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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第146章

  1551年的秋天,在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的不斷進攻下,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的防線終於出現了裂口,就等著入侵者的一劑猛攻,然後被徹底拿下。

  「英格蘭所承諾的糧食還有多久運到?」熱那亞共和國的私人宅邸裡,腓力二世正滿臉不耐煩地底下的將領們交流著戰場情報,擱在地圖上的手指總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訴說著主人公的心情焦躁。

  西班牙的紅衣大主教格蘭維爾便是被查理五世派來看住腓力二世的眼線之一,這位嚴肅的保守派老人服務過西班牙的多位統治者,所以深得查理五世的信任,也是腓力二世的啟蒙老師之一。

  「陛下,阿爾瓦公爵已經剿滅了薩伏伊公國的精銳部隊,我想您很快便會等來勝利的好消息。」格蘭維爾主教不怕腓力二世戰敗,他就怕年輕氣盛的國王會衝到前線去送死。

  自打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去世後,查理五世便沒有再婚,所以他的繼承人唯有伊莎貝拉皇後的獨子——腓力二世。

  而眼下,腓力二世雖然有了兒子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但畢竟只是個五六歲的奶娃娃,還不知能不能長大,所以查理五世嚴禁自己的兒子上前線,又派了阿爾瓦公爵和格蘭維爾主教去輔助他。

  「威廉三世所承諾的糧食和借款只到了四分之一,因為他對西班牙信用的評級不高,再加上法蘭西的有意阻攔,所以……」格蘭維爾主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腓力二世粗暴地打斷了。

  「別跟我提什麼法蘭西的阻攔,那個英格蘭的摳門混蛋在海域被全面封鎖的尼德蘭戰爭裡,都能想方設法地跟納瓦拉搭上線,難道會在這個時候被束手束腳住?」要不是查理五世逼著腓力二世向英格蘭派出使者,這位比父親還激進的天主教保守派絕不會跟英格蘭的異教徒有一絲一縷的聯系——哪怕前者在血緣上,算是腓力二世的表舅。

  格蘭維爾主教無奈地嘆了口氣,盡可能地耐心勸解道:「陛下,您還需要英格蘭地幫助。」

  「倘若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達成了聯盟,那麼西班牙要面對的,就是第二場尼德蘭戰爭。況且熱那亞共和國的銀行家也支撐不了多久,而意大利的銀行家都自顧不暇,哪還能為您提供貸款。」

  腓力二世也不是不能理解格蘭維爾主教的話,但是這開局的不利,讓一直想在父親面前做點成就的年輕國王,感到分外沮喪:「我們現在的資源還能撐多久?」

  因為是與奧地利的聯軍,所以腓力二世還得把英格蘭的物資分一半給叔叔。

  至於那些個德意志諸侯,都等著奧地利攻破勃墾第伯國後,從中分得一杯羹。

  畢竟那裡可是法蘭西的稅收大戶之一,光聽名字都能聯想到金幣的碰撞聲。

  「至少還能撐半個月。」格蘭維爾主教回復道:「如果能打下薩伏伊公國或是勃墾第伯國,那麼威廉三世便會把剩下的貸款一次性付清。」

  所以西班牙目前的壓力並不輕,甚至有種被卡喉嚨的急迫感。

  而就在這沉默的時刻,一個臉上帶血的信使來不及整頓自己的儀容,進門便是匆匆行了一禮,然後十分興奮道:「陛下,英格蘭人已經出發了?」

  「出發?」腓力二世一時沒搞懂信使到底在講什麼,但是老道的格蘭維爾主教卻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於是追問道:「是在加萊登陸了嗎?」

  考慮到金雀花那一脈對法蘭西王位的執著,格蘭維爾主教以為威廉三世要以加萊為踏板,從亨利二世的手中奪回曾屬於金雀花家族的安茹伯國。

  然而使者卻搖了搖頭,說出一個讓人震驚的答案:「是諾曼底,英格蘭的海軍正向諾曼底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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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准備好了嗎?」第一次出征的威廉三世頂著毛毛細雨,在南安普頓的港口處第一次看到了海軍支出上的吞金巨獸——「偉大的亨利號」。

  這是亨利八世在長期的海軍備戰中,所建造的第一艘偏舷齊放的風帆戰艦,其噸位完全能與詹姆斯四世所建造的「偉大的邁克爾號」相提並論,其艦內不僅載有43門重炮與141門輕炮,更是還配有總排水量超過一萬噸的53艘戰艦。

  並且其中的主力戰艦在威廉三世的當政時期,突破了十位大關。

  當然,與這炫酷的外表相匹配的,是噸級單位那龐大的運作費用。

  「偉大的邁克爾號」在蘇格蘭服役期間,每年的開銷就占據了國庫的十分之一,以至於在詹姆斯四世戰死後,它被典當給法蘭西海軍,以緩解蘇格蘭的經濟壓力。

  而這艘1000噸級的戰艦到了法蘭西人的手裡,也不是個輕松的活計,以至於諾曼底總督每年都要額外申請一筆費用,去維持「偉大的邁克爾號」的運作。

  威廉三世之所以延緩英格蘭海軍的出發時間,一方面是讓西班牙人和奧地利人消耗法蘭西的主要軍力,而另一方面,就是想讓「偉大的邁克爾號」離開諾曼底,從而給英格蘭的登陸減輕壓力。

  這也格蘭維爾主教會以為威廉三世要在加萊,而不是諾曼底登陸的主要原因。

  況且亨利二世已經趕往薩伏伊前線,所以國內代政的是戴安·德·普瓦捷和旺多姆公爵安東萬·德·波旁。

  而這二者又是萬分提防胡格諾派的保守人士。

  所以當拉羅歇爾的叛亂又起,而薩伏伊公國的前線搖搖欲墜時,法蘭西的兩位攝政者決定將「偉大的邁克爾號」和布列塔尼伯國的海軍都遷移向西班牙最薄弱的巴斯克自治區,試圖用偷家的方式,來轉移西班牙的海軍主力。

  旺多姆公爵本以為有著波多爾地區和阿基坦公國作為補給地帶,再加上他們沒有調離諾曼底和魯昂的陸軍部隊,所以不用擔心英格蘭人從加萊直接抄家到巴黎。

  然而他們還是嘀咕了威廉三世的魄力,以及英格蘭的兩代君主在海軍上的龐大投入,與長期布局。

  當法蘭西的主力軍隊都被調離了西邊領土,再加上以「偉大的邁克爾號」為首的千噸級戰艦也與西班牙的守備海軍攪成一團。

  因此在威廉三世的眼裡,這時的諾曼底公國和魯昂伯國脆弱得堪比一張薄紙。

  哪怕旺多姆公爵和戴安·德·普瓦捷並未放松對英格蘭的戒備,但是以威廉三世的准備,拿下魯昂和上諾曼底公國,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陛下,您是否要退後一二?等我們完全占領了諾曼底港口,您再出來也不遲。」諾曼底的前線上,約翰·達德利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龐,瞧著正在觀戰的威廉三世,忍不住提醒道:「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還請您退到後方,將戰事交給我。」

  因為炮火聲過大的緣故,約翰·達德利幾乎是毫無禮數地吼出了聲,以至於他的脖頸處青筋暴起,臉龐漲得像是腐爛的番茄。

  對於約翰·達德利的提醒,威廉三世不為所動地杵在原處,直到英格蘭的戰艦差不多打了六七輪具有殺傷力的輕炮後,才轉身回復道:「攻占上諾曼底後向加萊行軍,拿下魯昂和阿圖瓦伯國,不要繼續深入到巴黎。」

  「可是陛下,這是為何?」匆匆趕來的威廉·帕爾十分不解道:「這正是我們拿下法蘭西的好機會,難道陛下您就一點兒也不心動嗎?」

  「拿下巴黎可不等同於拿下法蘭西,況且亨利二世在薩伏伊的前線上,完全有可能東山再起。」威廉三世抹了把被雨水打濕的臉龐,十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該貪功冒進:「法蘭西幾百年家底可不是我們一次就能打下來的。況且我們要是繼續深入下去,亨利二世絕對會掉頭來對付我。」

  「即便亨利二世不退出薩伏伊的前線,旺多姆公爵,奧爾良公爵,以及阿基坦和布列塔尼的大貴族們也會將我逼退回去。」

  「誠然,他們是不喜歡瓦盧瓦王朝,但是這不代表著他們願意讓一個英格蘭人,去占據屬於他們的領地。」

  威廉三世分析道:「我們現在掉頭去攻打魯昂和阿圖瓦伯國,還能吞掉法蘭西的海岸防線,否則這次行軍的收入就只有諾曼底。」

  「你覺得一個與英格蘭和加萊切割掉的諾曼底,能夠在我們手裡維持多久?」

  無論是約翰·達德利還是威廉·帕爾,都無法對威廉三世的話,做出任何反駁。

  誠然,繼續深入到法蘭西的富庶地區,是個極具誘惑力的選擇,甚至有不少英格蘭將領都做著進城後燒殺搶劫的美夢。

  然而對於威廉三世而言,這只是占了一時便宜的短視行為。

  法蘭西人為什麼那麼痛恨西班牙人?

  還不是對方在帕維亞戰爭裡,不僅騎臉嘲笑法蘭西人,更是將所有法蘭西人的底褲都扒的一干二淨。

  而那些英格蘭將領所期待的事情,跟那些西班牙人所做過的事情,根本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威廉三世敢跟法蘭西硬剛嗎?

  他不敢。

  因為英格蘭和蘇格蘭的人口加起來,還不到法蘭西的三分之二。

  況且尼德蘭有一半是屬於恩裡克二世,甚至在未來的三十年裡,也不可能被都鐸王室收入囊中。而且荷蘭並入英格蘭領地還不到五十年,所以威廉三世才要用放寬市場,尤其是給猶太人提供便利來收買荷蘭的貴族和商人們。

  一旦英格蘭真的跟法蘭西爆發全面戰爭,那麼威廉三世敢肯定自己的岳父或者那些個表面臣服於自己的荷蘭人,絕對會摔碗罵娘地保持中立原則。

  因此,在這些考量下,威廉三世還是需要西班牙來擋住法蘭西人的怒火,避免自己成為亨利二世的頭號打壓對像。


第147章

  對於久居深宮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搬到舍農索城堡的命令,也只不過是從一個囚籠,被遷移到另一個囚籠裡。甚至因為舍農索城堡已經被判給戴安·德·普瓦捷的緣故,凱瑟琳·德·美第奇能夠清晰地體會到,往來的僕人們都用一種含蓄而又輕蔑的目光打量著她。

  仿佛是在說,你這個當擺設的王後為什麼要杵在這兒。

  對此,戴安·德·普瓦捷依然能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甚至主動照顧懷孕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幫助她分娩下第四個兒子,也就是歷史上的查理九世。

  「陛下,我剛剛從孔代親王那兒打聽到消息,說是英格蘭人已經占據了上諾曼底地圖,現在正向魯昂和阿圖瓦進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好不容易躲過戴安·德·普瓦捷的眼線,趁著女主人禱告的空隙,將搜到的情報一一道來。

  凱瑟琳·德·美第奇正在為自己去年夭折的次子路易·德·瓦盧瓦所祈禱,在聽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彙報後,也只是輕輕地抬了下眼皮子,隨即冷笑道:「這麼說來,不僅是諾曼底,就連魯昂和阿圖瓦伯國,也快保不住了?」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幸災樂禍地點了點頭。她本就是克雷芒七世安排給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陪嫁侍女之一,所以樂於見著國王的情婦出醜。

  尤其是戴安·德·普瓦捷的前夫正是諾曼底總督。

  因為亨利二世的偏愛,所以戴安·德·普瓦捷守寡後,還保留了諾曼底總督夫人的稱謂,甚至亨利二世還將屬於諾曼底總督的薪酬都交給了戴安·德·普瓦捷。這無疑是擺明了要是讓情婦參與國家政事,同時也讓一些眼饞於諾曼底總督之位的貴族們,感到分外不滿,甚至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漸漸皈依到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派。

  貴族們從來不介意國王的床榻上睡著誰,他們只介意本就不大的權力蛋糕,到底是被誰分走了一塊。

  倘若戴安·德·普瓦捷能像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室情婦那樣安分守己,或是和法蘭西的安妮,薩伏伊的露易絲那樣,有著足夠的政治籌碼,那麼法蘭西的大貴族們也不介意與其平起平坐。

  而現在,戴安·德·普瓦捷在沒有足夠的政治資本的前提下,導致法蘭西失去了西邊的海防線。

  即使眾人都知道,在這之中起主導地位的,是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但是這並不妨礙一些信奉「紅顏禍水」論的老古董們,將黑鍋都扣在戴安·德·普瓦捷的頭上。

  這也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樂見其成的事。

  「洛林那邊有消息嗎?」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樂於看到丈夫和王室情婦的笑話,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想拱手讓出法蘭西的絕大部分土地。

  畢竟在未來的某一天裡,她的兒子也會坐上法蘭西的王位,所以現在所丟失的,也是她兒子的領土。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露出相當為難的神色,甚至原本幸災樂禍的神情,也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您也知道,洛林公爵一向不管事,所以公國內的大決定都是由英格蘭的瑪麗主導的。」

  「這還真是法蘭西人一脈相傳的優點。」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冷不熱道:「所以洛林的公爵夫人打算怎麼做?」

  「英格蘭的瑪麗加重了對盧森堡公國的防御工程,並且在西北地區允許佛蘭德斯和比利時的軍隊通過。」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緩緩說道:「雖然小吉斯公爵一再挑撥洛林公國的貴族們去反對他們的英格蘭女主人,但是洛林公爵並沒有為此質疑公爵夫人的決定,並且胡安娜女王也支付了佛蘭德斯和比利時軍隊的過路費,沒有靠近洛林的重要地帶。」

  「胡安娜女王?」捕捉到重要信息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有些詫異道:「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過世了嗎?」

  「沒有,只是和西班牙的查理五世一樣,提前退位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也不明白恩裡克二世為何要這麼做,但是這也不在他的擔憂範圍之內:「英格蘭的瑪麗一直都是她兄弟的擁護者,所以洛林公國頂多做到中立,不可能與我們站在一起。」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凱瑟琳·德·美第奇從不相信這些政治家能夠堅持所謂的底線,但是家族之間的血脈連結,總是能讓脆弱的聯盟多一分穩固性。

  畢竟美第奇家族如此,哈布斯堡家族亦是如此。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認為法蘭西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所以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扭轉已經糟糕到無可救藥的境遇。

  「呆著別動,我想那些英格蘭人就算打進舍農索城堡,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凱瑟琳·德·美第奇享有貴族婦女的戰爭庇護權,再加上她是科西莫一世的遠房堂妹,所以真到了法蘭西淪陷的那一刻,無論是英格蘭的瑪麗還是比利時的胡安娜,都會成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庇護者,反倒是戴安·德·普瓦捷要思考下自己的處境。

  即便這是個講究騎士風度的時代,但是那些個法蘭西貴族們,絕對會用不正當的手段,將戴安·德·普瓦捷撕個粉碎。

  「現在的權力就是個爛攤子,誰粘誰倒霉。」即便凱瑟琳·德·美第奇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趨利避害防止有法蘭西貴族在算賬時,將她也一並劃入肅清者名單。

  這麼看來,讓戴安·德·普瓦捷接手政務也是件好事,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可不認為自己能與威廉三世相抗衡。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在這糟糕的境遇裡,能看著死對頭深陷泥潭。」凱瑟琳·德·美第奇讓侍女給她倒了杯葡萄酒,然後衝著霧蒙蒙的天空遙遙一舉,頗有些漫不經心道:「敬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他讓我在這讓人發瘋的環境裡,得到一絲絲的快樂。」


第148章

  當威廉三世一路攻破魯昂和阿圖瓦伯國時,遠在薩伏伊的亨利二世也差不多得到了諾曼底失守的消息。

  對此,亨利二世肯定不會先怪自己的老相好,而是指責真正的攝政者旺多姆公爵。

  「諾曼底的海軍呢?還有布列塔尼。「亨利二世呆在簡易的帳篷裡,順手接過僕人遞來的水袋:「我記得法蘭西的海軍可沒有跟我們一起出發,難道他們都死絕了嗎?」

  國王的用詞讓安德烈元帥感到有些不愉快,但還是努力忽略這一點:「旺多姆公爵將停靠在諾曼底的海軍主力都調去了波爾多,打算入侵西班牙本地。」

  亨利二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但是依然沒有退去臉上的怒意:「那薩伏伊的西班牙士兵減少了沒?」

  不管是安德烈元帥還是彙報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其結果不言而喻。

  亨利二世將水袋扔到一旁,難得平靜道:「還有什麼壞消息?總不會比諾曼底失守更讓我感到憤怒。」

  底下的彙報士兵縮了縮脖子,很擔心自己會被亨利二世砍上一刀:「還有就是吉斯公爵已經去世了,他在臨終前做了自己財產規劃,由小吉斯公爵繼承他的領地和爵位。」

  亨利二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畢竟對於現在的法蘭西而言,沒有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還是沒有教皇的消息嗎?」安德烈元帥適時問道:「羅馬教廷的資金什麼時候到位?」

  這次不是通風報信的士兵,而是亨利二世反諷道:「意大利都被西班牙的走狗團團圍住了,你讓教皇冕下從哪兒給你運資金。」

  安德烈元帥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僥幸。

  「告訴旺多姆公爵,我暫時不計較諾曼底失守的事情,但是他必須給我拿下巴斯克和納瓦拉,否則我們的反擊就是一個笑話。」冷靜下來的亨利二世迅速計算得失,然後做出如下指令:「至於英格蘭那邊,讓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保住下諾曼底,絕對不能讓整個諾曼底都失守。」

  「是。」負責彙報的士兵立刻傳令下去。

  結果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在下諾曼底呆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與英格蘭士兵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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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臉急色的威廉·帕爾十分粗暴地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士兵,一路橫衝直撞進威廉三世的王帳,然後滿臉興奮道:「陛下,正如您所料那般,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大都被調去了下諾曼底,所以我們根本不必與其正面對抗。」

  考慮到「偉大的亨利號」還停靠在諾曼底港口,所以守備軍不會臉接大炮轟炸。

  「那原本駐扎在諾曼底和布列塔尼的海軍呢?」約翰·達德利隨口問道:「他們真的不准備報復回來嗎?」

  要知道波多爾可不遠,所以法蘭西海軍隨時都能掉頭回來。

  「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應該抵抗不了不久,所以亨利二世想用西班牙的領土來換回馬上失守的薩伏伊公國。」威廉三世補充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巴斯克和納瓦拉,或者是巴斯克和坎塔布裡亞會成為亨利二世的進攻目標。」

  約翰·達德利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但是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嚴肅了臉龐。

  「讓海軍做好迎戰的准備,因為法蘭西隨時都有可能反撲回來。」威廉三世決定一回去就將多佛爾到埃克塞特的一條海岸線,都打造成海軍港口,然後將懷特島和海峽群島,都建造成補給站和瞭望台。

  這估計是一項不亞於修建灌溉渠道的大工程。

  威廉三世計算著人力和物力的花銷,想著能不能從蘇格蘭或是愛爾蘭引進一批熟練工,從而縮短軍事堡壘的建造時間。

  「陛下,尼德蘭來信,說是王後陛下已經成功加冕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所以您在戰爭結束後,可以順路去比利時進行加冕儀式。」塞西爾爵士這一路的忙碌完全不亞於幾位重要將領。

  因為要調和與尼德蘭的關系,還要偶爾應付西班牙的催債大軍,所以塞西爾爵士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神情怪異地像一具剛復活的僵屍:「按照《薩利克法典》,您作為比利時女王儲的丈夫,在妻子加冕後有權得到比利時的王冠,並且獲得佛蘭德斯伯爵之位。」

  「這些都是次要的,不必急於這一會兒。」威廉三世認為屬於他的,總歸是跑不了的,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確保打下來的領地,能夠真正地肉到嘴中。

  「法蘭西那邊還沒有派出使者團嗎?」威廉三世覺得亨利二世也會擔心英格蘭軍隊繼續深入,或是向著布列塔尼進軍,同西班牙的守備軍裡應外合地殲滅法蘭西海軍。

  所以在雙面夾擊之下,亨利二世肯定會派使者來和談,甚至忍痛放棄已經被英格蘭人占領的土地,或是像征性地要點錢,來保證自己不會在有生之年裡,得到第二次被西班牙國王挾持為人質的待遇。

  「旺多姆公爵那邊還是沒什麼反應,不過洛林那邊倒是有點消息。」塞西爾爵士知道威廉三世跟洛林公爵夫人的關系很好,所以有些猶豫要不要跟國王彙報此事。

  「怎麼了?」威廉三世看出了塞西爾爵士的不對勁,想著亨利二世會不會和他爹一樣,走夫人的外交曲線:「還是說吉斯公爵又要搞什麼事情?」

  雖然洛林公爵是威廉三世的姐夫,但是吉斯公爵更是洛林的分支。

  法蘭西人可比英格蘭人更看重《薩利克法典》,所以威廉三世絕不敢小看權傾一時的吉斯家族,更不敢小看法蘭西人對於血統的執著。

  塞西爾爵士捏緊了手裡的來信,終究是說出了讓他猶豫不決的話:「亨利二世和吉斯公爵請到了洛林公爵夫婦作為和談的使者,希望您能停止對法蘭西的入侵。」

  這下子,別說是威廉三世,就連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都是呼吸一緊,等著威廉三世的回答。


第149章

  威廉三世不敢賭人心,但也決不相信瑪麗長公主會輕而易舉地背叛他,所以現在唯一能讓他勉強接受的解釋,便是瑪麗長公主在洛林公國與自己的兄弟間,做不出一個能讓她安心接受的選擇,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威廉三世能夠跟她進行會面,然後姐弟兩一起尋找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這也是最讓塞西爾爵士感到憂心的事。

  畢竟人心都是有偏向性的,所以塞西爾爵士不敢賭威廉三世是否會因為瑪麗長公主的請求而心軟退兵——即使後者從未表現出軟弱且聽信人的姿態。

  「也許您可以將此事交給王後陛下。」塞西爾爵士並不想讓威廉三世在這個時候跟瑪麗長公主碰面,所以委婉提議道:「考慮到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都很靠近洛林公國,所以您也不必特意跑一趟。」

  這一刻,約翰·達德利難得跟塞西爾爵士站在同一立場上,試圖阻止威廉三世跟瑪麗長公主的會面:「或許您可以效仿卡托-康布雷齊和約,讓王後陛下,洛林的公爵夫人,以及法蘭西的凱瑟琳王後進行三方會議。」

  約翰·達德利故意用瑪麗長公主的婚後頭銜,就是為了提醒威廉三世不要忘記他們現在的處境。

  對此,威廉三世也只是稍微掙扎了一下,便接受了兩位重臣的建議,同時也補充道:「既然法蘭西,英格蘭,以及洛林公國都參與了談判,何不再等一等西班牙使者。」

  在防止結盟對像出爾反爾一事上,威廉三世可比塞西爾爵士想得更理智:「我可不希望法蘭西人前腳勸退了我們,後腳就把我們賣給了西班牙人。」

  威廉三世的目光在兩位大臣的臉上游移著,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至於西班牙人……只希望我們花出去的錢能物有所值,不會又是個狼來了的故事。」

  「我會立刻向西班牙派遣使者。」松了口氣的塞西爾爵士著手安排下去。

  約翰·達德利知道威廉三世要留在前線,所以讓人做好簡單的防御工程,避免法蘭西海軍隨時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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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2年的春天,英格蘭王後胡安娜,洛林的公爵夫人瑪麗·都鐸,法蘭西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以及匈牙利的前任王後奧地利的瑪麗,在加萊舉行了四國會面,史稱「加萊女士會議」。

  而這之中,最年長的無疑是西班牙的使者,也就是查理五世的妹妹兼拉約什二世的遺孀——奧地利的瑪麗。她的姑母——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曾與胡安娜王後的外祖母——薩伏伊的露易絲簽訂了「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結果時隔二十三年,當事人的後輩又坐上了同樣的談判桌。

  只是這一次,這二者都是有利的那方,而被動的,還是法蘭西王室。

  瑪麗長公主本應該跟自己的弟妹坐在一起,但是考慮到邀請她的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所以胡安娜王後和奧地利的瑪麗坐在一邊,瑪麗長公主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坐在另一邊。

  「這可真是有趣。」奧地利的瑪麗是三人中的唯一寡婦,所以她穿著一身黑衣,頭發綁的像是修道院的院長:「這已經是我第二次來法蘭西進行戰爭談判,如果在我的姨母去世後,西班牙和英格蘭通過了婚姻談判,也不知我今天到底是該代表西班牙,還是英格蘭,坐在這張談判桌邊。」

  奧地利的瑪麗曾跟隨自己的姑母參與過「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談判,所以是在場中,唯一經歷過帕維亞戰爭的外交家。

  甚至說的更遠一點,如果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沒有被查理八世悔婚,興許就不會有「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存在,以及今天的會談局面。

  胡安娜王後身為在場中最年輕的成員,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失禮的生疏。

  塞西爾爵士在胡安娜王後趕來前也與之細說了目前的局勢,並且一再囑咐她,不要因為瑪麗長公主的存在表現出任何的退步。

  至於被塞西爾爵士萬般戒備的瑪麗長公主,其實根本不想趟入這一波渾水。然而洛林有三分之二的國土線緊挨著法蘭西,而瑪麗長公主的身份又是如此地敏感,所以在洛林公國地壓力下,瑪麗長公主必須確保法蘭西在英格蘭和西班牙地聯手打壓下,不會惱羞成怒地去找洛林公國的麻煩。

  胡安娜王後在落座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瑪麗長公主的難處,所以在談話期間,有意避開了洛林公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法蘭西居然心虛到要拉上別人來壯膽的地步。」

  「親愛的胡安娜,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認識到法蘭西能為保全領土所付出的努力。」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想為亨利二世挽尊什麼,但是考慮到周圍還有法蘭西國王的眼線,所以只能耐著性子說道:「如果您的樂趣只是來展示獲勝者的傲慢,那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行了,你們是代表國家來談判的,不要像個無知婦人那樣,在這裡爭執不休。」奧地利的瑪麗阻止了胡安娜王後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冷嘲熱諷,直截了當道:「西班牙國王的訴求很簡單,那就是希望法蘭西國王能夠恢復曾被弗朗索瓦一世所撕毀的《馬德裡條約》,同時也對1529年的《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內容進行完善。」

  凱瑟琳·德·美第奇要是不站在法蘭西的立場上,真的很想罵一句西班牙是真的奸詐。

  為什麼要提《馬德裡條約》和《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因為那是西班牙唯一一次攻入到法蘭西腹地,將弗朗索瓦一世吊起來打的時刻。

  甚至說的更直白點,《馬德裡條約》足以稱得上喪權辱國的地步,否則弗朗索瓦一世為何一回國,就要將其撕得一干二淨,然後又讓親媽跟西班牙扯皮了那麼久,才定下了《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其根本原因,就是法蘭西在《馬德裡條約》裡,直接割讓了近四分之一的領地給西班牙,還差點把巴黎的大本營都暴露在西班牙的抬手範圍內——因為那時的查理五世要求法蘭西歸還曾屬於他祖母,也就是勃墾第的瑪麗的主要領地。

  其範圍可不是斐迪南一世所入侵的勃墾第伯國,而是勃墾第伯國再加上勃墾第公國,直接讓法蘭西失去了東邊的所有領土。

  別說是當年的弗朗索瓦一世,就算是現在的亨利二世,每每想起,也是一肚子的火。


第150章

  「殿下,我以為我們該向前看,而不是把二十幾年前的老底都翻出來,然後在這裡浪費時間。」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沒有多少從政經驗,但是流淌在美第奇血液裡的狡詐基因,已經向她發出了警告。

  其實單純地以後宮婦人的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

  畢竟君王的鐵蹄與野心,絕不會止步於小小的條約。

  而亨利二世之所以會讓妻子來當著這個使者,其實稱得上是把凱瑟琳·德·美第奇當槍使。

  不管怎麼說,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都是在戴安·德·普瓦捷攝政時所丟失的,更別提亨利二世的偏心,讓戴安·德·普瓦捷還掛著諾曼底總督的身份。

  為了不進一步地激怒於國內的大貴族,亨利二世也只能把王後推出來擋牆。

  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在亨利二世出征時,正在經歷分娩之痛與喪子之痛,所以戴安·德·普瓦捷的攝政頭銜也是名正言順的,多少能堵一下悠悠眾口。

  對此,凱瑟琳·德·美第奇自然是一肚子氣,但卻不得不屈服於國王的意志——因為亨利二世在貴族們和科西莫一世的無形壓力下,被迫承認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後權力,這就意味著戴安·德·普瓦捷將無法在國王的詔令上簽有自己的名字,同時也不再享有在盧浮宮裡,僅次於王後的地位。

  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去談判,雖然是亨利二世的偏心之舉,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滿肚子怨氣的妻子故意將其搞砸,所以多少會給凱瑟琳·德·美第奇一點補償。

  可以說,在場的四個女人裡,只有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在為自己而戰鬥。

  奧地利的瑪麗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隨即看向一旁的胡安娜王後,頗有些針對性地說道:「你也知道的,法蘭西人總是缺乏契約精神,所以才會將奧地利人都污蔑為粗魯的野夫,來維持他們所剩無幾的自尊。」

