗不是，這怕也是緣分，不然先生你看我這年紀和她一樣大嗎？都十年了，她的屍骨怕是也化作黃沙了。」白飛飛轉過身，眼神冷得好似周身都泛著冷意，「有你記著她，她也不枉當年救你一回。」
林先生不知怎麼，看著眼前的白飛飛確定是當年的人，可年紀的確是……小了些。十年前的白飛飛到了現在怎麼還會是當年的模樣。
搖頭歎氣，「多謝姑娘相告。」
「不必。」
☆、白姑娘和花公子10
『咚咚咚——！』
花蕊正睡得香，聽到劇烈敲門聲，嚇了一跳，從床上翻起來，嘟囔著往門口走，「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吵什麼吵！拍門這麼響是怕閻王不來嗎！」
伸手打開門，卻見一個血糊了一身家丁背著個姑娘跪倒在面前，花蕊楞了一下，『啊』一聲慘叫起來。
剛下樓的白飛飛聽到花蕊的聲音生怕待會兒把周圍的鄰里吵醒，還招來官府那就麻煩了，直接一個手刀把人劈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見他身上衣服眼熟，回想了一下，眼神一變，「你是胡家的人？」
「求，求姑娘救救我們！」
「先進來！」
胡家，出事了。
白飛飛把花蕊扶著在椅子上坐下，轉身去看那家丁，見她把背上的姑娘放在椅子上便力竭倒在地上，有些擔心，上前伸手摸了摸他頸側，發現還活著才松了口氣。
花滿樓前日來了書信說，明天下午才到揚州，看來，那些人便是趁著這個時候動手。
「鬼、鬼啊！」花蕊迷迷糊糊醒來，第一句話就先叫起來。
白飛飛轉過身看著她，「不是鬼，是胡家來求救的人，你先去把外傷藥止血的拿來，再去準備兩身乾淨的衣服，這一身血污也不知道是他們的還是別人的。」
這下花蕊可算是清醒了，看著那倆糊了一身血的人，忽然瞪大眼指著靠在椅子上的姑娘，「這不是胡家小姐胡若蘭嗎！」
「胡小姐？」
「恩！」
白飛飛失笑，「不管是胡小姐還是張小姐，這個時候都必須把她救活，畢竟胡家那邊是什麼情況我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情，等他回來再定奪吧。」
花蕊點頭，「少爺說了！這段時間都聽白姑娘你安排，我先去拿外傷藥！」
不去計較花蕊話裡的意思，白飛飛轉過身看著胡若蘭和這個家丁，兩個人能死裡逃生，怕是不簡單，不過肯定是拼死才能出來，也不知道胡家現在情況如何。
怕是剩不了幾個活口了。
胡家，到底會得罪什麼人，竟然招來滅門之禍。
「白姑娘，藥拿來了，可是這……衣服怕是我們換不了，男女有別呢。」花蕊看著那家丁，有些為難，「這怎麼辦？」
「他的傷勢比較輕，你跟著花滿樓多年應該多少懂得一些包紮之術，你替他包紮，我看胡小姐怕是不行了，我扶她回我房裡去。」
「白姑娘，你能行嗎？」花蕊看著面前的人，覺得白飛飛這身子骨怕是真的扶不了。畢竟人一旦昏睡過去，可是要比尋常時候重的。
聞言白飛飛笑了笑，扶著胡若蘭往樓上走，「我看著弱不禁風，可也是習武之人，你別總是把我當作一般要人照顧的姑娘看。」
花蕊如鯁在喉，閉嘴不說話，給胡家的家丁處理傷口。
把胡若蘭放在那裡，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血跡，幾乎都是別人的血，但是有一道比較重的傷，應該是被掌勁傷的，但出手的人應該是留了力氣，所以胡若蘭才留了這條命。
「胡小姐？」白飛飛坐在床邊，伸手在她身上幾個要處的穴道點了，見胡若蘭恢復了意識稍稍松一口氣——其實她一直在擔心胡家出事，畢竟花滿樓臨走前作了安排，可是胡家還是出事了。
要是胡若蘭再出事，連她也保不住的話，那胡家就一條血脈都不剩了。
「你是——？」
「我是花滿樓的朋友，暫時借住在百花樓，是你家的僕人背你來的，你現在受了內傷，我替你換了衣服後幫你包紮傷口，再給你打通經脈讓你好受些。」白飛飛細聲溫語，從前她不生氣不動手時，所有人都不會認為她是個會武的人。
那些人尋常時候只把她看作是一個溫柔的少女，偶爾露出笑意時，還透著天真可愛。
胡若蘭也不例外，看著白飛飛的模樣，被蠱惑一樣點了點頭，「謝謝你，我……可是我家沒了……」說著小聲啜泣起來。
白飛飛一怔，看著胡若蘭的眼神比之前更溫柔些，小心扶著她給她換衣服，眼神冷靜。只是給她療傷的時候發現，打傷胡若蘭的人內力竟然這麼高，比之前壽宴上來的人還要高。
心中吃驚，靠著倒在自己懷裡的人，「好些了，你先休息，我下去看看背你來的人，他的傷都是外傷，休息三五日便好了。」
「恩。」
胡若蘭躺在那裡，白飛飛放下床帳轉身往外走，輕輕帶上門，看了眼下面正在收拾的花蕊，勾起唇角，「花蕊，你先去休息，明天早點醒來準備些清淡的，我出去走走。」
「白姑娘你這是要去哪？」
「胡家。」
「不行！」花蕊上前一步攔在白飛飛面前，「你、你可別真的去，那裡誰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胡家現在怕是連個活人都沒有了！而且胡小姐被送到我們這裡來，那個人說不定都追來了！」
白飛飛正要說話，卻聽得外面動靜，眼神一冷直接把花蕊推到身後，站在門前，「你進去躲著，不管發生什麼都別出來，知道嗎？」
「白姑娘！」
「活著才有希望。」
門外的人站定並不進來，白飛飛走上前打開門，見來人帶著斗篷，見他手上的劍正滴著血，知道來人必定是殺了胡家滿門的人，「來得真快，看來胡家的確是不剩活人了。」
斗篷人抬起眼，看著白飛飛，「姑娘是想攔著我嗎？」
聞言白飛飛笑了，「小女子不才，想要和閣下討教一番，畢竟一月多未曾和人動手，如今傷癒也想要和高手討教一二。」
白飛飛只想拖著時間，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好歹也能多活一會兒。
「你——」
白飛飛直接拔劍出鞘，和面前的人過招，儘管她不擅長用劍，可這一個月來多半都是用劍較多。不用綾羅是因為怕人看出端倪，可現在……要是用劍抵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刀劍相切，白飛飛只覺虎口一震，瞳孔一緊，知道自己的勝算不大，只好拼盡全力，儘量靠著過人的輕功來避開對方的殺招。
不知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她忽然害怕死了。
躲在屋子裡的花蕊聽著外面的聲音，心裡發顫，不知道怎麼，害怕得要命，又不敢出聲，這個時候出聲就是自尋死路還拖後腿。
怎麼辦！少爺怎麼還不回來，早些回來就好了！
「小丫頭，你的本事不止這些吧？不過你竟然還會失傳多年的幽靈宮絕學，看來你這小丫頭的來歷不簡單。」斗篷人看著白飛飛，長臂一舉直接舉刀劈向白飛飛，白飛飛眼神一暗，抬手舉劍想要擋。
除了這樣她根本沒有別的辦法擋，可這劍根本擋不住刀勢，怕是要被劈成兩半了。
眼睛睜大，看著劈下來的刀，白飛飛皺起眉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知道這回她還有沒有那麼幸運，能不能再得十年。
「閣下既然來了百花樓，我這個主人不在，怕是不合適。」一把劍挑開馬上碰著白飛飛的刀，劍尖一凜，護在白飛飛身前，「前輩，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白飛飛詫異的看向花滿樓，臉上盡是驚訝，「你——」
花滿樓低聲道：「還是來遲了一步，不過幸好你沒事。」
一句話在白飛飛的心裡掀起了千層浪，讓白飛飛下意識的別開眼，好像要被花滿樓看穿心思一樣，完全忘了花滿樓是看不見的。
抽出綾羅，白飛飛上前一步同花滿樓並肩而立，「前輩，是我輸了。」
「花家小子，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好功夫和好心腸，可是胡家做過的齷齪事情你們知道多少？今日我滅他滿門，不過是因為家仇，留那個小丫頭的命算是給你面子，你是個聰明人，往後好自為之，若是想知道，不妨自己去查。」
說完斗篷人一個閃身便消失在夜色裡。
白飛飛一怔，看向他消失的方向，有些恍惚——他怎麼會認得她使出的功夫是幽靈宮的？幽靈宮早該在十年前便消失了。
樓蘭一戰後，世上再無幽靈宮。
「傷著了？」花滿樓很少有這樣急切的語氣，不知是關心則亂還是白飛飛的沉默讓他感到不安，他能感覺到，他離開這幾天白飛飛變了，和之前不一樣。
白飛飛回過神，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罷了。」
「若蘭還好嗎？」
「胡小姐已經睡下，受了內傷要休養一段時間，背著他來的家丁倒是外傷，三五日便好了。」白飛飛說完收起綾羅，把地上的斷劍撿起來，歎道：「可惜了一把好劍。」
說完轉身往屋裡走，看了一眼紅著眼的花蕊，愣了愣，「你怎麼了？」
白飛飛的話才說完，花蕊就直接撲到白飛飛身上，抱著白飛飛大哭起來，「哇！白姑娘你可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的要死了，你、你怎麼那麼好，居然不要命了保護我們，我只是一個下人，你可是——幸好你沒事！」
這一下弄得白飛飛不知所措，站在那裡求救的看向花滿樓，只是心從未像現在這樣軟過，真的，從未這樣軟過。
「花蕊，時辰不早，你先去休息。」
「恩。」
白飛飛笑了笑，忍不住拍了拍花蕊的背，好像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親近她，還是一個並無別的目的和心機的事，有些詫異，卻覺得好像還能適應。
花蕊擦了擦眼淚，「白姑娘，我以後都聽你的了！」
「那你家少爺呢 ？」
「少爺的也聽。」花蕊鬆開手，「白姑娘你早些休息，啊，胡小姐住了你的屋子，我給你重新收拾一間房，我記得少爺旁邊的屋子是空著的，我給你收拾一下去。」
說完不等白飛飛和花滿樓說話便跑了過去。
白飛飛看向花滿樓，往外看了看，「你一個人回來的？花平怕是被你甩在後面了，只是你要提前回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我還真以為自己要賠上這條命。」
「本來是想……抓個正著，卻被對方先下手為強，是我大意了。」花滿樓似乎因為這件事情有些失落，搖了搖頭，「你早些休息，花蕊別的不行，收拾東西卻是很快。」
說完竟是丟下白飛飛一個人先行回房間，這讓白飛飛錯愕的懷疑眼前的花滿樓是假的。可這的的確確是花滿樓，實在是胡家的事情讓他備受打擊，這件事情說來根本不怪花滿樓。
可是胡家已經向他求助，他本來已經安排，也做了準備，誰知道對方棋高一著，竟是搶先一步下手，如今一百多口人的胡家只留下兩條活口。
滅門，明日醒來，揚州城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
想著搖搖頭往客房走，果然花蕊已經收拾好了大半，見她來了有些好奇，看著面前的人，忍不住道：「噫，我還以為你和少爺要商量胡家的事，難道是——」
「這兩日你們別在他面前提到胡家的事，明日看看再說。」
「少爺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內疚？少爺一直是這樣的，白姑娘你不必擔心，少爺對生命敬畏，可也看得開，你看，連他自幼雙目看不見也不曾因為這件事情憂心過，過得比那些看得見還要自在些，雖然我們看著有些心疼，可少爺從不會。」
「他……幾歲看不見的？」
「五歲時吧，我記得，少爺……」花蕊低歎一聲，整理好被褥，「白姑娘，我不知你在擔心什麼，可你把少爺當做是朋友，少爺也必定是看重你這個朋友的。」
「我知道。」
白飛飛點點頭，看著花蕊，「你也去休息，明早你還得醒來給大家做早飯，快去吧。」
花蕊笑著點頭，轉身往外走，替白飛飛拉上門。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大亮，城內鑼鼓聲震天，白飛飛不必推開窗戶去看也知道是城內的守衛正在戒嚴巡邏，怕是胡家的事情一早有人去報案了。
這樣大的滅門案，揚州府尹此刻怕是恨不得多來幾個幫手助他破案，案子要是破了抓到兇手，這可是記功的，指不定能連升好幾級。
起身梳洗好，白飛飛推開門，一抬眼見到隔壁的花滿樓正巧走出來，楞了一下才想起來昨夜已經換了住處，笑了笑，「早。」
「外面的人應該正在搜查兇手，不多時府衙那邊就該來人了。」
「怎麼會查到這裡來？」
「不是查到這裡來，難道是懷疑你嗎？」白飛飛和花滿樓一塊下樓，「收留胡小姐，胡小姐既然還活著，那肯定能作證這件事情和你無關，但兇手帶著斗篷，怕是難認出，昨夜他的話，不知是什麼意思——」
花滿樓歎了一聲，「此事是江湖恩怨，官府要管，怕是也很難找到兇手，至於胡家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招來滅門之禍，怕是只有世伯才能知道了。」
聞言白飛飛楞了一下，「這件事情不能去問江湖上和胡家交好的前輩嗎？比如，花家。」
「我已經問過父親，可他要仔細回想，畢竟……應該是多年前的事情，這些年來江湖上也不見得太平，不過大家粉飾太平，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這些恩怨情仇從來不會少。」花滿樓說完臉上恢復了以往的笑，「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你盼著也不會來。」
「那胡家該死嗎？」
「該不該死，都死了。」
白飛飛忽然笑了，覺得花滿樓的話很有意思，眼珠一轉學著道：「那胡小姐，這是該來還是不該來？該留下還是不該留下？」
「她已經在這，你說是該留下還是不該留下？」
白飛飛撇嘴，覺得花滿樓這人不僅聰明，連逞口舌之快也不輸別人，只得繞開話題，「那你那位元躲到大漠的朋友，有這樣的熱鬧，他怎麼不出現？」
花滿樓朗聲一笑，「他啊，怕是被溫柔鄉絆住了腳，來不了。」
遠在大漠的陸小鳳正喝著酒，忽然打了一個噴嚏——該不會是有人在罵他吧。
百花樓果然在剛吃過早飯後便迎來了官府的人，四個人，領頭的是揚州府衙的總捕頭杜章，「花少爺，昨夜城內發生大案，據人揭發，你這裡昨夜來了兩個人，可有這回事？」
「杜捕頭。」
「花少爺，請問來的人是何人？」
白飛飛看一眼杜章，杜章一下感覺周身讓冷意包圍，眉頭一緊，「花少爺，官府辦案不易，請花少爺和這位……姑娘配合。」
「是胡家小姐和家丁，來向我求救。」
杜章一怔，他知道胡家和花家本是世交，胡家的人來求救並不奇怪，只是看不到人不放心，而且面前這個女子實在眼生，不像是揚州人氏。
看一眼白飛飛，轉而看向花滿樓，「不知這位姑娘什麼身份，來歷如何，可有入城記錄？城內發生滅門大案，我們辦事需要小心，不能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
這下白飛飛是徹底有些惱了，秀眉快擰在一起，看向杜章的眼神越發冷。
花滿樓卻先一步開口，「昨日隨我進城的，夜半入城，事出緊急還不及登記，待會兒會自行去府衙做登記。」
「那這位姑娘的來歷——？」
「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正端著一盆水的花蕊直接把水打翻在地上，早上剛趕到還迷迷瞪瞪的花平一腳踩在上面，摔個四腳朝天還把周圍的幾張椅子掀翻，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白飛飛卻站在那裡，像丟了魂一樣。
☆、白姑娘和花公子11
府衙到百花樓隔著兩條街，街上行人熙攘，叫賣聲不斷。
白飛飛打量一眼身側的人，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他們才去府衙裡登記，也領了身份牒文，本來是件好事，這樣她日後出入別的地方也不需要再去想辦法，不是黑戶了。
可偏偏花滿樓那句話到現在還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未過門的妻子，這句話太重了。
「你……怎麼會想到昨夜回來？算到他們會那個時候動手了？」白飛飛思前想後，尋了個藉口說話，「你離開也有五六日，怎麼料定他們會在昨晚上下手。」
一路沉默的花滿樓聞言笑了笑，手中扇面輕晃，「胡家之事，我早有調查，司空兄也出了不少力，的的確確是在十幾年前曾發生過一樁事情，昨夜，恰好和出事的日子是同一天。」
「胡家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要用滿門的人命來換，到底是什麼事。」白飛飛錯愕，她雖也有恨，也曾把報仇當做生命裡唯一要做的事，可也從未想過禍及無辜，滅人滿門。
她要的從來都是快活王一個人的命，即使是在花神祠，即使幾次三番算計沈浪一行人也從未要他們陪葬不可。
拋棄妻子，生下來便是仇恨的種子，這樣的身世真是聞聲傷心。白飛飛忽然覺得她是不是『太善良』，或許做一個真正的妖女也比從前那樣來得自在輕鬆，免得未作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還要背負江湖駡名。
「暫時不清楚，這樣的恩怨，你我也不該插手，如今那人也說了放過胡家唯一的血脈，至此，一報還一報，沒有人能評斷其中善惡。」花滿樓說完，臉上笑意更深，「難不成你認為我們該幫官府嗎？」
「幫官府做什麼。」白飛飛蹙眉，「好奇心果真不能太重，胡家和那個人有什麼恩怨，既然連你也說了並非一句兩句就能評論善惡，那怕是胡老爺多年前做的孽，今時今日才還夠。」
的確該是這樣想的。
雖看不見白飛飛的神情，可光憑著想像也知道白飛飛如今的表情是什麼人，不知該說她對江湖瞭解不深還是性子太過固執。
「剛才的話，情急之下不得已，抱歉。」
白飛飛臉上不知怎麼忽然有點熱，抬手扇了扇，眼神飄忽的看向周圍，「我明白，不會當真的，對了，你說那位司空兄，可是他來的時候不是什麼消息都沒給你嗎？」
「不一定是在那時候，不過他做事要是人人都能看穿的話，那他便不是司空摘星了，從前他從我身上拿走過一樣東西，若不是尋著氣味，恐怕我也不知道是他拿走的。」花滿樓談論起朋友的時候，眼中有光，臉上的笑容讓人不自禁生出幾分耐心。
盯著花滿樓的臉看了看，發現這人過了少年時期，可卻還是留著少年的心性。
想著不由笑了笑，難怪花滿樓這人招惹一些古怪的朋友，畢竟像是他這樣的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很難拒絕他的好意。
「看來，上回匆匆一面，也只是瞥見亭台一角。」
「你這幾日有查到你要找的人嗎？」花滿樓忽然出聲，白飛飛一下回過神。
「恩，從一個說書先生那裡知道了一些。」再提到從前那些人，白飛飛還是有一瞬的恍惚。不知是因為前塵往事想起來總讓人難免有種不堪，還是因為在花滿樓面前不願意過多的想起那些事情。
大約，她這樣一個生活在骯髒世界裡的人，望著花滿樓這樣百花團簇，向陽而生的人，難免會生出嫉妒，骨子裡的驕傲讓她不願意露出這一面。
「父親壽辰過了，我有一段時間的空閒，不如收拾一番我和你去洛陽，正巧去看看一位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花滿樓想起在那位離著洛陽不遠的一位『朋友』，自上回一別後，已經許久不見，說不定還能看到陸小鳳。
算不上朋友的朋友？這是什麼朋友。
白飛飛忽然覺得，花滿樓這人的生活遠比她想的要精彩得多，甚至該說，她才是生活枯燥，除了仇恨外，她什麼都沒有。
「不必去那裡，他們已經去了別處，應該是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低下頭，想到那一場荒唐的相遇，白飛飛忽然覺得可笑。本來就是荒唐的開始，居然癡心妄想著想留下什麼，孩子？孩子要來做什麼，成為下一個她嗎？
稍一走神，忽然手腕被人扼住，白飛飛眼神一變抬頭看向面前的人。
滿臉橫肉賊眉鼠眼的人一臉笑意看著白飛飛，「這位娘子好生俊俏，看著面生，是才到揚州來尋親的嗎？嘖嘖，你一個人走在街上不安全，要不要本公子送你回家？」
「放手。」
「唷，脾氣還挺大。」
白飛飛瞥一眼被肥膩的手攥緊的衣服，蹙眉道：「放手。」
「哈哈哈，冷美人，我喜歡，來來來，哥哥教你怎麼——」
還不等白飛飛動手，一枚碎銀打在油膩公子手腕上，疼得他直接鬆手，抱著手腕嗷嗷叫，狠狠瞪著碎銀的主人，「你、你！又是你這個瞎子，多管閒事！」
花滿樓走到白飛飛身邊，把白飛飛擋在身後笑道：「朱三公子，抱歉，不過當街做出這樣不合身份、禮數之事，難免有些仗勢欺人。」
「我說是什麼美人，居然看上個瞎子，怕不是——啊！！」朱三嘲笑道：「花滿樓，你還真喜歡多管閒事。」
白飛飛一手掐著姓朱的脖子，眼神陰狠，「瞎子，要不也讓你做一個瞎子，如何？」白飛飛下手從來不會留情。眼前的人面色發紅，臉上肥肉顯得更噁心，嫌惡的看向他身後蠢蠢欲動的手下，冷哼一聲，另一手直接捏住他手腕，指尖用力。
『哢』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令人發寒。
朱三面色發青，發出難聽的聲音，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嚇得周圍的手下不敢上前，生怕才走一步他們家少爺就被掐斷脖子。
「花少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爺！」
花滿樓眉頭皺著，他知道白飛飛是為了什麼生氣，只是——
「飛飛，回家了，花平他們還等著。」
白飛飛一怔，回頭看著花滿樓，卻見花滿樓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笑意的站在那兒，怔怔松了手蹙眉走到花滿樓身邊，「恩。」
聽出白飛飛悶悶不樂，花滿樓失笑，「花蕊讓我們早些回去，準備了你喜歡吃的。」
一句話惹得白飛飛心頭的怒意少了些，瞥見袖口皺著，一點不猶豫的把袖口那塊被朱三碰過的地方撕掉，「衣服髒了，覺得噁心。」
「讓花蕊陪著你去布莊做兩身喜歡的。」
「好。」
☆、白姑娘和花公子12
胡若蘭醒來時，見房裡無人，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下想起了她如今是個家破人亡的事，兩行淚不受控的掉下來。
胡家沒了，她現在什麼依靠都沒了，還能做什麼。
門外正打算進來的白飛飛聽到裡面動靜，眉頭不由皺在一處，看了眼身邊跟著的花蕊，「你進去吧，我……去後面花園裡轉轉。」
「誒，白姑娘你怎麼了？」花蕊一愣看著白飛飛下樓的背影，覺得奇怪。
不是白飛飛說要過來看胡若蘭傷勢的嗎，怎麼先走了，該不會是……怕看到胡若蘭哭吧？花蕊心裡不解，可是看著手裡的東西，這一碗藥可不便宜，而且還是她熬的，怎麼也得送到胡若蘭手裡才可以。
搖搖頭，伸手敲門，「胡小姐，我給你送藥來了。」
胡若蘭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忙擦掉眼淚，「你進來吧，麻煩你們了。」
花蕊一聽，這可真是在哭。推門的動作放輕了一些，進去後，看了一眼從床那邊走來的胡若蘭，見她雙眼紅紅的，忙挪開視線，「胡小姐，這是給你的藥，你記得趁熱喝了。」
看著花蕊，胡若蘭點點頭，想起什麼有些糾結道：「七哥人不在？也對，世叔的生辰才過，他應該在金陵才是，每年這個時候他都不在揚州的。」
「少爺連夜回來了，不過早上出門一趟，午飯過了才回來，這會兒應是在花園裡看書。」花蕊看一眼胡若蘭，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回過頭看著她，「胡小姐放心，花家和胡家是世交，少爺說修書回金陵，告知老爺這件事，老爺怕是想讓胡小姐去金陵，這樣方便照顧一些，畢竟少爺獨居此處，老爺怕他照顧不周。」
胡若蘭一怔，垂眼看著碗裡黑漆漆的湯藥，這藥怎麼苦到心裡了，怔忪片刻才點頭，「有勞七哥費心了。」
「那胡小姐好生休養，少爺忙完了應該會過來的。」花蕊說完點了下頭才轉身往外走，「對了胡小姐，送你來的那個家丁也在養傷，少爺說這樣的忠僕少見，不妨帶著金陵，這樣尋常做事也有一個能吩咐的人。」
「阿福？他的傷勢怎麼樣！」胡若蘭一驚，「他傷勢那麼重，能好嗎？」
「放心，白姑娘和大夫瞧過了，都說是外傷，休養一陣就好，而且現在氣色看著比你還好一些，胡小姐才是要好好休養，先把身體養好，奴婢先下去了。」花蕊神色自若，說了一句便帶上門轉身離開。
白姑娘？胡若蘭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誰，應該是那晚上替她治傷的女子。
只是意識模糊看不清模樣，但說話的語氣應該是個溫柔的女子。
「飛飛？」
「啊，我……是不是打擾你了？」白飛飛回過神看著花滿樓，見他正在花園裡不知在弄什麼，怕自己打擾他，「我只是無聊到花園裡走走。」
花滿樓合上書，「不礙事，你有心事？」
白飛飛歪著頭笑了一下，走到花滿樓旁邊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書，見了書棱上有凸出的字，一下就明白花滿樓這些年來是如何讀書人字的。
看著他的眼神不由變得複雜，
「若蘭的傷勢應該不要緊，大夫已經看過了。」花滿樓神色微變，倒是不見尷尬，「你應該是和花蕊去看她了，怎麼一會兒就回來了。」
聞言白飛飛失笑，「我以為你至少去看她一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世上最傷人的事情莫過於此，像你這樣的溫柔的人，我以為你會用更溫柔的方式拒絕。」
至少，和沈浪一樣，連拒絕都有些拖泥帶水，給了她機會。
「既然知道不可能，何必耽誤別人。」花滿樓坐下。一直端著託盤站在遠處的花平送來一壺茶，看了一眼兩人後，在花滿樓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便離開，把花園留給兩人。
白飛飛不好奇花平說了什麼，翻杯倒了兩杯茶，把杯子推到花滿樓面前時，恰好看到他臉上的笑，一雙眼好像正盯著她，嘴角笑意更深，「你這樣想，對胡小姐也好，早些斷了念想，總比抱著念想不知何時才到頭好許多。只是那胡小姐的事情你有安排了嗎？」
「應該是去金陵，在揚州這裡她並無親人，住在百花樓也不是長久之計，何況容易觸景傷情，去了金陵我爹會安排得更妥當。」花滿樓拿起杯子，「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恩？」白飛飛愣了下，這話題轉得太快。
「想出去走走，正好缺個同行的朋友。」
白飛飛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只有一抹笑意掛在臉上，「花公子這話可真讓飛飛為難了，不答應便不把你當做朋友，要是答應，怕讓你為難。」
「這話從何說起？」
「朱三找你麻煩了吧？我知道你早上出門是為了這件事。」白飛飛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帶半點起伏，「朱三這人品行竟然還能在揚州城橫行，真是沾了父輩的光。」
「紈絝子弟，多是這樣，只是朱三更甚。」花滿樓話裡不否認。
朱家的確是差人到百花樓來請他前去，他也去了，不過以朱家的實力想壓著他道歉也著實不可能，反倒是朱三讓朱當家的訓了一頓。
一碗茶，這件事情算是揭過去了。
花滿樓行事本也不是嫉惡如仇，他懂得世故卻不願意世故，江湖、官場、百姓，各有各的規矩，他也並非世外高人，能跳脫世俗，只是比尋常人更看得開一些，所以顯得不同。
「你真的缺一個同行的朋友？」白飛飛手指不由捏緊了茶杯，指腹在上面輕輕磨蹭，「可是帶上我，你或許會有很多麻煩。」
「麻煩，不帶著你，不見得會少，不如帶著你，說不定會少一些。」
果真不能指望花滿樓說出來的話能讓她覺得吃驚，這種話才是花滿樓會說出口的。
白飛飛緊著的那口氣一下松了，「那什麼時候走？」
「過了——」
花滿樓話還未說完，一隻信鴿飛了進來落在桌上，腿上綁著一根小竹管。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神色嚴肅，拿下信鴿腿上的竹管，抽出裡面的字條，才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
抬眼看向花滿樓，「這一回，還真的是麻煩比我還快。」
☆、白姑娘和花公子13
欲救陸小鳳，速往樓蘭。
花滿樓站在窗前，一陣風吹來，夏日的炎熱被吹散。陸小鳳被困樓蘭，是陸小鳳自己引他們前去，故布疑陣還是真被困住，花滿樓還真拿捏不了。
畢竟陸小鳳這人，花招太多，常常出人意料。
正想著身後傳來動靜，開門聲、關門聲，輕盈的腳步一聽便是多年習武和一身好輕功，跟著風來的還有一股女子身上獨特的清香。這百花樓裡，這樣的女子，可只有一位。
花滿樓斂去面上擔憂，轉身時已恢復了平日的模樣，「你手上毒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自己褪去了。」
白飛飛不意外花滿樓的態度，可仔細打量下知道他剛才肯定是在想那位陸小鳳的事情。好友被困，還送來字條求救，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會立刻前去，不會拼一個僥倖。
當日她遠走時給金無望送去了一張字條，不必等著金無望來也知道這人必定會趕往大漠營救沈浪一行人。
「誰知道，或許以後還會復發呢。以前只是聽聞有人練過這樣的千絲萬毒手，還從未真正見過，也算是長了見識。」白飛飛走到花滿樓身邊站著，語氣仿佛不經意似的問，「什麼時候去樓蘭？」
「不，還要等一個人。」
「誰？」
「好像已經來了。」花滿樓眸子一動，眼中好似流光閃過，不等白飛飛回神已經繞至桌旁坐下，體貼的倒了——三杯水。
誰到了？白飛飛看著桌上的杯子，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司空兄，信你不會沒收到。」
「花滿樓，要不是知道你看不見，我會以為你長了一雙鷹的眼，隔了十萬八千里也能看見人。」司空摘星窗外屋簷下翻身跳進來，坐在桌旁看了一眼白飛飛，見白飛飛比上回看著面色紅潤些，又忍不住嘴欠，「白姑娘，聽說你是花滿樓未過門的妻子？」
白飛飛挑眉，看一眼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後頸一涼，縮著脖子，「那個花滿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去晚了說不定陸小雞真的成了死鳳凰，好歹朋友一場，咱們也該去見一面才是，送他最後一程。」
前半句話白飛飛還想，這司空摘星看著不著調，但對朋友可真仗義，誰知這想法還未在腦海裡停留便聽到了最後一句，喝進嘴裡的茶忽然哽在喉嚨。
「不管如何，樓蘭是一定要去。」
「那我先走一步，咱們樓蘭見。」
司空摘星丟下一句話又從窗戶翻了出去，白飛飛看一眼對面的花滿樓，見他一點不意外，眼珠轉了圈自顧自喝茶，等著花滿樓開口。
早知道那時就不和花滿樓說大漠的事了。
「我讓花平收拾行李，我們明早出發。」
「花滿樓，你——」白飛飛看花滿樓起身，愣了下叫住他，「去樓蘭，救你那個朋友，你怎麼確定我會和你一塊去？說不定——」
花滿樓轉過身，難得斂去唇邊笑意，「難道你不去？」
這下白飛飛語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盯著花滿樓看，不免有些怨念。花滿樓卻忽然笑了，神情瞬間柔和，「我知道你會去，飛飛，你我既是朋友，你便不該和我這樣見外。」
不是見外，只是樓蘭那裡對她而言，不是個好地方。
算了，總歸是要去的。
「時辰還早，我想出門轉轉。」白飛飛忽然想出去走走，難得到了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卻還來不及在城裡到處走走就要去樓蘭。
聞言花滿樓有些訝異，畢竟白飛飛在這裡住了一個月，少有主動提到要出門的事，這倒是頭一回。
見花滿樓臉上詫異，白飛飛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忍俊不禁，連語氣都比尋常時候顯得輕快，「我要出門你就這麼驚訝？看來花公子也並非是事事都能處驚不變。」
「人總有能讓自己覺得驚訝的事。」
「能言善辯，還是不和你說理。」白飛飛起身朝外走，「我下樓等你，記得和花平說，要收拾兩個人的行李。」
收拾兩個人的行李？花滿樓搖頭失笑。
蹲在門外偷聽的花蕊和花平聽到裡面的對話，知道白飛飛要出來，嚇得直接往樓下跑。喘著氣剛跑到樓梯處，還不等他們倆商量下說辭就見白飛飛從房裡走出來，看到兩人是顯然愣了下。
花蕊撓撓頭，「白姑娘，你們要出門嗎？」
「恩。」對著花蕊，白飛飛說話時會多些耐心。
「少爺呢？剛才胡小姐說是有事要找少爺。」花蕊雖然很不想打擾白飛飛和花滿樓獨處的時間，可這件事情也不能耽誤，不管怎麼說，胡若蘭也是花家世交的遺孤，若真的出事了，她可擔當不起。
她對白飛飛一片忠心，卻也不能做昧了良心的事。這胡小姐身世可憐，又逢家中大變，如今無依無靠還傷勢未愈，花滿樓去看看也無妨。
白飛飛笑了笑，「七童，胡姑娘找你。」
花蕊和花平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震驚——這個稱呼，他們怎麼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改成這個樣子了！這、這可也太……
「你們怎麼了？」
「白、白姑娘，你怎麼這麼——」
「要出遠門，的確該安排好若蘭的事情，我去去就來，你要等我一起還是先出門？」花滿樓走出來的同時打斷花蕊的話。花蕊雖然知道花滿樓是不可能瞪她，但她明顯感覺到花滿樓話裡的意思。
她還是別多問，別多說。
聞言白飛飛搖頭，「我先出門，待會兒你到茶樓那兒找我，就那家壹號茶樓。」
「恩。」花滿樓點點頭，便朝胡若蘭住的屋子走去。
回頭看了一眼花滿樓的背影，白飛飛看向花蕊和花平，見他們盯著自己，不由心中發笑——也不知面前這兩人如何想的，竟然想著把花滿樓往火坑裡推。
胡若蘭顯然比她更適合做百花樓的女主人，花家的兒媳婦。
「你們去收拾行李吧。」白飛飛沖著他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百花樓。
走到壹號茶樓外，白飛飛站在那兒，想進去又怕遇著那天的說書人，可不進去，她心裡梗著一塊石頭——果真生來是個受罪的，過不了安穩日子。
才邁進茶樓，還不等去尋說書人的身影便聽得旁邊一桌食客閒談。
「聽說了嗎？興雲莊出事了！李尋歡竟然是梅花盜！這位可是遠走關外十年之久，誰曾想竟然是梅花盜！」
「嘖嘖，這你就不知道了，誰不知道興雲莊的龍夫人是李尋歡的舊相識，兩人關係匪淺，不過也奇怪，這李尋歡也不見得對龍夫人喜歡，否則怎麼會拱手相送。」那人說完臉上浮起一抹笑，「嘿嘿，聽說龍夫人生得嬌弱卻比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兒還要漂亮幾分。」
「你這小子，一肚子壞水。」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白飛飛臉色一沉，冷冷的掃了一眼——果然，不管什麼世道，總不會少了這些圖財圖色卻從不檢討自己什麼模樣的人。
英雄、美人？世上哪有那麼多的佳話。
「白、小白姑娘！」
白飛飛詫異轉過身，見林先生站在那兒，頓時愣住——剛才那稱呼是在叫她嗎？看了一眼兩旁，確定是在叫自己，白飛飛本來冷若冰霜的神情一下變得哭笑不得。
這『小白姑娘』四字，也只有眼前這位來歷不明的說書人才喊得出口。
☆、白姑娘和花公子14
胡若蘭披著衣裳坐著，面前放著一杯茶，花滿樓坐在她對面，胡若蘭笑了笑，捧著杯子輕啜一口，方才開口。
屋子裡很安靜，顯得胡若蘭的聲音分外清晰。
「七哥，好些年沒有和你這樣坐著說話了，還記得小時候第一回見你，我還欺負你來著，幸好你脾氣好不跟我計較。」胡若蘭說著，卻發現花滿樓臉上的笑容和平時並無不同。
看著這樣的花滿樓，就像是一盆涼水澆下來，原本還沉浸在回憶過往情緒裡的胡若蘭，愣了愣，清醒過來，「七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這樣。你是要離開揚州嗎？」
花滿樓從不會讓人覺得難堪，更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點頭道：「陸小鳳在樓蘭遇著麻煩，我不得不去一趟，留你在百花樓我也不放心，會讓花平送你去金陵，金陵那裡比揚州熱鬧，你到了那裡，有人照顧好一些。」
「恩，世叔和七哥的安排肯定是為了我好。」胡若蘭盯著花滿樓，半晌道：「七哥，那位白姑娘我見過一面，看著面善，你和她，怎麼認識的？」
「無意碰見，恰逢她被歹人追殺受傷，便讓她在這裡住下暫避風頭。」花滿樓放下杯子，起身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去金陵前安心住在這裡便是。」
「……」胡若蘭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這個時候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不為別的，單單是因為花滿樓心裡根本沒有她，也不可能有她，「七哥，你出門萬事小心。」
「放心。」
花滿樓走至門口的腳步頓了下，應了一聲才帶上門離開。
聽到關門聲的瞬間，胡若蘭剛止住的眼淚又掉下來。
「小白姑娘，你來，是有事情要問老朽？」林先生替白飛飛倒了杯茶，神情溫和，竟是帶著長輩的慈愛，「我看你似乎有什麼事放不開？是和白宮主有關嗎？」
「……老人家，剛才這茶樓裡在議論的是什麼事？」白飛飛手掌貼著杯子，看著對面的人，「聽上去，好像是……什麼熱鬧的事。」
「這是十年前的舊事了。」林先生說完看一眼白飛飛，「不過這位龍夫人也的確擔得起江湖上第一美人的名號，比林仙兒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可憐。」
原來也只是一個可憐人罷了，不過不就是這樣，紅顏是禍水。
白飛飛嗤笑，眼中猶豫褪去，恢復一派清明，「老人家你要離開揚州了？臨行前可否再告訴我一件事情，我想知道——沈浪一行人，真的不在中原了？」
「看來白宮主臨終前一定是交付你什麼事情，老朽無能，的確是不知，也從未有人再見過他們，倒是……」林先生面上閃過一絲笑意，又往茶杯裡添了茶水。
有的人總是喜歡執著一些事情，李尋歡不恰好是，因為林詩音遠走關外十年，十年不回中原，如今回來……提及這些事情怕也只有唏噓和無言。
有些心急的白飛飛並未發現面前老者的神色變化，只來得及琢磨著話裡的意思，立刻追問道，「倒是什麼？」
「小白姑娘，剛才我說的那位姑娘的貴人，與當年聞名江湖，後來與沈浪一同出海的千面公子王憐花相識，或許從他有這些人的下落。」林先生說完後，起身道：「是時候離開了。」
王憐花！竟是還能遇上和王憐花相識的人！
真不知道這是如何一番糾纏，本以為無關的人和事竟然在這個時候漸漸串在一起。眸色一動，閃過一抹自嘲，白飛飛正要再問，卻見老人家已經往樓梯處走去，有些著急，往前追了一步，就見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少女走來，扶著老人家。
「爺爺，你怎麼又到這裡來了？馬車早就準備好了，咱們得走了。」
「你這孩子，真的是！好好好，走了走了。」
白飛飛一愣，站在那裡看著爺孫倆走到樓下。
卻見掌櫃的竟是起身走到櫃檯外相送，白飛飛正欲下樓卻聽得掌櫃開口，「孫白髮，你這就走了？誒喲，下回來可記得提前和我說。」
「走咯走咯，下回……下回的事，下回再說罷。」
怎麼是姓孫！白飛飛腳步停下，心裡千萬個念頭閃過。
白飛飛低頭思索不過片刻，再抬頭時已經不見爺孫倆的身影，眉頭皺著走下樓，叫住掌櫃，「掌櫃，剛才那位老人家和他孫女是去什麼地方？我聽……你怎麼稱呼他孫白髮？」
「姑娘是來聽書的還是來做別的？聽書的話往後可不比來了，若是要打聽江湖事，可我也知道一二，他可姓孫，化名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住，你要問他來歷，那可……你知道江湖百曉生？榜上第一，舍他其誰。」
「兵器譜……第一？」
「正是。」
「天機老人……竟然是他。」白飛飛神色一變，有種被戲耍的懊惱漫上來。她再不問江湖世事，卻也知道些江湖傳聞。江湖百曉生的兵器譜，可謂被江湖人樂道，這個一身藍布長衫，拿著煙斗的老人家竟然是天機老人。
白飛飛站在那裡，半晌才回過神，不由一笑——這江湖還真是什麼樣的事都有。
掌櫃正要繞到櫃檯後面去，卻忽地想起什麼，眼睛上下打量著白飛飛，眼睛一亮，「姑娘可是姓白？孫白髮給你留了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聞言白飛飛一怔，遂點了點頭。
掌櫃拿了一樣東西遞給白飛飛，白飛飛接過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個小木匣子，和掌櫃道謝後，白飛飛徑直轉身離開茶樓。
天機老人，十年前，他們打過交道嗎？白飛飛實在是記不得了，這位高人，怕是就算真的碰面了她也不定能記得，又或許，不是十年前，是她小時候離開幽靈宮時遇上的。
打開木匣子，白飛飛看到裡面的東西時便愣住了。
「飛飛？」
「……啊！你、你來了？」白飛飛迅速把木匣子收起來，鎮定道：「我剛才在裡面聽說了一件事，你——可知道梅花盜是什麼？裡面的茶客議論紛紛，聽上去那個梅花盜似乎很厲害。」
花滿樓笑了笑，「這件事情都傳到了揚州，興雲莊的事情都過去了十年，如今再掀風波怕是因為李尋歡從關外回來，讓那些龍莊主心有不安。」
「兄弟鬩牆？」白飛飛還以為是什麼事，這種事再多不過。
只是剛才還提到了那位龍夫人，不知和李尋歡之間是什麼恩怨，三人之間的恩怨不見得能放到人前說。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兵器譜第三。」花滿樓有些詫異，他還以為白飛飛對這些事情都不感興趣，但同時江湖人，名聲在外難免也有惺惺相惜之意，同飲幾杯才是人生快事。
「同在江湖，不過卻素未蒙面，也是緣分未到，等哪日有機會一見，也開了眼界。」
聞言白飛飛失笑，花滿樓這人果真謙虛，難怪出身顯赫卻又有一身脫俗，「我以為見著你們已經算是開了眼。」
花滿樓臉上的笑容卻一下放大，好似聽到了什麼能讓人開心的話，「每個人的江湖都不同，許是陸小鳳這樣的，才更像是個隨處可見的人，處處可見卻又不是人人都有他那樣的本事，他比一般探案人更聰明，奇案總能破解，不過百曉生兵器譜上那幾位，更傳奇些，更符合高人二字。」
困在白飛飛心中的憂擾一下解開，笑彎了眼，「那還是普通些好。」
☆、白姑娘和花公子15
白飛飛背對著桌子，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被看破的。至少在年齡上和這偽裝上，她怎麼看也不該是十年前就該消失在江湖的幽靈宮主白飛飛。
更何況，這件事情連她自己都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徹底接受。
一個本該消失在世上的人忽然出現，音容相貌和十年前並無不同，這還不令人奇怪？怕是尋常人有再多的懷疑和猜忌也該因著這件事情而打消了。
搖了搖頭轉過身看著桌上的匣子，打開的木匣子裡放著一隻耳環。這只耳環是她十歲時出宮去辦事，回程途中遇上一對可憐爺孫時隨手給的，倒不是她菩薩心腸，只是兩人擋在路邊，她覺得可憐才隨手摘下一隻耳環給了那一頭銀髮的老人家。
其實她本來打算問手下要些銀兩給他們，誰知道忽然見到信號彈，只好匆忙離開，才不得不摘了耳環給他們。
這件事情如果不是歪打正著有機緣見到，怕是她這一輩子也不會想起來還有這麼一件事。
低歎一聲走到桌旁收起了桌上的匣子，放到旁邊的箱子裡。
「白姑娘，少爺問你，可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就要出發了。」花蕊站在門口提醒了一句，「白姑娘，你這一路可要小心，我們還在百花樓等著你和少爺一塊回來呢。」
恰好拿著包袱的白飛飛走到門口打開門，歪了一下頭笑看著花蕊，「放心，不過是去一趟大漠，很快回來的。」
「可大漠那地方兇險得很，你和少爺去那裡救陸公子可別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我可還等著你們早些回來呢。」花蕊心裡悄悄想，這一趟遠門，回來說不定白飛飛就成他們家少夫人了呢。
這私定終身雖然不好，可江湖兒女嘛，不拘小節，不必計較。
白飛飛搖了搖頭，覺得花蕊這人什麼都好，唯獨這心眼太淺，心裡想的什麼事，從眼睛裡就能看到，也不知道是她善於觀察人心還是花蕊太過單純。
「這一趟，我和他都會平安回來。」
聞言花蕊一肚子的叮囑全都咽了回去，盯著白飛飛很認真的點頭，「白姑娘！我相信你，你和少爺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少爺吉人自有天相，你也是！」
看著面前天真得可愛的花蕊，白飛飛不由得輕笑一聲，第一次主動伸手拍了她的肩，語氣溫和，「借你吉言，至多兩月，我們辦完事就立刻回來。」
「真的？」
「恩。」
離開百花樓也無處可去，若是順利的話，不止花滿樓能把陸小鳳救出來，也能把她從過去的泥潭裡救出，完全告別從前的記憶。
想著白飛飛眉目間的戾氣褪去不少，繞過花蕊往樓下走。
剛走到樓下還不等她出門就見胡若蘭站在那兒，一身素衣還在戴孝。白飛飛一怔，知道胡若蘭肯定是有話要和她說，可不用猜也明白胡若蘭要說什麼。
「胡小姐。」
「說不羡慕你那倒是違心之言，你能陪著他去樓蘭大漠，而我只能前往金陵，連多住在這裡一日的機會都沒有。」胡若蘭苦笑著道：「可我又不恨你，因為你的確比我厲害許多，能文能武，又一副好相貌，這世上的男人大概最喜歡你這樣的。」
白飛飛一愣，她從未仔細去想過花滿樓和自己的關係，更不曾去琢磨為何花滿樓對自己的照顧總是比別人要舒服些，更……親近些。
可她心裡明白，她不去想只是不想和花滿樓連朋友也做不成。
「胡小姐，你有一句話錯了，並非天下男人都喜歡我這樣心腸僅僅算是不壞的人，好皮囊的確能帶來些好處，可一樣的，人們對這樣的女子總是要苛刻些。」白飛飛的話並非嘲笑，「時辰不早，七童還在等我，飛飛先告辭。」
「白姑娘！」
白飛飛轉過身，錯愕的看著胡若蘭。
「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白飛飛皺起眉，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忽地外面傳來一聲馬兒輕鳴的聲音，頓時清醒過來，「朋友，能，一塊出遠門的朋友。」
胡若蘭一下笑了，眼中淚光氾濫。
「我明白了，祝你們……一路平安。」
「多謝，你也保重。」
拿著行李走到百花樓外時，花滿樓站在馬車旁正在和車夫交談，聽得她出來的聲響轉過身，「還以為你收拾東西的時候不想陪我走這趟，正打算讓車夫等一等。」
原本還有些鬱悶的白飛飛聽見這話，忍不住笑起來。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花滿樓能和司空摘星做朋友，因為正經人說笑話可比小丑說笑話有趣多了。
「可惜讓你失望了，這一趟，非去不可。」
「當真？」
「你幾時見我說笑？」白飛飛神色一變，身手俐落的上了馬車，尋了個位置坐下，便靠著包袱半闔著眼不說話。
花滿樓跟著上車，才一上車坐穩，車子便緩緩朝揚州城外去。他雖看不見，可光憑著想像也能知道白飛飛此刻的模樣，甚至還能猜到她在煩什麼。
樓蘭那地方，怕是白飛飛心裡過不去的心結。
「昨夜睡得晚？」提壺倒了一杯茶醒神，見白飛飛閉著眼不由問了句。
「不是，是今天醒得太早。」白飛飛睜開眼，見花滿樓竟是面朝自己，不經意掃一眼卻發現花滿樓的瞳孔竟是又黑又亮，全然不像是盲人。
花滿樓錯愕過後失笑，發現白飛飛逞口舌之快也不比手上功夫差。
馬車輪在路上滾滾而過，街上有眼尖的認出這是百花樓的馬車，多看了兩眼，心裡尋思著這回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不知遇著什麼奇案，要去什麼地方，不過肯定十天半月回不來。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馬車內一下安靜下來，白飛飛倒是沒了睡意，一手撐著臉一手無意識玩弄著手邊的軟墊——江南赫赫有名的富少爺，怎麼會連一門親事都不曾定下。
「你和我這回出遠門，以什麼身份相稱為好？」誰知這一路上會遇著什麼事，為了避免麻煩還是早些想好應付的對策，免得橫生枝節。
白飛飛愣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花滿樓指的是什麼。
什麼身份？還能是什麼身份，不就是朋友。不過，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花公子想以什麼身份相稱？」白飛飛托著下巴，眨了下眼看著他，「誒！我記得花公子可說過了，不如咱們就依著你之前說的相稱罷了。」
花滿樓怔住，竟是不知道白飛飛指的是什麼。
「未過門的妻子，花公子覺得如何？」白飛飛滿意的看著正在喝水的花滿樓噎了一下，忍著笑意接著道：「你不說，就當是你答應了。」
「你說了便好。」
這下白飛飛竟是有些鬱悶，怎麼好像一點讓花滿樓語塞的快意都沒有。
☆、白姑娘和花公子16
「兩位客官，請問是住店還是打尖？」
馬車在客棧前停下，白飛飛掀開車簾往街道上看了眼。這裡雖不比揚州繁華，可也不是什麼荒蕪的小鎮，唯一奇怪的是，本該直奔樓蘭的花滿樓竟然繞路到這裡過夜。
白飛飛不明白花滿樓在想什麼，可也知道花滿樓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少爺，住不慣荒野小店才繞路來這裡。既然來了，那必定是有什麼安排.
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一眼熱情迎上前的夥計，白飛飛輕輕點了下頭，轉過身去看才剛下車走來的花滿樓。氣定神閑，手裡還拿著摺扇，若不是她知道此行的目的，怕是會認為花滿樓是出門遊玩的好閑少爺。
「王掌櫃今日可在店裡？」花滿樓面上笑容溫和，又生得好面相。夥計聽他語氣含笑，不見跋扈，心生好感，臉上笑容又大了不少。
「掌櫃在後堂，客官可是掌櫃親戚？」
夥計話剛說完，不經意瞥見花滿樓手裡摺扇的扇墜，扇面隱隱露出一個『花』字，夥計吃驚的看著花滿樓，「公子是東家？可是七少爺？」
前兩日掌櫃便吩咐了，說是過幾日東家的少爺會過來，是排行老么的七少爺。本以為明早才到，誰知道竟然都過了晚飯時辰才來。
「恩。」花滿樓似乎對於夥計的驚訝有些詫異，隨後一想都這個時辰了才到，本也不在預想內，正常人都會認為他今夜在別的地方留宿，明早才會過來。
念及此神情多了幾分笑意，「準備三間客房，先帶這位姑娘去房裡休息。」
一直站在旁邊的白飛飛一怔，眼神在花滿樓和夥計身上來回，覺得好笑。不過這時候她要是再不明白這間客棧是花家的，未免也太缺心眼了一點。
「飛飛？」
「啊？你在叫我嗎？」正在走神的白飛飛聞聲詫異抬頭，見花滿樓正面朝著她，耳根有些發燙，忙問道，「怎麼了？是都安排好了嗎？」
白飛飛心不在焉，他能猜到一半原因是在琢磨他到這裡的目的，不由輕笑，「房間安排好了，夥計帶你先去房裡休息，我和店裡掌櫃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會兒去找你。」
聞言白飛飛點點頭，看向夥計，「勞煩你前面帶路。」
和掌櫃的處理事情，不是花家生意上的事就是花家江湖上的人，如果兩者都不是的話，那只有一件事情——打聽陸小鳳被困樓蘭的事。
王掌櫃從後堂走來，見著白飛飛是眼中閃過一抹驚訝，而後看向花滿樓，「見過東家，不知少爺這個時候到了，沒有準備，還請少爺見諒。」
夥計見掌櫃來了，便看向白飛飛，才看了兩眼便覺得不好意思，慌忙低著頭，「姑娘請隨我來，客房在上面，還有行李給我拿著吧，你們一路來，肯定累了。」
白飛飛倒也不推辭，把包袱遞給夥計，跟著他往樓上走。
這花家的產業果真是遍佈天下，白飛飛忽然意識到，花滿樓這樣顯赫的身世，能有這樣的秉性怕是自小家中管教嚴格，否則也會是個紈絝子弟。
一想到首富，便忍不住想到了朱七七，那位大小姐才是真正的被寵壞了。
嗤笑一聲，這些事早該忘了，何必再想。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趁早掐滅了才是。
客棧掌櫃看著花滿樓，躬身施禮，「七少爺請隨我到後堂去，備好了茶水。」
「來時讓你們查的事情，查了多少？」
「有一些眉目，但怕是沒什麼用。」掌櫃一愣，又想起花滿樓平日行徑，不免奇怪問道：「恕我多言，少爺如何會想起來查這些陳年舊事，樓蘭大漠一帶的事蹟太多，有多少事和人都被埋在了下面，無人知道。」
而且剛才和那位白姑娘見著一面，看著是不好親近，但也只是性子冷了些，不至於是什麼邪門歪道出身的妖女，反倒是像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不得不出逃的可憐人。
王掌櫃見花滿樓不說話，心裡明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道:「少爺裡邊請，已經備好了茶點。」
「進去再說。」花滿樓皺著的眉頭舒展開，點點頭。讓王掌櫃查從前的事不是為了調查白飛飛出身，怕沾惹麻煩，而是擔心白飛飛的仇家會趁機上門尋仇。想他收留白飛飛在百花樓已有一個月，但到現在出門為止卻未曾見到有人上門挑事，別說挑事，連百花樓外都沒出現過可疑的人。
若不是白飛飛的內傷並不是一般人能造成，他也不會生疑，擔心仇家上門。
兩人走到後堂的雅間，王掌櫃把其餘人揮退才在花滿樓旁邊坐下。瞥一眼坐著的花滿樓，王掌櫃頗為欣慰。他當年是從金陵調到這裡來的，到了這裡後只有每年回去時才能見著從前一塊做事的老友。
他離開金陵時，花滿樓不到二十，一眨眼，都過去多少年了。花滿樓如今一表人才又習得一身好武藝的花滿樓，怎麼能不欣慰。
「少爺，您這回來可是有別的事情要交代？」
「生意上的事你們比我精通，更何況這些年來你手上的事情從未出過問題，我和爹還有幾位哥哥都很放心。我來只是為了樓蘭的事，陸小鳳被困，不來怕是往後少了一個喝酒的人。」
花滿樓失笑，想了想問，「王掌櫃，你還查到了什麼？除此外可還有其餘的線索？」
這一趟去的地方，恐怕就是白飛飛遭遇不測的地方。
王掌櫃點點頭，想到自己之前查到的事情，輕歎一聲道：「樓蘭那處，這麼多年來不少江湖俠客都曾在那兒出現，更別提江湖上議論紛紛的那些江湖軼事，可若說和白姑娘有關的，論起來……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
「少爺可知當年樓蘭曾有一戰，九州王失散多年的獨子沈浪曾與快活王在樓蘭一戰，而後便帶著他夫人朱大小姐和千面公子一同出海，再不過問江湖諸事。」
「你這一說我倒是有了印象。」
花滿樓十年前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這些事情有所耳聞，但也僅僅限於聽過罷了。
「你說的可是幽靈宮主？」
「當年之事發生在樓蘭，離著中原武林遠得很，而且幽靈宮一向行事神秘，那位白宮主和沈浪有何淵源無人得知，又過了這麼多年，還記得她們的人不多，我也只是打聽到當年幽靈宮的宮主姓白。」
幽靈宮。
花滿樓心頭劃過一絲驚訝，可再一想白飛飛如今的年紀，也不過才雙十年華而已，如何能是十年前便能率領一眾人的一宮之主。
但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聯繫，莫非，白飛飛的確是從幽靈宮出來，恰逢變故才逃至中原。
「那沈浪和他夫人至今都未曾出現在中原？」花滿樓不知怎麼，竟是對那位江湖上已經成為傳說的人多了幾分好奇——況沈浪此人，的確稱得上是俠之典範。
「這個實在是難說，畢竟江湖流言眾多，也難辨真假。」王掌櫃搖頭，他一個局外人看得明白，花滿樓對那位白姑娘未必無意，忍不住提醒，「其實少爺，這件事情你不如直接問白姑娘，她或許未必想瞞著，你們這一猜一想，要是有了誤會怕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花滿樓聞言一怔，搖頭失笑，起身道：「有勞王掌櫃了，此事我心裡有數，只是擔心去了樓蘭突生變故來不及處理，如今瞭解了一些，真遇上變故應變起來也省事些。」
「少爺考慮周到，是我多慮了。」王掌櫃忙跟著起身，「我送少爺回房。」
「不必，這花家的客棧為了我出行方便，多是一樣的佈局，剛才聽著客棧內人來往也記得了。」花滿樓搖頭，同王掌櫃一塊出了雅間。
王掌櫃聞言失笑，他怎麼忘了，他們家少爺聞聲辨位可無人能及。
回房路上，花滿樓想起王掌櫃的話，的確沒錯，正好提醒了他。相識一月，他和白飛飛之間，的的確確是該坦白一些才是，拐彎抹角怕是會徒增誤會。只是他們離開百花樓時，白飛飛那句話是聽者有意，說者無心，只是在回敬他那日對杜章說的話。
真不知道白飛飛這性子從前是什麼模樣，有人覺得睚眥必報，在他看來卻讓性子淡薄又冷的白飛飛多了幾分生氣。
不知不覺走到樓上，一直侯在那的夥計見著他上來，立刻上前,「七少爺，這兒是你的房間，白姑娘的房間在你隔壁，這兩件房靠裡，比較清靜。」
「恩？」花滿樓回過神，點點頭，「你去忙吧。」
夥計一聽嘿嘿一笑，「掌櫃說了這兩日我只管照顧你和白姑娘的起居，其餘的事不用我去做了。」夥計長得憨厚，不過人倒是機靈，做事也不會越界，懂得分寸。
花滿樓聞言怔住，本想拒絕，但一想有人專門照顧倒也省去許多麻煩，他向來不喜歡讓人為難，便點頭，「那你去後廚讓他們準備些吃的，一份送到車夫房裡，另外一份送到飛飛房中。」
夥計思考了下，明白過來花滿樓怕是要在白飛飛房裡用飯，點點頭，「那我這就去廚房那邊說聲。」
聽著夥計離開的腳步聲，花滿樓走到白飛飛門外伸手敲了門，「飛飛。」
正坐在桌旁思考花滿樓到客棧的目的，還不等白飛飛想個明白就聽得花滿樓的聲音，愣了下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
「還以為你要先回房休息。」白飛飛轉過身回到桌旁坐下，提壺給花滿樓倒了杯水，抬眸瞥一眼關門走來的花滿樓，順手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放下杯子時白飛飛動作一頓，驚覺這一個月來她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相處，不由得怔住。
花滿樓察覺到她的怔忪，語氣帶笑問，「陸小鳳在樓蘭的消息是一點沒有，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半個月前他曾在龍門客棧出現過。」
「龍門客棧？」
「恩。」
「看來你這位朋友可不幸運，在大漠裡，很容易迷路，不管是武林高手還是普通人在茫茫黃沙裡，喪命的幾率都大了許多。」白飛飛捏著邊緣輕輕摩擦，垂下眼，有些沮喪。
「他要埋在沙裡丟了命，我們去了，就當做前來拜祭。」
白飛飛面上閃過錯愕，搖搖頭，「你們的朋友之道，常人看來怕是不能理解。」
花滿樓失笑，「人死了，那也不會活過來，何必要再去多想。」
這話像是一把刀一般紮在心上，白飛飛忽然意識到，她和花滿樓是不同世界的人。
☆、白姑娘和花公子17
落日緊貼著沙漠的邊緣，周遭大地被柔和的紅色襯得暗沉沉的，透出一種別樣的景致，殘陽似血在這片綿延的黃沙中似乎比以往更甚。
馬車到了龍門外便不再往裡來了，花滿樓和白飛飛改騎馬進的龍門，一路到龍門客棧。
白飛飛下馬時忽然有些後悔穿了一身白色衣服，這一身衣服可真的……白的也成了黑的，這沙漠裡的黃沙可真的一點不客氣，尤其是這天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一樣。
「先在這裡住下，王掌櫃說過陸小鳳在這裡出現過，那肯定有他的消息。」花滿樓翻身下馬，牽著繩子，「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聞言白飛飛有些詫異，可再一想花滿樓這人總是充滿了意外和驚喜，讓她時時刻刻都處於這樣的驚訝中，不免露出會心的笑。
習慣性的點頭，「恩，是要下雨了，我們先去客棧，只是不知道客棧客滿了沒。」
這個時辰還遇上天氣突變，如果運氣差一些，肯定客滿。要是客滿的話，那兩人可真的倒楣了，這附近也就這一間客棧，要去別的地方，那就要去十幾裡外的酒泉城。
「看看再說。」
兩人牽著馬走到客棧外，才剛到客棧就聽得人聲嘈雜，三三兩兩坐在一桌說話。原本沉寂顯得荒涼的大漠裡因著這些人聲多了幾分人氣，仿佛沙漠裡的綠洲。
靠在櫃檯上的夥計眼尖發現兩人，從一眾人裡穿出來，帕子往肩上一搭，樂呵道：「兩位客官，請問是來住店的？可不巧了，小店如今只剩下一間房了。」
夥計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眼神透著精明，「二位還住嗎？」
「住。」還不等花滿樓回答，白飛飛便開了口，看著夥計詫異的眼神笑了，「勞煩你帶路，對了，我們來得晚了，這一路上還來不及找吃的，還要麻煩你去廚房替我們拿些吃的上樓。」
「得嘞，姑娘公子裡邊請，帶你們去客房就立刻吩咐廚房準備吃的。」
白飛飛點頭，看了一眼花滿樓，見他若有所思不說話，心知他肯定是在想別的事情，斂去眼中疑慮便跟著夥計往樓上走。
花了七天趕到龍門，這七日裡一點有關陸小鳳的消息都沒有，更別說『綁走』陸小鳳的人有什麼線索。似乎到這裡來還真應了花滿樓那句話。
陸小鳳的生死，他們只能盡力而為。
「在想什麼？」
花滿樓收回思緒，搖了搖頭，上樓時忽然聽到什麼，眼裡閃過一絲驚訝，笑道，「不是什麼要緊事，只是覺得龍門客棧不管多少年來都是一樣的熱鬧。」
明知花滿樓這話只是說說而已，白飛飛心底卻依舊掀起了波瀾。
何嘗不是，這地方，什麼時候不熱鬧了。
大堂裡的食客看著這兩位神仙似的人物，不像是江湖人反倒像是出門遊玩的富家少爺和少夫人。不過但凡眼尖一些，也能看出這兩人並不是尋常人，步態輕盈，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這兩位來這裡是做什麼，一身錦衣玉石的，就是沙匪眼裡的肥肉，可要說來玩，誰閑得沒事來這裡玩，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誰知道，這地方三天兩頭來人，來得都還是不怕死的人，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只有他們知道了。」
這地方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來了新鮮的也只是提起一兩句議論罷了。夥計領著兩人到了客房，站在門外往裡一推，「客官，這就是你們的房間，那我先下去了，你們忙，要是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是。」
夥計拉上門離開，白飛飛和花滿樓把包袱放下，白飛飛剛坐下就見花滿樓走到窗邊，似乎想聽外面的動靜。
也不知花滿樓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剛才上樓的時候花滿樓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說出那樣的話。龍門客棧歷來是管住不管生死，在這裡生死可都自己說了算，再說客棧內魚龍混雜，想要打聽消息，不容易。
「這客棧裡要打聽消息可不容易，三教九流都有，咱們要打聽的事，未必別人願意說。」白飛飛看著站在窗戶旁的花滿樓，托著下巴，「不過陸小鳳在江湖名氣不小，聽你提到，他人緣應該不錯，說不定有人願意給我們消息。」
聞言花滿樓轉過身，搖了搖頭，「這地方，不一樣。」
白飛飛一怔，想到什麼乾脆趴在桌上抬眼看著花滿樓，「說實話，來這一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對是錯，你心裡必定是在想著我曾在這裡經歷過的事。」
「你不想說，我便不問。」
「可你想知道，不是？」白飛飛眼裡閃過一抹自嘲，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再去回想的事，說與別人聽，徒增麻煩嗎？想起天機老人的話，輕歎一聲，「你發現什麼了？」
「客棧裡有我們想找的人。」
果然是不一樣，她上樓時也觀察了客棧大堂裡的人，可看了一圈並未發現異常，其中不乏好手，可也僅僅只是好手，應該和綁走陸小鳳一事無關。
看來她的確是對如今的武林不瞭解。
「他會自己來找我們？」
「花家勢力覆蓋不到西北，所以這一帶裡能認出花家來的，是少數，既然這樣，那有人盯著我打量，肯定是認出我的身份了。」花滿樓坐下，伸手想要拿杯子卻忽然想起這裡不是花家的客棧，擺放各有不同，剛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白飛飛眼神一動，盯著他一會兒，伸手提著壺刻意在拿杯子時碰了一下別的杯子，一邊倒水一邊問，「那我們只需要在這裡等著他主動找上門？」
「這件事情，有人比我們還要著急。」
「綁走陸小鳳的人？」
「恩。」
陸小鳳這人生性風流，卻又一副瀟灑自得，從不扭捏做派，做事極其隨性，向來是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不過性格還從未得罪過什麼人，反而倒是結交了不少朋友，所以能綁走陸小鳳的，一定是熟人。
也只有熟人才知道，陸小鳳出事了，記得給司空摘星和花滿樓送信。
接過白飛飛遞過來的杯子，花滿樓輕挑眉梢，眼中笑意一閃而過：「看來陸小鳳怕這次又不知道替別人解決了什麼麻煩引火焚身，他這人嘴上說著不愛管閒事，可等別人上門求助，又心癢難耐非要去插一手。」
白飛飛聞言忍不住笑，碰著杯子輕啜一口，眼珠轉了一圈，「你還真是瞭解他，你們倆認識多少年了？」
有這樣的生死之交，過命的交情，肯定是認識許多年了。
「應該很久了。」
久到已經忘了具體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嗎？白飛飛眼底的笑意浮上來，透過氤氳水氣，原本就清亮的眸子此刻看著隱隱透著水光。
眨眨眼盯著花滿樓，「那你出事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的來救你嗎？」
「或許。」花滿樓一笑，「因為我也恰好在百花樓所以才能來，並不是每一次都恰好在百花樓。」
「罷了，既然你說了有人會主動來找我們，那看來我們進了客棧後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似乎，什麼都不需要做，等別人上門就行。」白飛飛起身走到床鋪那裡，看了一眼被褥，「你睡床上還是旁邊的榻上？」
原本正在想陸小鳳這段時間招惹的『仇家』會是誰，還不等他把能想到的人都梳理一遍就聽得白飛飛說的話，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只有一間客房，而兩個人不得不住在一起。
面上閃過一抹窘迫，鎮定起身走到一邊，「我去大堂裡走一趟，或許能聽到一些有意思的事。」
「這個時辰你要出去？夥計可一會兒就來了。」白飛飛抱著被褥，挑眉一笑，竟是促狹的看著花滿樓，發現這樣子的花滿樓比尋常時候有意思，「看來花公子是擔心男女授受不親，可特殊情況特殊辦法，再說並非同塌而眠，你——」
「我……還是先出去。」儘管也曾和女子交心，可花滿樓對白飛飛總是要特殊一些，這會兒怕是他生平第一次有想要儘快離開的念頭。
也是第一次讓個姑娘戲謔得無法反駁。
「你先收拾，等你收拾好了我再進來，正好去外面看看是否有別的消息。」
「恩。」白飛飛失笑，見花滿樓神色，搖了搖頭收住了開玩笑的想法，「半柱香時間差不多，你算著時間回來。」
聞言花滿樓忽地有一種被調戲的感覺，但剛才的緊張感卻瞬間消失，搖頭失笑，「知道了，說不定出門一趟會有意外收穫。」
「意外收穫我倒不知道，不過好像……我們忘了一個人。」
「司空兄嗎？」花滿樓才走到門口，聽見這話轉過身，「他肯定比我們來得早，不過現在在什麼地方還不好說，但肯定和我們想的一樣。」
白飛飛點點頭應了一聲，彎腰開始收拾被子。
聽到那邊的動靜，花滿樓怔住，隨後笑著離開房間。
☆、白姑娘和花公子18
大堂裡即使到了這個時辰也依舊不少人坐著閒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燙了一壺酒喝著，聽著外面忽然落下的雨聲，頗有幾分大漠瀟瀟聲的景致。
花滿樓下樓尋了一個位置坐著，夥計看著他入座，忙給他拎了一壺茶，又貼心的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客官，可要點些小菜？」
心裡正琢磨陸小鳳這回又是栽在了什麼事情上，忽地聽見小二的話，花滿樓略微怔忪才答道：「多謝，不過不必送到這裡，直接送到樓上天字二號房。」
夥計機靈，一聽這話便知道花滿樓只是在這裡聽聽這些江湖奇談。
「原來是二號房的客人，廚房那邊很快就很好了，一會兒就送上去，不過不知公子和夫人可要些別的？」夥計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小店裡東西還很多，要是客官有需要，可以吩咐我們。」
耳邊出現『夫人』二字時，花滿樓神色微動，眼中染了幾分笑意，想起剛才白飛飛出言戲謔，不由得搖頭失笑——儘管不知道到底還隔著什麼，可至少，在他面前白飛飛是不同的。
出門在外，不僅是身不由已而已。
「公子？」
「勞煩，不過這些事情，怕得內子做主才行。」花滿樓笑著說完，又想起一事叫住要離開的夥計，「對了，前一陣可有一位行事隨行，長了四條眉毛的怪人來過？」
正要離開的夥計聽得這話，不由得笑出聲，想起什麼轉過身上下打量著花滿樓，「公子可是那位大俠的朋友？」
陸小鳳還是那個陸小鳳，總是讓人驚喜。
「正是。」
「那就是了，那位大俠說，有東西要交給來找他的朋友，您是第一個來的，自然是交給您。」夥計笑著往櫃檯那邊走，從後面拿了一樣東西出來，交給花滿樓，「就是這個小盒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交代我們一定要交給第一個來找他的人。」
接過小盒子，花滿樓指腹磨蹭著小盒子上的花紋。
是出自陸小鳳之手沒錯，不過陸小鳳怎麼會把東西放在客棧，而且還這麼放心東西一定會落在他手裡。
「多謝。」
「那客官你慢用，我先忙去了。」
陸小鳳留了東西在這裡，那就更說明綁走陸小鳳的人必定是認識陸小鳳而且陸小鳳也認識的人。留下東西，陸小鳳是在安排什麼，還是說他已經……有了打算。
正在想著這件事情，忽地聽到旁邊有人說話，竟是在梅花盜一案。
想不到這件事竟然傳到了這裡，他上回聽白飛飛提到這件事，便讓花平去揚州城內花家的錢莊裡把這件事情弄了個明白。他是不信李尋歡能做出這樣的事，不過久違江湖十年的小李飛刀才離開大漠去探望故人竟然又掀波瀾，這世上還這有人一出現便是一場風雲。
「那個李尋歡和林詩音的事情竟然到現在都還牽扯不明白，也不知道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經受這些，不過那位龍夫人可是連孩子都有了。」
「嘖，誰在乎呢，要是喜歡，那肯定不會拱手讓人的。」
「誰知道怎麼回事，不過這件事情咱們可不能亂說，誰知道李尋歡這會兒在哪，要是就在龍門的話，指不定就在附近呢。「
李尋歡竟然不在興雲莊附近了？看來興雲莊莊主對李尋歡還是忌憚，否則怎麼又會這麼巧合在這時候出事。
梅花盜，李尋歡怕是更不恥這樣的事，真做了這樣的事，那便不是李尋歡了。且不說李尋歡出身，父子兄弟三人皆是殿試第三，撥得探花。若非父兄早逝，倒也不會這麼快厭棄了官場投身江湖，只是不曾想江湖也不見得一池能見著底的清水。
耳邊談論聲不斷，花滿樓卻摸著手裡的盒子在琢磨陸小鳳打的什麼算盤。
既然留下東西了，那就不可能是擺設。
「兄台，不介意我坐在這裡吧？」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花滿樓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後笑著點頭，「自便，我也只是一個人，坐不了四個人的位置。」抬手示意，眼珠動了動，心頭閃過幾個江湖上有這等輕功的人。
或許只是巧合。
「要是不介意，喝一杯？」
「看來閣下是遇著煩心的事了。」花滿樓一怔，隨後拿出扇子輕輕晃著，「不過這酒，倒是喝一杯也無妨，相逢是緣，我敬你。」
坐在花滿樓對面的男人似乎很高興，拎著自己帶的一壺酒仰頭喝了一會兒，滿意的眯著眼，「哈哈哈，果然還是這地方有意思，還是有意思的人多了才更有意思。」
有意思的人麼？那的確是多得很。
在花滿樓眼中，這天下但凡是叫得出名字的，都是有意思的人。兀自舉杯，才聞著一點味道就發現西北的酒都比江南的烈，一口下腹，腹中便能嘗到酒味。
「小兄弟姓什麼？」
「花。」花滿樓應了聲，也不反問，只是側耳聽著周遭的動靜，卻發現剛才還嘈雜的大堂竟是安靜下來了，察覺到什麼，眉頭輕蹙著，「閣下呢？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想來，便來了。」
「酒，也是想喝就喝了。」花滿樓笑著道：「看來閣下的煩惱比在下想的要令人發愁，不過還能喝酒排憂，就不算解決不了的事。」
身著不凡，卻神情落魄的男人抬起頭，唯獨一雙眼似一泉活水，又帶著氤氳潤澤的水氣，一張臉生得好看，歲月留下了些痕跡，添了幾分落寞。
握著手中的玉壺，男人打量起花滿樓，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眉目如畫，一身瀟灑，但舉止談吐不俗，稍微有點眼神都能看出他的來歷絕非尋常人家。
「花，金陵河畔的……笙歌燕舞，多少文人雅客流連忘返。」
花滿樓眼中閃過驚訝，不過卻在意料中。
「李尋歡！原來你在這裡！」
「那是誰？」男人聞言冷哼一聲，仰頭張著嘴倒酒，一壺酒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在衣襟上。
旁邊幾個大漢聽得這話紛紛站起來，舉刀躍躍欲試想要上前。興雲莊可是廣發懸賞令，拿下李尋歡就能領百兩黃金。花滿樓眉頭一皺，悄然捏緊了手裡的扇子——不為別的，至少此刻他把這人當作朋友。
人群中不知誰開口，一開口說的話就像是一把刀生生把李尋歡心上未愈的舊傷劃開。
「把定親的未婚妻送到別人手裡，以報救命之恩，我看小李探花李尋歡也不過如此，怕連例無虛發都是假——呃！」
白飛飛站在二樓目睹了那個人是如何開口譏諷這位惹不得的小李飛刀，被那把他嘲諷的飛刀刺穿喉嚨的過程。瞥一眼釘在柱上，沾著血跡的飛刀，白飛飛眼神心中不知怎麼一緊，下意識的看向花滿樓。
「你這麼囂張，竟然殺人，他不過是說你——」
打抱不平的人才說了一半話，見著李尋歡抬眼看他，其餘的話咽了回去，慫得直接躲到了人群後面，生怕下一個被刺穿喉嚨的人是他。
李尋歡勾起嘴角，笑了笑，「我還以為有意思的人比較多，原來還是有一些人，總是著急著去見閻王。」
「你！」
白飛飛見花滿樓送開了緊握著扇子的手，心裡不知怎麼忽然煩亂，快步下樓走到花滿樓身邊，不等其餘人反應，伸手把花滿樓手中的杯子拿開，站在他身旁低聲道：「還以為你去哪了，原來是在這裡湊熱鬧，這位是你新結交的朋友？\"
他從來不喜要人性命，不過好像江湖上最不乏的就是那些著急著去見閻王的人。
「恩。」花滿樓應了一聲，知道白飛飛的用意，「你怎麼下來了？」
「見你遲遲不回去，我便下來了，不行嗎？」
李尋歡打量著一身白衣的白飛飛，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如何，竟是恍惚看到了當年李園裡那個纏著自己要東西的小丫頭，那年，她也不過是個懵懂的少女。
「這是弟妹？」
這話讓原本自若的花滿樓忘了要和白飛飛說什麼，坐在那裡，心裡閃過不知多少種說辭卻發現一個都不合適，一時間整個大堂都沉默下來。
掌櫃和夥計早就躲在後廚那裡不敢出聲，偶爾探頭看熱鬧都怕被牽連。
白飛飛卻好似無事發生，上下打量一番李尋歡，發現這位江湖上頗有名望的小李飛刀如今看上去竟是多了幾分傳聞中沒有的滄桑和……沉著。
她以為是個意氣風發，即使過了十年也還是風華絕代的人。
不過，應該也稱得上舉世無雙了。
「恩，敢問閣下可是有事？」白飛飛應了一聲，半點不見怯色，「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同，不過那位龍夫人怕不這麼想。」
「看來弟妹是有高見。」
「高見不敢當，只是拙見，依著你這樣的人品相貌，豈能不瞭解一個女人的心思，風月場上你能應對自如，可卻獨獨對她殘忍了些，你逍遙大漠十年說是為情所傷，可她卻困在了一個地方十年，過著她不願意的日子，不知，你心頭可過癮得去。」
其餘人全讓白飛飛一番話驚住，不由打量起這女子。
眉清目秀，生得一副好皮囊，可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四肢纖細得隨便一個壯漢都能掐斷似的。饒是有幾分武功，這個時候得罪喝了酒的李尋歡，可不是一張嘴逞能。
李尋歡卻忽然朗聲大笑，「好，好——酒！」
玉壺裡的酒倒下，李尋歡飽了腹欲，隨手一擲起身往外走，「後會有期。」
☆、白姑娘和花公子19
李尋歡來去無蹤，只是這一趟來了，卻掀起了不小的議論，李尋歡一走孑然一身，這群人的非議聽不見，可讓花滿樓和白飛飛為難了，竟是連他們也跟著成了談資。
可他們和李尋歡也不過頭一回見面，而且連話都還說不上幾句，怎麼就成了和李尋歡一夥的。
白飛飛乾脆坐下，把花滿樓面前的酒壺拿開，「你怎麼和他碰著了？不過也不奇怪，這一大堂的人也就你看著像是個能跟他說話的，前陣子打聽了他的事，他這人怕是骨子裡就透著傲氣，能中探花必定是個飽讀詩書的人，不總說文人骨子裡都是傲骨嗎？」
「難得你今天說這麼多話。」花滿樓失笑，總覺得白飛飛好像有些不一樣，像是急切的擺脫什麼，「不過你說得不錯，有的人，生來就帶著傲骨。」
「回房？晚了回去，菜可都涼了。」
花滿樓點頭，兩人一塊起身，白飛飛想了想，李尋歡出現在這裡，真是來這裡躲避風頭還是不忍再回傷心之地？文人墨客多傲骨，卻也有不少癡情種。
想到剛才那人臨走時的話，白飛飛搖搖頭。
情之一字，任誰也逃不過。
「噫，才發現剛才那個人竟然是個瞎子。」
白飛飛的臉色瞬間變了，轉頭看向手旁放著一把長刀的男人，神色冷漠，指尖才動了一下便被人扼住手腕。不用想也知道是花滿樓，白飛飛惱怒的皺起眉，瞥他一眼，「你還真是好脾氣。」
聞言花滿樓失笑，正要解釋就被白飛飛甩開手，手中空空，花滿樓錯愕過後無奈搖頭。
看來應該常備降□□才是，白飛飛這脾氣，怕是一月不喝降□□一身火氣便壓不住。分明在百花樓時都覺著稍好一些了，才不過幾日就現原形了。
搖頭跟了上去，到了房門外伸手推了下門，心裡慶倖，幸好沒有把門拴上，否則還進不去了。
「我本就看不見，何必要和別人計較，他這時才看出我眼盲已經是對我一種肯定不是？」花滿樓正要坐下，聽得凳子被拖動，動作僵住，哭笑不得，「若非我耳力不錯，怕是要摔個四腳朝天了。」
白飛飛坐在那兒，見花滿樓那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一想起剛才的事有一肚子的氣，「你不是耳力好嗎？所以才考考你。」
「飛飛。」
「別叫我，你這人的心地也未免太好了，別人這樣說你你也不生氣，換作別的人也會生氣，也就你這脾氣不生氣。」白飛飛端著茶杯輕撫著邊緣，斜睨著花滿樓，「怎麼這會兒你倒是和我置氣。」
花滿樓一愣，卻不是驚訝這話，而是因為白飛飛如今的語氣，著實不像是一開始那樣——原來，白飛飛從不來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更不冷血。
忽然慶倖他能見到白飛飛這一面。
「換一張凳子坐著就行，不過往後你和我一路，總會遇上些不會說話的人，你都打算這麼做？」花滿樓重新坐下，「飛飛，我瞎或者不瞎，真有那麼重要？」
白飛飛一怔，放下杯子搖了搖頭，「倒不是，我只是覺得那話聽在耳裡很刺耳。」
特別的刺耳。
花滿樓這樣一個清風朗月的人，和那樣的詞一塊提到便覺得不忍。若花滿樓能看見，那便不止是現在的模樣了吧。
「你在替我惋惜，我知道。」
「難道你自己不遺憾嗎？這樣的情況我以為你會遺憾。」白飛飛以為花滿樓比她幸運，可一想她本來就是個支離破碎的身世，原本就不完整。而花滿樓不同，花滿樓什麼都有，卻獨獨沒了能瞧見世間萬物多姿多彩的眼睛，像是一塊美玉上的瑕疵。
她早已不乾淨，而花滿樓不一樣。
盯著花滿樓，「我知道你會說你並不是不遺憾，只是你從中發現了另外一種快樂，而現在的你也能接受這樣的……你。」
但自己和別人不同，她——
白飛飛忽地驚醒，盯著花滿樓，「你說得對，你都不覺遺憾，我也不該多問，對了，剛才見你拿了一個小盒子，那盒子是什麼東西？」
「是陸小鳳留下的。」
「陸小鳳他怎麼還會有時間給你留下東西？」白飛飛詫異道：「他能給你留下東西，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所以才能這麼鎮定。」
花滿樓一怔，沒想到白飛飛一下就看穿了他們之間的這些默契，只好摸了摸鼻尖，把盒子遞給她，「我看過，是出自陸小鳳之手，這東西是朱亭的手藝，天下沒有幾個人能拿到。」
白飛飛接過東西，看著不過拳頭大的盒子，左右觀察一番才發現是用榫卯的遠離做的，這樣的小盒子怕是打開都要花不少功夫。
「你會開？」
「恩。」
「那你給我做什麼。」
白飛飛氣惱的把東西塞回花滿樓手裡，「難道另有玄機？」
花滿樓無奈一笑，覺得白飛飛這小性子倒是格外有意思，分明不管是誰看來，白飛飛這人都是需要保護的，可偏偏生得一副好不惹的脾氣和『古怪』的任性。
「我拆開後，裡面應該是有字。」
「看來你們倆的確是生死之交了。」白飛飛托著下巴看花滿樓，視線不知怎麼就落在了花滿樓的十指上。
握著小木盒的手不粗糲，纖長又骨節分明，大約是因為用劍的緣故，虎口處有一層薄繭卻又不影響美觀。白飛飛看著他十指靈巧的拆開了榫卯，還不等她看明白過程就已經拆成幾個小零件。
抿了抿唇角，抬眼看著他，「好了？」
「有字條。」
「我看看。」白飛飛收起心思，拿過那張字條，見上面的內容時，忽然有一種她上了賊船的感覺，臉一黑直接揉碎了字條。
這一趟，真不該來。
花滿樓感覺到白飛飛的情緒變化，有些不解，因為他在這些榫卯上也發現了刻字的痕跡，是根據拆開的順序刻上去的，應該是陸小鳳有意為之。
「竟然是……血玲瓏。」
「啊？」
「放江樓的人。」
這有是什麼組織。白飛飛忽然覺得她真的應該好好和花滿樓請教一下這些年來江湖上的事情，以免樹敵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背景。
