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極短篇
一.小保學武
話說小保,當年在現代時,身體棒,睡覺香,打架更是一把好手,雖沒有混幫派,好歹也算校園一霸,不料紅顏命薄,回到明代後,發現身邊都是高手,聞烈、蕭海 翔、朱琛棣之流不說,連老人家聞太師,神經質的聞夫人,弱質女流聞邐荊,平庸無能的聞潛,或多或少都會一點武功,甚至那一笑傾城,不笑就傾國的天使海真,也因為出身武術名家,很舞得來幾套漂亮的劍法,不免有些受了刺激,也立志要成為武林高手。
要學武嘛自然要去找聞烈教。二少爺揚著下巴道:「小保,你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骨頭已經老了,還學什麼武,乖乖安度晚年算了。」
小保大大地不高興,心裡嘀咕:「這時候嫌人家老了,在床上時為什麼不嫌?」可求人嘴軟,不敢說出來,只得陪上幾個甜甜的笑臉,軟語央求了一陣,簽了若干的賣身協議,二少爺總算答應肯教了。
先練基本功,蹲馬步。沒蹲一會兒,小保就開始左搖右晃,老覺得好像已經蹲了一萬年似的。於是聞烈拿來一支香,在上面畫了好幾根橫線,告訴小保每燃到一根橫線時就可以站起來休息到下一根橫線處。有了目標效果的確不錯,雖然姿勢不夠標準,但小保總算堅持了第一天。
堅持不下來的是那個師父,晚上到了床上,摟摟脖子叫疼,摸摸胳膊叫疼,扭扭腰也叫疼,要想分開兩條腿,立時便像殺豬般地慘叫,令人興致全無。
第二天師父一大早就吩咐將新收的弟子逐出師門,令其躺在床上靜養兼思過。
無奈之下小保只有自學成才。他想起曾看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小孩從小就抱著一隻剛出生的小牛犢跳過一棵嫩嫩的小樹苗,小牛與樹苗漸漸長大,但每天都不停在跳的小孩沒有察覺,所以後來的他就可以抱著一頭大黃牛順利跳過一棵大樹。
小保雖然沒有奢望能抱著黃牛跳大樹,但從中總結出了循序漸進的道理,於是請人幫忙做了很多個不同重量的沙袋,先挑最輕地,整天綁在腿上走路,每七天後就換一種更重的。
也許是小保比那個遲鈍的孩子感覺敏銳得多的緣故吧,每換一個沙袋他都能清楚地察覺出這個又重了多少。終於,當備用的沙袋還剩好幾個時,可憐的小保已經寸步難行。
這天聞烈再次將根本拖不動腿的小保從書房抱回臥室時,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最近自己的手勁好像越變越大了啊--」
百折不撓的小保決定學一種連聞烈也不會的武功。
當然首先是情況調查。在某種聞烈一定有問必答的場景下,小保問道:
「你打拳嗎?」
「會。」
「會劍法嗎?」
「會。」
「刀法呢?」
「會。」
「槍法?」
「會。」
「長鞭?」
「會。」
「棍法?」
「會。」
「掌法?」
「會。」
「輕功?」
「會。」
「唐門暗器?」
「暗器會。唐門是什麼?」
小保繼續努力地想啊想啊,終於想到一個:「你會二指禪嗎?」
聞烈眼皮有點下搭,搖搖頭道:「不會。」
於是小保決定,練二指禪。
他拿了一盆米,用二根指頭在米裡插啊插啊。
海真來看望他,問道:「你在做什麼?」
小保解釋道:「我以前在書店裡看過一本叫<二指禪速成法>的書,書上說只要用手不停的插米,把米插碎了,二指禪的第一步就算練成。」
「什麼是速成法?」海真好奇地問。
「速成法就是很快速地達到目的的捷徑。」
海真想了想,道:「如果書上說的是速成法的話,我覺得是你用的材料不對。」
小保沒聽懂,正想問,海真已轉身進屋,一會兒又出來,手裡端著一盆煮得軟軟的米飯,遞給小保道:「想要達到把米插碎的目的,應該這樣子才是捷徑吧?」
小保當場暈倒,從此不再提二指禪三字。
二.小保下廚
與小保學武不同,小保下廚是被迫的。
在沒有和聞烈統一進餐時間與地點的時候,也就是說當貼身小廝之前,小保經常錯過吃飯的時間,不得不到廚房去自己找吃的。
冷掉的食物畢竟不算太好吃,而且有時候沒有熟食只有材料,所以小保開始被迫自己做東西吃。