  換作是幾年前的胡安娜王後,興許會覺得奧地利的瑪麗是將她一塊罵了進去。畢竟胡安娜的母親也是法蘭西人,但是隨著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過世,胡安娜的身份便僅限於比利時人和英格蘭人,甚至從父系血統來說,她也是卡斯蒂利亞人,所以對於奧地利的瑪麗的諷刺,她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

  「我只看見一個弱懦的男人將自己的妻子推出來擋槍,倘若查理曼大帝在世,或許會感嘆法蘭西的騎士風度,已經消散於聲色之中。」胡安娜王後感嘆道:「卡佩王朝將法蘭西的榮光塑造成歐羅巴大陸上的明珠。而現在,瓦盧瓦王朝卻玷污了偉大君王們的努力。」

  考慮到路易十一和路易十二都跟哈布斯堡家族有世仇,所以胡安娜王後用「偉大的君王」將其一帶而過。

  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身後的法蘭西人無不感到面紅耳赤,甚至一些年輕氣盛的男女都已經暗中握緊了拳頭,恨不得與奧地利的瑪麗或是胡安娜王後當場辯論。

  凱瑟琳·德·美第奇真是愛死了這兩人對法蘭西的諷刺,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些話被有心人傳到盧浮宮時,亨利二世與戴安·德·普瓦捷的臉色。

  不過當著眾人的面,她還是要收斂一二。

  至少得在表面上,維護一下法蘭西的尊嚴。

  「我以為法蘭西的強盛並不會隨著一時的虛弱而消失殆盡。」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將現在的國王想像成她親愛的兒子,好激發一下她的口舌潛力:「虛弱的獅王終究還是獅王,而撿漏的豺狗也只是不入流的貨色。」

  「然而豺狗也能殺掉虛弱的獅子。」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瑪麗長公主突然反駁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甚至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殺意:「沉溺於往日榮光裡的獅子也不過是無所作為的累贅。」

  「也不知沒了獅王的獅群,還能風光多久?」

  凱瑟琳·德·美第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無疑是激怒了瑪麗長公主。

  雖然她的臨時搭檔是迫於夫家的壓力才會選擇去趟這一灘渾水,但是這並不表示瑪麗長公主會允許法蘭西王後當面污蔑英格蘭國王。

  奧地利的瑪麗倒是樂於見著法蘭西的內部發生糾紛,因為只有亨利二世的王位坐的不夠穩,他才會更加急迫地想要平息家門口的破事,防止自己還沒成為西班牙人或者英格蘭人的階下囚,就先被自己人搞下了台。

  畢竟遠的不說,波旁家族可是對法蘭西的王位虎視眈眈,還有洛林的兩脈人選。

  胡安娜王後倒是不急著提出英格蘭的要求,因為她的目標是讓兵力更強,威脅力更大的哈布斯堡家族先提出要求,然後讓法蘭西在一番並不美好的對比中,更容易地接受威廉三世的條件。

  順帶以後也別急著去找英格蘭的麻煩,而是先跟西班牙的死對頭互掐一番。

  這麼想著,胡安娜王後居然微妙地體會到了威廉三世對西班牙的好感。

  因為哈布斯堡家族在集仇方面,確實做出了卓越貢獻。

  「我們就不必在這種無聊的相互諷刺中浪費時間了。」奧地利的瑪麗再次將話題引向正道:「畢竟我們聚集在此地,就是代表著我們身後的君主,做出一份讓各方都能感到滿意的協議。」

  說罷,奧地利的瑪麗還認真打量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到與科西莫一世的相似之處,或是那位「華麗的洛倫佐·德·美第奇」的影子:「西班牙的要求很簡單,如果法蘭西不願意重新履新《馬德裡條約》的內容,那麼我們將不會歸還勃墾第伯國和薩伏伊公國。」

  「我想在開疆拓土方面,英格蘭也是同樣的念頭。畢竟沒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夠放棄自己辛苦打下的領地。」奧地利的瑪麗准備將胡安娜王後也拉下水,但是後者卻巧妙周旋了一番:「我的丈夫也只是和西班牙一樣,想重新奪回自己被法蘭西人毀約的權力。」

  「我並不明白英格蘭國王需要從法蘭西這兒奪回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看了眼自己的「隨從」,後者是吉斯公爵派來輔助她的書記官,也算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給自己找的台階——萬一她得不到一個讓亨利二世感到滿意的條約,那麼大可將黑鍋甩給吉斯公爵。

  「您身為意大利人,或許可以揣著明白當糊塗,但是我卻不得不提醒一點。」胡安娜王後的聲音驟然變得嚴厲起來,甚至連神色都讓人為之膽寒:「我的丈夫,威廉·都鐸是征服者威廉的直系後代,更是阿基坦的埃利諾,以及首任安茹伯爵戈德弗魯瓦五世的直系後代。不管是按照英格蘭的法律還是法蘭西的法律,他都有資格伸張自己的權力。」

  胡安娜王後的話語激起了奧地利的瑪麗的共鳴。

  畢竟英格蘭在瓦盧瓦王朝的手裡喪失了阿基坦,安茹,以及諾曼底等地,而哈布斯堡家族又何嘗不是在瓦盧瓦王朝的手裡,喪失了勃墾第的瑪麗所留下的低地國家。

  「既然法蘭西撕毀了亨利五世曾簽訂的《特魯瓦條約》(即英法百年戰爭的源頭),那麼我的丈夫只能用武力去爭取他所應得的權力。」胡安娜王後學著奧地利的瑪麗那樣,翻出了陳年舊賬,然後又適時退步道:「不過現在,他只想確定自己能有足夠的土地,去激勵那些為之浴血奮鬥的士兵。」

  這便是絕不吐嘴中之肉的意思。

  凱瑟琳·德·美第奇十分焦躁地舔了舔嘴唇,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心力交瘁。

  被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上前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耳邊說了什麼,後者又為之一震道:「雖然我們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在此拉鋸,但是請別忘了亞洲的奧斯曼帝國還是一陣不可小覷的實力,倘若蘇萊曼大帝知道基督世界裡發生了如此爭執,他是否會趁虛而入?」

  這便是公開威脅英格蘭和西班牙,要是把法蘭西逼急了,亨利二世能干得出跟奧斯曼帝國重修舊好的狠事。

  當然,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也沒想讓法蘭西國王真的走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那一步。只是在法蘭西沒拿到教皇所承認的軍資之前,能拖一陣是一陣。

  結果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剛一說完,胡安娜王後便微微一笑道:「您大可不必擔心奧斯曼帝國會有所舉動。」

  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走了一步臭棋。

  因為跟奧斯曼帝國有聯系的不止是法蘭西,還有一直在做中亞生意的英格蘭。

  「奧斯曼帝國正在跟東方的波斯帝國糾纏不情,估計等蘇萊曼大帝有功夫向歐洲發難,那也是四五年後的事情。」胡安娜王後輕描淡寫道:「只是法蘭西的軍隊能撐過四五年嗎?」

  「保羅四世還在意大利領主的手裡,所以法蘭西的國庫,應該不是很充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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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英格蘭和西班牙的步步緊逼讓凱瑟琳·德·美第也逐漸失去了耐心。

  被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也很焦躁,因為前線的軍隊根本支撐不了多少,而占據了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的英格蘭,絕對會在尼德蘭的軍資運到後,直接向下吞並布列塔尼,甚至有可能與西班牙的守備軍相聯合,然後從波多爾登陸,直切法蘭西的腹地。

  如果說英格蘭和西班牙在前些日子裡,只是想在法蘭西的邊境地上占一點便宜,那麼現在的法蘭西就不得不考慮英格蘭和西班牙會像1525年那樣,動了聯手吞並法蘭西的念頭。

  畢竟這二者現在是有錢又有人。

  沒准在法蘭西看不見的地方裡,哈布斯堡就已經慣性地跟英格蘭締結了姻親關系。

  「我想暫時休息一下,然後再考慮要不要接受貴國的提議。」凱瑟琳·德·美第奇退離了談判桌,然後與吉斯公爵的書記官走到一旁,小心交流道:「現在的戰情怎麼樣了?」

  面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反問,後者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悄悄遞上一封密信。

  凱瑟琳·德·美第奇接過一看,幾乎想在亨利二世的臉上狠狠地扇上一把。

  「他這是什麼意思?」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壓抑著怒火,恨不得從吉斯公爵的書記官身上挖下一塊肉:「放棄我們在西邊的所有海岸線?也虧得他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陛下,薩伏伊公國已經淪陷了,而勃墾第伯國也撐不了多久。」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無比艱難地說道:「如果再不簽下協議,我們很有可能丟掉布列塔尼或是勃墾第公國。那樣一來,法蘭西就成了西班牙地盤中餐,根本撐不到您的兒子繼位。」

  或許是那句「兒子」引起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較大觸動,使得她開始思考簽下協議的可行性。

  不過在此之前,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是要再加一重保險,避免亨利二世又拿她當槍使。

  「國內的幾位大人們,還有前線的安德烈元帥,蒙莫朗西公爵都知道此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將信件退還給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注意到後者的肩膀微微一僵。

  「在得到國王陛下和幾位大人的簽字許可前,我是不會與英格蘭和西班牙簽訂協議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就知道吉斯公爵又想推她去擋槍。

  別以為她不知道戴安·德·普瓦捷是怎麼跟亨利二世勾搭上的。

  沒有吉斯公爵在一旁推波助瀾,亨利二世敢跟老爹的情婦眉目傳情?

  凱瑟琳·德·美第奇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迫於壓力而站出來的無辜王後,是因為她的丈夫不敢面對失敗,所以才將久居深宮的妻子推出來擋槍。

  總之,她不能讓任何人將她與這喪權辱國的協議聯系到一起。

  這不僅會影響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宮中的聲譽,更是會影響她兒子的繼承權。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個高產的母親,但是外國人的身份讓她始終遭受法蘭西宮廷的排斥,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很擔心吉斯公爵會成為下一個薩伏伊的露易絲。

  畢竟從他們家目前的行動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總覺得他們是衝著王位而去,這也是她在後期瘋狂針對吉斯家族的主要原因。

  「可是陛下,我們來不及……」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還想再掙扎一二,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凱瑟琳·德·美第奇給粗暴打斷了。

  「來不及那就別簽,或者讓國王陛下親自去跟英格蘭國王,還有西班牙國王進行詳談。」凱瑟琳·德·美第奇很清楚這是她保持強硬的唯一機會。

  亨利二世造的孽,憑什麼要她和她兒子去背鍋?

  「我想提醒您,別忘了法蘭西淪陷,對吉斯公爵有什麼壞處。」凱瑟琳·德·美第奇步步緊逼道:「我到底是美第奇家的成員,有教皇和佛羅倫薩公爵在,我想英格蘭國王還有西班牙國王會很樂意扶持我兒子登上王位。再者,洛林的公爵夫人可是英格蘭國王的姐姐,你說她會不會幫助丈夫去獲得吉斯家的領地?讓原本被勒內二世分割出去的地盤,又回到洛林的本家?」

  「真要到了英格蘭和西班牙平分法蘭西的那一刻,頭一個死的就是吉斯家。」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怨毒話語,讓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感到脖子發涼。

  他抬頭與法蘭西的王後對視一番,最終無奈道:「我會努力爭取到您的要求,同時也會把您的話轉述給吉斯公爵。」

  「那就趕快去吧!」凱瑟琳·德·美第奇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威脅,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我會讓一位侍女跟著您,也防止您說不清現在的局勢。」

  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有些面容扭曲地吸了下鼻子,但很快便恢復正常,然後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一禮,快速地去准備馬匹。

  法蘭西的王後冷冷地注視著書記官的背影,然後找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一瓶一指長的毒藥交給她:「看好那個老匹夫,然後在他拿到簽名信後,找機會殺了他。」

  「是。」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毒藥收好,順口問了一句:「萬一有人對他的死因起了疑心該怎麼辦?」

  「就說他是為法蘭西殉國。這種情況下,找個死因並不是難事。」凱瑟琳·德·美第奇冷酷道:「他死了也好,死了就說不清現在的事情,也防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找不到可以承擔錯誤的人。」

  「記住,一定要在他拿到簽名信的回程中下毒,防止吉斯公爵又派一個奸細。」

  「是。」明白該怎麼做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匆匆離去,徒留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原地想著該怎麼拖延時間。

  與此同時,回到座位上的奧地利的瑪麗也得到了腓力二世的來信。

  「殿下,薩伏伊公國已經打下了,但是勃墾第伯國那邊還缺點時間。」西班牙使者壓低聲音道:「奧地利的後勤有些跟不上,再加上意大利那邊……」

  「那些個領主還在觀望嗎?」奧地利的瑪麗曾在意大利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很清楚意大利領主們的行動風格。

  畢竟他們既是領主,也是資本主義的前身。

  而資本都是不做虧本的買賣的。

  西班牙使者看了眼不遠處的胡安娜王後,後者的氣定神閑來自於尼德蘭的金錢,以及英格蘭的糧食。

  因為威廉三世在尼德蘭頒布了商人保護法,所以一些小腦經靈活的猶太人都通過這一法律,將大量的財富集中在尼德蘭。

  哪怕威廉三世沒有在明面上改變歐洲的反猶立場,但是在實際行動上,尼德蘭算是少數能讓猶太人喘口氣的地方。

  你要是擱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亦或是意大利,猶太人不被坑到死,那都是祖上冒青煙的結果。

  相較之下,尼德蘭也只是有些極端主義者在排猶,但是礙於威廉三世所頒布的商人保護法,他們也只能在口頭上占點便宜,或是暗中將其打一頓。

  跟西班牙還有法蘭西的高壓政策相比,完全稱得上毛毛雨。

  再加上威廉三世在愛爾蘭和英格蘭本地大力發展農業,同時也用聯姻安定了北邊的蘇格蘭,試圖借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將蘇格蘭也變成一個農業補給站。

  可以說現在的英格蘭,已經在用難以想像的速度,恢復他們在百年戰爭中的損失。

  奧地利的瑪麗一想到這兒,便又向西班牙使者問道:「威廉三世的貸款已經到了嗎?」

  「全都到了,但是……」使者的表情也有些為難道:「您也知道,那些錢對於戰爭而言,都只是杯水車薪。」

  「我們現在不能放棄進攻的腳步,否則法蘭西很快就會反彈回去。」奧地利的瑪麗握緊雙手,努力保持冷靜道:「我會跟比利時的胡安娜再談一下,爭取讓英格蘭再給一筆貸款。」

  意大利那邊,奧地利的瑪麗是不做任何指望的。

  畢竟因為保羅四世跟法蘭西的聯盟,那裡也是兵荒馬亂的一團,所以奧地利的瑪麗並不想干擾佛倫倫薩公爵對意大利的整頓。

  而對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奧地利的瑪麗和胡安娜王後的詳談,無疑是省去了她想要拖延時間的努力。

  所以一時間,瑪麗長公主倒是成了最清閑的人,甚至在談判的城堡裡無所事事。

  「安托萬和凱西還好嗎?」站在陽台上的瑪麗長公主十分擔心自己年幼的孩子,還有身體不好的洛林公爵。

  負責回話的使者是瑪麗長公主從英格蘭帶去僕人,所以在回話上也是很符合瑪麗長公主的心意,同時也不忘提醒道:「吉斯公爵又往洛林派遣了使者,說是要代表法蘭西國王進行婚姻談判。」

  「如果是重申法蘭西王太子和凱西的聯姻,那麼就沒什麼好談的。」瑪麗長公主恨透了安妮·博林,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嫁入允許王室情婦干政的法蘭西。

  對此,僕人也只是搖了搖頭,反駁道:「法蘭西國王要聯姻的對像不是凱瑟琳公主,而是小洛林公爵和他的次女克洛德·德·瓦盧瓦。」


第152章

  「次女?那長女的婚約者是誰?」瑪麗長公主雖然不常去盧浮宮,但是洛林公國畢竟緊靠著法蘭西,所以基本的往來還是有的,因此瑪麗長公主自然是見過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幾個兒女。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容貌繼承了美第奇家的標志性金魚眼,以這個年代的審美來說,算得上貌若無鹽,但是所生的女兒卻沒有一個是不漂亮的。

  瑪麗長公主見過克洛德·德·瓦盧瓦公主,這個繼承了祖母之名的小姑娘是個安靜溫和的性子,只是因為出生時的意外,所以腿部有些不利索,但是這對於貴族家庭而言,都只是小事。

  而且瑪麗長公主或許不想讓女兒嫁給法蘭西國王,但是很樂意讓兒子娶一位法蘭西公主。

  畢竟貴族婚姻嘛!在身份差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怎麼看都是對男方有利。

  只是……

  「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和法蘭西的瑪格麗特都還未婚,怎麼先提起克洛德的婚事?」換作是平日,瑪麗長公主肯定一口答應下亨利二世的聯姻建議,可是現在的情況讓她不得不多想三分。

  尤其是亨利二世還在與哈布斯堡家族對戰的前線上。

  那僕人這才回復道:「聽說亨利二世也在與西班牙國王的使者進行協商,並且還拉上了薩伏伊公爵。」

  雖然在血緣上,亨利二世與薩伏伊公爵算是第二代表親,但是後者因為其母——葡萄牙的比阿特麗絲的緣故(阿拉貢的瑪麗亞之女,葡萄牙的伊莎貝拉的妹妹),所以頭頂著法蘭西封臣的名頭,私底下卻跟西班牙走得很近。

  而現在,腓力二世居然要攻打薩伏伊公國,這不僅激起了薩伏伊公爵的怒火,更是讓葡萄牙有些不好做人。

  畢竟薩伏伊公爵跟西班牙的關系還是葡萄牙從中調解的,尤其是腓力二世的舅舅若昂三世,更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所以面對外甥們互毆的情況,也是很不好下手。

  「不出意外的話,亨利二世怕是在前線跟腓力二世還有薩伏伊公爵達成了協議,所以我們這邊再爭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瑪麗長公主猜測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和法蘭西的瑪格麗特估計是作為亨利二世的和平棋子,被聯姻給薩伏伊公爵和腓力二世的兒子。

  至於亨利二世為何要讓自己的次女嫁給洛林公國,估計是想借此堵住佛蘭德斯和比利時的通過路徑,不讓洛林公國在下次戰爭裡,還偷偷幫助英格蘭國王。

  「公爵大人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但是希望您跟比利時的胡安娜好好談談。」瑪麗長公主的僕人委婉說道:「公爵大人還是希望洛林公國不要得罪法蘭西或是英格蘭的任何一方,所以想將凱瑟琳公主嫁給英格蘭國王的次子。」

  「凱西和紀堯姆?」瑪麗長公主有些意動道:「這個倒是可以試試。」

  雖然瑪麗長公主不知道威廉三世並不像用親上加親,來給英格蘭增加基因病的風險,但是從她的角度來看,讓女兒嫁給侄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因為紀堯姆是次子,所以不需要娶一位身份過高的妻子,再上威廉三世的長子已經娶了蘇格蘭的瑪麗,所以凱西的生育壓力會小很多。況且威廉三世和比利時的胡安娜婚姻美滿,也不是會折騰兒媳的性格。

  要是凱西嫁到英格蘭,威廉三世和紀堯姆怎麼也得看在瑪麗長公主的面子上,對其優待幾分。

  「你去把亨利二世已經跟薩伏伊公爵還有西班牙國王談和的消息告訴胡安娜王後,然後去看看奧地利的瑪麗那邊有什麼動靜。」瑪麗長公主希望洛林公國不用在英格蘭和法蘭西之間兩頭為難,所以想賣弟妹一個好。

  與此同時,等到亨利二世回信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恨不得捅死這個沒心沒肺的丈夫,然後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安撫下,發出克制的哀嚎聲。

  「那個該下地獄的混蛋,那個沒用的國王。」凱瑟琳·德·美第奇死死抓著走廊的石牆圍欄,努力不讓悲憤的自己在這裡倒下:「我可憐的伊麗莎白,我可憐的克洛德。」

  原以為亨利二世會看在她願意替法蘭西去談判的份上,多少優待她幾分,可是轉眼間,亨利二世就把她的兩個女兒給賣了。

  根本不給凱瑟琳·德·美第奇一點點准備時間。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也只能輕輕撫摸著女主人的脊背,試圖讓她鎮定下來:「最大的伊麗莎白公主只有七歲,克洛德公主還不到五歲,您完全有機會讓她們躲開被聯姻的命運。」

  這位陪嫁的侍女不愧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腹之一,所以很清楚如何安撫自己的女主人:「國王陛下比您更痛恨西班牙人,所以伊麗莎白公主的婚約還是有悔婚的可能,至於克洛德公主……」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話音一轉,試圖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接受這一婚約:「洛林公國緊靠著法蘭西,又是個相當富庶的地方,克洛德公主就算嫁過去了,也不失為一樁很好的婚約,至少您可以時常去看她。」

  因為克洛德·德·瓦盧瓦出生時意外,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偏愛這個被亨利二世所厭惡的女兒。即便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做好了女兒要遠嫁的准備,但是有機會把最喜歡的孩子留在身邊,她又為何不接受?

  況且瑪麗長公主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一向厭惡情婦這種生物,想必克洛德·德·瓦盧瓦嫁過去了,也不會太糟心。

  凱瑟琳·德·美第奇這麼一想,臉色也好了很多,但是絕不原諒亨利二世不跟她商量,就把女兒許配出去的舉動。

  而在洛林公國和法蘭西都是一番密謀之時,胡安娜王後也得到了瑪麗長公主傳達的消息,在一番沉思後,回復道:「辛苦你了。」

  一旁的約翰娜立刻給瑪麗長公主的僕人遞了一小袋錢幣,然後聽見胡安娜王後冷靜道:「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你去回絕了西班牙的貸款申請,然後告訴奧地利的瑪麗,西班牙那邊已經跟薩伏伊公爵還有亨利二世進行額外會談的消息。」

  「是。」約翰娜剛把胡安娜王後的命令執行下去,會議便被重新啟動。


第153章

  因為亨利二世的反捅一刀,凱瑟琳·德·美第奇徹底沒了和談的興致,因此在談判桌上的表現連應付都稱不上,只想著快點結束這一切。

  恰好此時的西班牙也得到了腓力二世已經退兵的消息,所以奧地利的瑪麗也很清楚自己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於是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快速達成了共識,重新簽訂了《卡托—康布雷西條約》,將勃墾第伯國割讓給奧地利和西班牙,同時西班牙軍隊也得從薩伏伊公國撤軍,法蘭西海軍也得離開西班牙的巴斯克地區,並且代替西班牙支付英格蘭貸款,還定下了亨利二世的長女,也就是法蘭西的伊麗莎白與腓力二世的婚約——因為西班牙那邊已經發現了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繼承了其曾祖母的遺傳病,所以急需腓力二世再有一位預備的男性繼承人。

  同時也為了保證薩伏伊公國站在法蘭西這邊,亨利二世還將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弗朗索瓦一世曾想嫁給威廉三世的瑪格麗特長公主,許配給了薩伏伊公爵。同時還讓自己的次女,克洛德·德·瓦盧瓦與洛林小公爵訂婚,確保洛林公國在下一次戰爭裡,不會暗中幫助英格蘭人。

  胡安娜王後並不在意法蘭西與西班牙,還有洛林公國簽訂了什麼協議,她只在乎法蘭西會不會承認威廉三世對上諾曼底,魯昂,還有阿圖瓦伯國的統治權。然後盯緊西班牙還債便是。

  「鑒於法蘭西無力代替西班牙償還二十萬英鎊外加四十萬加侖的貸款,所以我想提出另一套解決方法。」胡安娜王後點了下法蘭西提出的協議,冷靜道:「將佛蒙達伯國的亞眠割讓給英格蘭,這樣一來,貸款一筆勾銷。」

  「關於這一點,我想國王陛下是不會同意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威廉三世想吞並法蘭西的海岸線,於是斷然拒絕道:「我們可以向意大利貸款還上這筆欠債。」

  「你覺得科西莫一世要是能從意大利銀行家的身上榨出錢,還會讓法蘭西借到貸款嗎?」胡安娜王後反駁道:「況且這筆錢拖長了,你們也得花上幾十年的功夫才能還清。」

  凱瑟琳·德·美第奇用一種相當古怪的眼神看著胡安娜王後,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我以為美第奇是最會做生意的人,看來英格蘭的國王也不逞多讓。」

  她那雙金魚一樣的微凸眼球在胡安娜王後的身上滴溜溜地轉著,看上去分外詭異:「您是怕我們還不起債,還是怕我們賴掉債務?」

  「這二者有區別嗎?」胡安娜王後反問道:「總不過一個夜長夢多,肯定是越早到手,越能讓人安心。」

  「如果法蘭西拒絕了您的提議,會遭受什麼樣的報復?」凱瑟琳·德·美第奇想試一下胡安娜王後德底線,結果對方很快斬斷了她伸出的爪子。

  「那就得看法蘭西還想不想向尼德蘭出口貨物。」胡安娜王後微笑道:「或是您想再嘗試一下國庫被耗干淨的滋味。」

  一旁的奧地利的瑪麗倒是很希望法蘭西和英格蘭再打起來,然後西班牙就能趁亂謀利。

  凱瑟琳·德·美第奇倒是很清楚他們不能跟英格蘭繼續耗下去,所以讓書記官重新修訂了與英格蘭的條約,以亞眠抵押了被迫承擔的西班牙債務,同時也放棄了對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的主權。

  這樣一來,法蘭西的海岸線裡,有三分之二都成英格蘭的掌中之物。

  瑪麗長公主不明白威廉三世要這幾處地方有什麼用,畢竟上諾曼底,魯昂,亞眠,以及阿圖瓦伯國加起來還不如一個勃墾第伯國富有,但是經驗更豐富的奧地利的瑪麗和凱瑟琳·德·美第奇卻已經看出了端倪。

  誠然,這幾處地方都不如阿基坦,安茹,以及勃墾第這些內陸領地更為富有,但是威廉三世想得問題卻很現實——他要的是一處打下後能徹底掌控的地方。

  而不是今天攻城,明日失城。

  況且海岸地可是一處不亞於低地的風水寶地。

  威廉三世能從海岸線上收回戰爭成本嗎?

  當然能,而且他還不需要在上面花費太多的精力,只用鞏固英格蘭海軍和港口的實力,然後坐著收過路費就行了。

  你法蘭西的船只,丹麥的船只,還有西班牙等地的船只去尼德蘭進貨賣貨,都得路過英吉利海峽。

  難道面對一圈的英格蘭海軍,你能不表示什麼?