白飛飛看一眼花滿樓，見他神色無異，又想起了剛才字條上的內容，有些窘迫，「只有這個嗎？沒有別的？」
「恩，陸小鳳只說了這些，怎麼，字條上還寫了別的？」
「沒有！」白飛飛矢口否認，隨後意識到語氣太讓人懷疑，只好道：「只是覺得陸小鳳這樣心思縝密的人怎麼會上當，還被人綁走要找你求救。」
花滿樓搖頭，「或許連求救的消息都是他安排好的，但……這麼長時間沒有他的消息傳來，多半可能是他陷在裡面無法脫身，我們也不是白來一趟。」
不是白來一趟，可陸小鳳那人還未和她見著就先讓她心裡不痛快，也真是個奇人。
甩甩頭，直接把手裡的字條往窗外扔去。
「哎喲！白姑娘我看你這隨手扔東西的習慣怕是要改一改，否則誤傷了別人怎麼辦？」
窗戶外傳來的聲音讓白飛飛瞬間有了想要滅口的衝動，扭頭看向從窗戶翻進來的人，再看著他手裡捏著的字條，想也不想直接出手想要拿回字條。
司空摘星是什麼人，輕功卓絕，巧妙的一個閃身便躲開了白飛飛的手，還隨手拿走了她頭上的簪子，「嘖，花滿樓你什麼時候這麼小氣，送別人姑娘也是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字條。」白飛飛冷聲道：「司空摘星，我敬你是他朋友，所以東西可否還我？」
「可這字條你都扔了不要了，可就不是你的東西了，至於簪子，還你！」司空摘星一笑，翻身一躍竟是跳到了房梁上坐著。
白飛飛氣惱，又不能放任簪子不管，伸手接住發簪戴了回去，瞪著那邊幸災樂禍的人。
這回可真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那簪子的確不起眼，不過飛飛戴著正合適。」花滿樓臉上緊張的神情一松，捏著扇柄的手也鬆開，「不過司空摘星，你什麼時候喜歡蹲牆角了？」
「還不是你們倆在這裡嘰嘰歪歪的說個不停，我不好進來打擾，哎，陸小鳳寫了什麼，他是不是快要成一隻死鳳凰了？哇，陸小鳳這個人臨死都還不忘——」司空摘星話還未說完，就見一根筷子飛來，連忙勾著房梁倒掛在那裡。
不等他喘口氣，見白飛飛冷著臉持劍站在他下麵，咽了咽口水，手一伸把字條遞了出去，「陸小鳳竟然惹上放江樓，這回可完蛋了。」
白飛飛接過字條，三兩下便讓那字條真成了碎屑落在地上。
司空摘星後頸發涼，一個躍身跳下來在花滿樓身邊坐著，小聲道：「你帶著這麼個壞脾氣的女人，不擔心到時候她不高興一劍殺了陸小鳳？」
「恩？」
「陸小鳳嘴上可不帶門，這位姑奶奶可不好得罪。」
聞言花滿樓笑起來，拿著扇子，「那就看陸小鳳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命大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20
一望無垠的黃沙，遠處邊界仿佛也同天連在了一起，頂著烈日仿佛隨時隨地都能瞧見沙漠裡的海市蜃樓人影浮動一般，更別提口渴嗓子眼都要冒煙了。
白飛飛眯著眼看向遠處，有些懷疑花滿樓是不是讓人給耍了，否則怎麼會青天白日的在這裡尋一個根本不確定存在還是不存在的地方。
「花滿樓，這樣下去，我們三個人都會死在這裡。」白飛飛深知大漠兇險，她就曾在這裡喪命怎麼會不知道，尤其是缺水的情況下，便是絕世高手也撐不過三日的。
正在試圖尋找樓蘭古城蹤跡的花滿樓聞言一怔，「是我考慮不周，我們先回去吧。」
司空摘星擦了擦汗，抬頭看了眼正懸在頭頂的太陽，暗罵一句才接話，「得了，陸小鳳這回可給咱們惹了一個大麻煩，還交給我們一件這麼難得差事，回吧，放江樓的人怕是盯著我們，比起我們他們可更適應這裡的環境。」
花滿樓點頭，「我們先回客棧，這裡的確不是久留之地，不過陸小鳳既然留了線索，那肯定是和這裡有關，只是樓蘭這地方太玄乎，咱們想要找到怕是不易。」
世上有些地方便是這樣，你有了入門的辦法和機緣才能有幸得見，否則一輩子也無門進去。
白飛飛盯著花滿樓，見他額角滑下來的汗，心中不忍，可她不能說。
自打昨晚上她知道這件事情後，她就不能說。
「飛飛？」
「恩？怎麼了？」白飛飛回過神，看著花滿樓，知道自己肯定走神被發現，只好笑了一下，「只是在想，這偌大的地方要找一個行蹤不定連入口都難尋的古城怕是有些麻煩。」
花滿樓怔住，好似想到什麼，搖了搖頭，「也不見得，但先回去再說吧，這件事情其實不難，但需要一個契機，我們回去再說。」
「……恩。」
早走在前面的司空摘星回過頭來看著兩人，叉腰站在那兒，「我說你們倆怎麼回事，磨磨蹭蹭的，到底還要不要回去了？我可說了，你們這會兒不回去，待會兒就回不去了。」
白飛飛經過昨晚一事，現在是對司空摘星一點好感都沒有，恨不得悄悄滅口免得哪天這人喝了酒直接把字條上的事兒告訴花滿樓。
她還想要臉，可不想讓人看笑話。
「耽誤了一下，回到客棧我做東。」
「本來也該你做東，花滿樓，你可別小氣了，你瞧你，花家那麼多家產，送姑娘家的首飾卻是個破簪子，看著倒是塊好玉，可惜就是做工沒那麼精細，否則也是個好貨。」司空摘星摸了摸下巴，「該不會是什麼傳家寶吧？」
白飛飛臉色一僵，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身邊的花滿樓，見花滿樓神情還算是鎮定，悄悄松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玉簪——這看著也不像是花家的傳家寶。
三個人在一種有些怪異的氣氛裡回到客棧。
白飛飛心不在焉，坐下後腦子裡都是本該忘掉的事情，可怎麼都忘不掉。想著想著不知怎麼又全都是兩個月來花滿樓的身影，而且都是花滿樓笑著的模樣。
「客官，喲，幾位客官，咱們店裡今日才騰出兩間房，你們這才剛好。」夥計原本正靠著門口打瞌睡，來了客人嚇得立刻清醒了不少，來回看著新來的三人，發現了什麼笑起來，「這位公子和夫人一間房，另外這位公子一間，正好，正好。」
掌櫃那邊看著夥計在門口和客人說話，罵道：「來人了還不忘客房帶，在那兒耽誤什麼，就你小子機靈知道人家是夫妻。」
「嘿嘿，這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嗎？」
夥計側身讓開，「三位客官樓上請？」
「你這夥計倒是會說話，不過我們餓了，得先吃飯，還不讓你們廚房把最好的菜都拿上來，銀子可不比擔心，少不了你們的。」一身紅衣，倒不見得一身奢侈富貴，可手上玉鐲頭上金飾一瞧便不是普通東西，任誰也能看出這絕色年輕夫人是出手闊綽，家世顯赫。
夥計一看女子手裡的銀兩，笑著接過來擦了擦，「請請請，這邊坐。」
說完用袖子往桌上一擦，生怕髒了。
倒是一身藍色錦緞常長衫的男人和另外一位一身白衣的年輕男人不同，話不多卻眼神裡都是對這女子的寵溺，難怪這世上的人都想生得貌美。
長得好看的確是更讓人憐惜。
「我說——啊！」
白飛飛背脊一僵，瞥見對面花滿樓和司空摘星臉上神情，不由輕歎一聲——花滿樓雖看不見，可對周遭的敏銳卻是連她都比不上。
看來怕是早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這位姑娘，可姓白？」
司空摘星抓了一把瓜子在手裡，盯著白飛飛，再看向那手裡握著扇子，一身華貴又神態輕佻的男人，長得好看卻一瞧便是個風流種，要不得。
還是花滿樓順眼些。
「公子所問為何？我與公子並不相識。」白飛飛抬眼看著她，神色漠然，眼中帶著詫異，「不過既然公子問了，那小女子也只能說，我的確姓白。」
這下旁邊的人都看過來，畢竟食客裡有人昨晚上見著了李尋歡和這兩人的事情，如今又來了一個人間神仙般的人物一進客棧便看上了別人的女人，這種熱鬧怎麼能錯過。
剛才那紅衣女子一臉驚訝，忽然想到什麼看向坐在身側的英俊男人，咬著下唇緊緊拽住他的手，「你不許想，你是我的，你從前做的事我不和你計較，可你現在是我丈夫。」
「你多慮了。」
「你分明就已經在想了，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可你——早知道便不該信你的話了！」紅衣女子甩開男人的手，怒道：「王憐花，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她看著可比那人年輕不少，縱使再駐顏有術也不可能十年不變，再說了，你瞧她這身形樣貌若說是十年前的她還差不多。」
千面公子王憐花！
那……
花滿樓眼神一變，握緊了摺扇。
剛才進來的人，說話聲音沉穩有力的男人就該是那位遠赴海外的……沈浪。
☆、白姑娘和花公子21
千面公子王憐花，那……
大堂裡的眾人面面相覷，今日龍門客棧是不是變了風水，接二連三來了幾位貴客，還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這幾位一跺腳，那江湖都要抖三下。
天下第一名俠，沈浪。
「請教姑娘大名。」王憐花不理會朱七七的質問，盯著眼前有十分和從前那位人一樣的白飛飛，「姑娘看著年輕，不知芳齡幾歲？」
司空摘星看一眼花滿樓，見花滿樓臉色，連嗑瓜子的動作都停住——糟糕，花滿樓的臉色這麼難看還是第一回見著，不對，應該說是這樣的花滿樓是第一次見著。
倒也不說臉色難看，可只要是熟悉花滿樓的，都能看得出花滿樓此刻已經是在壓著情緒。
白飛飛抬眼看著王憐花，眼神無辜，「我叫白飛飛，是過世的娘取的名字，不知……可是有不妥？你們那位朋友也同我一個名字嗎？」
「白飛飛，你，真的是你嗎！」朱七七驚道，「你——怎麼會是你，你不該是這副模樣，你怎麼可能還——」還和十年前一樣。
「這位夫人是？」白飛飛一臉驚訝的看著朱七七，「夫人想必是誤會了，我並非你們的故人，我如今不過二十，聽你們所言，十年前，我不過還是個小女孩，如何能認識你們。」
朱七七有些著急，拉了一下沈浪的衣服，「你快看看，這是不是她，和白飛飛一模一樣，怎麼可能不是，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個白飛飛不成！」
眾人看向沈浪，這位已經逍遙江湖外的也不知此刻如何作想，雖不是天下皆知，但白飛飛同沈浪、朱七七幾人的事情倒也不是什麼遮掩神秘的事。
「姑娘的確和我們認識的朋友相像，年紀卻相差不少，應該是我們誤會了。」沈浪站在那兒，眉目帶著三分笑意，一雙眼能看透人心一樣。
白飛飛不怕王憐花更不擔心朱七七，卻唯獨擔心沈浪看出什麼端倪，只得扭頭看向一邊的花滿樓，「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七童，讓夥計來點菜？」
「恩，聽你的。」花滿樓笑著點頭，「三位既然對飛飛有些懷疑，不妨稍後再說，不瞞諸位，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從江南遠到西北大漠是為了尋一個在此失蹤的朋友，等此事一過便要回金陵成親。」
司空摘星差點把剛喝到嘴裡的茶噴出來，一臉驚詫的瞪著花滿樓，隨後看一眼白飛飛，搖搖頭——瘋了瘋了，花滿樓真的瘋了。
居然會為了解圍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對，花滿樓對白飛飛本就不一樣。
「……那先祝賀兩位了。」
「恭喜恭喜！」朱七七臉上一喜，緊緊拉著沈浪的手，「我們回去吧？」
旁邊王憐花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一直盯著白飛飛，眨都不眨一下。王憐花號稱千面公子不僅是為人處事圓滑，黑白兩道都能混得開更是因為他深得雲夢仙子真傳，對於易容一事江湖上他能稱第二，怕無人敢自詡第一。
白飛飛這張臉，不是易容的。
天底下相似的人很多，可一模一樣的，根本不可能。
收回打量白飛飛的眼神，王憐花一笑，「是在下唐突，驚擾了姑娘，不過姑娘樣貌與我姐姐實在相似，年紀雖然小了許多，可也算一種緣分，你們尋找失散在大漠裡的人，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直言。」
「有勞王公子費心。」
白飛飛點點頭，總覺得她似乎連王憐花也瞞不過一樣。
這些人怎麼回事，她十年不變都不覺驚訝嗎？不光是樣貌，連心性都還是十年前的模樣，這兩人若是能猜到，那也……只是意外。
並不難接受。
垂首不語，心中一股怨還有不甘，甚至是屬於十年前那些悲憤和恨意一瞬間全部湧上來，讓白飛飛有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
和花滿樓在一起久了，居然連這些事情都能讓她失態。
放在膝蓋上的手忽然被一陣暖意覆著，白飛飛抬頭看向身側的花滿樓，見他臉上並無別的表情，只是嘴角和眼裡盛著的笑意令人舒心。
花滿樓，花開滿樓，真是個好名字。
在百花樓待了一月餘，每日看著花滿樓侍弄花草，也跟著學了一些。花草要長得精神，需要陽光、水，還有充足的養分，還需要一個有耐心的人悉心照顧。
花滿樓於她而言，就像是花草需要的那些東西一樣。
「下午不出去了，我仔細想想或許有辦法。」白飛飛低聲說了一句——樓蘭的入口，她知道。
夜色佈滿整個大漠時，遠處只剩下一輪圓月高懸著，皎潔的月光灑滿了整片黃沙，連帶著罩了一層銀色，遠處看去反倒像是一片銀色閃著月光的沙海。
白飛飛披著衣服走到院子裡，隨便尋了一個凳子坐著。
西北這地方的客棧比不得江南的精緻，自是不會有什麼九曲廊道，可一個中庭幾張凳子，襯著月色反倒平添了詩詞中讓人動容的蕭瑟。
「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你。」
白飛飛身子一僵，忽然笑了，往後靠著樹身，抬頭盯著月色，神色自若，「原是沈大俠，我以為是來偷東西的賊人，但要是有人經過這裡見著這一幕，告訴了沈夫人，沈夫人怕要傷心。」
藏在陰影中的人走出來，一身藍色錦緞長袍，腰帶玉佩，已不是當年捉拿大盜賺花賞的落魄少年，可在白飛飛眼中，人還是那個人。
「這些年她的脾氣好了許多。」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沈大俠來此是為了和我說沈夫人？沈夫人與你郎才女貌，可沈大俠為何要和我說？這段佳話江湖早已傳遍，飛飛也曾聽聞，可沈大俠此刻出現在這裡，孤男寡女，飛飛雖出身寒門卻也明白禮義廉恥。」白飛飛柳眉一擰，有些惱怒，「沈大俠還是莫要在這裡待著，免得沈夫人誤會。」
為何要承認，她恨不得和從前那些事情一刀兩斷，若是認了，那就真的牽扯不清。再說沈浪好端端的來這裡做什麼，遠赴海外就不該再回來，就算回來了認出她，也不該現身揭穿她的身份。
一步錯，步步錯。
何必要重來一回。
☆、白姑娘和花公子22
白飛飛心裡藏著事，一路走到房門前都低著頭，剛要伸手推門就聽到旁邊有人歎氣的聲音，整個人僵住，卻又一下放鬆下來，轉頭盯著來人。
這些人，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好似篤定她不得不承認一樣。
「王公子。」
王憐花倚著門，臉上的笑容若是換了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瞧見必定是紅了臉不敢再看，生怕耳根也跟著紅了。可她見慣了這人臉上的笑容，更是見識過他千面不同的樣子，再美麗的男人，那也要遠離。
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在背後給你一刀子。
「能從你嘴裡聽到這句話，難得。」王憐花收起臉上的笑，竟是有一種故人重逢的喜悅，或者，更多一點。
「王公子此話何意，我和你不過第一次見面，飛飛自然該這麼稱呼你。」白飛飛瞧著他，十年過去，王憐花依舊不過是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反觀沈浪，如今已是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眉目依舊瀟灑，但卻穩重了不少。
聞言王憐花臉色一變，盯著白飛飛，「你不願意承認，我不逼你，但你現在這模樣，你連我也不願意說嗎？我從來和他們都不是一夥的，至少，你我還有血緣關係，姐姐。」
白飛飛險些要忍不住出手把王憐花給扔下樓去。
血緣關係？姐姐？
她何德何能，能有王憐花這樣的弟弟。那個人，她連父親都不願意認作，又何來一個弟弟，她如今應該說是天生地養，再說遠一點，養她的人也是花滿樓。
和這些人有半分關係？
「王公子所言飛飛不懂，不過你是江湖前輩，飛飛不該冒犯，但如今已是深夜，你在這裡攔著我回房，怕是不合適。」白飛飛低垂著眼，懶得再去看王憐花。
王憐花有些氣，白飛飛這模樣分明就是在逃避過去，還是說白飛飛真的失憶了。
十年的光陰在白飛飛身上不見半點痕跡，可是這些年來他也偶爾打聽過白飛飛的消息，可就像是石沉大海，音訊全無。按理說他在江湖的人脈也不少，可一個活生生的人打聽不到半點消息，這也太不尋常。
「你離開的時候，受了內傷，你的傷——」
「王兄，你深夜在此，是恰好遇著飛飛嗎？」
忽然出現的聲音讓王憐花和白飛飛一愣，白飛飛驚訝的抬頭看著花滿樓，見花滿樓身上的衣服顯然是才穿上的，衣領有些亂，不知怎麼忽然想笑。
平日裡花滿樓可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雖然沒有那些富家少爺的做派，可生活處處都是安排得精細，怎麼會這樣『衣衫不整』的出現。
「這位應當是江南花家的七少爺吧？」
「在下花滿樓。」
花滿樓點頭，走到白飛飛身上輕輕握住她的手，「夜深露重，而且大漠氣候與江南不同，夜裡風大又冷，你上回陪我擒賊才傷著，這樣不珍惜自己，下回再來便不帶著你來了。」
正在心裡暗笑的白飛飛愣了愣，有些傻了。
這還是花滿樓嗎？不對，她和花滿樓之間何時到了這樣親近卻不覺得尷尬的地步。
「剛才聽著外面有貓叫，所以出來瞧瞧，上回丟了的那只貓一直找不到，這不是有些……傻了。」白飛飛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親昵的感覺，好似一團氤氳甜膩的味道，「王公子應是恰好在這裡，所以和我閒談了幾句，時辰不早，回房休息吧。」
花滿樓失笑，「一隻貓，不過你這人重情倒也惦記著，回去後讓花蕊再給你找找。」
「好。」
白飛飛點點頭，這時才看向被晾在一邊的王憐花，「王公子，時辰不早，飛飛先回房了。」
「……打擾了。」王憐花拱手，看了一眼花滿樓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花滿樓在白飛飛回房後也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王憐花走到自己房門前，看到一個人影，笑了笑，「我說沈大俠，你這個時候在這裡，怕是不厚道，不過你也奇怪，如今家有美眷，還惦記著我那個被世人不齒的姐姐做什麼？」
也不知是因為什麼，王憐花對沈浪夾雜著的感情太複雜，是朋友，也是知己，更是不對盤的人，從前還有情敵的身份。
可如今牽扯到白飛飛，卻是兩個人的心結。
「你知道。」
「知道什麼？知道你和她的事？也對，當年她那副模樣你為美色所迷也是正常，年輕貌美還對你有報復一樣的愛，甚至有些扭曲的恨，你怎麼能不被吸引，可惜你如今連想也不該想她。」王憐花瞥一眼另外一扇門，「沈浪，你這人，和她不適合，何況你也從未有過那樣的想法。」
提及舊事，沈浪倒不覺什麼，因為他向來不願意被這些事情牽扯，若說朱七七在他心裡的地位，許是……很高，但又不會被朱七七左右，相反，朱七七一直在緊緊地牽著他，生怕有一日兩人橋歸橋路歸路。
當年如此，過了十年依舊是這樣。
「放心，我既然帶著七七在身邊，就不會再有別的想法，只是當年她一人遠走，如今才得再見，有種恍然的感覺。」沈浪失笑，臉上笑容還是一貫的從容，「倒是，見著她怕是比我激動許多。」
「這有什麼，畢竟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和我一樣的人。」
「什麼？」
「我雖對七七從前歡喜，因為她貌美、活潑，總是熱熱鬧鬧，生在朱家，是朱百萬的掌上明珠，一輩子都用金銀玉石堆砌著，可我和白飛飛才是一樣的人，才是活在仇恨下的人，我們是被仇恨澆灌長大的人。」王憐花勾起嘴角，「不早了，睡了。」
盯著王憐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後，沈浪回頭看了一眼白飛飛的房門。
這世上，真有一模一樣的人？
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往旁邊走了兩步推開房門，聽到床上傳來被子翻動的聲音，沈浪無奈一笑——若說毫無憐惜，倒是無情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23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是什麼心境，如今的白飛飛總算體會到了，可即便是體會到了，還是有一口氣憋在心裡。倒不是對沈浪，更非對從前的事有介懷，她介意的，只是過去。
身為武林為人不齒的幽靈宮宮主，她手段狠辣，下手絕情，對別人狠只會對自己更狠。
這樣的身世，花家如何能接納。
外面天剛亮，白飛飛便起身梳洗收拾，還不等她想明白昨夜的事就聽到敲門聲響起，楞了一下不必多想也明白是誰，猶豫著低歎一聲才上前開門。
「早。」
「昨夜休息可好？」花滿樓站在門口，聽出白飛飛語氣裡的疲倦，儘管知道她昨夜肯定難以入眠嘴上卻快一步問了，「司空一早上出門，說是晚些回來，可能是有線索。」
「他出去了？」
白飛飛一驚，她原本還想把樓蘭的事情告訴花滿樓他們，誰知道司空摘星這個時候離開客棧，晚些回來是多久，該不會又要在此耽誤一日。
如今她恨不得儘快找到陸小鳳，把放江樓的事情解決然後回到江南，繼續過著安穩的日子，再也不問江湖諸事，也把那些事給忘個乾淨。
往外看了一眼，見沈浪三人的房門緊閉著，白飛飛松了口氣。
暫時見不到也好，免得待會兒她脾氣壓不住，怕是忍不住想要出手，尤其是王憐花的性情，那張嘴跟淬了毒似的，總能激怒人。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你先進來。」白飛飛側身讓花滿樓進屋，一邊走一邊道：「對了，陸小鳳那件事情，放江樓的人和他有什麼恩怨，非要抓他不可。」
「放江樓向來行事詭秘，到現在也查不到線索，想要追查他們的行蹤並不簡單，不過也並非不可能，只要人出現，那就必定會留下痕跡。」花滿樓搖頭，「並不是無跡可尋。」
不會無跡可尋，但有跡可循也不容易，畢竟放江樓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帶走陸小鳳，那肯定不是一般人，畢竟惹上陸小鳳意味著招惹了花滿樓、司空摘星還有萬梅山莊的莊主。
比起花滿樓和司空摘星這位偷王而言，萬梅山莊才是最不好惹的。
畢竟不會有人想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就已經在見閻王的路上。
「你之前說的，在山西那位朋友，這回也會來嗎？」白飛飛收拾了一下，轉身繞到外間，在花滿樓對面坐下，「放江樓到底是做什麼的？」
「放江樓是近年來江湖上興起的一個組織，以販賣江湖情報為營，掌握著江湖的最新情報，不管是哪家掌門吵了架還是誰誰身邊多了位紅顏知己都能從他們手裡買到消息，而為人樂道的，放江樓的樓主是位姑娘，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花滿樓指尖輕敲著桌面，「而這位樓主，有一樣最中意的東西。」
「血玲瓏。」
白飛飛答道：「那難怪你拿到那盒子一下就知道了是誰做的，那這看來是陸小鳳的風流債了，不然人家一個大美人怎麼會綁走陸小鳳。」
花滿樓失笑，覺得白飛飛這舉一反三的性子倒是能一下說穿了陸小鳳這回被綁的真相。
若不是招惹了的放江樓樓主薛玲玲，又怎麼會惹得放江樓的人如此對待他，八成時想走沒走成，直接被扣在那裡。但白飛飛對陸小鳳不瞭解，若是和他一樣，那就還能知道一個資訊。
放江樓肯定藏著秘密，不然陸小鳳不會平白無故招惹薛玲玲。
「放江樓的人知道我們來了，肯定會有動作。」花滿樓點頭，「他們比我們還著急，只是摸不清這回陸小鳳摸進放江樓是為了什麼，這件事情怕就解決不了。」
白飛飛托著下顎，想了想，「會不會是，放江樓裡藏著什麼秘密，事關江湖近期發生的一些事情，這段時間江湖可有什麼事情頻繁發生？比如人口失蹤的事情，年輕男子失蹤，年輕女子失蹤的案子。」
既然陸小鳳從前喜歡查案，又都是一些懸案，那追查放江樓肯定不單單是因為貪戀美色，更何況從花滿樓從前說的話來看，陸小鳳身邊應該從來不會少了紅顏知己。
能犯險一試，肯定是比他們先收到了風聲。
「剛才還在想你不瞭解陸小鳳，現在看來你這樣是旁觀者清，近日江湖的確是有一些怪事。」花滿樓意外的發現白飛飛比他想的要敏銳。
他回了金陵一趟，的確是有失蹤案，但和白飛飛所想有些偏差，而且並未傳到江湖上，也只有少數人知道，他也只是在壽宴後，武當掌門提到了幾句，讓他留意。
斟酌一番，花滿樓低聲道：「近日，不少武林正派的弟子失蹤，下落不明，我猜想陸小鳳比我們更先收到消息所以才會深入放江樓調查，至於被扣的原因，大概也是個這個有關。」
名門正派的弟子失蹤，聯想到放江樓，難道就因為放江樓行事詭秘，加上樓主是個女子？
白飛飛心底莫名湧上一股鬱結，瞥一眼花滿樓，「那你也認為這件事情和放江樓有關？還是你們認為天底下只要生得好看的女子，就是蛇蠍心腸？」
這話已經是在遷怒，可花滿樓聽著不怒反笑，「相由心生，你這話不對。」
「……」白飛飛一肚子的氣瞬間蔫了，乾脆趴在那兒掀起眼皮看花滿樓，「還以為你會覺得我遷怒，不過我本來也是在遷怒，那你覺得那些正派弟子和放江樓到底有沒有關係。」
「有。」
「你——」
「飛飛，有的事要講證據，陸小鳳不是不講證據就前去調查的人，而他既然去了，那肯定和放江樓有關。」花滿樓正色，語氣也嚴肅起來。
人失蹤，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現在生死如何，不能斷言，可既然陸小鳳已經在調查，事情可就不是僅憑三五推測就能斷定。
更何況，這些弟子即使在放江樓，也未必是被殺了。
「說不過你，總之，樓蘭我會帶路，只是若這件事情和那位樓主無關，卻因為我們去了的緣故引得江湖正道圍剿，到時我必定護著她。」白飛飛起身往外走，「下樓吧。」
花滿樓無奈搖頭，也不知白飛飛這性子何時才能收斂一些，他雖看不見，可尋常花蕊和花平在耳邊叨叨，也能想見白飛飛的模樣，該是水做的模樣，卻偏偏生得一副硬脾氣。
兩人在大堂裡待了不少時間，周圍的人不時打量著兩人。白飛飛同花滿樓現在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出門遊玩的夫妻，不僅兩人關係親密，而且還住在一個房間裡，關係親密，再加上兩人昨天的事情，自然看著便是不一般的關係。
白飛飛掃了一眼對面才來的沈浪三人，收回視線看著花滿樓，「要點什麼菜？」
「你看著點，看你的口味。」
「那行，我看著就點了。」白飛飛點點頭，隨口說了幾個菜名。
夥計是個機靈的，一瞧就知道這兩位是白飛飛做主，聽到這話立刻就轉身去廚房傳話。白飛飛見夥計機靈，忍不住露出個笑，瞥一眼花滿樓，「你說這間客棧的夥計是不是個個都見慣了大世面，處驚不變，什麼事兒都能應付得了？」
正在尋思陸小鳳和薛玲玲關係的花滿樓聽到這話回過神，「這裡的夥計見過的俠客怕比我們見的還要多，深藏不露才是。」
「那倒是，這地方臥虎藏龍，有什麼都不稀罕。」白飛飛收起笑，「司空早上出去的？那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這時辰還沒回來，該不會真出事了。」
司空摘星的輕功江湖上也不過一二個人能和他齊名，要去什麼地方一來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時辰也不早，司空摘星還未回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路上有事耽誤了。
「這位可是花公子和白姑娘？剛才外面有人送了一封請柬，說是給你們的，不過人走了，直說把這請柬送到花公子手上。」一夥計拿著一張紅色的東西進來，遞到白飛飛面前，「二位看著可是要收下？」
白飛飛一怔，看向花滿樓，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夥計，「東西收下了，人走了，但你總見到那人什麼模樣，是女子還是男子吧？」
「是個姑娘，穿著白衣服的姑娘。」
「好了，你去忙吧。」
這請柬，放江樓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白飛飛眼裡閃過一抹狡黠，隨後看了一眼花滿樓，「你說，這請柬裡是什麼內容？司空摘星該不會也是著了道，這會兒餡了溫柔鄉。」
花滿樓搖頭，「既然請柬送到我們手裡，那司空怕是真的被扣住。」
這下白飛飛收起玩笑之色，飛快拆開請柬，才拆開一看，這正紅顏色還寫著一個喜字，白飛飛有種不祥的預感，打開看到後，猛地抬眼看向花滿樓，「是……喜帖。」
喜帖！
花滿樓一驚，輕晃著的摺扇忘了動作。
☆、白姑娘和花公子24
喜帖，陸小鳳的喜帖。
真的，花滿樓從未想過他最先收到的竟然是陸小鳳的喜帖，至少在他看來，他日後成家立業，有了夫人，或許連孩子都打醬油了，在街上到處亂跑的時候，陸小鳳都不會成親。
並非陸小鳳命中無緣成親，可陸小鳳的性格便是和風一樣，到什麼地方就成了那樣的人，他生平唯一熱衷的事應該是查案，尤其是懸案。每當破案後，陸小鳳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好。
「這個可是請我們倆的，你說，去了，就是鴻門宴，不去，那咱們也不能不去。」瞥了一眼花滿樓，白飛飛小心收起喜帖。
問是這樣問了，她現在應該要去收拾行李才是，因為花滿樓不可能放任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不管。
「去，不過得先做點安排，吃過東西我們倆出去一趟，龍門鎮這裡我認識一位元朋友，我們臨走前最好能見他一面，留一條後路。」花滿樓點頭，知道白飛飛如今心思複雜，可這個時候，他也暫時不能顧全白飛飛，若非為了讓白飛飛放下心裡的芥蒂，斷不會讓白飛飛跟著來。
從前和陸小鳳一塊查案時也曾四處奔走，可到底是男子，騎馬來回快得多，而且只要保全自己一人即可，畢竟無人能到花家去撒野。
可現在帶著白飛飛，他的確是要分心時刻留意她。
不是不信任，只是他在意白飛飛，不願意看到意外發生。
「我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即使前段時間受傷，但也都痊癒了，世上估計也只有你認為我需要人保護。」白飛飛語氣很輕，話雖有些讓人覺得脾氣臭，花滿樓卻一下笑了。
菜很快上齊，白飛飛另外拿了一雙筷子給花滿樓夾菜，自己用一雙，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想去看沈浪三人——也真奇怪，從前和她已經兩清，也不屑和她為伍，連她報仇要阻止。
快活王那樣的大惡人不去管，偏偏來管她這個孤苦無依從小深受仇恨迫害的『弱女子』，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也不知快活王上輩子修來什麼福氣，得了朱七七這個女兒，得了沈浪這個便宜女婿。
越想越覺得從前去和這些人計較肯定是吃飽了撐著，否則怎麼會自己跟自己較勁。
人活著，還是多和花滿樓這樣的人相處，連一片樹葉都覺得可愛。
「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花滿樓感覺到白飛飛心情有些雀躍，是那種高興，能讓人感覺到的高興，「有什麼好事？還是看著陸小鳳的喜帖見他也有吃啞巴虧的時候。」
「一半一半，食不言寢不語，花公子你還是先吃東西。」白飛飛語氣輕快，也不知怎麼一下便覺得從前那些事都不必在意。
大約，從看到喜帖那刻起便看開了。
一封喜帖，如今收到的是陸小鳳的，那日後收到花滿樓的如何？那她怕是比從前更要鬱結，還做不出以前那般寧為玉碎的事。
索性隨著性子來，反倒是簡單了。
這下花滿樓確定了，白飛飛的確是心情不錯。
「你說她怎麼看上去心情不錯，不對，白飛飛從前才不會這樣，她連笑都很少，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不短，可她也很少笑，除了一開始偽裝身份的時候，別的時候見著，總是冷冰冰的樣子。」朱七七看向沈浪，「沈浪，她不會是白飛飛的，你看她，一點不一樣。」
不一樣麼？可看著一模一樣的人，而且還是那時在樓蘭記憶裡的模樣。
王憐花聞言笑道：「七七，這就是你不懂了，人是會變的，而且你瞧見了嗎？她身邊那個人，是如今江湖上有名的世家小少爺，家中父兄照拂，不用為家中生意擔心也不必為了成家擔憂，一輩子便是這樣也無人敢說半句。」
朱七七挑眉，「比我家還有錢？」
「你這話可不對，如今朱家的家業都散去了，也就夠你如今揮霍的，若非沈家的家業，你這樣大手大腳，沈浪怕是不久後就該重操舊業了。」王憐花收起扇子，一臉笑意。
逗弄朱七七生氣是他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不為別的，看著美人動怒可比看著美人展顏一笑要有意思得多。
朱七七柳眉一橫，瞪著王憐花，「你這個人到了這歲數還是一點不知分寸，說話一點也不討人喜歡，難怪人人說沈浪是大俠而你就是還是當年的少爺。」
「千面公子不好嗎？可別忘了沈浪當年身邊紅顏知己可不少，那一堆堆的可都是名滿江湖的美人，嘖，朱大小姐你——」
「七七。」
「你——！你怎麼還幫著他！」朱七七氣悶，別開臉不想搭理兩人，誰知扭頭看到了那邊正在給花滿樓夾菜的白飛飛，更是鬱結。
乾脆仔細打量著花滿樓，生得俊秀好看，又一身與世無爭的氣質，這男人的眼睛——朱七七一愣，來了精神，立刻忘了剛才還在和王憐花置氣，「喂，那個花家少爺是個瞎子吧？」
話音才落，白飛飛的眼神就變了。
掃了一眼三人，朱七七一怔，不自覺垂下眼不去看白飛飛。
「七七，不得無禮。」
「本來就是個看不見的，怎麼還不讓人說了？」朱七七小聲嘀咕，「這種事不讓人說，難道就能看見了？那不是自欺欺人嘛？」
還不等沈浪阻止朱七七往下說，就見一隻筷子飛來，抬手直接接住了筷子放在桌上，朝花滿樓和白飛飛看了一眼，帶了些歉意。
口無遮攔，真是到了這年紀還沒變，一點長進都沒有。
當年受的滴水之恩早已經還報，如今再遇上不計較快活王的事情，白飛飛自認為已經很大度，至少心胸氣量也不錯。誰知朱七七還是和從前一樣說話不討人喜，大小姐脾氣。
「七七不懂事，無意得罪。」
「不礙事，花某本也看不見。」花滿樓笑著搖頭，伸手按住白飛飛的手，「吃得差不多了吧？走吧，咱們倆回房，收拾一下待會兒去見那位朋友。」
白飛飛收起不滿，點了下頭，「恩，回房吧。」
果真是和花滿樓待在一起久了，連戾氣都被磨掉了不少。
☆、白姑娘和花公子25
回到房中，白飛飛去收拾行李，邊收拾邊打量著坐在桌旁的花滿樓。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先後身陷放江樓，暫且不說這個，便是收到陸小鳳的請柬，事態嚴重，比他們之前想的還要難辦。可花滿樓面上神情無恙，好似胸有成竹，不知心裡是不是也和麵上看著的一樣。
薛玲玲既然發了請柬，那必定是喜歡陸小鳳，可邀請他們去，就不單單是喜歡陸小鳳這麼簡單。
不得不說放江樓的人好本事，竟然在能樓蘭來去自如，又能洞悉江湖上的大小事情。居然連陸小鳳這樣江湖經驗老道的人都能上當，司空摘星也跟著被扣住，這個薛玲玲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說放江樓到底是何方神聖，連陸小鳳這樣的人也栽了跟頭，這封喜帖來得也是巧，打從我們到了這地方，怕是就被盯上了。」白飛飛把東西放在桌上，「花滿樓，這回我們去，可不輕鬆，原本還想著早些回去，可現在看，怕是不能了。」
花滿樓原本正在想這其中被漏掉的細節，卻聽白飛飛的話，忽然覺得白飛飛如今大概才算得真正的摒棄掉了心結，願意坦誠相待。
「何方神聖我不知道，可不管是龍潭虎穴，也得去，喜帖？身為多年朋友，這喜宴，怎麼也得參加吧。」
以放江樓的實力，想要把真相散佈出去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放江樓沒有選擇這麼做，那就意味著放江樓肯定也還沒查到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
可有一點，名門正派弟子失蹤的事情的確是和放江樓有關。
「你在擔心我們去了，回不來？」
「連放江樓都查不到這回失蹤案的線索，那看來，幕後主使比我們想的要狡猾，藏得很深。」這件事情，許是真的有些複雜了。
而放江樓不過是一個餌，牽扯出來的事情，比放江樓一事要難處理得多。
白飛飛抬眼看著花滿樓，臉上閃過一抹笑，卻又覺得如今的花滿樓有些不同，「此事暫且不談，我們去了，能救陸小鳳，全身而退之餘還能知道正派弟子失蹤一事是否真的是放江樓所為。」
「飛飛。」
「恩？」
「待此事了結，你和我回金陵吧。」花滿樓起身，就那樣站在那裡，語氣認真，神情坦蕩。他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也明白白飛飛如今可能不接受他的心意，但他從來不會隱瞞自己的心思，更不會曖昧不清的相處。
正盯著杯子裡的水瞧，白飛飛乍一聽見這句話，愣住，完全忘了手裡正拿著一根筷子在點水。待她看到花滿樓起身站在面前，一臉認真的模樣，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
回金陵？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若是不知道，那當真是傻了些。
不過，若是怕了，倒也不是她了。
思考片刻，白飛飛抬起頭，笑得眉目彎彎，「行，不就是金陵，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去不得，你說去，我自然和你去一趟，當作是去瞧瞧秦淮河畔的熱鬧也好。」
「飛飛——」
「怎麼總是叫我，我不在這裡嗎？」白飛飛嗔道，「花公子，你可別糾結於此，等此事了結，那自然是你說去金陵便去金陵，你怎麼忘了，飛飛如今在世上無依無靠，身無分文，也還未有個謀生的活計，只能暫時借住在百花樓，你這主人去了金陵，我這客人哪有不跟著去的道理。」
聞言花滿樓不禁勾起唇角，有無奈，更多則是高興。
白飛飛能說出這些話，已經是鬆口了。
「那就有勞白姑娘陪我前去金陵，辛苦白姑娘這一路照顧我這個瞎子了。」花滿樓彎腰作揖拱手，眉目含笑，「往後我們也只能同去同歸。」
「……同去同歸？」
「恩。」
心裡一直壓著的那顆種子終於一點點掙破重重枷鎖，冒了個新芽，讓白飛飛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她還活著，而且見著了比從前更多的人和事，也遇上了一個有耐心侍弄花草的人，似乎，並無什麼理由再去回顧從前。
展顏一笑，拿著行李，「那走吧，別忘了，這裡去樓蘭可也要不少時間，你還有一位朋友要拜訪。」
龍門客棧這地方，再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過如今要走，怕也不能走得清淨，尤其是白飛飛見著那三人明顯等她的時候，只剩下無奈。
「三位可還有什麼事？我們有事要離開了。」
「兩位要去什麼地方？」
「拜見一位朋友。」花滿樓聽出聲音是沈浪的，笑著替白飛飛解圍，「原本也是要去的，不過昨日收到請柬，只好提前一日去，不知沈大俠可是還有什麼話要說？」
沈浪眼中閃過一抹賞識，他們遠赴海外後便很少再回中原，雖有王憐花此人消息靈通，可也比不得身在中原參與其中來得瞭解。江南花家的事情他自是知道一些，江湖上新人舊人往復來回，江湖麼，就是這樣，有人離開就會有新的人來。
眼前這年輕人倒是個難得的身在江湖卻又游離在江湖外的清醒人。
「這位姑娘與我們多年前走散的朋友相像，一時情急，這兩日多有打擾，七七心直口快得罪之處，望見諒。」沈浪看向白飛飛，「白姑娘，得罪。」
白飛飛詫異抬眼看著沈浪，見他坦蕩，眼中不見半分逼迫，心中的大石放下，看了一眼身邊的花滿樓後搖搖頭，「三位不必道歉，飛飛也有無禮之處，至於你們那位朋友，世上相像之人太多，今日是我，或許改日還會再見著與她相似的人。」
「白姑娘所言，沈某記住了。」
「七童。」白飛飛嘴角掛著淺笑，不再看那三人，只是盯著花滿樓。
「三位，保重。」
花滿樓拱手示意，同白飛飛並肩離開。
朱七七有些不解，可是又看不明白這到底是不是白飛飛，看模樣那的確就是白飛飛，可看性情又不像是，從前白飛飛哪裡會和他們廢話，心中不高興，就時時刻刻算計著怎麼要他們的命。
狐疑的看了眼兩人遠走的背影，「你們說，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白飛飛？」
「誰知道。」
「王憐花，我覺得你真的一點也不討人喜歡，難怪如今還未討著媳婦。」朱七七不滿道：「要不是你倆是姐弟，我都要以為你移情別戀喜歡她了。」
王憐花挑眉，「這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你也說我這個人做事向來放〡浪。」
朱七七惱羞成怒，沒好氣拍了一下王憐花，轉而看向沈浪，卻見沈浪若有所思，心中不悅又不好多言，乾脆拉住沈浪的手，「還留在這裡嗎？這裡可不好玩。」
「留在這裡不單單是為了她，也為了別的事情。」沈浪收回視線，握住朱七七的手，「江湖上怕是又要掀起一陣風波，中原各大門派這次怕都不能倖免。」
「什麼？」
「……有人想，改寫江湖。」
王憐花眉頭一緊，不知怎麼的往外追去，卻只能見到策馬離開的背影，不由失落。說起來，對這個姐姐他心底是有幾分愧疚。
從前在一起合作時，他兩面三刀，一方和沈浪為伍，成了朋友，一面又因為心系朱七七而處處和幽靈宮作對。這十年裡他想了不少，終於理解為何白飛飛從不願意多看他一眼，只是因為，他和別人一樣，打從心裡便不在乎她。
不過，不管還是不是，看著一模一樣的臉，到底是能寬慰一些。
「你到底要去見一個什麼樣的朋友？想不到你住在江南還在西北這地方有朋友。」白飛飛有些好奇，怎麼花滿樓的朋友遍佈天下，難道從前花滿樓都不在百花樓的嗎？
花滿樓一聽，禁不住笑，「從前我的確是很少在花滿樓，一年也不過三五個月在，其餘時候都在外面遊歷，遇上你的那天，我也恰好才回來。」
「從哪？」
「山西，才剛送走陸小鳳，回來就碰上你暈倒在門口。」花滿樓算了算，兩人相識也有三個多月，而白飛飛到現在才算是對他徹底放下了一切顧慮。
「你不好奇嗎？沈浪他們的話，你不在意？」
從未想過會是白飛飛主動提到這件事，不由詫異。這兩日來，花滿樓隻字未提這件事，只是不想好不容易從過去掙扎出來的白飛飛又被困住。
光憑著想像，也能知道白飛飛是個讓人心疼的姑娘。
本該有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卻從一開始就摔進了深淵，從未見識過人間的美好。花滿樓不想要讓一身傷痕的白飛飛再回到過去，更不想有人揭開她的傷口。
太殘忍。
「你就是你，難道現在的你是裝出來的嗎？」
「瞎說什麼，在你面前裝模作樣，我是自討苦吃。」白飛飛撇嘴，不得不承認，她打不過花滿樓，還……說不過花滿樓。
如此一想，又覺得心裡堵得慌。
不過——
虧得有一張還能騙人同情，惹人憐惜的皮囊，倒也和花滿樓……有幾分般配。
☆、白姑娘和花公子26（倒v開始）
一座老舊的院子, 是西北常見的土房，多是黃土和雜草捏成的土磚蓋的, 避寒擋風, 而且很堅韌, 牆頭不容易斷裂。
騎馬趕了一個時辰的白飛飛花滿樓翻身下馬, 白飛飛牽著馬繩，往身邊看了一眼，花滿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眉頭皺著。
難道是人不在這裡還是出什麼事了？
「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白飛飛忍不住問，「難道是你那個朋友不在這裡了嗎？要是不在，可能是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來得不是時候，人家先一步走了。
花滿樓點點頭，「他不在了，應該是有人來過了, 但不知道是什麼人, 可空氣裡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 我猜想是放江樓的人。」
放江樓？憑著香味就能斷定嗎？
白飛飛忽然意識到什麼，盯著花滿樓，「難道放江樓裡都是女人？可做情報的, 如果是女子的話，應該不如男人來得方便。」
「不, 但放江樓裡地位高的，都是女子。」
原來是這樣，可這香味花滿樓是怎麼知道的？白飛飛心裡嘀咕, 臉上倒是不見別的表情，「你這鼻子倒是厲害，連著味道都能聞到，我也算是……嗅覺靈敏，而且女子體香，你能聞出來，真厲害。」
花滿樓原本正在琢磨薛玲玲什麼本事，能把這三人扣住，薛玲玲就算是隻手遮天，也未免太過於奇怪。
誰知白飛飛忽然來了這麼一句，禁不住失笑，「恩，我天生嗅覺靈敏，而且也常常分辨這些女子體香。」
「你——！」
白飛飛本來就有些氣惱，一聽這話乾脆不說話了，別開臉，「花公子出身富貴，見慣風月也正常，男人不就美色於前難有能拒絕的。」
男人，都一個樣！
就是一樣的，真的是，根本不該有所期待。
「生氣了？」
「誰說的，我只是在想，薛玲玲到底什麼本事能接連帶走你的三個朋友，樓蘭有這樣一股勢力，也難怪中原門派這麼忌憚，想要借機除掉放江樓。」有這樣一股勢力在，那些做過虧心事的人怎麼能安心睡覺，怕是夜裡都要做噩夢。
江湖人最忌諱的就是把柄被人捏著，有把柄在別人手裡意味著命被人捏住。
誰願意喉嚨被人捏著。
「不管是何方神聖，你我都不能不管，我們先住下，明天一早赴宴。」花滿樓拍了拍馬脖子，「飛飛？」
「恩，我在呢。」白飛飛應了一聲，「我和你一塊，把事情調查清楚，但這屋子主人不在，我們貿然進去行嗎？」
這也算是私闖民宅，讓人知道難免有些奇怪。
兩個人闖別人家裡算怎麼回事。
「不礙事，尋常我們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他常常不在，來了自己住就是，不必在意。」花滿樓熟門熟路把馬牽到旁邊拴著，「你先進屋，晚上…也不知道有什麼吃的，他離開應該有三五日了。」
「這麼早？」
這麼早失蹤，那他們來這裡只有闖空門了，根本不可能有別的可能。花滿樓怕是也沒料到三個朋友全都被扣住，這件事，太詭異了。
不行，這樣下去，太危險了。
白飛飛擔心的看了一眼花滿樓，見他神色自若，不由歎氣，她和花滿樓到底不是一樣的人，可忽然覺得花滿樓這樣的，的確不錯。
「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事的。」
白飛飛錯愕的看著花滿樓，又見他似乎並無別的意思，偏偏讓人覺得心安的笑容，跟著笑起來點點頭，「天塌下來，還有人頂著。」
天塌下來還有人頂著，怕什麼。
瞥一眼面前的人，白飛飛走到屋裡，看了一眼屋裡的陳設，愣了一下。這地方還真的有些潦倒，也不知道住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花滿樓不說，她也不想問，反正花滿樓的朋友都不能用常理去想，至少不能用她以前的思考方式去想。
這群人，可沒一個一樣的，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摩。
「這什麼都沒有，咱們在這裡晚上——他有自己的菜園子嗎？」白飛飛聽到門口的動靜轉身看著進來的花滿樓，「咱麼晚上吃什麼？」
這可什麼都沒有，總不能什麼都不吃吧？
花滿樓挑眉，打開扇子，「後面有菜園，我和你一起去，不過這事，的麻煩你了。」
他雖有聞聲辨位的本事，可做飯摘菜這件事，力不從心，即使想，那也不可能做到了，更何況，他出門在外也遇不上這樣的機會。
聞言白飛飛怔住，抱著胳膊，第一次有種自己徹底摒棄了從前的生活，從骨子裡換了個人。
因為，她發現了除了仇恨外，這世上還有太多的東西值得她去瞭解，感情也不只有報復、強求。
求而不得，鬱鬱而終。
足以相見如果她不遇上花滿樓，或許真的就抱著恨意死在那黃沙裡。
背著手，白飛飛歪著頭看花滿樓，「花滿樓，那我做了飯，要是難吃，你也得吃下去，不然，我就不做了。」
「恩？」
「因為，能讓我做飯的人，你還是第一個。」白飛飛挑眉，「你若是覺得難吃，那往後，還是讓花蕊來做。」
花滿樓會意一笑，「那就有勞姑娘了。」
白飛飛撲哧一笑，搖搖頭。怎麼這性子越發不像是自己，可又覺得本該是自己，若是沒有那麼些仇恨，她本也就是該這樣的。
「那我去菜園看看，你在這裡查查可有什麼線索。」白飛飛見花滿樓點頭，轉身房子後面走去。
朱亭竟然失蹤了，自打上回見過面後，就有一年未有聯繫，想不到薛玲玲竟然能查到這裡來，果真厲害。
這個薛玲玲什麼來頭，連花家也查不到什麼，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全然沒有線索和背景。
花滿樓心裡有疑，但如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真相查明的時候怕是才能明白這其中的玄機。
「啊！」
後面忽然傳來一聲驚呼，花滿樓一驚，等回過神來已經施展輕功到了後院。
☆、白姑娘和花公子27
「飛飛？」
白飛飛靠在那兒, 手裡捏著一條蛇，氣急瞪著那條一身花色的蛇。一條蛇也欺負到她頭上了, 真不知死活。
了
本想直接掐斷了骨頭扔到旁邊去, 誰知剛才的聲音把花滿樓引來了, 只好先看向花滿樓, 「一條蛇，忽然竄出來沒防備，不過，看著沒毒，晚上你要吃蛇肉嗎？」
虛驚一場。
花滿樓還以為是放江樓的人還在周圍埋伏，竟然是一條蛇，不過，白飛飛竟然會被一條蛇嚇到，有點意外。
「你怕蛇？」
「誰說我怕了, 根本不怕好嗎？不過……一條蛇忽然從菜地裡冒出頭, 任誰都會被嚇著吧。」白飛飛撇嘴, 不願意示弱，何況她本來也不怕。
幽靈宮裡什麼沒見過，蛇這種東西她還養過。
無所謂的挑眉, 把蛇扔出牆外，「算了, 蛇肉我也不會弄，我……還是炒些菜比較好，這地裡東西還不少, 他一個人住嗎？」
「不少時候是一個人。」
「你的這群朋友裡有成家的嗎？」白飛飛彎腰摘菜，一邊選一邊問，「難道都和陸小鳳一樣？」
花滿樓放下心，知道剛才是他太擔心，想了一下便留在這裡陪白飛飛說話，「山西那位朋友已經成家了，夫人姓孫。」
孫？白飛飛眨眼，「可我連你那位朋友姓什麼都不知道。」
「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
白飛飛點頭，看了一眼菜籃子裡的菜，心想差不多，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而且明天一早就要去放江樓，這些東西等到他們回來肯定壞了。
提著籃子走到花滿樓旁邊，「走了，回去了。」
「夠了嗎？」
「我可吃不了多少，姑娘家，總是吃得少一些，不然身材豐腴一些也要讓人詬病。」白飛飛自顧自道，「要是我是個胖子，那怎麼辦？」
花滿樓失笑，「我看不見，何況我就算是看見了，也並不會有什麼，世上的人千萬，好看的人更是不少，可和你一樣的，便只獨一份了。」
獨一份？
這話她喜歡聽，因為從花滿樓嘴裡說出來並不顯得恭維、敷衍，這種話，換上個人說，那就不同了。
「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
「是嗎？」
花滿樓從白飛飛這裡不止一次聽到了這個評價，真有些意外，至少，他很少從朋友嘴裡聽到這詞。
和陸小鳳比起來，他應該算是『無趣』才對。
回到前院，白飛飛打了水，在屋裡翻找了一下才找到圍裙戴著。明日要去赴宴，雖然帶了換洗的衣服，可怎麼看帶來的那一套衣服也不適合參加別人婚宴。
「你什麼時候學的這些？」
「恩？我也忘了，好像就這麼不知不覺會了，這種事，似乎不需要怎麼學習，自然而然就會了。」白飛飛禁不住笑，「怎麼了？我會這些很奇怪嗎？」
花滿樓搖頭，「需要我做什麼嗎？」
「你陪我說會兒話，這灶台小得很，兩個人錯不開身。」白飛飛挽著袖子，思考了一下，「你說，薛玲玲是真的喜歡陸小鳳還是報復他？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把這件事當成這樣的籌碼。」
用來引誘他們入局的籌碼，這根本不值得。
不過要是薛玲玲真這麼做了，那也不奇怪，畢竟這樣一個人，能做出這樣的事，一點也不奇怪。
「所以我們才要去一探究竟，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絕對不能讓她危及江湖，毀了自己。」花滿樓搖頭，「這種事，我們是說了都不算數，只能證據來說話。」
只有證據，才能把一切都說明白。
白飛飛愣了一下，望著花滿樓，「你不認為這個事情是薛玲玲自作自受嗎？她引起的，應該會認為是自作自受的吧。」
「人活著有許多的事情，自然也會有許多無可奈何，能回頭時，及時回頭倒也不晚，不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倒不贊同。」
「恩？」
「成佛……有的人做了一百件好事做錯了一件事便是人人得而誅之，已手握屠刀的人如何能成佛。」花滿樓倚在那裡，說出這話的時候若有所思，「飛飛，幸好。」
幸好？幸好什麼？
白飛飛不解，可見花滿樓又沒有解釋的打算，只好自己在心裡琢磨這句話的意思。
這……怎麼就幸好了。
直到晚飯後，白飛飛拿著一根木棍撥著火盆裡的木柴，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的花滿樓。
大漠晝夜完全不同，夜裡有的地方冷得徹骨，就跟臘月的天一樣，呼出的氣都泛著白毛。
不生火怕是挨不過去。
「想什麼？」
「七童，我——」
話才開了頭，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花滿樓和白飛飛一愣——這個時候誰還會來這裡，而且居然還能找到這裡來。
白飛飛眼神一變，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悄悄拿起了一旁的劍，瞄一眼花滿樓，見他握緊了手裡的扇子，暗暗松了口氣。
「誰？」
「……白姑娘，是在下。」
熟悉的聲音讓白飛飛怔忪，不知該不該應聲。怎麼會是他，他難道一路跟著來這裡？不可能不可能。
花滿樓卻比白飛飛鎮定，收回了戒備，走上前拉開門，「沈大俠，進來吧。」
沈浪身上穿著一件暗色斗篷，款式簡單卻透著貴氣，朝著花滿樓拱手抱拳，「多謝。」
「客氣，進來說話。」
花滿樓側身讓開，「飛飛，是沈大俠，應該是有什麼事才路過這裡碰巧遇上。」
白飛飛回過神，起身看著沈浪，「沈大俠。」
看見這張臉，沈浪依舊是會陷入從前記憶裡，不為別的，只因為當年分別時，白飛飛著實……不讓人省心。
他向來喜歡交朋友，可唯獨白飛飛卻做不成朋友，因為她不僅是女子，更是和王憐花不一樣的人。
「白姑娘。」
「我先去收拾床鋪，你們聊。」白飛飛點了下頭便轉身離開，掀了簾子走到後屋去。
還是莫要見著為好，免得她忍不住想要給沈浪一劍，了了從前恩怨，也斷了從前情仇。
☆、白姑娘和花公子28
a白飛飛覺得,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恨不得失憶了，真正變成了一個柔弱需要人保護的人。
這樣的話, 就不用面對從前的事, 更不需要去思考怎麼樣才能扮演好現在的自己。
鋪床用不了多少時間, 可現在有一個急需要解決的問題, 她一個姑娘和兩個男人呆在一起也就算了，可這屋子裡也就一張床，夜裡怎麼休息？
被褥也不夠，總不能都不睡了吧。
「飛飛？」
門口傳來花滿樓的聲音，白飛飛轉身看去，見花滿樓站在那裡，愣了一下。
這怎麼回事？
「你怎麼進來了？他不是在外面嗎？」白飛飛盯著花滿樓，把枕頭放好，「他這個時候應該也不會走了, 這麼晚了, 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花滿樓放下簾子進了屋, 白飛飛聽到簾子外傳來清晰的聲音，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
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這個時候大抵只有唏噓。這種事, 好像也沒有別的處理辦法。
沈浪認定了她的身份，那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她早就說過, 沈浪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太過仁義，所以才會招來那麼多的麻煩。
能讓死心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他知道, 她過得不錯。
「外面冷，待會兒你睡哪？和他坐著到天亮嗎？」白飛飛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提花滿樓拂去衣服上的碎屑，動作自然。
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承認，花滿樓這個人已經住在她心裡。
相識三個多月來，花滿樓似乎從未讓她真的生氣過，更別說，有過其餘的想法。
這樣的人，既不會過分自信又不會謙虛得過分，處處恰到好處，全然不會因為他覺得為難。
「金陵好玩嗎？」
「去過的人，大多都想再去。」花滿樓面上笑容似帶著從未有過的人快意，看著他，就能感覺到什麼是活在這世上該追求的。
白飛飛禁不住笑起來，望著眼前的人，「那你還是陪著他圍爐夜話，我先睡去了，不然明日怕是無暇顧及別的事。」
花滿樓禁不住笑，點點頭，「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明天他總不會還和我們同路了。」
同行？這可和她無關，就算是同行，她也還是這個樣子，更何況，有花滿樓在。
有花滿樓在，沈浪再如何，倒也不會失了風度。沈浪之所以能成為大俠，就是因為他的仁義和俠義，不僅僅是武功高。
有些東西，比心地善良更重要，所謂江湖道義，並無幾個人能像是沈浪那樣做到。
要是以沈浪為標準，江湖上不少正派都算不得正派了。
「那你歇著，我出去了。」
「恩。若是真的聊不來，你就裝睡，他肯定不會再和你說話的。」白飛飛發覺她現在真的不同，也忽然意識到了，她和那些人隔了十年。
對她來說是三個月，可對他們來說，那已經不同了。
「好。」
「想不到花公子也會聽我這樣的小把戲，看來你和我待在一起久了，也沒那麼正派了。」白飛飛說完走到床邊坐著，「去吧，我可沒那麼多話。」
花滿樓覺得白飛飛的任性妄為完全不會惹人生厭，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掀開簾子走到外面，花滿樓聽見倒水的聲音愣了愣，走到椅子旁坐下，「沈兄可還習慣？」
「一杯熱茶已經解了沈某的困窘，哪裡還有別的要求。」沈浪不經意般看了眼布簾，「白姑娘歇了？」
「夜裡大漠天寒，她體質一直比常人弱些，坐在這裡倒也不便，便早些歇下了。」花滿樓點頭，「沈夫人和那位王公子呢？未和你一道？」
沈浪一笑，「七七性子倔又任性，早上和我鬧脾氣就拉著王兄走了，還下了藥，這才追著他們留下的痕跡到這裡。」
「沈兄和沈夫人倒是令人羡慕。」花滿樓聽得出，沈浪對結髮妻子的感情不一般。
看來先前他對沈浪的一些看法是有誤會，沈浪此人怎麼也不像是三心二意。
想明白了這件事，花滿樓笑了一下，「這屋裡還有酒，不易醉還能暖身，沈兄可有興趣？」
「有酒不喝，怕是拂了美意，這酒，應當喝。」沈浪從來是個痛快的人，更何況好友還曾是快活王座下的酒使熊貓兒。
盯著花滿樓去拿酒的背影，沈浪忽然覺得如今江湖還和以前一樣熱鬧，人也一樣有趣。
這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武林高手，最不缺的，自然也是能人。
「你們來這裡是為了尋人？」
「沈兄好眼力。」
「這裡並非你們的住處，你們顯然來此是為了打聽消息，主人家不見了，怕是被牽連了。」沈浪到也不謙虛。
此事，花滿樓也未曾想瞞著。
何況能出現在這裡的江湖人士，怕是沒幾個是來這裡看大漠風光的。
倒滿酒，花滿樓拿著火鉗子挑了一下盆裡的柴炭，「一位多年的好友在這裡遇上些麻煩，這回來的確是為了這事。」
「那看來是不小的麻煩，我離開中原多年，再回來便是聽聞了一些事。」
「那看來，是同一件事，連小李飛刀也出現在這裡，這龍門一下熱鬧了。」
「李尋歡？」
花滿樓聽出沈浪話裡的驚訝，「難道沈兄認識？」
沈浪搖頭，「倒也認識，但王兄和他認識多年。我們離開時，他還有意辭別。」
腦中的線索連成一串，花滿樓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這件事牽扯不小，一旦背後的真相被挖掘出來，江湖還不知成什麼樣。
喝了一口酒，花滿樓搖頭，「我剛答應了飛飛，此事了結就回金陵，家父也念叨著。」
沈浪愣了愣，「花兄好福氣。」
「你不也是？」
屋內的白飛飛迷迷糊糊就聽到這句，心中埋汰著，還想腹誹，卻抵不過湧上來困意。
好困。
☆、白姑娘和花公子29
外面傳來的聲音吵醒還在睡的白飛飛, 刀劍碰撞的聲音讓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可千萬別出事，該不會是放江樓的想要連他們倆也一併捉去了。太不厚道, 接了請柬, 還怕他們不去嗎？
如果是放江樓, 花滿樓……
「七童！」
白飛飛掀開布簾, 剛喊了一句，就見花滿樓和沈浪站在那裡，腳邊有兩具屍體，愣了愣，視線在兩人身上是那個來回，最後落在花滿樓身上，走了過去。
人不是花滿樓下的手，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花滿樓從不會下殺手，不輕易殺人。
「放江樓的？」
「不是。」
不是？白飛飛眼神變了變, 看向面前的人, 皺眉道：「那看來, 咱們回金陵的時間得緩緩了。」
不是放江樓的人，那就是有人還在想著攪渾水，這江湖還真是時時刻刻都這樣熱鬧。
沈浪看了他們一眼, 蹲下來翻查了一下兩具屍體上有什麼可以的線索，畢竟這個時候, 有人想要滅口，還不是放江樓的人，那目的就很明確。
不想要花滿樓他們活著到放江樓, 見到薛玲玲，也就是，這個人不想他們知道真相。
「沈兄有什麼發現？」
「很乾淨。」
很乾淨，那看來是什麼線索都沒有了。花滿樓輕輕拍了下白飛飛的手背，點點頭，「沈兄來此不僅是為了追沈夫人，還是為了江湖近日傳言來的吧？」
沈浪站起來，拍了拍手，「瞞不過你，的確是，但也只是收到了求救信，我多年在海外，能知道我回來還能把求救信送到我手上，來人一定是個消息靈通的人，還不僅僅是消息靈通這麼簡單了。」
白飛飛站在一旁，對放江樓並無別的猜想，但是對這位幕後主使，想要改寫江湖的人很好奇。
這種人太常見，甚至可以說，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這種『義氣之士』，可時局穩定，不是輕易能推翻的。
「那我們走吧。」白飛飛見兩人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樓蘭一定要去。」
不去，在這裡怕是沒有什麼線索。
一招不成，肯定還會有下招，現在他們的處境不見得比失蹤的陸小鳳三人要好，好歹那些人在放江樓，薛玲玲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事情來，因為不管是做什麼，都會算在她頭上。
說不定薛玲玲比他們還要新飯圈，指不定這個時候正在到處找人，那些假扮放江樓的人。
這群人不用他們出手，薛玲玲也會往下查。
「恩，先出發，不然我們怕是要錯過薛樓主的喜宴，接了喜帖不去，倒是不好。」花滿樓虛摟著白飛飛往外走，「沈兄。」
「我自有別的法子去查，樓蘭不能同行，但宴會上怕是還能碰著。」沈浪笑了笑，「七七和王憐花在一起，放心不下。」
「沈夫人和王公子一起，該不會出事。不過尋著也好。」花滿樓說完，直接握住白飛飛的手，「沈兄和我們不同路，我們送他一程。」
白飛飛眼裡閃過驚訝，但又覺得再正常不過，花滿樓這樣的人，哪裡會和別人結怨。
可見著沈浪，她實在不能尋常心，就像是沈浪對她不能尋常心，因為，那是秘密。
連她都不願意去面對的一件事情，完全不想再被提起。
「恩。」垂首不語，輕聲答應了一句。
花滿樓笑笑，「飛飛性格如此，沈兄莫要見怪，她並無別的意思也不是有意。」
「多慮了，白姑娘——有你這樣的人護著，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怎麼可能會有別的事。
沈浪看著白飛飛，見她的態度，頓時笑了搖頭，「那沈某先告辭了，後會有期。」
白飛飛點頭，花滿樓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沈兄一路保重。」
大漠樓蘭可不是兒戲，這裡不知道是多少英雄的埋骨之地，留在這裡的，要麼活得久，要麼就在等死。
想想中原地區富饒，哪裡像是這等地方，可也有人獨獨喜歡大漠的廣袤。
「人走了，我們也上路吧。」
聞言白飛飛一笑，盯著花滿樓，「你怎麼知道放江樓不會做這樣的事，或許是□□呢？」
「也許，但沈浪此人不會判斷有誤，他雖然遠走多年，但那些說書的，江湖上的事蹟口耳相傳，多少知道些，更何況……他的事蹟江湖怕沒有幾個人不知道。」花滿樓說完眼睛動了下，「飛飛，回金陵的話，你想做些什麼嗎？」
「啊？」
「回去後，我帶你去見我那個才三歲的侄子，其餘兄長都不在金陵常住，自己有三哥久住金陵。」
見兄長？居然有一種趕著上架的感覺。怕見侄子是假，去見花家人才是真。
鬆開花滿樓的手往旁邊去，拍了拍馬脖子，「等回去再說，我還有許多事都沒見過，想要去看看。」
盯著花滿樓，俐落翻身上馬，「走了，再不走喜宴趕不上，陸小鳳可別真的成了只不能動的鳳凰，我還沒見過他。」
她還有一筆賬要和陸小鳳好好算算，那字條，哼！放江樓的薛玲玲，也算替她報仇了。
聽出語氣裡的笑意，花滿樓搖搖頭——這回陸小鳳還真有可能第一次在不是紅顏知己的人手裡栽個跟頭。
白飛飛可不是別人，連他也有好幾次被戲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馬，走了。」
「恩。」
花滿樓翻身上馬，誰知才剛上馬，只覺整個人往下掉，眉頭皺起意識到事情不對，立刻借力施展輕功往旁邊飛去。
好端端的，馬怎麼一下沒氣了。
「你沒事吧？！」
白飛飛手抓著繩子，快要捏斷了手裡的馬繩，若不是知道花滿樓一身輕功，這時候鐵定飛身出去了。
「還好，但馬居然沒氣，現在……」
「上來。」
「恩？」花滿樓愣了下，顯然沒反應過來。
白飛飛又氣又笑，只好清了清嗓子，「我的馬不是還好著嗎？我們倆騎一匹馬過去，應該可以。」
花滿樓略一想，點點頭便翻身坐在白飛飛身後。一手拉著馬繩。
再不去，真來不及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0
風沙吹在臉上的滋味, 大概就是隔著一層面巾也還能感覺到沙粒在皮膚上擦過，甚至是眼睛都快睜不開。
白飛飛本以為這回來總不會再有錯, 誰知道才一進古城附近便開始頭疼欲裂, 要不是有花滿樓扶著怕直接從馬上摔下來。
「怎麼會忽然頭疼？」
白飛飛也不知道怎麼會忽然頭疼, 可這會兒的確是頭疼得不行, 像是要裂開了一樣。
不對勁，這到底怎麼回事？白飛飛看一眼花滿樓，見他一臉擔心，強忍著不舒服搖了搖頭。
「不礙事，可能昨夜冷風吹了，所以才這樣，應該不礙事。」這應該不是什麼要緊事，頂多和她無緣無故來了這裡有關。
「要是路上還有不舒服記得說。」
「恩。」
抬眼看向遠處，盯著那座被風沙掩去了大半的古城, 「放江樓在這裡, 水源難道是從羅泊河那裡來的？可是水源早就因為堵塞分流, 怎麼可能還能維持？」
這地方她從前來過，這裡根本找不到水源，全靠運氣和常年在這裡生活的人憑著經驗才有可能尋找到水源。
這裡可是連沈浪都認栽的地方, 怎麼可能會有水源養活放江樓的一群人。
「這件事，怕是只有我們到了那裡才知道。」花滿樓搖搖頭, 「這裡風大，可能地下有暗河，水源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白飛飛點頭，我們往西走，再過去就是了，我想既然薛玲玲請了我們，那必定會派人在古城處等我們。」
他們不去，這場戲可就沒意思了。
盯著風沙往裡走，到了古城外，白飛飛示意花滿樓下馬，牽著馬往裡走，這地方只能牽馬步行。
「陸小鳳喜歡美人？」
「應該是吸引同樣的人。」花滿樓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等的人應該到了。」
「誰？」
「自然是能帶我們去見薛玲玲這個奇女子的人。」
話音才落就見兩個女子步態輕盈走了過來，笑著問，「是花公子和白姑娘吧？我家樓主有請，怕兩位貴客迷路，特意差我們二人前來迎接，二位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耽誤，請隨我們來。」
白飛飛盯著眼前的人，只覺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這難道不是她身邊從前的下屬？怎麼會不記得她？就算是隔了些年，但從前相處的時間怕是也有近二十年，如何會不認得。
那個薛玲玲到底是什麼人！
眼裡閃過一絲殺氣，白飛飛垂眸不語，心裡飛快閃過許多念頭。
薛玲玲，她能確定她不認識這個人，但能讓幽靈宮的人為我她所用，看來並不簡單。
「飛飛？」
「啊？怎麼了？」白飛飛回過神，盯著花滿樓，「剛才想一點事，我們走吧。」
花滿樓知道白飛飛心裡有事，便也不問，只是點了點頭。
放江樓，神秘的情報組織，江湖上無數人想要知道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次有機會的話，還不知道下一次是在什麼時候，至少不會是在這個時間。
白飛飛看了一眼面前四層高的閣樓，笑了笑問，「這就是放江樓？」
「白姑娘，前面就是，樓主在這裡修建這棟樓時花費了不少力氣，不過幸好，水源充足，否則，工匠們怕是連這裡都進不了。」
之前說話的女子回了白飛飛的話，讓白飛飛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分明是自己以前的下屬，現在卻叫著別人的是主人，甚至不認識她。放江樓的來歷太奇怪了，這裡以前是個什麼地方？這裡可是快活王當年逍遙的地方，她對這裡太熟悉了。
薛玲玲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在這裡成立了一個放江樓。
真有意思。
「白姑娘似乎對這裡有別的想法？怎麼了？難道是我們剛才招待不周？」
「不是，有勞前面帶路。」
白飛飛伸手拉住花滿樓的衣服，又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現在不是什麼好機會，至少就目前看來，並不是一個說話的時機。
花滿樓察覺到白飛飛的不對勁，放慢了步子，「怎麼了？」
「不是說話的地方，不過我想，這裡大概我閉著眼睛也能尋到出口。」白飛飛失笑，「到時候真被困在這裡了，也不至於餓死。」
這句話讓花滿樓心中一喜，他明白，白飛飛這已經是在和自己坦白了。
嘴角牽出一抹笑，「放心，我和你在一起，被困住了也能有法子出去。」
「恩。」
兩人跟著那兩名女子往外面走，走到樓下時，就見到紅綢掛滿了一樓，喜字貼得到處都是，甚至連一般使喚的下人都換上了紅色的衣服。
還真喜慶。
「到了，陸公子在樓上等你們。」
「陸小鳳？」
「恩。」
花滿樓點頭，握住白飛飛的手邊往樓上走，還不等他邁出兩步，白飛飛已經反握住他的手往裡走，「我覺得這裡有些奇怪，看著喜慶是喜慶，可剛才我卻看到了棺材。」
棺材？
花滿樓微微驚訝，不知道薛玲玲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輕聲道，「不管她在算計什麼，我們小心總是沒錯。」
「那些失蹤的名門正派弟子呢？」
「若是沒了性命，也怪不得我們。」花滿樓搖頭，」先見到陸小鳳陸小鳳他們再說，他們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
白飛飛點頭，心裡壓著的事一點點冒上來，完全控制不住，只得掐了一下手心提醒自己現在的處境。
不管這個放江樓幕後的人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何她一個和陸小鳳無關的人也被邀請，這顯然是……有意為之。
否則花滿樓一個人來就是，何必還要她跟著。
到了二樓，白飛飛和花滿樓跟著下人的指示不怎麼費勁就到了陸小鳳他們被扣著的房門外。
才一推開門，就聽得一枚暗器擦著耳朵邊過去，白飛飛揚手便取下發間的玉簪打了出去，完全沒留意到花滿樓臉上閃過的無奈。
「還真是你們，我們以為是那女人又在玩什麼把戲，不過——白姑娘，不得不說，你和那位樓主有幾分相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低沉的男聲傳來，白飛飛順著看去，見那人把玩著自己剛打出去的玉簪，有些不高興。
回頭看了眼門口的暗器，倒不是什麼古怪的，不過是一枚石子罷了。
花滿樓走進房裡，在一邊坐下，「他們沒和你在一個房間嗎？」
「我是新郎官，怎麼會和他們一個房間。」陸小鳳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說別的，讓人分辨不清，還以為他很樂意。
陸小鳳把玉簪遞給花滿樓，眼底閃過一抹促狹，「花胸前，這回我可是真的要靠著你了，你看，我現在也只有靈犀一指管用。」
「你內力被鎖了？」
內力盡失，陸小鳳現在怕是除了保命的能耐外，沒什麼別的用處。什麼人能讓陸小鳳吃這樣的虧，薛玲玲？不像是。
從前那些女人，陸小鳳儘管也曾離開或是別的，但也從未有人對他下手，頂多是使些小法子把人留在身邊。
「不是薛玲玲？」
「她只是被推出來的人罷了，哪裡那麼厲害。」陸小鳳倒不怎麼低落，看了一眼面前的花滿樓又看看白飛飛，「白姑娘，我說了，你和那個薛姑娘有幾分相似。」
「那又如何？」
白飛飛這才走上前來坐下，「難不成你以為我有□□之術，還能從江南到這裡來和你作對？」
「那你可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姐妹？」
姐妹？流落在外？
白飛飛忽然覺得好笑。
王憐花算得她弟弟，朱七七也勉強算得她妹妹，可怎麼看流落在外的也是她。不過快活王那樣的人，在外還有風流債一點也不奇怪。
「沒有。」
陸小鳳見白飛飛臉色，摸了摸鼻尖看向花滿樓——花滿樓什麼時候喜歡這樣的女子了？一看就是個厲害的角色，得罪不得。
難怪司空摘星說，花滿樓以後的妻子是個惹不得的。
「陸小鳳，你見到司空摘星和朱亭了嗎？」
「在地下室關著，被抓來的時候我見了一面。」陸小鳳搖頭，「薛玲玲只是一個傀儡，幕後的人到現在我也沒頭緒，但有一點，是個女人，還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大概對男人很痛很，至於為什麼要薛玲玲和我成親，我就不知道了。」
「薛玲玲難道就任由別人安排嗎？」花滿樓覺得有些奇怪，如果薛玲玲真的只是傀儡，那麼不管是怎麼看，都不可能有江湖上那些傳言。
總不至於這些年的傳言都是假的。
看了一眼花滿樓，白飛飛低聲道，「成親倒不是在勉強薛玲玲，她的確喜歡你，否則不可能這樣做，但她救不了你，更救不了你的朋友。」
「什麼意思？」
白飛飛失笑，「女人折磨男人的法子多得很，何必要委屈自己，這種事，應該是她願意才行。」
陸小鳳和花滿樓沉默，可又不知道能說什麼。白飛飛這話倒是讓他們明白了一點，女人的確是這個世上又美麗又帶著毒的一種存在。
不過幸好白飛飛現在並無要和他們作對的念頭。
「接下來怎麼辦？」
「你和薛玲玲成親，我們喝完喜酒就走。」
「什麼？」
陸小鳳覺得，他也不懂花滿樓了，怎麼尋了這麼一個女人，看著是漂亮，連他也要說句佳人之色，可怎麼的就說話讓人語塞。
一點兒也不像是溫柔鄉。
「白姑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真的？」
陸小鳳輕輕撫著酒杯，笑了起來，唇上的鬍子咧開，「那我就當你在開玩笑，薛樓主雖然好美貌，可惜陸小鳳天生習慣了自由，成家一事並未有過想法。」
白飛飛瞪一眼他，「陸小鳳。」
「你氣什麼？」
「我有什麼好氣？」
「你是在生氣。」
白飛飛捏著手裡的杯子，指節發白，眼看著就要把杯子扔到陸小鳳臉上。旁邊的花滿樓無奈搖頭，伸手覆在白飛飛手上，笑了一下。
這兩人的脾氣竟然不投緣，他以為白飛飛這樣的，至少會對陸小鳳好奇，即使不喜歡也不會討厭。
怎麼就要打起來了。
感覺到白飛飛身上戾氣散盡，花滿樓松了手，「陸小鳳，薛玲玲和你成親是為了救你，不過我們來了，倒不必讓她犧牲自己的清譽。」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白飛飛眼珠轉了下，狐疑地看著兩人，「你們倆在算計什麼？難道你們早就有了辦法？」
花滿樓一笑，「不是早就，是剛才。」
什麼剛才？剛才花滿樓和陸小鳳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見面才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哪裡還有時間來商量這件事。
撇撇嘴，「你們倆到底在想什麼？」
花滿樓笑笑，「朱亭在這裡，那就不可能關得住他，關不住他，那放江樓裡的任何地方他應該都瞭解清楚，至於——」
「背後那個人，今天肯定會出現。」
白飛飛把這番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尋思，忽然明白了什麼，「演一齣戲？」
「恩。」
既然不能讓薛玲玲抱有希望，更不能欠下一個人情，那就只能演一齣戲。
三個人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白飛飛捧杯喝了一口這裡的茶，清香入口，味道苦中帶甜，倒是好茶。
白飛飛發覺陸小鳳一直在看自己，頓覺得奇怪，可又沒別的想法，只好放下杯子看著他，「你有話想和我說哦哦？」
「姑娘冰雪聰明。」
「陸小鳳。」
花滿樓忍不住插了一句，生怕陸小鳳沒有分寸，待會兒惹惱了白飛飛。上回司空摘星可是差點挨了一劍，陸小鳳現在內力盡失，靠著靈犀一指能避開，可也不定。
可白飛飛的武功路數可不是尋常人能明白的，身輕如燕招式飄逸，但出劍速度很快，角度刁鑽，常常出其不意。
他和白飛飛平時也有交手，練武時，他也有失策的時候，好在他內力比白飛飛醇厚加上聽力靈敏，都能從白飛飛劍下脫身。
「好了好了，看你心疼的樣子，日後成親了，你在家裡豈不是事事都她做主，往後我們喝酒你豈不是不能盡興？」
「盡不盡興是他自己決定，和我有什麼關係？」白飛飛覺得她若是長久和陸小鳳呆在一起，肯定會折壽。
這人說話，總是能氣人。
別開臉不去看陸小鳳，「花滿樓，時間可不多，你問問你這個難交流的朋友，到底是要什麼時辰來做這件事，過了時辰，他可就留在這裡做別人的新郎了。」
花滿樓讓白飛飛這話逗得一笑，「薛玲玲什麼時辰過來？」
「快了。」
「外面的人司空會解決。」
對付高手可能司空摘星不行，可對付這些人，那就是綽綽有餘，至少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
聞言白飛飛有一種對不住薛玲玲的感覺，和她相似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快活王真的在外還有風流債？子女也不止他們。
真是個風流種。
「飛飛？」
「怎麼了？」
花滿樓搖頭，「來了。」
白飛飛臉色變了變，忽然很想看看薛玲玲和自己有多相似，能讓陸小鳳想出這個法子來。
想到什麼看向陸小鳳，「薛玲玲和我除了樣貌外性格應該並無什麼相似的，我要演戲總得有七分像才行。」
七分像，也不簡單。
「比你看著溫柔些。」
白飛飛聞言險些笑出聲，眼裡閃過狡黠，「比如這樣？」話音才落，白飛飛雙眸似霧罩著，水盈盈，眉目溫柔，只一眼就能讓人心都化了。
唇角微微的笑就像是大漠裡忽然出現的水源，讓人吃驚。
「……像，太像了。」
真的像是一個人，幾乎看不出來另外一個樣子，這完全就是薛玲玲。陸小鳳第一眼見到薛玲玲時就在想，這樣一個看著溫柔似水的姑娘怎麼可能會是擄走江湖名門弟子的人。
的確不是，但事情不是她做的也和她脫不了關係。
白飛飛眨了眨眼，又恢復了尋常的樣子，「是這個樣子就行，待會兒就不會露餡，不過陸小鳳占了我一個便宜，你往後就欠著我們一個人情。」
「嘖，花滿樓你這媳婦可了不得。」
了不得？那的確是了不得。花滿樓笑笑，他心悅的姑娘如何都是這世間難得的奇女子，更何況白飛飛是個中翹楚，更惹人憐惜。
花滿樓臉上有一絲得意，「準備一下。」
「司空帶了一個好東西，蜂鳴哨子。」
蜂鳴哨子？
陸小鳳拿了一個東西在手上，吹了一聲立刻響了，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人，「行了，等她進來就好了。」
白飛飛看一眼花滿樓，「你這個朋友還真有意思。」
敲門聲響起，花滿樓和白飛飛坐在一起，門從外面推開，一妙齡女子走了進來，白飛飛看到的第一眼就確定這個人和快活王無關。
她是得了機緣才能保持這個年紀，但眼前的女子不一樣，的的確確是個十七八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快活王的女兒。
「白姑娘，花公子。」
薛玲玲一身紅色的喜服，端著一件衣服進來，「別人來我不放心，我親自來好一些。」
很奇怪，薛玲玲對白飛飛居然一點不意外。看來，放江樓不單單是有她以前的下屬，可能還和幽靈宮有關係。
她一死，幽靈宮必定散了。
「飛飛，可以了。」
白飛飛看向花滿樓，見花滿樓轉過身來，笑了笑，「放心，到時候不還有你們在，只是我擔心一件事，能讓陸小鳳內力盡失，那我會不會也——」
如果她也遭暗算，那接下來，她也一定會遭暗算，畢竟背後那個人心思縝密，肯定不會讓這個環節出錯的。
「這個你先服下。」
花滿樓從懷裡拿出一個藥瓶遞給白飛飛，「這個不能解了陸小鳳身上的毒，但預先服下的話，一般的毒不會有效。」
「恩。」
其實白飛飛想說，她生在幽靈宮，原本一般的毒物也對她沒什麼用，不過花滿樓既然要她服下，那就有他的道理。
盯著花滿樓，「萬事小心。」