幾次試驗之後,廚子們覺得寧可麻煩一點動手做給他吃也勝過來替他善後,一開始還讓他幫著削個土豆皮什麼的以作回報,後來看他幾刀下來十指纖纖,真真的「指若削蔥根」,也只有讓他當個遠包廚的君子。
不下廚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後,小保吃到了海真做給他的第一頓飯,從此覺得會做飯的男人遠比會武功的男人有魅力,決心見賢思齊。
小保抓住很不好說話的聞烈最好說話的時間提出要求,歷史性地得到了一個試吃者。
這天聞烈生日,小保決定做烙餅與燉肉給他吃。
因為加了很多醬油,燉肉的顏色深深,看起來還蠻好吃的樣子。烙餅的面是小保親自揉了一個下午的,絕對把撒進去的兩大瓢鹽揉得很均勻。
關上門就是二人世界,小保獻寶般地呈上貢品。
聞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小保的廚藝突飛猛進,已讓人無法從外觀上挑出毛病來了。
找到最小的一塊燉肉,聞烈在小保飽含期待的目光中把它丟進嘴裡。
「味道怎麼樣?」小保興奮地問。
「鹹。」聞烈以最快速度吞下肉塊後簡潔地回答。
「鹹啊,」小保有些失望,但很快振作了精神,指著桌上的烙餅道,「光吃菜當然鹹了,你用餅把肉夾著吃就不鹹了。」
聞烈想想也對,拿了一張餅,裹上幾塊肉,捲成一卷放在嘴裡一咬。
「怎麼樣?」小保屏住呼吸問。
「更鹹了……」
三.西裝
有一日纏綿已畢,小保突然發現聞烈肩寬腰細臀窄,全身肌肉結實有力,身材可媲美模特,便開始肖想他如果穿現代人的西裝,不知道會是怎麼個帥法。
心動不如行動,小保立即找裁縫與皮匠,設計兼督工,花了三個晝夜的時間,打造出全副行頭,三件套西服、西褲,襯衫、領帶與牛皮鞋。將聞烈裝裹停當後,把髮髻打散,鬆鬆地繫在腦後,放眼看去,真是說多帥有多帥,說多酷有多酷,害小保當場流下了口水……
聞烈扯扯領帶,狐疑地看看鏡中的自己:「你覺得這樣好看?古古怪怪的……」
小保登時跳了起來:「那裡古怪,時間會檢驗我的真理,我打賭一千年後這絕對是最流利的服裝!!男人穿西裝是最有型的啦!!……哦,對了,你不知道這個叫做西裝……」
「我知道。」聞烈想也不想地回答。
「知道?!」小保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猜也知道啊,就跟你的西藏話一樣,這是西藏的服裝,簡稱西裝嘛。」
小保再次暈倒。
番外篇 初遇
我是一個長在江南水鄉的快樂少年,有慈愛的母親和雖嚴厲但相當公正的父親,還有很多疼愛我的師兄師姐。儘管沒有練武的天份,身體也不算好,但我毫不懷疑自己將幸福平安地渡過一生。
十七歲那年,在京城為官的姑父派人來接我去他那裡小住。其實那是他第四次派人來了,但前三次都被母親拒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這次因為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住到姑父那裡去唸書備考是理所當然最好的選擇,所以母親讀完姑父親筆寫來的信後雖因捨不得我遠行而落淚,但還是同意我動身去京城。我很高興,一來我從未出過遠門,二來表哥小烈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的確非常想念他。
溺愛我的母親派了三師兄和七師兄一起陪我上路,並吩咐他們一直保護我到來年會考結束,照原樣給她送回來。其他師兄們非常羨慕這趟美差,紅著眼睛送我們出門。
我有好多心愛的東西不能帶,比如我那隻金毛大犬,一扇畫了十二幅山水的大屏風,最愛坐的紫檀雕花高背椅,後園一大片親手栽種的白色薔薇和纏滿了金銀花的鞦韆架,為了安慰一下自己,我堅持帶上從吃奶時就沒離開過我的那只可愛的小白貓。
我們一路上走走停停,玩得很是開心。母親會派這兩個師兄來當然不是亂選的,七師兄是我們幾十個師兄弟中最細心最喜歡照顧人的,而三師兄,唉,用小烈的話來 說就是簡直是生下來給七師兄當僕人用的,聽話的要命,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有他們兩個在身邊,就算在長途遠行的路上我也可以過的像一個少爺一樣。