  分分鐘把你攔到貨爛你信不信。

  當然,這些都不是能宣之於口的小心思。

  奧地利的瑪麗忍不住感嘆亨利八世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而且還很巧妙地避免了群雄四起的時代,所以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

  ………………我是分割線……………………

  1552年的夏天,威廉三世成功征服了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然後又通過西班牙的債務,從法蘭西的手裡『購買』到了亞眠,所以一時間,英格蘭對於這位登基不過五年的國王稱譽不斷,使得威廉三世的威望達到了一個高峰。

  甚至有人斷言威廉三世的成就會超越其父。

  畢竟跟亨利八世相比,威廉三世的征服之路雖然起步較晚,但是卻比亨利八世要穩健得多,不僅沒有讓戰爭拖垮英格蘭的財政狀況,還為英格蘭本地和愛爾蘭,蘇格蘭提供了不少就業港口。

  因為威廉三世一結束戰爭,就下令修建南安普頓,樸次茅斯,普爾,懷特島,以及諾曼底群島的海軍修建工作,所以需要大批的工人和熟練水手,甚至還需要一些善於經營和做飯的婦女,去保證港口的基礎生活。

  所以一時間,這些地方成了16世紀的淘金地。

  那些個沒地沒房又沒有羊毛的窮人一咬牙,一跺腳,收拾了下本就不多的家底,跑到港口去謀求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

  至少威廉三世給出的條件非常公道,而且在找到房子之前,還可以申請一個臨時的落腳之地。

  …………

  ……

  「怎麼這幾個月裡,外國的移民多了起來。」威廉三世在戰爭結束後,並沒有立刻回到英格蘭,而是先去比利時進行加冕。

  在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理查德·克倫威爾來信彙報了下英格蘭和愛爾蘭的狀況。

  因為有克裡維斯的安妮,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坎特伯雷大主教進行攝政,再加上幾個靠譜的貴族在一旁輔助,所以英格蘭本地並沒有發生暴亂,而是一切如常地發展經濟,鞏固各地的農業建設。

  「或許是因為米開朗基羅先生的緣故,所以意大利的移民比例上漲了不少,還有德意志地區的婦女。」跟威廉三世同乘一輛馬車的胡安娜王後解釋道:「你也清楚新教地區的獵巫運動,比天主教地區還要殘酷,所以很多德意志婦女又不想改變信仰,又不願莫名其妙地去死,所以她們還能跑去哪兒?」

  肯定是信仰一致,又對獵巫審判有著嚴格規定的英格蘭和尼德蘭,最為安全。

  況且這兩地可比德意志地區更為富有,工作機會也更多。只要你手腳勤快,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那你來負責這件事吧!」威廉三世突然提議道。

  「我?」胡安娜王後有些措手不及道:「你怎麼突然這麼想?」

  「我又不是女人,怎麼理解這些移民女性和幼兒想要什麼?」威廉三世顯得理所當然道:「所以由你來負責,至少能在表面上讓她們感到安心。」

  胡安娜王後從未接手過這種事情,只能回去後找法律顧問進行詳談,然後再去實地訪查一番。

  威廉三世的第二次加冕儀式定在比利時的安特衛普聖母大教堂裡,由已經退位的恩裡克二世親自主持。

  不同於英格蘭的那次加冕儀式,因為威廉三世的比利時王冠是靠著婚姻獲得的,所以在規模上,肯定比不過胡安娜被加冕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的儀式,但是這也不足以讓威廉三世心生芥蒂。

  畢竟都肉到嘴中了,他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況且比利時王位也只是讓威廉三世的頭銜變得更長,並不能讓他獲得比利時的真正統治權。

  因為根據恩裡克二世和亨利八世的婚姻談判,威廉三世只有在胡安娜王後不便,或是兒子年幼時,才能掌握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朝政。

  所以在加冕儀式結束後,威廉三世的頭銜便加上了比利時國王和佛蘭德斯伯爵的稱謂,在負責加冕的大主教的吟唱聲中,宣布了一代君主的誕生。

  「蒙上帝恩賜,英格蘭,荷蘭,以及比利時國王,愛爾蘭領主,諾曼底公爵,佛蘭德斯兼阿圖瓦伯爵,魯昂和亞眠的統治者,信仰的守衛者,偉大的威廉三世陛下……」

  伴隨著長到讓人昏昏欲睡的頭銜宣稱,年僅二十六歲的威廉三世將都鐸王朝的領土拓展到了新的位置,同時也注定了都鐸家族,將是哈布斯堡家族在歷史上的最大對手。


第154章

  當威廉三世的戰績傳回倫敦時,克裡維斯的安妮正帶著諾丁漢女伯爵和裡士滿公爵參觀米開朗基羅的畫廊。

  因為薩裡女伯爵已經在威廉三世出征前,嫁去蘇格蘭的緣故,再加上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都不在倫敦,所以英格蘭的前任王後不得不同時擔起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教育工作。

  好在已經十五歲的諾丁漢女伯爵能夠分擔一些看孩子的工作。

  裡士滿公爵的性格很像年幼時的威廉三世,不哭不鬧,斯文有禮,所以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就連一些服侍他的人也都很喜歡這位溫和的小主人。

  「這是您剛出生的樣子。」諾丁漢女伯爵帶著裡士滿公爵站在一位懷抱著嬰兒的貴婦人雕像前,指著白色的小襁褓說道:「您的洗禮是由亨利八世親自主持的,所以國王陛下想用一座雕像紀念這個偉大的時刻。」

  「那抱著我的是誰?」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離開時,裡士滿公爵只有三歲,所以記不清父母的樣子。再加上宮廷裡的畫師都是一個筆法,尤其是法蘭西裔的畫師,好像從布列塔尼的安妮到胡安娜王後都能畫成同一張臉,所以你讓裡士滿公爵站在一堆法蘭西公主的素描畫前,他可能真的看不出哪個是他的母親。

  「是王後陛下。」諾丁漢女伯爵出生不久就被抱養給了威廉三世,所以她的兒童期都是在胡安娜王後的小宮廷裡度過的:「胡安娜王後很快就會帶著您的弟弟回來,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

  「我的弟弟?」裡士滿公爵想起他在嘉德騎士慶典上,所見到的聖喬治教堂裡的王子主教,其實並不期待兄弟的回來。

  畢竟威廉三世和愛德華·都鐸的關系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裡士滿公爵的弟弟成功回來,那麼約克公爵的位子理應是國王次子的。

  諾丁漢女伯爵並沒有注意到裡士滿公爵的神情變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您的弟弟還是在胡安娜王後前往比利時的加冕路上出生的,所以你們兩在不同的地方接受了洗禮。」

  「瑪麗。」克裡維斯的安妮終於注意到這邊的異常,於是喝止了諾丁漢女伯爵的滔滔不絕。

  「殿下,我想您可以回馬車休息一下。」克裡維斯的安妮目光溫和地看著裡士滿公爵,然後讓自己的侍女夏洛特將其帶走。

  被繼祖母這麼一呵斥,諾丁漢女伯爵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然後額前析出了薄薄的冷汗,不敢去看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

  「瑪麗,你在宮廷裡呆了這麼久,難道還沒見慣說錯話的下場。」克裡維斯的安妮很清楚威廉三世不會輕易責怪在聖詹姆斯宮裡長大的諾丁漢女伯爵,所以不敢保證國王會不會將這口黑鍋,扣在身為臨時監護人的自己身上。

  面對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訓責,諾丁漢女伯爵還想掙扎一下:「亞歷山大還只是個孩子,哪裡想得了這麼多?」

  「你六歲時難道沒想過這些事嗎?」克裡維斯的安妮反駁道:「裡士滿公爵不是普通孩子,即便他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要像對待一位成年爵士那樣對待他,你明白嗎?」

  說到最後,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放緩了語氣。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之一,心腸柔軟的前任王後總是不忍心過分苛責她。

  「我知道了,也謝謝您的提醒。」諾丁漢女伯爵垂頭喪氣地衝著克裡維斯的安妮行了一禮,結果在轉身的那一刻,又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所叫住。

  「除了對待裡士滿公爵的態度,還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克裡維斯的安妮小步走到諾丁漢女伯爵的身邊,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你跟聖詹姆斯宮裡的一個小侍衛走的很近,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在婚前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諾丁漢女伯爵的肩膀微微一顫,但是很快就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所控制住。

  「愛德華·斯塔福德。任何一個有心人都能輕易打聽到一個小侍衛的名字。」克裡維斯的安妮警告道:「而且那些有心人還知道他是個一個沒有貴族血統的博林家表親。」

  「可他的母親是位貴族。」陷入愛情中的女孩總是很難聽進長輩的話,尤其是像諾丁漢女伯爵這樣被保護得太好的貴族女性。

  「貴族?哦!你是說他的母親是個靠著金銀錢財,以及性賄賂謀得爵位的博林家女人?而且他還有個被砍頭的姨母?」克裡維斯的安妮難以置信道:「拋開這些不談,愛德華·斯塔福德的父親也只是個在宮廷裡服過役的平民,更別提他還是薩裡女伯爵的表親。」

  一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克裡維斯的安妮便感到難以置信:「親愛的瑪麗,我知道那些男人都想要什麼?你很美,又是國王的侄女,還有著父母留下的爵位和大筆的遺產。在那些個希望飛黃騰達的男人眼裡,你就黃金的瑪麗,下一個勃墾第女公爵。」

  「愛德華·斯塔福德要是沒有對你的財產動過心,那麼安妮·博林就不該被送上斷頭台。」

  聽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話,諾丁漢女伯爵也冷靜了下來,但是依然看得出沒有放棄這段感情。

  眼見強硬的勸解起不了作用,克裡維斯的安妮又軟和了態度,循循善誘道:「當然,我知道年輕的悸動是擋不住的,而且我們也都是無法自主婚姻的可憐女人。所以瑪麗,你可以體會這種美妙的感情,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越過界限。」

  克裡維斯的安妮盯著諾丁漢女伯爵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國王陛下是不會容忍自己的侄女做出婚前失貞,未婚先孕的醜聞。你要是不想被關進倫敦塔,或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孩子一出生就被人帶走,然後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貧苦日子,那就千萬別被一時的感情蒙蔽了雙眼,然後不管不顧地把自己都搭進去。」

  「我想您還記得索爾茲伯裡女伯爵一家的下場。」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冷硬道:「那位女伯爵不僅是愛德華四世的侄女,還曾撫養過你的祖父。可是當她威脅到王位時,不僅是女伯爵本人,就連她的兒孫也被扔進了倫敦塔。」

  「瑪麗,你是王位的潛在繼承人,如果真的被人拿去當槍使,即便你的國王養父再怎麼疼愛你,他也會和你的祖父一樣,選擇將你囚禁到死或者直接處以死刑。」

  諾丁漢女伯爵似乎感到一陣陰風吹過脖子,整個人都瑟瑟發抖。


第155章

  「殿下,您要喝點熱茶嗎?」夏洛特將裡士滿公爵安置在馬車內,然後用一張柔軟的毯子將他包裹著。

  「也許您可以嘗嘗附近莊園的紅葡萄蛋糕。」夏洛特見裡士滿公爵半天都沒有回應,於是繼續提議道:「或許您可以去附近的莊園走走,那裡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而且環境也比這裡舒適的多。」

  因為威廉三世對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的優待,所以畫廊的不遠處有一座直供畫廊的小莊園,裡面囤了不少尼德蘭和意大利的美酒,還有一些當地的特色食物。

  裡士滿公爵很有禮貌地衝著夏洛特點了下頭,不想拂了對方的好意:「請給我隨便拿點吃的,我想待會兒再去畫廊裡逛逛。」

  夏洛特最怕裡士滿公爵什麼都不說,於是趕緊去給裡士滿公爵張羅下午茶。

  趁著這個機會,裡士滿公爵從座位裡拿出一個關於地理的書籍,然後將其翻到英格蘭的那頁。

  考慮到威廉三世出征前,有關於王儲的各種培訓就已經擺上日程,所以裡士滿公爵接受過很全面的地理普及,自然知道威廉三世在干什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以後都是我的。」裡士滿公爵並不纖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指點著,然後將其挪到法蘭西和尼德蘭附近:「還有這裡。」

  裡士滿公爵的指甲印在曾屬於法蘭西的海岸線上掐出一條長長的印子,然後又在尼德蘭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兒留下兩個月牙印,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曾聽自己的家庭教師講過英格蘭歷代君主的故事,所以很清楚兄弟意味著王位繼承的壓力,以及父母的領地有可能被分割給另一個兒子。

  比如岡特的約翰,就是賊心不死地想要爭奪本屬於黑太子愛德華的王位,結果到死都沒有達成目標,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後代。

  至於獅心王理查,其實原本是阿基坦的埃利諾的次子,根本得不到多少王位繼承權,但是因為母親的偏愛,再加上那個時候的阿基坦公國希望保持自立,所以獅心王理查在長兄還活著的時候,就被立為阿基坦公國的繼承者。

  況且布列塔尼的安妮也曾為了布列塔尼公國的自治權,希望由次女勒妮來繼承公爵之位,結果還是被路易十二橫插一腳,將布列塔尼公國的繼承權強扣在毫無主見的長女頭上。

  裡士滿公爵知道自己不是在尼德蘭出生的法定繼承人,所以不敢確定母親會不會將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都交給那個未見面的弟弟。

  倘若真的有那麼一天,裡士滿公爵就得做好跟兄弟開戰的准備。

  「殿下,殿下?」拿來東西的夏洛特發現裡士滿公爵對著一本地圖書出了神,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東西已經拿到了,需要我給您倒杯水嗎?」

  「辛苦你了。」回過神的裡士滿公爵收好地圖書,然後跟著夏洛特去畫廊裡喝了下午茶,又觀賞起藝術品來。

  因為米開朗基羅是個相當高產的藝術家,再加上有丁托列托在一旁做輔助,所以這些年裡,也積攢了不少藝術品。

  諸如威廉三世早期訂制的《巨人傳》畫像和雕像,以及他本人的登基雕像,都已經完成地七七八八,估計在威廉三世回來前,就能徹底收工。

  「只有父親在你們這兒訂制藝術品嗎?」裡士滿公爵看得很慢,很仔細,恨不得拿個用來做金飾的專業工具,將每一釐刻痕都瞧得一清二楚。

  米開朗基羅很喜歡自己的作品被人細細觀賞,而不是任由一些肚子裡沒墨的人裝模做樣地發出一聲聲的贊嘆,然後將其作為吹噓自己有見識的談資。

  「除了國王陛下,還有多塞特侯爵夫人和薩裡女伯爵,也在這裡訂制了畫作。」丁托列托回答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希望能為她自己,以及三個女兒訂制擔任畫像。而薩裡女伯爵是訂制她與莫裡伯爵的結婚照。」

  丁托列托說到這兒,似乎想起薩裡女伯爵雖然在英格蘭的攝政名單裡,但是因為嫁給莫裡伯爵的緣故,所以一年到頭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蘇格蘭。

  「還請殿下幫忙提醒薩裡女伯爵過來取畫。」不同於對貴族的打壓有著深刻認識的米開朗基羅,丁托列托就顯得很頭鐵,甚至稱得上傲慢無禮:「我們這兒人煙稀少,所以沒法給薩裡女伯爵送過去。」

  「我會將您的畫轉述給姑母。」裡士滿公爵也不生氣於丁托列托的態度,突然話音一轉道:「如果我要向您訂一幅畫,需要等多久?」

  丁托列托准備離開的動作微微一僵,然後將裡士滿公爵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失笑道:「我收費很高的,您真的有錢訂畫嗎?」

  「當然。」裡士滿公爵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的小身板顯得足夠可靠:這點錢我還是拿的出手的。」

  因為在裡士滿公爵四歲時,議會已經在薩裡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默許下,批准裡士滿公爵提前享有威爾士親王的津貼,所以買畫的錢,他還是出的起的。

  只是裡士滿公爵要動用這麼一大筆錢,還得經過克裡維斯的安妮或是薩裡女伯爵的批准,然後由專業人士記下這筆開支。

  丁托列托以為裡士滿公爵只是單純地羨慕自己的親屬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畫像,所以也沒多想地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了這事,然後便接下了裡士滿公爵的私人訂單。

  直到他有天去白廳宮參加聖誕晚宴時,在國王的御前會議室裡看見了裡士滿公爵的畫像。

  那一刻,丁托列托終於意識到年幼的裡士滿公爵遠比他想得還要早熟,甚至已經有意識的為自己的統治之路添磚加瓦。

  ………………我是分割線………………

  國王回國的那一天,白廳宮的上上下下都忙得像是蜂巢裡的工蜂,但卻在細節之處看得到應有的僅僅有條。

  因為理查德·克倫威爾趕去比利時彙報工作,所以偌大的白廳宮裡,全靠卡文迪什爵士一手操持。

  好在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會適時搭把手,再加上薩裡女伯爵從蘇格蘭趕來,而卡文迪什爵士的夫人貝斯也成了前任英格蘭王後的侍女,所以才能維持大體上的僅僅有條。

  「這裡,還有這裡的裝飾都得換上新的。另外,餐具和燭台的數量也要再確認一下。因為國王的慶功宴上少不了其他國家的使者,所以要在預計數量上再翻一倍,以備不時之需。」卡文迪什爵士像是花滑世界裡的名將,在光滑的地板上來去自如,不時還抽查下女僕的工作,確定一切都在掌握中。

  「閣下,國王陛下的儀仗已經進了倫敦城。」就在卡文迪什爵士忙得腳不沾地時,夏洛特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甚至都來不及向卡文迪什爵士行禮,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安妮夫人(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帶著裡士滿公爵和瑪麗女王出了門,所以您也趕快過來吧!」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來。」卡文迪什爵士借著銀器的反光順了下頭發,然後又確定自己的衣袖沒有任何的不妥,才跟著夏洛特出了城堡的大門。

  國王的儀仗在進入倫敦城後,又加了兩排用來充排場的重裝騎士,並且道路的兩側也有人不斷地喊著「天佑國王」,「英格蘭萬歲」的口號。

  因為威廉三世對待平民的政策遠比亨利八世要溫和,再加上這次的出征並沒有進行戰爭征稅,所以倫敦的市民們都期待著國王的慶功宴後,能分發到一部分的糧食或者金幣。

  實在不行,混點酒水也是好的。

  下馬後的威廉三世首先擁抱了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在感謝她們的無私付出,然後又仔細打量了下已經長開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自己的長子。

  十歲的瑪麗·斯圖亞特已經有了相當驚人的身高,這在崇尚嬌小玲瓏的英格蘭,可以稱得上鶴立雞群。

  威廉三世記得這位蘇格蘭女王的官方身高可是達到了驚人的一米八,而吉斯家的女人也以身形高挑著稱,所以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會比穿高跟鞋的瑪麗·斯圖亞特還要矮上一頭。

  「陛下,歡迎您的榮光而歸。」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撫養長大的瑪麗·斯圖亞特雖然保留了她血脈裡的法式浪漫,但卻沒有被縱容得過於任性。

  威廉三世衝著瑪麗·斯圖亞特行了個面對女王的脫帽禮,這讓後者紅了臉龐:「也感謝您的祝福,蘇格蘭的瑪麗女王。」

  成熟的英格蘭國王肯定比他六歲的兒子更有男性魅力。

  威廉三世正處於意氣風發的年紀,有著一頭金棕色的頭發和略深的藍眼睛,是當下最流行的矯健身形,並不會因為服飾或者常年未鍛煉的緣故,而顯得過於笨重。

  【他可真好看】。

  瑪麗·斯圖亞特忍不住看了眼乳臭未干的裡士滿公爵,想著他成年後會不會像他父親一樣英俊溫和。

  只可惜裡士滿公爵並沒有心情去關注未婚妻的小眼神,而是將注意力都放在胡安娜王後身邊的小男孩身上。

  想必那個就是在英吉利海峽上出生的國王次子。

  威廉·恩裡克·都鐸。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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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長得很像,但是沒有繼承到父親的金棕色頭發,而是有著一頭略深的小卷毛,似乎在陽光下還會暈出一種很深的酒紅色。

  雖然次子還是三歲的年紀,但是胡安娜王後是個相當嚴厲的母親。

  哪怕照顧紀堯姆的保姆三番五次地想把他抱起來,都會在胡安娜王後的眼神警告下,任由紀堯姆不穩地站在母親身邊。

  對此,威廉三世沒有任何反對。

  因為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對胡安娜王後的教育方式指手畫腳。

  事實上,他出征的幾年裡,跟次子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星期,所以也談不上對紀堯姆有著很深的感情。

  「父親。」裡士滿公爵收回落在紀堯姆身上的目光,衝著威廉三世行了個脫帽禮,然後又向胡安娜王後點了點頭:「陛下,也歡迎您的回歸。」

  當著眾人的面,胡安娜王後當然不可能對自己的孩子表現得過於親密,所以只是含蓄地點了點頭,隨即與瑪麗·斯圖亞特相見過禮:「陛下,希望我不在的這些天裡,你沒有被別人所怠慢。」

  相較於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瑪麗·斯圖亞特更害怕胡安娜王後,所以一時間也束手束腳了不少,甚至都不敢像剛才那樣,任由不安分的小眼神到處亂晃。

  卡文迪什爵士站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背後,用眼神向國王示意慶功宴已經准備就緒。

  回到白廳宮裡的威廉三世終於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了身參加晚宴的衣服。

  「來參加宴會的除了各地的貴族,各國的大使,以及商業伙伴外,還有誰?」威廉三世在男僕的幫助下整理好復雜的衣服花邊,隨口向卡文迪什詢問著賓客名單。

  卡文迪什爵士從自己的私人秘書手裡接過一個牛皮的記錄本,在查看一番後回答道:「還有兩個您務必接見一下的賓客,分別是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的使者斯特凡·巴托裡,以及克裡斯蒂安三世的長子弗雷德裡克王子。」

  威廉三世對這兩個名字並不陌生,畢竟前者是大名鼎鼎的巴托裡家族的第一位國王,而後者是丹麥和挪威的王子,亦是英格蘭在北邊的新教同盟。

  「你讓塞西爾爵士去打聽一下奧斯曼帝國的蘇丹狀況。」威廉三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揮手讓男僕退下:「如果不是蘇萊曼大帝逐漸管不了事情,特蘭西瓦尼亞親王也不會派使者過來。」

  威廉三世記得匈牙利的佐波堯家族就是在這一代絕嗣,所以曾經是他家封臣的巴托裡家族才有機會獲得特蘭西瓦尼亞總督和波蘭國王的位子。

  「將他們引薦給我。」威廉三世不知道克裡斯蒂安三世派自己的長子過來是為了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巴托裡家族產生濃厚的興趣。

  畢竟那可是產生過血腥女伯爵的傳奇家族。

  雖然威廉三世猜測這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為了奪回匈牙利王位和波蘭王位所采取的污蔑行為,但是巴托裡家族確實和哈布斯堡家族一樣,有著深埋在基因裡的癲狂與暴虐。

  ………………我是分割線……………………

  自打威廉三世從法蘭西凱旋而歸後,白廳宮裡就出現了不少的異鄉人面孔。他們穿著跟英格蘭人截然不同的服飾,有些人的身上還散發著來自波斯或者法蘭西的香水味,惹得一些保守的貴族們紛紛抱怨年輕的國王將白廳宮的宴會廳變成了魚龍混雜的港口,甚至還有意從那些異鄉的賓客身邊捂著鼻子經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多討厭這些人。

  「真是讓人看不過去。」珠光寶氣的多塞特侯爵夫人帶著她的三個女兒,像是一直昂首闊步的母雞在白廳宮裡招搖過市。

  被迫跟在妻子後面的多塞特侯爵下意識地壓了壓帽子,害怕別人看見他妻管嚴的窘迫模樣。

  「弗朗西絲,我想去跟同僚們交流一下。」多塞特侯爵看見約翰·達德利被一群紳士眾星捧月般地圍堵在窗戶邊,於是想借口脫離這般尷尬的境遇。

  面對丈夫的無能,多塞特侯爵夫人總是一副相當輕蔑的態度。

  她自認為全家的榮耀都憑她一力支撐到現在,所以並不在乎丈夫的想法。

  只是在看到窗戶邊的約翰·達德利時,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機靈腦瓜下意識地往不好的方向動了動,難得對丈夫用上了溫和的語氣:「那你就好好地跟達德利爵士交流下在政治場上的心得,別總是在樞密院當個木頭樁子,我都嫌丟人。「

  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卻讓多塞特侯爵有種被全世界聽見的恥辱感。

  他剛想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卻被多塞特侯爵夫人又叫住了。

  「我記得達德利爵士的次子和三子都還沒訂婚,你去打聽下他們家的情況。」眼看著長女珍·格雷已經十五歲,而次女凱瑟琳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十二歲,多塞特侯爵夫人不得不為孩子們的未來而早做打算。

  因為她和多塞特侯爵都沒有兒子,所以爵位也說不准是傳給長女,還是被格雷家的旁系所篡取。

  對於母親的汲汲經營,珍·格雷始終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畢竟她的表姐諾丁漢女伯爵都還結婚呢,她又著急個什麼?

  況且珍·格雷也不喜歡這種權色交易的場合,更不想被母親像個物品一樣,介紹給一家又一家的貴族夫人。

  眼看著丈夫湊到奉承約翰·達德利的人群中,多塞特侯爵夫人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結果一回頭,便看見自己的大女兒百無聊賴地玩把著身上的首飾,一副讓她生氣到吐血的漫不經心之態。

  「如果你把平日裡用來忤逆我的伶牙俐齒擱一半在你的終身大事上,我也不至於操心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身處在公眾場合裡,多塞特侯爵夫人一定會狠狠體罰自己的大女兒。

  一旁的瑪麗·格雷見狀,趕緊拉了下姐姐的裙子,示意她別惹怒母親。

  珍·格雷不服氣地看著多塞特侯爵夫人,最終還是拜倒在母親的嚴厲目光下,像個被戳破的氣球那樣,郁悶不已道:「您到底要我怎麼做?難道要我像個倫敦城的妓女那樣,到處拉著身份尊貴的紳士在那兒喋喋不休嗎?」

  多塞特侯爵夫人差點沒被自己的女兒氣得一頭栽倒在地。

  正當她想好好教訓一下珍·格雷時,一聲通報卻打斷了她的思路。

  「丹麥與挪威的王子,弗雷德裡克殿下到——」


第157章

  伴隨著侍從們的響亮通報聲,丹麥和挪威的弗雷德裡克王子在一眾人,尤其是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好奇目光下,不急不慢地進入了宴會廳,讓人不由得過分驚訝於他的年輕。

  多塞特侯爵夫人十分老辣地看出這位異國的王子絕對比珍·格雷大不了幾歲,於是隔著層層的人群將其細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對珍·格雷興奮道:「你覺得這位外國王子怎麼樣?」

  眼看著自己的大女兒是沒機會嫁給英格蘭的繼承人了,多塞特侯爵夫人便把注意力打在了國內的大貴族,以及那些個外國王子的身上。

  可以說,丹麥和挪威的弗雷德裡克王子完美符合了多塞特侯爵夫人對於金龜婿的全部要求。

  年輕,英俊,而且是一個新教國家的繼承人。

  她用一種惡龍看黃金般的貪婪眼光,看著不遠處的弗雷德裡克王子,恨不得立刻將珍·格雷推到對方面前。

  對於母親的妄想,珍·格雷已經從難以置信過渡到了無奈,然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母親的妄想:「他可是一位外國的王子,怎麼可能迎娶一位英格蘭侯爵的女兒。」

  「什麼英格蘭侯爵的女兒?你明明也是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多塞特侯爵夫人像是被刺中了腳趾的村婦,一反常態地怒斥道:「我們可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你難道還配不上一位外國王子?」

  顯然,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沉浸在薩福克公爵所打造的榮光裡,並且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傲慢。

  珍·格雷不免覺得這樣的母親顯得有些可悲,於是試圖跟她講道理:「您覺得在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王子出生後,我這個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還有多少分量?」

  因為珍·格雷到底是在胡安娜王後的宮廷裡呆過,所以遠比多塞特侯爵夫人看得深遠:「除非是兩國聯姻,否則弗德雷裡克王子絕不會選擇一個外國貴族成為他的妻子。況且現在的丹麥正處於繼承法和宗教的危機中,沒准弗德雷裡克王子更願意用婚姻加固他在國內的力量,怎麼可能浪費這麼好的聯盟位子?」

  因為弗德雷裡克王子的父親克裡斯蒂安三世是靠著武力和國內新教徒們的支持,奪走了堂親克裡斯蒂安二世的王位,順帶還趕走了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兒和妻子,所以在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的怒火下,丹麥和挪威一直都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局勢。

  這也是克裡斯蒂安三世上位後,一直都跟施馬爾卡爾聯盟保持著良好關系,並且還與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交好的主要原因。

  珍·格雷曾聽胡安娜王後說過,丹麥和挪威還保留著天主教信徒,並且被囚禁的克裡斯蒂安二世在民眾裡的威望十分之高,所以丹麥和挪威的王位就是一個大火坑,誰去誰倒霉。

  沒准她前腳成了丹麥王妃,後腳就被人給一鍋端了。

  畢竟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婿,也就是波旁家的旺多姆公爵可是沒有放棄對丹麥王位的追求。要是他在得到查理五世的支持下,又得到了亨利二世的支持,那麼克裡斯蒂安三世的王位還能坐穩到幾時,便是一個未知數。

  估計這也是克裡斯蒂安三世要派兒子來英格蘭的主要原因。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因為國王還沒到場,所以塞西爾爵士率先去跟弗雷德裡克王子搭話:「希望您能在英格蘭賓至如歸。」

  「閣下,您真是太客氣了。」弗德雷裡克王子掃了眼在場的布置,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著英格蘭王室的富裕:「經此一戰,想必閣下得好好思考一下威廉國王的稱謂。」

  塞西爾爵士對上弗德雷裡克王子饒有興趣的眼神,於是順勢開了個玩笑:「也許您能為英格蘭國王提供一個很好的綽號。我們正苦惱著『征服者』已經被另一位威廉國王所占據,因此暫時找不到合適的稱謂。」

  「這可真是讓人羨慕的苦惱。」弗德雷裡克王子一想到國內的破事,以及父親非要讓他承擔爛攤子的樣子,便感到一陣陣的不適:「當然,有位手段強硬的父親也是件好事。」

  在弗德雷裡克王子看來,英格蘭的平穩局勢少不了亨利八世的奠基,因為對方以雷霆手段鎮壓了國內的叛亂,所以能留給威廉三世一個被「清潔」過的國家。

  相較之下,弗德雷裡克王子就沒有這麼好運。

  估計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他還要與國內的各級分裂而做鬥爭。

  「您的話真是讓我有些慚愧。」塞西爾爵士並不認為亨利八世的改革進行得很成功,因為這個已經作古的老國王是個潛在的天主教徒,只是想通過改革收取教會的財富,然後堵上國內的財政窟窿。而威廉三世卻沒有明確的信仰表像,所以英格蘭的目前狀況遠比外人想得更復雜,只是在統一的利益下,沒有爆發出來。

  「或許我們都應該為真正的信仰進行長期不斷的努力。」塞西爾爵士注意到門外產生一陣又一陣的騷動,於是趕緊結束了與弗德雷裡克王子的談話,等著國王夫婦的到來。

  威廉三世的進場無疑讓宴會的交流,達到了一個小小的高潮。

  在眾人的回避下,國王夫婦坐上了最尊貴的位子,然後緊挨著他們的,分別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王子,還有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

  落座後的威廉三世舉起酒杯,發表了一段相當精簡的開場白:「先生們,女士們,讓我們拋開戰爭中的無數煩惱,在此享受勝利的歡愉,以及久違的放松。」

  「同時也祝賀我的王後,胡安娜。」威廉三世又將酒杯對向了身邊的胡安娜王後,後者也是順勢舉起了酒杯,表示對丈夫的感謝。

  「祝賀我的王後成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同時也期待著我們的第三個孩子的到來。」

  下手的裡士滿公爵瞥了眼母親的腹部,然後短暫地蹙了下眉頭,又很快放松下來。

  威廉三世又將杯子舉向來客,高聲道:「敬英格蘭。」

  「敬英格蘭。」

  賓客們同時附和著,然後將酒水一飲而盡。


第158章

  「陛下,恭喜您征服了上諾曼底等地,我代表特蘭西瓦尼亞親王,向您送來最誠摯的祝賀。」宴會進行到一半時,一個匈牙利貴族打扮的男子,帶著一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少婦走上前來,向威廉三世夫婦舉杯道:「也祝賀新教聯盟的戰線,又一次得到擴張。」

  「巴托裡閣下,感謝您的祝賀,也希望特蘭西瓦尼亞和英格蘭的友誼能夠天長地久。」威廉三世喝了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的使者——也就是斯特凡·巴托裡遞上的酒,然後又代替胡安娜王後喝了屬於她的那杯。

  「陛下,請讓我介紹一下我的姐姐,安娜·巴托裡,她也是阿爾度德領主蓋斯派爾·爵格非的遺孀。」敬完酒的斯特凡·巴托裡讓他帶來的貴婦上前一步,後者也順分順從地照做了。

  「陛下。」安娜·巴托裡估計還不到三十歲,正是女人最有風情的年紀。

  威廉三世記得這位巴托裡夫人的長女就是傳說中以美貌著稱的吸血女伯爵——伊麗莎白·巴托裡,後者在盛年時,被認為是匈牙利的第一美女。

  而有著如此美麗的女兒,其母的長相自然也不會太差。

  安娜·巴托裡有著歐洲最為追捧的金發碧眼,皮膚是一種很難看見紅潤之色的蒼白。似乎你將一片干淨的羊毛放在她身上,便會與其肌膚融為一體。

  胡安娜王後見威廉三世半天都不說話,於是很不舒服地在私底下拍了拍威廉三世的大腿,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回過神的威廉三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然後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夫人,您的美貌真是讓我驚嘆,哪怕是阿弗洛狄特再世,也會嫉妒您那普緒克一樣的絕世容顏。」

  「陛下,您的贊美真是讓我難以招架。」安娜·巴托裡似乎已經見慣了男人們的驚艷目光,所以認為威廉三世也只是又一位裙下之臣。

  結果下一秒,威廉三世就讓人帶上一枚做工精美的十字架項鏈,以及一本英文版的聖經:「夫人,我感嘆您丈夫的英年早逝,想必上帝一定會再賜予您一段美滿的婚姻。」

  安娜·巴托裡也不是個蠢人,要是再聽不懂威廉三世的暗中意思,那便是單純的不識趣。

  斯特凡·巴托裡見狀,也只是讓姐姐收下國王的禮物,然後跟他一起退下。

  其實按照斯特凡·巴托裡的設想,這次來英格蘭,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姐姐成為胡安娜王後的侍女,然後借機成為威廉三世的情婦。

  因為特瓦西拉尼亞親王約翰·西吉斯蒙德是個身體孱弱的年輕人,所以支持特瓦西拉尼亞獨立的貴族們很擔心哈布斯堡家族會在約翰·西吉斯蒙德去世後,掀起對特瓦蘭西尼亞的吞並戰爭,所以斯特凡家族一直都想成為約翰·西吉斯蒙德的繼承人。

  為此,他們得集中一切可支持他們的力量。

  比如那些個信封新教的大貴族或者國王。

  「看來你的計劃是失敗了。」安娜·巴托裡在與兄弟退場的過程中,惹來不少的探究目光:「既然我進不了白廳宮,那麼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怎麼,你對這個結局感到很高興?」斯特凡·巴托裡覺得姐姐的氣色似乎比剛才更好了些,於是發出疑問道:「我知道你並不想成為英格蘭國王的情婦,但是英格蘭國王的支持對於我們家而言至關重要。」

  「一個男人可以好色,但要是被情欲牽著鼻子走,他也不會成為偉大的國王。」安娜·巴托裡不冷不熱道:「況且你又不是沒看見英格蘭王後看我的眼神,難道你希望匈牙利的商人在尼德蘭遭到刁難?