見他們點頭，就讓陸小鳳把薛玲玲搬到裡面去。陸小鳳倒是沒什麼意見，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他對薛玲玲也不是無意。
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註定陸小鳳不能為她停留。
脫下喜服，看了一眼薛玲玲裡面的衣服，眼眸一暗——這世上的癡情女子真的太多，奈何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一個能固守承諾的人。
搖搖頭，換了衣服走到外面，「你進去別人藏起來，在我們離開前都不會被發現，否則，我們全都得買在這裡，等著幾百年後別人挖出我們風乾的屍體。」
陸小鳳嘴角抽了一下，繞過白飛飛走到裡面，見到一身翠色衣裳的薛玲玲，陸小鳳站在床邊半晌才走上前，輕輕抱起薛玲玲。
果真，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過分了。
「幸好你看不見，不然你怕是要氣著。」
「為什麼？」
「上回我和沈浪在院子裡說話你知道，在門前遇上你也是特意為之，你在生氣不是嗎？」白飛飛說完輕笑一聲，「也怪不得你，全怪我自己。」
「飛飛……」
「等回了金陵，我再和你說這事，到時你就明白了。」白飛飛搖搖頭，動手給自己挽發，確定和薛玲玲一樣了後才站在那兒看也換了衣服出來的陸小鳳。
陸小鳳這人不正經歸不正經，看模樣也是個招人喜歡的，白白生了副好皮囊。
浪費。
「白姑娘，你心裡想的話一會兒可別寫在臉上，我知道你心裡就只有一個花兄，可好歹我們倆如今要演一齣戲，你也該配合些。」
「你記著，你欠花滿樓一個人情。」
「飛飛。」
花滿樓無奈喊了一聲，知道白飛飛不過是在氣陸小鳳剛才言語間的戲謔，所以才這樣。搖搖頭，正要說什麼，就聽得往外面腳步聲，「來人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1
一片緋色, 步入喜堂的白飛飛眼前除了紅還是紅，不過還好透過蓋住臉的薄紗依稀看到面前晃動的人影。可惜看不清面上的模樣神情, 察覺不到細微的變化, 只能憑著這些印象尋出那個幕後人的蹤跡。
但有一點能肯定, 能想出這麼周全計畫, 還把許多人都算計到，自己則是在邊緣試探根本不曾親自出手。這個人，定不會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一個普通人那就一定會有什麼地方和別人不同。
她不信一個普通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至少不可能連連騙過這麼多的人，甚至連他們都中招了。其中一個中招還能理解，可陸小鳳三人接連中招，到現在算上她和花滿樓，已經是五個人。
白飛飛的步子才邁出去幾步, 忽然在賓客裡發現了一個身影, 眼神一暗, 步子也跟著停了下。
「怎麼了？」
身邊陸小鳳低聲問了一句，他看出白飛飛的不對勁。
白飛飛這樣的人，不會忽然這個樣子, 能讓她這樣，肯定是在人群裡發現了什麼。陸小鳳不露聲色打量一圈, 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只是發現了一個看上去並不是像是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看那一身內勁和氣派，就不像是一般的練家子。
「沒什麼。」
他怎麼也來了, 微微搖了搖頭，心中低歎，看來不止五個人了，是六個。
幸好那位難纏的夫人不在，否則見著她，不管是她還是薛玲玲，怕是又要喊著遇見鬼了。也不知道那人是這輩子衣食無憂，從未遇過值得煩惱的事還是膽小。
「恭喜樓主，賀喜樓主！」
忽然響起的聲音讓白飛飛回過神來，嘴角牽出一個笑，帶著三分羞意和七分幸福，連雙頰的紅暈都顯得格外動人。
有什麼好恭喜的，有什麼好賀喜的。
這些事兒，與她可無關。不過從放江樓能邀請到這麼多的江湖人士來看 ，也不像是江湖上傳言的那樣，所有人都對放江樓避之不及。
江湖傳言果然是最不可信的。
白飛飛掀開蓋頭站在那兒，看向賓客，「諸位前來見證我與陸小鳳成親，是給放江樓薄面，今日我大婚，自當薄酒招待，請坐。」
「薛樓主果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自己掀開蓋頭這種事兒還是第一回見著，不過看著白飛飛這張臉也值得了，再看看陸小鳳，兩人也是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陸小鳳可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應該說沒想到白飛飛會有這一招，禁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拉著白飛飛的手，「陸小鳳今日和玲玲大婚，幸得諸位前來觀禮，謝過。」
陸小鳳是什麼名聲，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望，更別提幾次破了懸案後在官府那邊的名聲，就連廟堂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對陸小鳳不同。
放江樓竟然能逼得陸小鳳答應婚事，可見其不簡單之處。
「恭喜恭喜。」
「花兄，你遠道而來隻為賀喜，待會兒我可得陪你好好喝一杯。」陸小鳳拿了一杯酒，沖著花滿樓舉了舉杯一飲而盡，「我先幹為盡。」
站在一旁的白飛飛盯著陸小鳳，愣是只在陸小鳳敬酒的時候才象徵性地看了一眼花滿樓，別的時候一雙眼含情脈脈，全部注意力都在陸小鳳身上。
陸小鳳心裡直打鼓，可又不能面上露餡，只得看了看面前的花滿樓，看似無意的拍拍他的肩，「花兄，你先坐，我們還要去別處敬酒。」
「恩，陸兄請。」
終於能尋個空躲開，陸小鳳一邊在心裡嘀咕著白飛飛怎麼能這麼快的學了薛玲玲七八成像，而且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一邊尋思這一場陰謀到底是誰在策劃。
放江樓淪為了一枚棋子，而能下得了這盤棋的人一定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事到如今，他們連下一步怎麼走都不知道，只能見招拆招了。
見招拆招，難度有點大，因為，臨危反應得快。
「你在做什麼？」
「恩？」
「別心不在焉，我知道你心裡有數尋常也是這樣的做派，但是現在我們在明，他在暗，我們要是輸了，可就賠了性命，人輸了也不過是丟了一枚棋子。」白飛飛壓低聲音在陸小鳳耳邊說了一句，看著就像是新婚夫婦耳語一般，「你可千萬記住，不能有差池。」
聞言陸小鳳忍不住笑了一下，覺得白飛飛著實有些天真，可又很聰明。
難怪花滿樓對她的種種行徑都能忍讓。
「夫人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多喝的。」
「誰不讓你喝了，你喝光了酒窖裡的酒我都能把你從酒缸里拉出來，可這麼多人，你要喝也得走了一圈再喝。」白飛飛拽著陸小鳳的衣服，嗔怪道：「你看著辦。」
面上掃著紅色的胭脂，唇上也抹了紅色，朱唇漆目，一顰一笑格外動人，甚至連陸小鳳都看得走神。
白飛飛見陸小鳳這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瞧你這樣，之前戲謔我的時候該不會是個假的陸小鳳，現在的才是真的吧？」
陸小鳳下意識回頭看向那邊花滿樓的位置，見花滿樓神色自若和周遭人侃侃而談，陸小鳳有一瞬覺得後悔了。這齣戲讓花滿樓假扮他才合適，免得他現在覺得女人是麻煩。
尤其是漂亮又聰明的女人。
早知道那字條也給花滿樓準備一份的。
「你在嘀咕什麼？」
陸小鳳回過神，笑起來，「我們過去敬酒，別誤了吉時，吉時可是要拜堂的。」那人這個時候不出現，其餘的時候難道也不出現嗎？
這會兒還不是時機，真正的時機是在吉時的時候，吉時一到，就像是閻王喊得三更一般，誰都阻止不了，只能等著看。
他們這會兒無疑是在和閻王搶時間，就看是他們快還是閻王快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2
吉時一到, 所有人紛紛入座，花滿樓灶前便坐下了, 還坐在親友席位靠前的位置, 沈浪自是也尋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著。白飛飛瞥一眼沈浪, 知道他來, 必定是有所準備，不會冒險闖虎穴。沈浪這個人別的她不瞭解，可對於犯險這件事，基本都在可控的範圍內。
收回心思，專心扮演薛玲玲的角色，白飛飛對於這種是信手拈來，可她有一點想不明白，薛玲玲和背後主使為什麼要冒充她。
一個早就消失的幽靈宮宮主，還有幽靈宮舊部, 這些有什麼目的, 不單單是想要借這些由頭來建立放江樓, 肯定還有其餘的目的。
「吉時到！」儐相高喊一句，白飛飛立即回過神，看向身邊的陸小鳳。
大紅喜服, 本來就生得英俊招人喜歡的陸小鳳此時看上去也頗為正經，似乎還帶著新郎官該有的一點點緊張和激動。
白飛飛見狀, 配合的露出一抹羞意，眼裡含羞。余光瞥見花滿樓的背影時，眼中笑意更甚, 旁人看來也不過以為是因成親之喜露出的高興。
「吉時到了，這回你可不能再用別的藉口離開放江樓。」
陸小鳳挑眉，執起白飛飛的手，「陸小鳳可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坐在賓客席的花滿樓和沈浪聽到這兩人的話，心裡生出幾分古怪——旁人分辨不出，可他們倆卻能輕易分辨出來，所以才覺這兩人怎麼都奇怪。
儐相站在那兒，高唱著三拜。
一拜天地，二拜神靈——
這才不過行了兩回禮，堂內忽然掀起一陣風，好似從地府飄出來的一樣，滲入一絲寒意，讓眾人感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明明是大漠裡的幹熱，可也不知道怎麼，這陣風吹來，仿佛要把所有人都埋進黃沙裡。
「你成親之日，連我也不在，怎麼能行？」外面傳來的聲音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白飛飛陸小鳳身上轉到門外走來的美貌婦人身上。
風韻猶存，眼角眉梢都透著讓人心猿意馬的風情。
白飛飛臉色一變，盯著來人，眉頭皺在一處，「你這個時候才來，過了吉時，能怪得了我嗎？不過你既然來了，自當入上座，母親大人。」
什麼！這美貌婦人竟然是薛玲玲的娘？這也太……奇怪了，女兒成親娘卻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等事。不過看著架勢，都鬧到場面上來了，怕是關係不怎麼親近。
薛月走到大堂正中，看著白飛飛，「我是你娘，這三拜之禮，我受得起受不起？」
白飛飛心裡一咯噔，盯著面前陌生的臉卻生出一股熟悉來，點點頭，「受得。」
「哼！這群道貌岸然的武林正道你也邀請，他們算什麼，那些弟子貪戀美色，自尋死路，你好心收留在此處，這群人卻借著參加喜宴的由頭來這裡，打算將此處包圍，一舉剿滅放江樓，外面此刻已經被這群所謂的正道包圍，你卻還想著和男人成親，跟隨你多年的姐妹死活你不顧？」
這些話有千斤重似的砸在白飛飛心上，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她為了報仇到了樓蘭，想要殺掉快活王，卻因一時迷糊和沈浪等人糾纏在一起，沈浪、朱七七、王憐花，她有什麼資格和他們一樣。
幽靈宮那麼多的人被她棄之不顧，那些也是人命，她是什麼時候也變得一樣的冷血。
「你還好嗎？」陸小鳳扶著白飛飛，忍不住皺眉，「看來是薛夫人，不知道薛夫人一聲聲斥責、苛問是為何，這些事情交由她一個十八的姑娘來做本也是為難，既然薛夫人不滿江湖人的道貌岸然，為何自己卻躲在背後做出諸多有損放江樓聲譽的事，連累女兒。」
「你——！陸小鳳，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陸小鳳如今也算半個放江樓的人，剛才行了三拜之禮，雖然差了一拜。」陸小鳳鬆開手，看向薛月，「薛夫人，那些名門弟子，是你引誘的吧？」
薛月笑道：「他們自己貪圖美色，我不過是略施小計他們就賴在這裡不走，在這裡醉生夢死，不願離去，怪得了誰？」
陸小鳳搖搖頭，抱著胳膊，「這順序不對，不過這些女子是無辜的，被你利用成為引誘男人的工具，你放餌釣魚，怎麼能怪魚咬餌上鉤？」
「能言善辯，果然是陸小鳳。」
「過獎過獎。」
環顧一圈，陸小鳳從袖中拿出一個東西，「諸位看看，這是什麼。」
在座的所有賓客本也是來這裡打探虛實，看看自己門中失蹤的弟子是不是在這裡，誰知道卻被薛月一番話弄得面上無光，此刻陸小鳳的話別了尷尬，這才小聲議論起來。
陸小鳳手中的，是一枚罕見的玉佩，質地渾濁，可遍體生寒，玉裡好像還有東西——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薛夫人之物。」
「陸小鳳想不到你還和偷王學了一手。」
「雕蟲小技。」陸小鳳笑著往花滿樓那邊看了一眼，見花滿樓已經行動，倒也不急。原本是打算行過三拜之禮後就離開，誰知道半途殺出一個薛月，還不是他們要找的幕後主使，只是一個不滿薛玲玲沉迷情愛，滿心恨意的母親。
但他們要找的人，一定還在人群裡，伺機而動。
這齣戲，偏了，但怎麼都要往下唱。
白飛飛站在那裡，已經整理好情緒，只是心裡壓著事，臉色不怎麼好看。
「各位，拿了這玉佩，陸某只是想證明，各位門下失蹤、喪命的弟子並非放江樓所為，而被薛夫人引誘至此的弟子都關押在地牢中。」陸小鳳把玉佩扔給薛月，「這塊玉佩看似質地渾濁，可有一點，佩戴者比尋常人要體寒，我和那人交過手，雖不知男女，但有一點，是個體熱的人。」
「你空口白話，我們怎麼信你？」
「你們不信，隨我去地牢一看便知真假。」堂外一人走來，聲音清脆有力。
眾人看去，紛紛又轉頭看向站在陸小鳳身邊的女子。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有兩個薛玲玲，不，有一個一定是假的。
白飛飛拿下蓋頭，看向薛玲玲，見她神色鎮定，轉而看向薛月，「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勸你及時收手，否則，正道不除你，我也不會甘休。」
薛月面色一白，見鬼一樣。
「你到底是誰？」
「你沒資格知道。」白飛飛看一眼陸小鳳，見陸小鳳點頭，知道這裡的事情他能處理便打算去找花滿樓，誰知剛走一步，就見角落閃過一抹黑影。
白飛飛眼神一凜，看了眼陸小鳳，又不見花滿樓，知道花滿樓肯定是去截人，再一看發現沈浪也不見，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個人才是他們要找的人。
顧不得許多，抬腳追上去，路過人群時隨手拿了一把劍。
「閣下要去哪？」花滿樓站在花園假山處，手中拿著扇子，堵住了從前面喜堂內出來的人。「堂內正在說弟子被困一事，閣下著急著走，是打算先一步去救人？」
「正、正是。」
花滿樓斂去笑意，「你殺害數人，嫁禍放江樓，禍水東引，想要置身事外，這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到了現在你還想隱瞞身份繼續作惡？」
來人終於露出真面目，也不再偽裝，「哈哈哈，不愧是陸小鳳和花滿樓，一前一後，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你們找錯人了，張遠只是一個賣命的，我上家，你們死也找不到。」
「你這話說得早了點。」
「你是誰！」
白飛飛追來時，就見沈浪和花滿樓一前一後將人夾擊，稍稍松了口氣。有沈浪在，花滿樓是如虎添翼，兩個人功夫都在這人之上，怕只怕，抓不了活口。
一旦死了，那線索又斷了。
誰知才一動手，周遭殺氣迸現，白飛飛抬眼看去，四周竟然出現二十多名殺手，身著青衣，手中拿著的是大漠刀客常用的彎刀。
看向沈浪和花滿樓，見那兩人被人包圍，又要應付張遠，眉頭緊皺，直接飛身加入戰局。
這群人功夫詭異莫測，連張遠出招都難尋套路，如同鬼魅一樣，沈浪和花滿樓憑著過人武藝不至於狼狽，但也尋不到突破口，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得勁。
「是幽靈宮！」
幽靈宮！怎麼可能！幽靈宮自建立來全是女子，身形如同鬼魅，而且皆戴面紗，又步態輕盈才會被稱作幽靈，而如今全是男子，可——
沈浪同幽靈宮數次交手，自然明白白飛飛所言不會有假。
男子習得這門功夫，竟然比女子還難纏。
「有辦法嗎？」花滿樓聲音沉靜如水，不顯慌亂。交手下來，他發現這些人是有排陣，必須要找到一個破陣的辦法，否則這樣消耗下去，他們也會吃不消。
白飛飛腦中靈光一閃，迅速和兩人靠在一起，背抵著背防止從後偷襲。
「我有辦法，你們替我掩護。」
「飛飛。」
「放心，不會有事的。」白飛飛聞言一笑，看著花滿樓面上的擔心，「你們只管替我攔住人，我有辦法破了這陣。」
在她面前裝神弄鬼，用幽靈宮的武功，也不看看誰才是幽靈宮宮主。
☆、白姑娘和花公子33
幽靈宮本是白飛飛娘親創立, 這其中的許多秘密也只有她們母女知道，下面人知道再多, 也頂多有七八分, 再多是不可能。這『鬼陣』自然也不可能被外人全知, 所以這改良過, 少些東西的『鬼陣』她知道破解的辦法也未必能一擊必中。
但這陣法肯定是萬變不離其中，一定有突破口。
沒時間細想，白飛飛持劍咬牙沖進陣中，餘光瞥見正替自己掩護的兩人如今也只有破陣才有活命的機會，否則這樣消耗下去，真的都得死在這裡。
八個方位，一共二十四個人，加上張遠，二十五個人, 五五二五, 又有三八二四, 關鍵就在張遠身上，只有破了張遠的招才能破陣。但現在要緊的就是陣法環環相扣，肯定不能靠近張遠。
方位, 八個方位，一定有兩個突破口。
白飛飛微蹙著眉, 眼睛不停打量著眼前晃來晃去的人影，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從前在幽靈宮裡排演陣法的幾個要處，顧不得許多, 只能一試了。
「東南。」
「西南。」
白飛飛飛快喊出兩句話，見兩人執劍破陣，直接持劍將另外兩處的人挑了，飛身逼近張遠。
花滿樓剛破了自己方位的陣腳，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立刻尋著白飛飛氣息，還不等花滿樓靠近就聽得白飛飛悶哼一聲。
「飛飛！」
「不礙事。」白飛飛一個旋身落地，站在花滿樓旁邊，抹去嘴角血跡眼神凜冽。這回，總算是等到了他們要等的人，能一直沉住氣到現在，果然不簡單。
不敢輕易打草驚蛇，斂去心緒看向張遠。
「你到底是什麼人，利用放江樓你打算做什麼，今日，你也逃不出這裡不如全盤托出換一條命。」
張遠挑眉，盯著白飛飛，「素聞幽靈宮女子形如鬼魅，如今一見到真有幾分如傳言中那樣，不過，這陣你破了，可我也你困不住。」
「能不能擒住你，不是你說了算。」
「那我呢？」
一道深厚有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白飛飛眼裡閃過笑意，伸手用小拇指碰了碰花滿樓的手心，察覺到花滿樓會意又立刻在他手心寫了兩字。
看一眼花滿樓，餘光瞥見一邊的沈浪，這件事，怎麼到了這會兒誰也脫不開身了。
抬眸看向樹上的人，「閣下既然來了，何必要躲躲藏藏，不如現出真身讓晚輩們也見識一下前輩的真面目，不過江湖皆知，幽靈宮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從江湖消失，不知閣下利用這幽靈鬼女打算做什麼，是想撿起前人的便宜還是想敗壞幽靈宮的名聲。」
「這位姑娘似乎同幽靈宮頗有淵源。」
「這件事，似乎和閣下無關。」
白飛飛面色不改，空氣中安靜得過分，誰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先發制人的機會。正在沈浪悄然拔劍的一瞬，白飛飛忽然打出一道白綾直接將一截樹枝折斷，那黑影從樹上閃過一下消失在人前，白飛飛懊惱的收回白綾，只覺得這人的身份更難猜了。
到底是誰，誰處心積慮想要把幽靈宮推到風口浪尖的位置上。
而一直在旁邊伺機而動的張遠，見白飛飛恍神，猛地出手，直接打出一枚暗器，淬了毒泛著綠光的銀針直逼白飛飛的雙目。花滿樓和沈浪幾乎是同時察覺到，揮劍將銀針盡數擋落在地上。
「賊心不死。」
白飛飛冷冷看著張遠，拿著劍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劍尖劃過地面，白飛飛微微俯身輕問，「你想怎麼死？挖了你的眼睛還是割了你的舌頭，你既然想要我的眼睛，那不如我先你替挖了你的？」
聲音如寒霜，不帶一丁點感情。
花滿樓伸手拉住白飛飛手腕，白飛飛無奈收斂一身戾氣，轉身看著花滿樓，「這種人真死不足惜，你怎麼也——算了，聽你的。」
「暫時留他一命，這件事情的線索在他身上，到現在還不自刎保命，那就說明他還不想死——」
花滿樓話才說了一半，忽然感覺到一股殺氣。不對勁，是沖著白飛飛來的。
熱意靠近的時候白飛飛已經察覺不對，可再快也躲不開背後襲來的掌風。白飛飛吃了一掌只覺背心火燒一樣的疼，皺著眉軟倒在花滿樓懷裡。
旁邊沈浪看著，說不出話，還不等他動手，一把劍已經刺進張遠的咽喉。沈浪詫異的看著出劍的花滿樓，不見他臉上有半分猶豫，拔劍時更是不見平時的神情，像換了一個人。才解決了前面事情的陸小鳳和司空摘星趕來，正巧碰見花滿樓殺人的一幕，兩人對視一眼，心情複雜的看向倒在血魄中張遠的屍體。
花滿樓第一回下手這麼狠。
「你先帶她回去療傷，我和司空斷後，張遠的屍體不能留在這，放江樓這裡也還有一堆事。」陸小鳳走到張遠屍體旁蹲下，「司空，你檢查一下。」
「我說陸小雞，怎麼這種事兒都是我來做。」
說是這麼說著，司空摘星卻已經走到面前來，伸手在張遠身上搜，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線索。
沈浪看著這幾人，摸了摸鼻尖看向那邊的花滿樓，「花兄，這裡怕不是療傷的地方，先回龍門客棧，然後再往外走應該就有一處小鎮，龍門鎮上遊醫和江湖經驗豐富的大夫不少。」
「多謝。」花滿樓點點頭，把白飛飛抱起來。
白飛飛緊閉著眼，生怕一睜眼就看到花滿樓自責的神情。剛才是她走神，一心去想幽靈宮的事，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被張遠鑽了空子下毒手。
她從前不會手軟，必定要把危險除掉才會走神，如今……
花滿樓怕是要自責到不願意理她。
「七童……」
「先回客棧。」
白飛飛無奈，只好閉了嘴。
果然，是自責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4
回到客棧已是深夜, 白飛飛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仿佛陷入了水深火熱中, 根本不能運力, 一旦想要運用內力傷情立刻加重, 她再不惜命如今也變得怕死。
花滿樓把人放在床上, 回頭沖著跟進來的夥計道：「去請大夫來了，客棧附近還有客棧裡應該有大夫，昨夜住在這裡的時候，應該有一位胡醫。」
「客官，要準備熱水來嗎？我看這位姑娘的臉色很難看。」夥計看一眼床上躺著的白飛飛，忍不住問道：「店裡還有一些金瘡藥之類的，都要拿來嗎？」
聞言花滿樓點點頭，轉過身伸手替白飛飛把脈，誰知這一把脈, 脈象雜亂, 體內氣息紊亂, 而且還很奇怪，有一股內勁在裡面亂竄，引起的內息發熱。
一熱一冷兩道掌勁在裡面衝撞, 白飛飛怎麼可能好受。
「你別繃著臉，我從小體質偏陰, 更何況習得武功也是屬陰，他打的那一掌，屬熱, 這樣的掌風，帶有熱毒，怕是要尋一個極寒之地才能清除熱毒。」白飛飛盯著花滿樓，見他臉色難看，知道他在自責。
花滿樓一言不發坐在那兒，收回手擱在膝蓋上，抿著唇一言不發。
白飛飛咬著牙把難受全都咽回去，伸出手拉住花滿樓的手，「你要是和我生氣，豈不是讓我更難受，我如今這模樣還不能換你一兩句溫言軟語？你——這樣自責，我怎麼想，你好端端的和自己慪什麼氣，再說，那人都死了，這不是替我報仇了嗎？」
聞言花滿樓臉上表情終於出現一絲鬆動，動了動雙唇，可依舊沒說話。
見狀白飛飛無奈歎氣，只能用手指在花滿樓手心裡劃拉著，「分明不是個小氣的人，怎麼這個時候倒是變得小氣了，還是和自己置氣，我還有救，只要找到一個極寒之地，體內熱毒不用三月就能消了。」
「若不是我阻攔你，你就不會受傷。」
「可你不是替我報仇了嗎？」白飛飛低歎道：「我要是殺了她，又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自打答應和你回金陵的時候，便打算放下舊事，雖不認為從前錯得離譜，可也不願手上多沾著別的血跡，該殺之人當殺，不該殺的人，自是要手下留情。」
花滿樓終是開口，「飛飛——」
「你若是再提，那我只好背過身不理你，反正陸小鳳他們來了，也會替我尋一個治傷的地方。」
門口正欲進來的沈浪只聽到這句話，猶豫了一下才敲了門，「花兄，我自行去行了一個大夫過來，可以先替白姑娘把脈，雖是內傷，但也要服用一些藥才能穩住傷情。」
要尋到一個極寒之地很難，但白飛飛的傷勢耽誤不得，只能先穩住傷情才行。
白飛飛一怔，收回拉著花滿樓的手。
剛才沖著花滿樓撒嬌那是因為面前的人是花滿樓，有旁人在倒是沒有這個必要，更何況這個人是沈浪，那就更無必要了。
「有勞沈兄。」
「不必客氣。」沈浪側過身看向身後，「林大夫請。」
大夫拎著藥箱進來，先沖著花滿樓施禮，這才走到床邊替白飛飛診脈。發覺白飛飛時冷時熱的狀態還有額頭不斷冒出的虛汗，眉頭皺著，「姑娘如今身上可是冷熱難耐，還有，使不上勁？」
白飛飛看一眼花滿樓，見花滿樓這模樣，原本想隱瞞如今倒是隱瞞不了，只能照實點頭，「恩，冷熱兩股內勁竄來竄去。」
「姑娘受了重傷，在下只是一個普通大夫，這樣的傷怕是無能為力，但能開兩副藥緩解姑娘冷熱難耐的情況，延緩痛處，少吃些苦頭。」
少吃些苦頭那說明還是會吃苦頭，白飛飛從小吃了不少苦，倒不覺什麼，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還能忍著不吭聲。
花滿樓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連旁邊沈浪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林大夫，我和你去拿藥。」
「恩。」
花滿樓起身送兩人到門口，「沈兄，有勞了。」
往裡面看了一眼，沈浪盯著白飛飛看了片刻，見白飛飛絲毫沒有看向他的打算，沖著花滿樓抱拳便跟著大夫下樓去了。
送走兩人，花滿樓回到房裡，聽見白飛飛壓抑的呼吸，知道她是在忍著疼，眉頭一直緊緊皺著，在床邊坐下輕聲問，「要是難受，你和我說。」
「有什麼難受，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飛飛。」
「可你要給我些時間，我又不是尋常那些人，自幼便不會撒嬌，因為撒嬌不會讓我好受，只會得到一頓鞭子，久而久之，養成了這性子，你讓我現在學著服軟，怕是不能。」
花滿樓讓白飛飛委屈的語氣弄的禁不住笑了起來，「你呀，總是有你說的，我倒是說什麼都不對了。」
白飛飛見花滿樓不再皺著眉，總算心裡松了一口氣，剛想要和花滿樓說話的時候，就見門口倚著一人，一臉看戲的表情，抬頭盯著床帳。
來得真不是時候。
靠著門的陸小鳳忍不住笑，示意司空摘星也現身。這個時候再要看戲，怕是真的惹惱了白飛飛，花滿樓這裡也說不過去，還是正經些好。
「你的傷需要極寒之地，極寒之地難去，但玄冰我倒是認識一個朋友，他那裡有一張玄冰床。」陸小鳳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薛玲玲和薛月的事情已經查清楚，的確是之前幽靈宮留下的舊部，因當年幽靈宮宮主失蹤，便攬下了這些事，誰知薛月相好背叛他，才變成今日這模樣。」
又是為情所傷，薛月這樣的女人竟然也會為情所傷，不過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情，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聽到幽靈宮三個字，白飛飛第一次心中沒有波瀾，平靜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薛月遣散樓裡眾人了嗎？」
「這件事，我代你做了。」陸小鳳應了一聲，並未多問語氣也不曾變化，只是看了一眼花滿樓，「這回怕是要去山西一趟，或是你要先回花家？」
「此事逃脫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這回並未重傷他的元氣，只是打亂他的計畫，頂多太平三月，三月一過，他肯定還會再掀波瀾。」
「回金陵，花家能尋到寒冰，從前爹練武時也曾提到過。」
陸小鳳點頭，這個情況回花家是再好不過，去山西雖然也好，但到底不是自己家裡，再說了，西門吹雪那裡，冷清的要命，去了，也就自己跟自己說話了吧。
司空摘星喝了一杯茶，眼神在幾人身上來回，「你們說那個人到底什麼來頭，江湖上怎麼沒聽過有這號人物，可是看那功夫又極其怪異，是不是練了什麼邪門的法子。」
邪門的功夫不是不可能，畢竟什麼樣的武林秘笈都有，江湖人有的追求名利，有的追求至高無上的修為，所以有什麼事，都不足為奇。
不過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倒是真頭疼。
「那我們送你們到江南也該折回別的地方去。」
「不和我們一道嗎？」
「我可不去湊熱鬧了，等你什麼時候成親了喜帖送到我手裡，我再去，說不定那個時候連乾兒子都有了。」陸小鳳翹著腿，一臉笑意，「得了，我估摸著那位大俠的藥也要送來，我說花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君子好逑，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司空摘星笑，盯著陸小鳳，忽然想起上回看到的字條。
說到損人還是陸小鳳厲害。
「上回還真給你說中了，白飛飛這樣的姑娘天下獨一份，也唯有花滿樓能收服得了。」司空摘星一時心癢竟然把話給說出來，連陸小鳳使眼色都沒看到。
白飛飛面上一下多了幾分紅暈，沒好氣瞪一眼那邊的司空摘星和陸小鳳，「你們倆瞎說什麼。」
倒是花滿樓一臉不解，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字條，什麼時候還留了一張字條。
「你們說的字條是什麼？」
「啊，沒什麼，花兄，我和司空先去找地方休息，夜深了，在放江樓那裡耽誤了半晌，到這個時候都困了。」陸小鳳應景的打了一個哈欠，起身往外走，還順手扯著司空摘星的領子往外拉，「走了，這裡有花兄一個人照顧就行了，咱們還是回屋睡覺。」
這話一出，連花滿樓臉上都出現了一絲赧顏。
白飛飛更是直接翻了個白眼，盯著床帳，完全不想要搭理這兩人了。
送藥來的是夥計，把藥送進來就出去了，還把金瘡藥熱水這些全都送來，連飯菜也貼心的送來。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飛快接過藥碗，一口氣就喝光了。
「我有點餓。」
「飛飛。」
「怎麼了？」白飛飛靠在床頭，聽花滿樓叫自己名字，愣了下才應聲，「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回了金陵我還有好些事要和你說。」
誤以為花滿樓是想要說她身世這件事情，可看花滿樓表情似乎並非如此，秀眉緊皺。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期盼我能看見。」
白飛飛的心隨著這句話沉到了底，鼻尖泛酸，可又說不出話，只能伸手緊緊握住花滿樓的手，「那我該說什麼，慶倖我睜開眼的瞬間，見著的是你。」
☆、白姑娘和花公子35
回金陵事不宜遲, 花滿樓迅速傳書給花家的人，安排了馬車和隨行的大夫、車夫, 還有馬匹, 便要啟程回江南了, 畢竟白飛飛的傷勢, 實在耽誤不得。
臨行前，白飛飛見著了沈浪一行人也在，消失了幾日的朱七七、王憐花也回來了，看起來應該是不鬧脾氣了。
「各位，後會有期。」
「恩，後會有期。」沈浪看著面前的幾人，笑道：「如今江湖有幾位能人在，倒是比從前更有意思，若有機會, 定會上門拜訪。」
他是人人敬仰的仁俠, 又是江湖上備受敬重的仁義莊傳人, 而如今逍遙海外回來，也依舊是從前瀟灑自在的模樣。陸小鳳幾人是早有聽聞，如今得以相識, 倒也是緣分。
花滿樓聞言一笑，拱手道：「那花某先行一步。」
一旁站著的白飛飛看了一眼盯著自己的三人, 唇角的笑容燦爛，雖然帶著病容，卻從未有過的燦爛和輕鬆, 「後會有期。」
說完自己上了馬車，花滿樓也跟著上了馬車，陸小鳳和司空摘星與他們打交道不多，點頭示意便上了馬，走在馬車前。
朱七七拉著沈浪的手，「她這回是真的走了嗎？看著她這樣，我竟是不相信，這個是她，總覺得不一樣，以前也見她欺瞞我們故作柔弱，可現在反倒是不敢認了。」
「誰知道是不是，不過要是她的話，那倒是讓我省心了。」
王憐花枕著手臂，「得了，你們夫妻倆在乎她做什麼，走了走了，我也許久沒有回去看看，這回咱們也該回洛陽走走。」
沈浪不言，只是笑了，「或許是。」
轉過身，一個夥計走來見著他們笑了笑，把一封信交給他們，「幾位客官，這是之前一位客官讓我交給沈浪沈大俠的。」
之前的客人？那可不就是花滿樓白飛飛他們嗎？
竟然是他們留下的。
沈浪拆開信，只看了一眼便笑了，釋然的笑。朱七七見他這樣笑，撇撇嘴接過信，只看了一眼便驚訝的瞪大眼，把信塞給王憐花。
「你瞧瞧，果然是她！」
孤身遠引，任爾雙飛。
這可不就是當年白飛飛留下的書信嗎？這個世上除了她還會有誰做出這樣的事，把人困在大漠裡，帶走了水，可又送信讓人來救他們。
捉摸不透的女人。
「回洛陽，也該回去看看。」
白飛飛靠著花滿樓的肩，閉著眼休息。她知道花滿樓不會問，也不會介意，可她想告訴花滿樓，就算是那些被人覺得不堪的過去，也沒有隱瞞花滿樓的必要。
想到這些，白飛飛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花滿樓，「你這樣的帶著我回去，你爹能接受嗎？」
「放心，家父開明，不會反對的，更何況，打從你第一日住進百花樓，花家就知道有你這麼個人，他們只會比我更清楚你的來歷。」
白飛飛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這句話，只得沉默。
花家對待未來的『兒媳婦』都是這個樣子的嗎？還是說，花家的人對花滿樓身邊的人都是如此調查的，這樣才能確保花滿樓的安全。
「花家不會做出有違道義的事。」
「我比較好奇，若是查到我會害你，花家會怎麼做？」
「自是會讓我和你做不成朋友。」
這句話逗得白飛飛一笑，誰知道一笑牽動了傷，咳了一聲，這下又讓花滿樓本來輕鬆的心提起來。「你別那麼緊張，這一路上回去還要好幾日，我咳一聲你也緊張的話，那回到花家，我看花家上下都要唯我是問。」
馬車外的陸小鳳是當今武林上難遇敵手的人，聽見馬車裡白飛飛和花滿樓的對話，勾起嘴角。
花滿樓這樣如玉的人，有白飛飛這種人在身邊，倒是不會再讓人隨意哄騙欺負，畢竟有的人就是利用花滿樓的善良來作惡，偏偏花滿樓從不會以惡意揣測人，只會相信人美好的一面。
「你笑什麼？」
陸小鳳正要說話就見司空摘星開口，司空摘星就笑著回頭看了眼那邊的馬車，「不就是因為那兩個人嗎？你還真別說，這個白姑娘真是奇怪，這樣奇怪的姑娘總是出現在花滿樓身邊。」
「是嗎？」
「比起你來可好多了。」
聞言陸小鳳摸了摸鼻尖，忽然想到了薛玲玲。
說曹操曹操到，陸小鳳拉住馬繩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紅衣女子，褪去了尋常一身白衣溫婉柔弱的模樣，倒是這個樣子更適合她。
「得了，我去和花滿樓他們說一聲，我們到前面等你。」
司空摘星調轉馬頭回到馬車旁，偏過頭道：「薛姑娘來了，這回我看陸小鳳又禍害了一個姑娘，讓人家日日夜夜的惦記著他。」
白飛飛聞言一愣，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瞥見一身紅衣的薛玲玲，楞了一下才驚覺薛玲玲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容貌，沒有用她的臉。
果然是從前幽靈宮的人。
「要停下嗎？」花滿樓知道白飛飛心裡還想著從前的屬下，但又不願意再捲入以前的事情裡，「若你不願意，那我們就去前面等陸小鳳。」
白飛飛搖搖頭，放下簾子，「不必，她也不會再來打擾，從此後，江湖上不會再有幽靈宮了。」
一切就到此為止。
花滿樓伸手覆在白飛飛手背上，「金陵有很多好吃的，而且有很多好玩的，自幼我就跟著兄長在一處玩，還有陸小鳳，我與他認識也很早，說來，也算是幼年相識。」
聽花滿樓提起兒時的事情，白飛飛笑著看他，「原來你們那麼早就認識了，難得難得，你還生得這副脾氣，不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花滿樓聞言心裡想到一句話，這大概就是天生不對盤。
望著翻身下馬走來的人，薛玲玲緩緩走上前，「幸好還能遇上，知道你們肯定是要回江南，南下這是必經之路，你……不會再來了吧？」
「或許。」
「娘說，我們要回她的家鄉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然後在那裡定居便不再過問江湖的事情。」薛玲玲說著，眼眶濕潤，似乎被風沙迷了眼，「原以為你至少會挽留，或是有一點不舍，可惜，陸小鳳，你名字大概取錯了，該叫陸小風，誰也留不住你。」
陸小鳳一怔，盯著薛玲玲，「那這一面，總算見著，後會無期。」
薛玲玲一直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她早就知道陸小鳳的打算，可她還是喜歡這個人，第一眼看上就喜歡了，女兒家的心思總是這樣，來了就跟風一樣，走的時候卻是抽絲一般。
算了，她該慶倖，她不是第一個。
「以後你成親了，我肯定想要殺了你再自殺。」
「哈哈哈，果然還是這樣說話習慣一些，那陸小鳳可要跑得遠一點，免得讓你追上丟了性命。」陸小鳳轉身揮了揮手，「後會無期，保重。」
說完翻身上馬揚塵而去，朝著剛才花滿樓馬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薛玲玲站在那裡，看著陸小鳳身影消失在視野，再捨不得也不得不回頭。回頭見著薛月站在那兒，揚起一個笑，「娘，我們走吧。」
「這天下的男人，不可信。」
「不，他不一樣。」
馬不停蹄的趕路，回到金陵也是七日後。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到底還是跟著回了金陵，不過一到金陵兩人就不知道去了哪了，只留了字條說是會去花家找他們。
花滿樓知道兩人向來自由慣了，而且偌大的金陵消遣的地方那麼多，兩人又怎麼會安心待在花家。
「少爺！」
「花蕊，你們怎麼回來了？百花樓那裡誰在照看？」花滿樓扶著白飛飛下了馬車，就聽到花蕊的聲音，不由得問，「花平也來了？」
「花平看著，是老爺讓我回來的，讓我回來照顧白姑娘。」花蕊上前扶著白飛飛，心疼問，「白姑娘，你怎麼又傷了，走的時候一身傷才好，可現在又一身傷回來。」
白飛飛忙看一眼花蕊，示意她不要往下說了。
這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花滿樓因為這事內疚，如今不提是因為擔心白飛飛記掛不代表他真的不自責了，花蕊還偏偏提起這一茬。
花蕊也想起這事，忙住了嘴，「那個、那個白姑娘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少爺，我先扶著白姑娘回房間休息，這時候老爺不在府上，晚上才回來。」
「恩。」花滿樓鬆開手，「我先去找三哥。」
「三少爺也才回府，這會兒應是在書房，已經差人通知三少爺了。」
花滿樓點了點，知道花蕊會照顧好白飛飛便囑咐了幾句等她們離開後自行去了書房找花家三少爺談玄冰床的事情。要用玄冰床可不是件簡單的事，畢竟事關花家上下。
☆、白姑娘和花公子36
花家的確是大戶人家, 亭臺樓閣、回廊水榭處處都是江南大家風範，每一處都佈置、設計得格外雅致, 這些讓白飛飛深深感歎, 也唯有大戶人家才能有此閒情雅致, 窮苦人家哪裡有心情去欣賞這些東西。
一邊花蕊倒是看出一些白飛飛的心思, 她在花家多年，雖然都是在百花樓裡待得多，但也不是不知世故，對於這些大戶人家的規矩懂得不少，裡面的門門道道更是清楚。
「白姑娘，少爺可是早早就傳信回來說要給你準備了，老爺和三少爺也都知道，都在替少爺高興，說是這回連少爺也有了能夠相伴一生的人。」花蕊知道白飛飛對於花家這樣的人家怕有些想法, 儘量讓白飛飛別多想, 「其實老爺和少爺們的脾氣都很好, 而且從不過問，我記得少夫人們中就有一位家世貧苦，而且那位少夫人的爹娘更是可怕, 竟然要賣女兒，但老爺待她一直很好, 府裡上下也從未對二少夫人有一丁點的不敬。」
聞言白飛飛禁不住笑起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花蕊的意思。她雖然一心復仇，可也不是養在深閨裡, 不知天高地厚的閨秀。
自幼見慣了人間疾苦，更是見慣了那些醜惡的嘴臉，貪嗔癡很嘗了個遍，也見慣了色〡欲〡賭〡娼，她並未有不安，只是對於這樣闖入另外一個世界有些不安。
又不是得道的人，怎麼可能心如止水，事事都能不在乎。
「花蕊，我發現你的話，變多了。」
「啊？白姑娘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可都是為了你。」花蕊故作委屈，惹得白飛飛輕笑，伸手點了一下她的臉，臉上的笑容讓蒼白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血色。
見白飛飛開心起來，花蕊松了口氣。
幸好看起來還不算是那麼糟糕，肯定是路上發生了什麼，否則白飛飛怎麼短短的一個月就變了模樣了。
「回了金陵也好，百花樓雖好，可是每年過年時，金陵這兒可惹惱了，少爺們都回來了，大家在一起，還有小少爺和小小姐，秦淮河早上的雪可好看，連停在一邊的船上都堆著一層薄薄的雪，要能瞧見，一輩子都難忘。」花蕊忍不住和白飛飛說起金陵的事。
白飛飛知道她一片苦心，倒也不阻攔，反而認真的聽著。她和花滿樓沒有過去，他們才認識四個月，她的過去三言兩語就能說完，而花滿樓的過去，三天三夜怕也說不完。
花滿樓來到書房的時候恰好遇上要出來找他的花滿軒，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直接上前拍了一下花滿樓的肩，「可算是回來了，算起來也有兩個月沒見著你了。」
「三哥。」
「怎麼，和自家兄長還生分，為了那位姑娘著急也犯不著和我們都生分了。」花滿軒取笑道：「你放心，你信上把該說的都說了，既然你心系那位白姑娘，我們義不容辭，別說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就算是你朋友也不會吝嗇，但如今你把人帶回來了，至少讓我和爹瞧上一眼，再安排玄冰床的事。」
聞言花滿樓笑起來，「爹真的不再過問？」
「你能成家是好事，我們能過問什麼。」
花滿樓搖頭失笑，總算是恢復了尋常的神態，拿著扇子輕搖，「懸著的心終於能放下，我原以為是我仁慈害了她，險些丟了性命，幸好。」
「你呀，就是太過自責，不過現在也好，因你而起，也因你有了轉機，總不至於你還自責了吧。」花滿軒知道自家弟弟什麼性格，也不多言。
兄弟兩人來到前廳，兩人才剛坐下就見花家的二少夫人走來，牽著一個四歲多的小孩，笑得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那模樣和花滿軒幾乎一樣。
見著花滿樓也在，胡冰笑著走上前坐下，「七童回來了，來，詩柏見過你七叔。」
「七叔叔！」
花滿樓臉上笑容更大，把扇子放下抱起詩柏，「小傢伙重了不少，比上回爹過壽的時候還要沉，看來這段時間讓你們省心了。」
「七叔叔壞，我是小孩，要多吃飯。」
「是嗎？以前是誰不願意吃飯要爺爺追著喂，追上了才吃一口。」花滿樓忍不住逗他，把孩子抱在膝頭，「爹出門，可是有什麼事？」
花滿軒搖搖頭，近日花家生意都太平，而且也未有什麼事情發生，花老爺出門只是為了去串門，家裡雖有兒孫在，可金陵城老友那麼多，到處走走也是正常。
兄弟倆一說起話來都是花家生意場上的事，唯獨胡冰坐在那兒，見花滿樓腰間玉佩不在，想起了一件事情。
「七弟，那位……胡姑娘可住在府上，公公說，是故人之子如今又父母雙亡，留在府上照顧比較安心，可胡姑娘對你的心思咱們都明白，如今你帶著白姑娘回來，可和人家說明白了？」
這下花滿軒也想起這件事，好奇道：「若蘭是爹看著長大的，和你也認識，而且還是從你百花樓那裡來到家裡，你要是沒解釋明白，平白讓人家姑娘誤會，罪過可大了。」
花滿樓愣了下，把詩柏放下拿起扇子，「我待若蘭只有兄妹之情。」
「那就好。」
「我說夫人你也別說這件事情，若蘭在府上一直未曾說這些事，要是你提起來人家並無這個心思，反倒是尷尬。」花滿軒看一眼胡冰，誰知胡冰瞪他一眼。
他招誰惹誰了，他說得也有道理啊。
無辜的看向花滿樓，卻見花滿樓臉上的笑分明是看戲，只得搖頭歎氣。
「我去看看飛飛。」
「你這一刻也捨不得離開，日後成親了豈不是更甚。」花滿軒抱起詩柏，討好的看一眼胡冰，「夫人，剛才是我不對，走，剛才不說要出門嗎？咱們也出去走走。」
胡冰失笑，故作不理，拍開他的手先一步往外走。
花蕊倒了一杯茶，見白飛飛坐在那兒發呆，有些詫異，「白姑娘你是不是有心事？怎麼坐在這裡發呆，還是身上有什麼不舒服？」
「……啊？我只是——」
只是在想花滿樓，可她總不好這樣說。
不過她倒是明白了，原來喜歡一個人，單純的喜歡是這樣的心情。
☆、白姑娘和花公子37
初冬的金陵風夾著涼意, 刮在臉上跟冰刀子一樣。
第一次在金陵這地方過冬的白飛飛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冷，不比大漠風刮在臉上那種刺痛, 完全是風一吹還帶著水一樣, 連身上衣服是濕潤一樣。
白飛飛往回廊外看了一眼, 打了個哈欠, 有些困意。
恍惚想起幾天前見著花滿軒還有花頊時的情形，那是已經到了晚飯時辰，花滿樓帶著她去了前廳，見著這兩人還有那位被花蕊說是好脾氣的三少夫人胡冰時，白飛飛真的手心有汗。
門第之見在她這裡顯然行不通，但一想到和花家門當戶對的閨秀不知有多少在等著花滿樓，又有多少人上門提過親，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早知還不如把花滿樓打暈了留在身邊，尋個地方過與世隔絕的日子。
正想著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 白飛飛抬眼看去, 見花蕊貓著腰走了過來, 禁不住笑彎了眼，「你偷偷摸摸的做什麼，難道你來這裡還得小心翼翼的？」
「看你這樣像是在生悶氣, 不敢打擾，不過聽你說的語氣, 好像又不是在生悶氣。」花蕊笑起來，走到白飛飛旁邊拿了一件厚衣服給她披上。
「你怎麼會這麼說？」
「因為這幾日少爺很忙，只有每天下午回來才能陪著你。不過應該快忙完了, 花家生意上的事情尋常少爺不怎麼管，可每次回了金陵總免不得要去幫三少爺，至於往後那就是閑了。」花蕊是個貼心的，自打上回白飛飛捨命護百花樓開始，她對白飛飛是一片忠心。
白飛飛待她已經是用心，至少願意讓她窺見心思，否則以白飛飛的心眼，花蕊怎麼能看得出她在想什麼。不過花蕊覺得，白飛飛雖然武功高強也會算計，卻還留有一份不同尋常的天真。
聞言白飛飛無奈歎了一聲，搖了搖頭趴在欄杆上，「你說對了一半，他的確很忙，這才意識到他出生於經商世家，生意場上有許多事他都該去忙，而不是仗劍走天涯，像陸小鳳那種。」
這或許是花滿樓與他那些朋友的不同之處，身處江湖可又不像是個『地地道道』的江湖人。
當然她現在也是真的無聊，每日除了在密室裡療傷外就是在花家到處閒逛。
以往在百花樓可以照顧那些花草又能練武，還有花滿樓這樣的高手陪練，每日雖不是時時刻刻忙著但也不會無事可做，何況閑坐的時候還有花蕊在一邊說外面誰家如何如何的新鮮事，算不上多姿多彩可也不會像是這個樣子無聊。
白飛飛見花蕊迷茫的搖頭，笑笑起身起身往房間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來胡若蘭也在花家，而且——
「花蕊，上回我見著你家老爺，依你看，你家老爺對我如何？」白飛飛側頭問跟在旁邊的花蕊，她想起花家和胡家的關係，胡若蘭應該才是花家想要的兒媳婦。
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完全不該在這裡的。
花蕊愣了愣，忽然笑起來，「咱們花家的少夫人從來不看門第也不看門當戶對，只看少爺喜歡不喜歡，只要是少爺喜歡的，那老爺和其餘少爺肯定不會有任何異議。」
說完小心看著白飛飛的臉色，卻看不出什麼，有些苦惱，這到底是不是在擔心這個，還是隨口一問。
可這問題也不像是隨口一問吧。
白飛飛倒不擔心這些，因為她也不在乎。實在不行把花滿樓打暈了帶走就是，等他醒了，兩人也離開金陵幾十裡，而且花滿樓的性子必定也捨不得委屈她。
到時天高地廣，什麼地方不能去。
「少——」
花蕊瞥見走進園子裡的人，差點喊出聲，卻見花滿樓搖了一下頭立刻噤聲，看了一眼正走神的白飛飛，「白姑娘我去給你拿些點心，離晚飯還有好些時候。」
白飛飛回過神點了點頭，托著下巴坐在那裡。
真是太無聊。
「外面下雪了。」
「有嗎？我才從外面進來。」白飛飛笑看著走進來的花滿樓，「花蕊見著你才走的吧，不過你說下雪了，那我倒是想看看這邊的雪有什麼不同。」
花滿樓失笑，「正好，我也有此意。」
有此意？白飛飛起身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衣領有些皺了自然伸手替他理了一下，「說真的，到了花家我才知道，原來大戶人家和我從前想的也不一樣。」
「恩？」
「朱家知道嗎？朱百萬，那位沈夫人的父親。」
花滿樓握住她的手往外走，知道今天白飛飛怕是要說起以往的事。往事隨風，但提起來也有幾分唏噓和悵然，旁人聽了不能感同身受，可提起來的人卻仿佛再經歷了一回。
他看不見白飛飛的神情卻能想像得到此刻白飛飛心裡在想什麼。
其實不說也可以，他並不介意。
「我以為那些大戶人家都和朱家一樣，驕縱兒女，錦衣玉食不提，那副做派也是讓人覺得羡慕又嫉妒，沈夫人當年掀起了武林一陣腥風血雨，不少人傾倒在她美貌之下。」
「飛飛。」
「恩？」
「金陵這裡，人傑地靈，你會喜歡的。」花滿樓握緊白飛飛的手，「前幾日爹見過你，後來讓我去書房單獨見了我，你猜他說了什麼？」
白飛飛愕然，這個她還真猜不到。
她只是隱約記得花頊是個看著挺和善的人，儘管上了歲數可還是身姿挺拔，瞧著就是習武之人而不是普通人，再說一雙眼炯炯有神，不見半點混濁。
「他問我，可是確定了心意要照顧你一輩子。」
白飛飛忽然笑了，「是嗎？那你怎麼說？」
「我說——」花滿樓耳朵一動，覺得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耳邊，涼涼的，唇角不禁上翹，「以後的日子，相互扶持，也不知是誰照顧誰。」
抬眼看向飄飄灑灑落下的雪花，伸手去接，剛落在手心就化了，嘴角卻忍不住的上揚。白飛飛心裡熱乎乎的，就跟咽了一顆酒釀圓子。
「花公子，有勞照顧了。」
花滿樓一笑，第一次不帶著半點憐惜只有一番真心實意的歡喜擁住白飛飛，「下雪了，是今年金陵的第一場雪。」
窩在花滿樓懷裡，白飛飛心滿意足一笑，蹭了蹭，「下雪了還陪著我站這兒，拉著我出來，你說你，換作別人恨不得挖出從前的事來捏著做日後鬥嘴吵架的把柄，怎麼偏生你半點心思都不動，像要把你挖出來一樣待我好，我再拒人於千裡外，可就真不識好歹了。」
「幸好是個識時務的，要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可遭了。」
「恩？」
「那就要多費些功夫，再耽誤些時日。」
聽出言外之意，白飛飛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待我病好了，也快過完冬天，到時候，春暖花開，應該是個好日子。」
花蕊拿著點心站那兒，眼圈發紅。
他們家七少爺，可算是名草有主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8
「呀！胡小姐！」
花蕊一轉身撞在一人身上, 抬頭見是胡若蘭，有些詫異, 可她是一個家僕, 也不能多嘴, 只好道：「胡小姐來此可是要找少爺的？少爺正和白姑娘說話, 要不我替你去傳個話。」
胡若蘭往那邊看了一眼，見花滿樓和白飛飛依偎著的模樣，攥緊了手，心有不甘可又什麼都不能做，她已經沒有立場和資格去做什麼。
「不必了，原本是想和白姑娘道謝，之前在百花樓多謝她救命之恩，我改日再來是一樣的。」胡若蘭面不改色，依舊是剛才那模樣, 對著花蕊微微一笑, 轉身走時看了一眼那邊的花滿樓和白飛飛。
白飛飛抬眸看向廊下那邊消失的衣角, 松了手。
感情上的事只有自己意識到了不可能才會死心，白飛飛不認為花滿樓會移情別戀，但胡若蘭一日不死心終究是個隱患, 她要做的就是讓胡若蘭自己意識到，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立場和她爭, 花家未來的七少夫人只能是她白飛飛不可能是別人。
「還有幾天就忙完了。」
「有這麼明顯嗎？」白飛飛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我以為我藏得挺好，看來不禁你看出來, 連花蕊那丫頭都看出來了，往後要瞞著你什麼心思，怕是難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白飛飛還在病中，在外面多待顯然不行，花滿樓握著她的手往裡走，「有什麼事是非瞞著我不可？」
多了。
白飛飛在心裡回了一句，嘴上卻道：「兩個人在一處，總不能是事事都坦白，難言之隱也並非說說而已，更何況男子和女子天生不同，怎麼能事事都說。」
歪理。
兩人回到房裡坐下，花蕊拿著點心進來，看兩人臉上表情心裡一松不禁笑了——看來剛才胡小姐來的事他們不知道。
「少爺，馬上到晚飯時辰，老爺和三少爺讓我來叫你們。」
「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
「是。」
瞥一眼花蕊，見花蕊松一口氣的樣子，白飛飛輕輕搖了搖頭，待她出去後看著眼前的花滿樓，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明知胡姑娘待你心有不同，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和她相處，我以為尋常人都會選擇避嫌。」
花滿樓面上閃過一抹錯愕，失笑道：「我對她心懷坦蕩，又怎麼會因為這些和她避嫌，除非心裡有什麼才想著避嫌，既然清白，又何來避嫌一說。」
「可胡姑娘不這麼想不是嗎？若非我來了，你家中應該是希望你們能夠成為夫妻，胡家和花家是世交，如今胡姑娘一個人無依無靠，若是能成好事，自然解決了往後胡姑娘在花家的尷尬處境，誰知道我半路殺出來。」
聞言花滿樓面上閃過一絲不快，皺眉又飛快舒展開。
白飛飛一驚，意識到自己以往用在旁人身上的心計竟是用在花家身上，用這些來揣測花家，還在花滿樓面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誰知才一開口就見花滿樓起身了，只好收住了話頭，盯著花滿樓。
「先去前廳，不好讓爹和三哥他們久等了。」
說完一個人抬腳往外走，在門口時才停下等白飛飛。白飛飛往旁邊看了一眼，尋常掛在那裡的披風花滿樓一向是記得位置的，今天連這也忘了，伸手取下披風戴好走到了花滿樓身邊。
收拾心情，「恩，我們先去吧。」
花滿樓點點頭，並肩和白飛飛往前廳走。跟上來的花蕊盯著花滿樓，再看看白飛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還好好地，怎麼忽然一下變了。
可這又不是她說話的時候，白飛飛也並無半點的異常，可她就是覺得不對。
雪越下越大，到了前廳時兩人肩頭已有了雪，花如令和花滿軒已經入座，見兩人來了，父子倆對視一眼看向白飛飛和花滿樓，不禁笑了。
「七童和飛飛來了，先坐著，你三嫂和詩柏馬上來，剛才那小子鬧得回去不知道要做什麼，說是要拿東西。」花滿軒笑著道：「小孩子脾氣來了也沒辦法。」
「不礙事，桌上菜也沒齊，等一下無妨。」花滿樓坐下，白飛飛便跟著坐在他身邊。
花滿軒望著給白飛飛挪了椅子的花滿樓，不由滿意一笑，但又見白飛飛面色似有不對，心想怕是這幾日各商行總管來了金陵忙碌，一時無暇顧及才怠慢了人家。
「你們回來也有小半月，不過今日家裡忙，七弟雖然秉性溫和可還是經驗不足不懂得照顧人，是個閒散人還被我拉來幫忙，飛飛你平時要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或不舒服，找三嫂也是一樣，她平日在府上帶詩柏，有你在她反倒是能有一個人說話。」
花滿樓心思向來細膩，聽出花滿軒的擔心，先接過了話，「是我考慮不周，不過三哥，你這話裡可說我這個閒散人久居百花樓是為了躲過這些事？」
一旁正想著要怎麼和花滿樓解釋的白飛飛聽兄弟倆互相拆臺，面上染了幾分笑意，點了下頭，「有勞惦記，不過平日有花蕊在一旁照顧，還有大夫時刻把脈，哪裡還有什麼需要。」
「爹，詩柏剛才朝著回去拿東西，自己回房拿了還不給我瞧，說是要送給飛飛的，也不知是什麼這麼神秘。」胡冰牽著詩柏走進來，身邊牽著的小孩粉雕玉琢，穿著一身藍色的襖子，圓溜溜的眼睛跟葡萄似的。
不過怎麼看白飛飛好似不高興，難道是在府上受氣了？
詩柏年幼，哪裡懂胡冰的心思，拿著手裡的一根糖跑到白飛飛身邊，「白姐姐，這是給你的，爹娘不讓我多吃糖果，我悄悄留下來給你的！」
花滿軒被這話弄得又氣又笑，他兒子才多大一點，竟然這麼小一點還學會給人送東西了，嘴還這麼甜，虎父無犬子。
「你瞧你兒子是什麼樣的。」
「詩柏過來，你這小子，瞎給你七叔添亂，你喊飛飛做白姐姐，她和你七叔什麼關係？」花滿軒抱起詩柏在腿上，故作嚴肅教訓，「你這不亂了輩分。」
詩柏圓圓的眼睛轉了轉，忽然笑起來，「我知道，是七嬸。」
童言無忌，可在座的人都心有默契。花滿樓能把人帶回來，那就說明了白飛飛是花滿樓認定的人，家裡的小少爺喊一句『七嬸』哪裡不對。
剛走進來的胡若蘭聽見這話臉色瞬變，強擠出一個笑走進來，「伯父，三哥三嬸，七哥。」
「詩柏，你七嬸面皮薄，下回可不許胡鬧。」
正因花滿樓沉默鬱結的白飛飛忽地聽見這話，詫異抬眼看他，見花滿樓正在替自己擦筷，不由一怔隨後笑了笑，「詩柏不過小孩，你還和他計較。」
花滿軒和胡冰夫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起來。
嘖，這兩人倒真是天生一對。
胡若蘭坐在席間味同嚼蠟，花家一家人和白飛飛才是一家人，而她不過是一個借住的過客。她果真是沒有立場去說什麼，更無什麼理由留在花家。
飯後花滿樓送白飛飛回了房，一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花蕊恨不得撓頭，剛才飯桌上還好好地，怎麼又來了，這倆祖宗這是在鬧什麼脾氣。
「白姑娘，你怎麼了？之前不還和少爺好好的嗎？怎麼我才走開一會兒你們倆就……這樣了。」花蕊小心把點亮的燈拿進屋，看著已經換了衣服梳洗好的白飛飛，又見她面上帶著一層薄汗，知道這會兒她肯定不好受。
想到白飛飛的性子，花蕊低歎一聲，「是不是少爺惹你生氣了？」
坐在床邊正在整理被褥的白飛飛聞言動作一頓，搖搖頭，「是我惹他生氣了，別說了，你回去休息，我也要睡了，明天還得去密室。」
「可——」
「不礙事，你什麼時候見他和我置氣長久的，何況，你也幫不上不是。」白飛飛笑著看花蕊，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可是這件事情旁人是無從入手。
更何況花滿樓那人的性情怎麼可能讓人看得出來，便是生氣了也讓人找不到藉口來勸架，也不和你冷戰，可就看出了生分和怒意。
好比剛才送她回來的時候，和以往並無不同，可偏偏就讓她心裡覺得難受。
花蕊看她這模樣，也不好再問，只好收拾了東西出去。
「那你好好休息，我——」花蕊剛打開門就見門開站著一人，眼神一亮驚喜道：「少爺！你怎麼在這裡不進去？白姑娘還沒睡呢。」
花滿樓不禁笑，「你去休息吧。」
「是！」
好了好了，這下可算是能解開誤會了，否則再這樣鬧下去，還怎麼看。再說今天飯桌上連花如令和花滿軒都看出來了，再鬧，變成了白飛飛不是怎麼辦？
正打算吹燈睡下的白飛飛聽見門外的動靜笑著拿了一件衣服披著，倒了兩杯熱水放著。
「我還以為你要和我生氣到明天，要是明天你還不理我，那我就去找你。」白飛飛把杯子推到花滿樓面前，仔細打量著他的神情，翹起嘴角，「我說過，你同我在一起，我改不了這性子，因為這是求生的本事，也問過你能不能接受我的從前，你說能。」
「在你眼裡，我的感情和花家有幾分重？」
白飛飛低歎一聲，忍不住道：「你——我知你待我情意重，也知花家待我是真心實意，可我便是這樣小心眼的人，眼裡容不下沙子，胡姑娘在府上我可以不計較，她一輩子住在這裡我都不計較也不在乎，但她對你還心存念想，我只能讓她斷了這念頭。」
「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
「可下午那番話也並無什麼錯，若你沒有心上人，若她在花家長久住下去，日久生情也不是說說而已。」日久生情不也是感情產生的一種方式。
白飛飛撇嘴，嗔道：「誰知道你還和我真生氣了。」
花滿樓面上閃過一絲笑意，再有什麼氣這個時候也消了，「真說不過你，你這人的脾氣古怪，不過誰讓我認定了你是花家的七少夫人。」
「那你今天下午怎麼不和我說話，人家說了你也不答應，我還以為你是心裡另有所屬。」
「飛飛——」
「呐，我也生氣了。」
白飛飛把花滿樓手裡握著的茶杯搶回來，打了個哈欠看著他愣住的樣子，「好了，七少爺請回，如今可是不早，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人看到了不好，還是明早再過來。」
門外花蕊聽得這話都愣了，心裡乾著急。
怎麼還生氣了！
誰知還不等她多急一會兒就見花滿樓一臉笑意走出來，頓時傻眼，「少、少爺！你怎麼不好好勸勸白姑娘，白姑娘又不是心胸窄小的人。」
聞言花滿樓臉上笑容更大，「不，她的確是個小心眼的人。」
小心眼的人？花蕊慌張往裡面看一眼，見裡面沒半點反應，這才松了口氣，只是……她家少爺莫不是瘋了，怎麼開始說起瘋話來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39
剛到臘月, 白飛飛的傷恰好養了有兩月，花滿樓忙完了花家商行的事情也得了空能常常陪著白飛飛, 不單單是陪著, 有他在, 給白飛飛療傷也事半功倍。
花蕊看兩人感情是越發的好, 心裡高興，每日在白飛飛打轉的時候，一見著花滿樓就端著東西溜走，把獨處的機會留給兩人。現在不只是花蕊有眼力見，整個花家上下沒有人看不出來花滿樓待白飛飛的心思，更別提花家其餘當家對這位白姑娘的喜愛。
少有和其餘世家結友出行的胡冰都好幾次拉著白飛飛上街遊玩，每次回來總帶著不少東西，有一大半都是給白飛飛添置的。
布莊還送來了各式的衣樣，讓白飛飛挑了後立刻去做, 打算從頭到腳都給白飛飛置辦幾身新的行頭。
「少爺, 前廳來人了, 說是胡家的親戚，來接胡姑娘的。」
白飛飛看一眼花滿樓笑了笑，站起身, 「可是三嫂讓你來的？」
「……白姑娘你怎麼知道？」
白飛飛見花蕊表情忍不住笑，「這種事若不是三嫂讓你來的話, 你怎麼會把這事告訴我，你是巴不得我不知道這些事兒，更別提讓他知道。」
花滿樓聞言無辜挑眉, 「怎麼說到我這裡了？」
「走吧，既然三嫂讓我們去，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我們不去不是不給她面子，而且那胡家來的人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誰知道是什麼居心，若是假的，我們趕走就是，真的……也得問問胡姑娘的意思。」白飛飛明白胡冰的用意，當然也明白花滿樓的意思。
「你呀。」
花滿樓無奈搖頭，拿著扇子走到白飛飛身邊，「走吧，一同去看看。」
兩人並肩往外走，花蕊撓撓頭有點不明白的跟上去。這到底是怎麼，這種事也不需要花滿樓和白飛飛去處理才是，來的是胡家的人，那要走不走也是胡若蘭的事，怎麼還特意讓她過來知會一聲。
三少夫人也是奇怪。
「對了，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一直沒來信？」
「前幾日來了一封，並無什麼要緊事，也沒什麼發現，上回那人自打在樓蘭失利後就銷聲匿跡，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花滿樓搖頭，「要說線索，怕是找不到了。」
白飛飛蹙眉，臉色也跟著沉了幾分。
不對勁，肯定不是這樣的，那個人不可能善罷甘休，連幽靈宮都被牽扯出來，薛月母女也被牽扯其中，偌大一個放江樓都能被他利用又怎麼會輕易放棄他的目的。
按兵不動或者是在養精蓄銳。
花滿樓輕咳一聲，「此事肯定會調查清楚，你暫時不用去想，安心養傷，等到你痊癒也快過年了，過完年那人怕是就要攪得江湖不得安寧。」
「恩。」
才到前廳，白飛飛見胡若蘭坐在那兒，楞了一下沖著她點了點頭和花滿樓走到另一邊坐下。胡冰見白飛飛和花滿樓來了，放下手裡杯子掃一眼胡若蘭。
「若蘭，你住在花家，那花家就當你是自己人，如今你舅舅家中來人，要接你回去，你要是不願意，那就說明白，免得胡家擔心。」胡冰早能理事，如今花家上下她主內，操持家事一向井井有條，花頊和花滿軒也都放心把事情交給她。
除了生意上的事胡冰幫不上大忙，別的事可都能拿得了主意。
胡若蘭聞言，心中苦澀，到底是寄人籬下，即便是再好那也不是自己家裡。可跟著舅舅回去了就不是寄人籬下了嗎？不也還是住在別人家裡嗎？
不知怎麼竟是看向花滿樓，誰知這一眼看著心涼了半截，花滿樓的注意力全在白飛飛身上，全然沒有顧慮她。
真的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喜歡，這麼多年，全都是一廂情願罷了。
「三嫂，我——既然舅舅家裡來人接我回去，外公也想我了，我想我打擾了你們這麼久，還是趁著年前回到姑蘇老家陪陪外公他老人家。」胡若蘭看著胡冰，「有勞三嫂這一陣子的照顧。」
胡冰眼裡閃過一抹笑意，可又覺得胡若蘭這樣著實可憐，但花家如今有了一位正牌七少夫人何必還要留著一個隨時可能會引起誤會的人在府上。
胡家並非無人，再者陸家在姑蘇也算是名門望族，當初陸家小姐嫁給胡若蘭父親時也算低嫁，胡若蘭回了姑蘇家裡，有陸老爺子照拂，定不會有事。
這位陸老爺子可是一個厲害角色，陸家上下如今無人敢面上爭權就是因為老爺子還健在，至於往後，那就和花家無關了。
「那你在家裡多留兩日也好讓這位陸總管能休息一下，畢竟來的時候走的水路，也有三五日怕是疲乏了。」胡冰看向花滿樓，「七弟，過兩日我恰好要去寺裡上香祈福，你和飛飛送若蘭一程。」
「知道了三嫂。」
白飛飛坐在一旁不由得佩服起胡冰來，分明是在讓胡若蘭走，可體面話說得是滴水不漏，讓人沒辦法說句不是，這大家族裡的事可真不比江湖上那些來得簡單。
要不是她有花滿樓喜歡，怕也不會這麼快被花家接納。
「恩，三嫂放心，我和七童到時候會把胡姑娘和陸總管送到城外碼頭。」白飛飛看向胡冰，見胡冰眼神看向自己，兩人對視一眼發現胡冰眼中笑意，臉上閃過一抹錯愕。
胡若蘭看著他們，心裡只有苦澀。
「三嫂，我先回去收拾行李，失陪了。」
胡冰點點頭，想起什麼，「我陪你去，你這一走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順道再給你準備一些心意帶回去給陸老爺子，陸家和花家生意上也有往來，陸總管親自來接你回去，又怎麼能空手而回。」
見胡冰走來胡若蘭楞了一下才點頭。
兩人走出前廳，胡冰看著胡若蘭的臉色不由低歎一聲，「不是我不願意留你，只是你不走，你這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斷了念想，你這樣年輕，不該因為一時的感情耽誤了自己，七弟若是喜歡你，那自然好說，可這些年來你們也認識了很久他可有表露過？」
「……是若蘭一廂情願。」
「世上一廂情願的事情多了去，不丟人，但你長久住在這裡，你見著他們倆相處甚好，七弟對飛飛處處照顧難免日久生出嫉妒，你一個好姑娘若因為這事做出什麼糊塗事來，不值得。」胡冰看著胡若蘭，「你好生想想我今日說的話，若哪日你能帶著你的心上人來金陵，我一定請你們上金陵最好的酒樓暢飲三杯。」
這番話戳中了胡若蘭的心思，眼眶發紅，咬著下唇搖頭，「多謝三嫂！」
「謝我做什麼，我這可是自私得很。」
不遠處的白飛飛看著胡冰，聽見了胡冰說的話，不由得對她和花滿樓的事情多了幾分信心——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總歸是被花家接納。
要是花家對她有意見，那可真是一件麻煩事，她倒無所謂，可花滿樓這種重情重義的人如何能兩全。
「怎麼？聽見了？」
「我可算是發現了，你就算是不闖蕩江湖也會是個體面人。」白飛飛打趣道：「七少爺，這事我可事先不知情，來這裡是想看看三嫂怎麼會一反常態讓胡若蘭有些難堪。」
「三嫂這人刀子嘴豆腐心。」
白飛飛伸手摘了旁邊一枝花拿在手裡，聞著隱隱飄來的花香露出笑容，「放心，我就是奇怪才來，三嫂若真是那樣的人又怎麼會容得我在你身邊。」
花滿樓聞言一笑，伸手替白飛飛順了順一頭長髮，「你頭髮，長了些。」
「誒？」
「比剛來時長了。」
白飛飛不禁笑出聲，「是嗎？七少爺這是圖謀已久啊。」
聽出話中揶揄，花滿樓搖頭轉身要走，又聽得白飛飛得意的笑聲，唇角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的確是圖謀已久，奈何白姑娘情絲未開，才發現。」
☆、白姑娘和花公子40
胡若蘭走的那日金陵又下了一場雪, 馬車停在花家門口，原本是打算送到城外的, 可胡若蘭卻拒絕了, 只讓送到門口就好。陸總管來接胡若蘭是陸老爺子的意思, 自然一切都聽胡若蘭的安排。
看了一眼自家的孫小姐, 陸總管道：「小姐，我先去馬車上等候，你和七少爺道別後就上車，咱們還得趕回家裡，老也可還等著你呢。」
聞言胡若蘭點點頭，感激的看了一眼陸總管。
盯著胡若蘭，白飛飛心無愧疚可也替胡若蘭惋惜，不是惋惜花滿樓，而是惋惜胡若蘭如今孤身一人即使有陸老爺子庇護, 可陸老爺子不在人世後免不得了會被其餘人欺負。
「白姑娘, 我能單獨同你說幾句話嗎？」胡若蘭只是沖著花滿樓點了點頭便看著白飛飛, 連花滿樓都有一些錯愕，畢竟他以為胡若蘭會和他道別，誰曾想居然是和白飛飛。
白飛飛笑著點頭, 「恩。」
到了花家有一個好處，認識了胡冰, 白飛飛懂得了許多從前不知道的事情，棱角也抹去了不少。花家的人就是有這個本事，慢慢地浸入骨子裡的影響。
兩人走到一旁, 白飛飛看著面前的胡若蘭，臉上是一貫的笑，多了幾分恬靜，少了幾分從前故作輕鬆無辜的笑。
「其實我嫉妒你又羡慕你，你一出現，七哥就喜歡上你了，我苦苦追求多年的人喜歡上你，在我爹壽宴上我就明白了，喜歡和不喜歡是不一樣的，後來在百花樓雖然我半昏迷著可也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命，也知道你護住百花樓險些受傷的事。」胡若蘭搖了搖頭。
「大概，這就是你我不同，你太過特殊，你這樣的女子七哥從未見過，覺得新鮮被吸引，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後來發覺不是，你再……怎麼樣他都會接納。」胡若蘭嘴角的苦澀一直到心裡，「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白飛飛聽到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可看著胡若蘭的神情知道她是發自真心，點頭道：「多謝，希望你能……遇上一個這樣珍視你的人。」
「世上的人許多，可我如今還惦念著他如何能看到，我死心眼，這種事也看緣分。」胡若蘭笑了，「三嫂可真是護著你，我家和花家是世交，從前也經常來金陵，幾位嫂嫂都是人中龍鳳，個個厲害，即便家中普通但自己也都是強硬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三嫂這樣護著人。」
「三嫂心地善良大概是看我如今受傷存了幾分憐惜。」白飛飛不由搖頭。
胡冰的確待她很好，可好歸好卻有一些不同，多少帶著幾分憐惜。她比任何都明白自己的長相和尋常時候的模樣是什麼樣子的，從前這些是她算計人的面具，可如今卻成了她的護身符。
看了那邊的花滿樓一眼，白飛飛認真道，「一路平安。」
「恩。」
兩人回到馬車旁，胡若蘭盯著花滿樓，見他朝著自己一笑忽然眼圈發紅鼻尖酸酸的，別開臉，「七哥，日後有空帶著白姑娘到姑蘇找我，我帶著你們去嘗嘗姑蘇有名的桃花釀。」
「好，路上小心。」
馬車滾滾而去，消失在街道盡頭。
地上的雪印著兩道車輪印，白飛飛盯著地上的車輪印半晌才笑了，「你說，胡姑娘這回離開算是和以前的事做了個道別，日後再見，應該不會再這樣看著你了吧？」
「什麼？」
「沒什麼，走吧，外面冷回屋去。」白飛飛笑著搖頭，正想要去牽花滿樓的手忽然想起什麼收回了手，「對了，三嫂去寺裡祈福，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怎麼還不見人。」
這裡去城中的寺裡祈福上香來回也不過兩個時辰不到，怎麼都快晌午了還不見胡冰回來。
回頭看了一眼落下的雪，白飛飛心頭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尤其的不安——該不會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吧？眨了下眼再看著花滿樓，花滿樓面上笑容熟悉，頓時心安了不少。
兩人剛從大門回到前廳坐下，熱茶才端到嘴邊都還不等喝上一口就見花伯匆忙走進來，一臉焦急的盯著兩人，「七少爺，不好了！三少夫人出事了！說是殺了人，現在被官府扣起來，說是審問後，就要收押問斬！」
白飛飛手裡拿著的杯蓋險些從手裡滑落，飛快穩住心神瞟一眼花滿樓。
花滿樓站起來，心頭飛快閃過許多可能和花家的仇家，再一想是在寺裡發生的命案而且胡冰是忽然起意要去寺裡上香怎麼也不像是提前計畫好的。
怎麼能有人預先知道胡冰今日要去上香，連他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花伯抹了抹汗，「七少爺，我已經讓人去告訴三少爺和老爺了，可這人命關天的事，知府大人那裡怕是不會通融，見不到三少夫人的面，怎麼能瞭解此事的經過。」
「花伯，你去府衙打聽過了？」
「恩。」
「林知府一向是鐵面無私，辦案講究證據，只要此事不是三嫂所為那就不會有事，你先別慌，我去一趟府衙，從前我替林知府辦過案，他應該不會不見我，你在府上等著三哥和爹回來，記得，把事情經過你知道的都告訴他們，此事不府上嚴禁任何人談論，不能讓詩柏知道。」花滿樓一邊走一邊囑咐花伯，生怕錯漏了一件事情。
跟在一旁的白飛飛心裡所想和花滿樓差不多，但這件事情太過蹊蹺，怎麼會入獄了，而且還是命案。
太奇怪了。
花伯站在大門口，「少爺放心，我一定照辦，你和白姑娘千萬小心，這件事□□關花家，可千萬不能有任何岔子。」
白飛飛看向花滿樓，見他抿唇不語，伸手握住他的手，「別擔心，三嫂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而且正在想辦法，但急了難免會漏掉一些細節，所以——」
花滿樓笑著道：「放心。」
聽見這話，頓時放心不少。
幸好花滿樓此時冷靜，他經歷過許多這樣的事情，親朋好友被冤枉，自己被冤枉都曾經歷過，只是現在牽扯到了佛門，尤其是今天是……
「今天是釋迦如來成道日，雞鳴寺內有高僧，歷來都是香火旺盛的時候，這個時候在佛門殺生怕是要得罪不少人，而且也不好向他們交代，佛門殺生，這是……」花滿樓搖了搖頭，便不再往下說了。
白飛飛也跟著沉默，這無疑於佛誕日在佛門殺生，這是對佛祖的大不敬。
到底是誰要害胡冰害花家，選了這麼個日子，這怕不是一時意起栽贓而是蓄謀已久針對花家來的。
到了府衙的時候，兩人出門忘了拿傘肩上已經帶了一層薄雪，連頭上都沾了水氣。花滿樓是花家的人，而且名聲在外又替府衙辦過案，門口守著的官差見著他的時候就明白他的來意。
「花公子，我家大人知道你會來，特意讓我在此等候，不過這位姑娘怕是要在一邊休息等候，大人說了只見你一人。」
「飛飛，你先隨他們去等我，我一會兒回來。」
「……你當心。」白飛飛看著花滿樓，見他眉目上還有雪花拿了手絹替他擦去，看向官差，「有勞前面帶路。」
「姑娘客氣。」
花滿樓心知林知府為人，不會為難白飛飛的，聽著白飛飛離去的聲響便跟著人往另外一處去——這回的案子怕是棘手，牽扯到花家而且還選了這麼一個重要的日子，分明是要引起民憤。
一旦民憤起，加上僧人們的憤怒，官府怕是也不好辦，只能儘快結案。
念及此，花滿樓眉頭緊皺，知道這回他的時間不多，短期內拿不出證據，那胡冰就是在劫難逃。
「大人，花公子來了。」
「下去吧。」
林知府坐在那兒，看著花滿樓走進來，歎了一聲站起來，「這回不是本官不幫著你，只是證據確鑿而且還有人證，三少夫人怕是保不住了。」
「林大人，七童從前也辦過案，你要是信得過我，那就再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時間，我一定查出真凶，只是我要去探望三嫂，我必須要瞭解整個事情經過，否則怕是不能破案。」花滿樓知道他來這裡也不能久待，否則有心之人一旦宣揚出去，到時候林知府也要背上官商勾結的名聲。
既然此事是有人有意為之，刻意設計，那麼花家肯定被人盯著，一舉一動每個動向都被人知道，若是利用百姓議論四起擴大這件事的影響，可就不好辦了。
林知府看著花滿樓，沉默了半晌。
他身為父母官理應為百姓做事，可如今在花滿樓面前，他知道花滿樓肯定不是護短的人，絕對不會因為兇手是親人就包庇。
但那些證據和人證也不會有假，他也調查過都是尋常人家和花家並無仇怨。
「三天，就給你三天的時間，查不出來，那……三少夫人只能送往京城，等候問斬。」林知府走上前拍了拍花滿樓的肩，「我只能幫你到這，若是不能洗脫罪名，本官也只能秉公執法。」
花滿樓聞言點點頭，拱手道謝，「多謝林知府。」
「好了，你抓緊時間，待會兒你從後院離開，然後這個東西你拿著，若是你要去牢中探望三少夫人不會有人阻攔。」林知府把一樣東西交給花滿樓，便轉身離開。
拿著手中的東西，花滿樓長舒一口氣。
三天，三天的時間足夠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41
誰要陷害花家, 誰要陷害胡冰。
白飛飛坐在那兒，手端著茶幾乎沒怎麼動過, 腦子裡全都是花家的這件事情。在寺裡動手還是選了這麼一個特殊的日子怎麼看都像是有意為之, 而且是蓄謀已久。
有人處心積慮想要害花家, 絕對不會是普通的恩怨。
「飛飛。」
「怎麼樣？」白飛飛放下杯子起身看著走進來的花滿樓, 見花滿樓的神情點了點頭，「我們先回家，這個時候伯父和三哥應該回來了。」
花如令和花滿軒這時候早已回到家裡，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還坐得住直接回了家。回到家裡花伯才說花滿樓去了府衙那邊打聽事情原委，心裡著急也只能坐在家裡等著花滿樓帶回來的消息。
花滿樓怎麼也不信胡冰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且不說胡冰平時的為人，便是胡冰真的想要做點什麼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下手，這麼蠢的時機，挑在這個時候下手那完全就是在自爆。
選在那種時候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開脫罪名, 一旦殺了人那就是坐實了罪名。
「老爺, 三少爺和白姑娘回來了！」
回來了？花滿軒立刻起身, 才走到庭院裡就見花滿樓和白飛飛從外面走了進來。白飛飛見花滿樓走來知道他肯定是擔心胡冰才會這麼著急，可現在怕是不能給花滿軒一個滿意的回復，而且還——
看了一眼身邊的花滿樓, 白飛飛低聲道：「三哥這麼著急，你——？」
「放心, 只要三嫂沒有做這件事情，那不管兇手如何狡猾都一定會找到線索和漏洞，再說, 花家問心無愧，自問不曾結仇，如何來這麼大的怨恨想要拖整個花家下水。」花滿樓皺眉，心裡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是有一些不清楚，但他得先回來一趟再去大牢。
還要趁著夜深人靜了再去，否則被有心之人或者幕後黑手知道的話，怕還要再生變故。
花滿軒瞭解自己這個弟弟，看他一眼朝白飛飛點了點頭，「先進去再說，外面天寒，這件事情是有計劃的，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就真的稱了那人的心。」
那個人不就是想要看著花家的人慌了嗎？只有花家還保持鎮定那個人才會坐不住，只要再動手，那不可能給他第二次得逞的機會。
三人回到廳內，花如令坐在那兒，見他們進來歎了一聲，「林知府那邊怎麼說？」
「林知府給了三天的期限讓我找出真凶，但也給了一個特許，我能去大牢裡探望三嫂瞭解事情經過，三哥，你和爹穩住家裡的事情，破案一事，放心交給我。」花滿樓深知一旦這件事情被傳揚開來對花家的影響，這可是在釋迦佛祖的成道日殺人，還是在寺裡，這樣的佛門大典上出的命案。
不是一樁普普通通的案子，而且就算是一樁普通的案子若是放在花家身上那也就不普通了。
一邊白飛飛看著他們父子三人，看向走進來的花伯，見花伯端著茶水，眼神閃了閃。到底是什麼人和花家有仇非要結這個梁子，在金陵犯不著和花家結這樣的梁子，實在是傻了一些。
再者，得罪花家有什麼好處。
「七弟，你三嫂和花家的名聲就交給你了！」花滿軒歎了一聲拍拍花滿樓的肩，「我會讓人暗中留意商行內的情況還有金陵這段時間來發生的異樣事情。」
花如令坐在那看著兩個兒子，一想到花家遭人陷害便氣憤不已，「花家恩怨我心裡最清楚，我記不得的，花伯也記得，咱們花家行事光明磊落，怎麼還就和人結怨遭此陷害！」