小烈到城門口來接我,姑父也很高興,聞府裡為我準備的院子又大又漂亮,還栽種著一大片美麗的白薔薇,只有姑媽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不管見她多少次,我還是怕怕的。
我上午和小烈一起讀書,下午看他練武,幾年未見,他已經長成一個完全的大人了,高出我一個頭,又英俊又瀟灑,每次跟他出門,都有女孩子看他看得跌倒。真希望有一天可以長得像他那個樣子。
夏天來的時侯,因為我怕熱,所以我們師兄弟四個(小烈的武功也是我爹爹教的,所以也算師兄)一齊住到西山腳下的清風山莊裡避暑。我好喜歡這裡山青水秀的風景,尤其是隔了一片樹林的那個碧幽幽的湖泊,綠玉般柔潤的湖面上常在早晚時分升起如煙如靄的霧氣,讓我想到「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句子,不過因為是夏天,周圍的植被都還是蔥籠一片,所以景色遠沒有詞中那麼瑟索,更多的是生機和綠意。
小烈不知為什麼好忙的樣子,很快就回京城去住了,偶爾才來看我一次,二位師兄又都是勤奮練功的人,所以我獨自一人的時間變多,又因為太愛那個湖,便常抱了心愛的小貓去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時倦意湧上,就在草地上小憩,高興起來,也會脫了鞋在嫩草上與小貓一起奔跑嬉戲,看跑動時的風帶起我的衣角和長髮,覺得舒服又愜意。
那天下午有淡淡的微風,清爽怡人,在樹下小眠醒來,聽到膽怯的「喵喵」聲在頭頂響,抬頭一看,我的小貓不知怎麼居然爬到樹枝上去了,卻又害怕高度不敢下來。我伸手去接它,怎麼也夠不著,想回去叫師兄,又擔心它不小心掉下來,正著急的時侯,一條人影輕靈地一閃,還沒怎麼看清楚,一個年輕人已站在我面前,提著小貓的頸子遞給我,問道:「是你養的?」
我忙接過來摟進懷裡撫慰那嚇的夠嗆的小東西,只到它抖得沒那麼厲害了才想起向他道謝。「不用客氣。」他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我這才發現他其實是一個長得相當俊帥的青年男子。
「本來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多虧你幫忙。」我向他還以微笑,心中好感油然而生。
「真是很可愛啊,……」他輕聲低語,幾乎讓人聽不到。
「而且還很調皮呢!」我揪揪小貓的耳朵,它伸出柔軟的舌頭舔我的手背。
「叫什麼名字?」男子問我。
「奈奈。」我揚臉笑道。
「你好,奈奈,我叫琛棣,朱琛棣。」
「啊?」我正覺得奇怪,三師兄的聲音如魔音穿腦般透過樹林而來:「小--師弟--,吃飯了--,再--不來--就沒得吃了--」
我慌慌張張對他說:「我師兄在叫我了,再次謝謝你,我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和你師兄就住在那個山莊裡嗎?」
「是啊。」我不明所以地點頭。
「那是聞太師府的產業啊,你和你師兄跟當家的聞二公子有什麼關係嗎?」
「啊,他也是我們的師兄弟……」咦,小烈當家了嗎?我居然不知道,難怪忙成那樣。
「你是聞烈的師弟?真巧,我是他的朋---」他的話還沒說完,三師兄的追命連環呼再次響起。
「我真的要走了。」我歉意地向他一笑,抱起小貓快步跑開。
剛進山莊門,七師兄像一個管家婆一樣沉著臉守在那兒,氣呼呼道:「又到湖邊那麼濕冷的地方去,看,鞋又濕透了,奈奈我來抱,你快去把濕鞋換掉!」說著辟手從我懷裡將小貓提出來,毫不憐愛地拎著,同時更不憐愛地將我踹進了房內。
當晚聞烈意外來訪,帶來一封七師兄家裡的信,說是叔父病重,希望能見到他,信封上有我母親的加書,命他立刻回去。七師兄心急如焚,當晚就動了身,三師兄自然也跟著去了,反正住在小烈的地盤上,他們一點也不擔心我會有什麼閃失,其實本來也就不可能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