  斯特凡·巴托裡靜靜地打量著自己的姐姐,隨即說道:「既然在英格蘭這兒沒有結果,那麼你的婚事就在在匈牙利尋找。「

  「匈牙利?」安娜·巴托裡知道自己的弟弟很想繼承父親的特瓦蘭西尼亞總督之位,所以一直都試圖增加他在匈牙利本地的支持聲:「你是說,把我嫁給匈牙利的本地貴族。」

  「恰好東匈牙利的新巴托裡家要給他們的第三子,喬治·巴托裡挑選妻子,以你的家世容貌,嫁過去正好。」斯特凡·巴托裡用一種售賣貨物的語氣說道:「他們家是斐迪南一世的封臣,要是約翰·西吉斯蒙德一死,奧地利發起對匈牙利的統一戰爭,那麼你的婚姻能給我們家族提供另一重保障。」

  安娜·巴托裡雖然知道這是對家族最好的選擇,但是她仍有些不甘心道:「那我的兩個孩子怎麼辦?」

  阿爾度德領主蓋斯派爾·爵格非與安娜·巴托裡生有兩個兒子,並且還留下了大片的土地與豐厚的財產。

  一旦安娜·巴托裡改嫁,那麼她不確定自己兩個兒子會不會處於別人的監護下。

  「關於你的兩個兒子,我會與親王殿下和爵格非家族進行協商,爭取讓你帶著他們改嫁。」斯特凡·巴托裡跟安娜·巴托裡說完這事,便投入到與各國使臣交流的官場中,徒留安娜·巴托裡在原地為自己的未知命運而擔憂。

  與此同時,王室的位子上,胡安娜王後一直在關注著那位匈牙利的美婦人,衝著威廉三世輕輕說道:「你覺得巴托裡夫人長得很漂亮,是嗎?」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感覺不到胡安娜王後的不愉之情,但還是實事求是道:「如果我說她是個醜八怪,你會相信嗎?」

  胡安娜王後被反噎了一下,隨即悶悶不樂道:「你應該知道斯特凡·巴托裡帶他姐姐來是為了什麼。」

  「為了給我做情婦。」威廉三世十分坦然地接口道:「但是我不會花錢在沒有增值意義的消遣上。斯特凡·巴托裡與其把他年輕漂亮的姐姐獻給我,還不如給我提一箱子金幣過來。」

  說罷,威廉三世還開玩笑道:「不管是英鎊還是杜卡特,我都欣然接受。」

  「你也只會在這方面展現出一點屬於凡人的欲望。」胡安娜王後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還是沒有放松警惕:「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位巴托裡夫人?」

  「人家有父親有兄弟,更是個有著獨立資產的成年女性,為什麼要我去處理她?」威廉三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道:「況且我又不是匈牙利國王或是特瓦蘭西尼亞親王,還犯不著去管理別人的附庸。」

  又被噎住的胡安娜王後只能看向別地,然後撕下一小塊一小塊的面包放入嘴中。

  一旁的裡士滿公爵見狀,趁機緩和父母間的不合:「媽媽,你有興趣跟我一起去看一下米開朗基羅的雕像嗎?」

  只有在私底下,裡士滿公爵才敢稱呼胡安娜王後為母親。

  並且由於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緣故,胡安娜王後將對藝術的熱愛都遺傳給了兩個兒子。

  至於威廉三世,他那被金幣腐蝕的大腦只會在意這幅畫能增值多少,別的那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胡安娜王後被裡士滿公爵的提議勾起了興趣,於是越過自己的長子,又看向紀堯姆和瑪麗·斯圖亞特,語氣溫和道:「你們也想一起去嗎?或許我們能順路去城裡的服裝店還有港口那邊逛逛?」

  「好的,媽媽。」紀堯姆瞬間來了興致,都沒瞧見兄長略有些不自然的眼神:「我也想看看英格蘭的港口跟比利時有什麼不同。外祖父說英格蘭每月都會從尼德蘭進貨,也不知那裡有沒有可以淘貨的地方。」

  因為紀堯姆出生後不久,胡安娜王後便繼任為比利時女王,所以自然而然地將兒子托付給了退位的恩裡克二世。

  自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去世後,恩裡克二世便換上了黑色的衣服,終日活在對妻子的思念和對女兒的擔憂中。好在有紀堯姆的陪伴,所以恩裡克二世才能在苦悶的日子裡找到一絲絲的快樂,這也讓他更加疼愛紀堯姆,對這個外孫溺愛到有求必應的程度。

  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很害怕胡安娜王後,但是拗不過服裝店和華麗珠寶的吸引力,所以求助似的看向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其意昭然若是。

  克裡維斯的安妮怎麼可能不明白養女的擔憂,於是衝著諾丁漢女伯爵溫聲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所以你陪他們去吧!正好可以幫王後陛下照看下幾位殿下,還能順帶買幾件心儀的東西。」

  反正有胡安娜王後在場,怎麼也不可能讓幾個孩子或是諾丁漢女伯爵付錢。

  結果就在這時,胡安娜王後冷不丁地拉了下神游在外的威廉三世,將他也扯進外出游玩的隊伍裡:「威廉,你也去。」

  「我?」威廉三世放下酒杯,試圖掙扎道:「我還要處理上諾曼底和阿圖瓦的各項事務,就不……」

  「你用得著急這麼一會兒嗎?」胡安娜王後不由分說道:「總之你也去。畢竟你都這麼久沒見過亞歷山大和紀堯姆了,身為父親,你可以教他們一些家庭教師所不能涉及的東西,還有瑪麗。」

  胡安娜王後又看向瑪麗·斯圖亞特,後者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活像是被班主任抓到的小學生:「你身為蘇格蘭女王,也要去學習如何了解自己的臣民在想些什麼?」

  畢竟蘇格蘭女王在英格蘭生活了這麼久,那邊不可能沒有抱怨,所以得在合適的時間裡,讓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回到蘇格蘭,加深他們對那片土地的所有權。


第159章

  裡士滿公爵並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提議會演變成家庭出游,因此看著裡外忙碌的卡文迪什爵士,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巡游中,該如何與許久不見的父母還有弟弟相處。

  因此在等待的時間中,裡士滿公爵都過得很煎熬,這對於一向有計劃的他而言,是極不正常的。

  而就在家庭出游的前一天,裡士滿公爵心血來潮地想去看看瑪麗·斯圖亞特在做些什麼,畢竟跟不熟的弟弟相比,還是自己的未婚妻更親近一些。

  結果在裡士滿公爵快要抵達瑪麗·斯圖亞特的寢室時,一個毛手毛腳的侍女差點撞到了他。

  「到底是誰啊!怎麼這麼……」那個侍女抱著一大把玫瑰花,被一片濃郁的紅色模糊地看不清眼前的路,所以跟裡士滿公爵這麼迎面一撞,差點松開抱著鮮花的手臂,還在裡士滿公爵的肩膀處灑下不少嬌嫩的花瓣。

  跟在裡士滿公爵身後的侍女臉都綠了,隨即大聲斥責道:「這裡是白廳宮,不是倫敦的菜市場,你這麼冒冒失失的撞了裡士滿公爵,能被立刻趕出宮去,都是你命大的結果。」

  畢竟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白廳宮裡的不少人都會被連坐。

  那侍女被「裡士滿公爵」一詞嚇得肩膀又抖了抖,於是立刻請罪道:「殿下,很抱歉我的魯莽傷到了您,我是來給蘇格蘭女王送花,所以才著急了些。」

  裡士滿公爵其實並沒有並沒有傷到哪兒,但是他注意到那個侍女耍了點小聰明,試圖用瑪麗·斯圖亞特的名號來給自己脫罪,於是饒有興趣地問道:「給瑪麗,送花的是誰?」

  因為諾丁漢女伯爵和蘇格蘭女王都叫瑪麗,所以都鐸家為了區分這二者,在諾丁漢女伯爵成年後,除非是私下見面,否則都用她的爵位來稱呼她。

  裡士滿公爵知道白廳宮裡的花匠會在每天的清晨,將最好的花送到幾位尊貴女士的房間裡,按照順序應該是胡安娜王後,瑪麗·斯圖亞特,克裡維斯的安妮以及諾丁漢女伯爵。

  如果是薩裡女伯爵在此,那麼諾丁漢女伯爵還要靠後一位。

  而眼下並不是花匠送花的時間,所以裡士滿公爵很好奇這個侍女到底是幫誰給瑪麗·斯圖亞特送花。

  面對王儲的質疑,那侍女雖然心虛,但還是強詞奪理道:「並,並沒有其他人給蘇格蘭女王送花,純粹是女王陛下心血來潮,所以……」

  那侍女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裡士滿公爵不耐煩地打斷了:「如果是玫瑰花最盛的季節,那麼瑪麗會多要一些,甚至還會讓人威爾士給她弄來最好的玫瑰。但是眼下並不是玫瑰花最好的季節,而且瑪麗這幾天都忙著准備出去玩的事,怎麼可能關心這種事情?」

  對於自己的未婚妻,裡士滿公爵就算稱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絕對是上了心的。

  因為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教養的緣故,瑪麗·斯圖亞特是個精通女工,能說四國語言,並且對人文思想和藝術十分熱衷的新教姑娘。

  雖然在政治上,她並沒有表現出十足的熱情,而且還保留著小姑娘愛美的天性,但是對於都鐸而言,這樣的准王後真的是壞事嗎?

  完全不是好嗎?

  英格蘭又不是供不起王儲妃的開銷,只要她不像法蘭西未來的那位瑪麗·安托瓦內特一樣好賭又無所顧忌,哪怕比不上政治家庭外交都能一把抓的胡安娜王後,但也絕對是英格蘭人,尤其是裡士滿公爵期待的樣子。

  像布列塔尼的安妮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那樣的不同心妻子,才是王室的災難好嗎?

  雖然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與瑪麗·斯圖亞特產生愛情,但是從小長大的輕易讓他們幾乎無話不談,這也是瑪麗·斯圖亞特並不反對這段聯姻的主要原因。

  畢竟愛情誠可貴,面包價更高,若為理解故,兩者皆可拋。

  瑪麗·斯圖亞特又不是傻子,她當然知道蘇格蘭局勢是個爛攤子,而且蘇格蘭也不如英格蘭富有,所以樂於裝傻地在英格蘭過著王儲妃的生活,任由薩裡女伯爵,或是裡士滿公爵一手包了她的女王工作。

  反正身份血統在這兒,幾乎沒人能取代瑪麗·斯圖亞特的地位。

  至於陰險的英格蘭人會不會留子去母……你以為歐洲的婚姻談判是件容易事嗎?歷史上的反面教材——亨利八世為了跟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打了七年的官司,然後又為了迎娶克裡維斯的安妮跟克裡維斯公爵扯皮了兩年。

  甚至更往前的亨利七世,在跟約克的伊麗莎白結婚後,也沒有動過留子去母的念頭。其中誠然也有愛情的成分,但是更重要的,國王是很難找到一個身份匹配的妻子,並且就算是有了預備人選,也還要經歷一系列的婚姻談判。

  綜上所述,瑪麗·斯圖亞特沒啥可擔心的,完全能出生在終點,然後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

  也正是因為蘇格蘭女王的胸無大志,所以裡士滿公爵很少見到自己的未婚妻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

  那個送花的侍女被裡士滿公爵的目光弄得瑟瑟發抖,但還是堅持聲稱自己是受到蘇格蘭女王的命令,才抱來這麼一大捧玫瑰花。

  而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打扮的侍女假裝從這裡經過,對著裡士滿公爵行了一禮道:「殿下,您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來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侍女貝斯,亦是卡文迪什爵士的夫人。

  抱花的侍女臉色一白,知道今天是沒法蒙混過關了。

  裡士滿公爵也沒有掩飾地將來龍去脈與貝斯細細道來,然後將這個侍女交給她。

  「看來卡文迪什爵士要好好管理一下白廳宮的侍女。」裡士滿公爵面對笑容完美的貝斯,還是保留了些顏面:「順帶查一下花房裡的進出名單。」

  這個季節的玫瑰不是那麼容易弄到手的,再加上這個侍女弄來的量也不少,所以不可能留不下痕跡。

  貝斯讓兩名侍衛將那個抱花的侍女壓下。

  裡士滿公爵只看見星星點點的紅色與地毯融為一體,然後在無數人的匆忙腳步中,粉碎成渣滓。

  ………………我是分割線…………

  「殿下,葡萄牙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奧地利的胡安娜已經抵達了葡萄牙,但是若昂·曼努埃爾王子的身體情況很不樂觀。」塞西爾爵士照常在下午茶時向威廉三世彙報工作,後者很喜歡這種放松的環境,畢竟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

  聽了塞西爾爵士的彙報,威廉三世放下茶杯,沉吟道:「若昂·曼努埃爾王子可是若昂三世的獨子,要是他一死……」

  「那麼王位就會落到哈布斯堡家族的手裡,因為若昂三世的另一個孩子是難產而死的瑪麗亞·曼努埃爾女親王,她的兒子,西班牙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便是若昂三世的最後血脈。」塞西爾爵士接口道:「即便是有著《薩利克法典》擋在前頭,但是哈布斯堡家族奪走葡萄牙王位也只是時間問題。因為若昂三世僅存的兄弟只有葡萄牙的紅衣大主教恩裡克,因此葡萄牙當局正在勸說若昂三世讓恩裡克主教還俗,以免他這一脈斷絕後,葡萄牙會落入哈布斯堡家族的手裡。」

  「這還真是讓人意外的變故。」威廉三世用銀叉子弄了塊蘋果,但是臉上並沒有意外之情:「那麼若昂三世肯定是沒有同意這一點,畢竟他還指望著體弱多病的兒子能盡早有個孫子,對嗎?」

  塞西爾爵士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西班牙國王從教皇那兒帶來主教非特殊情況,不得還俗的旨意,但是葡萄牙當局很急切,因為恩裡克二世已經四十歲了,這並不是個讓人放心的年紀。」

  「而一旦哈布斯堡拿下葡萄牙,那麼從美洲到歐洲的航線便被他們壟斷了一半。」

  賽謝爾爵士關注著威廉三世的一舉一動,試圖讓他提高對葡萄牙絕嗣之事的警醒:「陛下,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好消息,並且這也關聯著我們與奧斯曼帝國,還有意大利的正常貿易。」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消息,可問題是我又能為此做些什麼?」威廉三世反問道:「我總不能開著艦隊去搶奪葡萄牙的王位,而且葡萄牙絕嗣,也算是上帝對他們的警示。」

  塞西爾爵士見此事沒法與威廉三世繼續聊下去,隨即話音一轉道:「除了葡萄牙一事,我今天還想向您引薦一位很有才的年輕人,我想他足以替代我在情報收集上的任務。」

  因為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都有意精簡御前會議的人數,從而讓權力高度集中,所以塞西爾爵士身兼多職,逐漸感到分身乏術,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將他並不熟悉的情報收集工作給脫手出去。

  「既然能入得了你的眼,那麼素質也不會太差。」威廉三世來興致地擦了下嘴,隨即問道:「是誰」

  「是樞密院成員安東尼·丹尼的外甥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塞西爾爵士想著引薦之人的敏感身份,於是語氣也變得小心謹慎起來:「他的伯父埃德蒙·沃爾辛厄姆是倫敦塔的中尉,也曾負責過您的加冕巡游。」

  「我記得這個人,因為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很欣賞他。」威廉三世在聽到沃爾辛厄姆這個姓氏便做到了心裡有數,直截了當道:「既然是你引薦的人,那麼趁著我們一家出去游玩的機會,叫這位小沃爾辛厄姆先生,展示一下他有多少斤兩。」

  這便是要讓放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負責出游安全的意思。

  「陛下,感謝您的許可,我想沃爾辛厄姆先生一定會很珍惜這個機會。」塞西爾爵士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然後在接見忐忑不安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時,向他強調了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母親的事。

  否則光是跟博林一家的親戚關系,就足以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栽一個不小的跟頭。


第160章

  威廉三世直到家庭出游的那天才看到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樣子。

  因為家境並不優越,再加上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所進行的高壓政策,所以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是個高瘦到有些營養不良的年輕人,在面對威廉三世時也顯得有些束手束腳,讓人很輕易地誤以為他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小康平民。

  是那種仍在大街上,你都會以為他身上的衣服和珠寶都是假貨的強撐者。

  理查德·克倫威爾見威廉三世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興趣,於是在國王的耳邊輕輕說道:「沃爾辛厄姆先生曾與貝爾福德伯爵一起在巴塞爾和帕多瓦的大學裡接受法律課程,所以貝爾福德伯爵也是他的贊助者。」

  如果不是礙於在國王面前的表現,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一定會向理查德·克倫威爾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因為像他這樣家世不顯,又跟大名鼎鼎的博林家有牽扯的年輕人,不在邊遠地區熬個十幾年,是很難走到國王面前的。

  可是拉上一個贊助人做擋箭牌便截然不同了。

  因為此時正處於資本主義的興起,所以不少平民階層也能通過知識的積累成為達官貴人。

  雖然在意識形態上還保留著貴族執政的傳統,但是國王也不是傻子,而那些到處聯姻的貴族素質……不提也罷。

  畢竟奇跡不是每天都有的,想必沒人會比哈布斯堡家族更懂這一點。

  「塞西爾爵士說你是個負責外交和情報的好手,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威廉三世在上馬車前拍了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肩膀,令後者如頂千斤之重。

  直到國王的馬車開始開始行駛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才動了動身子,然後騎上了屬於他的馬匹。

  即便胡安娜王後表示不需要那麼多人跟著他們,但是國王一家的基礎安保措施還是要有的,因此議會調了不少的人手跟著國王一家的馬車,甚至在暗中還部署一些專業的情報人員。

  威廉三世剛上馬車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

  只見不大的空間裡,裡士滿公爵坐的比米開朗基羅剛弄的雕像還要端正,甚至在威廉三世進來後,還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生怕自己有一處會令父親感到不滿。

  威廉三世這才明白胡安娜王後所說的,與兒子間的好好交流到底是什麼操作。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坐姿端莊的兒子,開始思考起對方跟童年的自己有沒有相似之處。

  不過拿這個時代的孩童與兩世為人的威廉三世進行比較,那還是極為不公。

  因為光是眼界和知識量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所以並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而在威廉三世苦惱著怎麼該與許久不見大兒子進行交流時,裡士滿公爵也正頭疼著要與父親度過不算短的車程。

  於是僵持的父子兩直到馬車快駛出倫敦城後,才開始了他們的交流。

  「我聽說你昨天在走廊上發生了點意外,然後讓卡文迪什爵士處理了一個剛來白廳宮的侍女。」威廉三世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可以引起裡士滿公爵注意的話題:「我很高興你能將注意力放到你的未婚妻身上。即便我不確定這段婚姻是否是你期待的,但是從英格蘭的利益來看,我希望你能接受它。」

  也許擱在後世,跟自己年僅六歲的兒子談起結婚一事有些太早了,但是擱在法定結婚年齡在十二歲的十六世紀,威廉三世還是希望裡士滿公爵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備。

  「我們是這個國家的承擔者,享受了萬人供養的福利,所以也該犧牲自己的一部分,去維護國家的穩定。」威廉三世在心裡思考了很久,才開口:「我很討厭騎士小說裡的愛情至上觀念,並且鄙視那些勾引貴婦人的騎士,以及為愛私奔的貴族少女。」

  「如果不是為了貴婦人的財產與美貌,那些個騎士也不會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舉動。」要知道在16世紀,犯了通奸罪的男人很有可能被砍頭,而女人只是遭到鞭打後,被囚禁幾個月。

  因為後者的性別劣勢導致社會對於通奸罪都是抱著女性被強迫的思想,再加上戰爭四起的環境需要一定的人口,所以對於犯了通奸罪的育齡婦女,都會在判決上進行一系列的減刑。

  更別提身份差異巨大的騎士,游俠,與貴婦人。

  你還真以為他們能過上隱居田園的優越生活,或是前者上位成功?

  當那個貴婦人的保護者和國王都是死的嗎?

  要是真的發生了這種不經許可的跨階級結婚,連砍頭都是輕的,興許一些老古董真的會把那個男人的皮都給扒下來。

  至於私奔的貴族小姐。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此事,那麼多半是處理掉男方,然後將女方綁回去嫁了。

  而要是不能靜悄悄地處理此事,那麼多半是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至於平民少女與貴族老爺之間的愛情……

  只能說查理曼大帝建國這麼多年裡,英格蘭也只出現了一個凱瑟琳·斯溫福特(岡特的約翰的情婦,在十幾年後與其正式結婚),然後勉強再加上法萊斯的萊烏(征服者威廉的母親,被諾曼底公爵嫁給了一個封臣)。

  畢竟灰姑娘嫁王子的劇情,想想就夠了。

  這年頭裡真的沒有那麼多戀愛腦,更沒有多少人會為了愛情而拋棄面包。

  裡士滿公爵的回答讓威廉三世感到很滿意。

  而後者很清楚在白廳宮裡,連塊石頭都能說話,於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父親,提問道:「那您知道我為什麼要將那個侍女交給卡文迪什爵士?」

  「無非是有人想進一進倫敦塔,明白什麼叫做收斂。」威廉三世知道裡士滿公爵想借此查清到底是誰在向瑪麗·斯圖亞特獻殷勤,所以很干脆地滿足了他的願望:「這是在你出生前所結下的孽緣。我原以為自己放過珀西家族,就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現在看來,他們是想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那就怪不得我像你祖父處決白金漢公爵那樣,將他們趕盡殺絕。」

  「珀西家族?」因為亨利八世已經將珀西家族和霍華德家族一擼到底,所以裡士滿公爵只知道諾森伯蘭郡是塞西爾家族在管理,並了解珀西家族的昔日榮光:「我聽說珀西家族一直在聯系天主教的反叛者。可是即便我死了,他也不可能得逞。」

  要知道威廉三世有兩個兒子,絕不可能將瑪麗·斯圖亞特便宜給別人。

  要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早夭,那麼以威廉三世的軍事能力,絕對會做出搶占蘇格蘭的事情。

  至於那些擋在前面的王位繼承人……讓他們死在戰爭裡也不是什麼難事。

  威廉三世覺得裡士滿公爵能夠想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同時也對小珀西先生的所作所為表示深深的不屑:「一個剛進宮廷的毛頭小子,也只會動一些走捷徑的小心思。」

  與之相比,霍華德家不愧是逃過兩劫的老狐狸,早就改依新教地開始積攢東山再起的力量。

  被父親誇獎的裡士滿公爵控制不住自己上翹的嘴角。

  結果下一秒,威廉三世又提起他不想面對的事情。

  「按照我與你外公的協議,等你的母親生產後,你得到比利時接受教育。」

  「比利時?」裡士滿公爵心下一動道:「是和母親一起嗎?」

  如果威廉三世能保證裡士滿公爵在尼德蘭和英格蘭之間來回學習,那麼就會給兩地的臣民們帶來一個隱晦的消息,那就是裡士滿公爵是兩國的唯一繼承者。

  這就讓紀堯姆有可能繼承尼德蘭的猜測不言自破。

  畢竟一個三歲後就呆在英格蘭的次子,絕對會逐漸失去對尼德蘭的繼承優勢。

  況且威廉三世要是有意提高紀堯姆參加政務的年紀,那麼裡士滿公爵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這份驚喜來得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以至於裡士滿公爵半天都說不出話,只能躊躇著說道:「那母親和外公會不會同意這份安排。」

  威廉三世一眼就看出裡士滿公爵在想什麼,於是很坦然地說道:「你覺得你的母親和外公都想不到這一點嗎?」

  裡士滿公爵很想縮縮脖子,為自己的冒失感到面紅耳赤。

  王室的長子總是會對次子形成天然的壓制與敵視。

  威廉三世也沒法在這方面勸解裡士滿公爵,因為當父親和當哥哥是不同的立場,所以威廉三世可以盡情排斥愛德華·都鐸(即便對方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但卻沒法看著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自相殘殺。

  這便是身份轉變所產生的「雙標」。

  「亞歷山大,我不會勸你放松對紀堯姆的警惕,因為我也沒資格這麼說,但是我必須要提醒你一點,你所承擔的責任遠比你想得更重。」威廉三世的話讓裡士滿公爵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現在的英格蘭已經不僅限於小小的島嶼,更是包括了愛爾蘭,蘇格蘭,尼德蘭等多個被征服的,分散的領地。身為君主,你不可能將自己分成多瓣地在各地實施統治,所以你必須要合理運用身邊的人才……尤其是你的血親。」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舉了個例子:「比如說你的小姑母就幫我管理著蘇格蘭,而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也離不了蒙莫朗西公爵和吉斯公爵的幫助……即便他一直都在戒備著這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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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裡士滿公爵很清楚父親的良苦用心,但是僅憑三言兩語,是不可能讓他徹底打消對紀堯姆的戒心。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看不清大兒子的小心思,要知道他可是在撥雲詭譎的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都能安然活到登基,並且還扳倒不少政敵的最後勝利者。因此,自幼被眾星捧月著長大,除了要面對一個不熟悉的弟弟外,幾乎沒受過什麼大挫折的裡士滿公爵根本瞞不過他的老父親。