「爹，既然不是我們花家做的，那事情總會水落石出，七弟也破了不少奇案，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花滿軒擔心花如令身體，早年花如令也算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又是暗器世家，可因為老了身子大不如前，還有一身舊傷，自然身體大不如前。
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被氣著了，那幕後黑手不管是因為什麼做這件事情那都是罪不可赦。
「伯父，此事有我和七童，一定能水落石出還……胡姐姐一個清白的。」白飛飛思縛了一番還是改了口，跟著喊三嫂是在不像話。
那是胡冰在，非得要她這麼叫，可如今胡冰鋃鐺入獄，她這『三嫂』二字是如何也喊不出口了。
想著看了一眼花如令和花滿軒，見他們也有一些不解，微微搖了搖頭便看向花滿樓，「家中有三哥和伯父，我們還是先去現場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恩。」
才剛回來又忙著出去，可時間這麼短，想要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三天內抓到兇手還胡冰清白就必須要抓緊時間。花滿樓明白白飛飛的心思，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白飛飛抿著唇角笑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就聽得身後有人小跑著跟了上來，錯愕回頭見到是花伯，手裡還拿著一把傘，一下明白過來。
「謝謝。」
「七少爺和白姑娘路上當心，這天容易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落水，還是帶著一把傘要妥當些。」花伯把傘遞給白飛飛，「路上小心。」
白飛飛點點頭，回頭看著花滿樓，笑著撐開傘遞給他，「花家上下都這麼貼心，很難想會得罪什麼人，看來，這背後使詐的人想要的不簡單。」
想要的是什麼，她還不知道，但絕對不僅僅是為了花家的錢財，大概……是想要花家身敗名裂，名譽掃地。
「毀了花家。」
花滿樓聲音比尋常要低許多，連白飛飛也微微怔住，可一想花滿樓此刻的心情瞬間明白，悄然握住他的手，「放心，不會有事的。」
花家不會有事，花滿樓不會有事，她也不會出事。
「想要毀掉花家，這樣的很，只有父母之仇或者是……滅門之仇，否則怎麼會用這樣的手段，看來，這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怕是也不太平。
☆、白姑娘和花公子42
「少夫人, 主持似乎還在前面忙著，我們在這裡等一會兒還是先進大殿裡, 大殿裡暖和些。」
小青跟在胡冰後面, 清秀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她跟著胡冰從胡家到了花家, 花家雖然對丫鬟約束不多, 可她到底是個丫鬟，除了跟著胡冰外出，其餘時候都不能隨便出門。
看一眼身邊興奮的小丫頭，胡冰不禁笑起來。小青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她這段時間正在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打算年後就給她一門好親事，說不上風光大嫁，可也不能委屈了她。
離了前院的人群，嘈雜聲漸漸遠去。院子裡一棵參天大樹, 樹葉早已落滿了雪, 不過樹葉倒不見半點枯黃, 反倒是有一種冬日裡生機盎然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
「不用，就在這裡好了, 就在這兒等，寺裡香火這麼旺, 也不見得會涼。」胡冰坐下，看著小青，「上回你說老家村子裡的事, 可解決了？原本是打算問你的，可誰知道府上一下事多忙不過來倒是忘了問。」
小青一愣，搖搖頭，「家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些山匪已經被官府鎮壓，現在已經解決好了。」
聽聞事情已經解決了，胡冰點點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可有心儀的對象？要是有，那我就替你做主，若是你……沒有的話，那我替你做主安排一門好親事。」胡冰可沒那麼缺心眼，自己丫鬟到了出嫁年紀，她還把人留在身邊，這可不好。
小青點點頭，「放心，要是真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個和少夫人說，讓少夫人給我做主。不過少夫人，你說怎麼每年都這麼多人來祈福，寺裡真這麼靈嗎？」
「靈不靈是一回事，而且心誠則靈。」胡冰笑了一下。
心誠則靈？小青點點頭笑起來。這種事情的確是心誠則靈，只要惦記著，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心裡想的，就成真了。
正說著話，一個小和尚跑了過來。
「這位可是花家的三少夫人？」
「小師父，我就是，怎麼了？」
「主持讓施主去禪房中等候，他馬上就過來，讓施主久等了。」小和尚說完施了一禮便轉身往前院走。
胡冰眉頭一緊有些奇怪，本想叫住那個小和尚問問，誰知道還不等她開口小和尚就跑了，根本不給她機會。
怎麼冒冒失失的，從前來也不見。
「少夫人，我們去禪房嗎？」
「既然是有人傳話，那我們去裡面等也無妨，主持應該也快忙完了。」胡冰起身，剛走了一步頭上的步搖卻掉了下來，落在腳邊，流蘇摔斷了。
心裡的不安也不知怎麼竟然一下湧上來，胡冰低頭看著步搖，見小青要去撿，伸手攔住，「不用撿了，這東西掉了就掉了吧。」
「可是這——」
「不要緊，反正已經壞了。」一支步搖而已，她在胡亂想什麼。胡冰搖搖頭，松了手便往禪房裡去。
兩人走到禪房門口，胡冰剛要推開門就見小青往回跑，「少夫人心裡分明喜歡這支步搖，我撿起來拿回去說不定還能修好呢。」
胡冰失笑，無奈搖頭伸手推開門往裡去。
這丫頭真的是，這東西也不貴重，不過她的確是比較喜歡，難為她有這個心。繞過帷幔，胡冰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眉頭一緊走到裡面，看見眼前一幕時瞳孔瞬間放大，顧不得許多想看看人是否還活著，這是一條人命。
手摸到女子頸側，已經沒氣了。胡冰心裡一緊，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你——！你竟然在佛門重地殺人！」
胡冰收回手轉頭看去，門外吵鬧的議論和拿著羅漢棍的寺裡僧人，胡冰眼神瞬間冷了下去，起身站起來，「人不是我殺的。」
「事情就是這樣，然後我就被送到官府了，然後直接進了大牢。」胡冰望著白飛飛和花滿樓，搖了搖頭，「不過很奇怪，當時我手裡並無利器，怎麼就認定我是兇手，那姑娘倒在血泊裡，明顯是有外傷。」
「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在那之前進去過？」
「恩。」
胡冰還記得當時她一直都在院子裡，根本沒有人進過禪房，更別說有人從裡面出來，只是她進去的時候，那人才剛斷氣。
誰知道不等她細想，人就被押起來，進了大牢。
花滿樓皺眉沉思半晌道：「三嫂，你確定並無人進出？在你進去前可有什麼異常？雞鳴寺年年香火旺盛，寺中僧人身懷絕技，怎麼可能讓人在主持禪房裡殺人，更何況主持禪房外一向有僧人看守。」
主持的禪房怎麼會無人看守，能讓胡冰直接進去，所以這根本就是一個局，每一步都計算好了就等胡冰一腳踩進去。
「等我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圈套的時候已經晚了。」到了那個時候就真的已經晚了，她人在牢裡，眾目睽睽下怎麼都洗脫不了罪名。
「三嫂，你在這裡——」白飛飛看著胡冰，牢房裡再好也陰冷潮濕，就算多了幾床棉被也無濟於事，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胡冰出身富貴，怕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
「好了，你擔心什麼，小問題。不過這件事情別讓詩柏知道，詩柏還小，就說我去他姨娘家裡小住一段時間。」胡冰看著白飛飛，又看向那邊的花滿樓，「七弟，你三哥的脾氣比較急，府衙這邊既然讓你來看我，那說明官府至少是中立的。」
花滿樓點頭，不過其實不必擔心，花滿軒雖然脾氣比較急，可也不至於在這件事情上面急，當務之急是替胡冰洗脫罪名。
「花少爺，時辰到了。」
門外獄卒打開門，看著花滿樓和白飛飛，「大人有交代，花少爺若是想來，可以下回再來，但不能逗留太久。」
「有勞了。」
獄卒見花滿樓這樣，便笑道：「花少爺放心，花家在金陵城裡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做了不少好事，大人交代好生照顧三少夫人，這牢中的事情有我們，可要替三少夫人洗脫罪名的事怕還要花少爺多多上心。」
白飛飛不由眉頭一緊，可又無法反駁。
這件事情再官府這裡，的確就是證據確鑿，已經可以直接將胡冰收押定罪，若不是看在花家的面子上，怕就此結案了。
「我們去寺裡看看？」
「恩，林知府和府衙的人通過氣，我們去了會放行，只是這麼精心設計的局，不該只是為了陷害花家。」花滿樓點頭，神情嚴肅，「走吧，先去寺裡看看。」
☆、白姑娘和花公子43
金陵城一向熱鬧, 就算是出了命案，可一樁命案可不會讓繁榮的金陵城就弄得人心惶惶, 人人自危。這地方好就好在, 不管何時何地, 只要不是災荒、瘟疫, 那就不可能讓金陵百姓們惶惶度日。
到了寺前，花滿樓和白飛飛被門口的僧人攔住，白飛飛一怔，想到花滿樓在金陵也算是有名的人，如今胡冰是嫌犯，寺裡僧人不待見花家是正常。
可林知府不說了，已經和這裡的官差說過了。
「是花公子，花公子請。」持刀官差從一邊走來，見花滿樓被攔在外面, 立刻上前解圍, 「小師父, 這位是大人派來的幫忙斷案的，還請小師父放行。」
小和尚看一眼花滿樓，再看一眼白飛飛, 一句話不說，不過也往旁邊讓開, 放他們進去了。
白飛飛看一眼身邊的花滿樓，斂去其餘的雜緒跟著花滿樓進到寺裡。辦案她不行，可是女人的只覺和觀察力一向不錯, 她或許能幫上忙，而且不跟著花滿樓她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花公子，這裡就是案發的禪房，大人交代，花公子若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們，現場我們都沒有動過，只不過被害人的屍體已經送回府衙，目前應是正在由仵作檢查。」楊捕頭看著花滿樓，見花滿樓沒說話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從進門來一直在想這件事情蹊蹺之處的花滿樓才回過神點了點頭，「多謝，有勞了。」
白飛飛看著楊捕頭離開，鼻間傳來血腥味，不由得皺起眉頭走到床邊看著地上已經凝結的血跡——從血跡看來，被害人應該是死於流血過多，但也有可能一刀斃命，直接劃破頸側。
「三嫂說她進來的時候人已經倒在血泊裡，她探呼吸時，應該是剛斷氣，可這麼短的時間，兇手是怎麼離開房間的？」白飛飛觀察了一圈並未見到什麼破損的窗戶或是能容人通過的天視窗。
就算是當時窗戶打開，那也不可能沒有人看到兇手從這裡離開。寺裡正逢節日，人那麼多，怎麼都不可能沒人看見。
除非，是寺裡的僧人。
但若是寺裡的僧人，從窗戶翻出那也太引人注意了。
「窗戶和門出去都會被看到，一定會有目擊證人，花家在金陵聲望頗高，斷不會有人不吭聲陷花家不義，要是真沒有人站出來說見到別人從禪房裡離開，那就說明，當時的確無人從禪房出去，但——」
胡冰進入禪房的時間和被害人遇害的時間那麼接近，就算是嫌犯藏在屋子裡，那當時又怎麼逃過胡冰的眼睛和那麼多堵在門口的人眼睛。
事發後，胡冰直接被帶回府衙，這裡直接被官府的人給守住，根本不可能有人再從這裡出去，所以，到底兇手是怎麼從房裡離開的。
「你有什麼發現嗎？」
「禪房或許有暗道，這裡是主持的禪房，暗道的話，應該只有少數人知道，不過也有意外——你有聞到什麼味道嗎？」
「怎麼了？我沒聞到什麼味道，不過……要是有暗道的話，那一定有機關。」白飛飛自幼長在幽靈宮，幽靈宮中暗道密佈如同迷宮一樣，對於機關藏匿和設計她略知一二，見花滿樓正在查探周遭的線索，只好自己去找機關所在。
兩人分頭行動也比較快，而且花滿樓探案經驗足，她不過是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現在能幫上忙了到不能耽擱。
禪房不大，分為兩個地方，一個是外間，提供香客聽禪的地方，有一張榻，榻上是一張方形小幾，上面有一套茶具，而旁邊還有一鼎香爐。里間則是主持休息的地方，有一張床，應該是平時小憩的地方。
寺院僧人都不住在這裡，全部住在後院的西廂，在西廂那裡才是寺院僧人住的地方。
一般香客根本進不去西廂，而前院寺廟才是香客們尋常祈福求籤的地方。
上下打量一番，白飛飛回頭看一眼，見花滿樓蹲在床邊的櫃子旁，正伸手去摸櫃子的邊緣，有些不解，可手上忽然觸及到什麼，眼神一暗。
奇怪，怎麼會是這樣。
「七童，這裡好像有機關——」白飛飛話音才落，腳下的地一下空了，整個人掉了下去。花滿樓轉身想要拉住白飛飛時已經來不及，連裙擺都沒抓住。
剛才打開的暗道口飛快合上，花滿樓尋著氣味伸手摸索著，發現根本沒有能啟動機關的東西，而且敲地上的石頭，全都是實心，下面不是空的。
白飛飛消失了。
「花公子？有位公子正找你，大人只允許你進禪房，沒有讓別人也跟進來，我讓他在外面等你，進來和你說一聲。」楊捕頭走進來，不見白飛飛，奇怪皺眉道：「剛才和你一同來的那位姑娘回去了嗎？」
「恩，來人叫什麼？」
「姓陸。」
花滿樓臉上表情一松，笑著點點頭，「的確是我的朋友，有勞楊捕頭了，禪房我已經查了一遍，不過日後恐怕還會再來，怕還要請楊捕頭擔待。」
「花公子也是為了官府做事，雖然事情牽扯到花家，但既然花公子出面，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們聽命行事。」楊捕頭隨著花滿樓離開禪房，命人將門關上嚴守著。
站在院子裡的陸小鳳打了一個哈欠，見只有花滿樓一人，又看他表情有異，立刻正色，「花滿樓，這回我來得可算及時，而且可沒有帶麻煩來。」
「陸兄，這回你又是嗅著麻煩的味道來的？」
「哈哈哈，花滿樓你這人可真太有意思了。」陸小鳳搭著花滿樓的肩，見他眉頭皺著，搖搖頭，「看來你這回是遇上棘手的事，得了，我恰好在金陵，咱們倆也算是緣分，每回遇上事總能湊一塊，那位白姑娘呢？」
花滿樓表情一滯，同陸小鳳走出寺門才低聲回了陸小鳳的話，語氣平靜，仿佛毫不擔心，可陸小鳳卻一眼瞧出來花滿樓這回怕是提著心。
「她，方才在房裡失蹤了。」
哈？在房裡失蹤，還是在花滿樓眼皮下，這未免也太……難以置信了。
儘管不信，可花滿樓這人不會說謊，這麼說，那就一定是這麼回事。陸小鳳摸著下巴，眼珠轉了轉，「夜裡我們再去一趟禪房，倒要看看這裡面有什麼門道，難道比朱亭那老小子的機關還厲害，能大變活人。」
花滿樓聞言點點頭，一粒雪落在臉上，涼意一點點滲進心裡。
他居然讓白飛飛在他面前出事，而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白姑娘和花公子44
失蹤, 而且還找不到半點痕跡，如果是機關的話, 那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陸小鳳和花滿樓打算再去禪房, 不過去禪房前, 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兩人繞道花家後院, 見到了之前跟著胡冰的丫鬟小青。
「七少爺，你怎麼來了？還有陸公子，你們怎麼一塊來了？」小青看著他們，有些詫異，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來找自己。
花滿樓點了一下頭在旁邊坐下，「你那天跟著三嫂去了寺裡，然後你去撿東西回來，可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當時院子裡應該是沒有多少人。」
小青臉色有些慌，連忙道：「七少爺, 我……我只是去撿東西, 根本沒見著什麼人, 因為少夫人的步搖掉在了旁邊所以我才去撿的，可誰知道撿東西的時候一群人吵嚷著過來，我想過去看看門口已經圍著一群人, 根本進不去。」
「那事後府衙的人可有問你什麼，你是三嫂身邊的丫鬟, 按理來說應該要問你才對。」花滿樓察覺到小青的慌亂，不由軟了語氣，「你別緊張, 我們只是在問你當天的事情經過，並不是要問你什麼。」
聞言小青看著他們倆，有些難受，忽然跪下，「七少爺，少夫人的步搖忽然就斷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支步搖她很喜歡，本來我們是一塊去禪房的，我越想心裡越慌想著回去把東西撿起來說不定還能修好，這樣心裡也沒那麼難受。」
陸小鳳打量著眼前的丫鬟，年紀不大，不過也到了待嫁的年紀，見著他們倆也的確是有些慌張，不過——
可以理解，他們來勢洶洶一看就像是來這裡盤問的，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丫頭怎麼可能不慌。
怕是這一天來她都害怕。
「你叫小青？那你能記得是什麼時候那群人來的嗎？之前院子裡來過什麼人？」陸小鳳本就生得英俊，這會兒刻意，自然讓小青放鬆下來。
她在花家不少年，花滿樓這位七少爺少有在金陵，儘管聽聞脾氣溫和，可一想到是自家的少爺，便不由擔心害怕，生怕自己會被趕出家門。
見陸小鳳這樣，冷靜下來，「我記得，我和少夫人在樹下坐著，少夫人說去禪房裡等倒不如在外面，反正香火旺盛也不見得多冷，坐了一會兒來了一個小和尚說讓我們去禪房，主持快來了，我們先去等候。」
陸小鳳看一眼花滿樓，見花滿樓和自己一樣的神情，點點頭，「你還記得那小和尚長什麼樣嗎？」
「記得！耳垂有一顆黑痣，當時他從我面前過去，轉身的時候我看到左耳耳垂有一顆黑痣，個頭比較小，應該年紀不大，十七八的模樣。」小青飛快講述，「是不是這小和尚有問題？他讓我們去禪房，禪房裡就死了人。」
看來那個小和尚有些問題，至少目前看來，問題就出在他身上。
花滿樓擰眉沉思片刻，知道從小青這裡怕是也問不出什麼，起身站起來，「你這一陣子好好照顧詩柏，還有——儘量別出去，你跟著三嫂，說不定見過兇手的真面目，他可能會對你下手，所以還是謹慎些。」
「多謝七少爺提醒，我……我不會出門的，一定會照顧好小少爺。」
兩人走出院子，花園小徑上的殘雪已經被人清掃乾淨。花滿樓偏過頭，低聲道：「你有話要問我嗎？」
陸小鳳笑道：「花兄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不過這回，白姑娘失蹤一事你還這麼冷靜倒是讓我很好奇，你是胸有成竹還是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
上回在放江樓，白飛飛受了一掌花滿樓可是直接從放江樓趕回了龍門，在龍門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趕回金陵了。這會兒怎麼這麼鎮定，除了他剛才能想到的可能外，再也想不到花滿樓這樣的理由。
樹枝上的雪因為太沉落下來掉在肩上，花滿樓抬手拂去，「她能保護自己，而且——如果真的被兇手抓走，那現在花家就不會這麼太平。」
「你的意思是？」
「那暗道背後藏著的秘密，誰知道是什麼。」花滿樓面上閃過一絲猜疑，可又沒有證據佐證，只能作罷，「陸小鳳，金陵城這段時間，有怪事發生。」
「什麼？」
「邊走邊說。」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的眼神，知道花滿樓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異常，跟在他身側往外走——金陵城還能發生什麼怪事？可街上也並無議論。
難道是失蹤？正派弟子失蹤一事還未查明，不過一部分被困在放江樓的已經解救出來，剩下在神秘人手裡的怕是已經不在世上。
「你可知道雞鳴寺這十年來，屢屢有女香客失蹤一事？」
女香客失蹤？
陸小鳳眼神一暗，盯著花滿樓，「你的意思是？官府借著你三嫂這件事情托你查一件牽連十年的失蹤案？」
花滿樓點點頭，接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金陵是一個繁榮的地方，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也不少，更是才子佳人風流事蹟不斷，來了金陵一趟若是沒聽聞這些事，那就算是白來了。
但這十年來，竟然每年都會有去雞鳴寺上香後就莫名失蹤的女子，幾乎都是離開寺裡後回家途中失蹤。官府也查過，剿了山匪也沒發現是山匪所為，可這樣莫名失蹤，沒留下半點的證據和線索，實在匪夷所思。
可失蹤的人不多，而且時間不定，根本沒有作案規律，官府也只能追查，但一拖就是十年，迄今為止已經失蹤了近二十個女子，年齡也有不同，有十五六的小姑娘還有三十多的婦人。
若非花滿樓這回見了林知府，也不曉得這一樁事。
林知府托花滿樓調查此案便是因為半個月前又有一家小姐在回家途中失蹤，這家小姐不是別人，是林知府髮妻兄長的長女，今年剛滿十八，定了一樁婚事，年後就出嫁，如今出了這件事情，知府夫人哭紅了眼，整日以淚洗面。
這樁案子本也是官府職責所在，林知府便想靠著花滿樓查出背後的人，破了這個大案。
「十年……牽扯太多，而且當年失蹤女子的家人說不定都不記得當年之事，你要怎麼查？這位林知府怕是在為難你。」陸小鳳嗤笑一聲，「一座寺廟，居然有這種事發生，不過林知府他們怎麼確定和雞鳴寺有關？」
花滿樓笑道：「怎麼可能真的沒有半點線索，只要作案，那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而留下來的恰好就是——」
「什麼？」
「香火的味道。」
「這些姑娘都是從寺裡出來，身上帶著香火味不奇怪。」陸小鳳搖了搖頭，隨後想到什麼，盯著花滿樓，「原來是這樣。」
花滿樓點點頭，「走吧，去寺裡一趟。」
「不明早再去？」
「當然是夜裡更方便行事。」
陸小鳳失笑，「花滿樓啊花滿樓，什麼時候你也學會了司空摘星那一套，這可不像是你，看來，真著急了。」
不理會陸小鳳的揶揄，花滿樓抬腳往前走，「陸兄說笑了。」
☆、白姑娘和花公子45
案子發生不過一日, 金陵城已是流言蜚語不斷，各種各樣的話都傳了出來, 還有不少落井下石的。那些個落井下石的, 自是不被花滿樓放在眼裡, 可胡冰還在獄中, 白飛飛無端失蹤一事，也讓他不得不加快了破案的速度。
再不破案，還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至少，得為胡冰洗脫罪名。
入夜子時剛過，兩道人影飛入雞鳴寺，手中兩枚石子打中看守在門前的兩人，兩個僧人暈倒在地，黑影遂潛入禪房中。
拉下臉上黑色面巾, 花滿樓在黑暗中可比陸小鳳有優勢, 徑直走到那天白飛飛消失的地方, 蹲在地上敲打著地板。實心的，下面沒有暗道？這不可能，白飛飛是在這裡失蹤的, 怎麼可能毫無線索。
「就是在這裡？這間禪房看上去並無什麼特別的地方，要說暗道, 那肯定是在腳下，四面都是牆，而且周圍並無聯排的房子, 看來——這機關有些厲害。」陸小鳳站在中間，繞了一圈回頭發現花滿樓還坐在那裡。
這地方，必定是有暗道，否則白飛飛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看一眼花滿樓，「花滿樓，白姑娘失蹤的時候有留下什麼……線索嗎？比如只有你們倆知道的暗號。」
「周圍我已經查過，什麼都沒有，當時情況突然，我想……也是來不及。」花滿樓起身搖了搖頭，想起什麼，只得道：「你想到什麼？」
「暗道，暗道……」
什麼樣的暗道在開啟後，又能自動恢復原樣，或者是——
陸小鳳往旁邊繞了一圈，「你說，有沒有可能，機關一旦開啟，位置就變了？換了個地方。」
「不是沒有可能，我們在其餘地方試試。」花滿樓失笑，他竟是忘了這一點，果然是關心則亂，竟然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江湖上的機關多有奇妙之處，有的會讓人產生一種是不是真有鬼神的感覺，朱亭是設置機關的行家，他們相交多年也瞭解了不少破解機關之法，竟是把這些東西給忘了。
兩人分開找開啟機關的辦法，花滿樓想到什麼，轉身走到陸小鳳身邊，「陸小鳳，你還記得數獨嗎？或許，這房間的排列能尋出一個規律。」
「你的意思是？」
陸小鳳一下明白花滿樓要說的意思，立刻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白飛飛上回失蹤的位置，再觀察旁邊，驚訝看向花滿樓，「果然是，一共是九塊磚，只要找到白姑娘站的那個位置的下一個數字就好辦了。」
數獨並不難，一共只有九種解法，九種裡面只要這個位置的數字固定下來，那其餘位置的數字也都是唯一，所以只要把那個位置能放的數字解出來，再去找下一個位置自然能尋到目前機關所在的位置。
花滿樓和陸小鳳飛快嘗試，果然在左上角的燈座下發現了機關。
機關啟動，腳下的地板打開，花滿樓和陸小鳳站在一邊能感覺到下面竄上來的風——不是密室，而是通往外面的。
陸小鳳縱身跳下去，往旁邊讓了一些，「下來吧，下面有機關設置，估計是通往寺院外的，你說，那天死的姑娘和雞鳴寺有什麼關係？」
「不好說，但既然林知府委託我辦的事，自然得辦，不管和雞鳴寺有什麼關係，現在金陵城的確是有無辜女子失蹤，官府接到報案，這案子竟有這麼久的年頭，作案時間相差太長很少有人會聯繫在一起，如果不是飛飛失蹤，三嫂的案子，或許林知府也不會前連在一起交給我來辦。」
無辜女子失蹤，雞鳴寺，雞鳴寺可是佛門之地，若是真出和無辜女子失蹤的案子有關，這金陵城不知又是哪一番光景。
花滿樓留意著腳下，有陸小鳳在前面帶路倒是並無什麼阻礙，只是這方向，應是朝著雞鳴寺的南邊去，雞鳴寺的南邊可是一座村子。
去村子裡做什麼？
雞鳴寺雖在金陵城不遠處，可到底也是清靜之地，修在山中，山腳下有一處莊子，所作田地都是雞鳴寺內，每月要上交佃租，村子到雞鳴寺連一炷香都不到。
花滿樓心中頭緒四起，有些雜亂。
「你說飛飛若不是被人綁架，為何這整夜未歸？」
「依著白姑娘聰明的性子來看，必定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才會留在這裡觀察而不是選擇回去。」陸小鳳笑了一下，「看來你已經有發現了？」
花滿樓面上的表情沒有緊張更無之前來時的擔心，「這暗道裡，有她身上的氣味，但是並無其餘人的，而且剛才從暗道走來時，有一處狹窄的地方，有她留下的線索，她能在這裡刻字，必定是無人挾持，而且也只有她瞭解我走到狹窄處有用左手試探的習慣。」
高度和位置都是他習慣的，剛才一摸便摸到了白飛飛留下的線索。
陸小鳳挑了挑眉，越發覺得這位白姑娘不是尋常之輩，笑道：「那看來，白姑娘對你的確是十分瞭解。」
「她已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未過門的妻子，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
恍惚想起數月前，他深夜從金陵趕回揚州時，第二日府衙來問他也是這樣說的，白飛飛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如今倒也坐實了這名分。
「喂喂，花滿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了，哎，西門吹雪是個冷面冷語的，去他那兒那位夫人倒也見不著，也不覺成家如何，如今見你這樣，往後去百花樓討酒喝，你豈不是不能陪著我宿醉了？」
聞言花滿樓一笑，抬腳朝前走，「百花樓的酒何時少了你的？」
「成親後也不變？」
「飛飛不是那樣小氣之人，更何況，她也是江湖中人。」
兩人從暗道出來，眼前果然是雞鳴寺山下的村莊，這個時辰，村子一片漆黑，只能偶爾聽見幾聲狗吠。
陸小鳳望著面前的村子，擔心進入後驚動了村民家裡養的狗，縱身一躍翻身到樹上，「上來，我們先看看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等到了天亮再下去不遲，要是正常，咱們離開也不會被發現，不過……多半看來，是不正常了。」
有暗道的地方會沒有秘密？要是沒有秘密修建暗道來做什麼？
花滿樓點點頭施展輕功，一躍落在陸小鳳旁邊的樹上，「小心謹慎些，我們觸動機關，或許已經驚動了背後的人。」
「恩。」
兩人各自在一棵樹上，靜靜等著機會。
陸小鳳靠在樹上，才打了個哈欠就覺眼前有殺氣靠近，睜眼看向旁邊，一道白綾打來，力道不大卻足以讓他躺著的樹枝折斷。
「什麼人！」
「小心！」花滿樓低呼一聲，上前摟住往下掉的人，無奈搖頭，「你知他功夫在你之上，怎麼還出手試探？」
白飛飛盯著面前的人，臉上一喜，「是你們！」
剛才她這一天潛伏者的地方出來打算找個更為安全的地方繼續觀察，誰知發覺樹上有人，生怕有人暗算便打算先出手奪得先機，誰知才一出手靠近就發覺眼前的是熟人，可要白綾收回來容易，人的去勢可好收回，只得強行向後，踩在樹上時，樹枝上的青苔打滑。
然後就是剛才那一幕。
陸小鳳站在樹上看著花滿樓和白飛飛，抱著胳膊，「我說白姑娘，你這深更半夜用白綾傷人，換作膽子小的還以為是山裡有女鬼出沒。」
「陸大俠膽大如虎，怎麼會被女鬼嚇著。」白飛飛抬頭看著陸小鳳，「還以為你們要多費些功夫才能找到這兒，比我想的要早。」
三人既然會和，自是不在樹上待著。
白飛飛看著花滿樓，盈盈一笑，「我有個藏身的好地方，昨天來的時候發現，我們先去那兒我再把這段時間的見聞和你們說，這雞鳴寺可大有名堂。」
「有被人發現嗎？」
「你忘了幽靈宮內的女子最擅長什麼？功夫不見得上乘，輕功可是少有對手。」白飛飛拉著花滿樓的手，「那邊，我們先過去。」
陸小鳳看一眼花滿樓，再看看白飛飛，認命跟上去。
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兄弟，連花滿樓這等光風霽月的人物也免不了常人為愛情做出的改變。
搖搖頭，歎了一聲。
「陸兄，怎麼了？」
聽得花滿樓聲音，陸小鳳詫異抬頭不由一笑，「只是感歎，這往後，百花樓的女主人是個聰明絕頂的人。」
白飛飛秀眉輕蹙，忽地笑了，「陸大俠放心，百花樓的百花釀年年都有，定給你留著最好的一壇，等著你到百花樓來。」
君子好酒，又何必奪人所好。
而且那百花釀她也嘗過一回，的確入口清潤，不見尋常的酒一樣只覺燒辣，可又帶著酒的醇香，不知——
「這看來白姑娘也是一個懂酒之人。」
「略懂一二，不及陸小鳳會喝。」
花滿樓握住身邊白飛飛的手，忍不住緊了五指，「你留的信號，恐怕也只有我才能發現，也幸好是我發現了。」
聞言白飛飛一怔，面上微熱，「恩。」
☆、白姑娘和花公子46
「有僧人往來？」
「恩。」白飛飛看著兩人, 壓低聲音，「天一黑我看到有兩個大和尚從這裡進去, 看衣著打扮應該不是寺裡的小沙彌, 但不是主持, 不過後來一想, 主持的禪房怎麼可能會留著一個女子在那裡，而且被殺，從案發到三嫂被抓，這個主持一直沒有露面。」
白飛飛對雞鳴寺一點不熟悉，如果不是跟著花滿樓前去查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這地方。
她待過破廟，還在裡面住過，就是沒有正兒八經的進寺裡拜神佛。
陸小鳳看一眼花滿樓，見花滿樓若有所思, 心裡也有了考量, 「主持, 我們倒是見到了，可主持的態度現在想來，的確有點怪, 一個主持，寺裡出現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沒有清查當日守在禪房外的僧人而是堅信事情是少夫人做的, 怪哉。」
這態度，異常奇怪了。
雞鳴寺這種香火旺盛的寺廟，怎麼可能主持是個連基本為人都不會的僧人, 可寺裡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到底是整個雞鳴寺都一窩蛇鼠，還是另有原因。
「或許，等到天亮我們就能發現問題所在了。」花滿樓似乎還有疑問：「不過雞鳴寺的確是大有名堂，僧人在入夜後進了村子，而且是大大方方的進去，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寺裡的僧人都要上晚課，怎麼會擅自離開。」
「所以，要不要待會兒進去看看？」
「夜闖村子？」
「這話可不對，怎麼能說是夜闖，咱們這是為了案情考慮，再不替少夫人洗刷冤屈，恐怕花家這回可就躲不過這一劫。」陸小鳳伸了個懶腰，「再等等，這個時辰都還沒有睡熟，半個小時後再去。」
白飛飛頗為贊同陸小鳳的說法，現在案子要緊，其餘的事可得暫且放一邊。
花滿樓點頭，「飛飛，你見那兩個僧人進了哪一戶人家，進去後再也沒有出來過嗎？如果是的話，這僧人如果不是回家探親，那就是……」
白飛飛皺起眉，搖頭道：「儘管不願相信，但是我在外面觀察，那兩人進了村口右邊的兩戶人家後再也沒有出來，除非有暗道，不然肯定還在屋子裡。」
還在村子裡，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陸小鳳卻想起什麼，「這地方我剛才進來時發現，是在村子後面，還能聽到村子裡狗吠的聲音，也許——」
「什麼？」
「走，現在就去看看，等他們出來就晚了，抓人當然是要抓個現行。」陸小鳳直接從對方雜物和乾草乾柴的地方出去，看了前面的村子，一片漆黑，還真是沒有人家是亮著燈的。
再等下去天就亮了。
剛才白飛飛也想去屋頂上等著捉現行，可一想她現在武功尚未恢復，那兩個和尚顯然是有功夫的人，而且還不低。
本來只是誤入暗道，如果貿然行動被抓，那可真就掉入虎穴了。
花滿樓起身，和白飛飛並肩往外走。
的確不能再拖下去，只是……花滿樓想起從前的一些案子，他和陸小鳳是男人倒還好，闖進去尷尬的是別人，可這回帶著白飛飛，他想讓白飛飛在這兒，可一想在這裡要是出事，還不如帶在身邊。
陸小鳳給兩人打了個手勢，示意花滿樓和白飛飛去靠裡面的那戶人家，自己單獨靠村口這家。
「你在想什麼？」
白飛飛看著花滿樓，「是在擔心待會兒的事嗎？放心，再不濟我現在也有自保的能力，而且不會任性胡來的。」
「你怎麼會以為是這個？」
難道不是嗎？白飛飛眨了眨眼看著花滿樓，「不是這個還是什麼？不過陸小鳳竟然來得這麼及時，看來，這回的事傳得比我們想的還要快。」
如果不是收到了風聲聽到有人談論，陸小鳳怎麼來得這麼及時。
儘管也在金陵，可一想，此事還真的麻煩了。
兩人輕巧落在屋後的房檐下，才剛站穩就聽得屋子裡傳來動靜，白飛飛仔細聽著，忽地耳根一紅幾乎是下意識看向身邊花滿樓的反應。
出家人不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嗎？而且——
「噓。」
花滿樓握住白飛飛的手，搖搖頭——這件事情和他們之前想的一樣，這個村子肯定是有古怪，白日裡也沒人，晚上竟然有和尚在這裡犯戒。
身為出家人，早已四大皆空，怎麼還會犯戒。
這兩個和尚，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怕是假和尚。
裡面翻雲覆雨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女子忍耐的低吟，男子粗重的呼吸聲。
白飛飛臉色一變，手也變得冰涼。
不過兩炷香的時間卻仿佛過了兩個時辰，裡面安靜下來時，花滿樓鬆開握著白飛飛的手，直接幾個掠身便進了屋子裡。
回過神的白飛飛自是沒有停留跟了上去。
「什麼人！」
「身為出家人，欺辱山下良家女子，不知大師心裡可對得起日日跪拜的佛祖。」花滿樓站在床頭，話音才落便覺一陣勁風撲面而來。
好強的內力。
雞鳴寺裡居然還藏著這樣的高手，看來，雞鳴寺的確值得調查。
白飛飛看了一眼床上的姑娘，正縮在角落裡，低垂著頭根本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能先出手幫花滿樓擒住面前這人。
把人抓住了，一切就好辦了。
「小心！」白飛飛瞥見暗器飛出，儘管知道花滿樓能應付，卻還是忍不住提醒，「卑鄙！」
花滿樓兩指一併，暗器已經被他夾在指間。
松了口氣，甩出白綾身形幾個來回已經把人鎖住，「欺男霸女，你這種人，也配做出家人嗎？」
花滿樓上前點住他要緊的穴道，搖了搖頭，「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卻殺人如麻，慮犯戒律。」
「兩位大俠！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我們根本不是什麼村子裡的人，我們全都是被擄來的，他們這些畜生！每天都下山來欺辱我們，我們住在這裡根本出不去，腳上都是鐵鍊拴著，可是他們這些喪盡天良的人卻每日都來，不堪受辱自盡的姐妹被曝屍荒野！」
床上的女子忽然一個翻滾掉在床下，身上衣衫不整，隱約可見全都是傷痕，白飛飛眼神一凜，看向動彈不得的和尚。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也堅持不下去，我原本有父母兄弟，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可現在卻成了別人發洩欲〡望的工具，還有些姑娘生下這些畜生的孩子！」
白飛飛心中的氣快要壓不住，揚手照著面前這人的臉打下去，隨後背過身，彎腰扶起地上的女子。
「你放心，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公道？哪裡還有公道可言。
這些被困在這裡十多年之久的姑娘日後何去何從，哪裡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回家，怕也免不了受人非議，不回去，那能去哪？
白飛飛低頭無言，花滿樓也說不出寬慰的話。
即使他心懷善念，願意相信這世上的美好，但這回的事卻叫他沒有辦法開口說出讓白飛飛寬慰的話。
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整個村子的女人，都是受害人。
☆、白姑娘和花公子47
人贓並獲, 有受害人口供，加上那條暗道, 雞鳴寺的事情在官府大力追查下, 果然是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聯繫起來。
??
??不過雞鳴寺的主持早就被那兩個假和尚給殺害了, 這兩人是從山上逃下來的山賊, 裝作傷患被收留在雞鳴寺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寺裡日日念著的佛經聲也無法度化這兩人，反倒是引火焚身。
??
??殺害了主持後，兩人易容成主持，而後偷樑換柱，把從前的兄弟都給換到寺裡來，白日裡和那些僧人一樣過著清心寡欲的佛門日子。
??
??但一到深夜，這夥山賊就會悄悄溜到山下吃肉喝酒，還和以前一樣。
??
??讓他們起了色心的是一位富家千金, 是有名的員外, 聽聞雞鳴寺內香火旺盛而且祈願很靈, 才從鄰城前來上香，誰知在寺裡意外露財，叫這幾人心生歹念, 一路尾隨到郊外打算劫財，誰知遇上幾個護主的硬骨頭, 竟是打了起來。
??
??一怒之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這些人給殺了埋屍荒野, 又擄走了這家千金囚禁在平時喝酒吃肉的地方。
??
??有一就有二，嘗到了甜頭，自然就會接著犯案。
??
??這些年來，被害女子一共有十六名，加上那日死在禪房裡的統共十七名。陷害花家不過是個意外，因為那女子反抗，想要自盡，他們為避免引起旁人注意直接在禪房裡殺人滅口。
??
??誰知胡冰恰好到了禪房外等著主持，索性把事情推到胡冰身上，想讓胡冰做替死鬼，才有了胡冰鋃鐺入獄一事。
??
??「你說，這群山賊人面獸心，如果不是揭露了真面目，還真像是慈眉善目的高僧。」陸小鳳靠在欄杆上盯著河面上稀稀拉拉的幾盞河燈，「不過他肯定沒有調查過花家，還有你這麼個能辦案的七少爺。」
??
??花滿樓失笑道：「世上的人太多，難免有心懷惡念的人，這樣的人，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
??「春天到了。」陸小鳳笑，打了個哈欠看向白飛飛，「白姑娘自打這案子破了後怎麼話一天比一天少，你們倆可是要辦婚事了，這是件好事。」
??
??白飛飛搖搖頭，「只是覺得那些女子可憐，即使是抓到了兇手也沒有辦法歸家，更不可能抬起頭做人，就算是離開金陵，那又能去哪裡才能避開這些流言蜚語。」
??
??那日在公堂前，她親眼看著被害的幾個女子站在一起，連頭都不敢抬。知府給那幾人定罪時，她們眼中含淚，隨後轉身離開。
??
??世人眼光雖說可以不懼，何必在乎，但真正處於這環境下，又如何能不在乎。
??
??陸小鳳怔住，倒是明白白飛飛話裡的意思。饒有興致的看向花滿樓，卻見花滿樓神色坦蕩，似乎這話他早就知道了。
??
??這兩個人在一處，倒是省事。
??
??一個不說另一個也知道，多好。
??
??「伯父說了，日子定在什麼時候？」陸小鳳向來是個不喜歡這些事情糾纏的人，更不喜歡這種氣氛，索性打聽兩人的婚事，「之前定的日子肯定過了，這另外定的日子肯定也不遠，看花家上上下下都在佈置。」
??
??花滿樓點頭：「恩，定在這月二十八，還有八天。」
??
??「那我可還得金陵打擾你們八天，等你們倆拜堂成親，喝了喜酒可還有事等著我。百花釀恐怕得等我下回去百花樓的時候才能喝著了。」陸小鳳往河裡扔了一塊石子，看著石塊在上面漂了幾下才沉入下去，不由一笑。
??
??白飛飛見兩人模樣，臉上笑容越發清晰，「幸好你沒有說，八天太久，你就不參加我們的喜宴了。」
??
??難得聽白飛飛開玩笑，陸小鳳搖頭，「這喜酒還是要喝，喝完了再走也不遲，這金陵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要不是待在一個地方太久了會顯得無聊，待在金陵城享樂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
??「偏偏你怕無聊？」
??
??「說中了，陸小鳳最怕無聊。」
??
??花滿樓聽兩人對話，笑著搖頭。陸小鳳這性子，註定不會留在這裡更不會安家，不過，何必要安家，江湖之大，走到哪，哪裡就是家，處處無家處處家。
??
??從河邊回到花家，胡冰見三人回來，徑直走到白飛飛身邊拉著她的手，「快來快來，你的喜服送來了，你去試試看，合不合身，估計還得再改改，還有，你和七弟過幾日就要成親了，依著舊俗，前三天可不能見面。」
??
??聞言白飛飛詫異，點點頭道：「還有幾日，到時候聽三嫂的，就不見面了。」
??
??「七弟你和陸公子就別跟來了，這新嫁娘的喜服你要提前見著了，那成親的時候還有什麼驚喜可言，你們倆該去哪去哪，飛飛我先帶走了。」
??
??花滿樓本想同白飛飛說會兒話，誰知道這打從破案起，他和白飛飛單獨相處的機會是難尋一次，不是胡冰拉著白飛飛去看送來的行頭就是陸小鳳說是要出去轉轉。
??
??想來也是心裡藏著事，不然往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何必要急於一時。
??
??「擔心她因為那件事情有了心結？」陸小鳳走到好友身邊，壓低聲音問，「不過我看她倒不像是為了這件事情煩惱。」
??
??「恩。」
??
??「那看來今晚我得一個人喝酒了。」陸小鳳笑著拍拍花滿樓的肩，「想不到一向瀟灑的花公子也成了為情所累之人，不過幸好遇上的是良人。」
??
??花滿樓從容一笑，打開扇子輕搖了幾下，「陸兄什麼時候也怕一個人喝酒了？不過你真要去尋那位薛姑娘？」
??
??「誰說我要去找她？」
??
??「難道不是？」
??
??陸小鳳見花滿樓促狹的笑，連連搖頭歎道：「這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為了她去，她要是在哪，那就是緣分。」
??
??緣分？花滿樓神色怔忪，隨即點頭，「那要遇上了，還真是緣分。」
??
??「這一身嫁衣穿著，還真是不一樣了，連氣色都好了不少。」胡冰打量著眼前換上嫁衣的白飛飛，見她臉上羞意，低低笑起來，「你和七弟生死患難，怎地，輪到成親這件小事反倒是怕了。」
??
??白飛飛一怔，她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怎麼還是被看出來了。她確有不安，不單單是因為之前的案子，還因為……
??
??那一場大漠裡的風花雪月，她至死都抱著的那顆心，想要那人不痛快的心。可如今花滿樓待她一片真心，她這樣一副身子，怎麼面對？
??
??「三嫂，我有些累了，衣服很合身。」白飛飛盯著胡冰，「樣式很好看，難怪三嫂能讓三哥如此珍視，不單單是心靈手巧，連眼光也好。」
??
??胡冰看出白飛飛有心事，點點頭吩咐丫鬟們收拾東西下去，「那你好好休息，這幾日養足精神，成親那天可有得累的。」
??
??聞言白飛飛點點頭，送胡冰離開房間後臉上笑意頓時消失，站在門前許久才走到床邊坐下。
??
??這種事，瞞不住的。
☆、白姑娘和花公子48
花家內外一片喜慶, 府前賓客如雲，孩童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吵著要喜糖, 惹得大人拿糖逗他們說吉利話, 討個吉利。
??
??白飛飛看著眼前滿目的紅, 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現在居然真的要嫁人了, 而且還是這麼鋪張的辦婚事。她曾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嫁人，即便是有心上人那也不會有這麼一個流程，天地作證山水為媒，已經足夠了。
??
??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彎唇一笑。
??
??「少夫人，你可算是和少爺成親了，打從你們離開百花樓我可就日日盼著你們倆能早日在一起，看來菩薩還是聽見了我的許願，讓你們在一起了。」花蕊一邊給白飛飛梳頭一邊道：「這紅色就是喜慶, 襯得人面若桃花, 氣色好了不少。」
??
??「你這丫頭會不會說話, 飛飛這段時間來，在家裡早調養好了身子，臉色日日都紅潤, 哪裡只有今天。」胡冰嗔道：「你這丫頭真的一點都不會說話，哪有你這樣說話。」
??
??花蕊吐舌, 連忙認錯改口，「是是是，是我不會說話, 咱們少夫人，七少夫人不久怕是要給咱們府上添個小小少爺和小小姐呢。」
??
??平時同花滿樓也說笑，陸小鳳也常開他們玩笑，可白飛飛這瞬間還真有些不知所措，這話聽在耳裡，耳根發燙。
??
??孩子？她和花滿樓的孩子。
??
??忍不住笑起來，「三嫂！」
??
??「好好好，不說了，不過我說飛飛，你平時也該多穿穿別的顏色，總是那麼素怎麼能行？」胡冰替白飛飛把鳳釵戴上，隨後打量著白飛飛身上，見已經穿戴得差不多，又問了時辰，忙讓人把蓋頭拿來。
??
??成親這等大事，可不能出差錯，事事都得圖個吉利才好。
??
??繡著百鳥朝鳳的蓋頭拿來，胡冰拿著蓋頭，滿意的看著，「吉時快到了，今天可是你們的好日子，記得，待會兒喜娘都在一旁提醒，跟著她說的做就是了。」
??
??「恩。」白飛飛點點頭，捏著衣角深吸了口氣——這可和假扮別人去成親不同，說來她這是第三次穿上嫁衣，但卻只有這一回讓她心裡微微緊張。
??
??「少夫人，吉時到了！」
??
??「哎呀，快，蓋頭，還有喜娘呢？快過來，花蕊你也別愣著了，你也跟著一塊，到了大廳拜堂時你再走開，記得，不許說錯話也不能做錯事。」胡冰忙給白飛飛把蓋頭蓋上，又叮囑了花蕊幾句。
??
??花蕊點點頭，扶著白飛飛，「當心腳下，少夫人我會提醒你的。」
??
??白飛飛眼前一片紅，只能隱約看到腳下的一點地方，點點頭。緊張嗎？有一些，但還不至於連走路都不會了。
??
??再說和花滿樓又不是素未蒙面，早已經歷經生死，更多的是對成親後生活的期待和那一點不安。
??
??「花兄，恭喜。」
??
??「你這一句恭喜，難得不是調侃。」花滿樓聽著外面的聲音，已經能想見是什麼樣的熱鬧，「吉時快到了。」
??
??陸小鳳往外看了一眼，「鑼鼓聲響了，我可去席上坐著找酒喝，你也該去等著你那位新夫人了。」
??
??說完陸小鳳轉身出去，就見花平走進來，「陸公子，外面可不少人等著找你喝酒了，你怎麼還在這？」
??
??「嘖，今晚上陸小鳳怕是要睡在酒罈子裡了。」
??
??聽見陸小鳳的話，花滿樓笑了笑，「花平，可是吉時到了？」
??
??花平見陸小鳳出去，忙回答，「可不是，老爺都已經在坐著了，三少爺和三少夫人也入座了，來的賓客都在呢，大廳裡不少人，白姑娘那邊也該是過來了，少爺，你得出去了。」
??
??聞言點點頭，「走吧。」
??
??大廳上全都是金陵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花如令坐在上座，一臉笑意看著走來的花滿樓——他因花滿樓年幼眼盲內疚多年，從不曾勉強花滿樓做過什麼事，還以為花滿樓真要在江湖上終老，一輩子只有朋友。
??
??雖不知這位白姑娘是何來歷，可心眼好，花滿樓喜歡，那就足夠了。
??
??白飛飛手被交給花滿樓時，心中大石落地，原本覺得不真切的感覺消失，就像是虛浮的步子終於能踩著實地。
??
??耳邊傳來儐相的唱詞，白飛飛有些暈乎，實在是早上醒得太早，天還沒亮就被叫起來準備成親的事，不止是要穿戴，還得聽喜娘在耳邊念叨諸多禮節。
??
??雖覺得麻煩可又帶著一絲甜蜜，大約對象是花滿樓，再麻煩也能忍下來。
??
??花滿樓緊握著白飛飛的手，牽著她走到大廳中，站在父親兄嫂面前，眉目帶笑。儐相見狀，走上前來。
??
??熱鬧的笑聲一陣高過一陣，兩人夫妻對拜時，小孩們更是唱起了童謠，引得大人們紛紛笑起來。
??
??「少夫人？你該不會睡著了吧？」花蕊扶著白飛飛回房，低聲問道：「剛才可真熱鬧，不過我見少爺是真的開心，好久沒見少爺這樣笑過了。」
??
??白飛飛回過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響，聽得花蕊的話眼中盛滿了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
??跨過門檻進了新房，白飛飛坐在床上，聽得喜娘和丫鬟們的出去的動靜，低聲道：「花蕊，你要不先下去？」
??
??「這可不行，得等少爺來了我才能走。」
??
??前院的熱鬧傳來，白飛飛覺得，花滿樓恐怕還有好一會兒才會過來，至少得半個時辰。但這些規矩她雖不清楚也知道花蕊不會輕易離開，只好安心坐在床上。
??
??花滿樓敬了一圈酒，心裡惦記著白飛飛正要離開就被人按住肩膀坐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陸小鳳，你這酒還沒喝夠？」
??
??「你這新郎官的酒，我可還沒喝到，好歹朋友一場，別那麼小氣。」陸小鳳看著花滿樓已經微微發紅的臉色，知道他肯定喝了不少，只是見著花滿樓成親，一想到大漠裡那一抹紅便覺羡慕。
??
??江湖上不知多少人羡慕他陸小鳳好命又天下都有朋友，卻不知他偶爾也會羡慕一下自己的幾位好友。
??
??紅袖添香，溫香軟玉在懷，誰不想。
??
??「這杯酒，賀我新婚夜，也作臨別酒。」花滿樓知道陸小鳳今晚就會離開前去西北，既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又怎麼會挽留，「我和白飛飛在百花樓釀了百花釀等你。」
??
??「看來下回去百花樓，說不定能當叔叔了。」
??
??未來的事，誰說的准。
??
??花蕊聽得敲門聲，臉上一喜連忙上前開門，見是花滿樓，聞了聞身上酒氣似乎淡了，「少爺，合衾酒已經倒在桌上，我先下去了。」
??
??「恩。」
??
??花蕊看一眼床邊的白飛飛，笑著替兩人關上門。
??
??聽得花滿樓的聲音又聞到淡淡的酒味，白飛飛忽然有些想笑，那一絲緊張也全被拋之腦後——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會緊張。
??
??伸手掀了蓋頭，見花滿樓往桌旁走去，拿了合衾酒，起身上前握住花滿樓手腕，「幸好不是喝得爛醉。」
??
??「新婚夜，可不敢熏著夫人。」
??
??「你這話怕是有些醉了。」兩人相對而立，白飛飛盯著眼前的花滿樓，心上一動，實在不能忽視她這位夫君如畫的眉目，靠得近了些拿了杯子。
??
??呼吸交織在一處，花滿樓和白飛飛默契交腕，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
??從花滿樓手裡拿了杯子，把兩隻杯子放在桌上，白飛飛看著已經燃了一半的紅燭，眼神閃了閃。
??
??花滿樓是個君子，但既是成了親，也是個男人。
??
??伸手抱起白飛飛往床邊走，輕輕把人放下俯身道：「如有得罪，還請夫人見諒，不過……這種事總要經歷的。」
??
??床帳放下來，白飛飛眼前除了一片紅外就只見得花滿樓欺身上來。
??
??怔忪片刻，伸手替花滿樓解了發帶，「自是要經歷的。」
??
??唇上溫熱的氣息讓白飛飛合上眼，微微迎合。
??
??
☆、白姑娘和花公子49
??白飛飛坐在鏡子前, 伸手摸了一下挽起來的髮髻，不禁一笑, 隨後透過鏡子看向花滿樓, 見花滿樓面上帶笑, 嘴角的弧度比剛才明顯。
??
??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妥帖, 白飛飛起身拉著花滿樓的手，「是不是該去給爹敬茶了？這些東西雖沒做過，但也聽三嫂提到。」
??
??「原來飛飛對於當我妻子這件事情已有準備。」花滿樓反握住白飛飛的手，語氣裡帶著一些戲謔，惹得白飛飛忍不住笑，覺得花滿樓現在可是真有些不一樣，不過這大概是真的成親了不一樣。
??
??「不準備怎麼能當你的妻子？花家的少夫人似乎一點也不好當，如果不準備一下怎麼能做到讓別人無話可說。」想要做花家的少夫人，要是真無半點準備, 這麼一大家子人, 她好歹還得拿出點做少夫人的底氣。
??
??聞言花滿樓無奈搖頭, 心中甚是歡喜。
??
??兩人能走到今天一點都不容易，半年時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生死裡走一遭才知道彼此的重要。
??
??胡冰坐在花滿軒旁邊, 看了一眼相攜走進來的兩人，忍不住捂著嘴笑, 「你看著兩人，這才叫做新婚燕爾，再看看我們, 什麼時候你也學學七童。」
??
??花滿軒覺得這大概就是無辜受累，怎麼還牽扯到他身上了，難道他平時做得不夠好？
??
??「爹。」
??
??「來來來，快坐下。」花如令看著花滿樓和白飛飛，一臉欣慰，忙讓人上茶，「飛飛，這往後七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只管說他，不用客氣。」
??
??聞言白飛飛失笑，點點頭，「知道了，爹。」
??
??這一聲『爹』，是白飛飛活了這麼多年來第一回叫出口。花滿樓牽著她坐下，想起什麼，「我們打算過兩天就回百花樓，一離開也有好幾個月，也該回去看看。」
??
??「你們要走？」胡冰愣住，她原本還想留白飛飛在花家多待一段時間，誰知道這才辦完喜事就要去揚州，這哪能。再說了回揚州也不必急於一時，這才成親呢。
??
??難得有一個投緣的人，比金陵城裡那些小姐、夫人們要有趣得多，這要是走了，她豈不是又得做回花家的少夫人，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
??
??盯著白飛飛看，「飛飛，這是你們的意思？」
??
??白飛飛點點頭，雖和胡冰性格相投，但她到底不喜在大戶人家裡做少夫人，學著做、能做不代表喜歡這樣的生活，她想回百花樓，自由自在每天養花種草，還能和花滿樓習武練劍。
??
??遇上什麼事，兩人也不必有所顧忌，還可以和以前一樣游走四方。
??
??終究是江湖人，還是那樣的日子比較適合她。
??
??「那等過兩日再走，這親才成，這個時候走，別人還以為咱們家宅不和。」花如令並未多說，他縱容花滿樓這麼些年獨居在百花樓已是不求他像幾位哥哥一樣掌管花家的生意，只希望花滿樓在外平安。
??
??「恩，自是要過兩日再走。」花滿樓點點頭，「不過我們會常回來金陵的，揚州到金陵，也不過幾日的路程罷了。」
??
??「要是你們倆不回來，我該去揚州找你們了。」胡冰一臉惋惜，覺得要是白飛飛和花滿樓留在花家的話，這花家可就有意思多了，雖然現在她也覺得有意思，可其餘妯娌都不在金陵，只有她一人在，平時在家裡連個說話的姐妹也沒有。
??
??難得見花滿樓和白飛飛成親，這才多久又要回揚州了。
??
??再不舍，也有離開的日子。白飛飛和花滿樓兩人待到清明過後，便收拾行李準備回百花樓，再耽誤下去，這一年來都過了一半，每年都釀的百花釀可就釀不成了。
??
??「飛飛，你回去後要注意身子，這兩人成了親，和以前不同，也別和那些江湖上的人拼命了，日後虧損了身子，什麼時候才能聽到你們的好消息。」胡冰拉著白飛飛的手站在馬車前依依不捨，「記得到了揚州給我們捎個信。」
??
??一旁花滿樓覺得，白飛飛怕才是花家的親閨女，他倒是想個上門女婿了。往常他回金陵，怎麼不見這樣重視，有時候他走了，都沒人發現，過幾日不見他在飯桌上才想起他回了百花樓。
??
??上前一步從胡冰手裡『奪』回白飛飛的手，笑道：「三嫂，再不走，我們天黑前就到不了客棧，得露宿野外了。」
??
??聞言白飛飛不禁一笑，忙道：「三嫂，你放心，到了揚州立刻讓人給你們捎信，只是家中事情得仰仗你和三哥，辛苦你們了。」
??
??「還是你說話貼心，記得，時常捎信回來，也好讓我們知道你們情況。」
??
??「恩。」
??
??花滿軒把胡冰拉回身邊，對著花滿樓叮囑，「好了，你們是習慣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過成了家和從前不同，摻和什麼事也量力而行，別總是拼命。」
??
??「三哥，家中事情，有勞了。」
??
??「好了好了，時辰不早，你們趕緊回去吧。」花滿軒催促兩人上車，再不走待會兒胡冰可說不定就要鬧著一塊去揚州，他可還不想一個人獨守空房，媳婦孩子走了，那哪成。
??
??幸好昨天他去花滿樓院子裡找胡冰時聽到胡冰說要帶著孩子一塊去百花樓小住，順道去揚州玩玩，不然，什麼時候胡冰從花家消失了，他都不知道去了哪，還以為是被人綁了呢。
??
??花蕊看著白飛飛，「少夫人，咱們上車吧。」
??
??「恩。」
??
??「三少爺，三少夫人，我們走了。」花平跳上車，坐在車夫旁邊牽著韁繩，「少爺，再不回去，你那些花可真的要遭殃了。」
??
??才剛走近馬車的花滿樓聽得這話，眉頭皺了下，想起那些花，有些頭疼。花平兩月前從百花樓回了金陵，百花樓就兩個月都空無一人，也不知回去後還剩下多少活著。
??
??白飛飛見花滿樓心疼的模樣，和花蕊對視一眼笑起來。
??
??「說不定都還活著呢，你平時精心照料，就是太嬌慣了，其實……說不定你放任他們自由生長也不會有什麼事。」白飛飛低語寬慰，「都在二樓回廊上，平日下雨也能得雨水滋潤，又有陽光充足，不會有事的。」
??
??「恩。」花滿樓點點頭笑道：「對於花草還有嬌慣一說嗎？不過是覺得這世上美好的東西都應該受到悉心照料。」
??
??白飛飛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卻又理解花滿樓的意思，揚唇輕笑，「回去後，你教我怎麼做百花釀好不好？」
??
??「你想學，我自然傾囊相授。」
??
??花蕊坐在一旁覺得她應該把那個車夫辭掉，然後她和花平坐在外面駕車比較合適，這馬車裡怎麼都是一股甜膩的氣息。
??
??
☆、少夫人和七少爺50
春去夏來, 百花樓外都能聞見樓上飄下來的花香，抬頭一看, 那花團錦簇的回廊上, 開得姹紫嫣紅, 可不全是一盆盆盛放著。
有一美人托腮坐在廊簷下, 盯著街上來來回回的人，正覺無聊時，忽然聽得一個小姑娘哭鬧的聲音，動作停下，仔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正被一個壯漢拉扯著要往街的另一頭走，那小姑娘眼淚汪汪向周圍人求助，可惜路人看著壯漢身材魁梧，也不敢多阻攔。
「少夫人，你——噯！少夫人你這是去哪, 怎麼又不從正門走, 跳下去摔著了怎麼辦啊！」花蕊正端著銀耳紅棗湯進門, 還不等她說完話就見白飛飛裙擺一晃，直接從二樓跳下去，嚇得忙把東西放桌上幾步走過去。
她家少夫人真的很任性, 都已經成親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這樣上上下下跳來跳去的，要是肚子裡有喜了怎麼辦。
白飛飛聽見花蕊聲音的時候不由歎了一聲，待會兒回去怕是又得聽她念叨一番, 然後晚上再告訴花滿樓說她今天又跳了窗戶。
可百花樓這兩月來實在平靜得不像是百花樓，不僅花滿樓的朋友一個沒來，就連揚州城裡都是百姓安康，太平得不像話。
她也是無聊，所以見到這種事才一時衝動直接跳下來。
「這小姑娘和你什麼關係？她這樣又鬧又哭，難不成你是從別處把她拐來的？」白飛飛站在壯漢面前，和從前一樣的打扮，不過是多加了披帛和首飾，頭髮挽作婦人髻，「你們若是父女，你這般行徑告到官府去，你也得挨官府一頓責罰，哪有如此對待幼女的。」
「你是哪裡來多管閒事的婆娘！這小娃兒是我買來的，你這多管閒事，還是管一下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外養了個女人，才讓你這麼閑。」壯漢口出惡言，難聽至極，旁邊的人不由小聲議論起來。
倒不是議論白飛飛，眼力好些的早看出白飛飛就是百花樓剛過門的女主人，而且有白飛飛這樣年輕貌美的夫人，誰還要在外去拈花惹草。
白飛飛聞言有些想笑，動作飛快手腕掐住壯漢的脖子，「這些話，就夠你去見閻王，真不知你活到這個歲數是不是從未遇上過脾氣大的，今天不巧，你遇上了。」
「咳——咳咳……你、你鬆手！」
「你叫什麼名字？」白飛飛手上力道輕了些，還不想當街鬧出人命，雖然這人罪有應得，但既然成了親，而且也斂了性子，自是要注重名聲，「他是你爹嗎？你們認識不認識？」
小姑娘站在白飛飛身後，想要伸手捏住她的衣服又不敢，生怕弄髒了白飛飛的衣服，一雙眼跟貓兒一樣，圓圓的。
搖搖頭，「我叫妞妞，我是我爹賣給他的，二十兩銀子，因為我……家裡窮，爹娘還要養弟弟，養不起我就把我賣了，這個人想把我賣到、賣到那種地方去。」
白飛飛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再看著小姑娘胳膊上的傷痕，一看就是挨了打，手下又重了幾分，「你這人活在世上連畜生不如，死了也不過是死了，連為你傷心的人都不會有。」
「姐姐，你救救我吧！」
「飛飛。」
花滿樓的聲音傳來時，白飛飛回頭看去，手上力道便全松了，沖著花滿樓一笑，「你怎麼過來了？花蕊告訴你的？」
聞言花滿樓失笑，「怎麼回事？」
「鋤強扶弱，這小姑娘要被賣到青樓去，這人也不是她爹，只是買來的，我想——」白飛飛伸手牽著妞妞的手，「賣到那樣的地方去，她一輩子可就毀了，再也出不了頭，而且命不好還可能小小年紀就香消玉殞。」
「你花了多少銀兩買的她？」
「二十兩！」
二十兩銀子就決定了一個小女孩的命運，不知是小姑娘不幸還是民間疾苦，花滿樓搖搖頭，從錢袋裡拿了五十兩銀子，「她算是我們給你買了，這些銀子你不虧，但如果你再作惡，官府一定會追究下去。」
白飛飛怔住，眨了下眼便想明白了花滿樓為什麼這麼做。
壯漢一看著銀子，原本還想獅子大開口，可回想起白飛飛剛才要殺人的模樣，立刻縮了縮脖子，「這小丫頭命好，居然還遇上傻子。」
「你——！」白飛飛抬頭盯著他，「滾。」
「倒楣！」壯漢拿著銀子飛快溜走，生怕再多待一會兒小命就沒了。
周圍的人散去，花滿樓走到白飛飛身邊，「這孩子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白飛飛伸手牽著花滿樓，又看了一眼拽著她衣服的妞妞，不由笑了下，「光顧著伸張正義忘了這件事，就聽她說叫妞妞。」
「哥哥，我叫妞妞，八歲了，謝謝你和姐姐救了我，可是……能不能不要把我送回家，我爹娘還會再把我賣掉的，他們拿了錢花完了就還會把我賣掉，我——不想回家去，我可以給你端茶送水，千萬別把我送回去。」
送回去？白飛飛可沒打算把人送回去，當然花滿樓也不會有。
能把自己女兒賣了的人家，要麼是窮得真的養不起這孩子，要麼就是已經沒了良心，前者還會替孩子尋個好人家，再不濟也是送到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鬟，哪裡有賣給一個心術不正的人。
後者那就是火坑，孩子再回去，就和剛才妞妞說的一樣，錢花完了還是會被再賣掉，根本不能回去。
「還以為你打算報官，那個杜捕頭幸好今天巡街沒有到這裡來，否則孩子肯定不能留下。」白飛飛想到杜章便覺那人真是刻板守舊，一點也不講人情。
從未見過那麼守規矩的人。
花滿樓笑著搖頭，「你的心思我自是明白，而且剛才在人群裡站著一會兒聽見小姑娘說了她的身世，家是不能回了。」
「你什麼時候也跟著在人群裡看熱鬧了？那你聽沒聽見那個混蛋說的話，我家相公在外拈花惹草我才閑得多管閒事。」白飛飛打趣道：「花公子近日這麼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去拈花惹草了。」
若不是知道白飛飛的性子，花滿樓正要覺得白飛飛是吃醋了，可惜，白飛飛還未表露過醋意。
見花滿樓不說話，白飛飛輕笑一聲，捏了捏妞妞的臉，「你端茶送水年紀還小，花家還養得起你這麼個小不點，花蕊帶著你，也能讓我清靜清靜。」
「忽然覺得你收留她是為了讓花蕊有點事情做。」
「花蕊這段時間來話越來越多。」
走到百花樓門前，花滿樓推開門先走了進去，才剛進門就聽見腳步聲靠近，唇邊笑意更深，「那小姑娘我們帶回來了，你帶她下去梳洗一下，名叫妞妞。」
正欲向花滿樓說白飛飛從二樓跳下去一事的花蕊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盯著臉上髒兮兮的妞妞，「真漂亮的小姑娘，走，我帶你去後院裡換身衣服順便再洗洗，都髒得跟泥坑裡爬出來的一樣了。」
白飛飛站在花滿樓身邊點點頭，示意妞妞跟花蕊離開，「花蕊，給她身上的傷上點藥，胳膊上有，不知道身上別處還有沒有，真便宜了那個傢伙。」
花蕊點點頭帶著妞妞離開，去了後院。
「看你臉色，有事？」白飛飛看向花滿樓，「能讓你忙這麼久的事，肯定不是小事，所以，到底是什麼事？」
「上樓說。」
花滿樓牽著白飛飛手，「你這樣縱容花蕊，難怪她越發話多。」
聞言白飛飛一笑，「她應該是第一個待我那麼熱情的人，從前遇上的人，不是看上了這副皮囊就是想著要殺了我，待我真心之人，好像沒有。」
她這人恩怨分明，待人是什麼態度完全取決於別人對她什麼態度。
剛進門，白飛飛轉身靠在花滿樓懷裡，「怎麼，花蕊不好嗎？百花樓裡就我們四人，她要是不說話和我一個性子，豈不是悶了些。」
花滿樓一怔，隨即笑了笑，伸手攬著白飛飛的腰——其實白飛飛這樣撒嬌的時候並不多，更多時候兩人還是和從前一樣相處，只是牽手、擁抱成了習慣，同塌而眠也不需顧著名聲。
成親後，總算知道了什麼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真要覺得不好，她就不該在百花樓而是在金陵了。」花滿樓低頭在白飛飛額上親了一下，「飛飛，這回我們得去一趟徐州。」
「徐州？」
「恩，四哥在徐州那邊，說是遇上些麻煩，接連好幾日有人在花家的布莊分號留了字條，說一月後要萬兩黃金，不然——」
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在花家的商行鬧事，口氣這麼大，一萬兩黃金可不是一萬兩白銀，花家拿得出也不可能拿，否則日後在各個地方的商行裡哪有立足之地。一旦開了先例，日後肯定還有再有這樣的事。
花錢消災也不是這麼個花法。
「行，我讓花蕊他們收拾行李，什麼時候走？」
「除去來信路上耽誤的時間，我們從這裡過去，也要十來天，明後天就得啟程。」花滿樓收緊手，低聲道：「你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白飛飛愣了愣，收斂心神後抬頭看著花滿樓，「你感覺錯了。」
☆、少夫人和七少爺51
徐州, 從揚州往北才能過去，途徑淮安, 少說也有半月路程, 白飛飛和花滿樓本打算日夜兼程早些過去, 誰知道花滿樓竟是染了風寒。
不得不改坐馬車前往徐州, 只能白日裡趕路。
「好些了嗎？」白飛飛看著花滿樓，見他面色憔悴，不由擔心道：「早知那天就該停下來避避雨，硬是撐到了驛站，你也是，我們倆都穿得單薄你還非把外袍給我，我又不是不會武的弱女子，上回的事過後身子反倒比從前好了，你——」
心裡擔憂, 一向話不多的白飛飛難免念叨幾句, 氣道：「你還笑, 知不知道你這會兒還燒著。」
靠在車廂裡的花滿樓不禁笑了笑，「都怪我，以為淋一下雨不礙事, 誰知道——」
「我看看是不是還燙，要是再燙手就去找家醫館看看, 已經到了淮安，就算是在這裡耽誤一兩天，咱們到徐州也不過剛好半月, 不用急著趕路了。」白飛飛側過身伸手貼著花滿樓的額頭，「還是很燙，不行，到了淮安城上，必須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恩。」
花滿樓閉著眼，知道白飛飛肯定很擔心，如果他這會兒如果硬撐著，一是必定拖延病情，二是白飛飛肯定會不高興，所以還是早些去看大夫，這樣不耽誤正事。
聞言白飛飛一怔，隨後掀開車簾看向外面，應該天黑前就能到淮安城。
「還以為你會和之前一樣硬撐，總算答應去看大夫，要是你再硬撐下去，我就會直接把你打暈帶去醫館，等你醒來病也該差不多好了。」白飛飛放下車簾，吩咐車夫駕車稍微慢些，不必著急。
「放心，這個時候我硬撐反倒是幫倒忙，與其幫倒忙不如先把病看好，這樣才有餘力去幫四哥的忙。」花滿樓失笑，「而且夫人這樣擔心，我也不該讓你繼續擔心，病早一點好，你就少一分擔心。」
白飛飛輕笑一聲，無奈搖頭，「你這話說得這樣好聽，我倒是沒有理由再生氣了，只是這病來得急，我擔心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不急，看過大夫後再說，而且你也說了從這裡去徐州，即使路上耽誤一兩日也不過半月路程，來得及。」花滿樓伸手握住白飛飛的手，「別太擔心。」
抬眼看著花滿樓，白飛飛點了點頭，靠著花滿樓的肩，「也不知道徐州那邊還有什麼變動，我們在路上耽誤的時間不少，怕是會有變動。」
「四哥雖向我求救，但肯定在期限前還有辦法應付，若是毫無辦法，那就不是花家的人了。」指腹輕輕磨蹭著白飛飛的手心。
自打成親到現在，已有兩月，兩月來花滿樓感覺到了白飛飛的變化，不是性子上，而是多了幾分比從前更為從容的心境。
不由得回想起一開始遇上白飛飛時，白飛飛的試探，到經歷了一番生死後兩情相悅定下終身。他知道，在大漠遇上的故人是白飛飛的心結，那些事情是逃避也沒有辦法當做不存在，既然已經發生那就不能當做未曾發生過。
幸好，他做到了。
「想什麼？」
「只是想，四哥和四嫂見著你肯定也會歡喜。」花滿樓偏過頭，兩人依偎在一起，「飛飛，有想去的地方嗎？」
「好像沒有，從前在幽靈宮裡，娘總是讓我練武，每日除了這個外也沒有別的事，練不好就打，打得重了才能在房裡休息，她總說要報仇，要我殺了那個人，因為那個人害了她，也害了我，我的出生就是不詳，不被期待的人。」白飛飛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和你說過，等時機到了，就和你說從前的事？」
花滿樓愣了下，其實他並不想白飛飛回憶從前的不快，他只希望和自己在一起的白飛飛能夠感受到世間的美好。
如同在陽光下的百花樓，總是生機勃勃。
「其實不必，你從前什麼樣，那和我跟你在一起這件事情並無什麼關係。」
「可是不說出來，有一天你從別的地方知道怎麼辦？」白飛飛想了想雖然並無什麼人知道她的過去，可也並非沒有人知道，「所以和朱七七比起來，我生來不幸，她那樣的人不能理解為什麼我總是充滿仇恨，為什麼我滿腹心機，為什麼——」
「飛飛。」
「噓，聽我說。」
白飛飛從未吐露過這些話，因為她知道花滿樓不會問，因為花滿樓從來不在乎自己朋友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是朋友，他就不問出處。
交朋友不分三六九等，更無須有高低貴賤之分。
自然從來不會問她這些事，也不會想要她說出來。
抬眼看著花滿樓，見他眼裡的心疼，低笑了一聲道：「其實現在說來，我還是能明白為什麼我要那麼做，因為只有體會過絕望的人才明白為什麼非要報仇不可，只要報了仇才覺得活著是有意義的。」
好在，遇上了一個她從未想過的人，老天爺待她不薄。
「後來是怎麼遇上沈浪和王憐花的？」花滿樓知道白飛飛想說，與其不讓她說倒不如自己慢慢地疏導讓白飛飛心裡好受些。
提到這兩人，白飛飛忍不住輕歎一聲，「因緣巧合，因為我們要對付快活王，結果遇上他們這些管閒事，而王憐花和沈浪作對，亦敵亦友，後來才知他也要對付快活王和我還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只是他這人似乎和我不同，我一心要報仇，他卻喜歡把聰明人玩弄在股掌間，沈浪他們在他手裡吃過不少苦頭。」
花滿樓一怔，想不到還有這麼一段往事。
對於沈浪一人他在江湖多年自然知道，十年前沈浪帶著夫人朱七七同好友出海，一去便是十年不曾回中原武林。
但沈浪一人行事極為瀟灑，遇上的人都能說是他的朋友，和陸小鳳不同，他似乎平生只有仁義和江湖能在心中首位，連那位沈夫人也及不上這兩者。而且離開江湖多年，又很低調，許多事不過是模棱兩可的傳言，的確未曾聽過沈浪和白飛飛還曾認識。
「那時遇著沈浪，不過十六七歲，他那人似乎對什麼都不上心但又很上心，遇上麻煩也不見他哭，只會笑，天塌作被蓋，遇上我的時候，我扮作孤苦無依的孤女，他們救了我就一直帶著我，後來發現我身份也帶著我，怕我害他們，不過我倒是害過他們幾回，畢竟……心有不甘。」白飛飛眼裡閃過一絲悵然。
從前她的確喜歡極了沈浪，所以才會做出那等荒唐的事情，不求攜手相伴，只想讓他屬於自己一個人，哪怕不喜歡她也好。
幸好，老天爺對她厚愛，竟是抹去了這一段，似乎連沈浪他們也並不知情。
「王憐花和你既是兄妹，又為何不幫著你？」
「因為他喜歡朱七七啊。」白飛飛理所應當道。瞥一眼花滿樓詫異的神情，不禁笑起來，「若是你能瞧見朱七七的樣貌，或許你就會懂得為什麼她能有那麼多的愛慕者，從強王雲夢曾是武林第一美人，雖老了也是風韻猶存，沈浪也曾遭了她的道，而朱七七年輕貌美絲毫不輸，若硬要比，也只是差了些風情。」
白飛飛並非尋常女子，男人的心思她自是懂得不少，一張白紙般乾淨的人說的不是她。
聞言花滿樓輕咳一聲，「你明知我看不見。」
伸手拉住花滿樓的手放在臉頰旁，「可你知道我是什麼模樣不是？心比眼明，有何看不見，看來是她還未美到能入你的眼。」
「心中已有佳人住著，如何還能看得見別人？」花滿樓失笑，伸手替白飛飛理了鬢髮，「飛飛，原來你心裡竟是藏著醋意嗎？」
白飛飛有些慍怒，面子本就薄，拉住花滿樓的手，「是又如何？你是我丈夫，我還不能吃醋了嗎？」
「幸好再美的人也不及你，何況陸小鳳和司空都曾說過，你生得貌美，又一身清冷氣質，也能想見是個美貌的女子。」花滿樓搖頭，「我從前自問平生並無憾事，遇上你後倒有些遺憾，不能瞧見你是什麼樣。」
「你看不見，我說與你聽，再不然，讓人作一幅畫，能摸出來的，那樣不就知道我生得什麼樣。」白飛飛低頭玩著花滿樓的手指，「不過，日後我年老時，你也看不到我年老的模樣。」
這話旁人說出來花滿樓只當是安慰之言，唯獨從白飛飛口中說出來，他便信了白飛飛真是這樣想的。
臉上神情更是溫柔，握緊了白飛飛的手。
「怎麼？以為我在安慰你嗎？」
「你說出這話，就不是在安慰我了。」花滿樓從未因為眼盲心有怨恨，不過此刻倒有些遺憾，遺憾不能見著自己的妻子，不能見著自己的孩子。
幸好，旁人若不知道也不曉得他眼盲，如白飛飛說的，心比眼明。
外面車夫的聲音傳來，「公子，夫人，淮安城到了，咱們是去醫館還是先去客棧？」
「直接去醫館。」
白飛飛搶在花滿樓前開口，掀開車簾往外看，熱鬧的街道上行人有些熙攘，馬車從中過不由慢了許多。
「好熱鬧啊。」
☆、少夫人和七少爺52
大夫收回手, 看著面前的花滿樓，又檢查了一番才看向旁邊面帶擔憂的白飛飛, 見她眼睛一直盯著花滿樓不由一笑。
??
??低頭一邊寫方子一邊道：「夫人不必擔心, 公子只是染了風寒所以才會發熱, 不過這發熱之症可能會有反復, 夜裡更是要多加留意，以免夜裡忽然發燒引起別的病症，這是一帖藥，待會兒去藥童那拿了藥回去後一日喝兩回就，半月就能痊癒。」
??
??「半月？」白飛飛詫異道：「這麼嚴重嗎？」
??
??大夫失笑，「夫人過慮，病情並不嚴重，只是風寒本就是慢性病症，哪有藥到病除的, 需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才行, 病也得根治, 半月已是好的情況，若是反反復復發熱，怕是還得再拖上一月。」
??
??這麼久才能徹底好？白飛飛也不知道是該氣自己還是該氣花滿樓, 要是早些勸他來醫館就不必拖這麼久，可要是花滿樓沒把衣服給她也不會病倒。
??
??等大夫寫完藥方, 拿了藥後白飛飛和花滿樓直接去了淮安城裡花家的客棧，一到客棧就亮了身份，掌櫃立刻讓夥計把兩人帶到天字房去。
??
??「已經讓夥計去煎藥, 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一會兒？」
??
??「不用，坐著休息一下就好。」花滿樓搖頭，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雖然沒有頭重腳輕的感覺，但身上忽冷忽熱的滋味也不好受。
??
??白飛飛見狀也只好陪著坐在一邊，不敢離開，隔一會兒就伸手去探花滿樓是不是發熱，幾回下來，連自己都忍不住笑。
??
??從前身上刀傷劍傷還被人打得重傷也不見這樣擔心，什麼時候連這樣的事都止不住的擔心。
??
??不過也怪他們，竟然仗著是習武之人不顧下雨，連著趕了一個時辰的路才會這樣。
??
??夥計端著藥上來時，白飛飛謝過夥計後便自己端著飯菜和藥回到房裡，一陣藥味瞬間飄在屋子裡，藥味濃得都有些苦了。
??
??「你先吃點東西再喝藥，剛好藥還燙著，過一會兒溫度剛好。」白飛飛挽起袖子拿了碗筷遞給花滿樓，「你的病不早些好，我看到了徐州四哥和四嫂看著該怪你了。」
??
??「恩？」
??
??「怪你照顧不好自己，怎麼照顧我。」白飛飛眼中閃過狡黠，接著道：「你娶了我，難道依著你們男人的意思不就是要照顧她嗎？」
??
??花滿樓這才聽出白飛飛話中的意思，寵溺一笑，「是，夫人教訓得是，的確是應該早些養好病，這樣才能照顧好你。」
??
??「你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看來這病的確是有些影響，這要是在徐州，那壞人可高興了，這花家的來了個幫手，反應卻慢不少。」白飛飛替花滿樓夾了菜，也不知怎麼竟是生出逗花滿樓的心思來。
??
??許是在路上將從前的事情一股腦的全說出來後，心裡壓著的石頭徹底消失，難得輕鬆才會這般說笑。
??
??「夫人如今是伶牙俐齒。」
??
??「你這話是在誇我還是在笑話我？」白飛飛平時飯量不大，不過這會兒功夫已經吃飽了，放下碗筷托腮看著花滿樓，「你說妞妞在百花樓怎麼樣？」
??
??把妞妞救下來，結果還不到一天他們倆就收拾行李遠赴徐州，留下妞妞在百花樓，倒不是擔心花蕊照顧不好，只是擔心……
??
??大約是感同身受的同情讓白飛飛對這小姑娘多了些關注。
??
??「花蕊會照顧好她的。」
??
??「恩。」
??
??白飛飛見花滿樓也已經放下碗筷，便起身收拾到漆盤上放到一邊，把放在旁邊涼著的藥端過來，「真苦，那大夫是不是多加了黃蓮在裡面，怎麼聞著都苦到心裡。」
??
??「良藥苦口。」
??
??「這都是那些大夫說出來安慰人的話。」白飛飛坐在旁邊，換了只手撐著臉，「七童，你說，徐州的事到底是什麼人做的，看似為了錢財，但什麼人敢在花家的地盤上這樣撒野，而且一開口就是一萬兩黃金，還有膽說出滅了四哥全府上下這樣的話。」
??
??從前花滿樓就說過，花家從前是暗器世家，只是後來轉而經商，到了花如令這一輩，已經是江南有名的商行，分號遍佈天下。
??
??不管是在武林還是在商行裡都少有人找花家的麻煩，這麼這時候竟然有人觸黴頭。
??
??是不要命還是背後有人撐腰才這麼肆無忌憚。
??
??「不管是什麼人在背後指使，既然口出狂言，我們也得小心應對，不可拿花家上下的人性命玩笑。」花滿樓眉頭皺起，正要再說話卻咳了一聲，跟著就不住咳嗽起來，惹得白飛飛起身扶著他不停輕撫著背。
??
??「這樣好受些嗎？」
??
??「不礙事，不過是——咳！」
??
??「你還說不礙事。」白飛飛盯著花滿樓，「你先回床上躺著休息，其餘的事情交給我，等過了今晚明早再啟程。」
??
??花滿樓躺在床上，還不等他說話，已經被白飛飛拉了杯子蓋在身上，無奈道：「飛飛。」
??
??白飛飛坐在床邊看著花滿樓，半晌才開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想管的事，不一定能管，你不能管的事，也不一定管不了。」
??
??這回有人挑釁花家，自是該管，但不該是現在這樣不顧安危的法子。
??
??平時冷靜自持的花滿樓雖然沒有糊塗，但病倒了還這樣逞強，真的是讓她心裡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
??握住白飛飛放在床邊的手，「放心，我不會有事。」
??
??「誰管你有事沒事，你——」白飛飛惱道：「你先休息，我去跟掌櫃打聽一下可有徐州消息傳來。」
??
??「恩。」
??
??在床邊看著花滿樓閉眼睡去，白飛飛才輕手輕腳出了房門，又叮囑夥計在外面守著，這才下了樓去找掌櫃。
??
??掌櫃是在花家做了多年的老人，見到白飛飛下來，不由得打起精神道：「少夫人，少爺的病可還好？」
??
??「只是風寒之症，休養幾日便好了。」白飛飛看一眼掌櫃，「可有說話的地方，我有事要問你。」
??