送走了兩位師兄,小烈直接回到京城。我回房補了一大覺,書看不進去,抱了奈奈又晃到了湖邊。
剛坐下來丟了兩塊小石子進湖裡,就聽到有人由遠及近的叫聲:「--奈--奈奈,你來了--?」
我回頭,那個年輕的男子正向我奔來。
舉起手中心愛的小貓,我輕聲笑道:「奈奈,在叫你呢?」說罷站起身來,向他迎去。
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我交到了來京城後的第一個朋友。
我知道他叫朱琛棣,大我五歲,幾天後小烈告訴我他是當朝二皇子;
他卻只知道我叫奈奈,是聞二公子來京城小住的師弟,是個愛貓、愛水、愛笑的少年………
對於我來說,從那一天起,我的人生便離開了清流潺潺的小溪,開始奔向波濤洶湧的大海。
番外篇 往事如煙
(海真的自述)
記得最相愛的那段日子裡,他曾經說過,幸福之於我們,就像空氣,時時刻刻被呼吸著,是與生命同步的存在。不知為什麼,一向樂觀的我,卻因為這些話而感到些許的心酸與不安。縱然幸福就像指間沙,那麼只要我咬牙攥緊了拳頭,也許總能握住一點點殘留的顆粒,但是空氣……無法捕捉的空氣,是否預示著我們的未來,是那樣的縹緲虛無,夢醒無痕。
從未懷疑過自己被他所愛,每次回過頭來,總能在他的眼眸深處看見自己的身影,淺淺地笑著。
不知道小烈為什麼總用疼惜的眼光看著我,他說我變了,不再是當初不知愁滋味的快樂少年。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心裡多裝了一個人,當然會變得沉重很多。
在樹蔭下小睡醒來,他總是守在身邊凝望著我,每一次都感覺好像已被他這樣望了幾千年一樣。
他說:「小奈,我們兩個,永遠也不分離。」
我相信。為什麼不信呢?
從初遇的那一天起,我們每天都見面;
從初吻的那一天起,我們每天都親吻;
總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從彼此的心中淡化。
囡囡從關外送了兩匹小馬來給我慶賀生日,一匹叫御風,我留了下來,一匹叫踏雲,我送給了他。
踏雲是個很喜歡在樹林裡迷路的孩子,但每次只要它不見了,放出御風去,就可以很快速準確地找到它。
他說:「如果有一天你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也一定會找到你的。」
我笑著向他仰起頭,我說:「我永遠也不會從你的視線中消失。」
但最終消失的是他。
一連三天,我在樹林裡從早上等到黃昏,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御風在我身旁晃來晃去,時時輕咬我的衣角,奈奈喵喵地叫著,在草地上一蹦一跳,快樂得就像當年的我。
小烈在深夜時分來到清風山莊。他告訴我有人向皇帝密告二皇子有一個同性的愛人,而琛棣沒有向父親否認,也不同意斷絕與我之間的牽扯,所以這幾天一直被囚禁在宮中。小烈一直認為琛棣的身份會使得我們這段感情必然艱難無比,所以總希望我不要陷的太深。
那時侯小烈還不知道,愛與不愛,愛得深與不深,根本不是當事人能夠控制和把握的。
我本以為要開始漫長的等待,但第二天的中午,當我正在細數樹縫間灑下的碎碎光斑時,他突然出現我面前。
令人窒息般的擁抱與綿長濃烈的親吻,雙唇掃過他臉頰邊被掌摑後的淤痕,那個冰冷的皇宮,畢竟關不住他沸騰般的愛情。
那是他獻給我的愛情。
空氣也好,指間沙也罷,無論如何比喻,幸福之於我,其實就是他。
我不知道他面對父兄進行了怎樣的抗爭,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唯一能給他的支持,就是我的愛。
我們仍然每天見面,仍然憧憬著一生一世的相守。
偶爾會有一陣陣的心悸,空蕩蕩地從胸口掠過。
囡囡從關外寫信來,鬧著要我到他那裡去玩。這個總愛跟我撒嬌的孩子,我也非常想念他,但現在我不能走,我害怕一旦我轉過身,回頭就再也看不見琛棣的身影。
皇帝突然病重,他不得不停止與父親間的對抗。那天臨回宮前,他請求我給他時間。