  當然,威廉三世也沒指望自己的嘴炮就讓解決兒子的心理結症,所以他繼續說道:「不管你樂意與否,紀堯姆的存在都是必須的,而且你總有會用到他的那天。」

  裡士滿公爵的眉頭和嘴唇緊縮得像是扭緊了的螺絲。

  威廉三世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麼,但是後者的表情很快就泄氣下來,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道:「您說的對,紀堯姆的存在是必須的。」

  如果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沒有兒子,那麼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所苦心謀得的大統一帝國便會分崩離析,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女兒,嫁給紀堯姆或是紀堯姆的兒子,以保證國家的完整能夠傳給第三代。

  即便威廉三世知道近親結婚的危害,但是真到了那一刻,很多事情便只能在被迫中,得到一個讓人不滿的妥協。

  葡萄牙的阿維什王朝便是最好的典例。

  哪怕若昂三世並不希望將王位傳給弟弟,但是為了王朝的延續,他也不得不像曾經的路易十二那樣,向各方進行妥協。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著「懺悔者愛德華」的虔誠之心。

  「如果你真要對紀堯姆動手,那麼我對你只有幾點要求。」威廉三世衝著裡士滿公爵豎起幾根手指,將對方的思緒打斷:「第一,別被我發現,否則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繼承人,而對你手下留情。第二,一次性搞定。打壓人要是不能一次到位,那麼只會後患無窮。第三,不許傷害到紀堯姆的生命。在你不確定自己能否延續都鐸血脈之前,紀堯姆是我們家族的預備役。不管你樂意與否,這都是事實。」

  「我知道。」裡士滿公爵勉強決定在往後的生活裡,嘗試著去接受紀堯姆。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前不久,你的瑪麗大姑媽來信說想讓凱西嫁給紀堯姆。」

  「洛林公主?」裡士滿公爵先是一愣,隨即贊同道:「那是好事啊!」

  如果紀堯姆娶了洛林公主,那麼對於裡士滿公爵而言,無疑是更加有利。因為洛林公國距離英格蘭較遠,而且軍事力量不高。所以娶了洛林公主的紀堯姆無法從婚姻裡得到有利支持,只是錢包又豐厚了幾分。

  況且妻子是天主教徒的次子也很難在英格蘭的上層得到有力支持。

  即便威廉三世並沒有在明面上否認天主教的存在,但是主要的執政人員還都是新教人士。

  然而威廉三世卻打破了裡士滿公爵的美好幻想:「我不會讓紀堯姆迎娶凱西。」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你的瑪麗大姑媽。」威廉三世嘆了口氣道:「紀堯姆跟凱西的血緣太近,我可不想他們的後代像葡萄牙王室那樣,過半夭折。」

  「那紀堯姆……」裡士滿公爵很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國內迎娶一位公爵之女。

  愛德華四世和他的父親查理公爵為什麼有膽子跟亨利六世叫嚷?除了前者的精神有問題外,他們還聯合了國內最富有的內維爾家族。

  要是紀堯姆娶了一位大貴族之女,那麼裡士滿公爵就得考慮自己的權力會不會被弟弟架空。

  「你放心,我也不會讓紀堯姆娶一個英格蘭或者尼德蘭的大貴族之女。」威廉三世不用想,就知道裡士滿公爵在擔心什麼,於是向他保證道:「不出意外的話,紀堯姆會有一位法蘭西的妻子。」

  「為什麼?」裡士滿公爵並不明白父親前腳打完法蘭西,後腳就要跟其聯姻的操作。

  「因為我們不可能跟法蘭西永遠為敵。」趁著這個機會,威廉三世也有意教育一下兒子:「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遠的朋友,也不存在永遠的敵人。我們興許今天跟法蘭西戰個你死我活,但是明天就得跟法蘭西聯手抵抗西班牙。」

  「並且從地理位置來講,也存在著要去調解的兩難。」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示意裡士滿公爵將其隨身攜帶的地圖書拿過來,然後翻到歐洲大地圖的那頁,指著西班牙繼續道:「從地理位子來看,遠交近攻是最穩妥的。因為西班牙即使吞掉了英格蘭的領地,也很難守住。」

  威廉三世的手指在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地游移著,但是很快便轉向法蘭西:「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遠交近攻是最好的國家政策。因為家門口不齊,西班牙就會趁虛而入。」

  「可是西班牙趁虛而入也只是在貿易上占點便宜,應該不會進犯到英格蘭領地。」裡士滿公爵反問道:「即便是動用海上軍隊,也總會有炮火用盡的那一刻,應該不會吞並整個英格蘭。」

  威廉三世就知道裡士滿公爵會這麼說,所以語氣也變得無奈起來:「你還是小孩子的眼界,所以不明白更深一層的危機。」

  如果不是文化差異,威廉三世很想跟裡士滿公爵講一講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法蘭西真的沒了,那麼英格蘭和西班牙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一片大陸上有三個強大的國家,那麼總會有兩方對另一方形成互相牽制,因為在大國博弈間,那些個中間小國的力量趨近於無,不僅造不成大的傷害,反而會因為站隊過快而被另一方吞並。」

  「我問你,如果哈布斯堡家族和英格蘭真的打起來了,你有信心贏過他們嗎?」

  裡士滿公爵無法回答。

  並且威廉三世繼續說道:「況且西班牙即便守不住爭奪而來的英格蘭土地,難道他不會想法子用土地交換土地?」

  「……」裡士滿公爵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說你呀!還是想得太淺了。」威廉三世總結道:「有機會你可以去翻看一下英格蘭的外交記錄,相信你會有更深刻的體會。」

  「是。」能夠翻看外交記錄無疑是裡士滿公爵開始政治學習的第一步,他對此感到很興奮,甚至想立刻趕回白廳宮,然後在記錄倉庫裡泡上一天。

  等國王一家抵達米開朗基羅所在的畫廊時,後者還沒從創作中回過神來,直到威廉三世踏進了畫廊,後者才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工作間,甚至都沒來得及換下染滿顏料的衣服。

  「陛下。」

  不知是不是威廉三世的錯覺,他總覺得米開朗基羅的樣子似乎年輕了不少。

  雖然後者的花白胡子還是沒什麼變化,但是精神氣卻跟他剛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我訂的東西都已經完成了嗎?」威廉三世可沒忘記米開朗基羅是有名的加班狂人,所以很確定他在這幾年的時間裡,足以搞定胡安娜王後抱著裡士滿公爵的雕像,《巨人傳》的畫作和雕像,以及威廉三世的登基圖。

  甚至猜測米開朗基羅還有時間接點零碎的單子。

  雖然在被威廉三世請到英格蘭後,米開朗基羅就不存在錢不夠用的問題——畢竟他和丁托列托一樣,除了藝術創作就沒有什麼物欲追求。

  況且威廉三世也是個很負責的保護者,直接將他們的生活要求都一手包了,所以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與其說是在工作之余打些零活,還不如說他們是在打發時間。

  聽了威廉三世的話,米開朗基羅親自帶著國王一家去了保管作品的倉庫,然後將雕像上蓋著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掀開。

  「哇……」跟在父母身後的紀堯姆睜大了眼睛,看著米開朗基羅的眼神恨不得當場拜師。

  「這是《巨人傳》裡的高康大。」威廉三世很滿意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成果,更欣賞他那在原著之上的大膽創新:「你沒有雕出高康大的全部姿態,但是通過細節處的刻畫,將其展現的淋漓盡致。」

  米開朗基羅手下的高康大並不是一個威風凌凌的巨人,反而是個倚靠在山野叢林中的新生兒。

  即便雕塑有一張並不像嬰兒的面孔,但是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覺得這是嬰兒。

  「您覺得怎麼樣?」米開朗基羅有些忐忑不安道:「我做了一些超凡脫俗的創新,絕對會成為傳奇之作。而且這位拉伯雷先生實在是太棒了,這種荒誕的故事,完全是另一種藝術。」

  「有機會的話,我會將拉伯雷先生引薦給你。」威廉三世並不記得拉伯雷是幾幾年去世,但是可以讓二者成為筆友:「我覺得您的創作很棒,荒誕的故事就該有矛盾的表像,否則不會有這般打動人心的效果。」

  威廉三世曾看過米開朗基羅的紀錄片,知道他喜歡在希腊神話的雕像中,采取與傳統截然相反的姿態。

  比如說將丘比特塑造成趴著沉睡的兒童而不是幼兒,又比如說賦予酒神如女人般豐滿的腹部。

  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藝術的創造必須有趣,否則將失去打動人心的效果。

  威廉三世覺得這個高康大的雕像一定會成為絕世之作,甚至有可能與羅浮宮三寶中的另兩寶平起平坐。

  而就在這時,紀堯姆拉著米開朗基羅的衣服怯怯說道:「我能搬過來跟您一起住嗎?」


第162章

  威廉三世從未想到自己的次子居然會對米開朗基羅這麼感興趣,而且更沒有想到,紀堯姆居然敢當著胡安娜王後的面,就直接上手拉住米開朗基羅的工作服,然後放話說要搬過來住。

  這一情況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於胡安娜王後一時都沒想好要怎麼回答紀堯姆的話,而裡士滿公爵的眼神更是充斥著一言難盡。

  最先反映過來的威廉三世知道紀堯姆在回到英格蘭宮廷前,都是由已經退位的恩裡克二世照看長大的。

  不管是隔代親還是出於對紀堯姆無法繼承王位的考量,恩裡克二世都有意讓紀堯姆將專注力放在愛好上,希望他能避開與裡士滿公爵的鬥爭。別日後為了王位鬥個你死我活,然後便宜了別人。

  「紀堯姆,我認為一個合格的貴族,不會一見面就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胡安娜王後果然是孩子們最害怕的人,一張開口,便讓紀堯姆火速收回了抓住米開朗基羅衣服的小手,然後低著頭,不敢去看母親的臉色。

  米開朗基羅也沒有想到紀堯姆會來這麼一出,更不想多個孩子在畫廊裡轉悠,於是並不巧妙地轉移話題道:「陛下,所有的作品都在這兒,您還有什麼要求嗎?」

  被迫接下話題的威廉三世將《巨人傳》的剩下兩部都交給米開朗基羅,然後與他聊起機器設計的話題。

  「親愛的米開朗基羅,我一直都很敬佩你在建築和雕塑上的成就,所以想知道你是否在機器設計上,也有著讓人驚艷的天賦。」威廉三世讓胡安娜王後帶著幾個孩子到附近的葡萄酒莊園裡逛逛,以便他能跟米開朗基羅聊起別的話題:「如你所見,英格蘭的羊毛成了經濟產業的支柱,並且還出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雖然尼德蘭也收取未加工的羊毛,但是我希望英格蘭的貨物不要賣的那麼廉價。」威廉三世同米開朗基羅在花園裡邊走邊聊道:「傳統的小作坊式紡織業已經跟不上英格蘭的發展腳步,所以我想創造一個更大的生產規模,在令更多的英格蘭脫離貧困線的同時,也給予一些遭遇獵巫迫害的婦女,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間。」

  工業革命後為什麼會有女權意識的覺醒,以及《出走的娜拉》的誕生?其根本原因還是各行各業的大力發展,導致工作崗位的增加,從而令中層和下層的婦女也參與到經濟創造中,有了對家庭暴力說「不」的底氣。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養家糊口的才是家裡的支柱。

  這就跟現代的一些單身女性努力買房,努力去存「fuck money」是一個道理。

  尤其是對於那些個單身的移民女性而言,做紡織女工總比做女僕,做妓女更有尊嚴些,而且還能盡快融入到英格蘭的社會。

  米開朗基羅雖然不像達芬奇那樣點滿了五行技能,堪稱六邊形戰士,但是基本的創造力還是有的,所以也對威廉三世的提議分外敢興趣:「您已經有了關於機器的設想嗎?或許我們可以去我的工作室裡好好聊聊。」

  兩人掉頭回到米開朗基羅的工作室後,威廉三世努力回憶著已經模糊不清的前世記憶,然後將珍妮紡紗機的樣子大致畫了出來。

  雖然在創造時間上,飛梭早於珍妮紡紗機,但是考慮到皮具可比彈簧要好創造,所以珍妮紡紗機的可行度要高於飛梭。

  至於剩下的步驟,還是按照十六世紀的老樣子來。

  畢竟威廉三世又不可能金手指大開地搞起工業革命,要是他真能這麼干,估計早就征服世界了,還用小心計算著跟哈布斯堡,還有瓦盧瓦的關系?

  「手搖裝置?這倒是有點意思。」米開朗基羅仔細查看著威廉三世的草稿,發現這個機器一次能產8錠棉線,效率遠高於傳統的紡紗車:「不過在結構上,還得細細雕琢一番。」

  因為威廉三世並沒有畫出最重要的結構部分,所以米開朗基羅需要一個織布機和傳統的紡紗車進行參照,然後與工人深入交流一番。

  威廉三世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去完成米開朗基羅的要求,二人趁著胡安娜王後和幾個孩子都未回的空隙,干脆喝起酒來。

  「陛下,如果條件允許,我想再添一下顏料庫。」難得好脾氣的米開朗基羅想著他都給威廉三世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要點好處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嗯?你要添多少。」隨口一問的威廉三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全部。」

  「……」

  如果不是要維持國王的架勢,威廉三世一定回會當場噴血。

  他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顫抖的模樣,努力維持著聲音上的平靜:「倉庫裡的顏料你都花完了?」

  米開朗基羅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理,所以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沒用完,但是也沒剩多少。」

  威廉三世:「……」這跟用完了有區別嗎?

  不過考慮到人是威廉三世自己請來的,所以含著淚也要繼續捧下去。

  「我會想辦法給你配齊用完的顏料。」一想到自己的十萬英鎊都沒了,威廉三世就覺得心髒在滴血,有必要拴住米開朗基羅大肆揮霍的爪子:「現在的顏料行情並不好,尤其是用埃及木乃伊制成的褐色,已經變成了有錢無貨的奢侈品。」

  米開朗基羅也不是沒買過顏料,所以知道一些顏色能不能等到貨,完全得看你是否受到上帝的青睞。

  至於他在顏料的消耗上是否該收斂些。

  想必威廉三世的臉色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會讓我的付出配得上那些顏料。」一想起大肆揮霍的快樂,米開朗基羅就難以控制自己浪費顏料的手,於是跟威廉三世耍無賴道:「所以您……」

  米開朗基羅並不含蓄地比了個「來貨」的手勢,並且忍痛道:「或者您可以讓小王子來我這兒學習。」

  雖然帶孩子不是米開朗基羅的本意,但是考慮到小孩子比較好哄,再加上威廉三世夫婦委屈誰都不會委屈孩子,所以在材料費上也不會多吝嗇。

  實在不行,米開朗基羅就以畫廊的條件太差為由,將紀堯姆王子丟給附近的葡萄酒莊照顧。

  這簡直就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威廉三世戰略性地抱胸看著米開朗基羅的笑容,發現對方似乎在走神中:「你是不是想著,紀堯姆要是留在你這兒了,我也不好吝嗇於畫廊的材料費?」

  回過神的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反駁道:「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妥善保管我和丁托列托的作品,況且您也不希望自己辛苦攢下的藝術品,都被不識貨的後代給賣了吧!」

  一想到羅馬之殤裡的損失,米開朗基羅就肉痛到五官都跟著扭曲起來。

  威廉三世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比米開朗基羅也好不到哪兒去。

  興許真的可以把紀堯姆交給米開朗基羅教導。

  身為國王,威廉三世不會說什麼這對紀堯姆不公平的蠢話,因為再不公平也不能改變紀堯姆已經出生的事實,更不能改變他和胡安娜身為兩個孩子的親生父母,都不希望日後發生亞歷山大處死紀堯姆,或是紀堯姆處死亞歷山大的慘劇。

  誠然,站在第二繼承位上的王子會有著更大的壓力,更少的曝光度,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可以比裡士滿公爵承擔更少的責任,獲得更多的自由。

  並且因為天生就要站在哥哥身後的緣故,紀堯姆或許能獲得比裡士滿公爵更多的關愛,以及財富。

  至少就目前為止,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放話將私人財富都交給紀堯姆。

  哪怕裡士滿公爵繼承了王位,他的可動用資產,也不一定高過紀堯姆。

  …………

  ………

  「讓紀堯姆搬去米開朗基羅那兒?」當威廉三世跟胡安娜王後提起這事時,後者以為他是瘋了。

  「你在開玩笑嗎?」如果不是知道威廉三世絕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胡安娜王後一定會當場翻臉:「讓一個王子去當畫家的學徒?我看你是想讓所有人都嘲笑我們。」

  「嘲笑又如何?難道他們有膽子當著我們的面嘲笑?」威廉三世勸解道:「紀堯姆的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胡安娜王後想起恩裡克二世的溺愛,也是十分懊惱道:「我就不該讓父親來教育紀堯姆,這都把他寵成什麼樣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寵愛,那也不會放任他到這一地步。」威廉三世深究道:「你的父親也不是蠢貨。能夠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夾擊下,保住納瓦拉主要領地的國王也不是平凡之輩,況且你的父親比你更清楚王位之爭的危害。你說他要是沒有故意將紀堯姆養成這樣,我是不信的。」

  因為恩裡克二世的母親是納瓦拉的卡塔琳娜女王,也就是阿拉貢國王胡安二世的么女,埃利諾一世的孫女。

  而真要說起納瓦拉的繼承權之戰,那可比亨利八世的六個妻子還要刺激。

  阿拉貢的胡安二世的三任妻子都為其生下了子女,而且其中的長女布狄卡二世在繼承其母的納瓦拉王位後,被其父和妹妹埃利諾所毒殺——因為胡安二世的第二任妻子想讓其子,也就是阿拉貢的斐迪南二世繼承王位。甚至還對胡安二世的原配,布狄卡一世所留下的納瓦拉垂延三尺,所以故意離間了丈夫和繼子女間的關系,鼓動丈夫奪走納瓦拉的統治權。

  再加上那時的胡安二世也想與納瓦拉聯合對抗法蘭西,更不喜歡跟自己對著干的大兒子卡洛斯四世和大女兒布狄卡二世,所以動手讓卡洛斯四世和布狄卡二世相繼身亡,然後扶持聽話又趕忙表忠心的小女兒埃利諾登上王位。

  而現在說起恩裡克二世之前的納瓦拉王位爭奪戰,完全充斥著意大利式的陰謀與毒殺,讓人以為他們是波吉亞的親戚。

  而在埃利諾登上王位後,納瓦拉也沒有消停幾分。

  畢竟埃利諾的兒子和孫子接連早亡,便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胡安娜王後不可能想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她還是猶豫道:「讓我再思考幾天。」


第163章

  不僅是對於胡安娜王後而言,擱在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家庭裡,都不會認為當畫家是個體面的職業,甚至將其認為是和殺豬一樣低賤的職業。

  即便是在文英復興最鼎盛的佛倫羅薩,畫家之間的社會階層也是很明顯的。

  誠然也有像拉斐爾和提香那樣,積累了大量財富與聲望的畫家,但是更多的,卻是抱著畫家之夢,然後年復一年地做著苦力活的學徒。

  他們可能一生都買不到紫色的顏料,但卻堅信自己能創造出讓貴族們一擲千金的藝術品。

  正如年幼時期的米開朗基羅宣稱自己得到了上帝的啟示,然後被憤怒的,自喻為體面紳士的父親狠狠地責罰了一頓。

  偏遠鄉村的紳士尚且如此,更別提胡安娜王後。

  威廉三世也沒指望自己的一時提議會讓胡安娜王後做出如此重要的選擇,就像他從沒指望裡士滿公爵會為了他的三言兩語,而放棄對紀堯姆的警惕那般。

  當皇帝的馬車離開米開朗基羅的畫廊時,幾個孩子同乘一輛,然後裡士滿公爵看著自己的兄弟與未婚妻相談甚歡,從古希腊神話聊到文藝復興,從文藝復興聊到米開朗基羅的作品。

  恨不得當場結為至交,完全把裡士滿公爵當成空氣。

  靠著王儲的諾丁漢女伯爵只覺得車廂裡的氣氛詭異至極,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示意紀堯姆和瑪麗·斯圖亞特稍微收斂一點,至少別當著裡士滿公爵的面,聊得這麼開心。

  被打斷興致的瑪麗·斯圖亞特,輕而易舉地了解到諾丁漢女伯爵的背後意思,於是略有不滿道:「如果亞歷山大願意跟我說這些,不也不會在白廳宮裡找不到幾個知心人。」

  克裡維斯的安妮和恩裡克二世一樣,在教育上有意引導瑪麗·斯圖亞特不要將過多的精力放在政治培訓上,但是該有的素質還是會小心培養的。

  聽了瑪麗·斯圖亞特的話,裡士滿公爵抬了抬眉毛,質疑道:「我從沒跟你說過藝術史嗎?」

  身為王位繼承人,都鐸王朝一直都有意打破之前的英格蘭國王留下的野蠻形像,致力於將高端引入到王室教育中。

  所以後世的史學家們,會聲稱都鐸王朝是文化水平最高的那群人。

  因為威廉三世的兄弟姐妹都規定在十三歲之前,至少掌握四種語言(英語,法語,拉丁語,以及希腊語)的讀寫方法,並且能夠熟練測出島嶼的位子,或是演奏音樂,進行演講,否則會被亨利八世破口大罵。

  而身為亨利八世的命根子,威廉三世的學業只會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重,並且女孩和男孩的教育方式也是截然不同,這也是前者需要配備一個侍女長,後者至少需要兩個管家的主要原因。

  「你跟我聊藝術史的情況只限於人文學課和禮儀課,並且所談的內容都是按照家庭老師給的宴會模板進行排練,根本算不上交流。」瑪麗·斯圖亞特看著裡士滿公爵那張板得像是彩色玻璃壁畫的臉,就覺得氣不打一處。

  「這種交流有什麼意思?你不過是像應付學業一樣應付我。」瑪麗·斯圖亞特雖然比裡士滿公爵大了四歲,但是在表現上卻比裡士滿公爵更不成熟:「我知道你跟我只是聯姻義務,我們的責任就是維護兩國的統一,但是你就不能對我上點心嗎?」

  當著紀堯姆和諾丁漢女伯爵的面,瑪麗·斯圖亞特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來,絲毫不顧前兩者的尷尬目光。

  誠然,在紀堯姆出現之前,瑪麗·斯圖亞特還能忍受裡士滿公爵一年比一年冷淡的事實,明明她們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妻,但是瑪麗·斯圖亞特覺得自己在面對一扇捂不熱的鐵門,將她死死地關在名為婚約的冰山裡。

  紀堯姆從未料到他會引發兄長和准嫂子的感情危機,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向諾丁漢女伯爵投去求助的眼神。

  裡士滿公爵至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看著瑪麗·斯圖亞特,既不安慰她,也不為自己解釋什麼,就是干坐著那兒,看著瑪麗·斯圖亞特面紅耳赤地說完後又哭了會兒,然後與諾丁漢女伯爵交換了位子,任她去安慰自己的未婚妻。

  紀堯姆或許現在不明白該怎麼處理感情問題,但是當他成年後,絕不會像裡士滿公爵這樣,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在那兒痛哭。

  …………

  ……

  當國王一家的馬車抵達港口的交易市場時,胡安娜王後是掩蓋不住眉宇間的一抹糾結,而瑪麗·斯圖亞特則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憤怒,甚至還有意與裡士滿公爵保持距離,不讓對方靠近自己。

  威廉三世的眼睛自下馬車後,就沒少在自己的王後與未來的大兒媳間游蕩。

  他很想問問自己是遭了什麼孽,才會遇上如此進退兩難的情況。

  諾丁漢女伯爵趁機湊到威廉三世的身邊,在他耳邊悄悄說道:「要不您讓蘇格蘭女王跟王後陛下一起逛逛?「

  「瑪麗和胡安娜?」威廉三世又看了眼還在想著紀堯姆之事的胡安娜王後,覺得自己真是頭大地寧可去跟西班牙還有法蘭西進行輪流談判:「你覺得瑪麗有膽子跟胡安娜單獨相處嗎?」

  說句難聽的話,瑪麗·斯圖亞特面對威廉三世,都比面對胡安娜王後要來得輕松自如。

  對此,諾丁漢女伯爵也是很無奈道:「可是只有英格蘭的王後,才能教導英格蘭的准王後一些特殊的事情。」

  「同樣的,只有英格蘭的國王,才能解決王子間的紛爭。」

  威廉三世順著諾丁漢女伯爵的視線,看向低頭不語的紀堯姆,以及面無表情的裡士滿公爵,終究是無奈地嘆口氣道:「你去跟著她們,有你在背後,瑪麗和胡安娜不會相處得太尷尬。」

  諾丁漢女伯爵終於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立刻安排了下去。

  而就在這時,一艘來自羅馬的船只順利停靠在了英格蘭的港口。

  某個和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藏了整整二十年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踩上英格蘭地土地,眼睛被陽光刺得不住地流淚——他終於擺脫了約翰·加爾文的搜捕與教皇的儈子手,又能安穩地活上幾年了。


第164章

  塞爾維特這一路上都在擔心基督世界的船只會將他攔截在前往英格蘭的海域上,甚至已經做好了一旦接到日內瓦或是羅馬教廷的傳喚,就跑到阿爾及爾當海盜的決定。

  當然,以塞爾維特的醫術來說,這並不是一件難事。畢竟海盜船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從基督徒到MSL,從拜火教到撒旦信仰。這樣的魚龍混雜導致他們的餐桌和日常生活就是一場災難,甚至要在吊床的枕頭下放一把匕首,防止哪位異教半夜搞刺殺。

  「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到阿爾及爾的黑船。」塞爾維特在意大利聽說過尼德蘭和英格蘭的港口並沒有宗教審判局的儈子手,再加上這兩地的商船多,跟奧斯曼帝國也有貿易往來,所以抱著能逃過一劫的僥幸心理,讓一些支持他的人幫忙搞到了前往英格蘭的船票,又在充滿著酸菜和潮濕物資的艙底呆到發霉,才緩緩地松了口氣。

  跟塞爾維特擦肩而過的人都捂住鼻子,當他是偷渡而來的宗教難民,估計是在倫敦當一會兒乞丐。

  因為常年逃亡的緣故,塞爾維特下意識地用鬥篷擋住自己干癟的臉龐。好在現在是冬天,所以港口的人們都把裸露在外的皮膚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冷風從衣料的縫隙間鑽入。

  而就在這時,兩個商人打扮的外國人注意到塞爾維特的異常,然後與對方相相視一笑,准備將塞爾維特捉拿歸案。

  ………………我是分割線………………

  被迫跟在胡安娜王後身邊的瑪麗·斯圖亞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但是那被手背擦紅的眼角卻是掩蓋不住的。

  身為裡士滿公爵的母親,胡安娜王後應該為裡士滿公爵的行為做出辯解,但是她在聽了諾丁漢女伯爵的描述後,卻沒有這麼做:「你覺得亞歷山大對你關心不夠也是件正常事。而且更糟的是,他們會用你不懂事,你的任性,來為亞歷山大的行為進行辯解。」

  瑪麗·斯圖亞特原以為胡安娜王後會站在裡士滿公爵的角度訓斥她,所以在得到今天以來的第一次「理解」後,忍不住與胡安娜王後的關系更親近了幾分:「我並不覺得自己太任性,而且也沒有說要故意毀壞我跟裡士滿公爵的關系。」

  諾丁漢女伯爵幾次欲言又止,但終究是沒有發出聲。

  「如果裡士滿公爵不想與我交流,那麼他就是不善於表達與專心學業。可我要是當著裡士滿公爵的面與別的異性,而且還是他的親兄弟交流,那就是不懂得分寸。」瑪麗·斯圖亞特知道諾丁漢女伯爵幾次都想為裡士滿公爵的行為做出辯解,所以故意在胡安娜王後的面前說道:「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亞歷山大是未來的英格蘭國王,而我是已經被加冕的蘇格蘭女王。」

  「我尊重與英格蘭的聯合,以及與亞歷山大的聯姻,但是這不代表我要徹底屈居於亞歷山大之下,忍受著他的一切。」瑪麗·斯圖亞特知道胡安娜王後也是跟她一樣女王,所以很多心裡話都能說出來。

  因為胡安娜王後能理解她,能與威廉三世站在相同的高度進行平等交流。

  而不是像克裡維斯的安妮或是諾丁漢女伯爵那樣,總是下意識地讓瑪麗·斯圖亞特順從自己。

  「我想關於這一點,威廉那邊也會與亞歷山大好好談談。」胡安娜王後摸了摸瑪麗·斯圖亞特的頭頂,十分認真道:「在將來的某一天,你會像我一樣統治著一方領地。我想亞歷山大是個聰明人,也能從路易七世和阿基坦的埃利諾的故事中,學會對妻子的信任與尊重。當然,作為他的父母,我和威廉也會指引他去與你進行心貼心的交流。」

  而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後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對著瑪麗·斯圖亞特十分認真道:「瑪麗,你要明白一點。聯合統治不是依賴於脆弱婚姻的聯系,而是二者的協調與信任。即便是有著利益糾纏,但是做不到以上兩點,那麼總會有分崩離析的那天。」

  「至於你,也要學習從亞歷山大的角度思考事情。誠然,我很高興你能主動加深與亞歷山大的聯系,並且很抱歉亞歷山大沒有給出及時回復。但是作為女王,僅是喜歡梳妝打扮是不夠的。」

  「就像昂貴的珠寶需要底座一樣。即便你不熱衷於政治思考,但是為了維護你自己的利益,你還是要努力學習這一點。」胡安娜王後補充道:「否則在亞歷山大出兵打仗之時,你要如何掌控國內的局勢?又如何保證自己不被野心家所架空?」

  瑪麗·斯圖亞特想起自己在政治課上的開小差,忍不住面紅耳赤了一番。

  誠然,威廉三世和克裡維斯的安妮都希望瑪麗·斯圖亞特不要被養的太強勢,但是胡安娜王後卻堅持讓瑪麗·斯圖亞特跟裡士滿公爵一起上國王的必修課。

  因為一個國家不能只有一個主心骨。

  而每一位偉大的國王,都需要一位能代替他執政的妻子。

  就像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在征服者威廉外出時處理龐大領地的開支,甚至有錢財為其號召軍隊,修建戰艦。

  而阿基坦的埃利諾更是兩次解決過歐洲的大戰爭危機,還曾帶著贖金解救過獅心王理查。

  至於更近的弗朗索瓦一世,要是沒有薩伏伊的露易絲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在他被捕後努力周旋,爭取到讓弗朗索瓦一世被釋放的機會。

  那麼法蘭西便會像英格蘭那樣,陷入到兩大家族之間的王位爭奪戰。

  總之,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瑪麗·斯圖亞特被養成嬌生慣養的柔弱小姐。

  萬一裡士滿公爵以後出了什麼事,瑪麗·斯圖亞特只會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坐在那兒祈禱或者干哭。

  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有用方式。

  聽著二者談話的諾丁漢女伯爵突然有些對不起瑪麗·斯圖亞特,畢竟從對方的角度來看,這還真的是難以忍受的委屈。

  好在胡安娜王後和瑪麗·斯圖亞特很快抵達了港口的珠寶商店。

  小女孩的注意力總是會被亮晶晶的東西所吸引。

  胡安娜王後更是在一旁鼓勵道:「喜歡什麼就盡情拿,也趁機讓亞歷山大意識到他的錯誤。」

  反正那倒霉孩子的年薪也不少。

  既然妻子的眼淚不能讓他感到心疼,那麼就讓他為英鎊而心疼吧!