??「少夫人請，後面有平時東家們來時交代事情的花廳。」
??
??掌櫃走在前面帶路，白飛飛跟在後面一路走到客棧後堂，穿過院子後到了平時花家幾位東家來時小憩休息的地方。
??
??打量一番後白飛飛坐下，看了一眼掌櫃，「徐州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
??聞言掌櫃立刻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這是昨天從四少爺那兒傳來的信，猜想七少爺和少夫人會從淮安過，所以提前送了信來。」
??
??「那淮安近日各家商行有什麼異常？其餘分號呢？」白飛飛不同經商的道理，但是瞭解一下淮安花家各家分號的情況也不需要什麼經商頭腦，只需知道有沒有人鬧事就行。
??
??「淮安城裡幾家分號都並無什麼狀況，更沒有人鬧事，一切太平。」
??
??「辛苦掌櫃，你先去忙吧。」
??
??「那少夫人有事再來找我。」掌櫃施了一禮後便從花廳離開留下白飛飛一個人在廳內。
??
??拆開手中火漆印完好的信，白飛飛小心打開，見到上面的字跡的確是花滿庭的便放了心——花滿樓曾說過，花滿庭寫字的習慣，很少有人能夠模仿得出，即使是相處多年的四嫂趙妏妤也僅能模仿七分像。
??
??遭了，竟然……
??
??白飛飛飛快把信裝回去，連忙提著裙擺回房。
??
??這下可不能在路上耽誤，必須得快馬加鞭往徐州趕，否則徐州那兒要是出了事，花滿樓還不得內疚一輩子。
??
??信從徐州過來到他們手裡也不過四天的功夫，信上所說的事情已經是四天前的事情，這會兒也不知道又生出什麼變故。
??
??「少夫人，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
??「你去告訴掌櫃，讓掌櫃的立刻準備一匹好馬，然後去告訴車夫，讓他這會兒休息，天一亮我們就出發去徐州。」
??
??「是，我這就去辦。」
??
??怎麼才來就要走，這麼著急該不會是徐州那兒出了什麼事吧？夥計一肚子的疑問，可也不敢耽誤，直接去找了車夫。
??
??推開門見花滿樓正睡得沉，白飛飛一下清醒了不少，也冷靜下來，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立刻清醒了。
??
??拿著信坐在桌旁，白飛飛盯著花滿樓。
??
??外面天色暗下來，客棧大堂的人聲也漸漸笑了，街道上也聽不見小販叫賣的聲音，白飛飛看著桌上燭臺滴下的蠟燭，眨了下眼。
??
??「飛飛，什麼時辰了？」
??
??「還不到子時，你醒了？要不要我讓夥計拿一點吃的上來？」白飛飛起身走過去，看著花滿樓，「額頭不燙了，應該好了不少，可你這一身汗，我給你拿一身乾淨的衣服過來。」
??
??正要起身離開，卻被花滿樓握住了手腕。
??
??花滿樓輕咳一聲，嗓子舒服了一些，「是不是出事了？」
??
??他和白飛飛相識一年，幾乎未曾分開過，朝夕相處，他五感比尋常人更敏銳，而白飛飛又是他心上人，一舉一動，便是連一句話的語氣都能感覺到她此刻的神情。
??
??能讓白飛飛如此的，現在只有徐州的事。
??
??「剛才你睡著的時候我去問掌櫃，掌櫃拿了四天前從徐州送來的信給我，信上說，四哥中毒陷入昏迷，已經請了徐州內有名的大夫診治，卻收效甚微，不知還能撐多久。」白飛飛說完心裡一沉，「我已經讓掌櫃準備車馬，天一亮我們就趕往徐州。」
??
??「恩，不急。」
??
??「啊？」
??
??花滿樓松了手，「你先幫我拿衣服過來。」
??
??白飛飛楞了一下，知道花滿樓肯定是心裡有了主意，但這樣的情況，花滿樓還能說出『不急』兩個字足以說明他是真的不急。
??
??但花滿庭中毒，怎麼可能不急。
??
??拿了衣服過來，一邊幫著花滿樓穿衣一邊問道：「你這樣說肯定是心裡有了主意，你到底是什麼主意，是不是……？」
??
??「並不是有了主意，而是四哥中毒，事情就簡單了，至少比對方一直不下手要簡單，他們的目的是想要四哥的命來要脅花家，那四哥暫無性命之憂，毒性雖重，但只要在他們拿到他們要的東西前，四哥是不會有事。」花滿樓伸手把衣帶系上，「飛飛，信上還說了什麼嗎？」
??
??白飛飛仔細一想也明白了花滿樓所言，轉身去拿信，逐句念給花滿樓聽，「信上說，從上回收到那封信後，便再沒有收到過信，你說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
??「當然是一樣四哥才有的東西。」
??
??否則花家那麼多的商行和分號，為什麼單獨對花滿庭下手，對別人下手可比對花滿庭下手划算多了。
??
??惹上花滿庭就是惹上了花家，花家可不是省油的燈，就算是得手了，那花家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
??「這件事情得到了徐州才能瞭解，時辰不早，你快收拾一下休息，明天一早要趕路，你這樣也吃不消。」
??
??「恩，我這就換衣服收拾一下。」
??
??見花滿樓這樣鎮定，白飛飛心中的擔憂少了不少，至少花滿樓還能清醒的面對花家的問題，那就說明，還有解決的辦法。
??
??梳洗過後換下衣服躺在花滿樓身邊，白飛飛側過身想起她上回失蹤的事情，忽然問道：「我說相公，上回我在雞鳴寺裡失蹤的時候，你也是這樣鎮定的嗎？」
??
??並非是想要討一個答案，只不過是覺得花滿樓的答案肯定和旁人不一樣，她見過花滿樓著急的樣子，當然不會懷疑花滿樓對她的心。
??
??對花家，對朋友，對她，花滿樓從不會不盡心，即便是一件小事，但凡記住了就會做到，這大概也是陸小鳳等人拿花滿樓當生死之交的緣故。
??
??「面上鎮定，可自己私下去過一回雞鳴寺想打探你失蹤的線索，卻遇上陸小鳳。」花滿樓本想伸手摟住白飛飛卻想到他還病著便收回了手只是替白飛飛掖了掖被角。
??
??「看來陸小鳳那話說得也沒錯。」
??
??「什麼？」
??
??什麼？白飛飛不打算告訴花滿樓，這大概是陸小鳳和她的秘密，若不是陸小鳳那一番話，她也不會在大漠時忽然改了主意。
??
??花滿樓這樣的人，該活在陽光下，也能讓別人活在美好裡。
☆、少夫人和七少爺53
頂著七月的烈日, 馬車從淮安離開後幾乎就沒有在路上停歇過，入夜才會在附近的鎮上休息, 若是沒有小鎮那就只能借住在百姓家裡。
緊趕慢趕總是在尋事的人定下期限前十日到了徐州, 比事先想的還提前了一日, 只不過這一路奔波, 花滿樓的風寒是半點起色沒有，幸好除了咳嗽和頭腦有些昏沉外，並無其餘症狀。
馬車才到花府門前，白飛飛掀開車簾便見一人帶著兩名小廝等在那兒，見著馬車停下來，立即迎上前來。
「這位便是七少夫人吧？小的劉安，是府上的管家，少夫人讓我在此等候，七少夫人和七少爺一路勞累, 還行先去休息。」一身藍色長袍, 面容和藹的中年男人看向花滿樓恭敬道：「七少爺。」
花滿樓點點頭, 知道此事肯定是他四嫂柳隨煙安排的，便在白飛飛耳邊低語幾句後才一同下了馬車。
聞言白飛飛愣了下，看向劉安, 隨即道：「有勞劉總管，不過車夫和車上的行李還得麻煩兩位小哥送到房裡。」
「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去辦便是, 七少爺，七少夫人請，我帶你們去安頓的院子, 一切已經收拾妥當。」
「恩。」花滿樓應了一聲，握著白飛飛的手往裡走。
劉安不愧是在府上多年的管家，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而且處處都很周到，連花滿樓愛花這一點都想到，院子裡新搬來不少噴盛開的牡丹。
打量一圈院子，白飛飛牽著花滿樓走進房裡。
「少爺，少夫人若是還有什麼吩咐，叫外面的丫鬟去辦便是，我去廚房讓人把吃的送來。」
「有勞。」
送走劉安，白飛飛在房間裡走了一圈，伸手在床上搜尋了一下看向花滿樓，「剛才來的時候發現徐州城內似乎並無什麼異常，只是你有意和我說了這個劉安，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花滿樓坐在桌旁，剛喝了一杯熱水，聽見這話遲疑了下，「不全是，不過劉安在府上多年，我也來過徐州幾回，這回來有一些不同，大抵是我多慮了。」
「不會，你的直覺一向很准，眼睛能被蒙蔽，心和感覺卻不會。」
「不急，四嫂這個時候應該在陪著四哥，何況劉安才說給我們送午飯來，我們若是過去了，倒是枉費他的安排了。」花滿樓搖頭，「你先休息下，這一路來，你要照顧兩個人，別逞強。」
「從淮安那封信後，你便不急了，那封信是不是還有別的東西？」白飛飛回到桌旁坐下，看著面前的花滿樓搖了搖頭，「既是你兄弟的事，我不會不管，只是你的病這樣拖著，不知什麼時候才好。」
聞言花滿樓失笑，「只是一般的風寒，又不是中了毒，過幾日就好了。」
知道花滿樓是為了讓自己放心，可兩人同住在一個房間，每晚上都能聽到花滿樓控制不住的咳嗽聲，她要是能相信無大礙才奇怪。
只是——
抬眼看著他，「說不定真的是中毒，你看四哥中毒昏迷不醒，你這久病不愈，巧合嗎？」
「你說的不無道理，只是若有這樣的毒，那解藥必定難尋。」花滿樓握住白飛飛的手，「你和我都在江湖走動，從未遇上過這樣的毒。」
白飛飛皺起眉，搖了搖頭，「或許是我多慮。」
伸手探了一下花滿樓額頭，和自己額頭一般，擔憂稍減，「只聽你喊四嫂，還不知道四嫂閨名什麼？從前經商世家嗎？」
「這回你猜錯了。四嫂閨名柳隨煙，從前是江湖女俠客，一身好武藝，當年在四哥回金陵的路上遇上一夥山匪，人多勢眾，四嫂經過仗義出手這才免遭一劫。」花滿樓笑道：「不過嫁給四哥後，四嫂便斂了性子，若不是我們知道怕也難以猜到她從前的身世。」
看來之前花滿樓說的花家幾位少夫人身世各有不同是實話，不僅有名門閨秀也有江湖俠客，更有普通的女子。
兩人在屋裡說話，白飛飛正要去院子裡讓丫鬟把藥拿去廚房就聽得敲門聲響起。
『叩叩——』
「七少爺，七少夫人。」
「劉總管？你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白飛飛走到門口打開門，看著門口的劉安面帶著急，猜道：「可是四哥那邊出事了？」
劉安看著白飛飛，面色焦急，「少爺剛才吐血了，少夫人讓我趕緊過來請你們過去。」
白飛飛看向裡面的花滿樓，秀眉微蹙，點點頭，「知道了，你前面帶路，我們這就過去。」
聽見聲音走出來的花滿樓徑直朝外走，邊走邊道：「四哥的傷勢到底如何？怎麼會忽然吐血，是不是——」
「七少爺，少爺至今昏迷未醒，少夫人也束手無策，大夫來看了也只是開一些尋常的方子，實在是沒有辦法。」劉安歎氣，「這回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此事……所以才請七少爺過去看看。」
束手無策，看來這毒性棘手，並非是一般的毒。白飛飛從前也見過不少□□，不說見過，她自己也用過不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白飛飛看了一眼身邊的花滿樓，見他眉頭皺在一處，知道他肯定是在擔心花滿庭，伸手握住花滿樓的手。
「放心，不會有事的。」
劉安帶著兩人穿過走廊，繞到花園的另一邊，走了有一會兒才到花滿庭住的院子外，剛走進去就聞到了裡面飄出來的藥味，白飛飛皺起眉，這藥味道怎麼有些刺鼻，用這麼烈的藥，到底是什麼毒。
劉安看著他們倆，走上前敲了門，「少夫人，七少爺和七少夫人來了。」
房門打開，柳隨煙看著花滿樓，臉上擔憂斂去，擠出笑臉道：「七弟，弟妹，你們來了？」
打量著眼前年輕貌美的婦人，白飛飛見她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這些時日都沒休息好又哭得不輕的模樣，心有不忍，卻又擔心花滿庭的傷。
柳隨煙把視線從花滿樓身上移開，轉而看向白飛飛，笑著歎道：「驚為天人，難怪七弟一見著你便喜歡上，這還是頭一遭。」
「四嫂。」白飛飛看著面前的柳隨煙，「四哥的傷勢怎麼樣？」
提到花滿庭，柳隨煙的臉色變了變，搖搖頭道：「剛才醒了才和我說了兩句話便咳血，而且越來越嚴重，大夫說，這兩日血已經開始往心脈走，如果——」
回到床邊坐下，看著床上躺著的花滿庭，柳隨煙歎了聲，「一日不如一日，原本還以為能拖到——現在看來，怕是拖不下去。」
「徐州城裡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請來看過了嗎？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說，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都請了，連徐州城外的大夫都請來看過，可毫無辦法，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下毒者才有解藥。」柳隨煙擦了擦眼淚，抬頭看著他們倆，「如果不行，一萬兩黃金換相公一條命，哪怕公公不許，我便是傾盡家當也要把解藥換回來。」
聞言白飛飛一怔，柳隨煙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花家還會在乎一萬兩黃金嗎？花滿庭可是花家的兒子。
花滿樓也是一怔，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四嫂，四哥的事情我們不會不管，你放心，不管是解藥還是這一萬兩黃金，花家都能保得住。」
「我也就隨口一說。」柳隨煙怔了一下，望著花滿樓和白飛飛，「剛才讓你們見笑了，劉叔都給你們安排好了嗎？」
「我們一來，劉叔就給安排好了。」白飛飛搖搖頭，「四哥的事情就夠你操心了，其餘的事情，我們會盡力的。」
白飛飛打量著眼前的柳隨煙，總覺得柳隨煙剛才那話有些不對，怎麼會說這話？就算是隨口，也不該當著花滿樓的面說這話。
可看柳隨煙的樣子，也不像是有問題。
從房間裡出來，白飛飛和花滿樓並肩走在廊下，白飛飛抬眼看著花滿樓，見他眉頭緊鎖，低聲問，「是不是想到什麼？」
聞言花滿樓搖頭，「不礙事，我們先回房，時辰不早。」
「恩。」
☆、少夫人和七少爺54
「什麼？！」
「我說過, 東西你再拿不到的話，你要的東西也別從我這裡拿到！」黑衣人從屋子裡離開, 臨走時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你最好動作快一點, 否則你知道下場！」
站在房裡的人看著離去的黑衣人, 皺起眉頭，關上窗戶後轉身回到床邊。
不能再拖了，但是這樣下去要怎麼辦，不能這麼做，不能這麼做！
白飛飛把花滿樓的衣服放在一旁，看向坐在床邊的花滿樓，知道他肯定是在想今天的事，反常的柳隨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
「四嫂的確是有些奇怪，不過她不可能做出有害四哥的事情,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的話, 那也只有可能是被威脅的。」花滿樓搖搖頭, 「時辰不早，先休息，明天我們去店裡看看再說。」
「店裡？」
「既然是花家的店, 肯定會有線索，現在的話, 不好說，不過——」花滿樓拉著白飛飛的手，「別擔心, 這件事情肯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聞言白飛飛不禁笑道：「聽你的。」
花家的事情她瞭解不多，既然花滿樓有把握明天去店裡能收到消息的話，那店裡肯定還有一些事情是柳隨煙隱瞞不了的。
更何況，花滿樓想知道的消息，花家的人也不會瞞著。
合衣躺下，靠在花滿樓懷裡，「今天喝了藥，可好像沒有什麼起色，要不要明天去店裡的時候順便去醫館再重新開副藥？」
「若明天有時間的話，再去不遲。」花滿樓伸手摟著白飛飛，「早些休息，四嫂的事情，會有眉目，但凡做了事情就一定會留下線索。」
白飛飛輕笑著點頭，倚在花滿樓懷裡漸漸睡去。
徐州城雖不像是金陵和揚州一般熱鬧，但也是一座商人往來的必經之道，從北下南，又從西到南大多都會選擇從徐州經過，因此徐州內有不少外地的客商，連客棧都有一些是外地來的東家。
但花家既然能在靠著經商坐享江南首富之名，自然是有一套經商經。
城內大大小小的商行和花家從來都是和氣生財，各憑本事，少有衝突，即便是有，那也不會輕易和花家作對，除非是背後的靠山更大。
「陸富見過七少爺。」
「不必多禮，這位是我夫人。」
「七少夫人，在下陸富，是這間店裡的掌櫃。」陸富看一眼白飛飛後便低下頭拱手施禮，「東家的事情我們也還在查，可不像是行裡競爭所為，在徐州多年，少有這樣的事情，別說這麼卑鄙的手段，就是……挑釁的都很少。」
聞言花滿樓點點頭，「到裡面再說。」
陸富聽了便吩咐夥計守著店裡，然後掀開簾子帶著花滿樓和白飛飛到了後堂休息的地方，又端來茶水，這才坐下。
「東家來徐州也有十年之久，在徐州本地，花家的名聲打出去，別說是挑釁，那上門談合作的也不少，這麼多年，徐州內從未因為花家出過半點亂子，年年繳稅都是官府親口褒獎的物件，而且東家為人和善，少有結怨，即便是少夫人在外也少有和別家夫人有過節。」陸富搖頭歎道：「這回一萬兩黃金，東家說不給，開了先例往後別的店裡遭了這樣的事也花錢消災，那背後的人豈不是唾手可得萬金，搖身一變成了大財主。」
白飛飛不由點點頭，花滿庭這樣做的確是為了保證徐州城日後的行業規矩，不然開了先例，這回的人收了手，那會不會還有別人效仿。
但花滿庭肯定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會用下毒這樣的陰招，如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花滿樓心中有了些眉目，只是如今還不好定論，只道：「近日店裡可有什麼異常？除了那張字條索求黃金外再無來信？可有說明取黃金的地點？」
「算算日子，還有十日便是那歹人說的期限，說是到時候拿到白涼山上的十裡亭處放著，自會有人去取。」
「十裡亭？」
「那地方在山裡，只有一條道上去，荒郊野外附近連獵戶都沒有，從前倒也有人上去觀景，可後來山上有了起了一個賊窩，一群土匪占山為王，漸漸地就不再有人上山去。」陸富見花滿樓似乎有了想法，接著道，「白涼山就在徐州城外二十裡處，山下有一石碑寫著白涼山。」
白飛飛心中一驚，明白這癥結所在肯定是白涼山，立刻追問，「白涼山近年來可有什麼擾民的事情？比如打家劫舍，強搶民女，或是……到城中走動。」
陸富搖頭，「並沒有，清風寨裡的人少有到山下走動的，不過偶爾會打劫山下經過的商隊，但一個月裡也就一兩回，因此官府幾次要山上剿匪都不得其法。」
那地方藏在山裡深處，而且每回作案都極其小心，不像是一般的山賊，反倒是訓練有訓的軍隊一樣。
官府每回剿匪，上到一半就撤回來，因為根本尋不到山寨入口，只能悻悻離開。
而且不傷及性命，那些商隊損失一部分的貨物和銀兩，久而久之，大家對於清風寨便不再懼怕，但也少有山上去自找不快。
聽完陸富的話，花滿樓皺起眉，把前後發生的事情聯繫起來，發現一個矛盾。
如果是清風寨所為，那麼為什麼之前清風寨遲遲不作為，還這麼些年來都這樣，是山寨裡起了內訌還是另有原因？
「店裡還有其餘的動向你就到府上來，留意一下近日到店裡的客人，有異樣立刻告訴我們。」花滿樓起身，「陸掌櫃，這段時間有勞你了。」
陸富跟著起身謙虛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東家平時待我們不薄，現在這樣我們幾個人也很著急，可惜，幫不上什麼忙。」
「哪裡，今天你說的話已經幫了我們不少忙了。」
清風寨？這個清風寨到底什麼來頭，怎麼從未聽聞有這麼一個寨子。行事隱秘又小心，而且還不貪圖過往商人的錢財，又不是燒殺擄掠的惡人。
那占山為王目的是什麼？
心裡的線索一點點的清晰，連疑點也慢慢地暴露出來。
走出店門，白飛飛看向周圍的行人，「你說，四嫂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清風寨的事情？我們到了店裡自然會打聽出來，她瞞著也並無什麼作用，反而會讓我們懷疑她。」
「所以，這個清風寨我們必須得走一趟。」
「今晚？」
「恩。」
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花滿樓，白飛飛到底沒有說出口。花滿樓是個不會逞強的人，既然說出要去夜探清風寨，那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而且不被發現。
果真是放在心上，所以連這種以往經常做的事情都會擔心。
哪回辦案不是如此，何時見花滿樓逞強過。
「那我們晚上得準備一下，至少得讓四嫂察覺不到我們的意圖。」白飛飛眉頭舒展開，「希望，四哥的毒不會那麼快發作。」
「不會的，晚上我們先運功替四哥控制住，給我們拖延點時間。」
「恩。」
花滿庭不能有事，如果這回保不住花滿庭，對花家來說是個打擊，對花滿樓來說也是個打擊。
她捨不得花滿樓因此自責。
☆、少夫人和七少爺55（倒v結束）
花滿庭身體裡的毒靠著花滿樓和白飛飛兩人合力控制住, 但也只能再拖上五天，等時間一到, 再拿不到解藥可真的就華佗再世也救不了。
兩人看著安然躺在床上的花滿庭, 不由得想起柳隨煙那天的話。那話絕對不可能是一時擔心所說, 肯定是有什麼緣由, 至於是什麼，還得繼續往下查。
而且下毒之人和那一萬兩黃金有關係？不管是從哪一方面來說，似乎都未曾提到過這件事情，陸富也未曾提到，不過是因為兩件事情發生得太近，所以才會讓人下意識的聯繫在一起。
柳隨煙怎麼肯定下毒的人就是索要黃金的人？
白飛飛和花滿樓昨夜已經想過這一點，所以才會懷疑柳隨煙還有事情瞞著他們，事實證明也是如此，柳隨煙隱瞞了清風寨的存在。
不管是為了向他們透露什麼還是別的原因, 柳隨煙隱瞞的事情他們現在已經知道, 這趟清風寨不論如何都得去。
「七弟, 弟妹有勞你們了，消耗功力替相公療傷，可是……沒有解藥, 相公的毒就解不了。」柳隨煙坐在床沿，低聲道：「解藥, 不知這解藥到底在什麼地方，若有神醫能解此毒，便是以命換命我都甘願。」
以命換命, 談何容易，便是想，那也不是時時有機會。
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白飛飛搖頭道：「四哥性命垂危，這個時候我們能給他療傷是應該的，幸好還能壓制毒性，若是連運動療傷也不行的話，那才是令人擔心的事。」
「飛飛——」
「四嫂你安心照顧四哥，解藥的事情我們想想辦法，天下名醫那麼多，而且實在不行那就直接拿黃金交換解藥，四哥的命可不止萬兩黃金。」
「辛苦你們了。」
花滿樓搖搖頭，看著面前的人，「四嫂，你保重身體才是，這個時候你的身體重要，可不要因為……四哥的事情我們會想法子的。」
柳隨煙點點頭，轉而看向花滿庭，心裡一陣難受。
只盼著花滿庭能醒來，只要能醒來，她做什麼都願意。
從房裡出來，白飛飛眉頭輕蹙，想起剛才柳隨煙的神情，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可這個時候，如果柳隨煙還隱瞞有什麼好處？
別的都可以是假的，但對花滿庭的感情不像是裝出來的，難道柳隨煙還真能不顧夫妻之情嗎？那未免也太演得逼真了，都能以假亂真。
「從前四嫂和四哥的感情如何？對了，來了這裡兩天也不見家裡有小孩，難道四哥和四嫂至今還無子嗣嗎？」白飛飛握住花滿樓的手，似乎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便有這習慣，「你看，三哥三嫂的孩子都五歲了，難道四哥四嫂成親至今連孩子也沒有？」
聞言花滿樓臉上神情變了變，將白飛飛的手握在手心，「四嫂曾有過孩子，可四個月的時候不慎小產……孩子便沒了，這些年來請了不少大夫，可不見起效，也並無喜訊傳出，四哥倒是不在意，但四嫂卻很自責，把當初孩子小產的事全怪在自己身上。」
聽了花滿樓的解釋，白飛飛明白了一些。
如今這世道上，不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也不怪柳隨煙自責，只怕是世人都如此看待。可惜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但調養身體這些年來都還不見起色，這恐怕才是柳隨煙自責的源頭。
白飛飛的沉默讓花滿樓奇怪，出聲道：「飛飛？怎麼了？」
「只是覺得這世上，女子難做，孩子的事情又不是一個人能生的 ，怎麼還怪在女人身上，怎麼——」白飛飛剛想說什麼意識到這話說出來有些大逆不道，只好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們還是先回房，待會兒還要去清風寨。」
白飛飛什麼性子花滿樓能不知道，欲言又止，話說到一半，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收緊手低聲道：「這種事不會出現在你我身上，若無子嗣，那你我攜手到老也不必為了子孫擔憂，若有了子嗣，那你也斷不會小產。」
聞言白飛飛忍俊不禁，覺得花滿樓這話可真就是說出來安慰她的。
哪有這麼自信的，小產一事誰說得准，便是身體強健的女子也不一定能保證十個月裡不出什麼事，花滿樓一個才剛與她成親的人，哪裡知道。
「我和你說真的。」
「你說的是真的，但這事可不是你和我能決定的，這往後如何，不還是天說了算。」人定勝天麼？那太難為自己了，更何況，世事無常，珍惜眼下便好。
花滿樓愣了愣，無奈一笑，「你呀。」
「別你呀我呀，先回房。」白飛飛笑意越發明顯，似乎在這種花滿樓難得糊塗的時候格外歡喜——有時候看聰明人吃虧，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回到房裡，花滿樓和白飛飛立刻把門關上，隨後把白涼山細細分析了一番，最重要的是那地方藏著清風寨，但清風寨入口難尋，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找到，他們恐怕第一回也得闖空門，不得法門。
但這一趟，不得不去，不然花滿庭可就真的性命垂危了。
「清風寨既然在白涼山上，到了夜裡我不相信他們一整個寨子都不點燈，就算是隱藏得再好，也會露出破綻，除非清風寨不在白涼山或是躲在了山洞裡。」白飛飛正在佈置床上的枕頭，以免有人來了懷疑他們倆離開，不過應該除了那夥人外，不會有人留意他們的動向。
花滿樓點了點頭，「如果在山洞，那山寨入口也會有異常，不會和周遭一樣，從前我和陸小鳳碰上過一個機關，在裡面的時候我聽到了水聲，是滴水的聲音，而且那地方異常吵鬧，但官兵卻根本不知道城裡有這麼個地方，附近也看不出絲毫異常，後來發現機關竟然在山壁上，山壁裡是一個極樂世界，極盡奢靡。」
「你懷疑清風寨也是這樣？」
「恩。」
那看來這個清風寨可不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寨子那麼簡單，而是幕後有高人指點，要麼就是在隱藏什麼秘密，否則這樣大費周章的事，恐怕——人力財力都要不少。
在花滿樓看來，清風寨既然這麼多年都能隱藏在白涼山上，必是有過人之處。
「上山后行事多加小心，如果被發現，不可戀戰。」花滿樓聽到外面的打更聲，滅了屋內的燈燭，「下回再探不吃，別被困在山寨裡。」
正在拿夜行衣的白飛飛聞言點點頭，知道花滿樓是在擔心她戀戰到時候脫不了身被山寨擒住。這些山賊，不殺過往商旅不意味著不殺他們，像他們這樣送上門的，人家可是巴不得一刀宰了。
把手裡的夜行衣遞給花滿樓，見花滿樓脫下外袍，臉上微熱別開臉去。
儘管成親數月，但她還是不習慣這樣的事情，尤其是兩個人坦誠相待。繞到屏風後換了衣服下來，麻利換上衣服後走出來，見花滿樓已經穿戴整齊，不由笑了起來。
「想不到你穿夜行衣的樣子還有些意外，以前你們都不穿的嗎？」
「以前仗著輕功過人，少有被發現，很少會穿夜行衣，不過也有，畢竟去調查案子的話，不是兇手卻不配合的人，暴露了身份可就算私闖民宅，雖然是受官府之令，卻也不能沒有搜捕文書就上門搜查。」花滿樓蒙上面巾，想起什麼把腰間玉佩取下，「這東西還是不帶為好。」
看著放在枕頭下的玉佩，白飛飛點點頭，「山裡樹枝橫生交錯，到時候玉佩不小心遺失在山上的話容易被暴露行跡，還是留著比較好。」
輕輕打開窗戶，花滿樓和白飛飛前後飛身一躍便從花府離開，幾個掠身已經躲過城門上的守衛出了徐州城，徑直往白涼山去。
白涼山在二十裡外，兩人輕功過人卻也得借物才能施展，一路借著樹枝，腳不沾地便到了白涼山下。
「這地方，怎麼透著古怪？」白飛飛抬眼看著山上的路，還有那塊石碑，「白涼山，徐州的官府難道這麼些年來當真就沒發現什麼問題嗎？」
「不敢肯定，但陸富的話不會有假，既然這夥山賊能躲過官府的搜查，那和我推斷的相差不大，幸好從前遇上過這樣的事，否則光憑著想像也難猜到山壁後會有文章。」花滿樓搖搖頭，「你精通機關之術，依你看，若在山上想困住上山的人，最適合的辦法是什麼？」
「自然是讓山下的人不敢上山，什麼都比不上人的意願，難不成這群山賊還想出了鬧鬼的法子？」白飛飛思索道：「如果是這樣，那就不怪山下百姓對山賊畏懼，不單單是因為他們是山賊，更因為他們敢在山上橫行，不懼惡鬼。」
花滿樓聞言一笑，只覺白飛飛的話每一句都和他所想一樣。
這白涼山的事情可不少，看來除了藏身之處隱蔽外，連散佈的謠言也很懂得利用人心。
這夥山賊怕不止是住在山上，而是有同夥就藏在徐州城裡。
☆、白姑娘和花公子56
白涼山夜裡風大, 樹枝被吹得四動，周遭除了蟲鳴的聲音外似乎沒有一點半點的異常聲音動靜, 別說是有山賊, 就是一般的獵戶都沒有, 一路走到半山上都不見一點燈光。
白飛飛從樹上輕盈一躍落在山壁前, 看了一眼緊跟而來的花滿樓，「看來，這山壁可能真的有問題，但就眼睛來看根本沒有進去的路，若是要做這麼大的機關，也得廢不少力氣，硬闖是不可能了。」
想要從這個山壁進去，那肯定不可能的事。
除非能尋到機關找到入口，不然就是有火藥炸開這裡怕也直接驚動了清風寨, 等他們到了的時候, 人早就跑了。
「先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機關, 要是沒有，那就只能先回去了。」花滿樓走到山壁前，「你小心。」
「恩, 你也小心。」
兩人分頭行動，這樣能節約不少時間。
白飛飛看著花滿樓離開的背影, 轉身往另一邊走。陡峭的山壁，上面怪石嶙峋，連草都沒有長幾根, 實在是奇怪。
機關會在什麼地方？觸手可及的位置還是另選一個意想不到的位置。心裡揣著疑問，白飛飛便用劍尖在山壁上仔細的敲打，果然行至一個位置時，後面竟是空的，這就意味著入口就在山壁後。
這恐怕就是通往清風寨的入口，只是機關究竟在什麼地方？
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緊皺著眉。難道開啟入口的機關不在這裡嗎？還是說在上面？抬頭看向山壁上房，施展輕功借著幾塊凸出來的時候到了上面——機關會在這附近嗎？
另一頭花滿樓伸手輕輕摸著山壁，手下忽然摸到一片濕潤，應該是山壁內有水，但怎麼會浸到外面來？這本是不可能的事。
尋常山壁內都是石頭和土，只有雨後才會有水從山壁內浸出，但這些天來徐州並無下雨的時候，怎麼可能會是濕潤的，除非——手下這塊石壁很薄，內有玄機才會在這個時候浸出水來。
伸手上下敲打著石壁，指尖觸及的地方心中仔細記住了位置，卻忽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奇怪，怎麼會——
「好像在上面，但我不確定。」白飛飛落在花滿樓身邊，低聲道：「有三人高的位置，我們先上去，那裡另有玄機。」
聞言花滿樓點點頭，握住白飛飛的手便飛身至山壁上。
扶著花滿樓的胳膊站穩，白飛飛往下看了眼，這地方能容得下三個人並排站立，前後的距離有兩足長短。
「果真是有玄機，不過剛才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看來我們能循著這味道一路找到清風寨。」花滿樓面上神情說不上是發現線索的高興還是另有原因，白飛飛看著只是緊緊握住了花滿樓的手。
她猜到一些卻不敢穩定，而花滿樓怕是如今已經肯定了是何原因，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感情用事了。
「你能聞到那味道的話，能不能尋到機關所在？如果山壁下有的話，那啟動機關的位置肯定比別的地方味道重。」白飛飛剛才已經在這裡摸索了一番，可毫無發現，別說是能啟動機關的地方，就是連不一樣的石頭都沒發現。
也不知道開啟山壁通道的機關究竟在什麼地方。
花滿樓點了點頭，尋著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竟是真的發現了一處不同，比別的地方要濃韻。
連白飛飛都聞到一些味道，不由怔住。
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味道，而且還有隨身佩戴的香囊，清風寨有女子不奇怪，但這香味是……他們夜裡才剛聞過的。
盯著忽然多出來的幾棵才有膝蓋高的樹，白飛飛彎腰仔細的聞了一下，不由輕歎一聲，「看來問題在這裡，怕是不慎有香粉從香囊裡灑了出來，這幾株樹上的味道最濃。」
花滿樓沒有說話，伸手去碰幾株樹，輕輕向外拉扯後又轉動樹根位置，「機關在這裡，進去吧。」
「七童——」
「如果真的和她有關的話，我想，到時候應該交給四哥來決定怎麼處置她，她若傷及無辜的話，那就有官府來定罪。」花滿樓說完，頓了一下等著白飛飛走到身邊，「飛飛，法理不外乎人情，可是非對錯雖有人看不明白，說沒有真正的正邪，可正邪分辨起來卻很容易。」
正邪自古不兩立，有人總說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世道難辨，但一件事上，難道對錯是非還難以分辨嗎？
他一直都堅信，正邪自有不同，苦衷不是作惡的藉口，而正義也不是虛偽的理由，只不過是心中並無道義才會忘了正邪原本如何。
「我明白。」輕輕握住花滿樓的手，「放心，我只是擔心你心中猶豫，畢竟那可是你的親人。」
不過她似乎錯了，花滿樓這人永遠不會忘了心中堅持的道義，嫁給這樣一個人，並無什麼不好，連世間萬事萬物都變得美好起來。
漆黑的入口兩側是光滑的石壁，而且還有放置火把的位置，白飛飛小心聽著四周的動靜。她擔心四周有情況，清風寨能想到這一招，若是再謹慎些，來個連環套，那豈不是他們一啟動門口的機關清風寨就知道了。
走了約摸有一盞茶的功夫，眼前的視野便開闊不少，而且——
一片燈火明亮，顯然整個清風寨內徹夜都有人巡邏當值，保證不會被人偷襲，只是這個情況看來，他們想要潛入清風寨內並不容易。
「小心，這周圍有不少人巡邏，我們只能從西側過去，但……下面就是兩個人守著，想要不驚動他們可要小心了。」白飛飛附在花滿樓耳邊低聲道：「七童，我們可要直接去找那寨主？」
「既然來一趟不易，自然是要過去，不過，不能以花家的身份去。」
「那——？」白飛飛雙目一亮，明白了花滿樓的意思，「小心為上，我擔心有陷阱。」
花滿樓點頭，足尖一點沿著入口的山壁從一側飛身隱入夜色裡，別說是驚動下面的守衛，就是連白飛飛也不由一怔，隨即跟上去。
生了病的花滿樓這一身武功還是比她高出不少，看來往後練功這事是不能落下了。
兩人前後潛入山寨內，看著山寨內的情況，白飛飛一邊將周圍的情況簡要告訴花滿樓，又仔細觀察哪一間才是清風寨主住的屋子。
這位寨主能在這地方安心住這麼些年，必定是對山壁的機關極其自信，若是這樣，住的地方就不會掩人耳目，肯定是最舒適，守衛最多的那一間屋子。
「正中間似乎是山寨的聚義廳，不過一夥山賊給自己的老巢取了個聚義廳也真不要臉，我看聚義廳右邊那間房住的就是清風寨主。」白飛飛低聲說了一句，「直接過去嗎？門口有四個守衛，院子裡有兩隊人來回巡邏，一隊是五個人，來回交替。」
花滿樓聽白飛飛的話不由一笑，總覺得白飛飛如今的性子雖不活潑和從前並無什麼大的改變，可說話間似有些花蕊那般女兒家的模樣。
點點頭，在地上摸了兩枚石子藏於袖中。
他從不用暗器傷人，但必要時候用石子也能嚇唬一下敵人。
「走！」花滿樓聽著前面的動靜，說了一聲便往後撤去，打算從旁邊的一排屋子後繞過去。
前院燈火通明，他們倆一身黑衣肯定太過扎眼，只有從屋子後面繞過去才能避開院子裡的守衛。
清風寨能讓過往商旅害怕是因為清風寨每回出現時必是高頭大馬和手持長刀的壯漢，商隊即使有請護鏢的人，但哪裡是山賊的對手，這夥人是刀尖上舔血不要命的，兇悍無比又人多勢眾。
但遇上江湖高手，別說是被劫，怕是要反把這群山賊教訓一頓，還身無點血，瀟灑離開。
碰上花滿樓和白飛飛這樣一身武藝又輕功了得，腦子還聰明的人，清風寨便是有十個腦袋也想不到兩人會夜闖清風寨。
白飛飛一個旋身輕輕挑開窗戶，又將窗戶推開，不意外的看見床上躺著的清風寨主，熊威。
輕巧鑽進窗戶，白飛飛拔劍搭在熊威脖子上，「熊債主，別來無恙，我們師兄妹途經此地不過是想問你借點東西，你可別叫出聲，否則我手裡的劍不長眼，要是不小心割下去，你這腦袋可就沒了。」
熊威警惕比存常人高，劍尖才觸及脖子便醒了，只是再快快不過花滿樓和白飛飛，劍尖抵著脖子，又被人點了穴道，渾身動彈不得。
「這位女俠，不知你們要借什麼？」
「我們逃婚至此地，身無分文又被家中追殺，當然是要借銀子，而且久聞熊債主大名，這清風寨又是徐州一霸，肯定收刮了不少錢財，想問你要點盤纏和嫁妝。」白飛飛蒙著面巾，一雙眼靈動，眼波流轉，嬌俏十足。
旁邊花滿樓輕咳一聲，刻意壓低聲音，「師妹，和他廢話做什麼，我們直接在他房間裡搜，肯定有不少好東西，到時候直接殺了他，神不知鬼不覺還替徐州除了一個惡人，官府肯定不會追究。」
「師兄！」白飛飛嬌嗔一句，「殺人的事我可不做，新嫁娘是不能手上沾血的，你來，記得——」
「大俠女俠！別殺我，你們要多少我都給！千萬別殺我啊！」熊威艱難的挪動身體，似乎在往一個地方靠。
白飛飛眼神一凜，直接將插進一寸，「別耍心思，你這房裡肯定有通知外面那些人的機關，你看看是你的人來得快還是我手裡的劍取你性命快。」
熊威面色煞白，不敢再動。
☆、少夫人和七少爺57
站在床前, 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隨即看著熊威, 知道花滿樓怕是太過君子, 遭了熊威的道, 白飛飛劍尖一直抵著熊威的脖子。
「老實點, 快說，你山寨裡的錢財都在什麼地方？你不說的話，那我殺了你，讓你寨子裡的二當家得了個便宜，反正你死了，他就成了大當家。」白飛飛說完輕笑道：「只不過是你苦心經營的山寨居然最後落入別人之手，熊大當家的，這心裡是什麼滋味？」
「你是老二派來的！這個老二果然一直對我有二心！早知就不該留他一命了！」
熊威這話一說出口，花滿樓和白飛飛便察覺出一些不尋常來, 難道說, 清風寨大當家和二當家不和？
那柳隨煙在這裡面充當什麼角色？三當家還是誰的妹子？
心中猜疑生出, 白飛飛繼續道：「什麼二當家的我可不認識，他有沒有二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死, 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大當家了。」
「哼！誰信你們的鬼話！」
一旁花滿樓見白飛飛套話，直接把熊威唬得一愣一愣的交了底, 就差柳隨煙的底細了，不由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
外面還沒有人發現這裡的異常，看來, 清風寨真是借著這處地方才有今日的囂張，躲在山壁後，誰也抓不到，即便是知道他們作惡也沒有辦法一網打盡，根本摸不到底。
「快說，別拖延時間！」
「在、在床底下！就在一個箱子裡，裡面有一千兩銀票，還有銀錠子，你們趕緊拿走，你們蒙著面我不知道你們是誰，這些銀兩就當時送給二位的賀禮了！」熊威連忙道，梗著脖子生怕碰著泛著寒光的肩，「女俠手下留情。」
「一千兩想打發我們？你當是打發叫花子？」白飛飛目的在於逼問出清風寨和花家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答應，柳眉一豎，怒道：「想我未逃婚前也是家財萬貫，那什麼江南首富花家還比不得我家一半，能比得上的也就是洛陽朱百萬，可惜朱家沒落，哼！你快說，銀票在何處？少說也得一萬兩！」
「女俠你這是在為難我，清風寨哪裡有一萬兩銀票，這——」
「那你就去和閻王說，反正一千兩銀票的位置我們也知道了，大不了一會兒再去問問二當家的。」
「別別別！」
熊威見白飛飛似乎真的打算取他性命，靈光一閃道：「不就是一萬兩銀票嗎？！再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后別說是一萬兩，就是一千兩黃金都給你！」
白飛飛心中一驚，知道馬上就套出話來了。
「誰信你的鬼話，三天時間你就是把銀子種下去也不見得能生出這麼多來，你當我三歲小孩？」
「不是不是！老二問花家拿了一萬兩黃金，不過花家的人難纏到現在也不肯給，不過花家那位已經中毒倒下，拿不到解藥必死無疑，花家肯定會送錢來換解藥的，你放心好了！」
「真的？」
「千真萬確！」
果然是和清風寨有關，白飛飛斂眉笑道：「看來清風寨還真有一手，連花家都被你們算計了，一萬兩黃金可不少。」
熊威見白飛飛臉色好轉，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過老二那毒真無人能解，除了他自己。」
「既然熊大當家開了口答應我們，那三日後我們師兄妹再來取那一萬兩銀票，今日這一千兩我就先拿走當做訂金，熊大當家可千萬別食言，你看你，動彈不得還毫無警覺，清風寨我們來去自如，要是……那我這劍下也不在乎多一條命了。」白飛飛說完走到花滿樓身邊。
貼著花滿樓耳邊低語幾句，然後輕笑出聲。
花滿樓無奈一笑，「熊大當家，你這份賀禮，我和師妹便收下了，改日成親定給你送來喜糖。」
熊威臉色難看至極，卻還擠出一個笑目送兩人從窗戶離開。
這哪裡來的兩個年輕人這麼高的武功還來去自如，竟然獅子大開口，一心想要這麼多的銀兩。
白飛飛和花滿樓沿著原路回到山壁外，又不敢耽誤，生怕天亮前回不到花府露出端倪，路上都沒休息直接回了花府。
悄悄回到房裡，花滿樓正在換衣服就聽得旁邊一聲碰倒東西的聲音，手上動作一聽，聽白飛飛懊惱的歎了一聲，不由的失笑。
「渴了嗎？」
「有些想喝水，吵醒你了？」白飛飛看了一眼窗外，「誰知道這凳子居然放在這裡，走過來沒兩步就撞上了，膝蓋還疼。」
花滿樓腳下無聲走到床邊，躺下後才做出翻身的動作，動靜不小，足以讓外面聽見，「明早醒來再弄，趕快回來歇著，明天還要去看看可否有別的線索，四哥的毒不能再拖了。」
「恩。」
白飛飛走過凳子旁時還踢了一腳，「真倒楣，下床喝水還能磕著自己。」
摸到床邊，白飛飛將夜行衣塞到床下，這才鑽進被子裡，「四哥這樣，四嫂肯定心裡不好受，哎，希望四哥的毒能早些解了吧。」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弱了，房門外一個人影閃過，白飛飛睜開眼，低笑一聲，「進來時你就發現了？」
「原本正在想如何提醒你，這倒是歪打正著，碰倒了東西也做足了戲，這下她會相信我們在房裡了。」
「那夜裡是不是有人來過？」
「凳子走時不是那樣放著的，肯定有人碰過，不過——幸好是四嫂差來的人不敢輕易掀開被子，也不敢點燈，否則我們倆還真瞞不過去。」花滿樓摟著白飛飛，「清風寨的大當家看著不像是個大當家，做主的怕是那位二當家。」
白飛飛點點頭，在花滿樓懷裡蹭了下臉，這會兒睡意襲來，只覺眼皮很沉，聲音也帶著困意。
「許是，這才是那位二當家的高明之處。」
有一個熊威這種有勇無謀的人在前面頂著，他就能安心的利用清風寨做他想做的事情。
敵人是熊威這樣的不可怕，反倒是這個未露面的二當家他們才是應該小心。
「你說，四嫂和這個二當家什麼關係？」
「若不是兄妹就是從前的舊情人，兄妹的話，那就是因為……兄妹之情所有顧忌，擔心她說出來不僅和四哥的感情會受影響，兄長也會被定罪，至於舊情人的話，那就簡單的，依著四嫂對四哥的模樣，不是藕斷絲連，而是有把柄在那人手裡。」受制於人的滋味，只有真正體會過的人才知道。
那是一種，煎熬，生不如死。
花滿樓點點頭，輕歎一聲，「休息吧，忙了一夜你都還未休息。」
白飛飛本打算睡，忽地想起什麼抬眼看著花滿樓，「你的風寒好像今日好些了，也不咳嗽，可是今晚你還沒喝藥，看來真的換個大夫給你瞧瞧，之前看的那大夫不行。」
「是，明日就去換一副藥，夫人考慮得對。」
嬉皮笑臉，不正經。
打了個哈欠，靠著花滿樓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白飛飛輕手輕腳下床換好衣裳，又確定房裡沒有昨晚他們出去後回來留下的痕跡，這才放下心。
也不知柳隨煙和清風寨到底什麼關係，昨晚上說的兩種可能，在她看來，後者應該大些。
如果是親人，柳隨煙根本犯不著這樣做，那位二當家也不至於這樣做，妹妹嫁給了花家，又夫妻恩愛，何愁不能過上平安的好日子，怎麼回去山寨裡做山賊，即便是缺銀兩，難道花滿庭還會讓柳隨煙娘家人連飯都吃不上嗎？
只有把柄才能讓柳隨煙說出這樣的話，也才會守在一旁時偶爾露出掙扎的眼神。
「醒了多久？」
「才剛換好衣服，對了，待會兒去看過四哥後，咱們就去醫館裡給你重新開一副藥，昨晚上不喝藥精神就好了不少，肯定是那藥有問題。」白飛飛走到床邊，替花滿樓遞上衣服，「你說，若是四嫂真和那位二當家有所牽扯，四哥心裡怕不好受。」
這件事情揭露真相後，恐怕最難受的人是花滿庭。
夫妻恩愛的妻子竟然同外人一併設計害他，而且那人還和她藕斷絲連，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最在意的應是柳隨煙辜負了他的信任。
花滿樓愣了下才搖頭，「四哥心中或許不是沒有察覺，他雖武功在兄弟間不是最好的，應該說是最適合經商的，可自幼生在花家如何察覺不到身邊親近的人下毒，怕是一個眼神和動作都能看出異常來，他這樣——」
只不過是想柳隨煙自己回頭，別再一錯再錯。
白飛飛詫異的看著花滿樓，本想問什麼，卻又覺得好笑，她和花滿樓同柳隨煙不一樣，又何必拿來試探花滿樓的心意。
既然決定了成親，那就該相信花滿樓才是。
「不管如何，尊重四哥的決定，還有……道義。」白飛飛伸手替花滿樓將發帶綁上，「是不是？」
「是，看來夫人近日覺悟修行長進不少。」
「沒正經。」
夫妻間偶爾『不正經』，無傷大雅。
☆、少夫人和七少爺58
柳隨煙正在房裡看著花滿庭, 眼中盡是不舍和心疼，卻又無計可施, 她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若是花滿庭活不了, 那她必定要追到地下去。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看著柳隨煙，「少夫人，七少爺和七少夫人已經起身，應該是用過早飯就來了，可還要盯著？昨夜兩人一直在房內，夜裡七少夫人起身還碰倒了東西，想來是還未察覺到。」
「你下去吧，不必盯著了，過了這兩日, 盯著無什麼用。」這個時辰了還盯著有什麼用, 不過是——
柳隨煙搖搖頭, 「切不可透露風聲，若我拿不到解藥的話，你到時候替我收屍, 把我同相公葬在一處，然後你便了以往我給你的銀子遠走, 別讓他抓到，他不會放過你的。」
聞言丫鬟跪在地上，面上兩行淚, 「夫人！你不能這樣，你和……要不我們告訴七少爺和七少夫人，他們不是一身本事嗎？說不定能有辦法拿到解藥，你這樣去根本是在送死啊！」
「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勸了。」
背過身，不再看丫鬟的表情，「如月，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能回到那地方，也不要陪著我去送死，你記得我的話，記得把我和相公葬在一處，這就是我最後的心願。」
話音才落下，門外忽然走進來兩人。
如月嚇一跳，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只有柳隨煙愣住後坐在床沿半晌，起身放下床帳看向兩人，「如月，你下去，守著門口，誰都不准進來。」
花滿樓和白飛飛站在那裡，柳隨煙這樣鎮定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這個時候還能保持鎮定，看來柳隨煙還真不是一般人，換做是別人的話，早就迫不及待的解釋生怕有誤會。
但他們倆既然在這個時候來，還出現得這麼巧，什麼樣的解釋顯然都起不了作用。
「四嫂。」
「昨晚上你們去清風寨了吧？如月竟然還不知道，不過你們倆想出去誰能攔得住，換誰都盯不住，倒是我高估了如月了。」柳隨煙走到一邊坐下道：「既然你們此刻來了，那我也不瞞著你們，我的確出身清風寨，你們得到的消息裡一定少了一條，清風寨盤踞在白涼山有五年，而五年前是我嫁給相公的時候。」
「你就是那位從未露面的三當家？」
「不錯。」
花滿樓的話讓白飛飛一怔，他什麼時候知道的？不過既然花滿樓能猜得出，看來柳隨煙的身份不單單是這個時候才暴露的。
和花滿樓一同坐下，盯著柳隨煙，「二當家喜歡你？可你嫁給了四哥，所以打算下殺手？但這麼多年，為何這個時候才下殺手？」
「……上回相公無意間撞見過他，我和相公一起，我們正在問診想看看是不是身子還未調理好才一直沒有孩子，誰知——他竟然因為這事舊事重提，想讓我回清風寨。」
柳隨煙低著頭，「從前我嫁給相公他並未前來，也從未見過我們相處，自那日後，他就時時出現，想來親眼見著比聽說要……難受得多，可我對他從來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意，從前就避著，後來遇著相公便不想再跟著他們，誰知他們竟是一躍成了清風寨山賊。」
而她這個三當家不過是被迫冠上的。
從前他們三人感情要好又是同鄉，這才一塊闖江湖，從來做的都是鋤強扶弱的事情，可卻遭到官府追殺，但也不在乎這些。
誰知……
柳隨煙搖頭，「我對他們有愧，也不知是我錯了還是他們錯了，便從未將此事告訴相公，可相公聰明定是猜到了一些，我處處小心，卻還是讓相公遭了毒手，我今夜會上山拿解藥，若是我回不來，還請七弟和弟妹告訴她，我已無心過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夫妻情分已盡日後再不相見。」
「四嫂，你說四哥聰慧，如何會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白飛飛搖頭道：「你上山取藥，有去無回，你——」
實在糊塗。
兩個人若是有意，自是要在一起的，再大的阻攔都不是阻攔，便是千辛萬苦也該在一起才是。
人活在世上匆匆幾十年，若是還要委屈自己過得不痛快，那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什麼也比不上讓自己不受委屈好，委曲求全終是意難平一輩子。
臨死都還意難平。
「可再拿不到解藥，相公必定會死！」柳隨煙抹掉眼淚，眼神堅定，「你們不必再勸我，我去意已決，一定要拿到解藥！」
自從嫁給花滿庭，柳隨煙便收斂了從前的性子，做起了一個合格的妻子，相夫教子的日子比她從前過的日子要快樂許多，不僅不需要再強忍著傷痛，可以在花滿庭面前做個自在的人，偶爾任性也無妨。
如此這般比浪跡江湖的日子，她要喜歡得多。
白飛飛始終不明白從前能行俠仗義的人怎麼會這般，她還以為都和她一樣喜歡自在的生活，可好像不是。
「四嫂，解藥，我們會去取，你……四哥還需要你照顧，至於他醒來如何，那便是你們的事情，我和飛飛不會插手也不會過問，那清風寨做了多少事，該如何定罪，自有官府來判。」花滿樓低歎一聲，「四哥待你，是真心的。」
一句話惹得柳隨煙剛止住的眼淚有掉下來，白飛飛不忍心再看，只覺這兩人比他們還苦。
以前她心中藏著事，覺得苦，不知該如何面對花滿樓更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解開心結，可花滿樓從未有過半點的猜疑也不曾讓她覺得煎熬，總是在最危難的時候給她信心。
她遇上花滿樓，大約是用了上輩子積攢著的福氣。
「四嫂，你聽七童的，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讓你犯險，至於那位二當家的，我們可要會會，到底多大的神通能讓花家差點栽個跟頭。」白飛飛沖著柳隨煙一笑，隨即起身，「事不宜遲，我們還得儘早做安排，你只管在花府裡待著，等我們拿解藥回來便是。」
「你們——？」
「你待四哥一片真心，是我四嫂，此事乃家事，容不得外人來插手。」花滿樓一句『家事』讓柳隨煙心中鬱結散去，點點頭。
起身走到一旁抽出一卷東西，「這是清風寨內的情況，相公所中是秦牧自己煉製的噬心丸，解藥他一直帶在身上。」
拿過地形圖，白飛飛點點頭，和花滿樓轉身離開。
走出院子見到如月還在外面，一臉焦急，見兩人出來，不知該如何又站在旁邊不敢出聲。
搖搖頭，這對主僕還真是一個性子。
「好好照顧四嫂，別再出事了。」
「……七少爺，少夫人？」
「城中哪家醫館最好？」白飛飛忽然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弄得如月一怔，不知這是什麼意思。
見白飛飛等著她回答，這才忙道：「是陳大夫，一問都知道。」
「知道了，進去吧。」
花滿樓聽白飛飛的話，轉過身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什麼時候學會這般了？要不是知道你從前的模樣真以為你本是這性子？」
白飛飛擰眉，不滿的鬆開手。
這舉動惹得花滿樓無奈一笑，上前又將白飛飛的手握住，「是我失言，不過，這降火藥看來不必加了。」
☆、少夫人和七少爺59
秦牧, 清風寨二當家。
熊威，秦牧和柳隨煙曾在江湖上行走, 按理說花家不可能沒有查到, 看來不是三人在江湖上名聲不大就是從前用的是化名, 並非這三個名字。
不過——
「你是不是去查過四嫂的底細了？」白飛飛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同濟堂, 笑道：「否則你怎麼知道那位二當家的來歷？又知道四嫂就是清風寨的三當家，你這人，知道這些也不告訴我。」
「是我疏忽了，不過也是才想通。」花滿樓搖搖頭，「剛才四嫂向我們坦白的時候我也才想明白這一點，之前一直在想會是什麼身份，隨後想起四嫂嫁給四哥時，曾說自己有兩個結拜兄長，這才聯繫起來。」
柳隨煙當初和花滿庭說了一些過往的事, 可也不曾仔細說過這些事, 花滿庭也是一回無意中提到的。
聞言白飛飛點點頭, 「醫館到了，你快進去看看，看你今天的氣色又好了不少, 看來還真是淮安那大夫醫術不精，竟然耽誤了半月之久。」
「飛飛。」
「罷了罷了, 不說便是。」
兩人並肩進了醫館，小藥童見著兩人進來，楞了一下才紅著臉道：「公子、夫人可是來問脈的？還是抓藥？」
「你家陳大夫可在？」
白飛飛點了點頭看向四周, 「我們是來看病的，我……相公前陣子染了風寒，一直拖著半個多月，這兩日停藥反而有了起色，也不咳嗽，聽聞陳大夫醫術精湛，便打算來看看是否真的和之前用藥有關。」
藥童眼睛都不敢看著白飛飛，盯著花滿樓瞧了瞧，「這位公子氣色確有病色，你們在這兒坐著，我去請我家先生過來。」
「有勞。」
如今一想，她也不過才是個十七八的年紀，只是看著眼前這十四五的少年竟然是如長輩一般的心境。
拉著花滿樓在一旁坐下，「你說這藥方我看過了，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可惜我不懂藥，否則還能研究出一二來。」
花滿樓失笑，「我便是懂些醫理，倒也不能看出什麼，還是等陳大夫看過再說。」
也是，都到了醫館，自然得等大夫過來看看再說了。
坐了有一會兒才見剛才那藥童跟著一個老先生出來，「公子，夫人久等了，剛才先生正在配藥，聽我說了公子的症狀知道不是急症這才配完了藥才出來。」
白飛飛這人尋常也喜歡以貌取人，雖不是個好習慣，可眼前這老先生看著便不是尋常的大夫，必定是經驗豐富又德高望重。
起身施了一禮，「陳先生，我家相公的風寒已經有半月餘，這兩日不曾喝藥反倒是好了不少，不知是否是之前藥方上的幾味藥藥性衝突，這是藥方，還請您指點一二。」
陳匡看著白飛飛，點點頭接過藥方，「請坐，待我看過這藥方後再替這位公子問脈，看看是否身上可否還有不適。」
花滿樓點頭道：「多謝陳先生。」
藥童機靈的從一邊倒了三杯茶放在一邊，便站在陳匡背後沒說話，反而是盯著那藥方看，似乎想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麼。
陳匡臉色變了變，隨即抬頭看著花滿樓皺著眉，「公子伸手，讓我替你把脈。」
「有勞。」
白飛飛不由擔心起來，看了一眼花滿樓生怕這藥方不僅僅是藥性相沖那麼簡單，若是藥性相沖的話，那也不該是這臉色。
心中一種可能隱隱冒出來，白飛飛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先慌了神。
「這藥方的每一味藥都沒有問題，相反還都是名貴的藥材，若是分開來用於養身再適合不過，調養身體也可以，只是有一點——」陳匡起身走到櫃檯後，把藥方放在旁邊，「其中有三味藥卻是用藥大忌，能讓人產生如受了風寒一般的症狀，久治不愈，若一直服用的話，每日發困的時辰會越來越長，不會致命，可尋常人在床上躺上三月便渾身肌理鬆弛，失了尋常人都有的能力，我替你另外一個方子，服用三日後就不必再用。」
「這豈不是中毒了！」
「恩。」
陳匡低頭寫方子，順便吩咐藥童去抓藥。
白飛飛聽到這話，想起那日在淮安請來的大夫指不定被掉包了，既然對方能和柳隨煙聯繫又能要脅柳隨煙，肯定知道他們趕來徐州的事，在路上設伏不奇怪。
心有餘悸，低聲問，「你這兩日還有昏昏沉沉的反應嗎？」
「放心，不礙事。」花滿樓說完這話，遂又補了一句，「這兩天沒用藥，的確是好了不少，昏昏沉沉的感覺也少了。」
「那就好。」
這無心插柳柳成蔭，倒是解了秦牧設下的局。昨天夜裡回到房裡她才反應過來花滿樓一夜未用藥反而好了不少，這才聯想到藥方的問題。
之前不過是猜想那大夫是個庸醫，連風寒也治不好，如今看來，可怪不得那人，原本就是想要花滿樓來了徐州也辦不成事。
秦牧想得可真周到，居然想到了這一點。
藥童照著方子抓了藥，走到花滿樓和白飛飛面前，「公子，夫人，這是抓好的藥，回去後一日一副，三日就可全好了。」
「陳先生，多謝。」
「這是醫者該做的事，何必言謝。」
白飛飛上前把銀兩遞給藥童，「這是這幾服藥和問脈的，你收著，過陣子指不定還得再來麻煩你們。」
這位陳大夫的確是醫術過人，看來，柳隨煙真的是給逼急了才會想著要和秦牧同歸於盡，不惜回到秦牧身邊也想要拿回解藥。
「二位慢走。」
從醫館裡出來，花滿樓搖頭道：「若是我們不來，發現不了這其中的玄機，四嫂怕是正要上清風寨換藥。」
「可我們來了不是嗎？」白飛飛笑了一下，「放心，不過咱們還得做足戲，你說，花府裡是不是還有秦牧的眼線？你這昏昏沉沉的病可不能好徹底了，你要是好徹底了，秦牧還能放下心嗎？」
秦牧要是警惕了，那他們去拿解藥就更麻煩了。
花滿樓失笑，「自是要把戲做全，只是要辛苦夫人了。」
「從前不知你也是個會戲弄人的。」白飛飛拎著藥，笑說一句便握住花滿樓的手。
花府門口，有一個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左顧右看，見他們來了，立刻躲到石雕旁邊，盯著花滿樓和白飛飛走進花府，隨後轉身跑開。
白飛飛跨過門檻時總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人盯著他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並沒有人在門口，皺起眉，「我覺得好像有人在門口盯著我們，你說我是不是太小心了？這都草木皆兵。」
「不是，是有人在門口盯梢。」
「可是——」
「走了。」
花滿樓拉著白飛飛往裡走，「我們出門時有人盯著，我就想回來的時候肯定還會有人盯著，看來，猜得不錯，熊威怕是已經把昨晚的事情和秦牧說了，秦牧已經有所警覺。」
有所警覺？那豈不是今夜去拿藥的計畫要重新想想。
而且說不定山壁後面設下了重重機關等著他們呢，一進暗道就直接被抓住，他們就算是輕功蓋世，在暗道裡怕也不可能脫身。
廝殺的話，倒不見得落入下風，可解藥也就拿不到了。
這下可有些難辦了。
「今晚，我一個人去，你在府上拖住秦牧的人。」
「不行！」
白飛飛想也不想拒絕，可見花滿樓自信的模樣又不像是這麼簡單的安排，不想讓她犯險，難道花滿樓已經有了計策？
看著四周確定沒有人盯梢，白飛飛低聲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秦牧知道我們已經猜到他的身份，提前行動的話，可能會再來花府，我們倆只要佯裝都去了清風寨，花府這裡邊無人守著，他就能——」
乘虛而入。
「恩，所以，你留在這裡，我去清風寨，你留在府上，不管秦牧是在清風寨等著我們送上門還是主動上門，我們都能留一手。」花滿樓原本想自己留在花府，可若是白飛飛一人闖入清風寨，太過危險。
清風寨山賊眾多，到時候白飛飛以一敵眾，怕難以脫身。
可在花府秦牧也難對付，這秦牧的功力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連柳隨煙怕也不清楚。
「你不必擔心，你分〡身無術，自然不能兩頭兼顧，你不放心別人還不放心我嗎？好歹我也是曾同快活王一戰的人，可別忘了，如今我只是內力修為比你弱，劍術上可不一定。」
花滿樓聞言笑著握緊了白飛飛的手，眉目間盡是寵溺，「是，你這一身劍術怕是連我也難以抵擋，更何況只是一個秦牧罷了，不過他手上捏著四哥的命，你得小心他拿這事來威脅。」
「就知道拿我說笑。」
不過這樣安排是最好的安排了，不能讓花滿樓兼顧兩頭。兩人一路回房一路商量對策，確保能保住花滿庭的命，拿藥解藥才行。
能不能拿下秦牧是次要，先拿到解藥才是他們的目的。
白飛飛親自拿著藥去廚房裡，一進廚房就有人要上前幫忙，已經知道花府裡有秦牧的眼線，自然不會假借人手。
一直盯著藥熬好了，白飛飛連著藥壺一塊拿回房裡。
藥渣也不留。
☆、少夫人和七少爺60
入夜, 花滿樓和白飛飛早早的回房歇下，花府上下眾人只見花滿樓面帶病色, 昏昏沉沉連走路都要白飛飛扶著才行。
白飛飛面上盡是擔憂, 不時和花滿樓說著話, 語氣裡還有些責怪的意思, 抱怨花滿樓不愛惜自己，忘了喝藥加重了病情。經過的丫鬟和家僕看著花滿樓無奈寵溺的樣子，偷笑著走開。
還真是恩愛的小夫妻，難怪他們家七少爺對這位新婚夫人這樣喜歡。
「噓。」白飛飛拉著花滿樓的手，隨即笑道：「看來這齣戲，除了我們外其餘人都相信，我看秦牧的眼線這會兒怕是也不知道真假，你等再一會兒，確定沒問題了再走。」
「你在府上小心。」
「放心, 我會當心的。」白飛飛抬眼看著花滿樓, 見他已經去換衣服, 依舊放不下心——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人妻後這心裡的變化為何有所不同，這心裡牽掛的東西不同，自然不一樣。
走到一邊推開窗戶, 看了一眼院子裡正在修剪花草的人，楞了一下, 「看來還在盯著我們。」
聞言花滿樓咳了一聲，然後便止不住的咳嗽，弄得白飛飛回頭看他, 卻見花滿樓安然坐在那裡正在喝茶，忍不住笑。
走上前，「你這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好，現在四哥也還沒醒……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不必過慮，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希望儘快有辦法讓四哥醒來。」白飛飛說完瞟了一眼窗外，見剛才修剪的人裡少了一個，沖著花滿樓點頭。
入夜來院子裡修剪花草，哪有這樣辦事的。不過院子裡的花草的確該修建得了，都已經快到腰那麼高了。
花滿樓搖搖頭，「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盞茶，你也小心。」
白飛飛回到桌旁坐下，想起柳隨煙今早上的模樣，忍不住擔心，「我怕四嫂到時候會因為四哥的解藥關心則亂，到時候——」
秦牧不就是捏住了柳隨煙對花滿庭關心才敢這麼囂張，要是到時候柳隨煙關心則亂的話，怕是會誤事。
並非不信柳隨煙，只是擔心若是因為這個出了意外，那他們之前的安排不都前功盡棄了。
「四嫂只想拿到解藥，但也並非分不清輕重，到時候你和四嫂聯手先將解藥拿到，救了四哥，至於秦牧，今日他能全身而退，日後也未必還有如此運氣。」花滿樓知道白飛飛擔心，只是柳隨煙能把一切和盤托出就不會再改變主意，除非——
「我們設下的局，秦牧未必看穿，即使看穿，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花滿樓手覆在白飛飛手背，低聲道：「記住，拿到解藥才是我們的目的。」
「放心，我又不是和四哥有仇，還會不管解藥嗎？」白飛飛說完想起什麼，皺起眉頭，「時辰差不多，你先去清風寨，待會兒我滅了燈便行動。」
「小心。」
花滿樓和白飛飛又提高聲音說了幾句話，兩人吹了屋內的燈走到床邊，花滿樓這才悄然翻身離開花家。
以花滿樓的輕功，來回不過不到一個時辰，若是在清風寨內遇上麻煩，那怕是要再耽誤些時間。
和衣躺在床上，白飛飛翻了個身，忽地聽見有人在門外走動的聲響，神情一變悄悄把放在床下的劍拿起，盯著門口。
膽子未免太大了，居然在他們剛熄燈的時候就想闖進來探查究竟。
心裡才剛理清思緒便聽得一陣輕響，似乎弄什麼東西，定睛一看，一根細長的竹管從門縫申了進來。
迷煙！卑鄙無恥！
白飛飛屏息閉氣，用被子捂住口鼻，把枕頭放在被子裡又翻過身用手搭著，長髮披散在肩上，還有不少散在被子上，不點燈根本看不清床上的情況。
果然有人進屋，步子輕盈是個習武之人，慢慢靠近床邊，停在床邊時，彎腰似乎想要看花滿樓和白飛飛，確定床上的情況。白飛飛心念一動，只道這女賊還真不知羞恥，連別人夫妻在床上也要這般仔細看。
要是花滿樓今晚真在房裡，豈不是被人窺去房中之事。
儘管只是蓋著被子睡覺，可誰願意睡覺的時候被人看見。
「……唔，相公。」
白飛飛輕喚了一聲，囈語一般伸長了胳膊將枕頭抱得更緊一些，露出的胳膊細白勻稱，竟然引得進來的人笑了聲。
來人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房間，沒有再細看。
白飛飛抬起胳膊，睜開眼看向門口——看來這秦牧身邊也不盡是聰明人，也虧得不全是聰明人。
確定外面無人才輕輕起身，把床上佈置妥當後拿著劍從窗戶悄悄翻出，身形輕盈，飛快從院子離開直奔花滿庭和柳隨煙的房間。
去遲了，怕是趕不上。
正欲飛身上屋頂時，就見一人從另一邊飛過，一道黑影潛入屋子裡，連忙躲在屋簷下，以免暴露。
秦牧竟然真的來了！
屋內一陣東西碰倒的聲音，外面伺候的如月聽到聲響正打算進去就被柳隨煙斥住，跟著門打開，柳隨煙從屋裡走出來。
「如月你在外面守著。」
「少夫人——」
「好好守著便是，其餘的是，不該你管。」柳隨煙說完往院子裡看了一眼，忽見一枚石頭從角落滾出來，心中一喜，面上神色不改，轉身回到房裡看著一身黑衣的秦牧。
她必須要為了花滿庭拿到解藥！
盯著柳隨煙進了門，白飛飛才松了口氣，小心挪到一旁窗戶外，豎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解藥你還要不要？」
「你這樣逼我，我要解藥你就肯給嗎？」柳隨煙壓低聲音，怒道：「從前我們三人雖然不富貴，但卻過得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可如今你和大哥上山為匪，你們這樣把從前道義放在何處？」
「道義？你的道義就是救了花滿庭丟下我和大哥嫁給他？不顧結拜之情，你——」秦牧心中有氣，「隨煙，我從前帶你的心思你難道不知道？分明你我有意，你卻背叛我！」
柳隨煙手被秦牧捏著，皺著眉怒目而視，「我什麼時候對你有意？秦牧！我早說過，對你和大哥一樣，只有兄妹之情從無半點男女之情，你今日不給解藥也罷，大不了我和相公一塊死了，他既活不了，我也活不下去！」
「柳隨煙！你真想死！」
他怎麼會料到柳隨煙居然一夜變了態度，之前已經動了換取解藥的心，現在竟讓打算和花滿庭同生共死。
他恨花滿庭，如果不是花滿庭也許柳隨煙早已經嫁給他，不可能是現在這樣。
扼住柳隨煙手腕，強行把人帶到懷裡，「你想死？那你死之前不如先讓我占了你的身子，這樣你就算是死了，花滿庭在陰曹地府怕也不會想見你！」
「秦牧！你卑鄙，你怎麼變成了這樣無恥的人！」
白飛飛聞言也是一驚，沒想到秦牧居然是這麼下流的東西，她還以為秦牧對柳隨煙一片深情不會傷害柳隨煙，現在看來竟然——不過是佔有欲作祟，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了。
難怪上山做賊，這樣的人，和柳隨煙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比那熊威還要可恨。
「秦牧！你放手！你無恥！」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肯定要出事！
白飛飛破窗而入，不敢用劍直接用白緞纏住秦牧脖子，狠狠一拽將人拽倒在地，「好一個清風寨二當家，居然做出這等入室搶劫之事，不僅是個攔路劫財的山賊，還是個採花賊！」
「你——！」
「四嫂，你護著四哥，讓我來會會這個二當家。」白飛飛看一眼柳隨煙，見她已經起身，身上衣衫只是略微淩亂，稍稍松了口氣，放下心看著秦牧，「想走？那你可失算了。」
足尖一點，身形飛至秦牧面前攔住去路，手中白緞將秦牧纏住，見秦牧內力不弱竟是將白緞震碎，暗暗驚訝。
看來這秦牧的確是有點能耐，難怪熊威對他心有忌憚。
「七少夫人女中豪傑，不過看你這姿色容貌，可惜花滿樓那個瞎子看不見。」秦牧冷笑道：「不如跟我會山寨做壓寨夫人？」
『瞎子』兩字讓白飛飛冷了臉，拔劍出鞘顧不得打鬥聲引起旁人注意，招招用了全力，逼得秦牧連連後退，背抵著樑柱。
劍尖已到眼前，借力一躍竟然從屋頂破瓦而出。
白飛飛追上去，一劍攔住秦牧去路，見他抽出腰間軟劍，謹慎了幾分——劍尖泛著綠光，怕是早已經淬了毒，一旦被刺中，怕和花滿庭一樣中毒不醒。
「可是戳到少夫人痛處？」
「你想嘗嘗瞎了的滋味嗎？」白飛飛手腕一翻，劍尖直直沖著秦牧雙眼刺去。她最見不得旁人拿花滿樓雙目失明一事掛在嘴邊，秦牧剛才那話無疑是拂了逆鱗，她若不好好教訓一番難咽下這口氣。
柳隨煙看著床上的花滿庭，又聽得外面打鬥聲，忙叫來如月，「快！讓所有護院把花家圍住，不能讓秦牧逃了！」
「是，少夫人。」
白飛飛心有殺意，劍下毫不留情，秦牧也未曾料到白飛飛居然有這等武功，他只打聽到白飛飛來歷不明，嫁給花滿樓時還身負有傷，誰知居然是個高手。
心中盤算著如何從白飛飛手下脫身便不慎被一劍刺中右臂，傷口又長又深，差點握不住手裡的劍。
「你還想要解藥嗎？」
聽到解藥二字，白飛飛眼神一變沉聲道：「你劍上有毒，怕也是那歹毒得很的毒，和四哥中的一樣，我可不敢掉以輕心，到時候我也中毒了怎麼辦？還是先殺了你，再去尋解藥比較合適。」
「你這樣不怕花滿樓怪罪於你？」
白飛飛輕笑一聲，「到時我只說是為了自保，他不會怪我的，我可不想和四哥一樣中毒躺著。」
秦牧怒道：「你這女人，好生歹毒！」
見白飛飛不上當，秦牧氣急，心知不是白飛飛對手卻又無法脫身，這樣下去不過三招肯定死在白飛飛手裡。
就是現在！
白飛飛劍尖一挑，將秦牧手中的劍挑飛，飛身上前將劍隔著白緞握住，一劍刺入秦牧右臂。
「中毒的滋味如何？不過我不要你死，我要廢了你的功夫再讓你失了雙目，如此才能解了我心頭恨，也算為四哥報仇。」白飛飛走上前，盯著已經倒在地上的秦牧。
秦牧眼裡閃過一抹陰毒，竟然打出一枚暗器，白飛飛閃身避開再看秦牧，已經跳出院牆。
「飛飛，你沒事吧？」
「四哥還能撐到明早，放心，七童會把解藥帶回來的。」白飛飛將劍丟在地上，「他給的解藥不值得信，但他自己吃的，肯定不會有錯。」
聞言柳隨煙一怔，見白飛飛面上的笑意，恍然大悟。
原來……
這才是今天晚上真正的目的。
「讓護院去追，不過追至山腳下便不必再追了，守著就行。」白飛飛擔心秦牧生疑，囑咐道：「你守著四哥，還是我去安排吧。」
「恩！」柳隨煙含淚道：「多虧了你們。」
白飛飛笑著搖搖頭，轉身朝外走去。
☆、少夫人和七少爺61
一向夜裡無人經過的白涼山下竟然是亮起了火光, 將山腳下重重包圍，官府的衙差來得及時, 見著人群中的白飛飛不由一愣, 領頭的宋捕頭走上前。
向白飛飛施了一禮, 「不知夫人是……」
聞言白飛飛盈盈福身, 「花家七子花滿樓的夫人，因兄長傳信告知家中商行被人勒索，這才隨相公一塊前來，今夜家中遇上那賊首竟然闖入府內打算加害兄長，不才從前學過一些防身的功夫便帶著護院追至此處。」
宋捕頭打量一番，眼前女子雖已作婦人髻，可模樣清麗，眉宇間絲毫看不出已為人婦的神態。
抬眼見宋捕頭打量自己，白飛飛搖搖頭：「可惜讓那賊首跑進山裡, 只能請大人前來圍堵, 此事不小, 還涉嫌下毒害人，請大人做主。」
話說到這份上，官府不管那豈不是妄顧民意。宋捕頭從未見過說話如此含蓄又直白的人, 不過這位七少夫人說話真是厲害。
三言兩語便把他的退路堵死了，只有一條選擇。
「那你怎知山上情形？貿然上山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白飛飛聽出話裡意思, 也不遮掩，「清風寨藏得再好，但也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這不，我夫君已經追到山裡，肯定會在路上留下線索，方便你們尋常。」
原是花滿樓追上去了，難怪這位少夫人敢帶著一群護院在山下守著。
他雖是朝廷中人，但花家在徐州城內名望高，而花滿樓又是花家內響噹噹的人物，早有耳聞。
「請宋捕頭即刻上山抓捕賊首後，攻破山寨還徐州一個安寧。」白飛飛抬頭看向山上，忽地一陣火光亮起，「你看，這山中起火，定是山寨裡著火，宋捕頭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山上可不是起了一陣火光那麼簡單，還有慘叫聲傳來。宋捕頭一聽，來不及和白飛飛說話，帶著衙差往山上沖。
看著宋捕頭往山上去，白飛飛的心落回原位。
這回不僅能拿到解藥還能把山寨一網打盡，一舉兩得，可算是解了花家的圍也出了一口惡氣。
秦牧這麼張狂，不狠狠教訓一頓怎麼能解了心頭恨。
「少夫人，咱們回去嗎？」
「你們先走，我在這裡等他回來，回去告訴四嫂，讓她別擔心，一切都在計畫中。」白飛飛看著跟來的護院，「路上小心，別讓有心之人這個時候趁亂到花家搗亂。」
「明白。」
山腳下就剩下白飛飛一人拿著火把站在那兒，一個人怪無聊的，可心裡想著花滿樓，又聽到山上傳來的動靜，下意識來回走著。
看了一眼手裡的火把，搖搖頭把手裡的火摁進地裡滅掉，隨後看向山頭——也不知道花滿樓什麼時候才下來。
一隻鳥受驚從枝頭飛起，撲楞著翅膀從林中飛出來，白飛飛一怔轉身回頭，見一人從黑暗中走出來，臉上蒙面的黑巾已經摘下，臉上從容的笑，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飛飛。」
雙眸裡閃過一抹笑意，走上前歪著頭道：「還以為你被困在山上下不來，成了賊首的人質，正打算上山去救你呢。」
「幸好賊首學藝不精，否則豈不是要辛苦夫人上山了。」
含著笑意的一句話惹得白飛飛忍不住笑起來。
花滿樓身上不沾半點血跡，握住白飛飛的手，「先回去再說，這回拿到瞭解藥，總算是能安心了。」
白飛飛點點頭，想起剛才山上的火不由疑惑，「這把火不會是你放的，是秦牧還是熊威？」
「秦牧想一把火燒掉山寨，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我一塊，他這人真是魔怔了，難怪——能做出這樣的事。」花滿樓無奈一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何況秦牧也並不可憐。」
這種人死不足惜，有什麼好可憐的。不過白飛飛斂去不少從前的性子，這話也不過在心裡想想。
「那是他一廂情願，你說，這種事勉強不得，強扭的瓜也不甜。」
感情，還是得兩情相悅為好。
花滿樓挑眉，將解藥遞給白飛飛，「解藥你拿著。」說完便牽著白飛飛離開白涼山直奔花府。
夏季的雨總是說來就來，徐州城內後半夜一片安寧，一場雨忽然落下，街上石板頃刻被雨水浸濕，雨水打在房檐上『嗒嗒』作響，一串水珠沿著簷角落下跟珠子似的。
黃鶯清脆的聲音從花園裡傳來，花滿樓和白飛飛從小徑走到花園裡，看著被雨水沖刷過潤澤後的百花，盛放爭豔、鮮豔欲滴，不用低了腰去問也能嗅到花香。
繞過樹下走到涼亭外，看著一池荷花。
「我們什麼時候回揚州？來了徐州這一趟，格外想念百花樓。」白飛飛挽著花滿樓的胳膊，抬頭看他，「明天我們就向四哥辭行好不好？不過也不知道四嫂和四哥那邊怎麼樣了。」
昨晚他們讓花滿庭服下解藥後，花滿庭並未立即醒來，請來陳匡把脈，只說正常，要等到今天才能醒。
「四哥不會為難四嫂，若是真要計較此事，怕也不會和四嫂相處這麼多年。」花滿樓知道白飛飛心中擔心，但花滿庭是他兄長，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花滿庭的為人，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尤其是傷害柳隨煙的事。
白飛飛不知花滿庭如何，可看看花滿軒和花滿樓兄弟二人，大概也能猜出幾分，更何況柳隨煙為人處世可都稱得上『賢妻』二字，不僅是花府上下的僕人，連商行的掌櫃都讚不絕口。
盯著一池荷花，白飛飛釋然一笑，「不過若是真和我們猜的不同，那也怪不得誰，只能說是時辰錯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恩？」
「都說夫妻吵架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旁人插手到時候不管如何豈不是都裡外不是人了？」白飛飛松了手摸著下巴，隨即一笑，「行了，看你這擔心的樣子，大不了明天辭行的時候看看他們是不是真吵架了，再決定回揚州的事。」
花滿樓失笑，不過白飛飛話也不無道理，夫妻吵架最忌旁人勸解，不管是什麼身份和立場，最好的就是不要橫插一手，除非這其中有什麼誤會需要旁人來解釋。
其餘的，還是莫要插手。
「妞妞總不能一直叫妞妞。」
話題忽然轉到這事上，白飛飛笑出聲，覺得花滿樓這一手轉移話題的法子可不怎麼樣，傻子都能聽出來。
「救她回來還不等我們和她多相處些時候就匆忙趕到徐州，這次回去也不知道她讓花蕊照顧得怎麼樣。」白飛飛忍住笑意，想到妞妞那乖巧可愛的樣子便覺心裡舒坦，不禁道：「你不提妞妞我倒還好，你提了妞妞我倒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怎麼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投緣。」
緣分這東西，誰也講不明白。花滿樓也曾驚訝于他和白飛飛的緣分，可緣分到了，兩人的命數便綁在一處。
聞著花香，仿佛回到了百花樓。
花滿樓點點頭，「聽你的，明天向四哥他們辭行，便回揚州，說來等回了揚州正巧趕上中秋，揚州城的中秋燈會你一定還未見過，剛好能趕上。」
沒想到花滿樓會答應，心中有些驚訝，打量著花滿樓的神情，卻不見半點勉強，眼珠轉了轉道：「你不擔心四哥？」
「四哥已是成人，又比我成家早，夫妻之道比我明白得多，你說得對，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不該插手。」花滿樓朝著涼亭走去，「上回來徐州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如今徐州內花家的商行竟是多了好些。」
「你不說過四哥是個經商奇才，不奇怪。」
跟上花滿樓，在涼亭中坐下。
看向花園中百花盛開的景象，白飛飛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花家哪一處的宅院，花園都搭理得很用心，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池子涼亭，亦或是山石嶙峋，跟一幅畫似的。
托腮看著面前舉杯輕酌的人，白飛飛唇邊笑意染了眼角眉梢，一陣風吹過，耳畔幾縷髮絲在臉上輕輕擦過。
「七童，你想要孩子嗎？」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花滿樓把杯子輕輕放下，搖頭又點頭，弄得白飛飛心裡犯嘀咕。
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不想要？想要？」
「你想要嗎？」
白飛飛撇下嘴角，覺得花滿樓這人是越發喜歡在這種事上捉弄她，也不知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視線從花滿樓身上挪開看向一池的綠荷，「你想要的話，我就想要，你要是覺得時候不對，那就不要了。」
這是什麼話，聽著像是鬧著玩的一樣。
花滿樓卻不惱也不氣，只覺白飛飛如今的率性恰好觸到他的心坎上，低笑一聲，「那就不要了。」
盯著花滿樓的表情想要尋到一絲破綻，可惜無果。
「為什麼？」
「不想你懷胎十月都在百花樓裡待著。」花滿樓又拿起杯子，不過這回是將茶遞到白飛飛唇邊，「這茶不錯。」
到了嘴邊的話都讓花滿樓這一動作給堵了回去，偏偏這理由還無法反駁，只得就著花滿樓的手喝了一口茶。
清香入喉，的確是好茶。
見花滿樓收回手，又將剩餘的茶飲盡，白飛飛雙頰發燙，錯開眼又盯著荷花池瞧——朗朗乾坤下，這樣的事，還是不合規矩。
如月來時就見白飛飛面若桃花，雙眸亮亮的，愣了下才走進來，「見過七少爺，七少夫人，少夫人請你們過去，少爺醒了。」
「四哥醒了？」
「才醒。」
看一眼花滿樓，白飛飛點頭起身，「恩，你先過去，我們馬上就來，對了，四嫂讓你來時可還有其餘的話交代？」
如月搖頭，「沒有。」
花滿樓放下杯子起身，繞過圓桌走出涼亭，「下去吧。」
「是。」
白飛飛望著如月離開的背影，同花滿樓並肩站在石板小徑上，不由皺眉，「四嫂讓如月來卻什麼都沒說，你看是不是——」
搖頭，接過白飛飛的話，「去看了再說，四哥醒了是件好事。」
「也對。」
不管怎麼說，花滿庭醒了。
☆、少夫人和七少爺62
見到柳隨煙一人站在院子裡的時候, 白飛飛有些愣住，因為她還以為柳隨煙會在房裡, 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看向身邊花滿樓時, 見花滿樓也是皺著眉——看來花滿庭和柳隨煙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明白, 這其中許多事情他們沒有辦法幫上忙, 至於兩人怎麼辦，那還真左右不了。
走到柳隨煙身邊看著眼前的人，低聲道：「四嫂，你怎麼在外面？四哥不是才醒嗎？」