兩天後清風山莊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這位未來掌握整個江山的至尊天子,竟屈尊前來與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平民談判。
我微笑著坦然面對他。不管怎麼說,此時的他,只是一個自以為在維護弟弟的友愛兄長而已。
他向我攤出他的底牌:可以允許我保持與琛棣之間的關係,但是他的弟弟,必須要有一個王妃。
我沒有接受。我相信琛棣也不會接受。
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皇太子離去時小烈趕了過來。這兩個好哥哥相互對視一眼,沒有進行任何交談。
小烈對我說:「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我向他搖頭。那時的我,認為愛可以戰勝一切。
我依然每天去樹林裡的湖邊等待琛棣。
他最終出現時臉色憔悴。我知道,皇帝的病,似乎越來越重。
緊緊把他擁進我的懷裡,我只恨自己不能分享他的壓力與痛苦。
長久的相依相偎後,琛棣向我開了口。
在保證對我的愛永遠不變後,他請我允許他迎娶一名王妃以應付他強硬的皇兄。
我第一次丟下他離開樹林,並且不准他追過來。
小烈站在山莊的外面向我張開手,我撲進了他的懷裡開始失聲痛哭。
小烈說:「你是那樣一個純粹的人,而皇族的愛,有太多不受控制的雜質,所以你注定要受傷害。」
第二天皇帝駕崩,新皇登基,而二皇子的婚事,也從沒被人提起過。
二十七天的熱孝期過去之後,一個自稱是琛棣使者的人來見我,除了認錯求和的話語外,他還帶來了一盒龍眼酥,說是二皇子親手做給我吃的。
龍眼酥是我做的點心中琛棣最喜歡吃的,他曾說過要回去學著做,學會了之後第一個做給我吃。
記得當時我說:「好啊,只要你能親手做得出來,我可以原諒一次你以後犯下的錯誤。」
那是只有我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約定。接過包裝精美的盒子時,我知道自己已經原諒。
使者不知何時離去,我拆開點心盒的外包裝,拿起一塊做得並不好看的龍眼酥。
奈奈跳到了我的膝上,喵喵叫著,伸了粉紅色的舌頭舔我的手背。
「你要吃嗎?」我將點心遞到它的嘴邊。
先小小地咬了一口後,它飛快地把整個龍眼酥含進了嘴裡。
我輕輕抱起了它,撫弄著它雪白柔順的毛。真是一隻小饞貓啊。
安靜地在我胸前靠了一會兒,奈奈突然身子用力扭動起來,我慌亂地安撫它,但是沒有任何效用,一陣極度痛苦的痙攣後,奈奈的鼻間嘴角流下黑紅的血,身體僵立不動,慢慢變得冰涼。
心在那一瞬間被撕得粉碎,所有的空氣已被抽走,眼中流不出半滴眼淚可以紓解刻骨的痛,我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一塊龍眼酥。
那本來……是送給我吃的……
遞到嘴邊的手被人抓住,小烈幾乎是憤怒地拍掉我指間緊握著的點心。我的眼睛木然的直視著他,為什麼悲哀落淚的人,居然是他呢?
小烈把我從清風山莊帶回了聞府,整日整夜地陪伴著我。他勸我到囡囡那裡去散散心,我不願意。我不想讓那個快樂的孩子,分擔我的絕望與痛苦。
死的念頭只有當時的一霎那,畢竟我不能丟下年邁的父母與關愛我的所有兄弟。縱然已失去幸福的理由,但我仍必須活著。
在確認我已放棄輕生的念頭後,小烈才放心地出門處理他的事情,但一有空閒,他就會趕回來陪我說話。我想,他算是世界上最好的表哥了。
院子裡的白薔薇花已經謝了,離我初次踏上京城的土地,已過去了一年零三個季節。
姑媽端著一杯茶進了我的房間,低聲問我的病好了沒有。
我有幾分感動。雖然平時很冷,但我想,她畢竟還是關心我的。
喝下她親手遞過來的茶,感覺到四肢漸漸地麻痺。姑媽的臉上浮起了陰冷地表情,她抽出一把尖利的小刀。
「就像你那個狐媚的娘一樣,你也是一個搶奪我的東西的人……她搶我的丈夫,你搶我的兒子……」
也許是藥性的緣故,刀鋒劃過時沒有感到疼痛,血就像泉水一樣湧出來,從指縫間快速地滴落。
在失重的感覺中我閉上了眼睛。
難道這是上天懲罰我曾有過放棄生命的念頭,所以才給予我這種傷害小烈的死亡方式嗎?