第165章

  而在胡安娜王後與瑪麗·斯圖亞特愉快交心的同時,威廉三世也正跟裡士滿公爵還有紀堯姆邊走邊聊。

  因為車廂裡的尷尬事,紀堯姆至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敢去看威廉三世的臉色。

  就在紀堯姆以為父親會拿自己開刀時,威廉三世卻畫風一轉道:「亞歷山大,你的能耐就是仗著諾丁漢女伯爵對你的縱容,在弟弟和未婚妻面前擺場子嗎?」

  此話一出,別說是裡士滿公爵,就連紀堯姆都是驚訝得一批,完全不知道到老父親又是什麼操作。

  「要是你的氣度只有這麼一點,那比媽寶的弗朗索瓦一世還不如。」威廉三世可不跟裡士滿公爵講什麼客氣,開口就是王炸:「或者說,你沒自信到要懷疑瑪麗和紀堯姆的程度。那我真的想不出你未來還能重用幾個臣子。」

  威廉三世看向努力搬貨的零工,突然說道:「你們知道海洋裡有一種殺人鯨嗎?」

  「他們在身體素質上並不占優勢,但卻靠著家族間的團體行動,在危機四伏的大海裡橫行霸道,所向披靡。」

  「我知道這種殺人鯨。」裡士滿公爵怎麼聽不出威廉三世的弦外之音,甚至連紀堯姆都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能靠著團體行動獵殺比自己更大的座頭鯨和藍鯨,只是……」裡士滿公爵看著並不想與他對視的紀堯姆,真的想像不出他們攜手並進的場景。

  「大國之間的博弈已經不是國王與國王之間的較量,而是家族的碰撞。」威廉三世警醒道:「想讓人歸心於你,不能只靠權勢和金錢誘惑,還得有誠心。」

  「聽上去真像是教會的那一套說辭。」裡士滿公爵不屑道:「只可惜他們還不是用權勢和金錢來收買人。」

  「到了我們這種身份,權勢和金錢可以用來收買俗人,但是對於特定的人群,卻是毫無作用。」威廉三世意味深長道:「否則教權和王權也不會一直碰撞,而宗教審判局到底是為誰准備的,國王又為何要培養探子,便是一局無解的棋局。」

  裡士滿公爵緊緊地抿著雙唇,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況且偉大的君王和將領裡,沒有一人是在成功前,眾叛親離的。」威廉三世輕輕敲了下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腦袋,對這兩個小家子氣的兒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以你們的年紀與度量,搞那些小心思都是讓人發笑的把戲。」

  「而把戲耍久了,小心自己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把戲。」

  威廉三世也不確信紀堯姆是不是有意招惹瑪麗·斯圖亞特。

  皇家的孩子們都不是蠢貨,所以情商和智商,都得占一樣。

  裡士滿公爵盯著父親的肩膀,終於賭氣道:「母親一定能理解我。」

  畢竟瑪麗·斯圖亞特跟胡安娜王後的關系一向不好,所以裡士滿公爵希望母親能站在自己這邊。

  結果威廉三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你要是打著胡安娜會理解你的念頭,那還是省省吧!」

  「……」

  「畢竟在母親這一身份之前,她先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威廉三世猜測著胡安娜王後的作風,直接給裡士滿公爵下了死刑:「估計你還要放點血,否則是哄不好瑪麗·斯圖亞特的。」

  「放血?」裡士滿公爵不明白威廉三世到底在說什麼。

  直到他從管家那兒收到瑪麗·斯圖亞特的賬單,才明白父親的意思。

  胡安娜王後可比威廉三世直截了當得多,一出手便讓裡士滿公爵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裡士滿公爵才開始認真思考起懷疑過頭的性子,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災害。

  這次是尚在可承受範圍之內的損失,而下一次,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細思極恐的裡士滿公爵糾結地幾個晚上沒睡,以至於他一連數日都是頂著黑眼圈上課,不過與瑪麗·斯圖亞特的交流卻是漸漸多了起來。

  ………………我是分割線……………………

  「捉住他,他是小賊,快點捉住他。」

  伴隨著雞飛狗跳之聲,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在人群中穿梭著,打翻了無數的攤子與貨箱,任由活蹦亂跳的鮮魚被人踩入爛泥。

  塞爾維特到底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再加上長途跋涉中的營養不良,因此跑起來的速度也不快,全靠機靈的小腦瓜在負荷運算,找出最容易逃脫的捷徑。

  「嘿!你們這些外來的倒霉蛋們。捉賊就捉賊啊!干什麼踢翻別人的菜攤子。」一個腰粗膀圓的中年婦人死死拉住追捕塞爾維特的探子,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子:「給老娘站住。當這普爾港是你們來去自如的地方嗎?你們要是不給個交代,小心我們把你沉海。」

  能在港口混得一席攤位的人,多少認識巡邏的海軍或郡縣小官,所以追捕塞爾維特的探子們還得三思一番。

  況且被踢翻貨物的也不止一家,所以在中年婦女拉住人後,那些個受難的攤主們也都上來討個說法。

  追捕的攤子見一時脫不開身,於是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向天撒了一波兒錢。

  眾人都被那亮晶晶的反光刺得睜不開眼,紛紛在黑色的爛泥裡扒拉著外國的金幣。

  「天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

  趁著這個空隙,探子們一深一淺地離開了攤販的圍堵,繼續追捕著逃離中的塞爾維特。

  眼見自己快要落入日內瓦教皇的爪牙中,塞爾維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下一橫地朝著一群打扮不凡的貴族們撞去。

  既然要被捕。

  那肯定是被英格蘭人逮捕更為劃算。

  因為塞爾維特是外國人,所以在被英格蘭國王逮捕後,少不得與各方的大使糾纏一番,然後站上英格蘭法院的被告席,所以多少能拖上一年,足以讓羅馬教廷和日內瓦教皇為了各自的顏面給塞爾維特續命。

  反正為了日內瓦和羅馬的顏面,英格蘭國王也不會輕易處死他。

  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塞爾維特,從未料到他會在英格蘭呆完後半輩子。

  而且威廉三世也沒打算給日內瓦和羅馬一個正式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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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威廉三世從未料到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到不明者的突襲。好在一旁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做好了萬全的准備,所以在那廝兒靠近的瞬間,就被五大三粗的偽裝侍衛給制服了,然後像拎小雞仔兒似的,帶到威廉三世的身邊。

  「就是這家伙?」威廉三世讓諾丁漢女伯爵將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帶走,看著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手腳麻利地又綁了兩個跟來的突襲者,忍不住對他的專業性打了個「尚可」的分數。

  那種張口大喊「保護陛下」,斬殺刺客的做法才叫真正的蠢蛋。

  威廉三世自喻不是野蠻人,並且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當場處死一個沒有經過審訊的外族人。

  自打英格蘭跟尼德蘭還有意大利簽署了貿易條約後,港口的外國人便多了起來,所以權貴之間的衝突,平民之間的誤會也成幾何上升。

  這也是威廉三世會將海軍駐扎於此,又增加巡邏小官的主要原因。

  畢竟國與國之間的小牽扯才是最麻煩的。

  有時候能為面子問題,糾纏個一年半載,比簽署戰後契約還麻煩。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做法無疑是極為正確的。

  能不動聲色地將突發事件按下,以後收起尾來,也能容易三分。

  威廉三世看著另兩個體面人已經被「請」下去了,所以將目光放到破破爛爛的被追捕者上。

  塞爾維特不敢直視威廉三世的眼睛,頭低得幾乎能貼到胸口。

  眼瞧著無法在塞爾維特這兒得到有用信息,威廉三世也有些意興闌珊道:「通知王後和蘇格蘭女王,出游暫時取消,全員立刻回宮。」

  塞爾維特被那聲「王後」嚇得整個人都抖了抖,不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好運」,一撞就撞上了出游的英格蘭國王本人。

  得嘞!這下還省了他被貴族轉手交給國王的步驟。

  因為這一突發狀況,好好的出游被打斷了,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又郁悶了起來。

  好在回宮的途中,裡士滿公爵別扭一番後,用一枚珍珠胸針當作賠禮,好歹是哄了瑪麗·斯圖亞特一句軟話,給了二者一個台階下。

  能夠聽到裡士滿公爵服軟的瑪麗·斯圖亞特,其實已經消了大半的火氣,但是嘴上依舊別扭了一句:「現在道歉得好,你可別回去後又是那副讓人生氣的死人臉。」

  裡士滿公爵被這一形容弄得心理發堵。

  好在瑪麗·斯圖亞特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難堪地挽救道:「總不能讓我笑著去貼你的冷臉,又不是我欠了你,哪能讓我卑躬屈膝到這種程度。」

  裡士滿公爵側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而回宮後的威廉三世讓人將哪個黑袍子的外國人好好清洗一頓。

  因為在港口時,他隔得老遠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酸味,怕是幾個月沒洗澡的成果。

  面對那些手下不留情的侍衛,塞爾維特還算配合,或者說,他就是想鬧騰也動不起來,畢竟艙底的幾個月加上剛才的追擊戰,足以將一個老頭子的提體力消耗得一干二淨。

  好在威廉三世派去的也不是凶神惡煞之輩。

  卡文迪什爵士從不敢小看國王帶回的人,所以在塞爾維特清理自身的同時,還體貼地送了些面包紅酒,防止這位西班牙人直接栽倒在浴室裡。

  威廉三世回宮後先是換了身衣裳,然後又讓人端來一杯熱葡萄酒,也算是驅寒。

  「叫人把壁爐給點上。」難得奢侈的威廉三世吩咐道:「那個西班牙看著半死不活的,也別讓他受這個罪。」

  「陛下,您真的要見他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真的搞不懂威廉三世的腦回路,所以很頭大道:「請允許我搬一張用來束縛人的椅子,防止他在談話間,危害您的生命。」

  「既然有想法了,那就去做吧!」威廉三世隨手翻著塞爾維特帶來的書稿,絲毫不在意上面的油漬。

  「另外,塞西爾爵士的眼光不錯,以後就由你負責情報系統。」

  「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離開的瞬間挺直了脊背,准備開始自己的新人生。

  干淨整齊的塞爾維特被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鎖在束縛犯人的椅子上,又被人釘死了椅子腳,所以很明白自己現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們都出去。」威廉三世基本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所以知道很多話都不能當著人,尤其是當著新教徒的面去說。

  屋裡的人都極為好奇地看了眼塞爾維特,感嘆這人居然能讓國王破例至此,怕是以後會成為御前的大紅人。

  等房間裡的閑雜人都被清空後,威廉三世也不跟塞爾維特掖著藏著,直截了當道:「你的反三位一體想法很有趣,甚至從邏輯上來講,並沒有多大錯處。」

  塞爾維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頭,在分析威廉三世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我以為新教的國王陛下不會贊同我這些異端邪說。」

  「如果你的學說是異端,那麼這世間為何要存在其它教義?」威廉三世居然真的跟塞爾維特聊起這個話題:「我始終堅信著存在即合理。既然這世界非要分出善惡美醜,天使與惡魔,那麼上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至少他掌控不了被迫存在的惡面。」

  「這可真是有趣的說法。」塞爾維特稍稍放下了警惕,遲疑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我並不贊同道成肉身的說法,並且認為YSL教和猶太教都該被認定為嚴格的宗教,而不是異端。」

  「如果是真正的異端,那麼也不會存在於此。」威廉三世接口道:「至少這會讓上帝的無所不能大打折扣,並且人類都已經被逐出伊甸園了,難道還需要贖罪兩次嗎?」

  「贖罪兩次?」

  「就是你所說的道成肉身。」威廉三世並不是個虔誠的教徒,所以跟塞爾維特交流起來,也是少了很多道德與思想上的禁錮:「如果耶穌是來拯救人類的,那麼人類反而因耶穌的受難而多了層罪孽。可耶穌要是來贖罪的,那麼人類就相當於懺悔了兩次。」

  「這在邏輯上很不合理,並且神學家們也沒給出一個解釋。」威廉三世有些興致缺缺道:「我對沒有合理解釋和結果的東西並不感興趣,這也是我喜歡人文和科學的主要原因。」

  「可是你得記住一點。科學的盡頭是神學,神學的盡頭是精神病修道院。」塞爾維特警告道:「意大利有很多瘋子,而他們讓廣場的火柴變得千金難求。」

  「我想您並不希望在眾人的面前表現出不虔誠的模樣,所以讓我們聊點別的吧!」


第167章

  塞爾維特的小算盤打得很響,知道威廉三世能招他說話,而且談得還是反三位一體的內容,那麼就是有意思要保下他。

  甭管威廉三世現在是虛情假意還是真的不虔誠,擱在走投無路的塞爾維特眼裡,就是有機會活下去的意思。

  即便這個幾率不大,但也好過去日內瓦或是羅馬遭受死刑。

  一個國王的維護,足以讓塞爾維特多活個十幾年。

  哪怕約翰·加爾文知道塞爾維特在威廉三世這兒,但是他敢說嗎

  他不敢。

  因為跟利益相比,那些個信仰都沒那麼重要。

  殊不知天主教狂魔的哈布斯堡父子,都尚且跟教皇對著干,甚至還將軍隊開進了羅馬。

  同約翰·加爾文相比,威廉三世給予尼德蘭和德意志諸侯的,可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他們對於威廉三世的行為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會允許威廉三世推出個假貨,來給各方一個臉上過得去的交代。

  這麼想著,塞爾維特就決定賭一下威廉三世的態度。

  至少目前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看不出塞爾維特的期待,正好他也想測試一下對方的態度,於是饒有興趣道:「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保護,來自國王的保護。」塞爾維特也知道自己有多棘手,因此不敢向威廉三世提出過分的要求。

  畢竟米開朗基羅和卡爾達諾都只是在意大利惹了並不該惹的人,而塞爾維特完全是將點燃了天主教和新教的怒火,將自己的後路堵了個七七八八。

  眼下有人願意保護他,就已經是老天憐憫,塞維爾特命不該絕的好運。

  至於更多的……一個差點死掉的通緝犯,哪還有那麼多要求?

  威廉三世對塞爾維特的自覺性感到十分滿意。

  這人嘛!不怕你棘手,就怕你棘手了又不識趣,讓各方都下不了台。

  「你既然願意留下,那麼總能找到讓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威廉三世敲了下扶手,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追捕你的人是不可能空手而歸的,而我也不能讓他們在英格蘭境內死的不明不白,所以你今天過後,就收拾東西,到倫敦塔住上幾天。多少得擺出我要處決你的樣子。」

  「……為什麼還要去倫敦塔住幾天?」塞爾維特茫然道:「就不能直接拿個死囚打法他們?」

  「可問題是日內瓦和意大利都知道你在英格蘭,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整個歐洲都知道了。」威廉三世耐心解釋道:「不管是做樣子還是別的,像你這樣的重犯,都必須進一趟倫敦塔,走一套程序,然後再想辦法拿人將你替換出來。」

  「估計你前腳進了倫敦塔,後腳就得跟羅馬還有日內瓦好好地聊一聊。」威廉三世已經有個了計劃的雛形:「日內瓦和羅馬都想將你處決,所以能從這二者的矛盾間,找個折中的辦法。」

  「反正你在海上堅持了那麼久,多受點苦也不是什麼難事。」威廉三世將塞爾維特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他的精神還不錯:「我會跟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打聲招呼,至少在暗地裡多多照顧你。」

  「等替換的人找好了,就會在行刑前把你調出來。」

  塞爾維特這才松了口氣,向威廉三世道謝後,被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人抬了出去。

  只是在這位西班牙人被送走後,威廉三世還是沒有松開緊縮的眉頭。

  既然是日內瓦教皇和羅馬教廷都想要塞爾維特的腦袋,那麼就不能讓塞西爾爵士,或者馬修·斯圖亞特摻和此時。

  並且塞爾維特的思想實在是太絕了,馬丁·路德甚至都發文抨擊過他,所以……

  「把卡爾達諾叫來。」既然得保證塞爾維特不會被人暗中弄死,那就得找一個不那麼虔誠的聰明人,去處理此事。

  卡爾達諾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畢竟這人可是敢推算基督生日的牛人,只是他比塞爾維特識趣,所以沒有做的那麼明顯罷了。

  不得不說,跟卡爾達諾聊天讓威廉三世找到了久違的松快。

  對於塞爾維特的驚世之舉,卡爾達諾在驚訝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佩服之情:「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會折騰自己的人。」

  在這個全民都信仰基督教的大環境下,以一己之力,讓約翰·加爾文,馬丁·路德,還有羅馬教皇都對他發出追捕令的,除了塞爾維特就沒有別人。

  跟他相比,後世的那些個奇葩網紅都是渣渣。

  畢竟在覺悟和學識上,塞爾維特就是個比布魯諾更甚一籌的存在,畢竟沒有幾個西班牙人會像他一樣離經叛道。

  只可惜布魯諾已經得到了教皇的平反,甚至在各地都有他的雕像,而塞爾維特還是基督教的不可言說者,甚至他的著作也遭到全面的禁止。唯有幾個崇拜他學識的支持者偷藏了三本,然後在塞爾維特死了幾十年後,才偷偷發表了出來。

  威廉三世記得卡爾達諾也是個主修醫學,副業數學家,最後靠占星術混出名聲的奇葩。而且這人還為了證明自己的占蔔沒錯,在「要死」的那天人工自造了自己的死亡。

  可謂是用生命捍衛了自己的神棍之名,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忽悠。

  「陛下,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卡爾達諾被威廉三世的視線弄得十分別扭,甚至猜測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

  而在卡爾達諾苦思冥想之際,威廉三世突然開口道:「通過塞爾維特的經歷,我學到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做人要低調。永遠都別把話說得太滿。」

  不知是不是卡爾達諾的錯覺,他總覺得威廉三世是在內涵他。

  「卡爾達諾先生是個難得的奇才,所以我希望你能多效力幾年,別為了一些誇張的事情,而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威廉三世離開時還拍了下卡爾達諾的肩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讓卡爾達諾心虛的警告。

  「畢竟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太不值了。」


第168章

  因為威廉三世開口要處決塞爾維特,以免日內瓦和羅馬教廷為此爭論不休,所以被強壓下去的探子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在與兩方的大使協談後,同意了將塞爾維特秘密處死的判決。

  行刑的那天,金斯頓總管故意將處決室弄得並不明亮,而且還在觀刑者與處刑台前隔了個鐵欄。

  「您這是做什麼?」一位日內瓦使者有些不滿道:「難不成是心裡有鬼,所以不敢讓我們看得仔細?」

  在自己的地盤上,金斯頓總管並不怕任何人,而且這還是威廉三世的意思,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底氣十足:「這是國王陛下的意思,因為之前也有大鬧處刑台的例子。」

  說到這兒,金斯頓總管還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前有個犯人在嘴裡藏了磨礪的刀片,然後在觀刑者上前時,刺中了他的眼睛。您說這鐵欄到底是有必要,還要沒必要?」

  日內瓦大使被噎了一下,隨即便憤憤不平地做回原位。

  因為威廉三世打著速戰速決的念頭,所以那個用來替換塞爾維亞的死刑犯也沒有驗屍,而是直接被拉出去火化。

  縱使日內瓦大使和羅馬大使都有些疑惑,但是考慮到威廉三世的特殊身份,以及日內瓦和羅馬的政治考量,他們也就沒有說什麼,而是彙報了塞爾維特已死的消息。

  提前將塞爾維特替換出來的卡爾達諾,趁夜將這個倒霉催的家伙帶去了米開朗基羅的畫廊。

  因為這裡人煙稀少,而且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都不是喜歡找事的人——即便他們是基督教徒,但是佛羅倫薩可是文藝復興的先驅,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謂是前衛到了極致,堪比這個年代的搖滾啟蒙地。

  「上帝啊!這又是哪兒來的倒霉蛋?」米開朗基羅對於新來的塞爾維特並不是友好,因為對方是卡爾達諾帶來的,而且還會占據畫廊的額外空間。

  丁托列托倒是並不意外於塞爾維特的到來,只是他搞不懂威廉三世為何要淌這個麻煩。

  「你放心,他不會在這兒呆很久。」卡爾達諾就沒習慣過米開朗基羅的臭脾氣,所以懟起來也是很不客氣道:「而且塞……米歇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先生也不是畫家,看不懂您的鬼斧神工之作。」

  「哼!你唯一值得稱贊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對藝術的品味了。」米開朗基羅的臉色略有好轉,但還是那臭屁要死的姿態。

  丁托列托一向不摻和他們的私人恩怨,但是看著塞爾維特的樣子,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要將塞爾維特安全帶出倫敦塔的緣故,卡爾達諾給塞爾維特做了偽裝,將其整成了大胡子怪。

  而丁托列托好歹是混藝術圈的,所以聯想能力肯定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因此能看出點端倪。

  塞爾維特察覺到丁托列托的懷疑目光,於是有意偏過頭,不去跟丁托列托對上視線。

  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米開朗基羅讓丁托列托去調試珍妮紡紗機的模型,所以塞爾維特松了口氣,然後在卡爾達諾替他找到合適的住處前,都沒有跟丁托列托或是米開朗基羅對上面,直接過起了宅男生活。

  而說到珍妮紡紗機,就不得不提一句米開朗基羅真是劃時代的天才。至少在威廉三世奇特畫工下,能將一百多年後的東西折騰出來,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當威廉三世收到完整版的珍妮紡紗機時,真的很難相信米開朗基羅的速度居然能如此之快。只花了這麼點時間,就交出了完成品。

  「找人測試過嗎?」威廉三世撫摸著並不小巧的機器,感嘆這造價和技術就不是一般人能擔負得起的:「讓人在各地的皇家織布廠裡進行批量生產,然後在當地找些願意來到廠裡工作的婦女,對她進行為期一周的免費培訓。」

  威廉三世想著農民的年收入,定下了織布廠的薪資水平:「願意來廠裡工作的婦女最低簽下五年的工作契約,能夠得到每月一英鎊又十先令的酬勞,並且織布工廠裡還包兩頓飯。」

  「另外,如果是外來工作者,又急於找個落腳的地方,那麼在她找到住處前,每月收取十先令的住宿費。」

  塞西爾爵士記下國王的要求,隨後說道:「那契約到頭的女工要怎麼安排?而且是否需要跟她們簽下保密協議?」

  「這個你去跟法律顧問們商討一下。」威廉三世只是負責提出意見,並不想將精力耗費在執行的細節上,否則他的大臣和雇佣者都是吃白飯的嗎?

  時間就在英格蘭的建設中一點一點地過去了。

  到了1553年的五月,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聖日耳曼昂萊城堡裡生下了她的第三個女兒,也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並給她取了個昵稱,叫瑪戈。

  而在著名的瑪戈王後出生不到兩個月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第三個孩子也足月出生了。

  相較於她的兩個不安分的哥哥,這個小女兒就顯得貼心了許多,不僅沒有讓胡安娜王後吃太多的分娩之苦,甚至還挑了個威廉三世並不忙的日子裡出生。

  聽到母親分娩下一個女兒的消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神態各異,讓人搞不懂給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瑪麗·斯圖亞特倒是很高興地接受了這一消息,因為聖詹姆斯宮裡多了個女孩,而且她也可以像打扮洋娃娃一樣地打扮這個相差十一歲的小姑子。

  「你打算給她取什麼名字?」胡安娜王後抱著剛出生的小公主,覺得這孩子可比前兩個討債鬼要省心得多。

  「就用你的名字吧!」歐洲的習俗都是讓長女繼承母親或是重要長輩的名字。

  胡安娜王後的名字來源於卡斯蒂利亞和納瓦拉的著名女王,所以將這個名字交給他們的長女,也算是合理的安排,只是……

  「胡安娜的英文發音是瓊安,那麼她的稱謂就是英格蘭的瓊安。」胡安娜王後感到很滿意,隨即又問道:「那麼中間名是什麼?」

  「就用你母親的名字吧!」威廉三世覺得他的女性親屬裡有太多的瑪麗和凱瑟琳,所以還是換一個比較好。

  雖然瑪格麗特也是皇室裡爛大街的名字,但總好過一溜兒的瑪麗。


第169章

  1553年的冬天,蘇格蘭的伊麗莎白小姐接到了倫敦的來信,得知了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要來參加王太後葬禮的消息。

  自打今年的夏天過後,瑪麗·德·吉斯的身體狀況就直線下滑。常年的囚禁生活再加上對女兒的思念,以及對娘家的失望,一下子擊垮了這個女人的求生欲,導致蘇格蘭女王還來不及與母親見面,瑪麗·德·吉斯就死於一場風寒,由她丈夫的私生子替她主持葬禮。

  出於對親家的尊重和對面子的維護,威廉三世允許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前去蘇格蘭參加瑪麗·德·吉斯的葬禮,但是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威廉·帕爾和一只兩千人的英格蘭軍隊。

  阿倫伯爵知道這是威廉三世防止他們把蘇格蘭女王扣下,而采取的行動。但是當久了攝政者,再加上英格蘭攻入愛丁堡已經是幾年前的老黃歷,所以阿倫伯爵已經沒了當初的小心謹慎,對威廉三世生出了一絲絲的不滿。

  而這些,都被伊麗莎白小姐看在眼裡,並且彙報給了威廉三世。

  「裡士滿公爵和女王陛下何時抵達愛丁堡?」前去准備葬禮的莫裡伯爵一回家就看見妻子在給倫敦寫信,於是隨口說道:「阿倫伯爵要求主持王太後的葬禮,估計是法蘭西那邊給了他不太好的暗示。」

  「人都死了,法蘭西還來表示什麼?」伊麗莎白小姐有些不屑道:「蘇格蘭王太後活著時,沒見他們幫過什麼。反倒是人死了,突然講起血緣親情來,然後把髒水一盆盆地往倫敦潑。」

  莫裡伯爵是親英派,又娶了威廉三世的妹妹,所以自然是順著伊麗莎白小姐說道:「如果你哥哥要殺了瑪麗·德·吉斯,大可早幾年就這麼干,何必好吃好喝地拖到蘇格蘭女王懂事之時,平白給自己添麻煩。」

  「不是麻煩的問題,而是國王陛下有意激化亨利二世跟吉斯公爵的關系。」伊麗莎白小姐想得比丈夫更遠,這也是莫裡伯爵總會聽取她意見的主要原因:「你說意大利戰爭後,法蘭西是先急著跟英格蘭搞好關系,還是跟西班牙搞好關系?」

  「從信仰上來講,應該是跟西班牙搞好關系,只是考慮到亨利二世與西班牙的仇恨,以及低地國家的繼承權之爭,所以法蘭西應該會因外交問題而分成兩派。」莫裡伯爵是新教人士,但也樂於看到法蘭西跟英格蘭議和。畢竟戰火燒到英格蘭,也會讓蘇格蘭殃及魚池。

  而在國力上……蘇格蘭還有國力嗎?