「……七弟，飛飛你們來了？相公醒來後說是有話要和七弟說，我這才讓如月去請七弟過來。」柳隨煙說完後看了一眼面前的白飛飛，「你陪我到旁邊坐一會兒，不介意吧？」
真出事了。
白飛飛心裡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點點頭看向花滿樓, 「七童你先去找四哥, 我陪著四嫂說一會兒話。」
花滿樓點頭答應, 知道恐怕這會兒花滿庭不想見著柳隨煙才找他來，可……這夫妻之事，他也並未參透, 做不了這中間人，也幫不上什麼忙, 只能把所見所聞告訴花滿庭。
推開門進到屋裡，聞到一股藥味，花滿樓關上門後走到床邊坐下。
「四哥。」
「這回你和弟妹到徐州來, 招待不周，還讓你們為了我的事情奔波，我心裡實在過癮不去，我才醒來，你們不妨在這裡多住兩日，等——」花滿庭靠在床頭，面色還有些蒼白，手邊櫃子上是一碗剛喝完的藥。
陳匡說了這藥還得繼續用，調理身子用的，畢竟昏迷半個多月，不用藥調理的話，怕會有別的病症。
連下床走路也得一步步來，不可急躁。
「我們是親兄弟，你說這話，是見外了，何況四哥，從前我受你照顧不少，小時候在家中你就是最護著我的，你這些年來遠在徐州少有回金陵的機會，每年也不過遇上兩回，怎麼，這會兒還要和我客氣？」花滿樓笑道：「而且這回也算是除了地方一霸，為徐州百姓做了件好事。」
聞言花滿庭笑起來，誰知笑著便咳嗽起來。花滿樓皺起眉頭，覺得有些奇怪，花滿庭雖武功不高，但也不至於身子這麼弱，難道是還有事情瞞著他們？
「四哥，你身上還有傷？」
「不礙事，不過是舊傷，在中毒前受的，已經快好了。」花滿庭知道瞞不住花滿樓，他這個弟弟一向聰明豁達，若非幼年眼盲，那倒真是世上難得的完人，可惜——
盯著花滿樓的雙目看，雖眼盲多年，可這雙眼依舊澄澈乾淨，心中情緒似乎也能從眼中看出。
這個弟弟一直是全家上下的驕傲，也是所有人的內疚。
歎了一聲看著花滿樓，「七童，你這回來徐州，一路上可有遇上什麼麻煩？聽下人說，你這身上風寒還未好？」
「不過是風寒罷了，讓陳大夫看過，已經大好，四哥，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花滿樓搖頭，「清風寨一事，我想不是四嫂本意。」
「我知道。」花滿庭失笑，「你什麼時候也當起和事老了？她同我夫妻多年難道我還不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如果真的惦記花家的錢財，那我這府上早就被她搬空，哪裡會等到現在動手。」
聞言花滿樓怔忪片刻，明白了花滿庭話裡意思。
這不懂夫妻之道的是他們，可不是面前的花滿樓。心裡大石落下，總算放了心，可以安心回揚州了。
「既然四哥心裡如鏡，我和飛飛也該告辭回百花樓。」
「才說了讓你多在徐州待幾日你就辭行，難怪三哥說你成親後整個人和從前不一樣，以往來時，可是要待不少日子，除非有事才會走。」花滿庭掀開被子起身，走到一旁櫃子裡拿了一樣東西交給花滿樓。
「遲了的賀禮，早日替花家開枝散葉。」
在幾位兄長面前花滿樓少有的露出青愣的神情，接過東西仔細摸索一番，哭笑不得，「這什麼東西，三哥那兒已經送了我一尊了，百花樓又不是佛堂，擺這麼多觀音做什麼。」
「都說了，早日聽到你們好消息。」
不等花滿樓再反駁，人已經被推著走出房門。
那邊坐著的白飛飛見到花滿樓出來，眼神一下飄到他身上，連心思都飄到他身上，根本聽不進柳隨煙說什麼。
柳隨煙笑著起身，「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魂都丟了。」
「四嫂！」
白飛飛嗔道：「他手裡拿的什麼？怎麼看著那麼眼熟。」這東西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該不會是——
腦中靈光一閃，白飛飛差點讓自己給嗆著。
怎麼又是這東西，花家人送禮都喜歡送這東西嗎？
「飛飛？」
「你怎麼又拿了一個這玩意！趕緊還回去！」她自己和花滿樓問要不要孩子是一回事，別人催他們要孩子那是另一回事。
花滿樓可是才說了，捨不得她懷胎十月都悶在百花樓。想想也是，整整十個月都得老老實實待在一個地方，怪難受的，她可還想游遍山河萬里，到處去看看，這才走了多少點地方，可不能有孩子。
壓低聲音湊到白飛飛耳邊說了幾句，花滿樓笑著轉身，「四哥，那我們回房收拾行李，明天一早便回揚州了。」
「怎麼，你們要走了嗎？」
柳隨煙聽見這話走上前來，驚訝問道：「相公本來還想多留你們在徐州兩日，怎麼這麼快回去？」
「恩，可不是要回去，不過四嫂你和四哥真是夫妻同心，本來沒什麼事，讓你倆弄得好像是有什麼事，白白擔心了一回。」白飛飛看向柳隨煙，將手裡的東西塞到柳隨煙懷裡，「這東西是四哥給你的，讓七童代為轉交，我們可先走了。」
說完拉著花滿樓便快步從院子裡離開，剩下柳隨煙捧著錦盒一臉無措看向花滿庭。
花滿庭不禁搖頭失笑，不過難得他這七弟有這般捉弄人的時候，看來真是成了親，不同往日了。
「相公，這是——」
「送子觀音。」
聞言柳隨煙面色一變，擰著眉將東西塞到花滿庭懷裡，「你自己抱著這觀音過日子吧！」
「噯！你這話可是褻瀆觀音，怎麼能說胡話。」把人拉住，「不就是孩子？放心，一定能三年抱倆，不會讓七童他們先有好消息的。」
「花滿庭！」
白飛飛聽得那邊傳來一聲嬌斥，抿唇輕笑，鬆開拉著花滿樓的手，「險些被他們倆擺了一道，幸虧有準備。」
花滿庭和柳隨煙根本就不會吵架，不說花滿庭對這位髮妻是寵愛有加，便說柳隨煙對花滿庭，溫柔體貼，哪裡像是會吵架的。
換作是她和花滿樓還差不多，畢竟……
抬眼打量著花滿樓，「陸小鳳是不是許久未曾傳信回揚州了？該不會在大漠被薛玲玲滅口，再也回不來。」
「薛姑娘或許已經離開那裡了。」提到好友，花滿樓搖頭道：「他不到百花樓來，總有去的地方，天下之大，陸小鳳向來不缺朋友。」
不過，哪個朋友也比不上他們幾人。
不管是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吹雪還是偷王司空摘星或是他這百花樓的主人，到底和別的朋友不同。
薛玲玲到底去了哪誰也不知道，就像是當初放江樓平地而起無人知道一樣。
「早知你這樣那就不提他了。」白飛飛走至花滿樓身邊，把手放進他手心，「幾時能回到百花樓？」
「中秋節前。」
「不回金陵嗎？」
「尋常時候回的，但今年你我才成親，團圓之日百花樓內怎麼無人在。」花滿樓握緊白飛飛的手。
世上有的事，多是無奈和錯過，他不過是想親友都能得償所願。
不過他這位夫人似乎不這麼想，比如圓滿的結局似乎更喜歡看熱鬧，尤其是，那江湖眾人的熱鬧。
臨別時，柳隨煙扶著花滿庭相送，兩眼含淚。
「四哥四嫂，後會有期。」白飛飛上馬前忽地說了一句，「上回三嫂可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四嫂你可不能學她，保重身體要緊，外面風大，別吹著四哥了。」
原本心中不舍的柳隨煙忍不住笑起來，「知道了，一路小心。」
「恩！」
花滿樓無奈搖頭，也不知白飛飛是從何時學得這樣一口伶牙俐齒，不開口時和從前無二，有心捉弄人時，一肚子的主意。
難怪連司空也甘拜下風。
「四哥四嫂，保重。」
來時坐的馬車，一路上又顧著花滿樓的病情耽誤了不少時間，緊趕著半個多月才到，回去時可少了不少時間。
離著中秋還有三日便趕回了揚州，只是一路風塵僕僕，到了百花樓前時已是深夜，一片漆黑。
『叩叩——』
白飛飛和花滿樓站在門前，敲門卻不見人來開門，不由愣了下。白飛飛正欲再試試看，腰上一緊被人攔腰摟著上了二樓的回廊。
「什麼時候花公子也學了這翻窗戶的習慣？」
「……偶爾。」
兩人話音剛落才走進裡面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咚咚咚』的靠近，不等他們點燈，房門被人推開，一根棍子飛了過來。
「抓賊啊！」
☆、少夫人和七少爺63
花蕊坐在凳子上捂著額頭上腫起好大的包, 一臉怨念的盯著白飛飛，委屈得不行, 讓白飛飛悄悄往後挪了一些, 一直到站在花滿樓後面。
她也不是故意的, 可突然飛過來一根棍子, 她下意識的就把棍子給擋了回去，誰知道花蕊這麼倒楣，恰好砸在她額頭上。
還好還好，人沒敲成傻子。
「少爺，少夫人，雞蛋來了！」花平拿著兩個剛煮熟的雞蛋跑進來，「剛才我就說聽到了敲門聲，花蕊擔心是賊，出來沒聽到聲音了又聽到樓上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才拿了棍子防身, 誰知道——」
「閉嘴！」花蕊瞪一眼花平, 「雞蛋拿過來。」
見狀白飛飛忍不住笑了下，見花蕊似乎看過來忙收住笑意——她不怕外面那些江湖高手上門尋仇更不擔心麻煩，卻對花蕊這個毫無武功的人躲得遠遠地, 可不就是花蕊太能念叨。
剛到百花樓那一陣的相處實在讓她大開眼界，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相處之道。
花蕊這人大約就是太過熱情了。
「你還好嗎？我——」
「少夫人, 這往後你下手還是看著一點，我這腦袋可是肉做的，一點都不經砸, 要是砸壞了那可要出人命的。」花蕊拿著雞蛋在額頭輕輕的揉著，看向白飛飛，「噫，你們怎麼連夜回來了？」
花滿樓坐在一旁不由笑了，「入夜時已經快到揚州，就直接回來了。」
白飛飛跟著點頭，隨後見花蕊額頭的包好了一些，這才鬆口氣，「時辰不早，你們快回去休息，還有別把妞妞吵醒了。」
這大半夜的，動靜這麼大，要是把妞妞給吵醒了，那怎麼辦？
聽了這話，花蕊起身按了一下額頭，「少夫人，少爺你們儘早休息，妞妞這麼長時間不見你們，怕是都快認不出你們了。」
「妞妞七八歲的年紀，哪有這麼容易忘事。」白飛飛說了一句，見花蕊看過來忙改口，「你快回去休息，你頭上的包又大了。」
聞言花蕊低歎一聲，「少夫人，我覺得你變了。」
旁邊花平聽了忍不住笑出聲，轉身跟了上去。
白飛飛送走花蕊，長出一口氣——這個花蕊還真是她的剋星，這個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她的剋星就是花蕊這樣的人。
「花蕊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怎麼這麼怕？」
「她比豺狼虎豹還恐怖，每回見著我都是一個樣，而且……太熱情了。」白飛飛脫下外衫掛在一旁，走到床邊將一扇窗戶關上，回頭看了一眼花滿樓，「屋子裡有水嗎？」
「花平全送來了，你先洗。」
白飛飛點頭走過去，見花滿樓正打開櫃子拿東西，楞了一下才把帕子遞過去問，「你要拿什麼？」
「換的衣服。」
「我給你拿。」
兩人相處時，花滿樓還是和從前一樣事事親力親為，可她不一樣覺得花滿樓這人也應該適時的依賴一下她這個妻子不是嗎？
從櫃子裡拿出衣服，見花滿樓洗好臉，接過帕子，「七童，我們是什麼關係？」
「恩？」
「我們成親了是不是？」
花滿樓笑，走上前一步摟著白飛飛的腰，「夫人的意思，為夫明白了，下不為例，今後能讓夫人幫忙的定不會再自己動手。」
「誰和你說這個，沒正經。」
白飛飛推開花滿樓，見花滿樓唇角揶揄的笑，知道他是故意曲解，將帕子扔了回去，懶得再搭理花滿樓，飛快收拾乾淨後蹬掉鞋躺在床上。
入秋的天氣便是冷了不少，夜裡風一吹可不是夏夜裡的涼爽，鑽到被子裡看著那邊正收拾的花滿樓，抿唇一笑乾脆托著臉看他。
早知兩情相悅是這樣的滋味，她當初何必要這樣糾結於一廂情願的事，還弄得自己失了分寸又成了一個被厭棄、討厭的人。想著第一眼見到這人時的情景，輕笑一聲翻過身背對著床外。
聽到熄燈的動靜，不一會兒旁邊就多了一個人躺著，本想和他多鬧一會兒誰知剛嗅到熟悉的味道便忍不住翻身靠近，
屋內點了淡淡的香，是茉莉花粉的味道。
不知是連夜趕路還是別的原因，竟是半點沒有睡意，白飛飛閉著眼躺了一會兒又掙了眼。
花滿樓察覺到白飛飛似乎沒有睡意，輕輕拍著她的背，「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搖搖頭，可想了想道：「很想問你，百花樓在這裡，難道你不在的時候沒人上門來尋仇？花蕊和花平能擋得住嗎？」
仇家上門尋仇？
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經歷過的事，仇家的確是有，不過大多數都是他們破案時結下的，而且都是那些作惡的人，能來尋仇的人怕是都在大牢裡，要麼已經到了陰曹地府。
能上門尋仇的，不多。
而且揚州內可不止有他百花樓這一處花家的地方，只不過是他尋常時候不過問商行的事全交給掌櫃處理，除非必要才會去商行裡走一趟。
「少有。」
「那就是說還是有？」
怎麼忽然糾結起這件事情來？
「的確有，但大多都還沒達成目的就失敗了。」花滿樓伸手將白飛飛臉上的頭發放到耳後，「時辰可不早，剛才是你說的要早些休息，現在你是不是該早點睡了？」
「不過好奇問問。」
白飛飛閉上眼，困意襲來，想到花滿樓說的『少有』，那的確是還有，不知從前百花樓遭遇過什麼。
日頭升起來，街上已經熱鬧得如同正午，在院子裡都能聽到外面聲音傳來。
端著早飯在門口站著，花蕊看向身邊跟著的小尾巴，低聲問道：「你說他們這個時候醒了嗎？」
「花蕊姐姐，白姐姐和七哥真的還不醒嗎？該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吧？」
「呸呸呸！小孩子別烏鴉嘴，少爺和少夫人才會有事。」花蕊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響了門，「少爺，少夫人，你們醒了嗎？」
白飛飛聽到外面的聲音，迷茫的睜開眼，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迷迷瞪瞪的，思考了半晌才想起來是誰在外面叫自己。
推了一下旁邊的花滿樓，「外面花蕊在說話，你去看看。」
「恩？」
花滿樓也是一臉睡意，連說話都難得的含糊不明，反映了一會兒才掀開被子穿鞋下床。
打開門時花蕊舉著正要敲門的手，看到是花滿樓開的門悻悻收回手。
「少爺你醒了？」
「什麼時辰了？」
「少爺，都快午時了，而且你妞妞一早等著見你們，誰知道你們倆快中午了也沒醒。」花蕊把手裡的東西交給花滿樓，捂著妞妞的眼睛，「妞妞，我們先下樓去，等一會兒再來找他們好不好？」
花滿樓失笑，「昨夜回來晚了，難免多睡一會兒，你帶妞妞先下去，我們這就收拾起床。」
對待花滿樓，花蕊可不敢像是對白飛飛那樣，點點頭便拉著妞妞下樓，下樓前又看了一眼花滿樓，見他拿著東西進去才放下心。
回到房裡，才把東西放下就聽得白飛飛起床收拾的動靜，轉過身回到床邊，「不再睡會兒嗎？」
「你都和妞妞說了我們一會兒過去看她，怎麼好再睡，答應別人的事，尤其是小孩的。」白飛飛披上衣服穿鞋，「不過妞妞七歲多，是不是到了該念書的年紀？揚州有女子可以上的學堂嗎？」
她從未到私塾、學堂裡念過書，自幼都是母親照顧，如今撿到一個孤女，便想著可以好生撫養長大。
難得有一個這樣投緣的小孩。
「有私塾收女學生。」
聞言白飛飛抬眼看著花滿樓，低低笑了聲走過去坐下，「那我們給妞妞取個名字，過陣子送她去私塾？」
「姓花嗎？」
「都行。」
姓什麼不重要，孩子是他們收養的孩子就行。
兩人在房中收拾一番，白飛飛看著花滿樓正在回廊上澆花，自個對著鏡子描眉，雖是江湖出身的女子，但嫁了人，尋常描眉還是要做。
白飛飛和花滿樓在房裡用過早飯這才從房間裡出來，出來時，可不是日頭老高，已經升至頭頂。
「白姐姐！」見著白飛飛，妞妞激動上前，想伸手又不敢，躊躇的站在原地睜大眼看著她。
「妞妞，這段時間在百花樓過得還好嗎？」白飛飛彎腰看著妞妞，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不過看你氣色紅潤，花蕊把你照顧得很好。」
聞言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囁嚅著道：「你們要送我走嗎？」
盯著妞妞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白飛飛神情變了變，看著她不安的模樣，「花蕊，往後嚇唬小孩的話，不可亂說，小孩會當真。」
「少夫人——」
「她既然是我救下帶回來，那就是百花樓的人，莫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別當她是一歲娃娃不記事。」難得嚴肅盯著花蕊，白飛飛牽著妞妞，「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
花蕊讓白飛飛的神情弄得不敢再說話，低著頭退開站在一旁，「知道了，少夫人，往後不會再犯。」
白飛飛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花蕊，牽著妞妞往花園裡走。
旁邊花平走來，見白飛飛神態有異，又看了一眼花滿樓，見花滿樓搖頭跟著白飛飛一同去了後面花園。
這是怎麼了？他不才離開一會兒。
☆、少夫人和七少爺64
百花樓的花一向是精心打理, 似乎比其餘地方的花都開得要好許多，如果不是白飛飛和他說話的時候有幾分心不在焉, 花滿樓也會以為白飛飛是在賞花, 而不是有心事。
讓妞妞去別的地方自己玩會兒, 花滿樓將手裡的杯子放在白飛飛面前。
「花蕊的話沒有惡意, 只是尋常人家慣用的法子，為了讓小孩聽話。」花滿樓搖頭，「許多人以為小孩聽不明白更不會記得，可實際上，許多孩子的記性可比大人好多了，這些話能記住一輩子。」
白飛飛抬頭，知道花滿樓是在說剛才的事，斂去眼中情緒，不由想起了幽靈宮的舊事,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 只是想提醒花蕊往後這樣的話不可再說, 尤其是當著孩子的面。」
說多了，就當真了。
「放心，這回你難得這樣說話, 她肯定長記性不會再犯。」花滿樓端著茶杯，這樣的悠閒, 這段時間來竟是難得。
聞言白飛飛拿著杯子，看向園中的花草，仔細算來兩人成親竟是也有半年多, 可好像，什麼變化都沒有。
瞧見來送點心的人是花平時，白飛飛一怔，隨後無奈一笑。
「花蕊呢？」
「說是惹少夫人不高興，不敢過來，正把自己關在房裡閉門思過，說是晚上再出來。」花平看一眼白飛飛，總覺得花蕊肯定是誤會了——白飛飛何時沖他們發過脾氣？
外人都道百花樓這位新夫人可是個冷面冷心的冷美人，可只有他們自個明白，白飛飛冷面卻不冷心，待他們也沒有主人的架子，是個難得的隨和主子了。
如果真發脾氣，那也是花蕊做錯事了。
被罰，那是該！
「閉門思過？那把所有事情都讓你一個人做？」白飛飛斂眉，覺得這段時間來太慣著花蕊，這往後怕是要給自己尋不痛快，瞥一眼旁邊坐著『事不關己』的花七少爺，白飛飛認為很有必要樹樹威風。
「你讓她不用閉門思過，往後一個月的碗，她負責清洗。」
「……少夫人，你說真的嗎？」
「百花樓加上妞妞一共五個人，每餐五個菜，那也不過是個盤子，一天也才三十個盤子，更何況早飯並無這麼多。」說完看一眼花平，「不長記性下回還會再犯。」
花平求救的看向花滿樓，誰知他家少爺是一點反應沒有，兀自喝茶，一臉自得。
嘖，這下可遭了。
「是，我這就去告訴花蕊。」
花滿樓聽見花平離開的聲音不由笑起來，「你要罰她，何必要這樣罰，若是——」
「罰得輕了不長記性，罰得重了也不太好，這樣剛好。」白飛飛心裡舒暢，喝完一杯茶後起身走到花叢間，看著那邊正在撲蝶的妞妞，眼角染上七分笑——這般大的年紀，正是天真的時候。
雖瞧不見白飛飛面上神情，可光靠著聽也能知道此刻白飛飛的高興。
起身走到白飛飛身旁，伸手自然摟住她的腰，「看你這模樣，喜歡女孩多一些？」
「貼心。」
話音才落，一道勁風襲來，花滿樓將人直接帶著掠至一旁站穩後，從桌上拿了一個杯子擲出，打中來人手腕，施展輕功上前，將妞妞抱在懷裡後便同那人交起手來。
白飛飛眼神一凜，看著同花滿樓交手那人，一拍桌案將整套碟碗震起，內勁運起，直接將碟碗打向那人。
「把妞妞給我。」
「恩，小心。」
看來，身在江湖還日日都不得清淨，這才回來，仇家就上門了，連一日的安靜都沒有。
白飛飛接住妞妞，抬眼看向花滿樓。
這人到底是什麼人，既不蒙面也不隱藏身份，還青天白日的襲擊百花樓，誰也不管只找花滿樓，難道是花滿樓以前結下的仇家這個時候上門報仇來了？
昨晚還在想花滿樓的仇家怎麼不到百花樓來，這回可好，一來來了個武功不在花滿樓之下的。
「花滿樓，今日無法取你首級，下回再來，定要你命喪黃泉!」
「閣下既然闖入百花樓，為何不報上名來？」
「青州雲家遺孤雲城！」
青州雲家？花滿樓面色一變，將扇子收回向後撤出一丈，「你是雲家的人？那你今年應該才二十？！七年前雲家滿門死於一把大火，你怎麼逃出來的？」
「假惺惺！花滿樓你別惺惺作態了！此事就是你和陸小鳳所為，如今陸小鳳不在，我只能先取你性命再去取陸小鳳的命！你們一個都逃不掉，欠我們雲家的，我一定讓你們還回來！」雲城轉身消失在花園裡，而花滿樓站在原地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雲城會認定他們是兇手。
雲家一事過去去年，這期間也有一些線索，可根本查不到當年那把火到底是誰放的，屍體也一早下葬，就算是有仵作在也沒有辦法。
死於大火還是先被殺後毀屍滅跡。
但雲家大火時，外面的鄰里有說聽到裡面的求救聲，那就說明大火燒起的時候有人還活著，但火勢太大，根本沒有辦法滅火。
等火熄滅時已經是第二天一早，雲家上下無一活口。
「雲家？什麼雲家？」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先讓妞妞去和花蕊他們一起，我們回房再說。」花滿樓搖頭，扇子搭在手裡。
白飛飛點頭，看著妞妞道：「你去找花蕊，姐姐和哥哥有些事情要做知道嗎？」
「知道了姐姐，你和哥哥放心好了。」
「真乖。」
看著妞妞離開的背影，白飛飛轉身時神情一變，走到花滿樓身邊，「到底是什麼事情？雲家的遺孤找你尋仇？當年那一場火不是說雲家無一人生還嗎？難道這位雲公子恰好逃過一劫？」
事情都過去了七年，這七年裡，怕是有人從中挑撥，讓雲城有意尋仇。
不知是誰這樣居心，有意為之。
「雲家的事，的確是我和陸小鳳插手，但當年是受人之托，雲老莊主讓我和陸小鳳暗中調查雲家吃裡扒外的人，還將雲家丟失的傳家之寶一事告知我們，可惜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查到線索。」
「連你和陸小鳳也查不到？」
花滿樓搖頭，抬腳離開花園。白飛飛見他這般，知道肯定還有其餘內情，不再多問跟了上去。
看來這件事情並非她想的那樣簡單，雲家這事怕不好辦。
可她知道不多，也不知道——
回到房中，花滿樓走到回廊坐下，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樣東西，「這是當年雲老莊主讓人轉交的信，事情過去多年這東西我一直放著是因為還未完成他囑託之事，可多方打聽也沒有收穫，只得一再耽誤。」
「你們去了青州不過幾日雲家便沒了？」
看了信上的日期，抬頭看向花滿樓，「這位雲公子還真是……年輕氣盛，一口咬定你和陸小鳳是兇手，這裡面一定有古怪，你說會是誰教他一身好武藝又讓他來殺你和陸小鳳。」
「看來——」
「恩？」
花滿樓笑笑，「怕是陸小鳳還在找薛姑娘的路上，此事不必通知到，若是他知道了，自會前來。」
聞言白飛飛仔細思考了一番，遂想起薛玲玲母女和自己也算是舊相識，儘管這相識對她而言仿佛上輩子的事。
但那薛玲玲的性子倒也不錯，能再見，總是好過不見。
「到時候怕是會和薛姑娘一同來。」將信放回盒子裡，「我看雲城還會再來，這幾日讓花蕊他們多留意，我擔心雲城一計不成會對他們下手。」
雲家，青州。
看著花滿樓站在廊下的身影，白飛飛眼神變了變。從前只當花滿樓是個瀟灑的江湖人，遊走江湖間，卻又流於江湖外，
如今才明白，花滿樓遠不止眼前這樣。
越瞭解越能明白為何花滿樓能經歷萬般後還有一顆豁達的心，這世上便是有花滿樓這樣的人。
起身走到花滿樓身旁，握住他的手看向下面街道的行人，「雲家一事，怪不得你。」
「只是覺得遺憾。」
救不了一個全心信任自己的人，難免遺憾。儘管知道此事並非他的過錯，卻還是心有遺憾。
如果能早些破了局，那就不會那樣的慘事。
一百多條人命，都是無辜被害。花滿樓搖頭無奈笑道：「人活一世遇上的遺憾太過，所以想盡可能的減少一些，不過事情過後再糾結於此停滯不前那邊是成了執念而不是遺憾了。」
一念成魔，便是如此。
遺憾成了執念？白飛飛眨眨眼，歪頭靠在花滿樓肩上，「你這人，真生得一副好心腸，可又不覺太過善良，你說，要是那些執念成魔濫殺無辜的人都能明白這話的意思，何苦糾纏幾十年。」
幸好，她醒悟得早，還未成魔。
不過那時若無執念，怕也活不到能見著花滿樓的時候。
這就是註定的事，她有了執念才能活下來，而活下來才能遇上花滿樓，世事因果迴圈，無一例外。
感覺到白飛飛語氣中的溫柔和釋然，花滿樓不禁寵溺笑道：「看來白宮主悟性很高。」
「還行。」
「百花釀應是釀好了。」
白飛飛愣了下，隨即笑，「看來得防著賊，百花樓的窗戶得加固一下，免得有偷酒賊破窗而入。」
有酒麼？那自然就有朋友。
☆、少夫人和七少爺65
七年前青州, 一場大火將雲家淹沒，百年世家雲家便在一場大火中走向了死亡, 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一夜喪命, 大火直至天命將息, 方圓一裡都能聞到那火撲滅後的味道, 還有燒焦屍體的味道。
無人知曉是誰放的火，連官府也查不出任何的線索，但不管是誰都認定，此事必定是雲家得罪的仇家上門尋仇。
可這報仇的手段也太狠，竟然連老婦和嬰兒都不放過，作孽啊作孽，也不只是誰造的孽。
可惜七年過去，這案子也在府衙的檔案卷宗裡蒙了灰，無人再去追查。
花滿樓臨窗而立, 想起雲城昨日的話, 心中隱隱不安, 這其中有蹊蹺之處，可是當年他們查案時除了收到雲老莊主的信，信上提到的那一條有內應外, 並無其餘線索。
雲家莊有內應，竟然在雲家多年才發現, 看來，現在要查也不容易。
「這都什麼時辰，你還不睡？」白飛飛披著一件衣服走到花滿樓身後, 將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還在想雲家的事？」
「怎麼醒了？」
花滿樓轉過身拉住身上衣服，「的確是在想雲家的事，此事雖非我們引起，可當年既然答應了雲老莊主要查，本該一直追查，可惜這麼多年來還是無一點發現，若非見到雲城，這樁事都不願想起。」
抬眼看著花滿樓，月光映照下，花滿樓比尋常時看著要冷峻些，「總會有線索的，既然雲家後人現身，我們順藤摸瓜總會摸到後面的人。」
「恩。」
知道花滿樓這人重情重義，不似她一樣生性涼薄偏執，搖頭道：「你站在這，我一個人怎麼睡得安心。」
聞言花滿樓怔忪片刻才明白白飛飛話中意思，笑著執起她的手，「是我考慮不周，讓夫人擔心了。」
心有靈犀說得便是兩人，大大小小經歷了這麼多事，若還不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又豈能修得夫妻緣。
花滿樓一早醒來後便去了花園裡練劍，白飛飛醒得晚一些，等梳洗好已經到了早飯的時辰。
見著花蕊端著早飯進來，一句話不說又退出去的模樣，白飛飛不禁失笑，不知該說昨天自己嚇著花蕊了還是花蕊這脾氣還不小，竟然還和她鬧起了性子，也只有百花樓才有這樣的主僕關係了。
看見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白飛飛招了招手，「待會兒送你去私塾見先生，願意去嗎？」
「白姐姐，真的可以去私塾嗎？」
「你七哥已經答應，這事他既然答應了便不會改口，何況你也到了該習文認字的年紀。」白飛飛伸手替妞妞理了理衣服，「給你重新取個名字好不好？」
「聽白姐姐的。」
走進來的花滿樓聽得兩人的話，笑道：「那你想好了，取什麼名字嗎？」
白飛飛聞聲看向花滿樓，見他額上還有汗，起身走到他旁邊拿著手絹，「取什麼名字我可想不到，不如你來想好了。」
「娉婷而立，姓白好聽些。」
早猜到幾分花滿樓會讓妞妞跟著她姓，可聽到時還是忍不住覺得花滿樓這人的心細之處，連女子也比不得。
笑著看向妞妞，「娉婷，記住了嗎？」
「娉婷？往後我也要像白姐姐一樣，保護要保護的人，要行俠仗義，做個女俠！」娉婷一臉崇拜看著白飛飛，「白姐姐，七哥，往後能教我習武嗎？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看不出小丫頭還挺有志向，懂得保護自己而不是靠別人保護。
伸手彈了一下額頭，「等你什麼時候得了先生的誇獎，我再教你武功。」
花滿樓走到里間換了衣裳出來，一大一小已經坐在桌旁吃東西，無奈搖頭——他們這還沒有孩子，怎麼就先做起爹娘了。
既然要去私塾，送先生的東西自是不可少。
「少爺，少夫人，這是準備好的上等方硯。」花平將東西遞上前，「少爺，這一台方硯夠了嗎？我瞧別人家可都是送了不少東西。」
花滿樓搖頭，拎著禮盒，「私塾先生是讀書人，若是送太多禮倒是汙了讀書人的清譽，何況這台方硯已是千金難求的東西，何必要再多添別的東西。」
花平一聽倒也是這麼個道理，點點頭，「那少爺和少夫人一路小心，早些回來，花蕊可是在廚房準備今晚的菜，說是給妞妞第一天上學慶祝一下。」
聞言白飛飛朝裡看，果然不見花蕊身影，「你過去廚房幫忙，我們送妞妞去私塾後便回來了。」
「是，少夫人。」
這個花蕊，還真鬧彆扭了？
從百花樓出來，白飛飛牽著娉婷走在花滿樓身邊，忍不住道：「你說，我要不要找花蕊談談？」
「不必，也是尋常太縱著她了。」
「不是你說的百花樓裡，都是自己人。」白飛飛有些驚訝花滿樓竟然會這樣說，百花樓裡什麼情況她才來時就看得清楚。
主人不像主人，下人不像下人。花蕊和花平久住百花樓，和花滿樓雖是主僕倒也多年感情，花滿樓少有責怪之時，怎麼這回——
花滿樓搖頭，「並非端著主人架子，而是花蕊這般下去，若是離了百花樓怕是要讓人說脾氣驕縱，得理不饒人，總會吃虧，她已經是待嫁的年紀，遲早要出嫁，到了夫家若是這般性子，少不了吃苦頭。」
原是這樣，花滿樓想得比她還遠。
忍俊不禁，笑道：「你這少爺還得替丫鬟小廝們安排婚事，不過……花蕊和花平不正好湊一起，這樣便不用離了百花樓，不還和從前一樣。」
「花平總不能跟著我一輩子。」
白飛飛怔住，收起玩笑之色，點點頭。
娉婷看著白飛飛忽然變了的臉色，仰著頭看她，「白姐姐，我肯定一直陪著你，等我長大了，我就保護你。」
救命之恩，當一生相報。
她從前被賣，若不是白飛飛救她一命，可能這會兒她就在某個地方做丫鬟，要小工，慘一點的怕是就被賣到勾欄院裡去替別人做事。
雖年紀小，可懂得知恩圖報一事，白飛飛那日救下她，在她眼中白飛飛就是濟世救人的活菩薩。
「你這小丫頭說話倒是討人歡心，不過我可不吃這一套，你要是在私塾裡讓先生教訓了，一樣得受罰。」白飛飛回過神看著娉婷，「連他也救不了你。」
「七哥才不會不管我，而且白姐姐刀子嘴豆腐心，捨不得。」
刀子嘴豆腐心？白飛飛心中好笑。她什麼時候成了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這顆心從前是硬的，現在也不過是學會了怎麼與人相處。
哪來的豆腐心。
「林先生曾中進士，如今在揚州城開了一間私塾，每年只收十五個學生，才打聽過今年還有兩個空缺，而且他若不喜歡，再大的人情也不賣。」
他從前和林然有些交情，才得了這個人情，只說帶娉婷過去看看，若是資質不錯又得他喜歡的話才收下，不然就只能另尋別處。
聞言白飛飛愕然，「還有這規矩？」
「七哥，先生會問那些書本上的文章嗎？可我從來沒念過，也不認字，恐怕——」
「放心，他不會問這些，我和他已經說過你的情況，多半是問些別的問題。」花滿樓聽出娉婷的擔心，安慰道：「你照實回答便行，記得，切不可在他面前說謊賣乖，他最不喜歡學生撒謊。」
「恩！」
原本還輕鬆出門的三人這會兒娉婷緊張著，白飛飛見她一臉緊張又小心的模樣，嗔怪看了眼花滿樓。
這話就不該說，可好像提前準備下也並無什麼錯。
「怎麼？」
「要到了嗎？」
「就在前面不遠了。」
抬眼看向前面，見果然有一處白牆黛瓦的院子，看上去便是個清雅的地方，下意識握緊娉婷的手。
花滿樓察覺到兩人不同的緊張，失笑拉著白飛飛往前走，「對著殺手和仇人你也不見半點緊張，現在怎麼？」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兵遇上秀才，那也是有力無處使，一拳打在棉花上，氣著自己。」
聽花滿樓的描述，白飛飛大致猜得出來這位林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最忌和這類人打交道。
走到私塾門口，門口的小廝見狀忙帶著他們進去，「花公子，先生一早便等著你，這才過了早飯時辰，來得正好。」
「有勞，不知先生近日身體如何？」
「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已經大好。」
「恩。」
繞過幾個走廊來到後院，小廝領著他們到了前廳後便轉身去拿茶水。花滿樓走進去，拱手施禮，「多日不見，突然來叨擾，先生勿怪。」
林然起身虛扶一把，笑著道：「你這都快三月不曾過來了，聽聞你已成親，新婚賀禮還不曾給你送上，改日一定上門賠罪。」
看向白飛飛和娉婷，略微驚訝，見白飛飛一身素雅羅裙，面容秀麗清雅，「這位定是七童的新婚夫人吧？」
「飛飛見過林先生，娉婷，還不叫人。」
「……娉婷拜見先生。」
花滿樓同林先生一處坐下，這回來是有事託人情，自是不如往日自在，但他同林然多年交情，面上也不見尷尬。
思索一番後道：「在金陵成的親，來不及知會你一聲，哪裡還能要你登門賠罪，何況今日來是有事相托，已讓花平來和你說過此事，這是娉婷，孤苦無依，如今收容在百花樓，年紀也不小，該是上學的年紀，所以有勞林兄了。」
林然聞言點點頭，他也明白花滿樓是個痛快人，笑道：「既然你開口，我自是要幫忙，不過規矩不能破，你且讓這孩子留在私塾一日，我觀察過後再給你口信。」
「那再好不過。」
旁邊白飛飛看一眼娉婷，見她緊張的捏著手，搖搖頭——這忙她可幫不上。
那兩人在敘舊閒聊，白飛飛只得坐在一旁走神，偶爾應答兩句，神思飄忽，不由思考起了她和花滿樓的孩子該叫什麼名字。
待從私塾出來時，白飛飛也沒想出來。
「一直在走神，想什麼？」
「一些瑣事。」白飛飛回過神，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她可不想讓花滿樓知道她走神都在想這些事。
並肩走在街上，白飛飛正在想要不要買些針線回去打發時間用，誰知剛想開口，旁邊酒樓上摔下來一人，直接落在街邊的小攤上。
『砰』一聲，嚇得人群四散。
「小心。」白飛飛立即看向酒樓，見上面一個身影閃過，眼神一暗——有人當街行兇？光天化日，這也太大膽。
花滿樓走上前查探摔下來的人傷勢，指尖感覺不到脈搏，搖搖頭，「死了。」
☆、少夫人和七少爺66
聽到報案趕來的杜捕頭看到兩人的時候, 面上還真不知道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怎麼這揚州裡古怪的案子都和百花樓有關。
喚來兩個捕快把屍體抬走, 又哄散人群, 走上前, 「花公子, 少夫人，多日不見，看來——又得請你們到衙門裡走一趟。」
白飛飛看著杜捕頭的表情，搖了搖頭，看向被搬走的屍體，「杜捕頭，兇手剛才應該在樓上，有個人在案發後鬼鬼祟祟看了一眼，確定人死了才走的。」
「多謝少夫人提供線索。」杜捕頭轉身往酒樓二樓走, 走到門口時回頭看著兩人, 「案發突然, 往後恐怕還有要麻煩二位的事情，請兩位暫時不要離開揚州，方便衙門辦事。」
這話白飛飛怎麼聽著有些不對勁, 「他什麼意思？以為這命案和我們有關嗎？」
「有誤會，不要緊。」
花滿樓搖頭, 「我們先回百花樓，這件事情不管和雲城的事情有沒有關，既然挑在我們出現的時候把人推下來, 那就和我們有關。」
是有人刻意為之，看來，揚州城盯著百花樓的不止雲城。
回頭看了一眼那邊被抬走的屍體，白飛飛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雲城來勢洶洶，肯定還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今日之事怕也脫不了干係，不能離了揚州城，那豈不是去不了青州，查不了雲家之事。
查不到從前的事就不能解了雲城的心結，雲城定還要再上門來。
「恩，先回百花樓。」
也不知此事會不會影響到旁人，要是花蕊他們也被影響，那豈不是娉婷去私塾也有問題？那夥人如果真要針對百花樓，怕是會對他們下手。
「花蕊和娉婷他們怎麼辦？都不會武，如果讓——」
「尋常時候我們不怎麼不出門，倒也還好，只是這件事情得儘早解決。」花滿樓低歎一聲，「看來青州那邊得另外尋人幫忙調查。」
雲家的事，他們遠在揚州定是查不明白，還得到當地去才行。
花滿樓知道白飛飛心裡擔心，但總不能因為一個案子就讓花蕊和花平回金陵去。
「司空？」
「恩，司空腳程快，而且如今怕是也只能和他聯繫上，而且當初青州的事他也知道，相比遠在塞外的陸小鳳，司空可是好找得多。」花滿樓忍不住笑，「晚上開一壇酒，尋著味肯定來了。」
司空摘星也是酒鬼？啊不，也不是什麼酒鬼，而是個——喜歡神出鬼沒的傢伙。
回到百花樓，花平開門見著兩人，連忙笑道：「少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妞妞還在私塾？那等會兒下學了我去接她。」
「正有此意。」花滿樓走進屋裡，聽到花蕊走動的聲音，「花蕊。」
「少、少爺！」
「這兩日你出門採買東西時記得叫上花平一起，去接娉婷的時候也一道去私塾。」花滿樓坐下，倒了一杯茶，「這兩日城裡不太平，多留意些總是沒錯。」
跟著白飛飛進來的花平聽到這話，忍不住擔心，「少爺，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白飛飛跟著坐下，拿起花滿樓倒的茶，「的確是出事了，我們剛回來的路上，死了個人，從二樓掉下來，摔死的。」
花平一身雞皮疙瘩，倒不是因為死了個人，是因為白飛飛語氣——他家少夫人怎麼能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出這件事。
那可是死了個人，而且還是在眼前死的！
果然，他家少爺看上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一個比一個還厲害。
「少夫人，你能不能別用這語氣說出這種話？」花平搓搓胳膊走到花蕊旁邊，「待會兒你和我去接妞妞，啊不對，是娉婷小姐。」
「妞妞換了名字嗎？娉婷？可真好聽。」
花蕊抬眼看了一下白飛飛，見白飛飛正同花滿樓說話，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她喜歡白飛飛，是那種把白飛飛當做親近的人那種喜歡。
她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言惹得白飛飛生氣，而且連花滿樓也難得嚴肅，她腦子簡單想不明白，想到今天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娉婷還小，會把她的話當真，以為她不能留在百花樓。
這才是白飛飛生氣的原因，她現在才想明白，可白飛飛似乎還沒有原諒她的打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消氣。
「娉婷的衣服，你待會兒帶她去布莊裡看看有沒有成衣能買，沒有的話給她量個尺寸，做兩件衣服。」白飛飛看向花蕊，忽然笑著道：「你也順便做件新衣服。」
「少夫人？」
「恩？」
「恩！」花蕊臉上的鬱悶一掃而光，看著白飛飛，「少夫人呢？你要不要新做兩件衣裳？從金陵帶回來的，都舊了。「
「上月我才新買了兩件，你忙去，今天娉婷第一天到私塾去，你不是打算給她做點好吃的嗎？」白飛飛起身朝樓上走。
見白飛飛面露疲色，花蕊忙點頭，看著白飛飛上了樓，走到花滿樓身邊低聲道：「少爺，是不是要請大夫來看看？我看少夫人好像有些累，身上是不是——」
有喜了。
要是有喜了，那可得小心些。
聞言花滿樓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迷茫，隨後才反應過來花蕊話中的意思，搖頭失笑，「只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有些累，不是有喜了。」
「可是少爺——」
「難道我和她日日都在一起還不知道她的脈象嗎？」花滿樓起身，「你和花平這兩日出門小心些，不過城內的巡邏守衛應該會增派人手。」
當街行兇，還是把人從樓上推下來，那麼多百姓看著，怕是會傳出一些流言，衙門肯定會增派巡街的守衛，確保這段時間城內安防。
只是若有心作案，怕是加大巡邏力度也沒什麼作用。
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白飛飛將手裡的衣服放回櫃子裡，「花蕊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她想請大夫來給你把脈。」
請大夫把脈？白飛飛一怔，見花滿樓走到一旁坐下，見他臉上神色無異，好端端的怎麼要請大夫來給她把脈？她看上去像是病了嗎？
搖搖頭走到花滿樓旁邊坐下，伸手奪過他手裡的扇子，看著上面的望月圖，「我這不是無病無痛，不過是這些天連著好幾件事，又盯著悶熱的天從徐州一路回來，才覺得乏了。」
說完這話才意識到有些不對，盯著花滿樓，果然見花滿樓皺起眉，不由歎了一聲將扇子塞回他手裡，伸手撫平眉頭。
「又想什麼？」
「只是想起你我相識這麼長時間，也不過才得了幾月的清閒日子，幾處奔波還險些喪命。」花滿樓將扇子放下，執起白飛飛的手，「飛飛，往後——」
「可這樣的日子才像是你我希望的不是嗎？」
「只是覺得有些委屈你罷了。」
白飛飛心中一股暖意流過，花滿樓這人總是為別人考慮，連她也是，他們都是夫妻了卻還是這樣。
倚靠在花滿樓肩頭，緩緩開口道：「依你看，我適合三嫂或是四嫂那樣的生活嗎？每日在府上養花弄草、刺繡做衣，看賬育兒，那樣的日子你讓我過一兩月，一兩年還行，若一輩子都那樣，我怕是會忘了自己是誰。」
「仗劍江湖？」
「那不知你的劍術高還是我的了。」白飛飛輕笑，和花滿樓在一起後，從陰暗的深淵中回到人間，她第一次知道，笑並不難。
抬眼看著花滿樓的側臉，發現這男人果真生得招人喜歡，眉目俊秀，眼角眉梢都如春風細雨，悄然無聲注入心頭。
伸手攬著白飛飛的肩，這倒是他自擾了，白飛飛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為這事便改變了主意，真是讓花蕊的話給弄糊塗了。
明白花滿樓想通了，白飛飛垂下眼低聲道，「那花蕊和你說了什麼？」
「擔心你身子不適。」
「……」琢磨了一番這話裡的意思，白飛飛一下反應過來，立即坐直身子，「她這丫頭，倒真是能胡思亂想。」
有喜？她身上可不利索，哪裡來的有喜。
「你信了？」
「你同我日日都在一處，你身子如何我怎麼不知道？」花滿樓失笑，「杜捕頭這幾日肯定會到百花樓來，我們可以順便向他打聽一下這案子的事。」
利用杜章來查這案子和雲城的關聯？白飛飛看著花滿樓嘴角的笑，跟著笑起來，乾脆又靠了回去，「要是杜捕頭知道你這樣想，怕是心中意難平。」
花滿樓不語，轉了話題，白飛飛也不再問，同他閒聊起來。
那邊在酒樓裡查案的杜章忽然發現有一樣東西掉在案發的窗戶下，是一張手帕，樣式應是男人用的。
用料不差，但也算不得上乘，難道是兇手不慎掉落的？
杜章把東西收起來，看向跟來的捕快，「去問一下夥計和掌櫃，還有當時在這裡的客人，務必要仔細盤查，到底是誰明目張膽作案！」
「是！」
轉身下樓，站在樓下抬頭看著窗戶，杜章總覺得奇怪——這個地方的話，如果被人推下來，力道肯定不小，死的又是一個壯年男人，兇手肯定也有一身好力氣。
但這麼快的動作，還能順利逃竄，究竟是用的什麼辦法掩人耳目。
☆、少夫人和七少爺67
八月十四, 中秋的前一天。
距離上回在街頭遇上命案已經過去四天，花滿樓和白飛飛卻一天都沒有懈怠, 不是因為杜章來過百花樓, 而是因為有人一直在百花樓外監視他們。
早中晚, 每天在外面監視兩個時辰, 唯獨夜裡他們特意觀察過，竟然無人觀察。
對方的到底是什麼目的，既然要在暗中監視他們又怎麼會放過晚上他們最容易行動的時候，而是選擇監視早中晚。
「噓。」
花滿樓側耳聽著屋頂上的動靜，皺起眉，無聲無息將旁邊的扇子拿在手中，知曉白飛飛清醒過來，點點頭，掀開被子下了床站在一側。
徹底清醒過來的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的位置, 明白他的意思, 側過身挪到床角, 順便把兩個枕頭塞到被子裡。
夜半三更，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白飛飛這幾日正在想雲城從那日後便不曾出現過，好似消失了一樣, 連花家的情報也沒打聽到什麼，作案的兇手也沒能抓到, 有人天天都來百花樓盯梢，好像要把他們每日的出行都記錄下來一樣。
這麼奇怪的舉動，背後的人也不知什麼目的。
正因為這事心煩, 這就有個不長眼的送上門來，倒正好讓她練練手，免得手癢。
一道黑影從回廊翻了進來，挑開門閂走了進來，想也不想直接舉刀往床上刺去，剛刺下去便明白上當了。
「閣下夜闖百花樓，不知有何用意？」
花滿樓持扇站在門前擋住了去回廊的路，唇角上揚，自若得仿佛是在同故人敘舊，「既然敢來，又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回身想從正門走，卻見白飛飛拿著劍站在那，目光冷冽，宛如幽靈，心知在劫難逃怕是出不了百花樓，揮刀朝白飛飛砍去，「拿命來！」
雲城！
花滿樓心中一驚，他竟然沒有嗅出雲城身上的味道，可上回雲城來時身上分明不是這股味道，如今聞著倒有沖鼻的血型，旁人聞不出，他卻能輕而易舉辨別出來——要麼是受了傷要麼就是剛和人打過一架。
白飛飛聽著聲音耳熟，仔細一想便也猜出身份來，略一怔住，刀尖已到眼前，白飛飛搖頭向後退避，舉劍擋住。
雲家的事花滿樓心裡有愧，雲城又是雲家遺孤，她不能下殺手。
「雲城，你受傷了？」花滿樓閃身上前，不過十招便用扇子絞住刀尖，指尖一點將雲城點住，「飛飛，點燈。」
「恩。」收了劍，走到一旁點了屋裡的燈，看著被點住的雲城，白飛飛上前揭了她的面巾，果真是雲城。
初時她還以為雲城上門尋仇應該是光明磊落的事，想不到短短幾天就學會了暗殺這一套。
冷眼看著他，「他不殺你是念及當年雲老莊主的情分，可我和雲家不熟，也不曾和雲家有交情，你再胡來，我不保證你還有命活著。」
「哼！」
白飛飛劍橫在他脖子上，見他臉色變了，笑道：「我以為你真不怕死，原來還是怕死，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嗎？」
聞言雲城老實了不少，不過閉上眼也不說話。
旁邊花滿樓知道白飛飛有分寸，倒也不阻止，只是想不明白雲城到底經歷了什麼，和那天來的時候完全不同。
想著他身上的傷，搖搖頭，「我讓花平來替他處理傷口，順便給他安排一個住處。」
「恩。」白飛飛點頭，走到回廊前把門拴上，「這門閂看來以後得換一個，這麼容易就給挑開了。」
剛把門閂放下，就聽得樓下一陣腳步聲，還有火把的光亮起，白飛飛一怔，回頭見花滿樓也聽到動靜。
難道是官府那邊收到什麼消息了？
「開門！」
拍門聲響起，白飛飛轉身拿了件衣服披著，看向花滿樓，「花平他們肯定聽到聲響去開門，你下樓去，我把雲城先藏起來。」
花滿樓點頭打開門朝樓下走，果然聽到花平跌跌撞撞的來開門，「大半夜的，什麼事不能等到明早——哎哎哎！疼疼疼！杜捕頭，你們這是做什麼，是不是沒睡醒，怎麼把我當犯人一樣扣著！」
杜章看向花滿樓，「花公子，得罪了，不過經衙門這幾日查到的線索，你這家僕有可能是那日酒樓墜樓案的兇手，人我就先帶回衙門了。」
聞言花滿樓眉頭皺起，倒是還能沉住氣，「你是說花平是兇手？」
「正是。」
「他不會武。」
「這事不勞花公子操心，衙門自會查證。」杜章抱拳示意，看向身邊的捕快，「把人帶走，押回衙門！」
花平嚇得不輕，身上衣服都還沒穿戴好，看向花滿樓喊道：「少爺，少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那邊花蕊聽到動靜跑出來，看著花平被帶走，下意識就想沖上去拽住人，還不等她跨出百花樓的門就被花滿樓拉住。
兩眼通紅望著花滿樓，「少爺，花平怎麼可能是殺人兇手，平時殺只雞他都要糾結半天。」
「放心，他不會是兇手，我會查清楚的。」
花蕊紅著眼點點頭，聽花滿樓的吩咐把門拴上後，忍不住想哭，低著頭徑直跑回房間。
證據指向花平？看來，這些天監視百花樓的人不是想監視他和白飛飛，而是想要監視花平。
「花平被抓，看來不是一夥人？」
「不一定，說不定是想分散我們的注意力。」花滿樓搖頭，「你把雲城藏在哪了？」
「委屈你的花一晚上，我把他藏在外面回廊，傷我已經包紮過了，傷在右手胳膊，是劍傷，長，但不深。」
聞言花滿樓失笑，「那等明早再說。」
白飛飛詫異的挑眉，她還以為花滿樓會把雲城帶去客房住下，原來花滿樓也有這樣的時候。
因著花平的事，第二日兩人自然早早醒來，花滿樓起身穿衣看著是要出去，白飛飛替他把玉佩戴上，理了理衣服道：「去衙門嗎？雖然平時你和林知府的關係不錯，可這個時候，怕是他比起見你來，更不願意見你。」
「再不願意也得見。」
「那你小心，至於雲城，放心。」白飛飛踮起腳，兩手交疊放在腰前傾身在花滿樓臉上落了一吻，「相公早去早回。」
花滿樓一笑，點頭道：「夫人放心。」
目送花滿樓離開，白飛飛收斂笑意轉身走到回廊上，抬腳踢了一下地上睡著的雲城，「這樣你也睡得著？不怕我夜裡殺了你。」
雲城驚醒，瞪著白飛飛，「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惡毒？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說過我了，看來你真不想活著。」白飛飛緩緩蹲下來看著雲城，「比起花滿樓的仁義，我不同，你想殺他，那我就留不得你，你最好識趣，在百花樓這段時間老實些。」
「假仁假義！」
聞言白飛飛抬手掐住雲城脖子，見他額角青筋凸現，才松了力道，雲城大口大口呼吸，猛地喘氣。
剛才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你——」
「誰告訴你，是花滿樓殺了雲家一門？」白飛飛拍拍手起身，「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多的是辦法讓你開口，你最好先說，免得遭罪。」
雲城沒想到花滿樓身邊這個女人這樣厲害，看著弱不禁風，就跟水中無根花一樣，誰知道居然這麼歹毒。
咬著牙一言不發，只瞪著白飛飛。
真倔強。
白飛飛搖頭歎氣，忽地換了一副笑臉，「竟然嚇不到你，換作膽小的，這會兒肯定都交代了，怎麼就你，真的不怕死，不怕……雲家絕後了？」
雲家絕後四個字讓雲城臉色一變，看著白飛飛眼神微顫，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麼回答。
不知道就上門朝著要人性命，不知道就喊打喊殺弄得真是那麼回事？白飛飛讓雲城的話氣笑了，這小子是腦子不好使還是真的蠢。
「你沒見到人，那總有人給你傳信，傳信的人呢？」
「字條。」
「一張字條你就斷定花滿樓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雲家的仇人？雲少莊主，你闖過江湖嗎？」白飛飛看著眼前的人，「你這般好騙，若不是遇上花滿樓，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成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魔頭。」
聞言雲城面上青白交替，最後低著頭一言不發，「我自幼跟著師父，師父一個月前歸天，我才從崖下上來，誰知——」
白飛飛神色一動，到不忍再戳雲城的痛處。
背過身，「花滿樓不是你雲家的仇人，更不會是殺人滿門的惡人，你要尋的仇人是別人，等你想明白了，你自己同他說。」
「你……不殺我？」
白飛飛失笑，她的確動過殺念，可她也能控制住殺念，花滿樓是斷不會願意看到她為了他殺人的。
只是這小子這麼笨，太便宜他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暫且留你一命，等什麼時候你又動了歪心思，我自是會送你去見雲家祖上眾人。」
丟下這句話轉身朝樓下走——百花樓雖出了事，可娉婷去私塾的事不能耽誤，得叮囑花蕊幾句才行。
☆、少夫人和七少爺68
八月中秋, 可惜百花樓裡人都不齊。
花平被帶到衙門，花蕊苦著臉強擠出笑, 娉婷倒是不知有什麼事, 可看花蕊這樣再看不到花平, 自然也明白出事。
黑白分明的眼看著白飛飛, 「白姐姐，今天我還要去私塾嗎？」
「先生喜歡你你當然要去，再說了，下午就下學了，今天中秋應該會早些下學，到時候讓花蕊去私塾接你。」白飛飛歪過頭看著娉婷，「你好好在私塾裡上課，小小年紀不必想別的事。」
聞言娉婷點點頭，看著眼前的私塾, 松了手, 「白姐姐, 花蕊姐姐你們回去吧，我自己可以進去。」
摸摸娉婷的頭，望著模樣標緻的小姑娘, 白飛飛露出了一個難得寵溺的笑，是長輩看待晚輩的神情。
小丫頭性格倔, 又話少，性子比她看著要親近，可又不似花滿樓那般溫柔, 也不知將來會是什麼樣。
「少夫人，我們回百花樓嗎？」
「你去衙門外等著七童，我……我回百花樓，對了，廚房裡的菜夠嗎？」白飛飛看了一眼面前的花蕊。
花蕊一臉奇怪的盯著白飛飛，總覺得白飛飛在盤算什麼，可又看不穿，只能搖頭，「昨天一早我就去採買夠了，不過少夫人你打算做什麼？你難道還打算去買菜嗎？」
這也太不符合白飛飛一貫的作風，更何況恐怕白飛飛都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才能買到這些東西。
白飛飛只是笑笑，轉身朝著百花樓的方向走。
中秋月圓之夜，總不能浪費了這麼好的月色，既然有人有心讓百花樓不得安生，她也不能讓那人稱心如意。
活到百花樓，剛想轉身進廚房，才掀開簾子就想起什麼來，樓上還藏著一個人，而且應該是一天一夜都沒吃過東西。雖說她對雲城沒有多大的好感，但雲城不能出事。
走到回廊，瞥見地上躺著已經面色發白的人，俯身看著他，「醒醒，要睡也別在這裡睡。」
「你不就是想我死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雲少莊主，你莫不是發癡了？」白飛飛彎腰把人扶起來，「只是不知少莊主想明白沒有，到底是聽信那人的話還是冒險相信花滿樓一回，雲家一百多條人命能否瞑目，全在你一念之間。」
雲城神色一變，看一眼白飛飛，卻發現這女人和花滿樓面前時完全是兩幅面孔，不由怔忪，「你為什麼要勸我？」
「恩？」有些不明白雲城的話，「勸你？你看出來我勸你了？」
「難道不是嗎？」
白飛飛失笑，「我說了，不殺你是因為他，殺你也是因為他，所以……少莊主，你還是早些想明白為好。」
扶著雲城到客房裡躺下，檢查了一下胳膊傷口，發現傷口又滲出血來，搖頭翻出藥箱替他包紮。
真是江湖經驗淺，被人利用也不知道。
「……謝謝。」
瞥一眼雲城，白飛飛沒說話，只是收拾乾淨後擦了擦手，「待會兒我拿一套衣服給你，你自己換上，七童應該過一陣就回來。」
花家，花滿樓，到底是不是雲家的仇人？
雲城心裡一陣難受，閉上眼——他一定要查出來到底誰才是殺害雲家一門的兇手，為雲家報仇雪恨。
拉上門離開客房，白飛飛尋思著背後向百花樓下手的人。
一定是有深仇大恨，否則怎麼會這麼精心算計，還翻出七年前的事情，從中作梗，借刀殺人。
安頓好雲城，白飛飛回到房中收拾。
久久不見花滿樓和花蕊回來，正準備出去看看便聽到樓下的動靜，知道定是花滿樓和花蕊回來，斂去心中所想。
「林知府那邊怎麼說？」
「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花平，而且還有證人，說是當天見到花平在酒樓裡出現過，但那天我們從酒樓回來，花平和花蕊都在百花樓，花平不會武功不可能趕在我們之前回到百花樓，只能是有人易容。」
有人易容成花平？目標這麼明確，就是要從側面攪亂視線，讓百花樓『忙』起來，到底在盤算什麼。
「花平還押在大牢裡，林知府雖看在花家的面上給了時間還他清白，但怕是不易。」花滿樓搖頭，將手裡的扇子別在腰間，「雲城怎麼樣？」
現在雲城至關重要，如果雲城願意暫且放下對花滿樓的偏見，那事情會好辦許多，但問題就在於雲城這裡如果不肯放下成見，那就麻煩了。
從前花滿樓可未想到過百花樓還會引來這樣的是非，行走江湖多年，多是江湖事江湖了，少有將花家和百花樓牽扯其中，這還是頭一遭。
「在客房裡，估計這會兒睡了。」白飛飛上前握住花滿樓的手，只覺花滿樓手掌寬厚溫熱，低聲道：「經過一夜，他應該想明白了，不過他說他根本沒見過那個人，只是收到一封信和字條，這其中有古怪，怎麼憑藉這兩樣東西就篤定是你所為。」
「你的意思是，肯定還有什麼，雲城沒有和我們交代？」
「恩，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肯定還有別的原因，否則雲城為什麼一口咬定是花滿樓和陸小鳳所為，這件事情就算當年和陸小鳳花滿樓有關，但兩人在江湖上名聲如何是有目共睹，雲城再沒有江湖經驗也不至於連是非黑白都分不清。
除非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為之。
只是，到底是誰刻意為之，此事——
「等他醒來，我再去問問。」
「要不，我去？」白飛飛遲疑了一下道：「他對你那樣痛恨，你又顧念著雲老莊主和你的交情，你去，怕是問不出什麼，倒不如讓我去問。」
想起昨夜白飛飛對雲城的盤問，花滿樓不由失笑——也許有時候在江湖上，對待那些人還真不能太過忍讓。
點頭道：「那既然你說了，問雲城的事還是交給你。」
「行了，我又不會真的對他動手，瞧你這樣子，怎麼像是我會嚴刑拷打一樣。」白飛飛說笑道：「只是難得今年中秋團圓，花平卻不在百花樓，花蕊那丫頭指不定多擔心還得忍著。」
自從幾天前的事情過後，花蕊在白飛飛面前就變了性子，也不敢和從前一樣鬧，事事都小心，意識到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連脾氣都收斂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真正的把自己放到了一個丫鬟的位置上。
「不必，你們不用再問我，也不用想方設法了，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只要我知道，就不會有所隱瞞。」雲城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看著面前的兩人，「前日多有得罪。」
白飛飛看向雲城，拉著花滿樓在旁邊坐下。
花滿樓聽出雲城話裡的意思，忽地笑了，明白過來白飛飛肯定問過雲城了，否則雲城不可能突然開竅，化敵為友、放下成見。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已經上過藥，不礙事。」雲城看著花滿樓，只覺花滿樓倒是真的不像是個卑鄙小人，行事光明磊落，而且待人寬厚，怎麼可能會是殺人兇手，「雲城，青州雲家莊人，多謝花公子和白姑娘救命之恩。」
昨夜如果這兩人下手的話，那他肯定活不到今日，更不可能見到今天的太陽。
花滿樓聞言面上神色不變，依舊是尋常的笑，搖搖頭，「雲公子年輕又初入江湖，對江湖險惡還不知深淺，對百花樓有所誤會，也是難免，放下心結就好，但既然涉及到七年前雲家的時，不知雲公子還知道什麼。」
雲家的事情，雲城還知道什麼？當年雲城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因為跟著師父在外所以才逃過一劫，現在——
「當年之事我不明白，事情發生過後，我回到雲家，雲家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我替家裡人辦了喪事後便回了師門，至此後一直勤于練武想要為雲家報仇，一直到一月前師父病逝我才出來，剛回到青州，就收到一封信，而後收到字條，說你和雲家當年的事情有關，還拿了一樣東西。」
聞言花滿樓一怔，還有一樣東西？七年前他有什麼東西落在青州還被人撿到？但他和陸小鳳到青州不過才幾日，而且趕到的時候，雲家的案子已經發生了，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東西落在那裡。
「不知是什麼東西。」
「這個，我查過，的確是花家的東西。」
花滿樓伸手接過東西，仔細一摸便摸出來是什麼東西，果真是花家的東西，而且——也是他的。
白飛飛看著花滿樓的臉色，便知道這東西的確是花滿樓的，不由看向雲城，「東西的確是花家的，但是這東西花滿樓怕是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丟失的，怕是有人有心嫁禍。」
這可不單單是嫁禍花滿樓了，而是想將花家捲入這件事情裡。
「東西是花家的，我不會否認，但雲家滅門一案和我與陸小鳳無關。」花滿樓起身走到一旁，「殺害雲家的兇手，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查出來。」
不為洗脫自己的罪名，也不單為了證明自己，他只是想了卻當年的遺憾。
☆、少夫人和七少爺69
中秋之夜, 白飛飛縱身飛上了百花樓的屋頂坐著，見花滿樓果真在這裡, 靠過去並肩挨著, 頭靠在他肩上, 一句話也不說, 只是抬頭看著天邊掛著的一輪圓月，心裡難得平靜。
匆匆一年過去，她和花滿樓從素不相識到攜手共度一生的夫妻關係，若非命運安排，怕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見著一面。
抬頭看了一眼花滿樓，把手放進他手心，「想什麼？」
好像兩人相識以來問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在想什麼，有時候明知道在想什麼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成了習慣一般。
「只是在想案情。」
「真的在想案情嗎？可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想雲家的事，不過這也算得案情, 不也是一樁懸案嗎。」白飛飛低聲道：「雲城交代的事情裡, 線索並不多, 可惜如今不能離開揚州，否則倒真能去青州查探一番。」
去不了青州只能在揚州內查，怕是查不出什麼, 除非誤導雲城的那個人也在揚州，能引他上鉤, 不然，怕是包公再世也沒有辦法。
噫，誘敵深入豈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仔細思考了一下, 這個法子怕是真的可以。
「飛飛，偶爾我也會什麼事情都不想。」
「像是現在嗎？你現在要是什麼都不想的話，我倒不擔心了，可你現在為了雲家的事情煩惱。」白飛飛搖搖頭，「雖然我不知道雲家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想，以你這樣重情重義，一諾千金的人，會為了這事憂心很正常。」
再正常不過的事，這才是花滿樓不是。
打從第一天見到花滿樓她就知道的，花滿樓這人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讓她願意和他一塊面對這些事情。
「也不知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花滿樓忽地笑了笑，伸手將白飛飛攬在懷裡，「縱馬江湖，快意恩仇，說起來八個字，可惜做起來遠遠不止八個字這樣簡單。」
混跡江湖哪有那麼容易，若非有殷實的家底，或許花滿樓也會在為了溫飽發愁，也會為了十兩銀子去殺人。
江湖上的事，總是離不開道義，但堅持道義的人也總需要吃飯。
「累了，不如休息會兒。」
要是真的累了，那就休息一陣。十指緊扣著，這樣的安心讓白飛飛心中那些仇怨也一點點消失，不過——
肯定要等到雲家的事情過後才能休息。
「恩。」
月下忽然閃過一個人影，白飛飛眼神一暗，看向那處，只見一個黑影站在那裡，看身形有些眼熟，仔細一看，不由笑起來。
這位朋友可是來得有些遲了。
「我說花滿樓，你這娶了媳婦後怎麼變得這麼墨蹟，不過是一點事，你看，這不是給你送信來了嗎？托人捎口信也不說明白，我哪知道你是要雲家的消息，得了，你看看還少什麼。」
司空摘星走過來，直接躺下，「要我說，你這就是讓這些兒女之情給絆住了腳步，你也不想想你娶的是個什麼樣，照我說，你們倆那就該去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鋤強扶弱的那什麼鴛鴦大盜？好像也不對，反正，總比你在這兒和官府攪和要舒服許多。」
搖搖頭，一臉不認同，「難怪陸小鳳不成親，要他也變成這樣，這往後哪裡還有樂子。」
聞言花滿樓朗聲一笑，點點頭，「司空兄教訓得是，的確是因著成親後和以前不同，竟是忘了，本就是些不打緊的事，庸人自擾了。」
以前怎麼處理，現在不還是一樣的處理辦法，從來沒有什麼不同，也一直都沒有什麼想同。
這才是江湖。
「備了酒菜，喝一杯嗎？」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陸小鳳今年是喝不到剛釀好的百花釀了，只好讓我來替他喝。」司空摘星一躍從屋頂上下去，站在花園裡看著花滿樓和白飛飛，「得了，你們夫妻倆快下來，屋頂上有什麼好歹的，當然還是喝喝酒比較痛快。」
還是喝酒痛快？這話可真不假了。
花滿樓起身，伸了個懶腰，「走，下去？」
「等你這句話等到司空來，總算聽見了。」白飛飛從不是個不識趣的人，相反她很聰明又知道怎麼利用人心，如果她想，大概都能做到，甚至，比預期的還要好。
如雲城所說，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亦正亦邪？想不到竟是活成了王憐花那般模樣。
若是王憐花知道必定瞧不上她，說她從前不肯悔改如今為了一個男人竟然變了性子。不過王憐花本也和他不是一路人，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再見她也只是花滿樓的妻子罷了。
從前之事早已隨著那場大戰煙消雲散，有人憎恨她心腸歹毒也有人憐憫她連世間情這一字也看不穿。
「解決了雲家的事，想去哪？」
「雁南關走走？我還從未去過那地方，想來靠著瓦剌，說不定會有不同。」白飛飛失笑，「聽聞那些部落裡，習慣風俗都和我們不同。」
「草原兒女，馬上英姿可謂不少人羡慕，也不像中原女子一般，大多都在家中，足不出戶。」
「那倒是大有不同，踏足中原後才知道原來女子鮮少出門，大家閨秀更是少有出門的時候，平民女子倒是常出門。」白飛飛縱身一躍已經飛身落地，看向花滿樓，「投身江湖倒也不錯，至少還能打著江湖人的名義經常四處遊走。」
司空摘星已經到了坐在桌旁，看著兩人，忍不住笑。
手指敲打著腿，「再不來，酒菜都涼了。」
「少不了你的，花蕊和娉婷已經睡了，我去廚房裡再給你做兩道小菜。」白飛飛連坐都沒坐下就往廚房走，把這兒留給花滿樓和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看白飛飛離開，摸了摸下巴，「你們倆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像是在吵架一樣，可看著不像。」
花滿樓一怔，搖搖頭，「不是，只是這段時間讓雲家的事情弄得有些心煩罷了，她怕我為此內疚，處處遷就，倒是我的不是了，只顧著失信于雲老莊主一事，忽視了她。」
也算不得忽視，只是兩人相處上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儘管和從前看著並無什麼區別，卻連說話的由頭都不知道從何而起，只有在案子的事情上才能多說上幾句話。
司空摘星還未成親，也無心儀的女子，這種煩惱自然是不知道了。
不過看花滿樓這樣苦惱，想來感情一事果然是招人憂心。
「雲家的事又並非你的錯，再說，當年雲家滅門時，你也陸小鳳才哪跟哪，比不得如今經驗老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夫人娶得當真不錯，比從前那個上官姑娘好上不少。」
上官飛燕？
這名字已經多年不被提到，不知是有意無意，身邊朋友都少有提到這話，怔忪片刻笑道：「上官她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同我不是一路人，她能利用我，飛飛不會。」
司空摘星忍不住給自己倒滿一杯酒先喝起來，「你們這段時間遇上什麼事情了？」
「都是和花家有關的事。」
而且都是和女人有關。
花滿樓一下靈台清明，明白他這幾日和白飛飛相處時的奇怪之處在哪了，原來是——接二連三發生這些事，他卻從未問過白飛飛心裡怎麼想。
雞鳴寺女子被困，假和尚利用寺院作案，竟然禍害了那麼多的無辜女子，還栽贓嫁禍。再是秦牧，秦牧因為一己私欲和佔有欲，不似落草為寇，上山為匪，做出那樣的禍害百姓的事。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看似都因女色而起，可歸根到底，做錯的都是因□□熏心導致罷了。
「怎麼不說話？該不會你還想著那個上官飛燕吧？」
「這話若是讓飛飛聽到，怕是要誤以為這兩日我忙於雲家的事，是在躲著她了。」花滿樓失笑，舉杯放置唇邊，「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旁觀者清。」
旁觀者清，幸好有三五好友常來，否則還不知道因為這事這樣彆扭到什麼時候。
走來的白飛飛只聽到了後面幾個字，輕笑著走上前，放下手中兩道小菜後坐在花滿樓身邊，「什麼事旁觀者清？」
「當局者迷，自是旁觀者清。」
花滿樓笑著替白飛飛倒了一杯酒，遞到她手裡，「司空兄可是幫了大忙，花平一事和雲家的事無關。」
才嘗到一點酒味，白飛飛便放下杯子看著花滿樓，「難道另有其人？」
「恩。」
「什麼人？」
「仇人。」
前些日子她才問百花樓可有仇人，以往不來，這回一下來了倆，儘管有一個已經明白過來是被人誘導，可背後還有一個企圖困住百花樓的傢伙正暗自得意。
白飛飛略一思索，「他利用花平，我們也可以利用花平的樣貌，引他入局，到時候甕中捉鼈。」
「這事可得要司空幫忙了。」
正在偷吃的司空摘星還來不及咽下嘴裡的花生，抬眼看著兩人，連忙咽下，「良辰美景，不吃東西，太浪費，不過你們夫妻可是一餐飯就想讓我去大牢裡待著，是不是缺了點誠意？」
「一個月。」
「成交。」
☆、少夫人和七少爺70
揚州大牢裡, 花平已經換上了囚衣，坐在角落裡, 只覺得這地方黑漆漆的, 真的是難受, 他要是能從這裡出去的話, 他一定會變得勤勞，再也不偷懶也不抱怨百花樓只有兩個人了。
百花樓和這裡比，那百花樓可真的是人間仙境。
他家少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他從這裡救出去，哎！他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要是這個時候死了，他會不瞑目的。
司空摘星倒掛在牢門上，看了一眼花平，見花平唉聲歎氣的樣子, 一個翻身直接踏進牢房裡, 「看你這麼多年跟著花滿樓, 怎麼花滿樓的性格一點沒學到，反而慫得不行，得了得了, 這大牢你也不用蹲著，我替你蹲了。」
「什麼？司空公子, 這、這不行！我怎麼能害你，要死也是我死！」
「什麼死不死的，誰說要死了？」司空摘星踹了花平一腳, 弄得像是兩個人有什麼不可告人地關係一樣，他只是在幫忙而已，那話聽著跟他倆殉情一樣，「快走，你家公子在外面等著你。」
花平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從地上爬起來，「司空大俠？這是劫獄。」
「早知道不和你廢話直接把你打暈丟出去。」司空摘星長歎一聲坐下，「你愛走不走，反正你現在出去，再過一柱香的時間，這裡所有的獄卒都會醒過來，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靠著牆翹著腿不再搭理花平。
花平一聽一炷香的時間，哪裡還敢多待，朝司空摘星拜了一下轉身就往外跑了，果真在門口見著花滿樓一身牙色長衫站在那兒。
「少爺！」
兩天不曾見到花滿樓，又在牢裡吃了一些苦頭，睡不好穿不暖還有老鼠竄來竄去，如今能重見天日再見花滿樓，恨不得抱住花滿樓。
花滿樓抬手打斷花平一切想法和念頭，「先回百花樓，然後從明天早上開始，你正常出入，和以前一樣，最好是把你平時喜歡去的地方都去一趟。」
「少爺，怎麼了？」
「你按照我說的話去做。」
「我知道了，肯定照著少爺的話去做，那我們現在回百花樓，司空大俠怎麼辦？留他一個人在裡面是不是不大好？」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大牢裡面的滋味可不好受，總不能讓司空摘星替他受罪。
聞言花滿樓搖頭抬腳往百花樓的方向去，此事，得裡應外合，當然，知府還他一個人情，倒也是得了個方便。
平時多結善緣才有今日行事方便，只是杜章對他未免成見太深，案子一發生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捉拿花平歸案，把事情歸咎在百花樓身上，這其中的誤會非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
也或許有別的原因。
聽到有人進房的動靜，白飛飛機警的睜開眼，不過眼神卻瞬間柔和，抬眼看向進房的人，「安排好了？」
「只等魚兒上鉤。」
「恩，不過倒真的委屈司空在牢裡得待兩天。」說完往裡邊挪了一些，不一會兒花滿樓便已經躺在身側，習慣的靠過去，閉上眼，「早些休息，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花滿樓側身將白飛飛攬入懷中，在她發間落下一吻，點點頭。
一早白飛飛還在睡夢中，聽得樓下傳來一聲尖叫，有些無奈的爬起來，皺著眉看向已經穿戴整齊的花滿樓，「早知道該給花蕊房裡扔一張字條，說花平回來了，不然這一大早的擾人清夢，怪惱人。」
這段時間來，白飛飛似乎有些嗜睡，倒也不是有身孕，只是不知是逐漸轉涼的天氣還是別的緣故，總覺被子裡才舒服。
幸得她身為花家七少夫人不必每日早日勞作，否則必定是養不活自己。
花滿樓轉過身失笑，「她和花平的事，遲早得辦了，不過……也不急，等他們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向我們開口再提。」
「我怎麼覺得花公子你是在看戲呢？」
所為當局者迷，花蕊和花平不就是，誰也不說破，可誰也離不開誰，兩人關係好得就跟多年夫妻一樣。
娉婷捂著嘴笑，身上還背著包，「花蕊姐姐你小點聲，待會兒吵著白姐姐和七哥了，花平哥哥能回來肯定是昨天半夜裡的事，你這樣鬧，豈不是讓他們睡不好？」
「你這小丫頭是昨夜裡沒睡覺？知道得這麼清楚。」花蕊點一下娉婷的額頭，「快去把早飯吃了，我送你去私塾。」
已經從樓上走下來的花滿樓聽到娉婷的話有些意外，他倒是沒想到娉婷真是個好苗子，竟然能把前後的事情串聯起來之後分析，還分析得頭頭是道，恰好說中了答案。
看來這往後不管娉婷想做什麼，都不是難事。
「你怎麼在這兒站著？」白飛飛收拾妥當走出來，峨眉淡掃，看向下麵，「娉婷，你再不去私塾，可要遲到了。」
聞言娉婷連忙轉身去旁邊坐著吃早飯，花蕊盯著花平，委屈又高興，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你今天早上去休息，我待會兒一個人去送娉婷就行了，下午你再和我一道去接她。」
花平撓撓頭，忽然有一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那你路上小心。」
正看著兩人的白飛飛想起什麼，忍不住道：「花蕊一個人去不安全，這兩日百花樓不太平，花平你還是陪著她去，回來再補覺也行，反正這段時間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什麼叫無事可做？
不過白飛飛都開口了，他們倒是沒有理由拒絕。花平點點頭，他倒是不困，昨天子時回來的，睡到這會兒也有三個多時辰快四個時辰，哪能還困。
看著三人離開百花樓，白飛飛看向身側的花滿樓，「得多讓花平出去轉轉才能因得那人出來，不過願者上鉤，他怕是見到花平一頭霧水還不知是什麼情況，而官府又無犯人出逃的告示，必定會去大牢裡一探究竟。」
「不出三日，那邊就能收網了。」
花滿樓低笑道：「本還在想怎麼讓花平多出去走走，這下有你安排，倒是省了我和他說的力氣。」
「怎麼？」
「比起我這個少爺，他們似乎更怕你這個少夫人。」花滿樓拿著扇子下樓，唇角帶著的自如笑意讓白飛飛不禁跟著笑起來。
總算是回到了一個舒服的相處模式，也許，這就是夫妻間偶爾的小摩擦，不至於驚天動地的吵鬧可會無聲無息的反抗。
唇角的笑容越發明媚，連帶著眼底都被笑意染上，上前兩步挽著花滿樓，「既然要引人上鉤，那倒是不能待在百花樓裡了，出去走走？說來，到了揚州這麼長的時間還未曾好好地到處逛逛。」
一是為了故布疑陣，二是白飛飛的確還未在揚州城裡好好逛過。
想到在壹號茶樓裡的事，也不知如今那位天機老人帶著孫女到了什麼地方，這一年多以來可有回過揚州。
「那用過早飯，去外面走走。」
揚州街頭很是熱鬧，儘管比不得金陵那樣繁華，可自古來揚州這地方便是那些文人墨客著筆頗多的地方，詩詞歌賦，可都離不開揚州，可不將揚州景致描繪得令人嚮往，多少人慕名而來。
抬眼看向壹號茶樓，白飛飛感慨萬千卻又釋然，並無牽掛、遺憾，「你說那位天機老人真那麼厲害嗎？」
「江湖上武功厲害的人很多，但並非每一個都很聰明。」
有勇無謀者，註定成不了傳奇。
聞言白飛飛眉梢輕佻，笑看著身邊的花滿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看來要成為江湖上令人嚮往的傳奇和高人，還得有腦子。」
「你呀。」
明知他並非這個意思，卻還是這樣曲解，也只有白飛飛能做出這樣的事，當然也只有白飛飛能拿此事來尋開心。
兩人在街上逛了一圈，竟是無人跟蹤，看來分身乏術，盯著花平和花蕊去了。
從街頭回到百花樓，才剛踏進門花滿樓便聞到了一陣血腥味，眉頭一緊，「花平？」
「少爺你們回來了！陸大俠來了，還帶了兩個人，正在客房裡！」
花平急衝衝跑出來，花蕊也跟著，「不是、是三個人！有兩個人受了重傷，也不知道什麼情況，還不讓請大夫。」
陸小鳳帶了三個人來？
眉頭一緊，白飛飛握住花滿樓的手往裡走——這三個人裡恐怕有一個是薛玲玲，那其餘兩個人？是薛月和另一個人還是他們不認識的人。
客房外血腥味不止花滿樓聞到，連白飛飛都聞見了，不由更擔心。
花滿樓用扇子推開門，抬腳走了進去，「陸小鳳？」
「是李尋歡，還有……」陸小鳳斟酌了一下，「林詩音。」
白飛飛和花滿樓同時愣住，想起一年前在客棧裡遇上的那個『怪人』，倒也不是怪人，只是一個愛喝酒的失意人罷了。
想不到還能在這裡見到。
「見過宮主。」
「早不是什麼宮主，你們怎麼會遇上他們？」白飛飛望著薛玲玲，再看上床上那兩個生死不明的人，「難道和興雲莊有關？」
不由想起在茶樓裡聽聞的事，這事她還當有意思的見聞跟花滿樓提到過，想不到短短一年的時間過去，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陸小鳳看著兩人，摸了摸鬍子隨即笑道：「花滿樓，這回可是來了兩個大麻煩。」
「麻煩麼？是朋友就算不得什麼。」
白飛飛瞥一眼床上那位擔得起絕色兩字的林詩音，心中五味咋成倒也唏噓，「玲玲，我們把林姑娘帶到另外的房間去，給她換身衣服再……檢查一下傷情。」
「請大夫來看，讓花平去城西請孫大夫來看看。」
城西的孫大夫？看來是百花樓信得過的人。白飛飛應了一聲和薛玲玲一塊把林詩音扶著往外走，打算送到隔壁客房去。
這要是醒了，怕是第一時間想知道對方所在，離得近些也好。
☆、少夫人和七少爺71
待孫大夫看過後, 確認兩人身上的傷只需要多休息一陣時間就能恢復。兩人昏迷到現在還不醒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只要這段時間補足氣血就行。
讓花蕊送走孫大夫, 白飛飛看著眼前的薛玲玲, 眼神比之前冷了些, 但比第一回見著的時候要和善許多。
「我以為薛月會和你們一起來。」
「娘早已經把從前的事情忘記, 直說往後的人生我自己過，生死都是我自己的，和旁人和她都無關。」薛玲玲搖頭。
在她心中依舊還把白飛飛當作宮主，儘管當初年幼，可仍記得那時白飛飛一身輕衣從眼前走過的模樣。
抬眼看著白飛飛如今的打扮，知道從放江樓離開後，花滿樓把白飛飛照顧得很好，有些欣慰的笑起來。
「忙了這麼久的時間，你先去休息, 等他們醒來了再商量接下來的事。」看向回來的花蕊, 「花蕊, 帶薛姑娘去房間裡休息，準備點吃的，藥……交給我親自去熬。」
「噯？少夫人, 藥你還是讓花平去熬。」
白飛飛搖頭，已經先一步往廚房那邊走, 花蕊見白飛飛這樣，知道她已經做了決定，也不再說。
她家少夫人的決定, 連她家少爺都勸不住，她怎麼可能勸得住。
薛玲玲看著兩人的背影，忍不住笑起來——眼前的宮主和當年不一樣，不，應該說是和前一陣子都不一樣。
陸小鳳抬頭看了一眼花滿樓，起身朝外面走，花滿樓也跟了上去，兩個人把門帶上站在院子裡。
「你們在什麼地方遇上他們的？」
「嘖，這說來話長，不過我們撿到他們的時候，渾身是血，不過這位武林美人已經是興雲莊的夫人，龍夫人，李尋歡帶著她出來，想也知道這一身傷是怎麼回事。」陸小鳳隨處坐下，抬眼盯著花滿樓，「比起這兩人，興雲莊的事，你肯定更有興趣。」
興雲莊？興雲莊出了什麼事。
不過聽陸小鳳這語氣，看來興雲莊的事情很熱鬧，但也相當的麻煩。但人已經帶回來了，這麻煩肯定是隨之上門。
麻煩麼，倒是不麻煩。
「近日江湖風平浪靜，似乎未有什麼大事傳出。」花滿樓收攏扇子，習慣的敲打著桌面，一下一下瞧著，腦子裡也在興雲莊能有什麼事讓陸小鳳這麼感興趣，陸小鳳可不是對什麼事都感興趣的。
陸小鳳忍不住笑起來，挑起眉梢，「上回在放江樓，不有一群人打算圍攻放江樓嗎？那些失蹤的名門正派弟子我可是尋到了他們的行蹤，而且還是一個意外，救房裡那兩位時，恰巧旁邊還躺著一個。」
身上穿的衣服不就是武當弟子的衣服。
「原來和這件事情有關，我說你怎麼有空去管這些事情。」花滿樓失笑，「不過孫大夫的醫術了得，等他們兩人醒來再說，只是……李尋歡怕還受了內傷，像是和人激戰過一場。」
「等他醒了，不還有你和我給他療傷嗎？」