(琛棣的自述)
記得最甜蜜的那段日子裡,我曾經說過,幸福之於我們,就像空氣,時時刻刻被呼吸著,是與生命同步的存在。不知為什麼,一向樂觀的小奈,卻因為這些話而表現出些許的心酸與不安。我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也不知除了語言與愛撫外,我還有什麼方式可以向他傳遞胸中綿綿不絕的愛意。
我相信我們可以永生永世不分離,也無法想像有一天小奈不在我身邊的情形。與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像金子那般地值得珍惜,每次他在樹蔭下小睡時,我都會深深凝望他美麗的臉龐,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
大哥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我,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突然變得穩重很多。這是當然的事,我的心裡多了那樣的一個人,我怕再像以前一樣莽莽撞撞,一不小心碰痛了他。
我想,也許我已經愛了這個少年一千年。
而且,必將會千年萬年的愛下去。
從初遇的那一天起,我們每天都見面;
從初吻的那一天起,我們每天都親吻;
總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從彼此的心中淡化。
他過生日的那一天,我送給他一件白狐的披風,他給了我一匹愛迷路的小馬。
他說那是他可愛的小弟弟從關外托人帶過來的,提起那個愛撒嬌的孩子他滿面的溺愛之情。那一定是個跟他很像的純真少年吧,我把最喜歡的一把名貴古劍拿給小奈,讓他回送給他的囡囡。我會疼愛所有他疼愛的人、物,乃至一塵一土。
小奈常會做美味的點心帶到樹林裡給我吃,我最喜歡的就是龍眼酥。小奈開玩笑說如果我能親手做出這道點心來,他就會原諒一次我所犯的錯誤。
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會對他犯下任何的錯誤,但為了讓他高興,我還是回宮認真地找廚子學了起來。
大哥對我的這種行為感到異常的驚奇,我告訴他這是我與愛人間的約定,但沒有提小奈的名字,也沒有告訴他那是一個男孩子。
我不知道當時大哥已經知道了小奈的存在。
最終這件事還是被父皇所知曉,他氣惱地向我核實。我承認我愛上一個男人,我要永遠和他在一起,永遠相親相愛。
父皇給了我重重的一記耳光,將我囚禁在宮中。我不在乎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只擔心我的無聲消失會讓小奈胡思亂想。
絕食四天後父皇放棄了禁錮我行動的想法。重獲自由的我飛快地趕到他的身邊。
令人窒息般的擁抱與綿長濃烈的親吻,他的雙唇掃過我臉頰邊被掌摑後的淤痕,那個冰冷的皇宮關不住我沸騰般的愛情。
那是我獻給他的愛情。
這份幸福就像空氣一樣,他無須收藏無須積累,因為我會綿綿不絕地獻給他,直到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我們仍然每天見面,仍然憧憬著一生一世的相守。
小奈偶爾也有情緒低落的時侯,我說:「你不用擔心,你永遠也不會失去我。」
當時我沒有想到,他沒有失去我,但我卻失掉了他。
父皇突然病重,我不得不停止與他的對抗。我知道可能有一些時日不能常與小奈見面,所以趕回宮裡前,我請求他給我時間。
病榻前父皇終於立了大哥為太子,也沒再逼我與小奈繼絕關係。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以為從此和奈奈之間,不再有不可逾越的障礙。
然而大哥卻將我叫到他的宮中,明確而強硬地告訴我,他絕不允許我把一個男人視為一生的伴侶,在受人非議的情況下過著不正常的生活。
我試圖讓大哥能夠理解我對小奈的感情。我知道大哥很愛我,他是一個極有能力和野心的男人,對至尊之位有著強烈的企圖心,但因為愛我,在父皇遲遲不在我們二人之間進行選擇的情況下,也沒有對我採取任何傷害行為。
但是我錯了。正是那份兄弟之愛,使得他無法認同一個男人可以給我終身的幸福。
他向我攤了底牌:可以和奈奈保持目前的關係,但我必須有一個王妃。
否則,他就要讓我和奈奈永遠也無法再看彼此一眼,甚至暗示我會傷害奈奈的生命。
我知道他做得到。我也知道沒有什麼是他下不了手的。
我對奈奈的愛已到了瘋狂的地步,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要讓他留在我的身邊,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不要失去他。
我天真地認為,縱然一開始會受到傷害,但我最終一定可以用真摯的愛情撫平他此時的傷痛。
我來到樹林中的湖邊,他果然在那裡等我。
雪白的衣衫下他的身影顯得愈發單薄,讓我的心忍不住一陣絞痛。
他把我緊緊擁在懷裡,溫暖清郁的氣息包圍著我,我只恨時間為什麼不可以在這一刻停止。
良久的相依相偎後,我向他開了口。
他第一次丟下我獨自離開樹林,並且不准我追上去。
我從來沒有象此刻這樣後悔過。
他是那樣一個純粹的人,我怎能向他獻上摻了雜質的愛?