  如今讓瑪麗女王跟裡士滿公爵聯姻,也只是為了扯個讓所有人臉上都過得去的遮羞布。

  況且大部分的蘇格蘭人也對威廉三世感情復雜,說不清到底該不該恨他。

  畢竟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搞垮了蘇格蘭軍隊,數次燒毀他們的家鄉,但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來看,蘇格蘭又占不了道德的據高點,畢竟兩次都是蘇格蘭先挑的事。而且從亨利七世到威廉三世,都沒怎麼想搞蘇格蘭的意思,甚至還促成了三次聯姻。

  而從現實來講,威廉三世對蘇格蘭算是相當不錯。

  因為人文思想的緣故,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面子,威廉三世給予了蘇格蘭商人和英格蘭商人同等的待遇,讓他們在愛爾蘭和尼德蘭都能享受到政策優惠。並且伊麗莎白小姐在哥哥的資助下,也是大力扶持蘇格蘭的各個教堂,庇護了不少流浪兒童和受到迫害的女性,這也讓她成了蘇格蘭名副其實的第一夫人。

  「亨利二世應該是偏向英格蘭的,但是在面子上,他還是保持了中立。」伊麗莎白小姐知道國王的必修課就是不讓人看清自己的偏好,但是她還是能猜到亨利二世的意思:「我們得想法子將阿倫伯爵跟吉斯家扯到一起,最好是讓法蘭西大使彙報給亨利二世。」

  「考慮到法蘭西國王剛在意大利戰爭裡失利,估計還不想這麼早就跟英格蘭杠上。」伊麗莎白小姐知道威廉三世在與腓力二世結盟前,就與之談過戰後的各項問題,並且一致同意對法蘭西進行經濟封鎖。

  所以亨利二世要是知道吉斯公爵在蘇格蘭火上澆油,估計會將其打壓一番。

  「我會想法子將這件事透露給法蘭西大使,不過在此前,你得幫忙看著迎接女王的准備工作。」莫裡伯爵總覺得阿倫伯爵或是安格斯伯爵會橫插一腳。

  伊麗莎白小姐點了點頭,在莫裡伯爵離開後,才打開威廉三世的密函,將其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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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德·吉斯死了。」威廉三世在收到伊麗莎白小姐的回信後,同胡安娜王後說道:「是風寒。」

  「恐怕吉斯家那邊又要鬧上一番。「胡安娜王後知道蒙莫朗西公爵在意大利戰爭中連連敗退,導致吉斯家又有了復起的苗頭。

  況且吉斯公爵對天主教的狂熱不亞於腓力二世,沒准這家伙的背後還有西班牙的支持,畢竟歷史上的腓力二世可是打著讓吉斯公爵的兒子成為亨利四世的念頭,只可惜被納瓦拉和孔代親王搶先一步。

  「如果能讓洛林公國封掉吉斯家前往尼德蘭的路,或許能讓他們學乖一些。」威廉三世思考道:「不過洛林公國又不是我的掌中之物,並且這樣也會讓瑪麗長公主感到很為難。」

  胡安娜王後能夠理解威廉三世的苦衷,不過他們的擔憂很快就泯滅在亨利二世對吉斯公爵的處罰中。

  莫裡伯爵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瓶毒藥,將其交給了法蘭西大使。

  「閣下,您這是什麼意思?」法蘭西大使看著那個精美的玻璃瓶,有些不解道:「難道您這是要送我上路的意思?」

  法蘭西大使雖然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但是眼睛卻直愣愣地盯著莫裡伯爵,似乎准備隨時逃離此地。

  「閣下您,你能認為我會在蘇格蘭毒殺法蘭西大使嗎?」莫裡伯爵也擺出一副玩笑的姿態,這讓法蘭西大使緊繃的肩膀略有松弛:「況且這東西可是意大利的好貨,我還沒有這個閑錢。」

  「可是您的妻子是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你覺得我有膽子動薩裡女伯爵的錢嗎?」莫裡伯爵承認他是靠著威廉三世的支持,才獲得了本屬於自己的攝政權,但是這並不表示他會樂於讓別人借此來諷刺自己。

  法蘭西大使訕訕地閉上了嘴,盯著那個瓶子有些遲疑道:「您說這是來自於意大利的好貨,是什麼意思?」

  「瑪麗·德·吉斯雖然是風寒去世的,但是她在死之前出現了急遽倦怠感和牙齒脫落的情況,並且肌肉也有些萎縮。」莫裡伯爵嘆息道:「風寒只是加速了她的死亡,並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您的意思是………有人下毒?」法蘭西大使感到頭皮發麻道:「可是意大利人又有什麼理由去迫害蘇格蘭王太後?」

  相較之下,反而是英格蘭國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裡伯爵似乎也看出了法蘭西大使的疑慮,於是直接道出了威廉三世絕不可能是凶手的主要原因:「您認為英格蘭國王有必要對一個已經被家族放棄的階下囚下手嗎?況且蘇格蘭王太後是他兒媳婦的母親,這麼做不僅會損害他的聲譽,也會讓蘇格蘭女王新生隔閡。」

  法蘭西大使無法反駁莫裡伯爵的話,於是又提出了一個猜想:「既然是意大利人下的手,那就只可能是科西莫一世和我國的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她跟瑪麗·德·吉斯沒見過幾面,根本談不上有仇。而且法蘭西王後剛生下一個女兒,所以沒那麼多精力搞出跨國謀殺的操作,至於科西莫一世……

  法蘭西大使知道科西莫一世效忠於西班牙國王,而吉斯家族……同西班牙走得很近。

  莫裡伯爵見法蘭西大使一臉沉思的樣子,便知道是自己的暗示起了總用,所以將毒藥交給法蘭西大使後,就將其送了回去。

  沒過多久,這瓶毒藥便被送到了亨利二世的手裡,並且被驗證了是意大利的著名毒藥——「坎特雷拉」,源自於臭名昭著的波吉亞家族,在早期會讓醫生誤認為中毒者是中風而死,可謂是殺人的最好方法。

  「確定不是凱瑟琳干的?」亨利二世知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團就是她的女間諜,並且這位王後很喜歡搗鼓草藥,想必對毒藥的運用也是很有一手。

  這也是亨利二世不願意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同住的主要原因。

  任誰都不會放心一條毒蛇睡在枕邊,而且還是一個有了兒子的毒蛇。

  「陛下,凱瑟琳王後沒有作案的動機,而英格蘭國王也不屑於加害一個已經被囚禁的女人。」戴安·德·普瓦捷一直都是亨利二世的顧問。

  即便意大利戰爭後,元老們對她意見頗大,但是亨利二世還是將其留在了身邊:「至於科西莫一世……他隔得老遠去毒殺一個蘇格蘭王太後,到底是為了什麼?況且您也知道,科西莫一世跟威廉三世是生意伙伴,他也不會搬起石頭去砸自己的腳,所以……」

  「所以是腓力二世授意科西莫一世將坎特雷拉交給了吉斯公爵,然後毒殺了瑪麗·德·吉斯。」亨利二世順著戴安·德·普瓦捷的猜想,得出了結論,並且越想越有可能。


第170章

  對於亨利二世而言,在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他跟很多人的關系就已經回不到從前。不管是蒙莫朗西公爵還是吉斯公爵,亦或是深受亨利二世寵愛的戴安·德·普瓦捷,都不過是亨利二世用來鞏固權力,或是放松自己的工具。

  或許後者的情況要好點,至少能加上一個心靈支柱的頭銜,但是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亨利二世當然知道吉斯公爵一直都跟西班牙牽扯不斷,這也是他會重用接連在帕維亞戰爭和意大利戰爭中失敗的,蒙莫朗西公爵的主要原因。同時也為了與西班牙有個可以緩和關系的退路,亨利二世也沒有對吉斯公爵大加打壓,而是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幾句,然後罰了點錢,便將其不了了之。

  誠然,亨利二世因為童年經歷恨透了西班牙,但是真的到了傷筋動骨的那一刻,他也會強壓下內心的不滿,做出並非本意的決定。

  「吉斯公爵的手確實是深的太長了。」亨利二世還記恨著威廉三世反插一刀的事情,但是這並不表示他願意在這個時候跟威廉三世鬧僵。

  如今法蘭西遭到了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手圍堵,再加上意大利礙於西班牙國王的態度,雖然明面上沒有出台限制法蘭西貿易的條約,但是暗地裡都不敢與法蘭西做生意。

  這對於剛剛傷筋動骨的法蘭西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以說,現在的亨利二世完全是頭大地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戴安·德·普瓦捷建議他先跟英格蘭搞好關系,至少前者雖然人口較少,但是有錢,而且還跟德意志諸侯有牽扯,所以能幫忙拖住西班牙。

  況且英格蘭比西班牙更不好打,哪怕法蘭西收回了被奪走的土地,他們也還有島嶼作為最後的防守線。

  當年連鼎盛時期的羅馬帝國都在不列顛吃了大虧,折損了近十萬人的兵馬。

  法蘭西跟英格蘭也是老對頭了,自然知道對方有多難對付。

  然而亨利二世並不完全支持戴安·德·普瓦捷的建議,因為他跟威廉三世的聯盟也沒支持多久,憑什麼讓他在被別人捅了一刀後,又立刻把臉湊上去。

  「也許我們可以跟西班牙達成聯盟。」亨利二世總覺得戴安·德·普瓦捷為英格蘭說了太多的好話,更沒忘記上諾曼底,阿瓦圖,以及亞眠是怎麼沒的:「如果我們與西班牙聯手向英格蘭施壓,也許能掙回點好處。」

  至少威廉三世的有錢是歐洲公認的。

  因為前十幾年大力發展美洲農作物經濟,到處修水渠,修港口,鼓勵經濟,又降低了宗教迫害和移民要求,所以英格蘭逐漸擺脫了戰爭中的人口消耗,一直都有外國的人才,外國勞動力,來拼命填補英格蘭的崗位空缺,從而拉動了英格蘭的整體經濟。

  亨利二世在跟凱瑟琳·德·美第奇造人時,就聽過對方評價英格蘭經濟的穩定性。

  距離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登基已經過了六年,法蘭西的貨幣相較於1525年,物價上漲了3倍,而在弗朗索瓦一世時期的1法郎,相當於現在的1.2法郎。

  至於西班牙,那就更是撲得讓意大利和熱那亞共和國的銀行家連滾帶爬地轉移資產,免得幾年後,自己的西班牙賬戶縮水了一半。

  查理五世退位時,西班牙的物價比1525年上漲了4倍,而到了現在,卻是1525年的4.9倍,比法蘭西的上漲還要厲害。

  在這兩國的對比下,英格蘭的物價只是在亨利八世當政時上漲了2.1倍。而到了威廉三世當政時,就像被壓了個秤砣一樣,根本沒動一點。

  並且威廉三世也是個精明人,他知道通貨膨脹的後果就是階級剝削得更加嚴重,所以絕不會放開鑄造貨幣的門閥,同時也定期調整英鎊和法郎,以及杜卡特的彙率,防止自己被另兩國揩油。

  也虧得英格蘭物價穩定,所以被西班牙傷透了心的意大利商人們也加重了對英格蘭的投資,至少不會出現自己的賬戶每年都在貶值的可怕事件。

  「或許我應該調控一下法蘭西的經濟政策。」亨利二世從不是個傲慢自大的人,同時也比弗朗索瓦一世更加堅忍:「同時加上一條限制轉移國內資產的政策。」

  「既然英格蘭和西班牙都不願意跟法蘭西做生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亨利二世決定加重對英格蘭商隊的稅收,讓他們無法輕而易舉地抵達德意志地區。

  然後他也很快遭到了威廉三世的報復。

  因為威廉三世加重了對懷特島的管理,再加上阿瓦圖和亞眠,上諾曼底都成了英格蘭的土地,所以……

  「哪個混蛋婊子養的居然敢跟我收過路費?他恨不得把法蘭西的商船都擼掉一半。」亨利二世的政策剛發行一會兒,就遭到威廉三世的打擊報復。

  雖然英格蘭和西班牙聯手「封印」了法蘭西的經濟貿易,但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並沒有受這一政策的影響。

  估計是威廉三世故意在跟腓力二世玩文字游戲,或者說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根本就不把威廉三世當回事,還是由胡安娜王後和恩裡克二世當家作主。

  但是不管怎麼樣,能賺錢總是比敢吃白飯要好的多。

  亨利二世想著威廉三世應該不會去打老婆的面子,但是對方比他想得更絕——你盡管去跟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做生意,但是你的貨物能不能運到那裡,那就得看我願不願意給你放行。

  這種無恥得跟海盜有得一拼的手段讓亨利二世都驚呆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威廉三世為了增加海軍們的工作熱情,尤其是海盜們的打劫熱情,不僅給他們發行了掠奪許可證,甚至還能允許他們保留三分之一的貨物當作辛苦費。

  誠然,要是有人不想要貨,只想拿錢,那麼英格蘭皇家公司能夠幫你拍賣貨物,並且只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續費。

  「那個掠奪許可證究竟是什麼玩意?」亨利二世頭大道:「難道英格蘭摳門到要去當海盜了?這簡直太荒謬了。」

  亨利二世原本打算在交出阿瓦圖和上諾曼底等地後,讓人去煽動當地人民的反抗情緒,最好是激起他們對戰爭的厭惡與恐懼。

  畢竟威廉三世可是在入侵時,下令對上諾曼底進行連續不斷的轟炸……雖然並沒有炸毀村莊,但是……亨利二世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讓人在阿瓦圖和上諾曼底進行連續不斷的宣傳,鼓勵他們反抗威廉三世——一個異教徒的統治。

  然後他就被英鎊教做人了。

  是的,現實就是這麼直接,且殘酷。

  在威廉三世接手阿圖瓦和上諾曼底,亞眠等地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算戰爭損害,然後每家按人頭數和死亡人數發錢。

  而這時就顯出了不偏向任何宗教的好處。

  威廉三世讓馬修·斯圖亞特處理新土地的交流問題,同時也保證那些沒有男丁的家庭能夠得到工作機會和人身保護。

  與之相比,下諾曼底的人們就是各掃門前雪,別說是戰後的種種保障,法蘭西軍隊能夠讓人收拾戰場就不錯了,還做什麼美夢與指望?

  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沒受到戰爭損害,或是家庭受害過重的當地人,都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英格蘭那邊。

  即便是有些老人堅持著要跟英格蘭人抵抗到底,鼓勵當地人不要屈服於英格蘭的錢財。但是生活還要繼續,他們又不能和下諾曼底人一樣,一邊啃空氣,一面祈求上帝的保佑,然後指望著法蘭西能夠降低下個月的稅收。

  亨利二世當然不明白底層人民的苦衷,所以在心裡多少會抱怨這些法蘭西人背叛國王,毫無民族氣節。

  對於亨利二世的壞脾氣,蒙莫朗西公爵已經習慣了,所以在回答上也是極盡所能地小心翼翼:「就是讓那些海盜頂上英格蘭公務員的身份,這樣即便是我們逮捕了他們,也無法將其立刻處死。」

  「威廉三世也不怕那些個貴族官員們心寒,居然會讓他們與海盜為伍。」亨利二世搖了搖頭,已經被威廉三世的奇特操作弄得有些麻木。

  蒙莫朗西公爵倒是不難理解威廉三世的想法。

  畢竟那些個海盜也只是掛著公務員的名頭,並沒有實際上的權力。

  況且海盜們也不都是蠢人,自然會想著巴結海軍,以免他們給自己小鞋船。

  蒙莫朗西公爵突然意識到國王和大臣的區別。

  從這一點來看,英格蘭的威廉三世無疑是把控人心的翹楚,而且繼承了亨利八世做事只講回報的基因。

  要是什麼都扯到信仰,那麼一些國王都別活了,直接去跳海吧!

  況且在教皇的權力最鼎盛的時期,都有不服從安排的國王。更別提現在的教皇已經被削弱成了吉祥物,由各方的勢力左右牽扯著,連意大利都管不好,更別提千裡之外的英格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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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法蘭西那邊還是沒有把通往日耳曼地區的關稅給改過來嗎?」威廉三世算了算日子,也快到了讓胡安娜王後將裡士滿公爵帶去比利時的時候,所以想到了近期不安分的法蘭西。

  亨利二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英格蘭對他的威脅,再加上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裡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法蘭西國王感到被打臉,所以亨利二世對英格蘭進行了一系列的報復活動。不僅上漲了英格蘭商人的關稅,更是在上諾曼底和阿圖瓦等地挑起當地人們的反抗情緒,就差再來個聖女貞德,開啟百年戰爭的新篇章。

  由於馬修·斯圖亞特代替國王在上諾曼底等地實行戰後的安撫政策,所以威廉三世讓塞西爾爵士暫代了馬修·斯圖亞特的工作,甚至白廳宮裡也有人戲稱塞西爾爵士是國王的第二位掌璽大臣。

  「我已經讓沃爾辛厄姆先生跟法蘭西大使談過此事,但是亨利二世的態度很堅定,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被說服的。」塞西爾爵士已經將情報工作和外交工作都交給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所以肩上的重任也減輕了不少,整個人都投入到英格蘭的戰後清算中。

  因為威廉三世將亨利八世在位時的混亂開支進行了更加細致的劃分,並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將國庫和王室的私庫混為一談,所以塞西爾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要按照各地的戰後清算,從國庫裡撥出傷亡和重建家園的賠償金。

  這是一件耗時極長的工作,至少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的一年裡,塞西爾爵士都在忙著處理這件事。

  「掌璽大臣傳來上諾曼底等地的重建工作,說是有人不願意收下戰爭的賠償金,並且還阻礙當地官兵進行訪問。

  「他們要不要錢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只負責擺正英格蘭的姿態。」威廉三世並不在意上諾曼底等地的反抗,畢竟征服一塊土地,總會伴隨著起起伏伏的當地鬥爭。

  威廉三世希望用平和的方式降低當地人民對於英格蘭的怨恨,同時也不要激起附近地區的民族情緒。

  不過這些人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麼威廉三世也不會有「懺悔者愛德華」的好脾氣。

  畢竟戰敗的又不是英格蘭,憑什麼要他們對被征服地區的人們一昧地低頭。

  「您的仁慈真是讓我嘆為觀止。」塞西爾爵士真心認為威廉三世算是英格蘭有史以來最仁慈的君主之一。

  至少在民間,威廉三世的支持率一直都居高不下。即使是最為激進的天主教徒,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略有偏向性」的國王緩和了國內的對立氣氛,寬松了嚴苛的宗教政策,使得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間的矛盾,沒有嚴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威廉三世到底是君主,所以在對國家的掌控上,他偶爾也會展露出亨利八世的獨裁特質。

  「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掌璽大臣,提醒他對那些不服從的頑固分子進行適當的懲罰。」塞西爾爵士剛准備離開威廉三世的辦公室,結果聽到國王陛下又囑咐了一句:「如果在上諾曼底等地有婦女願意嫁給駐守的英格蘭士兵,那麼我願意替她們出一筆二十英鎊的嫁妝……前提是所有人都得向上帝發誓,他們的婚姻是出於自己的本意,而不是受到金錢的蠱惑或是暴力的強壓。」

  「當然,要是有當地的居民願意迎娶隨軍的英格蘭婦女,那麼我也願意拿出相同的嫁妝。」

  「我會將您的意願宣告出去。」塞西爾爵士認為血脈融合是一個緩解仇恨的好方法。

  前提是英格蘭不會在百年內失去這些土地,否則那些個跨國家庭的未來將變得無比艱難。

  塞西爾爵士在白廳宮的走道上嘆了口氣,感覺英格蘭的征服之路並不會那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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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三世讓塞西爾爵士離開後,被一陣敲門聲弄得從文件中抬起了頭,結果看見裡士滿公爵正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躊躇的理查德·克倫威爾。

  「除了你,沒人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我。」威廉三世示意門口的兩人進來,然後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收拾好。

  「怎麼,你已經整理完要帶去比利時的東西?並且還把荷蘭語和法語都復習了一遍?」威廉三世喝了口從美洲運來的咖啡。

  得益於英格蘭與意大利的東西,他總算不用靠薄荷茶來維持精力,這也讓咖啡成了上流社會裡的新寵。

  「我有瑪麗和侍女幫忙收拾行李,至於荷蘭語和法語……」裡士滿公爵強壓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鼓起勇氣說道:「我會保證自己不需要翻譯就能與比利時裡的人們進行交流,只是我這麼一走,威爾士該怎麼辦?」

  要知道威廉三世已經將威爾士親王封號給予了裡士滿公爵,所以按照英格蘭的傳統,裡士滿公爵應該在威爾士實行統治。

  「你在威爾士的權力將由諾丁漢女伯爵和你的未婚妻進行代勞,她們都是有著可靠顧問的聰明女性,能像你母親那樣,實行有效統治。」威廉三世看了眼裡士滿公爵,不費吹灰之力地猜出了他內心裡的小九九:「你需要學會放權給別人。即便是最勇猛的將軍,也不可能以一敵千,更別提你要統治如此遼闊的王國。」

  「還是說,比起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你更在乎威爾士?」威廉三世放下手裡的咖啡杯,上身前傾地逼近了兒子的臉龐:「你知道我為什麼六歲時,就被你爺爺送去了威爾士嗎?」

  「是為了增強您統治的合法性?」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就該明白現在要做什麼。」威廉三世難得耐心地解釋道:「你將來會統治我跟你母親的王國,但是對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而言,你是個外人,你的母親也是個外人,所以他們不會馬上接受你們。」

  「可是……您又為什麼不讓英格蘭的士兵駐扎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或者您親自對佛蘭德斯和比利時進行統治?」裡士滿公爵詫異道:「即便它們最後將屬於都鐸王朝,但是現在還像個不穩定的風箏,似乎隨時都會脫離您的掌控。」

  「你也說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像是不穩定的風箏,所以你應該學會對它們進行松弛有度的操控,而不是一味的拉扯著,最後繃斷那根纖細的棉線。」威廉三世也很樂意跟兒子談談治國的理念,尤其是對於人心的把控:「我之所以不摻和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務,除了對你母親的尊重,更是為了防止讓當地的人們以為他們是被強行並和的戰俘,這也會讓他們產生自己是次等人的屈辱感。」

  「而屈辱感,恰恰是民族起義的著火點。」威廉三世舉例道:「我們剛剛征服的上諾曼底等地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亞歷山大,你覺得他們是戰俘,還是英格蘭的臣民?」

  裡士滿公爵並沒有回答父親的話,於是威廉三世又鼓勵道:「這只是我們父親間的私密談話,你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我並不認為他們是英格蘭的臣民。」裡士滿公爵的聲音裡充滿了遲疑:「即便您優待了他們,但是我依然覺得他們是被征服的戰俘。或許幾十年後,這種觀念會得到改變。」

  「可是你能這麼看待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人民嗎?」威廉三世又問道。

  這一次,裡士滿公爵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更加遲疑了:「他們……也不是英格蘭人,但是並不會比英格蘭人更次一等。」

  裡士滿公爵緊縮著眉頭,像是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最終恍然道:「我明白了。」

  說罷,他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

  後者也很欣慰自己的苦心沒有被兒子白費,衝著裡士滿公爵語重心長道:「征服不會止步於戰爭後的勝利號角,更需要從土地,過渡到心裡。」

  威廉三世指了指裡士滿公爵的胸口,希望兒子能好好思考自己的話。

  而在聖詹姆斯宮裡,諾丁漢女伯爵也接到了要代替表弟去威爾士執政的指令,並且威廉三世還交給她管理皇家工廠的任務。

  「這可是個重要的活計。」克裡維斯的安妮屏退了服侍的僕人們,衝著愁眉不展的諾丁漢女伯爵勸解道:「這代表著國王對你的信任與至高無上的榮耀。」

  「裡士滿公爵怕是要和王後陛下一起回到比利時,所以由你和瑪麗女王來執政威爾士是最好的選擇。」克裡維斯的安妮分析道:「考慮到紀堯姆的敏感身份,國王陛下將他送去皇家莊園也是無奈之舉,而你的那個姨母也不是個安分角色,所以國王陛下能信任的,也只有你這個侄女了。」

  「可是我真的能治理好威爾士嗎?」一想到威爾士的前任統治者就是國王本人,諾丁漢女伯爵便感到史無前例的壓力山大。

  「誰又是天生的國王,天生的政治家呢?」克裡維斯的安妮拍了拍諾丁漢女伯爵的肩膀,鼓勵道:「你可是都鐸家的女人。」

  「瑪麗長公主和伊麗莎白小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


第172章

  威廉三世是個徹徹底底的行動派兼時間管理大師,所以在裡士滿公爵跟隨胡安娜王後回到比利時前,威廉三世讓其趕緊和瑪麗·斯圖亞特一起參加蘇格蘭王太後的葬禮,然後從蘇格蘭乘船去尼德蘭。

  而作為英格蘭的代表兼瑪麗·德·吉斯的親家,胡安娜王後也陪同兩個孩子去了趟蘇格蘭,一行人至少帶了一千五百名士兵,拖成一條長達一公裡的隊伍。

  「瑪麗,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胡安娜王後看著窗外悄悄路過的風景,隨口問了一句。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提問,難得安靜的瑪麗·斯圖亞特自上車起就在撥弄自己的手指,似乎以此來掩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

  當瑪麗·斯圖亞特被抱往英格蘭時,還是個不到一歲的小嬰兒。

  雖然這些年裡,威廉三世也允許母女兩定期通信,並且還將瑪麗·斯圖亞特的畫像送往愛丁堡,但是任何人都清楚,有關於瑪麗·德·吉斯的信件都是被嚴格審查過的。並且這位吉斯家的女人要是在信件裡說些不該說的事情,那麼威廉三世會在接下來的一個季度裡,不讓她收到蘇格蘭女王的一點消息。

  可以說,這樣的安排對於一個母親而言,無疑是殘忍至極的,但是從胡安娜王後到塞西爾爵士,都沒有反對威廉三世的做法。

  因為這是兩國合並所必須采取的手段。

  「我至今只在畫像上見過她。」瑪麗·斯圖亞特躊躇道:「熟悉我母親的人都說我們很像,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像她一樣堅強的女性。」

  裡士滿公爵有些詫異地看了眼瑪麗·斯圖亞特,然後又看向他的母親。

  胡安娜王後並不否認瑪麗·斯圖亞特的話,畢竟瑪麗·德·吉斯雖然是政治上的失敗者,但是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苦苦支撐了十二年,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堅強的性格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要靠後天的努力。」胡安娜王後耐心地勸解道:「等你開始克服那些曾被你恐懼的事情,那麼你會意識到你遠比自己想得更堅強。」

  瑪麗·斯圖亞特突然覺得胡安娜王後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存在。即便她現在還是會在後者面前保持學生聽課的姿態,但是跟之前的退避三舍相比,已經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我會成為和您一樣偉大的女王。」神差鬼使之際,瑪麗·斯圖亞特的心裡油然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責任感。

  胡安娜王後微微一愣,隨即微笑道:「等你成為偉大女王的那天,我會把貝雕王冠作為你的獎勵。」

  瑪麗·斯圖亞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臉上也浮現出前所未有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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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格蘭的王宮遠比瑪麗·斯圖亞特想得更破舊,甚至稱得上寒酸。

  同威廉三世執政的白廳宮,皇儲居住的聖詹姆斯宮,以及最奢侈的無雙宮與狩獵用的漢普頓宮相比,愛丁堡的城牆因為年代久遠並且從未修葺的緣故,變得比鄉間的碎石小道還要坑坑窪窪。令讓瑪麗·斯圖亞特難以相信這是國王居住的地方。

  裡士滿公爵一眼看出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嫌棄之情,於是不動聲色地掐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斂自己的情緒。

  「這是你的國家,你的臣民。」裡士滿公爵在表情控制上,遠甚於他的未婚妻:「就是蠢貨也不會喜歡一個嫌棄自己的君主,而你的偉大之路不能開始於逃避。」

  瑪麗·斯圖亞特深吸一口氣,在走向愛丁堡的途中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後與夾道歡迎的平民們握手並且將硬幣放到他們的手心裡。

  得到女王饋贈的平民們無比感激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祈求上帝保佑他們地女王。

  裡士滿公爵見狀,也是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了。

  跟在他們後面的胡安娜王後十分欣慰地與約翰娜交流道:「你看,他們做的很好,不是嗎?」

  約翰娜點了點頭,目光看向迎接女王的紅毯盡頭。

  在那兒,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們已恭候多時,難得心平氣和地站在了同一畫面裡。

  「利茲,幾年不見,你真是改變了不少。」胡安娜王後按照攝政者的資歷排位,依此與阿倫伯爵,安格斯伯爵,以及莫裡伯爵相見過,然後又擁抱了下已經成為人妻的薩裡女伯爵。

  已經從伊麗莎白小姐變成伊麗莎白夫人的薩裡女伯爵,正處於二十出頭的黃金年齡。

  她那頭極具標志性的紅色頭發在陽光下暈出一種陳年佳釀般的年歲感,以至於胡安娜王後總是忘了伊麗莎白夫人的真實年齡。

  「陛下,看見您如此精神,也令我感到萬分欣慰。」排在最末尾的伊麗莎白夫人與胡安娜王後行了個貼面禮,毫不掩飾自己與英格蘭王室的親密關系——因為這也是展示「權力」的必要手段。