這位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李探花，陸小鳳還是很好奇的，畢竟像是李尋歡這樣辭官歸隱江湖，卻又因為感情一事遠走大漠的『浪子』，他可大有興致，從前的事不知多少，但眼下，既然把林詩音從興雲莊帶出來，這麼朋友，能交。
龍嘯雲抓走那些江湖弟子也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林詩音這位美人跟在那樣的人身邊實在是可惜了。
「說的是。」花滿樓起身，笑著搖了搖頭。
陸小鳳的話一點不錯，既然把人救到百花樓了，那就把這人當做了朋友，江湖不就講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更何況李尋歡曾和他們在客棧有一面之緣，杯酒之緣。
「我去看看飛飛。」
正摸著鬍子的陸小鳳一臉鬱悶，盯著花滿樓，「我說花滿樓，你這成親後和成親前可真的完全不一樣了，現在是張口飛飛閉口飛飛的，該不會以後連一塊喝酒的機會都沒有了吧？」
「我可是聽到有人在說我的壞話。」
白飛飛端著藥碗走了過來，瞥一眼陸小鳳，「兩個人都還沒醒嗎？這怕不是要睡到天黑了。」
陸小鳳清了清嗓子，「你親自去煎藥的？」
「百花樓人手不多。」端著藥推開林詩音的房門，回頭看著花滿樓，「對了，你別忘了花平的事，這件事情知府給的時間可不多。」
儘管收容了林詩音和李尋歡在百花樓，但那也不能忘了花平的事，這才是當務之急。
只有讓花平從大牢裡無罪回到百花樓，才能專心處理雲家的事。
「雲城去了哪？」
「回來就沒見著，可能是出門了，何況他那麼大個人你還擔心他跑丟了嗎？說不定是去見想殺你的人了呢？」白飛飛說完這句話，直接走進林詩音的房間——她可聽到人已經醒了。
花滿樓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雲家的事情現在陸小鳳也不曉得知不知道。
轉過身坐下，「雲城，你還記得嗎？」
「青州雲家？」陸小鳳詫異的挑眉，神情變了變，「那小子還活著嗎？他怎麼到這裡來了？」
倒是不意外雲家還有血脈在世上，只是想不到雲城居然會找上門來，不過怎麼聽上去不是那麼回事。
雲城是誤會了什麼？
「難道雲城以為雲家的事情和我們有關？」陸小鳳隨口猜了一句，見花滿樓點了一下頭便明白其中問題，「看來有人想借機和我們作對，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是對我們有敵意。」
「他在揚州已經待了有五天的時間，不過前天晚上來的時候身上有傷，也不知道飛飛用的什麼法子讓他交代了這回的目的，還說出背後的人是怎麼引導他來報仇的，昨晚上還在，不知道這會兒去哪了。」
陸小鳳一聽和白飛飛有關，禁不住笑了一下，「你這個夫人可是娶得好，想不到收攏人心的本事也不耐。」
聽出陸小鳳打趣的意思，花滿樓失笑，「得了，眼下不如先想想到底是誰要陷害我們，還有興雲莊那些麻煩找上門該怎麼應付。」
麻煩？那當然是兵來將來水來土掩。
白飛飛在房裡聽得那兩人說話，撇撇嘴，陸小鳳這傢伙果然是本性不改，好歹也算是朋友，怎麼還是和她過不去。
「你醒了？」
「你是什麼人？」
聞言白飛飛倒是不著急回答，只是抬了一張凳子坐在床邊，把藥碗放下，又拿了錦帕替眼前的人擦去額頭上的汗。
怕是身上的傷疼得厲害，難怪一頭汗。
「你……到底是什麼人？」林詩音原本就身子單薄，這些年來龍嘯雲待她不薄，可她心中怨恨，只惦念著李尋歡，卻不曾想當初梅花盜一案害苦了李尋歡，她苦苦掙扎才將事情調查明白，兩人合計出逃，誰知龍嘯雲的人追出來。
即使李尋歡武力高強，帶著她一個身子單薄的人，被興雲莊的人包圍，一路逼到絕境，選了最差的一條路。
抬眼盯著林詩音，「我叫白飛飛，這裡是揚州百花樓，是一位朋友經過救了你們，所以送到此處來，你睡了一覺身上的傷已讓大夫看過，都是外傷不要緊，可虧了氣血怕是要休養好一陣才能恢復。」
「興雲莊，並非——」林詩音垂著眉眼，忽然意識到剛才白飛飛話裡的意思，抬頭盯著她，「江南花家？」
原來花家這麼有名的嗎？白飛飛唇角不由自主上揚，隨即道：「恩，花家，興雲莊的人一時半刻還找不到這裡。」
「表哥……在什麼地方？」
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病美人，這一眼看上去就令人難忘，一身氣質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清麗、高貴，就像是大雪時，園林中那一抹惹眼的臘梅。
不是野外孤傲生長的梅花，而是在園林裡讓人精心栽培出的那種美麗。
「就在隔壁，他身上的傷比你要重些，想來是護著你導致的，不過你喝了藥，他估計也該醒了。」
林詩音點頭笑了笑，「有勞了。」
「不用客氣。」
她跟著李尋歡從興雲莊裡逃出來，她做出這樣出格的行徑，世人往後談論起他們二人會是如何評價？
只記得晚上李尋歡握著她的手，問她這些年來過得如何，只是這一句話，她這些年來所有的感情和不甘傾瀉而出，撲進李尋歡懷裡，只求李尋歡把她帶走，不管去哪都好。
不是興雲莊就好。
『叩叩——』
白飛飛抬頭看去，見是花滿樓站在門邊，楞了一下，「那位李探花醒了？」
花滿樓點頭，「見你進房好一陣，林姑娘想著應該是喝過藥，既然李公子醒了，過來和你們說一聲。」
「那你先和陸小鳳過去，我們一會兒過來。」
正捧著藥碗喝藥的林詩音眼神微顫，似乎想起了什麼時，只覺眼眶發熱，也不知道是讓熱氣熏得還是心裡的酸氣熏得。
好像有些羡慕。
「想必是探花郎心裡想著你，不然七童不會特意過來一趟。」白飛飛接過藥碗，將帕子遞過去，「能起身嗎？」
詫異看著白飛飛，白飛飛卻神色如常，只是臉上笑容比剛才更柔和，怔住，隨即露出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多謝。」
☆、少夫人和七少爺72
輕輕帶上門, 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又看了一眼陸小鳳, 這對好兄弟的態度倒是一樣。不過還是多給房裡的兩人一些時間, 那兩人的事情放眼江湖上, 怕是也沒有幾個能理解。
即使有一日龍嘯雲的真面目被戳破, 林詩音的名節也是不存在，她的行為更不會被眾人認同。
大概這就是女人。
「興雲莊的人可能很快會搜到這裡來，畢竟莊主夫人失蹤，龍嘯雲的性格不會忍得下這口氣。」
「恩。」
花滿樓輕歎一聲，「上回在客棧裡遇上的時候並未多想，不過好歹知道些事情，至於這兩人的安危，既然人在百花樓就不可能讓興雲莊的人要回去，想從百花樓裡把人帶走也得問問我這個主人的意見。」
興雲莊的人如今是個什麼目的他們也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來的人一定不會少。
看來得提前做準備。
「那要調些人過來嗎？」
「倒是不用, 只不過是夜裡都提高警惕，既然興雲莊現在手裡不乾淨，看來不一定來明的, 所以還得再做準備。」還不知道興雲莊會出什麼樣的招數，但是目前來看, 情況不樂觀。
白飛飛到不認為興雲莊的人能打得過他們三個，但要保護兩個有傷的人和兩個不會武功的人，看來有些難度。
「今晚上要去大牢裡守著嗎？」
「差不多收網了。」
司空摘星可都在裡面待了一天一夜了, 要是這會兒還不上鉤，那得換一個招了，不過，這麼刺激下不上鉤，說明還另有目的。
「你們在說什麼？花平？」
「這件事情有些複雜，不過現在應該快解決了。」花滿樓失笑，「你先去休息從把人帶來都一天了。」
陸小鳳點頭，打了個哈欠，「還真別說，有點累了，帶著兩個傷患上路，心裡都不踏實，到了你這兒才放下心，還真的去休息下，不然要是興雲莊的人知道是我把人給帶走的，指不定還得找我麻煩。」
白飛飛在旁邊笑了一下，「這裡你怕是不需要誰帶著你去客房，你自己找一間，薛姑娘怕是應該也休息了。」
「晚上不用幫忙？」
「不用，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聞言白飛飛看著花滿樓，她心裡倒是有些想法，但是這會兒也不確定是誰，不過看花滿樓胸有成竹的樣子，大概能知道是誰了。
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是他，難道和花滿樓從前有恩怨？
看著陸小鳳回房休息，花滿樓和白飛飛回到二樓房間裡，白飛飛關上門看向花滿樓，「待會兒你一個人去嗎？」
「恩，陸小鳳他們來了，你在百花樓也能放心些。」
這倒也是。
到底還是來了客人，要是他們倆都不在的話，那倒是有失待客之道，司空摘星和花滿樓已經合計好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走到花滿樓旁邊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那你晚上小心，不過你這樣去的話，估計要等到事情處理得等一個時辰，官府那邊總要妥當的解決，免得還有後顧之憂。」
花滿樓伸手握住白飛飛的手，點了點頭，「放心。」
聞言白飛飛禁不住笑了下，「你去我有什麼不擔心的？倒是你該擔心一下陸小鳳吧？他那張嘴，我可不敢保證那位林姑娘和李探花和我們一樣習慣了。」
「你們倆還真是一點沒變。」
「他什麼時候不和我抬杠我的態度自然好了，不過現在我有個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說，那位林姑娘可是心頭有心結，從興雲莊逃出來到現在，她心底如何想的，怕是——」
不顧世俗禮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林詩音那樣的女子，活到如今，倒是真的活得辛苦。
聽出白飛飛話中的意思，這件事情是心結，只有他們自己能化解，不過從上回在客棧來看，李尋歡倒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孑然一身、大起大落毫不在乎，杜康解憂，也是為了撫平心裡的不甘。
「說不定，比我想的情況好。」
「那倒也是，行了，他們都去歇著，你也趕緊睡一會兒，夜裡的事可不能走神。」白飛飛拉著花滿樓走到床邊，「我下樓去看看。」
花滿樓失笑，也不堅持，他的確是需要養精蓄銳，晚上的事不能有差錯，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晚上會去牢中查探情況的人，武功不低。
只是想不到竟讓藏得這麼好，現在才發現。
把手裡的衣服掛在一邊，白飛飛將衣服理好，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躺下的花滿樓，唇角不自覺上揚。
放輕動作走到門邊，忍不住看向花滿樓，這才把門帶上下樓。
繞到花園裡，瞥見那邊花蕊正在和花平蹲在一起扒拉著拿出來曬的辣椒，忍不住笑著搖頭——難怪花滿樓待這兩人很好，有這麼兩個天真的人跟著，倒是真能忘掉不少煩惱。
「白姑娘。」
白飛飛聞聲扭過頭，瞥見林詩音站在那兒，笑著走過去，「林姑娘有話和我說嗎？那不如我們到房裡，你身上還有傷，不宜久站。」
林詩音點點頭，先進了房間，白飛飛跟在後面把門關上。
正在曬辣椒的花蕊和花平蹲在一起，見白飛飛和這個新來的客人在一起，有些奇怪，「喂，你說少夫人和這個林姑娘進去是要說什麼事情嗎？剛才我房間裡送東西，那林姑娘和李公子就這麼坐著也不說話，不知道是怎麼了。」
花平搖頭，「你都不知道我哪裡知道，不過看那位林姑娘的樣子，倒也還好，不像是什麼厲害的人，而且少夫人那麼厲害，別瞎擔心了。」
恨不得把辣椒塞到花平嘴裡，花蕊瞪一眼他，「我哪裡是擔心這個事情，少夫人的本事我還不知道嗎？我擔心的明明是別的事情，我只是在擔心少夫人勸不住，總覺得那個林姑娘看著心事重重的。」
「那你擔心也沒用，要是連少夫人都勸不住的話，誰還能勸住？」
「好像也是。」
白飛飛有些詫異林詩音會先找上自己，她以為至少等一段時間，不過看來，林詩音心裡的確很難受，世俗禮教的枷鎖和內心的真切想法，這一切好像是脫不了干係了。
翻杯倒了一杯茶，白飛飛抬眼看著在自己對面坐下的人。
「你有心事。」
「他的傷真的很快能恢復嗎？」林詩音看著白飛飛，眼神幽幽，讓白飛飛不由輕歎——原本以為她已經是個命苦的人了，從小活在仇恨中又求而不得，誰知道還有比她還淒慘的人。
不免悵然，若是她沒有遇上花滿樓，或許，又是另外一番際遇了。
「大夫看過，外傷不打緊，頂多五天就能恢復，內傷的話，七童和陸小鳳內力深厚，可以助他恢復。」白飛飛輕聲道：「你想離開？」
一句話讓林詩音抬起頭來，眼中閃過驚訝，「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今出來了，卻害他這般，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早知還不如……」
「但你已經出來了還回去做什麼？不管你是要離開還是回去，對於他而言無疑是打擊，已經踏出這一步，後悔無益，倒不妨再想想該怎麼解決麻煩？」白飛飛聲音放柔了不少，「他不會希望看到你離開的。」
如果這個時候離開，無疑是給那個人最大的一個打擊，李尋歡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如果這時候林詩音離開，不敢想李尋歡會遭受到什麼樣的打擊。
放下杯子，「林姑娘，你心裡喜歡他，為什麼不堅持呢？十年的時間不是任何人都等得起，他至今心中還有你，你該慶倖才是。」
再說龍嘯雲是什麼人，又是耍的什麼手段才逼得李尋歡退步，明知青梅竹馬卻拆散這些事，可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那龍嘯雲本來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吧。
「你不會認為我……罷了，我這些年來都一直在興雲莊裡，少有離開，對江湖當真不瞭解了，我只是不願他因為我背負著那些事。」林詩音搖搖頭，「多謝白姑娘勸解。」
「你的心結自己不放過自己是不會解開的，何必在中原武林待著，我們在大漠遇見過李公子，那兒他應該很熟悉吧。」白飛飛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林姑娘也可以走去別的地方走走，世上多一對神仙眷侶少了兩個江湖傳說也並無什麼……不是嗎？」
讓林詩音和李尋歡成為過去，去到大漠裡做一對神仙眷侶，不管是去什麼地方，至少，身邊還有個人。
外面天色暗下來，白飛飛盯著林詩音，「我先告辭，花蕊待會兒會給你送藥來，一切等你們傷好再說。」
這個時辰，花滿樓應該要去大牢了。
走到外面時，見花蕊和花平還在院子裡，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眼神閃爍，忍不住想笑，「你們倆是習慣的盯梢嗎？盯著我做什麼？」
「少夫人，那個，我們是來問，什麼時候送藥的。」
信了花蕊的話才有鬼，不過的確該送東西，但不是送藥，「先送吃的，哪有先送藥的。」
花蕊松了口氣，「好好好，我這就去。」
也不知那人今晚會有什麼行動。
☆、少夫人和七少爺73
夜深人靜, 牢房裡偶爾傳出犯人痛苦的呻〡吟，還有老鼠逃竄的窸窸窣窣聲響, 昏黃的火光映照下, 顯得有些滲人。
司空摘星坐在那裡, 閉著眼, 豎耳聽著周圍的動靜——嘖，怎麼還不來，要是再不來他都要讓這些老鼠給煩死了，又吵又煩，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時的帶骰子來玩還有意思點。
心裡的抱怨還沒停下，就聽到一聲奇怪的動靜。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居然這個時候來了。
殺氣。
司空摘星在刀尖逼近的瞬間，一個躍身直接捏住來人的肩膀，手上施力, 誰知道居然被對方化去了力氣避開, 不由一驚。
居然是個好手, 還以為是個小角色，看來還真有點費勁。
不過要是小角色的話也不能把百花樓逼到這個地步，看來還真是有點本事的, 否則怎麼可能會——
「兄台想走？不如留下來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花滿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看著面前的人笑了笑, 「怎麼樣？不留下來嗎？」
花滿樓忽然出現在牢門背後，手中拿著扇子，一派自然的樣子讓司空摘星忍不住笑起來——果然還是有上鉤的, 還以為真的不上鉤，嘖嘖。
朝花滿樓抬了抬下巴，「花滿樓，你猜這個人是誰？」
「衙門的捕快已經全部都在外面等著捉拿真凶，不過很奇怪，我去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平時第一個出現的杜捕頭，說不定杜捕頭正在外面巡邏也不一定。」花滿樓笑起來，「閣下，還不露出真面目嗎？」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黑衣人把臉上的面巾拿下，看著花滿樓，「想不到連這個你都能猜到，我是什麼時候露出破綻的？」
「你從一開始就太心急了，太心急著把百花樓給判罪。」花滿樓搖頭，「事實上，如果你不表現得這麼著急，或許我還不可能這麼快捉到你的把柄。」
可惜，露出的破綻讓人難以忽視。
「看來還是瞞不過你。」
花滿樓耳朵一動，手中扇子一擋，直接破了杜章的招。杜章知道不會是花滿樓的對手，只是想要趁機離開罷了，得了一個突破的機會，立即從旁邊突破，往大牢外逃。
想從花滿樓和司空摘星手裡逃走，未免也太小看這兩人了。
幾乎是瞬間，花滿樓和司空摘星也追了出去，外面的捕快根本還來不及攔住就已經不見三個人的身影。
「剛才那人是捕頭嗎？」
「好像是，等等，難道那個人——我們衙門裡居然有奸細！」
花滿樓和司空摘星一路追到了郊外的樹林裡，司空摘星一個翻身直接攔住了杜章的去路。
當今武林上，輕功能比得過司空摘星的人，可不到三個。
「我說你這個人跑了這麼久不累嗎？我可是早就累了，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替我們節省一點力氣。」
杜章盯眼前的司空摘星，冷哼一聲笑了笑，「你們兩個一塊追我一個，今天敗在你們手裡，也不算虧了。」
「你和胡家有仇是不是？」
「誰讓你多管閒事，本來胡家可以滿門全死，現在跑了一個小丫頭，花滿樓，你多管閒事就該知道有這個結果！」
「果然是你。」
花滿樓這些來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人能這麼清楚花家的動向，而且還能做到這個地步，對衙門這麼瞭解，思前想後終於想到了一個人，留意到了杜章的奇怪行徑。
不管是之前的胡家事情還是現在花平的事，杜章總是很積極，不是急於破案，是想要找一個替死鬼掩蓋真凶的感覺。
「你和胡家有什麼恩怨？上回在花家遇上的人不是你。」
「什麼恩怨？你到地府去問好了！」
花滿樓搖了搖頭，到了這個時候，杜章居然還執迷不悟，不過江湖恩怨，既然當年胡家做了孽，杜章報仇是應該，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現在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還禍害了一條性命。
這樣的恩怨中，不管如何互相報復，在花滿樓眼裡都不至於有錯，可禍及無辜是最不應該的。
司空摘星站在那兒，發覺花滿樓這個人大概從明事理後就一直保持著這份善良，從未有過任何的惡念。
這世道太難能可貴。
「你這種人最喜歡的就是行俠仗義，但如今的世道還將什麼仁義道德，這一套，早就不管用了！」
杜章看著花滿樓，「你這種出生的公子哥怎麼會明白家破人亡的感覺！」
家破人亡，這四個字，不是誰都能說出來的。
花滿樓神色變了變，搖頭道：「胡家如今已經什麼都不剩，只有胡若蘭一個女兒在世上，胡家不欠你什麼。」
現在胡家根本不欠杜章什麼了，杜章卻把事情牽扯到無辜的人身上，茶樓上摔下來的那個人，根本是無辜。
杜章冷哼一聲，直接抽出一把劍刺向花滿樓。
劍尖刺向花滿樓，花滿樓手中的扇子直接用扇骨將劍尖絞住，順勢一拉，想要擒住杜章，手中察覺到一股力道，往後退了一步。
杜章的功力原來一直有所隱瞞。
司空摘星見杜章不對勁，眼神一暗，隨手拿了一塊石頭把杜章的劍打偏——二打一的確是有一點不厚道，但要杜章這種人可不能放走。
百花樓裡，白飛飛坐在桌旁，不時看向外面，手裡端著的那杯茶已經涼了，卻絲毫沒有發覺。
怎麼還不回來，都過了子時了。
放下杯子走到回廊上，往下面的街道看了一眼，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眉，難道是出了什麼亂子嗎？可能出什麼亂子，都這個時候了，難道是計畫被識破，失敗了？
不行，再等一會兒要是還不回來她得去看看。
「你在這裡擔心，倒不如我去看看。」
「陸小鳳？」
詫異的看向不知道什麼來的陸小鳳，白飛飛眼神亮起來，「但是你去的話，百花樓這裡，不如我去好了。」
聞言陸小鳳摸了摸鬍子，「興雲莊的人來得沒有這麼快，而且玲玲也在，我去一趟很快回來，可別小瞧了李尋歡，他那個人怕是一個人打了一百個才受了傷，休息了一天應該還能打。」
話音落下人已經不見，白飛飛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身上有傷也算不得什麼，她身上有傷時不也一樣的和那些想要她的命的人交手，江湖裡混的人，哪裡講究這麼多。
搖搖頭轉身回到房裡，一想到陸小鳳這個時候休息夠了，那薛玲玲是不是也醒了？剛想到這個問題，門就被人敲響了。
忍不住想笑，陸小鳳和薛玲玲倒也真是合適。
走上前打開門看著眼前的薛玲玲，側身讓她進房，「他剛走，原本我想自己去的，不過他好像比我急。」
「他和花公子是很好的朋友。」
「偶爾我也會懷疑，如果我和陸小鳳同時出事，七童到底會先去救誰，現在看來，估計會想要陸小鳳活著，然後再來和我同生死。」替薛玲玲倒了一杯水，「醒了多久？」
薛玲玲有些詫異如今白飛飛的轉變，心中不由一笑，「你……現在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看來花公子待你很好，從樓蘭時就能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有他這樣的人在你身邊，你應該——」
「我很知足。」
能遇上花滿樓是白飛飛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如果不是花滿樓的話，也許到了現在她都還不知道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依舊還是幽靈宮的宮主嗎？活在一個冷冰冰的地方，每日被那些事情糾纏著不能從深淵裡走出來。
捧著杯子，薛玲玲笑著點頭，「應該知足，就像是我沒有想到他會去大漠裡，更沒有想到能和他到中原來，上回一別，我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幸好，還有機會。」
不止是機會，而是陸小鳳從今往後身邊只會有她這一個人。
「看來陸小鳳那傢伙也不像是表面的看上去那個樣子漫不經心，你的好還是惦記在心裡的，難得有一個他這樣上心的人，換作其餘人的話我或許還會奇怪，不過人是你的話，不奇怪。」
在這世上最奇怪的大約就是這樣的一件事情，有個人能為了自己犧牲，恰好這個人是放在心上的人。
「宮主，你和從前真的不一樣了。」
這回是真的確定眼前的白飛飛和從前不一樣了，不由失笑，「花公子對你從前的事情都知道了嗎？」
「你這稱呼倒是有許久沒有聽到。」
對於薛玲玲他們來說是很久，對她而言不過是兩年的時間，可也夠久了，抿了一口茶，「難道你不會把你的事情都告訴陸小鳳嗎？你不說，他未必不知道，你說了，他肯定會知道。」
但這個意義不同了。
薛玲玲一怔，盯著白飛飛，「原來是這樣。」
正說著話便聽得外面傳來走動的聲音，白飛飛唇角不自覺上揚，「看來我們得下去看看這剛回來的幾個人了。」
「噯？」
起身朝外走，「今晚怕是百花樓裡剛釀好的百花釀得拿出來助興。」
向樓下看去，白飛飛臉上笑意更深，走到花滿樓身邊，靠近時感覺到一股涼意，這才意識到已過中秋，夜裡已經有些涼意。
「你上樓換件衣服再下來嗎？」
花滿樓點點頭，稍微退開一些免得身上的寒氣沾到白飛飛身上，自打上回白飛飛受了重傷險些丟了性命後，身子倒是比從前要差了一些，花滿樓格外留意，免得她生病。
察覺花滿樓動作，白飛飛不由失笑，轉而看向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今年的百花釀可是第一壇給了你們。」
「嘖嘖，今晚的月色不錯。」
是個賞月喝酒的好時候。
☆、少夫人和七少爺74
痛飲三百杯的結果就是一直到第二日中午也不見百花樓裡有人醒來, 花蕊看著桌上的飯菜，長歎一聲, 喊來花平一塊把東西抬回廚房。
早知道中午就不做飯了, 隨便煮碗面還快一些, 又省事。
「噫, 白姐姐和七哥還沒醒嗎？」娉婷從外面走進來，看著花蕊和花平兩人是相顧無言，禁不住笑道：「怎麼了？」
花蕊抬頭看一眼娉婷又趴在那兒不動，「昨晚上喝多了，這會兒估計都還醒不過來，你餓了嗎？廚房裡的東西還熱著。」
今天放學早，娉婷才這個時辰回來。
聞言娉婷臉上笑意更甚，「知道了，原來是無聊, 不過待會兒他們要是醒了豈不是很熱鬧, 來了好些人, 而且都是些好厲害的人！」
「你知道他們厲害？」
「能和白姐姐、七哥做朋友的人難道不厲害嗎？」娉婷斂去笑意看著兩人，「好了，你們倆要不要這會兒去午睡？反正大家都在睡, 我待會兒吃過午飯回房做功課，今天先生留了不少功課, 後天一早去就要交給他。」
聽得娉婷的話，花蕊覺得這是一個解決無聊很好的辦法。
反正難得清閒，而且花平劫後重生, 大家正輕鬆，是該好好地休息一下。站起身拍了拍經過身邊的娉婷肩膀，「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聰明，那你吃完東西記得做功課，少夫人可要檢查的。」
「恩！我知道！」
望著娉婷往廚房去的背影，花蕊看向花平，眼珠一轉一臉神秘道：「你覺不覺得，娉婷和少夫人很像？不止是神態像，連模樣似乎也有幾分相似。」
「你想什麼呢？」
「我又不是想什麼，只是覺得娉婷這孩子說不定以後和少夫人一樣呢？有少爺和少夫人栽培，等她打了，上門提親的人肯定是一串一串的。」花蕊兩手捧臉，「哎，可真好。」
盯著花蕊的側臉，花平欲言又止，見花蕊要扭頭立刻別開視線，慌張站起來，「我去後院裡除除雜草，這幾天沒人打理肯定亂草叢生，你要睡午覺的話，快去吧。」
「怎麼感覺你在趕我走一樣。」花蕊嘀咕了一句朝著後院走，瞥一眼花平——奇怪了，這人怎麼從大牢裡出來就怪怪的。
算了算了，反正有的是機會問。
白飛飛睜開眼，只覺有些頭疼，起身時往身側看，見花滿樓還睡得沉，不由失笑。從來不知道花滿樓還有這一面，竟然能喝醉，而且一向自律的人竟然也能睡到日曬三竿的時候。
真是胡來。
不過她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明明不勝酒力，陪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心裡難得的暢快，竟也醉得不省人事。
輕輕掀開被子起身，腳才剛碰到地面就被人拉了回去，神色一變，趴在花滿樓胸前低聲笑起來，「怎麼了？七少爺自己賴床還要拉著我一塊嗎？我可沒有那麼厚臉皮，午時了還不起床。」
花滿樓閉著眼，一手拉過被子另一手把人摟在懷裡，「夫人也才醒，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好個能說會道的七少爺。」
側過臉貼著花滿樓，白飛飛倒也犯了懶病，「真不起來嗎？不過聽外面那麼安靜，我看都還沒醒，依著陸小鳳的性格，要是這會兒醒了，肯定第一個來找你了。」
花滿樓忍不住笑起來，「陸小鳳和薛姑娘的事，也算得一樁美滿的姻緣了。」
白飛飛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話。
不過陸小鳳這樣的人願意為了薛玲玲踏出這一步，已經是難得，薛玲玲自己都不要求太多，她這個外人又何必去多想。
反倒是李尋歡和林詩音的事情讓她有些擔心，兩個都是癡情種，可偏偏都是一個性子，到了這時候居然還能想著龍嘯雲，那龍嘯雲是什麼人，能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就該料到今日的下場。
當初用的什麼手段迫害李尋歡，又如何得到林詩音的，說出來怕也不光彩。
「放心，興雲莊的人還奈何不了花家。」
「若非你在我眼前，我都要以為你是我肚裡的蛔蟲了，怎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白飛飛笑著抬頭，雙眼盛滿笑意就這麼看著花滿樓，「真不能賴床了，我可聽到下面有動靜了。」
「恩？」
「我猜，他們醒了。」
白飛飛掀開被子，一下閃身到屏風後面，飛快把衣服穿上又把衣服丟到床上的花滿樓手裡，兩人才剛穿戴整齊門就被人敲響了。
這個陸小鳳，可真會算時間。
走上前打開門，看著陸小鳳，「怎麼，千杯不醉的陸小鳳也有宿醉不醒的時候？」
「我說飛飛，你可不能再這麼針對我了，我可是在外面等了好半天才來敲門。」陸小鳳側身一閃，躲過白飛飛的阻攔走到屋裡，見花滿樓從裡面出來，挑了挑眉，「花滿樓，麻煩來了。」
什麼？麻煩來了？
白飛飛聞言一怔，下意識看向那邊的花滿樓，三人走到回廊上，往街上掃了一圈，果然瞥見有幾個人在盯梢。
嘖，才把杜章這個麻煩解決掉又來了新麻煩，看來，這事兒還真不好辦。
「興雲莊的人？」
「恩。」
興雲莊的人來得也沒有很慢，來得還挺快的，直接到百花樓外面守著，是想找機會下手吧。
既然花家能知道興雲莊的事情，沒道理龍嘯雲沒聽說過花家的事。
「怎麼安排？」
「敵不動我不動，暫時按兵不動等等看對方究竟想做什麼。」花滿樓回到房裡，正想坐下，忽地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
三個人不敢耽誤直接往樓下走，再不去恐怕一會兒就要出事了。
等他們趕到時，薛玲玲正摟著林詩音，抬頭看向他們，眼淚掉下來，「林姑娘、林姑娘……」
不用薛玲玲解釋，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們過去隔壁看看。」
「恩。」白飛飛走上前，幫著薛玲玲一塊把林詩音扶起來，眼神少有的冷漠，才把人放到床上就已經松了手，退開站在一邊。
當初能咬著牙忍受和心愛的人分開這麼多年，眼下不過是些還未傳出的流言蜚語就已經承受不住，壓倒了心裡的支撐，未免太軟弱了。
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這樣。
「你——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但我要你明白一點，你現在不管是做什麼都應該想想你們為了現在的結果付出了多少，你一死了之，他呢？他背負著什麼活下去，或者你想，你們倆去黃泉路上作伴？」
黃泉路上作伴，多輕鬆的一句話，實際上，多少人都做不到。
真是糊塗至極。
靠在床頭，林詩音脖子上的紅痕還在，搖了搖頭，半晌才笑道：「原來、原來是這樣，早知這樣，我就該——」
「該振作起來。」薛玲玲搖搖頭，「林姑娘，你們從前的事我們都不清楚，可你和李公子是最清楚的，連你都否定了你們倆的過去，那對李公子來說是什麼樣的打擊？」
原本最該站在一個戰線上的人卻提前想要退出，只有他一個人苦苦支撐，這樣的事換做是誰都難以接受。
太傷人了。
「……抱歉。」
白飛飛盯著她，神色松了些，「你這句抱歉不該是和我們說，是該和他說，他現在可還有傷在身，你這樣做，他的傷勢不知又要拖延多久。」
提到李尋歡身上的傷，林詩音眼裡閃過一抹急色，看著兩人，猶豫道：「幾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機會，一定不會推辭。」
說完起身提著裙擺往外走，不一會兒就聽得花滿樓和陸小鳳說話的聲音從院裡傳來，看來，是想明白了。
江湖人本就不拘小節，更何況在不在意從前的事，只有他們倆才有資格說，旁人哪裡來的立場說三道四的。
「還是你們倆有本事，把人勸住了，這種事，只要心結解開了，就好辦了。」
「他的傷勢怎麼樣？」
「氣血攻心，大概又得再等幾日才能好。」花滿樓搖了搖頭，「不過興雲莊的人既然來了，龍嘯雲也不是沒有可能現身，現在不光是牽扯到感情上的事，還有江湖門派弟子失蹤的案子。」
白飛飛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猶豫了下開口，「你們是打算從這上面入手，順藤摸瓜，把龍嘯雲擄走這些弟子的證據翻出來？」
「恩。」
龍嘯雲有膽做這樣的事，那肯定是安排周全，要不是這回遇上林詩音，偶然得知，恐怕要查到興雲莊身上也要費不少力氣。
見三人神色，薛玲玲不解道：「既然林姑娘是從興雲莊出來的，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麼，不妨問問她。」
「龍嘯雲怕是不會讓她知道這些事情。」
對於龍嘯雲來說，林詩音更像是被他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只需要供他欣賞，得不得到她的心對他來說一點不重要。
只要人是他的。
「放心，只要做過，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
現在已經知道是興雲莊背後操控，沒理由找不到一點線索，除非龍嘯雲能大變活人，讓那麼多人憑空消失。
☆、少夫人和七少爺75
花滿樓和陸小鳳去查興雲莊的事情, 留白飛飛和薛玲玲守著百花樓，兩人武功皆是上乘, 雖然抵不過江湖頂尖的高手, 但怕也沒幾個人能敵得過他們, 不止他們, 可還有李尋歡在。
身負重傷也不影響李尋歡的武功，真有人來的話，李尋歡站在那兒，怕是也能唬住人。
兩人才走，白飛飛便讓花蕊帶著娉婷去布莊裡做兩身衣服，自己到樓下去看林詩音和李尋歡。
臨走時把這兩人可是囑託給她了，得在那兩人回來前保證這兩人的安全。
不過說來那兩人倒也放心她們倆在這兒守著，她們倒不是怕，只是要守住百花路, 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可不容易。
「白姑娘, 這幾日有勞你一直照顧了。」
林詩音打開門見著是白飛飛，抿唇一笑，隨即搖了搖頭, 「這幾日是我任性、鑽牛角尖了，得罪之處, 還望你們多擔待才是。」
「看來林姑娘想明白了，不枉你們二人走這一趟，若是歷經生死你還沒能想明白, 我看那位李公子怕是心中鬱鬱難以釋懷，得虧了現在想明白了。」白飛飛將手裡的東西遞給林詩音，往屋內看了一眼，「你身上的傷才好，怎麼就開始收拾東西？」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也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如收拾一下。」
林詩音從前在興雲莊，少有會自己動手去做這些，而現在，這樣自己動手倒是比從前要踏實。
那一段，根本不該是她應該得到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白姑娘，花公子和陸公子去興雲莊了嗎？」
「恩，才走不久，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在百花樓肯定能無恙，而且興雲莊也得看看背後花家的面子，總不至於要和我們過不去。」白飛飛知道林詩音的擔心，直言道：「李公子呢？」
「他才剛喝完藥，這會兒正在打坐調息，可能過個幾日就好了。」
那就太好了，李尋歡功夫要是恢復，那興雲莊的人來滋事，來多少能打多少，不管是有意無意全都給打回去。
唇角不自覺上揚，白飛飛走到邊上，「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去後廚那邊看看，讓他們晚上做點補氣血的，也給你們倆補補，否則你們這失血過多，怕是不易，而且——」
兩人那天來的時候，著實有些嚇人。
林詩音點點頭，白飛飛便轉身，誰知一轉身卻見到了雲城回來了，正在院子裡站著看她，不由得奇怪的皺起眉。
人可是失蹤了好幾日，怎麼會這個時候來？
「雲少莊主，來得巧呀。」
雲城聽出調侃的意思，愣了愣，撓撓頭，「白……白姑娘，抱歉，這兩日我出去追查那個神秘人的行蹤，所以才沒出現。」
這樣的解釋聽起來怎麼像是把自己當成百花樓的人了？可好像也是這麼回事，花滿樓對雲家的事情有愧，自然讓雲城自由出入百花樓，可真是把他當自己人看了，連陸小鳳也是如此。
「既然回來，看你這模樣也是什麼都沒吃，而且還一身風塵的，先去洗洗，然後自己去廚房裡面拿點吃的，然後睡一覺，等七童回來了再說。」白飛飛笑著點頭，「反正也並無什麼要緊的。」
當下還是先解決了興雲莊的事情，不然等著興雲莊的事情鬧大後，怕是整個江湖都不得安寧。
一旦名門正派弟子是在興雲莊的事情被揭露，到了那個時候，怕是江湖掀起的風波比他們想的還要大。
「我、花大哥和陸大哥見過我了。」
「你們路上遇著的？」
「恩，來時遇上了，我已經把事情和他們說了，不過他們和你說的一樣。」雲城看著白飛飛，「花大哥說，讓我幫襯著守住百花樓。」
想不到花滿樓也還會這一招，直接把雲城收買了，可真是件讓人意外的事。
點頭失笑，「他既然這樣說，那你就按照他的話做就是，百花樓的情況如今什麼樣，我看你比我要明白，腹背受敵也不為過，你——」
真的是腹背受敵。
興雲莊和暗中挑撥的人，指不定都等著對方先出手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可惜兩個人的如意算盤都打錯了，倒是給了百花樓一個喘息的機會。
現在慢慢來安排這件事情，給花滿樓和陸小鳳騰出手來先去興雲莊那邊調查事情，不弄清楚始末，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會耽誤到什麼時候去，而且總是一個隱藏著的禍患。
「宮、飛飛，花蕊和娉婷回來了。」
薛玲玲走到院子裡，看著白飛飛和雲城在說話，等雲城走了之後才走上前，「不過娉婷回房裡做功課，先生那邊似乎佈置了不少的功課，每天都要練字和抄寫課文，想不到，現在的孩子在學堂裡要做這麼多的事情，換做是我，恐怕早就撐不住想要翹課了。」
聞言白飛飛忍不住笑，「娉婷這孩子，聰明歸聰明，可就怕太聰明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起來。
算起來，這會兒的薛玲玲比白飛飛還要年長幾歲，如今白飛飛不過才十八的年紀，而薛玲玲早已到了二十。
從前在幽靈宮的時候，兩人年齡相仿，倒也常有一起的時候，可惜大多數時候，白飛飛要比薛玲玲苦得多。
「讓花蕊去忙，剛好我們倆能說會兒話。」
薛玲玲點頭，「興雲莊外面的人還盯著，不過陸小鳳和花公子離開的事不一定被發現，可幾日不見他們蹤影總要暴露的。」
「怕的就是他們不知道，要是興雲莊的人不知道，怎麼能查到他們手忙腳亂之下的暴露的證據。」白飛飛提起裙擺往外走，從花園穿過走到樓下，「對了，陸小鳳去大漠，找了多久找到你的？」
細算起來，陸小鳳離開不止半年的時間，也不知道多久時間才遇上薛玲玲，而且搞定薛月也需要時間。
薛月可不好糊弄。
「有三個月吧，遇上他的時候，他風塵僕僕，臉上都是黃沙。」薛玲玲回想起那時候的陸小鳳，臉上的笑比任何時候都迷人，「我娘那兒，倒也沒有什麼，只是擔心哪天陸小鳳又跟一陣風似的離開。」
白飛飛一怔，薛月竟然比從前通情達理多了。
倒也是好事，這個樣子的話，倒是能讓薛玲玲從以前的幽靈宮陰影中走出來，能夠過上正常的生活。
過往的事，早已過去了。
☆、少夫人和七少爺76
夜深人靜, 百花樓裡除去花園裡那些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的小動物輕微聲響，靜得連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尋常一向睡得沉的白飛飛今夜怎麼都睡不著, 心裡堵得慌, 心神不寧, 翻來覆去的好半晌, 睡意全無，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的有了一點睡意，快要入睡的時候心裡一驚，剛來的睡意便又沒了。
如此反復，白飛飛披著衣裳走下床，剛想倒一杯水給自己喝，便聽得樓下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有人！
幾乎是在一瞬間，白飛飛立即清醒過來，伸手將旁邊掛著的劍拿在手裡, 小心的走到門口處——這個時候到百花樓來, 不是沖著百花樓就是沖著李尋歡二人, 得虧夜裡睡得不踏實，否則一把火放出來了，那時才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白飛飛思縛了一番, 斟酌過後，穿上衣服悄悄從窗戶潛出, 幾個飛身便悄然潛入薛玲玲的房間裡。
「誰——」
「噓。」白飛飛捂著薛玲玲的嘴，「有人偷襲百花樓，你快準備, 我擔心可能放火。」
什麼！放火！
百花樓裡那些花草豈不是全都要遭殃了，還有三個不會武的，兩個受傷的，真要正面衝突的話，恐怕——
點點頭，打了一個手勢，薛玲玲起身穿衣，看著白飛飛離開的身影，心裡有些沒底。
不過，既然有人來百花樓滋事，就不能不管了。
倚在樹上陰影處，白飛飛看著正在院子裡四處竄的黑衣人，眼神冷冽，仿佛眼前這人不是人，而是一樣東西。
敢在這個時候來，可見知道了花滿樓和陸小鳳離開的消息，來得可真快。
短短兩天就已經摸清楚百花樓的情況，興雲莊的人倒也不都是草包，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
看著來人拿出火摺子，白飛飛從旁邊隨手摘了一片葉子打過去，黑衣人意識到不對，立刻想走，剛轉身就讓薛玲玲攔住了去路。
「既然來了，這會兒想走不得問問主人家的意思嗎？」
「哼！」
薛玲玲看著四周出現的黑衣人，眼神一暗，心知這回怕是真的要以多對少，也不知道又幾分勝算。
「來了不少人，你們背後的人下了不少力氣，就為了對付這小小的百花樓？」白飛飛對於這場面到也不陌生，可不止見識過一回了，只是想不到，那位龍莊主居然還會做出這樣背地裡暗算的事。
而且林詩音也在這裡，難道不怕一把火燒了他們這些『幫兇』，林詩音也被一把火燒了嗎？
這可不是簡單的事。
「放火！」
事蹟敗露居然還想著要火燒百花樓，膽子可真不小！白飛飛從樹上飛身而下，直接挑起一塊碎石將院子裡的水缸砸破，水花四濺，黑衣人手中的火摺子一下滅了，讓水澆透。
黑衣人見狀，忍不住皺起眉頭，打了一個手勢打算撤走，畢竟據他們觀察，白飛飛也不是輕易能對付的人。
而且現在情況不明，不知是事情敗露早有安排還是湊巧，這個情況下貿然行動恐怕會有損失。
「今天暫且放過你們。」
「想走？」
要是能抓一個活口來問問，說不定能知道接下來興雲莊的計畫，這樣的話倒是有助於解決這件事情。
給薛玲玲一個眼色，兩個人只需要抓住一個活口就可以了。
「當心他們暗算。」
怕的是遭暗算，如果還有埋伏的話，會比較危險。不過看著這群人的樣子，顯然只是打算偷襲罷了，要做埋伏，這麼短的時間內應該是來不及。
心中一邊盤算一邊應付眼前的黑衣人，手中劍刺中從後面偷襲的人左肩，白飛飛轉身直接點了對方的穴道，免得來個服毒自盡，那抓到人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薛玲玲看著白飛飛敏捷的動作，心中一松。
儘管幽靈宮已經是過去的事，可白飛飛依舊是白飛飛，不管是過去多久都還是白飛飛。能率領幽靈宮的人，怎麼可能連百花樓也守不住。
收劍走到白飛飛身旁，瞥一眼被點住的人，「審問審問？」
「先關起來，不著急，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會說的，要等到他願意開口求我們的時候再問不遲。」白飛飛是個耐心十足的人，尤其是在對付這樣嘴硬的傢伙面前，耐心十足。
薛玲玲瞬間愣了下，點點頭，「恩，那先把他關進柴房裡，李公子和林姑娘那邊怎麼樣了？」
「那位李公子，鼎鼎大名的小李飛刀怕是這會兒看戲看過癮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和陸小鳳一樣，喜歡看熱鬧。」看向那邊不知何時打開的門，白飛飛撇下嘴角。
站在門口的李尋歡披著衣服，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讓一個模樣美麗的女人揭穿了他的心思，大名鼎鼎的小李飛刀也有這一天，可真——
「白姑娘，你們沒事吧？」
林詩音出聲解圍，「看來他是不肯放過我們了。」
龍嘯雲是不可能放過他們的，不管是什麼時候，而且現在的情況看來，不單單是不放過，而是想要滅口。
起因也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和名門弟子失蹤的事情有關。
在興雲莊裡，林詩音是女主人，儘管龍嘯雲有意隱瞞，但到底是瞞不過去的，多少會露出些蛛絲馬跡，到時候一旦有了證據，揭發龍嘯雲的行徑，有林詩音作證，龍嘯雲怎麼可能洗脫干係。
「放心，不會有事的，這件事情遲早會解決，至於什麼時候解決，就得看這個傢伙什麼時候招了。」白飛飛看向那邊的雲城，「人交給你了。」
剛才如果不是有雲城幫忙的話，可能還沒這麼快解決，不過……
想不到雲城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武功修為，如果再過一兩年，怕是不可小覷，到時候花滿樓是不是對手也不一定。
幸好是場誤會，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恩，你們都沒受傷吧？」
「沒有，時辰不早，都先休息，明早醒來再來解決這事。」白飛飛朝薛玲玲點了下頭，又看了一眼林詩音，見林詩音盯著她點了下頭，面上原本冷漠的神色緩和了不少。
回到房裡，白飛飛把劍掛在牆上，看了一眼床鋪，心裡竟然有一絲的不適應，儘管她不願意承認，可事到如今，成親到現在，她已經習慣了有花滿樓在身邊的日子，還真不習慣花滿樓不在的時候。
輕歎一聲，這可真不像是白飛飛了。
「有什麼發現嗎？」陸小鳳從屋頂上竄到房間裡，看了一眼坐在那兒似乎在想事的花滿樓，「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是在想案子的事，是在想飛飛。」
花滿樓失笑道：「薛姑娘給你的東西，你不也帶著。」
「這能一樣嗎？」
陸小鳳摸了摸唇上的鬍子，不自禁的想到了當初薛玲玲在大漠裡見著他時的模樣，和從樓蘭離開時一樣，一身紅衣，可神色卻一點不同。
「興雲莊可真沒什麼意思。」
聞言花滿樓搖搖頭，收了心思，笑道：「現在掌握的線索還不足以揭發龍嘯雲，只能再等等，不過，這兩晚子時都有一小批人從興雲莊後面離開，可能和這件事情有關，不過什麼線索和足跡都沒留下。」
他們倆已經算得追蹤高手，竟然也會在這裡失手，查不到半點線索，要麼是興雲莊有暗道要麼就是有什麼特殊的法子避開追蹤。
對他們有所提防，提前做了準備也不是不可能。
靜觀其變，說不定能順藤摸瓜，發現一些之前都沒發現的線索。
屋頂上有人！
陸小鳳一彈指，蠟燭瞬間滅了，房裡陷入黑暗中，屋頂上果然響起一陣輕微幾乎不可查的聲響。
還算有點本事，不過這麼早被他們看穿了，也不知道興雲莊的人心裡怎麼想？陸小鳳和花滿樓，可不是浪得虛名。
「該來的總會來。」
「怕的就是他不來。」
來還是不來，他們都有辦法應付，既然來了，那當然是要接客。怎麼能讓興雲莊的人無功而返，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陸小鳳起身往窗戶旁走，「花滿樓，人走了，好險，差一點就上當了，你——你說，興雲莊的人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們來的？」
「這一片都是興雲莊的地盤，我們剛來恐怕就已經暴露行蹤了。」
「聽起來，這興雲莊還有點本事，那我們要去查，怕是不容易，今晚不行，明天晚上得夜探興雲莊才行。」陸小鳳一邊說一邊往窗戶外看，聽到外面一個聲音很快消失，點了燈，「夜探興雲莊，晚上去怎麼能查到線索，當然得白天去。」
「看來你有辦法了。」
「你不是也有了？」
陸小鳳回到桌旁，把剛才還剩下一半的水喝了，「我回房了，這都過了子時，再不去睡一覺，怕是明天得露餡。」
「恩。」
花滿樓起身相送，待陸小鳳離開後關上門，耳朵微微動了一下，才剛點亮的燈又滅了。
也不知真相揭發的時候，江湖上會掀起什麼樣的波瀾。
☆、少夫人和七少爺77
想不到, 興雲莊的人也不算太笨。
花滿樓躺在床上，側耳聽著剛才有人悄悄翻進屋的聲響, 唇角勾起一抹笑, 翻了個身, 便聽得那動靜停下, 似乎受驚了一般，好一會兒都沒再傳出任何聲響。
以往外出住在客棧時，習慣性的會留一盞小燈，以免身邊的人起身摸黑，不過花滿樓一人外出時少有這般，不過今日不用用那蠟燭倒是浪費了龍嘯雲精心設計的一場戲。
連客棧的夥計都被收買了，可見興雲莊在這附近的勢力，可不能小瞧。
「朋友，你在找這個東西嗎？」陸小鳳不知什麼時候進到房間裡, 攔在窗前, 看著驚訝的黑衣人露出個自信的笑, 習慣的摸了摸兩撇鬍子，「嘖，你想要這東西怎麼不直接問我們要？問我們要的話, 可簡單多了。」
黑衣人哪裡見過話這麼多的陸小鳳，逃跑無門, 心裡一急，便想往門口那邊沖，誰知手還沒碰到門閂, 一隻筷子飛來，直接從他指縫中間穿過，釘在門上，足足陷入一指節。
「陸小鳳說得對，既然兄台想要，不妨直接開口，說不定比你夜闖我房間要容易許多。」
「哼！別廢話了！」黑衣人剛要運功，忽地一下軟倒在地上，根本提不起勁，暗叫不妙，「你們下毒！」
「怎麼能說是我們下的？這可不是我們下的，客棧裡的蠟燭是誰動的手腳你還能不知道？要不是我們倆聰明，怕是這會兒就被你們五花大綁送到興雲莊裡關著，不過別說，這蠟燭還挺有用。」陸小鳳走上前，蹲下來看著地上的人，笑著戲謔道：「要說下毒，你們哪裡是放江樓的對手。」
放江樓！
已經在江湖上消失半年之久的放江樓，陸小鳳和花滿樓居然和放江樓有關！
「你們居然那種邪教有關！想不到名滿江南的花家和聞名天下的陸小鳳居然也會和邪教的人有往來，哈哈哈哈哈，要是天下人知道，不知二位如何面對那些江湖人士。」
「可惜你不會有機會宣告天下了。」
陸小鳳走上前，看了一眼那邊的花滿樓，正欲動手時便見人已經咬舌自盡，搖了搖頭，「這是死士。」
花滿樓低歎一聲，「看來，興雲莊這回也是下了不少的本錢，至少不會讓我們好過。」
「在擔心？」
「只是覺得，這件事情牽扯越來越多，這個人是興雲莊，之前的就不是興雲莊的，已經不止一批人盯上我們了，不知敵友的情況下還是小心為上，不見得到時候查出來的結果會讓我們滿意。」
陸小鳳伸了個懶腰往外走，這回是真的要回去睡覺了，「這種事，不早就見慣了。不過你說的牽扯越來越大，說不定這回我們還真能把江湖翻個底朝天，這江湖也該重新來過。」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就是這麼個道理。
現在的江湖上那些偽君子還少嗎？若是能借著這件事情讓江湖洗牌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說得有理。」
替花滿樓拉上門，陸小鳳站在客棧走廊上，看了一眼月上中天的夜空，又打了一個哈欠——喜歡麻煩的人可真不少。
隔日醒來時，兩人在走廊上碰見，一塊下了樓。
既然興雲莊的人已經知道他們來了，而且還有了行動，他們自然是不必著急著上門了。
握著一隻杯子，陸小鳳餘光掃著旁邊那桌一直有意無意打量著他們的人，食指在桌上好似不經意的連敲三下，見花滿樓神色微動，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便把杯子放下。
「花滿樓，聽聞城內有不少好地方，不妨去走走？」
「熱鬧嗎？」
「冬日街頭還這麼熱鬧的，可不多見了。」
兩人叫來小二收拾，起身一同離了客棧往街上熱鬧的地方去——興雲莊在當地名聲不錯，都說莊主是個仁善的人，儘管武功算不上高手之列，可為人正直又樂善好施，可不是個大好人。
可惜這位大好人是裝模作樣的罷了。
花滿樓耳力一向比尋常人好，習武之人本就耳聰目明，花滿樓沒了眼睛卻能聞聲辨位，比尋常習武之人更為靈敏。
周遭的熱鬧讓花滿樓不免奇怪，怎麼大冬天的又不是集市，街上這麼熱鬧，莫非是有什麼事？
「是不是有什麼集會？」
「都往一個方向去，說不定有。」
「那看來今天的熱鬧剛好被我們趕上，既然不去興雲莊，倒不如去那邊湊湊熱鬧，說不定還有好酒。」
「世上瞭解陸小鳳的人裡，花滿樓是最瞭解的。」陸小鳳肚子裡酒蟲大鬧，聽得花滿樓的話笑得放肆，「花兄，你說這是去湊的什麼熱鬧？要是煙花之地，那我一個人去便是，不然我擔心回了百花樓，尊夫人會想把我弄成烤鳳凰。」
要讓白飛飛知道他和花滿樓去了煙花之地，恐怕一腳才邁進百花樓的大門，人就已經沒了。
花滿樓輕笑，有些無奈的搖頭，「是煙花之地，我們也得去一趟。」
「還好不懼內。」
「飛飛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何況薛姑娘不也能理解？」花滿樓說完這話不等陸小鳳反應便已經先一步跟著人群往熱鬧的地方走。
陸小鳳楞了一下後笑著搖頭，花滿樓可是從白飛飛那兒得了不少真傳。
事實證明陸小鳳是個很有先見之明的人，隨著人群走，果真是到了一個青樓外，耳邊不止是人聲，還有絲竹管弦之聲，鶯聲燕語，婉轉歌喉，倒真有幾分風月嫵媚的模樣。
要不是白天的話，會更讓人難以挪動離開的步子。
「這位兄台，不知這是有什麼事？聽著好像很熱鬧。」
「兩位公子不知，今天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的掛牌日，可不是人多嗎？都說那林仙兒有天人之姿，可惜卻淪為如今的下場，叫人唏噓，不過美人終究是美人，你看來的人，全都是慕名而來的。」
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
花滿樓微微側頭，天下第一美人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便是隨便尋一個家世清白的愛慕者嫁了也比流落青樓要好。
不知這林仙兒掛牌可是有什麼蹊蹺。
「天下第一美人？我可還未見過也未聽過，花滿樓，去看看？」
「自然是要去，能一睹風采也好。」
不用想也知道這樣的人生肯定是波瀾起伏，林仙兒今日的下場，說不定還能挖出些線索來。
龍嘯雲喜歡林詩音，有一部分是真的喜歡，另外一部分可有看上了林詩音的美貌，既然林仙兒也在這兒，沒道理龍嘯雲不知道林仙兒的存在。
門口的打手攔著眾人去路，只放了那些看上去公子哥進去。
「兩位是……？」
「在下花滿樓，這位是我朋友陸小鳳。」
聽到這兩個名字，打手臉色變了變，和身邊的人小聲說了兩句話，「原來是花公子和陸公子，裡面請，快，裡面請。」
陸小鳳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後點了點頭，「想不到卿玉樓還能知道我們，有勞前面帶路了。」
有點意思。
跟著人進到卿玉樓裡，竟然和想像中的有些不同，倒不像是一般的勾欄院，反倒是有幾分清雅。
這卿玉樓倒真是有心。
「如果真是龍嘯雲設的局，那龍嘯雲也真是本事不小，竟然能利用這些引我們入局，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放心，你成不了死鳳凰，我也不可能去做花肥，只怕到時候龍嘯雲後悔把我們當成了敵人。」花滿樓難得說出這樣的話，不過這意味著花滿樓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同時有了鬥志。
通常這時候，就說明了花滿樓要動真格了。
「你要做了花肥，我回去也能成陸小雞，還是被烤熟的那種。」陸小鳳嘀咕了一句，惹得花滿樓無奈失笑。
飛飛怎麼會這麼做，頂多是，追到下面去把他痛揍一頓。
卿玉樓裡已經有伶人在彈唱，各個屏風後面已經坐滿了人，那些公子哥的眼神一直在各色美人身上打轉，目露〡淫光。
花滿樓和陸小鳳在二樓看臺上落座，一道屏風隔開了走廊，桌上點心茶心應有盡有，這麼大的手筆，看來這位林仙兒是名不虛傳，擔得起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才能讓卿玉樓搞這麼大的場面。
「美人，美景，美酒，這卿玉樓可真會享受。」
倚著河畔而立，鼓瑟吹笙，可不是人間快事。卿玉樓有這樣的名聲靠的不單單是美人名聲在外，要是沒點手段，成不了今日的卿玉樓。
花滿樓端著杯子喝了一口茶，和陸小鳳有一樣的想法。
卿玉樓果然是有幾分厲害，居然能拿出碧螺春來招待，而且還是上等碧螺春，今天卿玉樓不知道要跑多少壺茶，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那就得看這位林仙兒，到底值不值得成為龍嘯雲手裡的棋子，這一步棋走得錯還是對。」
「至少目前來看，放在她身上的期待可不低。」
話音才落下，就聽得屏風外有一個姑娘在說話。
「兩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請，不知方便與否？」
來得可真快。
☆、少夫人和七少爺78
穿過幾道回廊, 花滿樓和陸小鳳終於繞到房門前，剛靠近一股與剛才完全不同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這間屋子在卿玉樓最好的位置, 連外面的聲音都隔斷了, 和外面的人聲嘈雜比起來, 清淨不少。
「我家主人就在裡面了, 兩位公子請。」
「有勞姑娘帶路。」
推開眼前的門，剛才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更明顯了，花滿樓眼中露出詫異——這不像是尋常人會用的，這香一塊可要上百兩銀子，是用珍貴藥材煉製出來，有安神定心的作用，卻又不會帶著藥味。
看來，這房間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卿玉樓的老闆。
「兩位遠道而來，招待不周之處, 多有得罪。」年輕女子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 花滿樓和陸小鳳抬頭看去, 身姿窈窕的女子站在珠簾後，從容起身，「花公子, 陸公子，請坐吧。」
「我道是誰, 原來是卿玉樓的梅四娘，不虧是聞名江湖的美人，連聲音也這般動聽。」
梅四娘, 年輕時曾行走江湖，一手雙刀聞名江湖，後隱退江湖，不知去向，當年不知多少愛慕她的人扼腕，少了這江湖上一抹濃墨重彩的一筆，實在是有些遺憾，畢竟當年的梅四娘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未嫁人，想不到如今竟然在這裡碰上。
天下巧事可不少。
算下來，如今的梅四娘已有三十出頭的年紀。
「想不到江湖上還有人記得我，陸小鳳，該說我小看了你們還是自己露出馬腳了呢？」梅四娘笑聲清脆，說的話也不顯半點被揭穿後的拘謹，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二位請吧，還得向花公子道喜，新婚燕爾，娶得一位如花美眷，當真令人羡慕。」
「謝謝。」
花滿樓對於這梅四娘倒是聽說話，可卻沒有打過交道，想不到陸小鳳還能一眼認出來，看來，當年兩人打過交道，否則沒道理會認識。
入座後，花滿樓察覺到有東西靠近自己的手邊，指尖微微靠近，有股熱意，便抬手拿起，「龍井？」
「花公子這鼻子可比尋常人靈敏，一聞就知道。」
「過獎。」花滿樓搖了搖頭，另外一隻手放在膝頭，輕輕敲了兩下。
陸小鳳唇角的笑更深，拿起桌上的杯子，「不過梅四娘，咱們從前就算是打過交道，到現在應該也沒什麼交集，怎麼，單獨請我們來？你是想和我重敘舊情還是有事要我們出手？或者是，遇上麻煩了？」
梅四娘紅唇輕啟，嗔怪的看了一眼陸小鳳，「陸小鳳，你這個人還是這麼不會說話，不過你猜中了。」
「我可說了三個理由，不知道是哪一個。」
「你猜是哪一個？」
陸小鳳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花滿樓，「這可不好說，不過既然今天你這卿玉樓這麼熱鬧，你又是這兒的老闆，和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有關？」
「陸小鳳就是陸小鳳，什麼時候都不會讓人失望。」
對於有婦之夫，梅四娘從不會有興趣，即使花滿樓這樣的正人君子若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傳出去也是一段風流韻事，可梅四娘不喜歡，相比之下，對於那些尚未有家室的人她更有興致去研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瞥一眼花滿樓，梅四娘站起來，走到他身旁，伸手按住他的手，「花公子，這茶可還不錯？」
「懂茶的人才能曉得怎麼煮茶。」
「行家，不過，這件事情光是陸小鳳一個人答應不行，還得你花滿樓也開口。」梅四娘松了手，走到桌案旁拿了一個東西出來，「這東西你們怎麼看。」
一封信放到兩人面前，陸小鳳看著信，楞了一下， 「告密信還是什麼不可說的秘密？」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如果我想知道的話，不一定要打開，也不一定要借助你的力量才能知道，四娘，你請我們來是什麼事，不妨直說。」陸小鳳收斂玩笑之色，「是想和我們談一筆交易還是有別的想法？不過我看，你大概更像我們成為冤大頭。」
花滿樓耳朵動了下，放下杯子，「既然請我們來，我想還是開誠佈公的談比較有意思，你說呢？」
這一句話讓梅四娘的神色一變。
本來以為陸小鳳才是那個難搞定的，想不到花滿樓居然才是那個難搞定的，看來，還真不虧是花家的人。
「花公子所言甚是，既然這樣，那看來我們也只能互相坦白些，這件事情才能談下去。」梅四娘說完歎了一聲，回到位子上坐下，「得從兩個月說起，那會兒林仙兒被人送到卿玉樓來，那人什麼話也沒留下，只說讓林仙兒在這裡掛牌，這些年來江湖上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只是這位林仙兒怕是不適合這樣的地方。」
「那你還把人收下？」
「不得不收，後來才知道，此事和興雲莊的人有關，這還是托了我樓裡一個姑娘的福，前陣子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江湖人士失蹤，官府衙門查得緊，連我們這地方都來查了，怕我們在做什麼別的生意，可我這人，倒也有幾分骨氣，做不來那樣的事。」
即使開卿玉樓，但這裡的姑娘要麼是被人賣來的，要麼是自己家道中落不得不來的，她倒是都沒勉強，而且從不克扣她們的銀子，出手大方，雖不是什麼體面地事，可也沒有強行害人。
誰知惹了這樣的麻煩，就是林仙兒，還和興雲莊有關。
那日是興雲莊大擺宴席，說是來了一位故友要接風洗塵，所以從卿玉樓叫了兩個漂亮又彈得一手好琴的姑娘去，那姑娘原本不過是規規矩矩的彈琴，誰知道席後忽然鬧肚子，便借了茅房，這一去聽到了兩個醉醺醺的下人說話。
壓著害怕，心裡一片慌亂的回了卿玉樓才敢和梅四娘說。
這事一直壓在梅四娘心裡，她早已經不問江湖事，可這種事，她也不能裝作不知，卻又無人可說，只得暫且觀察，留意興雲莊的動靜，誰知過了不久，林仙兒便來了。
「林仙兒來的時間和那件事情前後相距多少？」
「十天。」
十天？那也就是一個多月前，如果連得上的話，豈不是剛好是林詩音和李尋歡出事的時候，如果那會兒的話，林仙兒又怎麼會和興雲莊扯上聯繫，是龍嘯雲把林仙兒接到府上讓林詩音心裡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斷了還是說，林仙兒和這件事情無關。
花滿樓心裡思索，這其中肯定是有聯繫，而聯繫的關鍵在於龍嘯雲到底是如何對待林仙兒的。
「今夜掛牌，龍嘯雲會來？」
「應該會。」
「看來，今晚的卿玉樓會很熱鬧。」
「那有勞你安排我們了，放心，既然你肯把這些都說出來，我們自然也會查明。」花滿樓起身，「我們先告辭了。」
陸小鳳也跟著起身，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信，轉身跟著花滿樓離開。
一封什麼內容都沒有的信，倒剛好能騙過龍嘯雲。
離開卿玉樓，打算晚上再來，花滿樓和陸小鳳一路閒聊著，倒也不談這回的事，反正，再說也沒什麼新的線索，反倒是會擾亂現在的思緒，倒不如想想別的放鬆一下。
「白姐姐！你看，這是今天先生給我批的字！」娉婷背著包一路小跑著跨過門檻，一下跑到白飛飛身邊，「你看，先生誇我了。」
白飛飛放下手裡的書，笑著接過來，仔細看了過後略有驚訝，「看來你是真的聰明，這往後先生會常常誇你的，不過第一回被先生這麼直接的誇，值得獎勵，讓花蕊給你做粉蒸排骨怎麼樣？」
「好啊！」娉婷聽到白飛飛誇自己，臉上的笑容更明媚，她如今已經是八歲大的孩子了，從前那些事她不敢忘，所以更珍惜和白飛飛相處的時光。
看著白飛飛剛才放下的書，「白姐姐你在想七哥嗎？」
「……恩？」
「你這書頁應該是沒翻動很久了吧？你這都想七哥想得走神了，不如，叫上薛姐姐一塊，我們去外面走走？花蕊姐姐說，家裡的米和油該買了。」
回頭看了一眼還在院子裡忙活的花蕊，白飛飛一想反正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做，留雲城保護林詩音和李尋歡，倒也不會有什麼亂子，不如隨了娉婷的話出去走走。
剛下來的薛玲玲看著兩人，「你們要出門嗎？」
「薛姐姐你來了！剛要去叫上你一塊，我們出門走走，順道讓米店把糧油送回來。」
「那也好，你這些天一直都在學堂裡，要麼就是回來趕先生佈置的功課，倒也真是辛苦，小姑娘還是得多出門走走。」
白飛飛點點頭，「娉婷，你去和花蕊說一聲，我和玲玲在外面等你。」
「知道了，我這就去告訴花蕊姐姐。」
「飛飛，你——」
「他們走得有些時日了，可是這回，信斷了三天。」白飛飛看向遠處，沒有再往下說。
薛玲玲盯著她瘦削的背影，即使如今脫離了從前提心吊膽的日子，白飛飛卻還依舊是當年那個體態纖細的少女模樣，倒是比她還小了。
斂去悵然走上前，「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少夫人和七少爺79
揚州的街頭什麼時候都是熱鬧的, 三人先去了米店把百花樓缺的東西買了，讓人送到百花樓, 這才去別處逛逛。
衣裳是新做的, 首飾也才打了不久, 這逛街倒是真不知道能買什麼, 只是閒逛，那也未免太無趣了。
「白姐姐？」娉婷見白飛飛有些興致缺缺，知道她肯定是在想花滿樓，不免擔心，疑惑的看了眼薛玲玲，見薛玲玲對自己搖頭，心中低歎，不過這件事情無解，畢竟花滿樓如今是在千里之外, 隔得老遠。
再就是花滿樓即便知道了此刻白飛飛的心思, 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眼睛四處瞄著, 忽然見到一個店門口不少人，再一看，竟然是花家的錢莊, 娉婷愣住，「白姐姐, 那兒不是七哥的錢莊嗎？」
「恩，怎麼了？」
「好多人，而且好像是在鬧什麼, 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娉婷拉著白飛飛的手，「說不定是有什麼事，七哥不在，白姐姐可就是揚州這兒花家能說上話的了。」
花家的事，白飛飛向來很少插手，她是嫁給花滿樓，倒無心去照顧花家的生意，如果不是花滿樓平時有提到這件事情，她都要忘了這件事情，花滿樓也有經商的天分。
如今花滿樓不在，要傳消息去金陵也需要不少時間，再等著人來，怕是這邊黃花菜都要涼了。
「恩，過去看看。」
「娉婷，你怎麼知道這裡是花家的錢莊？」
「上回路過的時候，這店裡的掌櫃叫住我，讓我回百花樓時和七哥說，記得到店裡來時查一下賬，這例行的查帳還是要的。」娉婷看著薛玲玲，「薛姐姐，咱們快跟上白姐姐。」
薛玲玲抬頭看去，白飛飛已經穿過人群到了店裡，店裡的掌櫃見著白飛飛來了，讓店裡的夥計安撫門口堵著的人，領著白飛飛往裡走。
娉婷和薛玲玲來時，已經不見白飛飛身影，問了夥計後表明身份才由夥計領著往裡走。
「少夫人，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外面那些原本都是店裡的熟客了，可誰知道現在鬧出這樣的事，也不知該怎麼和東家交代。」
「有證據嗎？既然指證從我們錢莊流出去的銀票有問題，那也得拿出證據來，更何況朝廷打假，製作□□是要牽連家裡三代人，不是小事。」白飛飛秀眉微蹙，面色嚴肅，「黃掌櫃，此事你先不急，把外面那些人的錢照數清點，把假的收回，官府那兒，我去。」
此事不能讓別人去衙門那兒說，得他們自己去說，這樣才能有說話的權力，否則怕是一盆污水潑下來，有嘴說不清了。
瞥見薛玲玲和娉婷進來，白飛飛朝黃掌櫃點頭示意，「玲玲，待會兒你先帶娉婷回去，我要去衙門一趟。」
「恩，你放心好了。」
「這件事情暫時不要讓其餘人知道，原本已經很多事，犯不著為了這事讓他們擔心。」白飛飛說完看了一眼娉婷，「乖乖的和薛姐姐回去，我一會兒就回來了，知道嗎？」
娉婷點點頭，「知道了，白姐姐你小心。」
衙門她去過，可惜每回去都是陪著花滿樓，自己去還是頭一回，也不知那林知府到底好不好打交道。
不過既然她是為了花家的事去的，又是花家的兒媳婦，不論如何，面子總要給，好歹要顧及這花家的顏面。
心裡裝著事，一路都在想這回的事到底是內部出了奸細還是說外人栽贓，黃掌櫃倒是個可信的人。從前花滿樓提到過，這黃掌櫃是當初跟著花家一塊經商的老人，一直到現在從未有過半點差錯。
不管是帳目還是別的，從未出過差錯。
「這位姑娘，請問你是來報案的嗎？」
「我是來找你們林大人的，有事要報。」白飛飛看著面前的人，「百花樓的事，煩請進去通報一聲，看看林大人可否有空。」
「原來是七少夫人，請稍等，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大人。」
「有勞。」
看來，行走在外，花家這名頭還是好用的。
等了沒多久，就見到剛才那個衙差走了回來，見到她的時候，比之前要和善許多，「七少夫人裡面請。」
「恩，多謝。」
只是不知道現在的問題，林知府這邊會怎麼弄，□□的事，如今朝廷查得正嚴，怕是不好避過去。
搖了搖頭跟著衙差走到了林知府辦公的地方，見到林知府剛好放下筆，點了下頭。
「見過林大人。」
「不必客氣，不過少夫人來這裡，是為了何事？」
「□□。」
白飛飛從來不會習慣迂回，即使是在這件事情上，而且這種事情越直接越能說得明白，要是拐外抹角反而可能弄的說不清楚。
林知府愣住，看著白飛飛，「少夫人，你這話從何說起？這件事情可不能隨便說出口，如今朝廷官府看管得嚴，要是讓別人知道，怕是會拿這件事情來針對花家。」
如果拿這個事情來針對花家的話，怕是會鬧出事來。
「林知府，若是我心有顧慮或是心中有鬼，我會這個樣子來找你嗎？」白飛飛看著林知府，「這回來，是想和林知府商量這件事情，□□流通的話，怕是會引來不少事，倒不如我們先一步把這件事情控制住，調查背後操控的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後故意針對花家做出□□陷害？」
「正是這個意思。」
白飛飛點頭，「林知府是個明白人，花家在此處做了多少年的生意，難道還會因為造假獲利而放棄大好前途，毀壞自己的名聲嗎？」
這種事，莫說是花家，怕是連個剛經商的人都不會做出來的。
花家已經有了這麼大片的生意，何苦要為了這造假的薄利去禍害自己幾十年來打下的名聲，這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知有什麼線索？」
「造假的銀票我已經讓錢莊留著，我帶了一張過來給大人，大人看過後才好讓手下的人去暗查，當然，花家在這件事情上義不容辭，只望和大人聯手將背後的人抓出來，早日查明真相。」
林知府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的人，只覺驚訝——這位少夫人從前遇著只覺得貌美安靜，如今才知道，原來能做花家媳婦的人，都不是一般角色。
遇上這樣的事情居然還能這麼冷靜的處理，果真不是一般的人。
「既然少夫人這樣說，官府自然會一查到底。」
「那就多謝林大人，此事定能有個說法。」
離開衙門，回百花樓的路上，白飛飛心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又繞到錢莊那邊去見黃掌櫃。
這件事情怎麼看怎麼蹊蹺，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少夫人，你怎麼過來了？」
「官府那邊我已經見過林知府，林知府倒是相信花家不會做出有損花家商譽的事，不過現在的情況特殊，必須得儘早拿到證據才能為花家正名。」白飛飛想不到花滿樓不在的日子，竟然還有會這樣的事情出現，得她一個人來解決。
心中有些悵然，盯著黃掌櫃，「這幾日，你們過手的銀票一定要查明白，至於那批假的，全部收回，不能出現紕漏，□□我已經交給林知府一張方便他們追查，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我明白少夫人的意思，少夫人放心，我用自己的性命保證，一定不會再有問題，否則我也無顏面對老爺。」
「黃掌櫃不必這麼說，你的人品我們信得過，只是……不知是誰針對花家這樣做，這樣做的目的實在是太明顯了。」目的就是想讓花家混不下去，「你們小心些，其餘的事，我會來查。」
黃掌櫃點點頭，「少夫人要是有需要，儘管和我們說，此事也是我們失職，竟然沒有發現□□。」
「這件事情不怪你們，防不勝防，而且那銀票能以假亂真，乍一看之下，怕是發現不了什麼，不過——」
左右看了一眼，白飛飛忽地嚴肅，「內賊的情況，依黃掌櫃之見，有多少？」
黃掌櫃神色一變，驚訝的看著白飛飛，「少夫人是在擔心有人偷換了銀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危險了。」
「恩？」
「錢莊的夥計一共有十二個人，可還有以前的老夥計，如今都已經辭工不再花家做事，這要說有內賊，盤查起來要費不少功夫，而且每日在的夥計也不一樣，好在有帳目可以對，但需要時間。」
「那得麻煩掌櫃查一查這批假銀票是那一天流出去的，不過就算是那天流出去的，也有可能是別人提前換了，往前也得查查，前兩天即可。」
「明白了。」
這件事情不能出岔子，不免多叮囑了兩句，交代了黃掌櫃才放下心離開——得回百花樓了，再不回去，肯定要出事了。
而且也會讓百花樓裡的人擔心的。
「黃掌櫃我先回去，這裡的事就暫時交給你了。」
「少夫人放心。」
這件事情，得和花滿樓說一聲，畢竟事關要緊，要兩個人商量才行。
☆、少夫人和七少爺
有信。
伸手從鴿子腿上拿下信筒, 取下裡面的信後，陸小鳳看向那邊的花滿樓, 「是從揚州來的, 是不是揚州那邊有什麼事。」
正在想卿玉樓事情的花滿樓愣了愣, 自打他們從卿玉樓那兒回來後, 就一直心神不寧，原本在想林仙兒的事，想著想著不由自住會想到白飛飛在揚州的情況。
「信上寫什麼？」
陸小鳳一邊走一邊打開信看到信上內容的時候愣住，下意識的抬眼看向花滿樓，「花家的錢莊出事了。」
花家的錢莊出事了？！
這是什麼意思，花家出事了？花滿樓皺起眉，「錢莊出事？難道是銀票上出了問題？」
「假銀票。」
花滿樓的臉色一下變了，錢莊出現假銀票，這無疑是在敗壞自己的商譽, 而且朝廷正在大力追查假銀票的事, 花家在這檔子出事, 無心之人都能看出是有心陷害。
見花滿樓臉色變了，陸小鳳把信收起來交給花滿樓，「不過飛飛信上說, 讓你別擔心，她能解決, 而且已經同林知府那邊知會了，林知府會跟著一塊查，你安心查興雲莊的事。」
「我知道她的意思。」
這件事情他自是趕不回去, 即便是趕回去，恐怕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去了也於事無補，倒不如安心處理興雲莊的事，而且——
他該相信白飛飛有能力處理才是。
「這麼相信飛飛？」
「飛飛的性子儘管不是愛就是恨，儘管性子比較淡漠，卻看事情很准，而且小心謹慎，做事仔細周全，不會有事的。」花滿樓把信收進袖中，「飛飛比我們想的還能應對這些事。」
白飛飛從來都不是一個需要站在他背後的人，而是一直都和他並肩而立的人，夫妻間的默契，大概只有他們兩人能明白。
盯著花滿樓看了一會兒，陸小鳳忽地笑了，「花滿樓，我算是理解為什麼白飛飛會和你成親，也算是明白你能縱容她一切的脾氣，看來，你們這段姻緣還真是天定的。」
多年好友，一番話說出口，兩個人都能明白了。
「飛飛從來都是一個讓人驚喜的人。」
陸小鳳走到窗戶邊往下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挑了下眉，「待會兒可以去卿玉樓了，既然答應了四娘的話，就得過去，何況那個林仙兒的真面目我們還沒見到，總得去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這好大的名頭，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一般人能擔得起的。
「走吧，去看看，再不去，怕是來不及湊這個熱鬧了。」陸小鳳拉上窗戶往門口走，「錢莊的事，真不回信？」
「信鴿再快到這裡也要好幾日，再傳信回去，怕是那邊已經處理得差不多，等晚上回來再回信不遲。」花滿樓搖頭，「何況事情複雜，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
的確是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根本不清楚那邊事情的細節，說多了反倒是對白飛飛解疑有誤導，倒不如讓白飛飛自己去試著解決問題。
陸小鳳挑眉，看來他還是有一些不理解花滿樓和白飛飛的相處。
卿玉樓裡人聲鼎沸，絲竹鼓樂吹笙，曼妙的舞姿，不愧是銷金窟，也當得起這卿玉樓的牌面。
在屏風後落座，花滿樓專心品茶，陸小鳳眼睛一直盯著下面的圓形舞臺，餘光不時掃向其餘的位置——二樓上可是坐了不少達官貴人，看著衣著華麗就不像是尋常人家。
不過今日這林仙兒掛牌，要是來得人身家無幾，怕也進不來這地方。
「感覺如何？」
「恩？」
「晚上比白天來的時候熱鬧，不僅熱鬧，連氣氛都緊張了不少。」陸小鳳撚了一顆花生在手裡，似乎正在想什麼有意思的事，手裡的花生隨時打算扔出去。
花滿樓面上神色有一瞬間的變化，很快恢復尋常眉目溫和的樣子，點了點頭，「不止來了我們，還來了一群江湖中人，右邊隔間裡的那位，內力至少有十年功底，這樣精純的內力，不是一般人。」
「哪裡會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會來這裡。」
聞言花滿樓無奈一笑，陸小鳳說話總是有他的道理，不過也並無什麼錯，一般人，誰會來這裡。
尋常人可不會有人來這裡湊熱鬧。
「不知什麼時候林仙兒才會露面。」
「說不定這一整晚都不會露面，就算是出現了，也不一定能見著什麼模樣，來日方長，一開始就把底牌亮出來就沒什麼意思了。」
花滿樓搖頭，「林仙兒不會是底牌，底牌讓人知道了就更沒意思了。」
「看來這回是想稱霸江湖？」
「也許。」
花滿樓和陸小鳳說話間，忽地下面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還有口哨和起哄的聲音，看來，他們要見的人來了。
陸小鳳向下看去，果真見到一人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兩邊排開一群姑娘，中間那女子一身素雅的紗裙，面戴薄紗，單單是一雙眼已經能夠看出幾分絕色之姿，更別提窈窕的身材。
果然擔得起美人之名。
「嘖，還真是個佳人。」
「看來，龍嘯雲不把她當做底牌也下了一步讓人驚訝的棋招。」花滿樓皺了一下眉，「神色正常嗎？」
「不像是受控。」
陸小鳳搖頭，「不過也不像是自甘墮落，眼裡冷得誰也看不上的感覺，與世隔絕，據我所知，林仙兒可不是這樣的人，她性子比男子還烈，還機智聰明，可不簡單。」
看來這其中的玄機，得通過梅四娘那邊才能知道了，不會有人比梅四娘更清楚這裡面的彎彎道道。
不過梅四娘也不見得什麼話都和他們交代。
「怎麼看？」
「梅四娘交代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剩下的，多半得我們自己來查。」陸小鳳笑了笑，「來了，嘖，這樣的美人，在這兒，埋沒了。」
這種人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來這裡是被逼無奈，三歲孩子都不信。
側耳聽著下面的動靜，嘈雜的人聲中，忽然有一個聲音讓花滿樓眉頭下意識皺起來——這聲音，好似聽過。
不對，是一定聽過。
「這聲音，你不覺得耳熟嗎？」花滿樓手裡的扇子敲著桌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聽過這個聲音，大概是……樓蘭。」
「出手傷飛飛的人？」
「恩。」
「這麼確定？」
「我不會聽錯的。」
這聲音如果他都聽錯了，那可真對不起在樓蘭那一番經歷。看來，當初在樓蘭的人就是龍嘯雲，只是想不到龍嘯雲的功力竟然增長這麼快，比起江湖上之前對龍嘯雲的傳言而言，高處了不止一個境界。
可能真的是和這回的事有關，那些失蹤的人，說不定都遭了毒手。
「上來了，在對面。」
陸小鳳把花生放下，看向對面的位置，難怪從一開始那邊的位置就是空著的，原來是給龍嘯雲留著的。
梅四娘還真沒有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們，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們，交的底怕是還沒有一半。
「既然來了，看看他怎麼做。」
「他肯定也知道我們來了，不然不會到這裡來，還想去興雲莊裡打探打探，現在看來倒是不用。」
「此人心思縝密，不會輕易露出馬腳的，我們想要抓住他的把柄還得再等。」
「這可真是一樁世界這一樁事，青州雲家的事，司空去查，到現在也還傳個信回來，看來當年知道雲家事情的人已經不多了。」
「雲城既然已經想清楚，這件事情暫時可以先放下，揚州那邊錢莊出事，這邊興雲莊還摸不到他們關押人的地方，這兩件事情解決，雲家的事才好解決。」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雲家的事得先放放，而且還有司空在那邊查，說不定會比他們先一步查出線索也不一定。