聞烈禁止我立即進入到清風山莊去向小奈認錯,請求他的原諒,他讓我給小奈平靜下來的時間,過幾天再來。
但第二天父皇病勢陡然加重,撒手人寰。雖然他已算是高壽,但想起這些年對我的疼愛,悲傷之情仍不可抑止。接下來便是大哥登基大典與二十七天的熱孝期,一想到這幾天小奈不知如何渡過的,心裡就有撕裂般的痛。
我堅決地拒絕了大哥的選妃要求,坦白地告訴他無論是生是死,是長相廝守還是分離天涯,我這一生,只愛小奈一個人。
大哥無奈之下讓了步,但他仍不相信我不是一時的狂熱。他提出一個條件。
到北疆去,不准向小奈辭行,也不准通任何的音訊,兩年之後再回京城,若是那時我們兩個人仍堅持要在一起,他就不再進行任何的阻撓。
我答應了這個條件。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愛不是短短兩年就可以減淡的。
臨行前幾天我親手做了一盒龍眼酥,希望小奈能記得以前的承諾,原諒我犯下的錯誤。
使者出門時被大哥撞見,但在我的請求之下,他這一次居然沒有阻攔。
出發去北疆的那一天,我在城門口遇見聞烈正走在我前面。趕過去拉住他的手,雖不能告訴他我與大哥之間的約定,我還是請他要好好地照顧小奈。聞烈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開,我並沒能看到他的臉。後來我常想,如果我看到了,一定不會離開京城。
兩年的時間像兩千年般難熬,但我最終憑借對小奈的思念忍了下來。
回到京城見到大哥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他我仍然要與小奈在一起。
大哥用複雜的表情看著我。在幾乎令我心跳停止的靜默後,他說,那個男孩子已經死了。
那個男孩子……他居然這樣稱呼我在這世上最心愛的人。
不想再看到他的臉,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我轉身開始奔跑,跑出宮門,跑出城門,跑到樹林裡的那個湖泊邊。
看不到總是在等待我的那個少年的身影。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等他。
坐在樹下,我開始等,從早晨到深夜,從日落到日出,似乎有人在勸我吃東西,但只要不是小奈做的東西,我什麼也不想吃。
一個老內侍在耳邊絮絮地說:「也許那個小少爺不知道殿下你回來了呢,也許那個小少爺也在家裡等著呢……」
我覺得十分有道理,立即站起來向清風山莊奔去。
以前與小奈相會總是在林中湖邊,我竟然一次也沒有進到清風山莊裡面去。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走過雜草叢生的院子,我認真地查看著每一間積滿灰塵的房間。
在最後的一個小屋子裡,我找到一個好像是在這裡看守房子的老頭。
「你知道奈奈嗎?」我問。
他點點頭。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
一隻手伸過來捉住我的心臟,狠狠地絞,狠狠地絞。
我不能相信。我真的不能相信。如果奈奈真的已經死了,為什麼此時我的眼裡卻沒有淚?
我找到聞烈。
他說:「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奈奈了,你忘記他吧。」
我已不能說出任何一個字。為什麼連他也以為我可以忘記,忘記那個一顰一笑都已刻在我心裡的男人?
站在街口,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這樣如浪潮般湧過來擠過去的,為什麼其中沒有我的小奈?
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我的眼角捕捉到那件熟悉的白狐披風。
記得曾對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請相信我,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