雲城還能等，雲家的事一定能找到當年的幕後黑手，但現在，興雲莊那些被困的江湖弟子等不得。
再這樣下去，龍嘯雲心術不正，還不知道還鬧出什麼樣的波瀾，禍害多少無辜。
「到底被困在什麼地方，據我所知，這些失蹤的人裡還有幾個江湖新秀，有頭腦還有武功，不像是這麼簡單就落入陷阱的人，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即使被困也該有消息傳出才是。」
怎麼可能到現在一點消息和線索都沒有，除了知道他們失蹤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看到我們了。」
「不奇怪。」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用扇子敲打桌面的動作，眼神暗了暗，隨即看向那邊的龍嘯雲，一莊之主，的確是闊綽又有排面，看看，身後跟著人還有那些姑娘的眼睛，有仰慕、有貪婪、還有欲望。
如果能入了龍嘯雲的眼，那可真就是脫離苦海。
可惜，江湖上誰人不知，這龍嘯雲對自己的夫人是體貼有加，頗為深情，別說是別的女人能不能入了他的眼，林仙兒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這等姿色都不能讓龍嘯雲憐香惜玉，還有什麼人能讓他動惻隱之心？
為了林詩音陷害李尋歡，那梅園李宅是如今的興雲莊，也虧得龍嘯雲能這麼坦蕩的住下去。
可真是人面獸心，偽君子。
☆、少夫人和七少爺81
「事情竟然是這樣？所以那個林仙兒是被龍嘯雲所救？」
薛玲玲一臉驚訝的看著林詩音, 再看向李尋歡，「那看來, 這件事情龍嘯雲是早就知道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過去, 豈不是會中計？」
邊上的白飛飛聽完林詩音的話後, 蹙眉沉思，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地方林詩音不知道，龍嘯雲不像是這麼不謹慎的人。
搖了搖頭，「林姑娘，你知不知道，當時……一年前，龍嘯雲在什麼地方？有離開過興雲莊嗎？」
驚訝的看著白飛飛，「你怎麼知道？一年前，大概是年前臘月的時候, 他離開過興雲莊, 只說是出門辦事, 並未告訴我去了什麼地方。」
對上了！
白飛飛和薛玲玲對視一眼，心裡都明白了，這件事情, 看來龍嘯雲就是幕後主使，想不到, 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居然能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還能置身事外這麼久，那些丟了弟子的門派還未追查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們碰巧知道的話, 何年何月才能知道真相。
「大哥——」李尋歡這聲『大哥』讓其餘三人紛紛愣住，不約而同的看向他。
李尋歡楞了一下，笑著搖頭，「抱歉，叫習慣了，一時難以改口，不過，陸兄和花兄前去興雲莊，倒不至於中計，我們在此處能分析出他的目的，他們倆在那兒沒道理想不到這一點。」
「那要怎麼做？」
「等他自己露出馬腳，而且林仙兒在他手裡，那就一定會有用處。」李尋歡對龍嘯雲太瞭解，從前是，現在也是。
只是他曾經錯信了龍嘯雲那些話，辜負了林詩音不說，還害了自己。後悔倒不後悔，還慶倖現在有機會能挽回一切。
下意識扭頭看向林詩音，兩人眼神撞上，同時別開眼。
「這兩日我們有些是要處理，百花樓的安危怕是得交托兩位，李公子，雲城也在百花樓，你若有事，可以叫上他一起。」花滿樓把雲城當成故友遺孤來照顧，自是看做了一家人。
白飛飛倒也不會把雲城往外趕，如今百花樓正缺人，雲城一個可以頂上十個，若有雲城和李尋歡聯手護著百花樓，她在外查錢莊的事也能放心不少。
否則，她還真無法安心去查。
「白姑娘言重。」
「那你們休息，我們先出去了，對了，尋常的瑣事，你們吩咐花蕊和花平就好，他們雖然平時有些散漫，但有事的話，也做得麻利。」白飛飛怕兩人什麼事都要自己來，不由得又說了一句。
現在娉婷每天幾乎都在學堂裡，花蕊和花平負責早上送去，下午接回來，倒也不需要她操心。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錢莊的事，查了有一陣還是摸不到頭緒，只能證明銀票不是從花家錢莊流出去的，還是有心之人陷害，除了那天流出去的幾張外，花家錢莊再沒有出現過假銀票。
至於讓黃掌櫃查的幾個人，白飛飛一一問過，嫌疑都被排除，局面一下陷入了困境裡，根本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飛飛，你要出門？」
「總不能在百花樓裡坐以待斃，現在的情況，錢莊那邊必須時時刻刻盯著，不能出岔子，只是這造假銀票的地方到底在哪，怎麼會——」白飛飛忽然想到什麼，抬眼看著薛玲玲，「你跟我來，我想到一個地方，上回我們去的時候，錯過了！」
「什麼？」
「賭坊！」
賭坊，每天不知道多少人去，而且每天流水的黃金、白銀和銀票不知道多少，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
官府要查，那也查不到這上面去，因為要從賭坊這裡把假銀票流通，很容易，但並未有線索指向賭坊，反而是花家的錢莊還有一些商行裡出現這樣的事，獨獨錢莊沒有被舉報過。
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賭坊肯定有問題。
就算假銀票的造假點不在這裡，那也脫不了干係，只要盯著賭坊，就可能會有線索。
「怎麼會想賭坊？」
薛玲玲一邊走一邊問，「難道是……前天！我們前天經過賭坊的時候，有個酒鬼嘴裡嚷嚷著什麼老千，還說什麼撿到了一箱銀票，那酒鬼撞上我們，嘟噥了兩句就走了。」
「恩，要不是想起這事，還聯想不到賭坊去。」白飛飛看著薛玲玲，「酒鬼的話，不一定全都能信，但別忘了，在賭坊裡的酒鬼、賭鬼，眼裡看得最明白，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錢。」
除了這些，你要問他別的，指不定還記不起來，說不定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但你要問他贏了輸了，肯定記得。
兩人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想了想還是回到房裡換了一身男裝。
去賭坊，穿女裝，不大合適，尤其一個還是百花樓的少夫人，另外一個又是待字閨中還未出嫁的女人。
「待會兒見機行事，小心。」
「放心，如果不行，我會回來報信，不過，希望不會出現這樣的場面。」薛玲玲知道白飛飛的意思，讓她不要貿然行動，就算是有人被抓，那另一個不是要上前送死而是回來報信。
賭坊真有問題，那抓到她們肯定不會立刻要她們的命，會留著作為籌碼，回來報信，再商量比較有用。
到了賭坊外面，白飛飛抬眼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有贏得滿懷的，也有一些輸得愁容滿面，形形色色、各色各樣的人都有。這地方一進出，一把就能讓人體驗大起大落。
「也不知道怎麼會有人好賭，這賭運可不是誰都有，而且……賭來賭去，不都是輸得多，也沒聽到誰因為賭贏了，發家致富的。」薛玲玲搖了搖頭，「要是陸小鳳以後來這種地方，那他就自個過吧。」
聞言白飛飛失笑，想到了之前提到的林仙兒，再看向薛玲玲，說來，如今薛玲玲已經比她年長了幾歲，可心性倒是不如她來得成熟。
林仙兒既然落在龍嘯雲手裡，那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會被送到什麼地方？不必多想都能知道會被送到哪去。
換作是她，她也會這麼做。
所以陸小鳳和花滿樓肯定是去了那地方，這要讓薛玲玲知道了，陸小鳳回來怕得脫一層皮。
「我們進去吧。」
「恩？」
「再不進去，怕是要遲了。」
人最多的時候，就是背後的人下手的最好時機，能趁著人多的機會把假銀票抬進去，就算是有人看到也只當是從外面取回來的銀兩。
賭坊可不單單是給人提供賭桌的，不少人的賭金都是從賭坊這兒借的，有的還不上弄得家破人亡也不是沒有，還有典賣妻兒的。
賭坊不是善莊，怎麼可能做賠本買賣。
那些茶水點心的錢，能有多少，怕是一個月還抵不上這開賭坊一月的開銷，更別提要開賭坊夥計的工錢了。
「恩。」
兩道身影剛進賭坊，外面就有一個人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少夫人和七少爺82
「二位——」
賭坊的夥計看了一眼, 上下打量著，笑起來, 「兩位別鬧了, 這裡可不是你們二位能來的地方。」
白飛飛和薛玲玲對視一眼, 笑了一下, 「難道門口還寫了不能進嗎？既然你們沒有寫，那我們怎麼不能進來？」
「唷，瞧你說的這話，不過二位既然來了，那就請吧，賭桌上可是不分男女老少，二位可得小心了。」夥計看著面前的兩人，眉頭舒展開，「請吧二位。」
「這還算句人話。」
白飛飛手裡拿著的扇子是尋常花滿樓用的, 房間裡別的不多, 但扇子這東西不可能少, 而且各種材質的都有。
旁邊薛玲玲看著，不由想笑。
連白飛飛都沒意識到，尋常生活兩個人越來越像, 連轉扇子都一樣，也不知白飛飛是什麼時候學的。
「有什麼發現嗎？」
「能認出我們是兩個姑娘, 這眼力果然比一般人厲害，不過——要是能認出這把扇子的來歷，那可就真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白飛飛搖了搖頭, 「再看看，不可能這麼簡單，何況這件事情……他們肯定有所準備，不可能讓我們一來就抓個正著。」
薛玲玲點了點頭，向其餘桌看了看。
兩個人在賭桌前，白飛飛眼睛跟著下注的人手轉來轉去，看了會兒，挑眉笑道：「玲玲，你說，這一把開大開始開小？「
「什麼？」
薛玲玲有點懵，白飛飛這一出是什麼，還要跟著下注嗎
「下注啊。」
白飛飛看著薛玲玲，「難道來這裡不下注嗎？可是這個注，我們下一注，看看我們有沒有這個賭運，反正平時的話，我們也沒有這個機會。」
真的要下注嗎？！
這可真的是賭了，這樣好嗎？
薛玲玲不敢置信的看著白飛飛，這件事情太不可思議了，她還以為平時的白飛飛的是不會對這個有興趣的。
怎麼居然還有興趣，也是有意思。
「真的要下注嗎？可是這樣的話，我們也算是在賭了吧？」
「辦案而已，放心，官府那邊不會計較的。」白飛飛搖頭，在薛玲玲耳邊低聲道：「不這樣的話，怎麼讓他們相信我們是來這裡賭的，而不是來這裡做別的事，好歹也要做做樣子。」
而且她對這個還蠻感興趣的，畢竟不少人為了賭，為了在賭桌上這一時半刻的痛快而拋棄妻子、賣妻典子，這種事屢見不鮮，想想娉婷不就是被賣的，家裡還背了賭債。
白飛飛喜歡琢磨別人，還是暗中琢磨，因為在這個過程中她能發現許多有趣的事，一樣的人會有很大的不同，即使他們曾經幾乎是一模一樣。
看著白飛飛真的拿了銀子下注，薛玲玲忽然有種她是不是認錯人了的感覺，或許，真的不該用以前的想法去看待現在的白飛飛。
太不一樣了。
「大。」
「什麼？」
「這一把，是大。」白飛飛挑眉了下，胸有成竹，「你要不要和我賭一把，看看這一把是大還是小。」
薛玲玲也來了興趣，周遭的嘈雜聲都不如此刻白飛飛的聲音醒目，只有白飛飛才能讓她不甘示弱。
「你既然押大，那我就押小好了。」
「真的不改嗎？」
「就押小。」
盯著眼前的人，薛玲玲笑了，「不然我們倆怎麼賭一把？總不能都押大。」
說得也是，這個情況下，一個人大一個人小，只能這樣，不然還怎麼賭，兩個人總要有一個選擇才可以。
如果這個情況下不選擇的話，這個就沒什麼意義了。
「大！」
薛玲玲好奇的看著白飛飛，湊到旁邊小聲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難道是賭坊裡有……什麼門道？」
聞言白飛飛笑著搖了搖頭，又想了一下才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不過倒是可以再試一下，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可能還能再中一回。」
「猜的？」
「看他們的動作。」白飛飛搖頭，「看動作能看出來，不信你待會兒仔細盯著看，他們的動作都有規律的。」
規律？薛玲玲一下清醒了，這個規律不是說搖骰子的規律也不是說動作一致，而是不管是開大還是開小，都有一個規律，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掌握了辦法，就能決定裡面的點數大小。
習武之人眼力勁自然是要比一般人好不少，薛玲玲靜下心神看了兩把，果然漸漸地發現了問題。
這賭坊，根本就是用習武之人的眼力勁來開老千。
有些武功底子的自然不容易中招，可來這裡的多半都是那些不學無術又好賭的人，怎麼可能看出門道來。
假銀票！
以此來控制點數大小，那就可以控制別人的輸贏，一旦染上賭癮，那賭坊就可以造假銀票借出去，這樣就能害得別人家破人亡。
儘管好賭之人有罪，可賭坊也不清白。
「原來是這樣。」
「噓，有人來巡邏了，小心點。」白飛飛拉著薛玲玲換了一桌，然後故意開了一個錯的點數，賠了五十兩銀子進去。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這五十兩銀子要是能讓這裡的人盯上她們那倒是划算，怕的就是這些人不上當。
要是不上當可就麻煩了。
「飛飛？」
「都是剛才贏來的，沒什麼。」白飛飛說完這話，臉上露出懊惱的神情，隨後笑了笑——其實也沒那麼差，至少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不就是一件很簡單又容易的事，輸贏算什麼。
薛玲玲點點頭，跟著白飛飛往賭坊外走。
一出賭坊，這才感覺到剛才裡面可真的算得上是烏煙瘴氣了，可真不是個人能長久待著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在裡面待下去的。
「這東西果然碰不得，誰都想要靠著這個發一筆橫財，怎麼可能。」薛玲玲看著白飛飛，「明天還來嗎？」
「不回百花樓了，有人跟著我們，去別的地方，讓人回去送個信就行，這幾天都不回去。」白飛飛玩著手裡的扇子，眼裡閃過一抹狡黠，「有人想跟蹤我們查我們底細，那也得看看我們願意不願意。」
☆、少夫人和七少爺83
住進了一間客棧, 不過是花家的客棧。
掌櫃一見到白飛飛便認出來了，還未開口就被白飛飛打斷了話, 能當上掌櫃自是不一樣, 心下了然。
「兩位客官, 有什麼吩咐嗎？」
「恩, 昨天來的時候不是說了，還不確定要住多少天，現在發現揚州還有好些地方沒去，所以想和你說一下，我們的兩間房都要延期，估計還有三五日才會離店。」白飛飛把銀子放在櫃上，「麻煩給我們送一份飯菜到房裡。」
「客官不必客氣，這就讓夥計去廚房裡給你們準備菜。」
「多謝掌櫃。」
白飛飛往旁邊掃了一眼，見到門外一個人轉身走了, 沖薛玲玲點頭, 便一同上樓回房間。
還真是賭坊的人來跟著, 看來今天這一出也不算是沒有收穫，這不是已經有魚兒咬餌了嗎？再等等就能等到這魚兒上鉤了。
「想不到那賭坊真有問題。」
「揚州城裡不止一家賭坊，但這一家是最大的興盛賭坊, 假銀票這種事小本生意和一般人不敢碰，一旦被抓到, 那可是要坐牢的，說不定還要掉腦袋，除了興盛賭坊這種有靠山而且老闆還很神秘的。」白飛飛放下扇子, 確定沒有人偷聽後才讓自己的聲音恢復了尋常的樣子。
薛玲玲長出一口氣，從興盛賭坊出來後，她一直在想，若是真和白飛飛為敵，那她怕是討不到半點好處。
「在來之前你就查過興盛賭坊的事？」
「略有耳聞，而且以花家在揚州的勢力來說，要查這點事情不難，不過——既然已經有了苗頭，那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還不少。」
「興盛賭坊這麼大，難道官府沒有定期檢查嗎？」薛玲玲皺眉奇怪道：「不該是這個樣子，官府來查，但查不到，要麼是這興盛賭坊後面的人的確是神通廣大，要麼就是……」
「通風報信。」
薛玲玲驚愕的抬頭看著白飛飛，兩人想到一處了，通風報信，這就是興盛賭坊為什麼查不出問題的原因。
如果在官府衙門裡有一個內鬼，那不管什麼時候查，賭坊都會先收到風聲，可以立即準備，應付官府搜查。
「這揚州的衙門裡可真不簡單，臥虎藏龍，還有內鬼，上回杜章的事我以為這衙門裡好歹也算清理門戶了，怎麼到了這會兒竟然還有。」薛玲玲搖了搖頭，「不過，待會兒掌櫃會傳信回去嗎？」
「放心，這兒的掌櫃見過我，所以明白我話裡意思，會去傳的。」
「百花樓那兒，只有雲城一個人在，也不知道行不行，不過——李公子和林姑娘也在，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薛玲玲想到他們遇著兩人時的情形，真不敢相信還會有這一日。
白飛飛若有所思的托著臉，心思飄到了遠處，她和花滿樓已經分開了一個月，也不知那邊情況如何。
假銀票的事，官府只要給時間讓花家去查，而且立場是花家，那就不太可能出先什麼大問題，可問題就在於，他們這兒的事情解決了，興雲莊的事呢。
等等！不對勁。
「興盛賭坊背後的人，很有可能是興雲莊，玲玲，夜裡你在這裡守著，我必須得去一趟興盛賭坊，這件事得弄清楚，否則很有可能上了龍嘯雲的當。」
「怎麼回事？」
「這致死我猜的，具體是不是還得等我今晚回來才知道。」晚上回來如果那邊的消息不行的話，恐怕，這事情更難辦了。
瞥了一眼面前的人，白飛飛搖了搖頭，「我去查查看到底怎麼回事，如果沒有意外，我猜得應該不假。」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既然有可能是龍嘯雲設下的局，白飛飛一個人去也太危險了，如果中計，落入圈套，她要怎麼和花滿樓交代。
兩個人是一塊留在揚州的，結果白飛飛隻身犯險落入對手手裡，那她該如何自處。
「但如果我們倆都中計了，誰去給他們通風報信？子時過後，我要是還沒回來，你就立即回百花樓，給七童和陸小鳳傳信。」白飛飛看著薛玲玲，眼神格外認真，「玲玲，這件事情不能意氣用事，放心好了，我有脫身的法子，你只管在這裡等我回來。」
薛玲玲一時間真的找不到一個理由或者是藉口來阻止白飛飛不去興盛賭坊，夜裡去興盛賭坊，可不是件好事，指不定就要出事。
而且在明知可能是龍嘯雲設下的局情況下，還要去，真出了事，怎麼辦？
「飛飛，你一個人去，實在不行。」
「放心，我已經決定了，而且我就算是打不過，但逃跑的輕功應該不會有人追得上。」
白飛飛語氣已經不自覺的有些強硬，讓薛玲玲頓時回到了從前的樣子，那時白飛飛也是這模樣。
從前她比白飛飛小了些歲數，不過也才兩三歲罷了，本就對性子冷的白飛飛頗為畏懼，如今更甚。
「我明白了。」
「不會有事的。」白飛飛眼神堅定的看著薛玲玲，聽到外面的敲門聲，猜想是夥計來了，給薛玲玲一個眼神便收起了剛才的笑意。
掌櫃的明白，夥計可不一定明白。
誰知推開門進來的人竟然不是店裡的夥計，而是——
「你怎麼來了？」
「知道你們倆還有行動，而且指不定還會有什麼別的安排，所以收到消息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看你們的樣子，我來得正好。」雲城大刺刺的走進房間，絲毫沒有顧及到眼前這兩人是姑娘。
擅自進姑娘的房間，可不是個好習慣。
不過白飛飛和薛玲玲到沒把這當回事，畢竟雲城這年紀在她們倆看來，還乳臭未乾，哪裡能和一般男子比。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這樣，晚上你和我去吧。」白飛飛看著雲城，「或許還能查出你家當年出事的真相，龍嘯雲這可不是朝夕之間變成這樣的，計畫這麼周全，肯定蓄謀已久。」
說不定打從那會兒從李尋歡手裡奪走林詩音時，就已經心生歹念，否則怎麼會這麼懼怕李尋歡回到中原。
不管是不是有牽連，但興盛賭坊肯定要去。
「雲城和你去？」
「恩。」
有雲城作為幫手，這興盛賭坊，他們是能去，也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少夫人和七少爺84
午夜, 兩道黑影潛入興盛賭坊，悄無聲息避開了護院, 直接到了後面夥計住的院子裡。
夜裡還有人在巡邏守夜, 這賭坊可真夠不一樣的。
一家賭坊這麼厲害, 誰會相信這賭坊背後一個推手都沒有。白飛飛不會信, 雲城都不可能信。
「怎麼樣？」
「你左邊，我右邊。」
「好，一炷香後這裡見面。」
叮囑好雲城後，白飛飛便隱入夜色中，不見蹤影。雲城武功內力比她還強，缺的不過是經驗，但對付這些小嘍囉已經足夠，除非，這興盛賭坊臥虎藏龍, 還有高手坐鎮。
恰好遇上, 以雲城的功力, 能應付到她趕過去支援。
白飛飛心中盤算，將各種後果都想了一遍，深怕漏了一個點導致兩人落入圈套被抓。
這個緊要關頭, 要是被抓，要誤事的。
「什麼, 被人盯上了？！」
「小點聲，當心隔牆有耳。」
看來找對地方了，果然興盛賭坊有問題。白飛飛小心貼著牆角, 豎耳聽裡面的動靜。
兩個男人在說話，但看著，應該不像是尋常的夥計，是這裡的管事嗎？
「吳總管，這事可真不能怪我，我們什麼差錯都沒出，可這——既然出了這事，我也不能推脫，我們一定會把人盯緊的，那兩個小白臉肯定會落在我們手裡。」
兩個小白臉，說的是她和薛玲玲嗎？
白飛飛還是頭一回讓人這麼評價，看來還沒有識破她們女扮男裝的事，那事情還沒有敗露，就還有機會查。
那看來，是她們想得複雜了，不知道她們的身份，就算是設局等她們落套，也不過是為了普通的利益而已。
「一定給我盯緊了！」
「放心，不會有差錯，我看他們回了客棧，指不定還要再來，畢竟今天贏了不少，不會收手的。」
看來這興盛賭坊裡的管事，腦子不怎麼好使，至少目前看來她們還算安全，只要再來這裡，順勢而為，讓這幾個人知道她們的確是收不了手，借計將這裡的事情查個明白。
聽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麼重要線索，白飛飛轉身又遁入黑色中，打算回去找雲城。
回去的話時間剛好，也不知道雲城那邊情況怎麼樣，希望不會有什麼事。
到了約定的地點時，根本不見雲城的身影，白飛飛眉頭不由蹙起來——難道雲城還沒回來嗎？
不該啊，既然她已經見到了人，那雲城那邊還會遇上什麼人？難道是鎮守這裡的高手，如果是，現在該打起來了才是，雲城不至於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在這裡。」
「走。」
白飛飛懸著的心落下，這個時候雲城不能出事，雲家的事情都還沒解決，要是在這關鍵時候出事了，她不好和花滿樓交代，更何況這幾日下來，雲城倒是個不錯的人。
雲家之事一開始弄錯了，到如今也沒有再糾結此事，本也是個少年，但涉世未深，但還是從前的赤子之心。
「飛飛，情況如何，我倒是沒碰見什麼人，但賭坊的情況已經摸清楚，回去後可以畫一張地圖給你。」
想不到雲城記性這麼好，竟然已經把賭坊裡的地形都查了一遍。
兩人回到客棧時，薛玲玲見到兩人平安回來，長出一口氣，迎上前，「還好你們沒事，事情怎麼樣？」
「他們還沒有識破我們的身份，但是，想引我們上鉤，以為我們是來調查的，但不知道我們來歷，小心些行事就好，至於雲城這邊，等他把賭坊的地圖畫出來就好。」
「地圖？」
雲城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看了一眼薛玲玲，「我趁著這個時間去看了看賭坊內的地方，記下了重要的地方，到時候繪製一張圖，這樣方便你們行動。」
有地圖的話，那當然要容易查得多。
「時辰不早，你們先休息，明天再說這事，既然他們想讓我們上鉤，乾脆我們就將計就計，將他們一軍。」
「恩，雲城你先回百花樓。」
白飛飛看著雲城，「百花樓那裡只有李尋歡和林詩音在不行，花蕊和花平都不會武，還有娉婷這孩子在，你回去我放心些。」
百花樓如今是有人虎視眈眈，絕對不能出事，而且若是那些人出事的話，她會良心不安的。
時至今日，白飛飛也不得不承認，對於她而言，這些人已經佔據了一個不可取代的地位。
「放心，我這就回去。」
雲城點點頭，「你們倆小心，興盛賭坊那裡，肯定還有其餘的門道，進出千萬小心。」
「這點門道還不足以擔心，百花樓不少人都在盯著，你們各自小心，順便帶個消息回去，讓他們別擔心。」
薛玲玲和白飛飛目送雲城離開，對視一眼。
如今的情勢，就看誰的動作比較快了。
「梅四娘，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和我們交底？」陸小鳳站在窗戶旁，看著下面院子裡正在調笑的客人和姑娘，搖了搖頭，「非得等到你這間卿玉樓讓人拆了，才肯說實話？」
梅四娘臉色一變，盯著陸小鳳，見陸小鳳完全不看她，又看向花滿樓，可這位更是臉上神情全然沒有什麼變化，仿佛此事不存在一般，倒是真叫她不知該怎麼說起，也不知道這兩位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久經江湖多年，唯獨這兩人是難纏又難對付，根本摸不著頭腦。
「陸小鳳，你這話不該對著我說，林仙兒和龍嘯雲的事，我已全部告訴你們，事到如今你們卻問我還瞞著你們什麼，難道連我家底多少你們也要問？龍嘯雲如今隻手遮天，卿玉樓何必還要與他同流合污，明知你們二人來了，就是來揭他的底，我若是連這點眼色都沒有，如何在江湖立足。」梅四娘心有不滿，柳眉一橫怒道：「合作一事，你們願意便願意，不願意，那便罷了。」
花滿樓輕笑道：「何必如此，既然你誠心合作，那自然可以合作，可你不願意的話，那我們也該告辭了。」
起身朝外走，陸小鳳自然也跟了上去。
原本還不著急的梅四娘見兩人要走，神色一變，起身攔住二人，「你們倆當真是公子爺的命，怎麼連說也說不得，我也是姑娘，難道不要面子嗎？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不妨全告訴你們得了。」
陸小鳳失笑，「那我們還能坐下喝杯酒？」
「想喝多少有多少。」
也不是這麼難的事，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花滿樓和陸小鳳重新坐下，梅四娘看著兩人，低歎一聲，「遲早要讓你們倆給害死，卿玉樓從前的確是和興雲莊有生意上的往來，但一年前，龍嘯雲這人變得反復異常，讓人難以捉摸，我便斷了和他的合作，誰知道，一個月前忽然來找我，說是讓我替他收個人，這人就是林仙兒，以前受過他的照拂，這個人情自然要還。」
欠了什麼人情，這誰也不知道。
原來梅四娘和龍嘯雲之間還有這樣的關係，難怪卿玉樓能這般聲勢浩大還不為別人嫉妒搗亂，這龍嘯雲在一方的勢力，可比朝廷還大了。
「你幫他的忙，他給你什麼好處？」
「好處這東西對於男人一般是權勢和女人，對於我來說，自然是平安和金錢。」梅四娘笑了笑，「難道不是這樣？除此外，還有什麼？」
「看來你這是被利慾薰心，連命都差點賠上。」
梅四娘面上露出一抹羞赧的紅，有些惱羞成怒，「你——算了，也不指望你會說出什麼話來，只是今日我告訴你們這些不過是因為想要從中脫身，如今龍嘯雲想借助我的手困住你們，你們從揚州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百花樓如今的處境，你們在這裡待的時間越久，百花樓就越危險。」
百花樓！
花滿樓想到白飛飛傳信所說的事，百花樓遇上假銀票，這分明是在陷害花家，不過還沒有音信傳來，應該是能解決好。
「百花樓有內子在，自是不需要擔心，她能解決。」
「看來花公子這位夫人是位不可小覷的角色，是位人中龍鳳才能讓花公子如此放心。」梅四娘倒是聽聞花滿樓已經成親的事，不過還未曾見過這位傳聞中貌美的七少夫人。
見花滿樓這般，看來，的確是個不俗之人。
「龍嘯雲今晚來，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你們倆。」
龍嘯雲為了他們而來，看來是想做局了。
花滿樓心中對龍嘯雲此人不太瞭解，可這段時間調查來，龍嘯雲的兩套做法實在是讓人費解。
身為興雲莊莊主，已經在江湖上功成名就，何必再費心去盤算這些，權力和金錢嗎？人的欲望真是永遠也不可能填滿。
「看來龍嘯雲是斷定了百花樓內無人能識破他的陰謀。」
「他有什麼陰謀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訴你們的就這麼多，還有龍嘯雲其實這些年在興雲莊外五十裡的地方修建了一個秘密宅院，朝東走，你們或許可以去那裡看看。」
新的宅院？
這個梅四娘可真能憋的，這麼重要的線索居然到了這個時候才說。
☆、少夫人和七少爺85
龍嘯雲的家底, 可真不少。
花滿樓和陸小鳳到了梅四娘所說的神秘宅院附近時，躲在暗處看著守衛森嚴的大門, 再看看那些進出的人和宅院露出一角的奢華, 不由得感歎, 龍嘯雲可真是藏了一手。
「這個姓龍的, 看不出來還這麼厲害，這宅子，少說也得花哥個幾千兩。」陸小鳳嘖嘖兩聲，往後退了些靠在樹上，「我說花滿樓，要想對付這個龍嘯雲，還得費不少力氣，光是這個宅子我們要調查就需要花不少心思，待會兒你回去卿玉樓, 我來盯著這裡嗎？」
聞言花滿樓一怔, 想了一下才點頭, 「最難消受美人恩，梅四娘那兒還是我去盯著。」
這是什麼話。
陸小鳳現在可是有自知之明，這事要是讓薛玲玲知道的話, 他大概是不用回揚州了，說不定連這輩子都不必再見面了。
深知陸小鳳此刻想法的花滿樓不由失笑, 搖了搖頭，「那你在這裡盯著？」
「你在卿玉樓小心，龍嘯雲可還盯著那兒。」
龍嘯雲？花滿樓對這個龍嘯雲可是不敢掉以輕心, 但若是說多放在心上，可算不上。只是想要圓滿解決這件事情，需要想一個周全的辦法。
目送花滿樓離開，陸小鳳眯了眯眼，盯著那宅子裡進出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花滿樓回到城內，原本想直接去卿玉樓，忽然想到什麼，拐了個彎，走到一條巷子裡——這個時候還是聯絡一下花家的人比較好。
走進一家店裡，花滿樓才一進去，掌櫃的瞧見他身上的玉佩，神色一變，從櫃檯後走出來，「這位客官，請裡面請。」
「有勞。」
花滿樓跟在掌櫃身後進了裡面，一到里間，掌櫃立刻正色道：「七少爺是什麼時候到的城裡？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私事，不過有一件事問你，興雲莊在城內的生意分佈如何，可否有什麼疑點？」
「興雲莊的人做事向來謹慎，少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不過這段時間比較奇怪，買的米糧不用我們的人送，都是自己上來取貨。」
花滿樓神色微變，覺出這裡面的不對勁，「李掌櫃，這幾日你留意下興雲莊的事，小心些，別讓他們發覺了。」
李順點頭，「少爺放心，這事我自有主意，一定辦好，不過，少爺來了，怕是興雲莊的人已經收到消息，還望少爺小心，興雲莊在這裡就是地方一霸，不宜對付。」
「龍嘯雲聲望如何？」
「前些年還好，可這些年來，越發暴戾，性子也很浮躁，行事倒是一樣。」李順擔心花滿樓在這裡被龍嘯雲陷害，忍不住道：「少爺請千萬小心，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務必小心。」
「李掌櫃放心，我會小心的，興雲莊的消息，一旦有什麼動靜，你到這間客棧找我就好。」
「是，少爺。」
花滿樓轉身離開，聽著街上的熱鬧，想起了揚州——出來已有一月餘，這還是第一次這樣頻繁的想到揚州。
距離之前來信，已經過去幾日了。
不知她這段時間過得如何。
「阿嚏——」
「七嫂，你是不是受寒了？」
白飛飛愣了下，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雲城，有點意外這個稱呼，可見雲城坦蕩的模樣，好像這稱呼之前就這麼喊一樣。
七嫂？
花滿樓在家裡排行第七，似乎並無什麼機會能聽到旁人這麼叫自己。娉婷叫她白姐姐，當初胡若蘭自金陵一別後再無機會碰著，見著她的人，要麼都是花滿樓的朋友，是家中親友也都比他們年長。
「不礙事，可能是受涼了，怎麼，你來送地圖嗎？」
「恩，順道把百花樓的事彙報給你。」
「怎麼了？」
雲城坐下倒了杯茶，「娉婷受了風寒，有些嚴重，花蕊已經去學堂裡給她請了假，等好些了再去。」
娉婷受寒了？
白飛飛眉頭皺起，「請大夫看看，她之前……我擔心她從小有病根，還是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
「那我一會兒回去路上順便請大夫過去。」
「這兩日你不用再過來，不然我擔心他們會跟著你追到百花樓去。」不能讓娉婷他們落入危險之中。
更何況林詩音和李尋歡還在那裡，這兩人在這件事情裡至關重要，不能在這個緊要關頭出事。
雲城點點頭，「七嫂你放心，有我在百花樓，不會有事的。」
「你突然叫我七嫂，還真不適應。」
雲城笑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花大哥不是在花家排行第七嗎？我叫他七哥，你自然就是七嫂了，不然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你，你都已經成親，我叫你白姑娘總歸不太好。」
「恩。」
薛玲玲走進來，已經換了一身男裝，見雲城起身要走的樣子，「這就回去了嗎？百花樓裡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要緊的。」
雲城對薛玲玲點了點頭，「你們小心些，地圖上可能有變動，那些守衛也有可能會增加，你們要去裡面一探究竟，多去幾次摸清底了再去。」
「放心，我們行事會小心的。」
興盛賭坊的事，他們可還得繼續查下去，不過——
白飛飛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人，出聲道：「你去衙門一趟，找到林知府，告訴他這裡的事情，不過別把我們倆喬裝打扮去調查的事說出來，只告訴他們興盛賭坊的事。」
「為什麼？」
「告訴他也並無什麼作用，倒不如不告訴的好。」
林知府那裡知道得越少，他們行事就越方便，倒不是不信任林知府，只是現在情勢比較急，越少人牽扯越好。
她們倆喬裝，一旦傳出什麼口風，興盛賭坊那邊很有可能就查不出什麼了。
「今晚上我們要再過去嗎？」
「不去的話，可能那群人誤以為我們不敢去了。」
白飛飛打量著薛玲玲，笑道：「賭坊那地方再去看看也無妨，反正也沒什麼壞處，而且還能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讓雲城寫的信也不知道到了那邊沒有。」
「應該快到了。」白飛飛搖搖頭，「只是，不知那邊的事情怎麼樣，要和龍嘯雲糾纏，不是件簡單的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眼看著，就要入秋了。」
是啊，快入秋了。
分開也有一個多月，也不知道花滿樓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自打認識以來，還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
「我們先去外面轉轉，然後再去賭坊。」
「恩。」
揚州街頭什麼時候都是一派熱鬧的景象，白飛飛和薛玲玲在街上繞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跟蹤才往興盛賭坊去。
興盛賭坊的人一直想要跟蹤她們，未免也太小看她們了。
不過正好，這樣倒是方便他們行事，給那幾個管事傳遞一些錯誤的資訊。
「唷，二位今天又來了？」
之前的夥計今天還在，見白飛飛和薛玲玲又出現，忍不住笑著招呼，「看來之前手氣不錯，贏了不少吧？」
「喏，這是給你的，今天可得給我們找一個好位置，以後要是贏了，好處不會少。」白飛飛用手裡的扇子拍了拍夥計的肩，「今天可有什麼大莊家在？」
「姑、不，兩位公子，那邊，那邊可來了一個財神，不過能不能從他手裡贏，就看你們二位的本事了。」
白飛飛笑而不語，和薛玲玲對視一眼——本事？靠內力控制骰子的本事嗎？那還真不一定不行。
薛玲玲笑道：「這就不勞小哥操心，我們去看看，要是輸了，也不過是把昨天贏的還回去，算下來，我們也是不輸不贏。」
不輸不贏？
夥計面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看著兩人點了點頭，「那就祝二位客官能贏個滿盆了。」
有點意思這個夥計，看來，賭坊裡有意思的地方還多得很，不單單是這點事兒。
「剛才沒看錯的話，他是在準備看戲？」
「他想看戲，那也得看臺上唱的人願不願意配合。」白飛飛打開扇子朝著剛才夥計說的方向走去，「你看，那個人，是財神還是什麼？我怎麼覺得是為了讓我們入套請來的？」
「不管是不是，至少能看出他有幾成功力。」
有幾成功力？
不見得，玩弄骰子而已，能需要多少功力？如果真有功夫，也不至於這麼簡單就被她們看穿。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下注了，下注了。」
「買大！」
賭坊的吵鬧聲，白飛飛有些不適應的蹙了下眉——除了吵以外，別的倒是都能忍受。
薛玲玲盯著那人，忽然皺起眉，「那人的右臂，是斷的，你看袖管，是空的。」
右手是斷的？
白飛飛眼神一凜，腦袋裡的雜念悉數消失，仔細看了一眼正在下注的男人。身上是黑色的勁裝，身材高大，外家功夫怕是難遇上敵手，內家修行，也屬不耐。
那這條胳膊是怎麼丟的？
「你有聽聞江湖上出現過這麼一號人嗎？」
「斷臂的倒是聽過幾個，好賭的也有，但兩個加在一起的，不多，稍稍打聽應該能知道。」薛玲玲眉頭微蹙，「我總覺得，聽過這號人物。」
到底是在哪見過。
☆、少夫人和七少爺86
「兄台, 等等！」
身形高大的男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叫住他的人, 兩個身形比尋常男子瘦削的男子, 眉目清秀。
男人眼中流露出一絲有趣, 往路旁走了些。
白飛飛和薛玲玲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三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到了比較僻靜的巷子裡。
是個明白人。
「你們跟著我一路，有什麼事？」男人聲音比剛才在賭場裡聽著要清晰許多，不過表情可不怎麼友善。
白飛飛斟酌一番後開口道：「斗膽問一句，閣下是姓軒轅嗎？」
「正是軒轅光。」
「你認為這間賭坊如何？」白飛飛接著追問，「軒轅先生請別誤會，只是剛才在賭坊內見你，有些好奇，興盛賭坊在整個江南都不算排得上號的，先生這樣的人怎麼會有興致來這裡。」
「你們要查的事, 晚上子時, 賭坊後的巷子見, 我帶你們去。」
「……你怎麼知道？」
軒轅光笑了，「自然知道，因為我贏了假白銀,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輸不起, 害我拿了假白銀，成了笑話，我成了笑話, 怎麼能讓他們好過。」
原來是這個原因，難怪軒轅光會出現在這裡。
「子時見。」
目送軒轅光離開，白飛飛轉身朝客棧走，「玲玲，你晚上回百花樓，小心些，我擔心興盛賭坊的人要下手。」
「那晚上的事，你一個人去嗎？」
「怎麼能說是一個人，不還有軒轅光麼？此人好賭，但從來不濫賭，贏了輸了是千金散盡還複來，從不計較，也不賴帳，能一日揮千金也能夜宿草棚屋，這回能遇上他，真是老天有眼。」
薛玲玲點頭，軒轅光當真是擔得起這評價，也的確可信。
不過夜裡百花樓可要準備周全才能應付來的人，一個不小心，那些一盆盆的花花草草可都要遭殃了。
別到時候花滿樓回來，悉心照料的花草全成了花下黃泥。
分頭行動，白飛飛回客棧準備晚上潛入賭坊的事，薛玲玲回百花樓安排事情，只是白飛飛換下男裝後，坐在桌旁專心致志盯著地形圖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圖帶在身上不便，還是記下來比較好。
軒轅光根本用不少，賭坊裡的地形，怕是比她都還熟。好賭的人有一個特別，那就是記性都還不錯，過目之事能記下來大半。
看來這回假銀票的事，能有一個了斷了。
「子時三刻，門口見。」
一張身份不明的人扔來的字條，花滿樓從牆上取下來的時候，伸手摸了一下，有些凸出字跡一看就是為了他準備的。
看來，對方很瞭解他們。
門口？龍嘯雲的秘密宅院嗎？陸小鳳的行蹤暴露還是沒有暴露，如果暴露了，來人——
可以確定，是友非敵。
把紙條放在袖袋裡，花滿樓轉身離開客房，走下樓聽到掌櫃的聲音，掌櫃走上前，「花公子，這是要出門嗎？」
「恩，有些事要出門。」
掌櫃眼神變了變，靠近花滿樓，「少爺，小心些，今日去的探子回復，昨夜興雲莊有動靜。」
興雲莊有動靜？那剛才來送信的那個人，到底什麼身份。
花滿樓點點頭朝外走，街上的熱鬧聲音立即傳來。
龍嘯雲終於忍不住了嗎？這個時候出手，看來是真的忍不住了，說起來，龍嘯雲現在也該是有些被逼急了，不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避開盯梢的人，花滿樓到了城郊，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不過，他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你可算是來了，你要再不來，我得懷疑我是不是記錯了時間。」
「子時三刻，有貴人相助。」
「什麼貴人？」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花滿樓賣了個關子，沒告訴陸小鳳，不過以陸小鳳的聰明，猜到是誰並不難。
這時候會出現在這裡的貴人，還是對他們很瞭解的人，一隻手也數的過來，只是不知道，他怎麼會來這裡。
大概是司空傳的消息。
「嘖，他來了，那龍嘯雲可能連最後一擊都做不到就已經下了地獄，他做了這麼多事，早該下地獄了。」
「恩？」
「每日這裡要運出來至少二十具屍體，那些名門子弟不知死了多少在這裡，就算是我們破了這局，也見不到幾個活著的，還好，昨晚上救了一個，能指控龍嘯雲的罪行就行。」
要是連個活口都沒留下，他們耽誤了這麼長時間，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陸小鳳看向那邊的屋頂，還有進出的人，眼神有了變化，抬腳往另一個方向走，花滿樓眉頭輕皺了一下跟上去。
想不到龍嘯雲竟然在利用人來練功，這種邪門秘笈早已經在江湖上消失，即便是有人大功練成，也會被江湖上的人不齒。
「廢物！」
「莊主，那批人裡逃了一個，被一個蒙面人救了。」
龍嘯雲轉過身，手邊的青瓷杯『砰』一聲砸在地上，跪在地上的人嚇得一哆嗦，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們平時運送屍體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誰知道這回來了一個說話一點不正經的蒙面人把其中一個還沒死透人給救走了。
要是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當時就應該不走那條路了。
「今晚上，不能再出錯，要是再有差錯，你不用回來了。」
「是！屬下知道，一定不會讓莊主失望了。」
龍嘯雲冷哼一聲，跪在地上的人抹了頭上的汗，悄悄起身離開，連關門的動靜都很輕。
聽到關門的聲音，龍嘯雲擰動旁邊的一盞燈，原本是牆的位置開了一道門，裡面是一條密道。
龍嘯雲走進密道裡，在牆上按了一下，門又關上。
夜黑風高，最適合夜行。
不過也有例外，有的人天生不喜歡黑色，更不喜歡偽裝自己，因為他足夠強大，所以不需要偽裝自己。
「西門，你這一身白，夠扎眼的。」
「恩。」
花滿樓聽兩人說話，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地方肯定不止這一處機關，還是小心為上。」
「想不到這裡面是別有洞天，居然還暗藏著這麼多的機關。」陸小鳳打量著四周，倒不像是來夜探消息，反倒是有幾分像是來參觀一般。
西門吹雪抱劍跟在兩人後面，眼睛盯著附近，忍不住皺起了眉——這裡像是早有安排部署一樣，怎麼可能戒備這麼鬆懈，除了引他們入甕，似乎想不到別的可能。
甕中捉鼈。
「裡面有詐，小心。」
花滿樓點點頭，腳下才動了一步，耳邊傳來異樣的聲音，「別動，腳下有陷阱。」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對視一眼，站在原處，四周漫上來的殺氣就像是暗潮一般，讓人覺得壓抑。
「還以為你們這麼輕易就中計了，看來，我低估你們了。」
「幸會幸會。」
陸小鳳自若的看向龍嘯雲，「想不到龍莊主這處別院還如此精巧，設計巧奪天工，可真讓陸小鳳佩服，不過，龍莊主這宅院是風水先生沒看過吧？怎麼老是死人，一股腐臭味，可住不了人。」
話裡諷刺意味十足，怕是瞎子也聽得出來陸小鳳是在諷刺龍嘯雲。
邊上西門吹雪眉梢動了動，似乎對陸小鳳這種行為表示認同，倒是花滿樓一貫的笑容從臉上消失，難得嚴肅。
他一進來，就聞到了一股連花和熏香都掩蓋不住的腐臭，不知道這所別院裡到底藏了多少屍體。
「陸小鳳，你果真名不虛傳。」
這張嘴，說起討厭的話來，比尋常人說出來更令人討厭。江湖上，遇上會說話的人不可怕，可遇上陸小鳳這種會說話的人就是一件令人糟心的事。
「客氣客氣。」
旁邊的花滿樓笑了笑，面上的嚴肅褪去，手裡的扇子也打開，「龍莊主何必這麼計較，難道我們來這裡不是客嗎？這就是興雲莊的待客之道嗎？看來，龍莊主從前長輩未曾教授給你待客之道。」
什麼是待客之道？
花滿樓和陸小鳳一唱一和，龍嘯雲臉色越來越難看，身邊的護院面面相覷，面前這兩人什麼來歷，居然敢這麼撒野。
「看來三位來這裡，不光是我不懂得待客之道，你們也不懂得作客之道。」
話音落下，周圍所有的護院湧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大有天羅地網之勢，連弓箭手都準備了。
看來是真不準備給活路了。
「龍莊主，看來你是打算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嗎？」花滿樓斂去笑意，「那龍莊主，我們也不客氣了。」
小小機關怎麼可能讓他們三人中計，不過沒想到龍嘯雲這麼自信，相信自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想要一網打盡，有那麼簡單嗎？
抬起腳，三個人腳下的機關根本沒有觸動，龍嘯雲一臉驚訝，惱羞成怒，一聲令下道：「全部殺了，一個活口不留！」
一個活口不留！
西門吹雪手裡的劍鞘有了動靜，陸小鳳才看了一眼，對著龍嘯雲笑了笑，「龍莊主，這回，你可踢到牆了。」
踢到牆了？
「你們插翅難飛！」
插翅難飛？可不見得。
劍光閃過，才剛沖上來的幾個護院已經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連血跡都不明顯的劍痕。
☆、少夫人和七少爺87
有備而來, 這一場較量，龍嘯雲必輸無疑。
龍嘯雲看著眼前三人, 心裡已經明白了, 他已經輸了, 而且, 輸得很慘，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已經是最後一步，走得最慘的一步。
「你們很厲害，步步為營，每一個細節都算到了，看來，是我低估你們了。」
「想拘捕嗎？」
「不想，走到這個地步, 拘捕已經沒有意義, 而江湖上的人也會知道, 曾經的興雲莊，出了這種醜事，我龍嘯雲即使算不得英雄, 但也不願意苟活！」
想瞭解？哪裡這麼容易。
陸小鳳手中一枚石子打過去，花滿樓也跟上, 直接將龍嘯雲點住，一直守在興雲莊外的捕快沖進來將所有人押住。
龍嘯雲輸在太過自信，自信的認為在他的視力範圍內陸小鳳花滿樓三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過是他掌中物, 現在可真是失策，卻再沒有給他重頭再來的機會了。
也許，龍嘯雲一輩子都想不到，他這一輩子會淪落至此。
「接下來打算去哪？」
「回萬梅山莊。」
花滿樓微微錯愕，他以為西門吹雪會抱著懷裡那把劍去尋一尋那位至今下落不明的故人，自從孫秀青病故後，西門吹雪便少有離開萬梅山莊，終日都在那處待著，這回能到此處來助他們一臂之力已經是意料之外。
原本以為來的是司空，不過一想也是，司空正在青州調查雲家的事，怎麼會趕得過來。
「那只能同行一段，我們要回揚州。」
「恩。」
西門吹雪神色和從前一樣，看不出喜怒，倒也好，至少西門吹雪還是從前的模樣。
三人離開興雲莊別院，回了卿玉樓。
梅四娘見著花滿樓和陸小鳳回來，心裡壓著的巨石頓時消失不見，只是發現同行的還有一位面生的男人，不由上下打量，隨即便認出是西門吹雪來——當年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那一戰，江湖上怕少有人不知。
更何況萬梅山莊名聲在外，便是沒那一場高手對決，西門吹雪也不會沒人知道。
誰不知道西門吹雪的劍，比閻王來得還快。
「三位，打算何時動身離開？」
「明日。」
「四娘無什麼東西相送，只能送你們一人一匹快馬和樓裡釀的好酒。」梅四娘示意人帶他們去樓上休息，自己去準備東西給三人送行。
龍嘯雲一事怕是要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這三人皆是江湖翹楚，她能同三人這樣相處，怕是惹了不少人羡慕，此後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再見的機會，也許，這一生都不會有了。
立在窗前，花滿樓終於能夠心裡只想著一件事，一個人。
思念比他想的來得快，從前的花滿樓似乎從未有這麼急切的想要回百花樓的念頭，可現下用『歸心似箭』來形容也不為過。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對視一眼，倒也想起了什麼，難得沒有調侃。
揚州城被夜幕籠罩，兩道身影從興盛賭坊竄出來，三兩下便溜進巷子裡不見蹤影，追出來的賭坊護院不見剛才逃走的兩人，罵咧兩句便轉身回了賭坊。
「想不到這裡還藏著這等高手。」
「是我們疏忽，軒轅前輩先和我回客棧，你的傷不能耽擱。」白飛飛拉下臉上的面巾，扶著軒轅光，「不過那人來路不明，而且看武功路數不像出自中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來的，難道——」
軒轅光搖頭，「的確不是中原人，看著像是出自瓦剌。」
瓦剌？
白飛飛還是第一回聽到這名字，心中不解，打算回去後問問薛玲玲，她從前便不願意去瞭解除了快活王的事，如今和花滿樓行走四方也不過是在中原行走，還未離開過中原，想來，上回雁南關一行已經是離中原最遠的時候。
扶著軒轅光回到客棧，推開門便見薛玲玲起身迎面走來。
「這、這是怎麼了？」
「待會兒再說，你去問掌櫃拿藥，先替軒轅前輩包紮。」
「恩，你們先坐下。」薛玲玲見軒轅光的臉色的確很差，不敢耽誤，立即下樓去問掌櫃拿藥。
看來這回的事情很棘手，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而且還是——
白飛飛撕開傷口處的衣服，瞥了一眼軒轅光的臉色，又觀察傷口流出的血跡顏色，知道這劍上沒有毒，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外傷的話休息幾天就好，如果中毒，那可麻煩了。一般的毒她倒也能解，只是聽到軒轅光說那人並非中原人，心裡便有幾分忐忑不安。
只是揚州內怎麼會暗藏著瓦剌人。
「前輩，剛才你說的瓦剌在什麼地方？可是——」
軒轅光看了一眼白飛飛，笑道：「瓦剌便在雁南關外，從此處去遠得很，瓦剌祖上本是蒙古遺留下的一支，後自立為國，尋常瓦剌人也少有走到江南，多是在西北邊陲活動，想不到這賭坊裡竟然有這麼一位瓦剌高手坐鎮。」
真是失算了。
不過竟是蒙古後裔嗎？難怪看那男子身形比尋常中原男子要壯實許多。
正想著這件事情，薛玲玲已經拿著藥走了進來，見著他們倆還在說話，便有些擔心道：「軒轅前輩的傷怎麼樣？要緊嗎？」
「幸好劍上沒有毒，否則怕是難了，你替前輩包紮一下，我去換身衣服，還有□□一事已經有了眉目，只是今天打草驚蛇，怕是他們會轉移東西，我要去衙門一趟告訴林知府，連夜搜查賭坊。」
粗粗算了時間，他們從賭坊回到這裡也不過兩炷香的時間，賭坊裡的東西想轉移還沒那麼快，而且去衙門再過去，他們想轉移東西不可能沒動靜，肯定能捉個現行，只是——怕是那背後的人抓不住，早早跑了。
真是可惜，竟然讓背後主使跑了。
儘管心有不甘，可當務之急是幫花家洗脫掉假銀票的罪名，假銀票從花家錢莊流出去，再不將事情解決，花家聲譽受損，可不是件小事。
薛玲玲替軒轅光包紮後，見白飛飛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去衙門，不由叮囑，「路上小心，儘管賭坊那邊肯定已經想好了撤退的法子，但……今晚出了這樣的意外，還是小心為上，免得再生枝節。」
「我會注意的。」
朝著軒轅光點了點頭，白飛飛便拉上門去衙門。
原本安靜的揚州城，大批官兵舉著火把將興盛賭坊圍住，周遭的人有不少讓這動靜驚醒，紛紛打開門偷看，卻也不敢太過明顯，免得不小心被遭了秧。能出動這麼多官府的人，肯定是不小心的事情，這要是誤傷，指不定就賠上一條小命。
林知府看了一眼身邊的白飛飛，眼中帶著一些欣賞。
想不到這看似柔弱的人卻這麼厲害，不僅是眼光毒辣而且還有這麼冷靜的頭腦，能直接把一個賭坊端掉，要知道，興盛賭坊那是上面批文，准許在這裡辦的，不是一般小賭坊和地下錢莊能比的。
白飛飛這一手可是直接讓興盛賭坊丟盔棄甲，自己暴露了罪行，而且連老巢都不要，留下一些小嘍囉做替死鬼。
「少夫人果然聰慧過人，這一回，本官受教了。」
「林大人過獎，這不過是官民合作，還揚州百姓一個安寧罷了。」白飛飛向來不願意和官府打交道，這回也是逼不得已，她不出面，揚州還有誰能出面幫花家，到時候花家要是因為此事受損，怕是悔之不已。
盯著賭坊裡被押著出來的護院，白飛飛眉頭微蹙，又見衙役抬出一口口大箱子，心裡的大石落下，知道這回想要揪出幕後主使沒希望，便看向林知府。
「時辰不早，民婦先告辭了。」
「可否要本官差人送少夫人回去？」
「不勞大人，我自行回去便是。」
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旁邊一處暗角，白飛飛轉過身朝百花樓的方向走——看來，也不是沒有機會，至少還有機會抓個人來問問。
到了這個時候還賊心不死，想從她身上撈點好處。
走至巷子裡，白飛飛一個旋身飛身上了屋頂，冷眼看著從巷口跟進來的人，搖了搖頭——不是她要等的人，看來，此事有些難了。
「人呢？」
「你在找什麼？不如說出來，我幫你一塊找找看。」
「你——！」男人嚇一跳，想後退卻發現是個死胡同，心裡一橫，抽出一把刀，夜裡刀光粼粼，讓人不寒而慄。
真是愚蠢，這種時候還想著要她的命。
白飛飛從發間拿下一直簪子，隨手摘了上面嵌著的珍珠，眼中閃過一抹殺意，手裡的珠子便已經打出，直接釘在男人眉間。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白飛飛冷眼轉身，卻見一人站在巷口。
「……你不該動了殺心，官府會查。」
「他本是該死之人，只不過是我替官府的劊子手做了他該做的事。」
薛玲玲低歎一聲，她還以為白飛飛已經收斂了許多，原來不過只是表面上罷了，白飛飛還是從前的白飛飛。
從白飛飛身邊走過，走到男人屍體旁，看著眉間的珍珠，伸手拿了下來。
「證據不該留在這裡，走吧。」
白飛飛不語，只是點了點頭便出了巷子。
☆、少夫人和七少爺88
到了冬月, 整個揚州仿佛被一個大冰罩蓋著，屋裡不點著火盆怕是坐都坐不住, 書院已經早早便已經放了假, 連娉婷都起得比以往要晚一些。
白飛飛坐在屋裡, 手裡拿著一封信, 是剛從金陵寄回來的，問他們今年多久回金陵。
可如今花滿樓還未回來，不知是在路上耽擱了行程還是有別的事，打從上回信上說興雲莊一事已經解決到現在也快有一月，這要她怎麼回信？
花蕊端著茶進來，見白飛飛面上神色，小聲詢問道：「少夫人可是在為了少爺的事情擔憂？」
「他自是有他的事情，只是信上問我們何時回金陵，信前日晚上就送到了, 我這裡卻還遲遲未回信, 擔心爹他們想多了。」白飛飛搖頭, 提筆也不知道怎麼回信，只好把信放回原處。
放下茶，花蕊不敢多言便走了出去。
這都要一月了, 上回來信到現在，再慢也該回來, 她家少爺遲遲不回來，難道路上真出了什麼事？
見花平正在搬東西，走過去拍了他一下, 「那位李公子和林姑娘出門了？」
「剛出門，說是來了這裡許久還未曾出門走走，今日難得外面見了點太陽便一起出門，不過說了中午前會回來。」
剛醒不久的娉婷看著兩人，揉了揉眼睛，「雲城哥哥也出去了，不過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都出門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不清楚，不過——
花蕊一臉欣喜的看向門口走來的人，剛想要說話就被花平拉住，「噓，少爺這個時候回來，肯定是要給少夫人一個驚喜。」
才剛進門的花滿樓聽見這話不由失笑，搖了搖頭，「我從樓下過的時候，飛飛已經在樓上瞧見我了。」
「少爺怎麼知道？」
「夫妻間的默契。」
說完這話，花滿樓轉身上樓，留下面面相覷一句話說不出來的花蕊和花平——他們家少爺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好像變樣了。
白飛飛說不上來在樓上回廊瞧見下面走來的花滿樓時是什麼心情，只知道泄了一口氣，肩上也輕了許多。
「外面冷嗎？」
「屋裡暖和些。」
白飛飛展顏一笑，「是嗎？那看來外面的確是很冷，不過明晚就是冬至，你這回來得正是時候。」
聞言花滿樓走上前，伸手輕輕抱住白飛飛，「離開百花樓太久，還是頭一回這般念著百花樓。」
聽這話，白飛飛失笑，靠著花滿樓，「只是想著百花樓？」
「自然是這裡的人讓人牽掛。」
「出門一趟，話說得比原來好聽，不和你貧了，金陵來了信，問我們今年多久回去。」抬頭看著花滿樓，「信可是前日就送到了，你還沒回來我不好拿定主意回復，你說多久回去？」
「等到臘月初十回去也不遲。」
臘月初十？那還有二十來天，倒是不急了。
兩人坐下後，白飛飛替花滿樓拿了熱帕子給他擦手，見他眉間疲憊，知道一路上根本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眼底多了些心疼。
「龍嘯雲的事，交給官府了？」
「那些武林正派弟子幾乎全被龍嘯雲殺了，還有一條命的也被廢去了一身功夫，官府應該會安排他們的去路，至於——興雲莊，官府查封，日後應該歸公家。」
白飛飛點點頭，坐下後道：「陸小鳳怎麼沒和你一起？玲玲早上出門，說是給她娘買些東西托人帶去，難道——」
「我們一進城，剛走在街上就遇上薛姑娘，估計要中午兩人才會回來了。」
「李公子和林姑娘也出門了，雲城一早不見在院子裡練功想必也應該出門了，倒是娉婷，這些天來不必去學堂，成日睡到想醒了才醒，連早飯也不吃。」
聞言花滿樓失笑道：「成日上學，倒也是讓她日日起早了，更不論平時林先生的課業繁重，她這段時間多休息總是好的。」
「你倒是慣著她。」
白飛飛輕笑一聲，「龍嘯雲讓官府捉拿，估計在牢中也過不了多久，他那樣性子的怎麼可能會在牢中過著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不是越獄便是死在裡面，對了，還有一事差點忘了和你說，假銀票的事情，我們遇上了軒轅光前輩，不過他傷好後便離開了。」
花滿樓面上一怔，隨即道：「他早已經退隱江湖少有見他露面，這回怕是因為在興盛賭坊裡遭了那些手段才會出手。」
「在他面前出老千，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陸小鳳打算帶著薛姑娘去尋薛月，應是想著薛姑娘跟著他行走了大半年，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想著薛月，可能在這裡待一陣便走。」
眨眼間又到了年前，猶記得去年此時，他們才從大漠回到金陵，白飛飛重傷休養，陸小鳳和花滿樓倒是悠哉了一段時間，若非又生變故，陸小鳳怕也不會在金陵待到年後。
如今要走，倒也不意外。
「林姑娘和李公子怕是也待不了多久，興雲莊事情瞭解，這往後恐怕不會再入中原了。」白飛飛想起林詩音昨日找到自己時說的話，原本中原這地方對他們來說便是個是非之地，她終究是避不開那些閒言碎語，即使她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卻很在乎別人怎麼說李尋歡。
他是那名滿江湖的探花郎，是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若是因為她淪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她不會原諒自己。
點點頭，「還記得我們初遇他時是在什麼地方嗎？或許往後他們會往大漠去，那裡雖不及中原山清水秀的景致，卻有大漠孤煙的遼闊，也另有一番天地，何必拘泥于一方。」
「尋常時候瞧不出，原來你對這江南的景致是膩了嗎？」
「你呀。」
白飛飛見花滿樓臉上的無奈，笑了起來，「不過，還有一事，興盛賭坊裡有瓦剌人，傷了軒轅前輩的人便是瓦剌高手，只是不知，揚州離著瓦剌那麼遠，興盛賭坊怎麼會有瓦剌高手坐鎮，我與林知府去時，那人早已走了，留下的不過是些夥計和管事。」
瓦剌？
怎麼會有瓦剌牽扯進來，瓦剌進入中原，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此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只有玲玲和我知道，不過若是她告訴了陸小鳳，便多了一個人知道。」白飛飛又添了些茶水，「只是不知他來此處有什麼目的，若單純的只是為了同中原武林打交道也無妨，怕的是，別有用意，居心叵測。」
花滿樓眉頭皺起，指尖輕敲著桌面，「等他們回來再說，不過若是林姑娘他們要走，便讓花瓶替他們準備些行李和乾糧，這一路遠去，少說也有一月行程。」
「恩。」
兩人在屋裡說了會兒話，白飛飛看著花滿樓身上的衣服才想起還沒換衣服，起身走到櫃子前拿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他們應該差不多回來了，你先換身衣服，我去讓花平和花蕊出門買些酒菜，難得你們回來，大家都在。」
「雲城呢？」
「這幾日不知道怎麼，和娉婷玩上了，自打娉婷不上學來，早上出門也不知做什麼，用過了午飯就帶著娉婷出門玩，到了晚飯前才回來，不過一想，雲城也不過才十七歲罷了，年紀還小，娉婷不過八歲，有個人帶著她倒也省心。」
花滿樓似乎想到什麼，挑了挑眉，試探問道：「雲城的心思怕是藏不住，不過娉婷年紀還小，等過些年再說。」
替花滿樓整理衣襟的白飛飛怔住，詫異的看著花滿樓——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不會吧，娉婷才多大歲數，雲城這樣做，不該。
「放心，雲城生在雲家，看他言行，師父也是正派，不會做出什麼事。」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怕他苦等十年，你說，人有多少個十年。」等到娉婷談婚論嫁的年紀，少說也有七年，不過似乎也還好，七年眨眼便過去了，那時雲城也不過二十四，正值好年華，性子還能比現在沉穩些。
娉婷交給他照顧，她倒是放心。
「他們的事，我們不用插手，還是想想回金陵後，你要怎麼應付三嫂。」
「什麼？」不解反問，「三嫂還能為難我嗎？不過今年其餘兄長和嫂嫂依舊不回家中嗎？去年便不見著。」
「今年不知，不過若要回來的話，會提前告訴家裡，免得花伯他們準備不及。」花滿樓握住白飛飛的手，「自是問你為何還不見有好消息。」
好消息？白飛飛柳眉輕蹙，細細琢磨一下便反應過來花滿樓指的什麼。
肚子裡沒有消息嗎？這可不是她能做主的，何況……
這時候有了身孕，似乎孩子出生時也差不多這般時候，太冷了些。
「有什麼需要應付的，我還不及雙十，堪堪十八，再過陣子也不及。」白飛飛輕笑，「還是你著急了？」
「夫人莫要取笑，這是遲早的事，不過還像多和你相處些日子，孩子晚些來，也好。」花滿樓輕輕抱住白飛飛，「幸好年前回來，若是再耽誤一陣，就要被攔在路上了，這一路來，雪封了路。」
抬手抱著花滿樓，白飛飛閉著眼，輕輕點了下頭。
☆、少夫人和七少爺89
前陣子稍顯冷清的百花樓一下熱鬧不少, 廚房裡花蕊和花平吵吵鬧鬧準備著晚飯，娉婷坐在廊下看雲城練武, 不時拍手叫好。
餘下幾人圍爐而坐, 閒聊著江南的雪。
午後一場雪來得猝不及防, 到了日暮前, 屋頂上已經可見一層積雪，都說瑞雪兆豐年，看今年這幾場雪下得這般爽快，來年又是一個好年頭。
「已經打算好了嗎？」
「那地方我生活了十年，想帶著她去看看。」李尋歡笑著點頭，手裡習慣的拿著一壺酒，「這回之事，托了你們二位的福，要不是你們出手, 我和詩音怕是落入龍嘯雲的手裡, 成了他練功的犧牲品, 想不到他竟是——」
身邊的林詩音悄然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年，她在興雲莊內過得辛苦, 李尋歡又何嘗輕鬆，否則何必要遠走塞外十年, 十年的時光，獨自一人遊歷，聽著似乎是件令人豔羨的事, 卻不知，十年時光漫漫，走到何處都隻身一人。
花滿樓眸色微微變了顏色，笑道：「難得有緣坐在一處把酒言歡，圍爐而坐，以前的事總歸過去了，再提倒是徒增煩憂。」
「花兄說得對，不過想不到上回龍門一別，再見竟是這樣的情況下，你們二人也已然成親了。」李尋歡還得那時見著的白飛飛，分明還有些糾結，眼神沒有這麼溫和，可現下，一年後，想不到被抹去了戾氣。
察覺到李尋歡的眼神，白飛飛稍稍挑起眉梢，再看向薛玲玲和陸小鳳，「林姑娘和李公子要去大漠，那你們去什麼地方找玲玲她娘？這段時間她還和你們保持書信來往嗎？」
「有信鴿傳書，但信鴿送信到手裡時已經過了好幾日，希望她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否則還真不好找。」薛玲玲搖了搖頭，「但總歸是要去的，已有半年不見，這一回不去，她雖嘴上不說，心裡倒也想著。」
聞言白飛飛點點頭，看向陸小鳳，「這一回非去不可，難道不是去提親？你這把玲玲帶在身邊，總不能連親也不提就這樣下去。」
提親？
這下幾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陸小鳳身上，連花滿樓也難掩笑意，想看看自己這位好友打算怎麼回答。
可不得提親，省去了三媒六聘的媒妁之言，但提親有父母之命這一關，總歸是要有的，薛玲玲一個大閨女跟著總不能無名無分，便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這父母健在，總不能置父母不顧。
「正是要去提親。」按住要為自己解圍的薛玲玲，陸小鳳不慌不忙道：「這提親的事我可不清楚，得仔細問問，要不你們給我提一點意見？」
「嘖，想看你出醜還真難，陸小鳳，你出去一趟，倒是學機靈了。」
「陸小鳳什麼時候有出醜的時候？」
「嘁。」
兩人遇上，從來不會停下拌嘴的事，花滿樓和薛玲玲見怪不怪，林詩音和李尋歡見著，不免驚訝，陸小鳳這人嘴上不服軟，從不討饒，就算是落在下乘也會尋一個機會諷刺對方幾句，不奇怪，可白飛飛尋常看起來冷心冷眼的人，竟然還有這一面。
白飛飛見眾人說笑，不再提從前的事，心裡一松，便不由看向院子裡的娉婷，廊下穿著斗篷的娉婷坐在廊下，一身紅色的斗篷，辮子上綁著一根紅色的綢帶，養了幾個月的小臉已經比從前紅潤白皙。
巧笑倩兮的樣子，已經是有亭亭少女的模樣。
「看什麼？」
「在想，娉婷對雲城的依賴，日後說不定就是日久生情，也好，這樣知根知底，又有雲城這樣坦率直接的人照顧，也不擔心會出事。」白飛飛失笑，「你這人倒是一下察覺到了，我不過分了一下神。」
才剛分了一下神就被花滿樓給察覺了，花滿樓的敏銳她是知道，否則也不會能獨自行走江湖，可沒想到她稍一走神還有這麼多人在，都能察覺到。
瞥了一眼已經喝在興頭上的陸小鳳和李尋歡，輪到喝酒這件事情，應該不會有人比這兩位在行，可惜司空摘星不知去了哪，西門吹雪也回了萬梅山莊，否則要是這兩人也在，今日會更熱鬧一些。
一陣飯菜香味飄來，白飛飛起身先出去，走到娉婷後面，伸手替她理了一下斗篷。
「七嫂！」
「在這裡坐著不冷嗎？屋裡暖和你不待，要是這個時候受了風寒，那到了過年時，你怎麼和我們去金陵，金陵那兒可是比這裡還熱鬧，而且秦淮河畔不少才子名伶，到時候你說不能見到一些大詩人。」
娉婷縮了縮脖子，搖頭道：「不冷，雲哥哥在這裡練劍，我也想習武，雲哥哥答應得過些日子就教我一些簡單的招式，這樣我以後就能保護七嫂了，不然每次都是七嫂保護我。」
「你這丫頭想得可真多。」
「才不是。」娉婷垂下眼，心裡對白飛飛的依賴是她從來不知道的。
打從她被救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就算是死也有守護白飛飛，可是現在她心裡多了一些別的想法，也許，她可以和別人一起守護白飛飛和花滿樓，不，是守著百花樓。
她和雲城都是沒有家的人，所以，百花樓就是他們的家了。
「別胡思亂想。」白飛飛眼神裡多了一些東西，知道娉婷的心思比一般孩子要重，不由擔心她會多想。
當日出手只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有想要娉婷報答，更不曾想什麼別的，但娉婷似乎心裡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
「不會的，七嫂，你不是要去廚房裡嗎？我聞著好香，要不要我也去幫忙？」
「你還是在這裡待著，用不著你幫忙。」
雲城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能讓娉婷甘願坐在這裡看他練劍，這種打小就有的依賴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
不過，大抵是這樣的同病相憐才能有這樣的同理心。
「那辛苦七嫂，我去讓雲哥哥別練劍了，換身衣服。」娉婷站起來，往院子裡跑，「雲哥哥，七嫂說要開飯了，你別練劍了，快去換一身衣服，不然身上全是汗味！」
聽到娉婷的話，白飛飛哭笑不得，站在廚房門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還真讓花滿樓說中了，這件事情不是他們能插手的。
「少夫人，你怎麼站在這裡發呆？」花蕊手裡拿著東西，見白飛飛站在門口愣了下，「是不是要拿什麼東西？」
「不是，我是來看看還缺什麼，要不要幫忙，時辰不早，可以開飯了。」
「我和花平來就好了，你不用過來，而且菜已經差不多，待會兒就可以端過去。」花蕊搖頭，「不過要是少夫人閒不住的話，可以去收拾一下桌子，我們馬上就把菜拿過去。」
白飛飛無奈一笑，點點頭，「可以。」
轉身回到屋裡，見幾人看著她，搖了搖頭笑，「花蕊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我去收拾一下桌子。」
「我和你一塊去。」
薛玲玲起身，旁邊林詩音自然也站起來一同去，只剩下三個男人坐在那裡，一看爐上熱著的酒，陸小鳳伸個懶腰，「花滿樓，你這百花樓可真是喝酒煮雪的好地方，不過，百花釀比去年甜了些。」
甜嗎？
那可能是成親後，所以釀的酒比較甜。
「還差什麼？」
「花蕊他們都已經弄好了，把這裡收拾一下就好。」白飛飛看著過來的薛玲玲和林詩音，三人收拾起來，很快就收拾好了。
花蕊和花平端著東西過來的時候，見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不由得笑起來，白飛飛見他們端的菜，又擔心一會兒就涼了，悄悄離開去多拿了兩個火盆放在旁邊，免得一會兒菜還沒吃到後面就已經涼了。
剛拿了第二盆，就見花滿樓走了過來。
「夠了。」
「你出現得這麼及時，仿佛沒有我的事情了。」
花滿樓失笑，「知道你會去做這些，所以先過來幫忙，難道在夫人看來，這也有錯嗎？」
白飛飛搖搖頭，覺得現在的花滿樓比起以前來更為不同，「林姑娘什麼時候離開？要是就這幾日的話，看來得讓花平他們儘快去準備路上要用的東西，林姑娘的身子弱，要多留意些。」
「就這幾日，明天早上再讓他們倆去準備。」
「恩。」
過了這一晚，倒是要各自離開，不過江湖之大，何必拘泥一方，而且再見不是無期，說不定什麼時候又重逢了。
等到重逢的那一天，也許比現在要更欣喜。
☆、少夫人和七少爺90
金陵的雪比往年的大, 從揚州到金陵，走了快半個月的腳程, 回到金陵時, 已經是臘月二十八, 行至街上, 每家每戶早已經掛上了寫著祝詞的燈籠，貼上了對聯，門前玩耍的小孩身上穿上了新衣裳。
馬車在花府門前停下，花平和花蕊下了馬車，看向後面那輛馬車，娉婷已經和雲城下來，便道：「少爺，少夫人，到家了。」
白飛飛這幾日格外嗜睡, 聽到這話睜眼看著花滿樓, 才一睜眼就聽花滿樓開口。
「還以為你要再睡會兒, 不過既然醒了先進家門再睡。」伸手將白飛飛扶起來，先行下了馬車後站在旁邊接她，手握住白飛飛微微發涼的手, 眉頭皺了下，「花蕊, 你先回房裡讓人被火盆備上。」
「我這就去。」
「七少爺和七少夫人回來了！」花伯聽到門房傳話，趕來時正好見到夫妻倆站在臺階下說話，連忙走上前, 「少爺少夫人快進家，外面冷著呢。」
花滿樓點點頭，牽著白飛飛往裡走，邊走邊安排，「這是娉婷和雲城，你讓人帶他們去房裡休息，晚飯時我再和父親哥哥們介紹。」
花伯點點頭，花滿樓寫回家中的信上提到過此事，便看向兩人，「娉婷小姐，雲公子請隨我來，老身讓人引你們去房中休息。」
初到金陵，娉婷有些怕生，悄悄牽住了雲城的衣角，「雲哥哥——」
「沒事，這裡是七哥和七嫂的家，不會有事的。」
白飛飛本想親自帶娉婷去，可剛走一步就被花滿樓拉住，愣了下抬頭看他，「怎麼了？她初到這裡有些怕生，我跟著一塊去應該會好些。」
聞言花滿樓搖了搖頭，「你這樣，她要怎麼長大？」
「……你這一路上怎麼總小心著我？離開一會兒也不行，難道是我舊疾發作？可我並未感覺到內息有問題。」白飛飛有些不解花滿樓是怎麼了。
他們半月前送走了陸小鳳和薛玲玲，在這之前也把林詩音和李尋歡送走，送走陸小鳳他們時，陸小鳳提到了瓦剌的事情，說是會呈稟上去，告知現在的官家。
這些事本就不該他們江湖人過問，花滿樓和白飛飛也無意過問。
而且雲城家中的事情也查了明白，司空摘星傳信前來，說是當年之事不過是因為雲城父親舊年比武時結下的仇怨，那人在外潛心練武只為尋仇，誰知惡性不改，竟是直接殺了雲家滿門，剩下一個在外習武的雲城。
心頭牽掛的事都一一解決，白飛飛實在是想不到花滿樓怎麼會這麼緊張她。
「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我自己把脈把出錯，等大夫來了給你把脈後，你便知道了。」花滿樓的話讓白飛飛不由奇怪起來。
可看著花滿樓的神情，倒不像是有什麼事，至少不是壞消息。
想著想著打了一個哈欠，半倚著花滿樓，「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不過想不到今年在家中過年的只有你和我，其餘的哥哥嫂嫂都不在家裡，要等到上元節前才回來。」
那時他們說不定又回了百花樓了。
回到房裡，花滿樓拉著她躺下，坐在床邊守著她，一直到大夫來了。
「七少爺請到一邊等候，我替夫人把脈。」
「有勞大夫。」
白飛飛總算是清醒了一些，看著大夫，又看了一眼花滿樓，隨後露出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有的事情，說不定她比花滿樓還早知道。
正想著，便見大夫臉上露出喜色，趕緊收起臉上的笑。
「恭喜七少爺少夫人，這是喜脈！」
門口的娉婷原本正猶豫該不該進來打擾，一聽這話，迅速反應過來跑到床邊看著白飛飛，「七嫂，你和七哥有孩子了！」
一旁的花滿樓愣了一會兒，長出一口氣，朝著大夫點頭，「多謝大夫，夫人曾受過傷，這身子調養可有什麼該留意之處？」
「少夫人身子比去年來時好多了，應是不成問題，若是七少爺不放心，我再開一副調養的藥，雖說是藥，但也不過是安胎調養的作用，多以平日食用。」大夫說完，走到一旁拿出紙筆寫了一張方子，又多寫了一些有孕期間該留意的事，「怕是要麻煩府上的人隨我回去拿藥。」
「大夫，我和你去。」
雲城也是一臉喜色，主動幫大夫拿起藥箱，「七哥，我送大夫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恩。」
床邊娉婷握著白飛飛的手，不時看向被錦被遮住的小腹，一臉好奇，「那……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孩子？我記得那會兒有弟弟的時候，好久好久，然後阿娘才生下來。」
聞言白飛飛伸手摸了摸娉婷的臉，忍不住笑，「十個月，那個時候娉婷也成大姑娘了。」
十個月，近乎一年，娉婷虛歲也有十歲了。
抬眼看向那邊的花滿樓，見花滿樓站在那裡，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對著娉婷使了個眼色，娉婷會意，偷笑著起身離開。
還從未見過七哥呆住的樣子。
聽到關門的聲響，白飛飛掀開被子剛要下床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怎麼這個時候下來了？」
「只是有孕，也要經常走動，你別太緊張。」
白飛飛順勢靠在花滿樓懷裡，低聲道，「我知道你心中歡喜，可你這樣我該不高興了，你有了孩子是不是有些太重視孩子，以往怎麼不見你這樣緊張？」
聞言花滿樓徹底從驚喜中回神，扶著白飛飛坐在床邊，「你當真這樣想？」
白飛飛認真的點了下頭。
「飛飛，這個孩子伴著冬雪而來，我又驚又喜，這種滋味我從未體驗過，初為人父的驚喜和緊張，這時才知道，驚的是你這幾個月怕是夜裡不能安寢，喜的是孩子身上流淌著你和我血。」這是他們生命裡最直接的關聯，任誰都抹不掉的痕跡。
原本打算笑話花滿樓的白飛飛怔住，抬頭看著花滿樓，「七童，你——」
「這一路上，擔心你受了顛簸，才放慢了腳程，直到回了金陵才立刻差人去請大夫來，飛飛，你……」
伸手阻止花滿樓往下說，白飛飛搖了搖頭，「逗你的，他來了，我比誰都高興，從前三嫂不總問我們什麼時候才要孩子，他來得正是時候。」
成親一年，白飛飛從不知道，原來她也會像是尋常人那樣想著兩人以後的模樣。
從前刀口舔血的日子，那種江湖快意恩仇，殺伐果決，她的確放不下，因為那是她親手報仇的過去，可她也不願再來一回。
「這件事情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
「恩？」
「他比誰都想要看到我成親生子，如今見著了，怕是恨不得我們這十個月都留在金陵。」花滿樓失笑，替白飛飛理了身後的頭髮，「不過，我知道你想回百花樓。」
白飛飛有些無聊的伸手捉過花滿樓一縷發在指間纏繞，「百花樓隨時會有人來找麻煩，爹怕是也擔心我們的安危。」
可她對麻煩並不討厭，如果整日都侍弄花草，顯得無聊了些。
「放心，我會說服爹的。」
「恩。」
花滿樓伸手將白飛飛摟在懷中，偏過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吻。
天色才從白到黑，一場大雪紛然而至，洋洋灑灑如同潑墨一般落下來，房檐屋角堆積的雪不堪重負，不時墜落在行人身上。
花府卻在這大雪日得了一個好消息。
「真的？大夫可來看過了？現在有幾月了？」
「……才不過一月，還早著。」花滿樓無奈一笑，「爹，哥哥嫂嫂已有子嗣，你這般緊張做什麼？飛飛身子大夫看過已經沒什麼問題。」
花如令瞪一眼花滿樓，「若是你早些成親我何須這麼緊張？不過大夫那裡說是無礙，倒是要少受一些苦，改明兒我讓花伯去請個大夫在府上常住，住得近，也方便些。」
果然，是打算讓他們在金陵常住。
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動了動桌上的筷子——還好她這段時間還能吃得下東西，她知道一些婦人有了身孕便什麼都吃不下。
她若是那樣，花如令定會更不放心。
「不必請大夫在府上，我們打算年後便回揚州。」
「……待在金陵等孩子出生後再回去也不急。」花如令聞言楞了一下，命花伯把桌上飯菜都收了，再讓廚房給白飛飛燉一盅燕窩補身體。
「孩子出生後，你該讓我們等到孩子滿月再離開。」
被花滿樓戳穿心思的花如令不好意思的別開臉，輕咳一聲，「待在金陵，有人照顧，百花樓畢竟人少，而且江湖是非多。」
花滿樓無奈，知花如令是想要抱孫子，也知道是為了他們著想，可他們的確是習慣了住在百花樓的日子。
低頭喝湯的白飛飛聽父子倆不再說話，抬頭看了一眼，擦了擦嘴角看向花如令，「爹，我和七童回百花樓住也是為了孩子日後能夠適應，畢竟將來我們都住在百花樓，我怕孩子在金陵待得久了，回去百花樓後不適應身邊沒有下人伺候，難道爹不想孩子日後和七童一樣？」
「這——」
「何況我和七童商量了以後每半年便回到金陵住一個月。」
花滿樓眼裡閃過錯愕——這個事情白飛飛可沒有和他說。
花如令臉色稍稍好轉，沉吟片刻後道：「……既然這樣，那就等到上元節後再回去，不過，這回我再讓兩個人跟去百花樓，你們別推辭了。」
「這自然是好，爹您安排便好。」
飯後花滿樓扶著白飛飛回房，途徑庭院裡的走廊時，剛好碰上海棠花開，白飛飛停下來看著那株海棠，白雪覆著似血的海棠。
這場景，卻已經不能勾起她的不安和悵然。
「你還有九個月給孩子取名。」
「恩？」
「得取一個好名字。」白飛飛擰眉道：「不能和我名字一樣，最好是像你的名字，再不然……不過，姓花本也取不出什麼不好的名字。」
聞言花滿樓失笑，輕輕把白飛飛擁入懷中。
他知道此刻白飛飛臉上定是苦惱的樣子，不過，不管是什麼樣，他心中白飛飛都是獨一無二的女子，憑著想像也能知道，懷中的女子是奇女子。
「想什麼？」
「想……該回房安寢了，夫人。」
不等白飛飛反應，花滿樓已經將人抱起來往房間走。
白飛飛驚訝過後埋頭在花滿樓懷裡。
能遇上花滿樓，從前經歷的再多苦難，值得了。
「往後我生了孩子，你會像別人一樣，關注孩子不管我了嗎？」
「你該擔心以後孩子對於我們倆常常忽視他發出疑問的時候怎麼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