  不同於年輕的莫裡伯爵和伊麗莎白夫人,許久不見的阿倫伯爵和安格斯伯爵明顯蒼老了不少,甚至需要靠拐杖來維持日常的行動。

  「陛下,不知瑪格麗特在英格蘭過得是否安好,還有斯圖亞特大人。」安格斯伯爵努力想擺出一副慈父的姿態,但是這種違背本意的行為,還是讓他產生一種極為強烈的別扭感。

  「瑪格麗特和斯圖亞特大人都過得十分安好,而且您的外孫也是個健壯的小伙子。」胡安娜王後在看向安格斯伯爵時,笑容略略減淡了幾分。

  人群中排在最前面的貴婦是莫裡伯爵的母親,詹姆斯五世的情婦瑪麗·厄金斯。

  如今距離詹姆斯五世的去世,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所以瑪麗·厄金斯也從當年風韻猶存的美婦,變成了鬢角花白的老太太。

  因為瑪麗·德·吉斯曾奪走了屬於瑪麗·厄金斯的王後之位,所以這個蘇格蘭的貴婦人絕不想在情敵的葬禮上,展示自己不得體的一面。

  在看見瑪麗·斯圖亞特後,瑪麗·厄金斯的臉色變得稍稍復雜了些,但還是衝著瑪麗·斯圖亞特行禮道:「陛下,您想去看看王太後的最後一面嗎?」

  瑪麗·斯圖亞特並不了解前人的恩恩怨怨,所以盡可能地放柔自己的語氣:「那就麻煩您了。」

  伊麗莎白夫人見狀,干脆帶著所有人去瞻仰蘇格蘭王太後的最後一面。

  已經化好妝容的瑪麗·德·吉斯遺體上罩著一層鏤空的白紗,雙手合十於胸前,緊握著一枚銀色的十字架。

  因為防腐技術的不到位,瑪麗·德·吉斯的遺體已經散發出難聞的氣溫,令進來的人們都下意識地捂住鼻子,防止自己無法呼吸。

  「願上帝保佑我的母親。」瑪麗·斯圖亞特幾乎耗盡了全部的修養,才沒有表現出嫌棄的態度。

  她撫摸了下母親的臉龐,然後為她祈禱了一番。

  瑪麗·德·吉斯的葬禮並不宏大,因為蘇格蘭的經濟狀況擺在那兒,再加上吉斯家也沒有多少表示,所以都是按著保證體面的最低標准來安排。

  胡安娜王後甚至看不下去地給參加葬禮的平民們發了小費,這也讓瑪麗·斯圖亞特的面子稍稍保住了些。

  「我從未想到蘇格蘭的人民會過得如艱難。」瑪麗·斯圖亞特在回城的路上,如此感嘆道:「對於曾經的我而言,世界只有倫敦大小,所以我認為所有的人都會像倫敦人那樣,幸福快樂,安逸富足。」

  「現在看來,果然是我太天真了,才會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念頭。」

  裡士滿公爵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次的旅行,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到底有什麼樣的沉重意義。

  而如此同時,白廳宮裡的紀堯姆也和瑪麗·斯圖亞特一樣心情沉重,恨不得當著威廉三世的面,從國王的辦公室裡逃之夭夭。

  「父親,您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紀堯姆一大早就被人塞進了馬車,然後像是趕集的貨物般,運到了倫敦的白廳宮。

  「我肯定是有件難得的好消息要告訴你,才會這麼急匆匆地把你找來。」威廉三世向紀堯姆展示著印有瓦盧瓦標識的信件,以輕描淡寫的語氣決定了紀堯姆的終身大事:「法蘭西的亨利二世想要與我結為兒女親家,所以你將迎娶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為妻,並且立刻動身去加萊與你的未婚妻見面。」

  「父親,這也太突然了吧!」紀堯姆雖然已經做好了政治聯姻的准備,但是他以為這是十歲後才會面對的事情。

  威廉三世倒是見怪不怪道:「你有未婚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現在有比較合適的人選,所以去見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的那位未婚妻到底多大了?」紀堯姆也知道父親的決定是無法反抗的,所以純當是去加萊旅游。

  威廉三世對兒子的態度感到很滿意,但是他的下一句話,就讓紀堯姆不知道該怎麼辦。

  「瑪格麗特公主比你小三歲,所以見面時稍稍注意一下態度,別把小姑娘給弄哭了。」

  計算能力並不差的紀堯姆還是高估了父親的隨意性,心裡並不覺得自己會對一個奶娃娃有多大的好感。


第173章

  「西班牙那邊應該會在明年的年底前放開對法蘭西的貿易限制,所以亨利二世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擺出和談的態度。」在紀堯姆抵達白廳宮前,威廉三世正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交流歐洲的各項情報,並且推算出了西班牙和法蘭西的關系緩和點。

  「奧地利那邊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雖然在這個時代裡,查理五世提前退位並且被迫結束了施馬爾卡爾戰爭,但是哈布斯堡的內部關系還是一如既往地「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因為亨利八世與恩裡克二世,弗朗索瓦一世合謀拿下尼德蘭的緣故,這個時代裡的查理五世在退位時所引發的時局動蕩,讓奧地利大公斐迪南一世感到大為惱火,甚至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公然拒絕將勃墾第伯國的統治權分一半給自己的侄子,令腓力二世惱羞成怒的同時,也讓剛退位的查理五世下不了台階。

  「查理五世的身上還掛著羅馬皇帝的名頭,但是德意志諸侯們並不想讓腓力二世繼承他的皇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板著一張臉,這令他看上去比年長他四歲的威廉三世,還要老城:「雖然按照查理五世和羅馬教皇的約定,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將無需選帝侯的投票,便可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不過德意志諸侯們並不想讓一個西班牙人來擔任他們的皇帝,所以在查理五世退位後,有關於皇位的繼承便成了基督教世界裡的最大難題。」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說到這兒,還特意看了眼威廉三世,後者跟這位新上任的情報大臣對上視線,略顯無奈地攤了攤手道:「我可不想成為神聖羅馬帝國地皇帝,即便德意志地區裡的新教徒占了絕大部分,但是羅馬教廷和西班牙國王絕不會允許一個新教徒坐上皇帝的寶座,況且那個位子就是個燒紅的刑具……誰當誰倒霉。」

  「我以為您會對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冠垂涎三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失望道:「畢竟您的父親曾爭取過這個位子,而且您的母親也支持他這麼早做。」

  「這可是基督教世界裡至高無上的榮耀,對於任何一位國王而言,都是誘惑。」

  「可是一個空皇冠又有什麼用?」威廉三世嗤笑道:「負債奪來皇冠已經成了殘缺的次品。德意志地區的政教,權力劃分比意大利還亂。哪怕是查理曼大帝或者阿爾弗雷德大帝再世,也不可能完美處理好神聖羅馬帝國的關系。」

  當著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面,威廉三世斷言道:「想必過不了多久,我的那位好表兄就會將神聖羅馬帝國的爛攤子都丟給他的跟班弟弟,然後留給腓力二世一個干淨且容易治理的龐大領地。」

  「可是陛下,羅馬皇帝的頭銜可是查理五世的早年心血,他真的舍得將這份榮耀轉贈給奧地利大公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難以置信道:「況且腓力二世也不一定願意接受皇帝陛下的安排,或許……」

  「或許奧地利大公也不是很樂意接手羅馬皇帝的頭銜。」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道:「如果是我,比起一個酷刑般的皇帝頭銜,我更樂意成為米蘭公爵,或是那不勒斯國王。」

  威廉三世用羽毛筆掃過牛皮紙上的灰塵,這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對國王的掌控能力有了更為形像的認識。

  「你且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那位羅馬教皇就會在亨利二世和奧地利的斐迪南之間搖擺不定。」威廉三世收好法蘭西國王的親筆來信,決定讓自己的次子跟法蘭西國王的小女兒訂婚:「去把紀堯姆接過來,他也該和自己的未婚妻見上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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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認為我會跟一個三歲不到的孩子產生共同語言嗎?」紀堯姆看著亨利二世送來的畫像,覺得王室的孩童似乎共用著一張臉,只是在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上略有區別。

  威廉三世並不在意紀堯姆的抱怨,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次子是否能跟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公主順利成婚。因為在十六世紀,王室之間的訂婚悔婚都是家常便飯。只要沒圓房,沒有收回訂婚時的文件,那麼這段婚姻便不具備宗教和法律上的合法性。

  就比如說瑪麗長公主,在與洛林公爵成婚前,就先後跟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和查理五世訂過婚。而威廉三世在與胡安娜王後成婚前,亨利八世也有意讓他迎娶弗朗索瓦一世的小女兒。

  「你哥哥跟蘇格蘭的瑪麗訂婚時,也只是個兩三歲大的孩童。」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像是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小兒子:「況且我也沒指望你能跟一個奶娃娃一見傾心,所以這次的加萊相親,也是你增長見識的好機會。」

  「就當是去旅游嗎?」

  「就當是去旅游。」威廉三世換了一種更為放松的說法:「不僅是你和亞歷山大,就是長大後的瓊安,也不該蝸居於倫敦,而是要趁著最好的時光,多在外面見識一番。」

  威廉三世回想起小時候的忙忙碌碌,滿英格蘭亂跑,便露出相當懷念的神色:「我一直認為孩子就該在年幼時多點見識,這樣他們青春懵懂時,就不會被蠅頭小利蠱惑了心智。」

  紀堯姆聽了父親的話,也放松了即將要見未婚妻的緊張之情,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停停,純當自己是來旅游的。

  因為相親的雙方是英格蘭王子和法蘭西公主,所以牽線搭橋的自然是瑪麗長公主——畢竟她是紀堯姆的姑母,又與亨利二世是兒女親家。

  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紀堯姆也見到了自己在洛林的表親。

  因為小洛林公爵安托萬·威廉·德·洛林是威廉三世的教子,又與舅舅的生日相同,所以他在家裡的昵稱也是紀堯姆,用以區分跟他同名的祖父。

  瑪麗長公主的丈夫是個體弱多病的溫和男子,在與妻子生下一兒一女後,便沒有其他血脈,因此洛林公國的未來,便搭在和父親一樣文弱的小洛林公爵的身上,這也讓瑪麗長公主感到萬分擔憂,甚至在小洛林公爵十歲後,還不許他摘下身上的護身符。

  好在小洛林公爵雖然文弱,但卻比他那臥病在床的父親要強上許多。

  因為紀堯姆要與瑪戈公主見面的緣故,小洛林公爵還帶來了他的未婚妻,也就是瑪戈公主的二姐——克洛德·德·瓦盧瓦公主。

  鑒於這位亨利二世的次女同小洛林公爵有著八歲的年齡差,所以小洛林公爵還要等上八年,才能與自己的未婚妻正式完婚,這也讓瑪麗長公主感到十分郁悶。

  畢竟當媽的總想快點抱上孫子。

  而洛林公國的繼承危機也不容小覷,畢竟洛林公爵還有兩個親弟弟和一個吉斯家的堂弟,正虎視眈眈著洛林公爵的位子。

  這麼一瞧,紀堯姆也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王室裡最慘的那個。至少跟已經板上釘釘的小洛林公爵相比,他和瑪戈公主的婚事也還處於正在商談的階段。哪怕能在今天之內拍定下來,兩國也有十二年的反悔時間。

  因為瑪戈公主是個兩歲大的孩子,所以保姆在抱著她與紀堯姆見過面後,便將其帶回了法蘭西的車廂,由凱瑟琳王後的心腹侍女代表瑪戈公主,與英格蘭使者進行聯姻乃至訂婚的細節協商。

  趁著大人們都在談話的功夫,小洛林公爵便承擔起了年長者的責任,為紀堯姆介紹著參加宴會的同齡人。

  「這是波旁的小旺多姆公爵,他的母親是丹麥的克裡斯蒂娜公主,也就是羅馬皇帝的外甥女,你的遠房表姐。」小洛林公爵領著紀堯姆見過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後者並不知道這個小旺多姆公爵的父親,就是他母親在歷史上真正嫁過的人,所以用一種禮貌且疏離的態度說道:「閣下,很高興認識你,也希望你能在今天的宴會上,過得愉快。」

  和紀堯姆年紀差不多的旺多姆公爵行了個不夠標准的脫帽禮,努力讓自己顯得像個成熟的貴族:「殿下,我萬般歡迎您的到老,也很榮幸地參與您和瑪格麗特公主地訂婚儀式。」

  小洛林公爵又指向一個西班牙貴族打扮的孩童,後者比紀堯姆高了不少,而且五官漸開,估計成年後,會是一位讓無數貴婦都為之心碎的美男子。

  「這是巴塞羅那的傑洛明,他的養父是羅馬皇帝的使者,代表我們的表舅,為你和瑪戈公主的聯姻送來祝福。」小洛林公爵雖然嘴上這麼介紹著,但是他到底是個開始接觸政務的公國繼承人,所以能從母親的態度中,明白這個巴塞羅那的傑洛明,並不是個普通的西班牙貴族,甚至很有可能與西班牙王室有著很深的聯系。

  此時的紀堯姆還不知道這個比他大三歲的西班牙男孩,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裡,成為十六世紀最偉大的將領之一,甚至還與都鐸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然而現在的他們,也只是在相親宴上百無聊賴的孩子。甚至在今天過後,就會忘記對方的樣子。


第174章

  「如果硬要我說在西班牙在歐洲的最大敵人是誰,那麼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一定會是我最先想到的名字。」已經在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裡過上退休生活的查理五世,在與自己的私生子聊到歐洲的幾位年輕君王時,突然提到一個讓人意外的名字:「我至今都看不透這個英格蘭的表弟。雖然他的父親是我最熟悉的君王之一,但是對於他,卻總覺得像是隔著面紗看畫像,讓人難以分辨他的真實樣貌。」

  傑洛明對查理五世的回到感到有些意外,畢竟英格蘭在曾經的歐洲鐵三角中,都是拿來湊數的存在,再加上他們的地理位置和歷史原因,也導致英格蘭在易守難攻的同時,很難向外擴張。

  而說的更明白點,那就是英格蘭除了法蘭西,便找不到其它的擴張點。

  誠然,威廉三世也想過向外發展殖民經濟,但是考慮到美洲的土地已經被西班牙,葡萄牙,還有法蘭西瓜分得一干二淨,再加上殖民就不是一個好詞,而查理五世派去美洲的探險者對阿茲特克人做了什麼,但凡是有點消息的君王都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所以威廉三世並不想將自己的繁榮,建立在另一個民族的痛苦質上,況且美洲的黃金也不是這麼好賺的。

  萬一英格蘭的探險隊在那兒與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的駐扎軍團發生爭執,那麼後續的解決工作,以及威廉三世花在探險隊上的人力武力以及財力,都不是件能輕易回本的事。

  所以綜上所述,威廉三世放棄了隨波逐流的地去發現新大陸,轉而經營起國際貿易關系。

  這也讓查理五世感到十分地不解。

  好像從這個表弟開始攝政起,英格蘭就沒走過尋常路。

  不管是放松宗教律令還是進行大規模的美洲農作物推廣,威廉三世的政策都是初看時讓人一頭霧水,但是過幾年,你就會發現他已經提前將未來的市場都占領地沒有給人留下太多的喘息之地。即使法蘭西和西班牙現在要乘勝追擊,也會受限於國內的政策,各方勢力,以及技術問題,無法與英格蘭同台競技。

  「真正的君王總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查理五世已經管不了西班牙的未來,同時也能看見亨利二世,威廉三世,以及他的兒子腓力二世,將接替歐洲鐵三角的位子。

  只是誰將是占上風的那個,那就不好說了。

  傑洛明並不理解查理五世對於國王的評判標准,因為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成為輔佐腓力二世的偉大將領。

  就像威廉三世明知道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會相互戒備著對方,但還是盡力緩解這二者的矛盾。

  查理五世也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尤其是一個健康又聰明的私生子,會對腓力二世造成多大的影響。

  感情上的無法接受倒還只是其次,問題是威廉三世就比腓力二世大一歲,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健康又聰明的兒子。可是腓力二世喪妻至今,也只有一個暴躁易怒,甚至存在著精神問題的唐·卡洛斯。

  這讓無數人都為西班牙的繼承問題憂心忡忡,同時也將傑洛明暴露在腓力二世的戒備目光下。

  畢竟往近的說,葡萄牙的若昂一世(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曾祖父)就是私生子上位,而查理五世也不是很想將王位交給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兒子。

  「西班牙和英格蘭會有開戰的那天嗎?」傑洛明在從加萊的相親宴上回來後,便和查理五世又聊起英格蘭問題。

  「你覺得西班牙和英格蘭有必要開戰嗎?」查理五世放下眼鏡,反問道:「如果我們跟英格蘭開了戰,那麼能得到什麼?」

  「錢?土地,還是更多的兵力消耗?」經歷過尼德蘭戰爭的查理五世,已經深刻體會到了拉跨式統治的弊端。因為曾屬於哈布斯堡的尼德蘭被英格蘭和法蘭西包圍著,所以查理五世才會將奧地利的伊莎貝拉嫁到丹麥,就是為了避免英格蘭或者法蘭西對尼德蘭動手時,西班牙的軍隊會這二者聯手擋在了英吉利海峽外,無法對尼德蘭進行有效支援。

  只可惜尼德蘭最後還是丟在了宗教問題,以及英法兩國的夾擊下。

  甚至查理五世的姐姐也沒落得好下場,兩個外甥女也因宗教問題,被她們的堂祖父趕出了丹麥,投奔在查理五世的麾下。

  「如果西班牙要跟英格蘭正式開戰,那麼得做好百年戰爭的准備。」傑洛明分析道:「如果有法蘭西的幫助,那麼拿下英格蘭並不是件難事。」

  「可你覺得法蘭西會無條件地幫助西班牙嗎?」查理五世反問道:「且不說英格蘭的宗教問題比尼德蘭還復雜,就說英格蘭的地理位子。」

  查理五世的手指在歐洲地圖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傑洛明要考慮戰爭成功後的守成問題:「因為羅馬之殤的緣故,教皇依然沒有放下對我的不滿。如果西班牙和法蘭西聯手打下了英格蘭,那麼過不了幾年,法蘭西就會趁機吞並我們來之不易的成果,而尼德蘭等地的異教徒們,也會奮起反抗我們的統治。」

  「長此以往,光是花費在安撫英格蘭上資源,就足以榨干三到四個美洲大陸的黃金。」查理五世說到這兒,還激動地咳嗽一聲,順出那口卡在胸腔裡的郁氣:「威廉三世是個聰明人。他早就想過西班牙會和法蘭西聯手攻打英格蘭的可能性,所以提前做好了萬全的准備。」

  「您說的准備是……英格蘭與法蘭西的聯姻嗎?」傑洛明剛從加萊的相親宴上回來,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英格蘭的紀堯姆,與法蘭西的瑪格麗特訂婚一事。

  面對兒子的提問,查理五世搖了搖頭,表情比剛才更加復雜:「聯姻是風險最大的准備,以威廉三世的腦子,才不會將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我想你也聽過都鐸家的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是怎麼把兒子扶上王位的。」

  傑洛明想起了那句堪稱都鐸家訓的名言,表情嚴肅道:「不管何時何地,都必須有一人穿著勝利那方的顏色。」

  「這就是威廉三世正在做的事情。」查理五世感嘆道:「他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地精妙,就像是踩在刀劍上的麻雀,小心維持著與西班牙還有法蘭西的關系,讓我們既會恨他,但也不是最恨他。既想打下英格蘭,但又不想讓法國坐收漁翁之利。」

  「雖然威廉三世在軍事上比不了其父,但是國王又不一定要上前線。有時候能用錢和嘴巴解決的事情,本不必鬧到動刀動槍的那一步。」查理五世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兒子腓力二世,與自己的弟弟斐迪南在勃墾第伯國上的種種爭議,頓時頭大到通風的毛病,也跟著蠢蠢欲動:「如果尼德蘭沒有丟在我的手裡,你應該會在成年後去接替你的姑母,成為尼德蘭總督。」

  哪怕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的長子是個勤勉到事事躬親的人,但是管理偌大的土地,並不只能靠一己之力。

  不管是兄弟還是姐妹,但凡是能用上的資源,都必須將其死死地攥在手裡。

  傑洛明聽了父親的話,不由得對英格蘭的威廉三世越發地好奇,似乎想親自見一見這個被查理五世評價頗高的英格蘭君主。

  而查理五世似乎也看出了傑洛明的期待,隨即話音一轉道:「我年輕時曾去過英格蘭,不過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並且那時的威廉三世,還沒有出生。」

  「如果你想去見一見威廉三世,那麼可以在成年後,作為西班牙的使者,在英格蘭住上一段時間。」查理五世也希望傑洛明不要總是在腓力二世的面前晃悠,這會讓那個敏感多疑的長子又開始胡思亂想。

  年幼的傑洛明倒是沒有考慮那麼多,不過他也期待著自己能夠到更遠的地方,看見更多的景色。

  ………………我是分割線………………

  「諾丁漢女伯爵在威爾士的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看了眼桌子上的日歷台,發現裡士滿公爵已經離開了幾個月,而紀堯姆也回到了英格蘭,並且還掛上了「已訂婚」的頭銜。

  負責彙報威爾士情況的佩羅特總管正准備向國王彙報自己的退休事情,同時也想為諾丁漢女伯爵舉薦一位替代自己的幫手:「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在威爾士本地招募技術純熟的紡織女工,並且將米開朗基羅先生所發明的機器,也一並帶了過去。」

  「另外,德比伯爵所在的柴郡也很適合飼料物,興許我們可以將威爾士的羊毛供應,集中在柴郡等地,從而避免放牧過渡所導致的土地貧瘠問題。」

  「羊飼料也是件不能被忽略的大事。」雖然威廉三世已經用「四圃式輪栽制」來擴大谷物的產量,同時也避免英格蘭會出現歷史上的愛爾蘭大災荒,但是對於放牧問題,卻始終沒有一個確定的規章制度。

  誠然,英格蘭因為出口羊毛而大發橫財,但是與之而來的,還有過度放牧所留下的壞境惡化問題。

  長此以往,耕地的減少只會導致英格蘭的綿羊也跟著餓死。

  這種殺雞取卵的做法,都是蠢貨的行為。


第175章

  威廉三世一想到那些個為了錢而不計後果的貴族們,便感到太陽穴一凸一凸地疼。因為宗教和傳統社會意識的緣故,現在的歐洲商人還處於較低的位子,給人一種用錢買爵位,到處投機取巧的印像。

  甚至說的更難聽點,商人出身的貴族都不算是真正的貴族,只能說是有點體面的工具人。這也是托馬斯·博林一邊扒著自己的大舅子,一面讓兩個女兒去當國王情婦的主要原因。

  因為社會經濟結構的變化,以及戰爭帶來的通貨膨脹。現在的很多貴族都和兩百年後,路易十五統治下的法蘭西窮老爺一般,過著舉債維持體面的生活,最後被一些黑心肝的商人們忽悠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變成了商人們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的蠢貨。

  聽說羊毛掙錢,那些貴族們就將領地裡的佃農都暴力趕走,然後花了幾年的功夫,把領地裡的草坪啃得一干二淨。

  要是威廉三世沒有提前頒布土地保護法,規定每一地區都必須保證最低數量的佃農和耕地,並且還將其計入到郡守的年度評定中。估計以那些個短視人群們的騷操作,絕對干得出比驅逐佃農更加驚世駭俗的事情。

  「長此以往,我們跟野蠻的莫斯科大公國又有什麼區別。」威廉三世翻閱著各地的郡守報告,整個人都愁得恨不得當場抓頭。

  同去年相比,今年的耕地面積又下降了不少。而與此相對的,是節節攀升的荒地面積,以及破產的貴族數量。

  光是這幾天裡,來找威廉三世哭窮的貴族就不下兩掌之數,甚至裡面還包括威廉三世的表姐,剛拿到薩福克公爵之位的多塞特侯爵夫人。

  是的,現在的弗朗西斯·布蘭登應該改口叫薩福克公爵夫人。

  因為威廉三世不想讓諾丁漢女伯爵成為婚姻獵場裡的活靶子,再加上多塞特侯爵夫人實在是煩人,所以威廉三世在表姐即將破產前,將薩福克公爵之位交給已經快瘋魔的多塞特侯爵夫人,然後讓她用前任薩福克公爵留下來的遺產,勉強還清了負債,將已經賣的差不多的土地贖回到查爾斯·布蘭登時期的三分之一。

  「多塞特侯爵夫人到底還剩下多少資產。」操心完國事的威廉三世叫來卡文迪什爵士,讓他彙報一下幾個不省心的親戚:「我可不想在有生之年裡,看見國王的親戚流落街頭。」

  卡文迪什爵士是威廉三世的班底裡,嘴巴第二牢的人,所以很多不便於宣之於口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去辦。

  「同您繼位時相比,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資產已經沒了四分之三。」卡文迪什爵士是個相當有理財天賦的精明人,畢竟他是國王的司庫,而且其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哈德威克的貝斯,所以威廉三世很信任卡文迪什爵士的投資眼光,甚至連胡安娜王後都將她在威爾士和愛爾蘭的資產交由卡文迪什爵士打理。

  「我已經為薩福克女公爵推薦了一位經濟顧問,不過她更想將土地租借給您,然後定期收取租金。」卡文迪什爵士感嘆薩福克女公爵真是投胎到了好人家,光是一個過世多年的母親,就能讓她吃一輩子的人情債。

  「另外,如果您不將前任薩福克公爵的遺產及時交給薩福克女公爵,那麼珍·格雷小姐很有可能被她的母親賣掉。」卡文迪什爵士想起約翰·達德利透露給他的消息,趁機將其轉述給威廉三世:「

  相較於野心勃勃的母親,珍·格雷小姐無疑是個品德高尚,文靜優雅的淑女。

  只可惜碰上腦子跟野心不匹配的薩福克女公爵,所以這個熱愛讀書的可憐姑娘過得並不開心,甚至更喜歡呆在胡安娜王後的宮廷裡,陪著瑪麗·斯圖亞特讀書寫作,研習宗教著作。

  威廉三世知道歷史上的薩福克女公爵曾用兩千英鎊的價格,將大女兒的監護權賣給了被薩裡女伯爵拒絕的托馬斯·西摩。

  而現在,雖然沒了托馬斯·西摩和受制於攝政團隊的愛德華·都鐸,珍·格雷的日子仍舊沒有好過多少。

  因為薩福克女公爵和多塞特侯爵沒有兒子,所以身為長女的珍·格雷保底就是個女公爵之位。

  這對於那些個有錢沒爵位的人而言,無疑是黃金瑪麗亞般的存在。

  況且過了這麼些年,薩福克女公爵已經看出了丈夫的升遷無望,以及威廉三世只是為了給薩福克女公爵的亡母一個交代,而表現出的敷衍態度。所以為了自己的未來而考慮,薩福克女公爵現在要做的,就是用女兒的婚事和未來的爵位,來換取這輩子的榮華富貴。

  畢竟她都過了爭取的歲數,除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舒舒坦坦的活著,好像也沒有別的追求可以付諸於行動。

  約翰·達德利便是被薩福克女公爵主動找上門的「買家」之一。

  面對一個公爵之位,尤其是在亨利八世當政時,炙手可熱的公爵之位,約翰·達德利說是不動心,那是絕不可能的。只是多年來的小心警惕讓他克制住了貪婪的眼神,然後嘗試性地將這一消息送到威廉三世的耳邊。

  雖然薩福克女公爵打著賣女兒的主意,但是約翰·達德利很清楚,這事要是沒有威廉三世點頭,哪怕珍·格雷已經在母親的壓迫下,與某位男子生米煮成熟飯,威廉三世也有法子將其說成無效婚姻,然後讓參與者都領略一下國王的憤怒。

  別看威廉三世平日裡十分好說話,表現出與亨利八世截然不同的明君姿態,但是約翰·達德利好歹是最早跟隨威廉三世的班底之一,所以很清楚這個年輕國王的溫和外表下,是一顆不亞於亨利八世的掌控之心。

  卡文迪什爵士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威廉三世的面前提到這事,但是他在猶豫時,貝斯的一句花讓他下定了決心。

  「你是國王的私庫,在佩羅特總管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都不在時,最有資格將隱秘的消息傳遞給陛下。「貝斯雖然在年紀上足以當卡文迪什爵士的女兒,但是在人情交往上,卻顯得比卡文迪什爵士還要成熟:」如果陛下從別的地方聽到了這件事,那麼他會怎麼想?」

  還能怎麼想?無非是覺得卡文迪什爵士知情不報,定有二心。

  甚至連約翰·達德利都會記恨上卡文迪什爵士,認為他是故意坑了自己,導致威廉三世將他也一並劃入不忠誠的名單裡。

  「你去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一說,讓她派人將珍·格雷小姐接回到蘇格蘭女王身邊,學習如何成為女王的侍女長。」威廉三世暫時找不到適用於珍·格雷的安排方式,所以讓她回到熟悉的聖詹姆斯宮,學習如何輔助蘇格蘭女王的同時,也避開她那個不著調的母親。

  至於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

  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令卡文迪什爵士的心髒也跟著跳動了一番。

  歷史上的珍·格雷確實嫁給了約翰·達德利的兒子,但是威廉三世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真正的感情。

  或者說,他不確定這門親事是否會出現第二個諾福克公爵。

  畢竟威廉三世的幾個重臣裡,只有約翰·達德利有意與王室聯姻,同時也對爵位展現了無與倫比的渴望,恨不得將薩福克公爵和多塞特侯爵的位子一並拿走,用以增加達德利的榮光。

  「如果珍·格雷小姐自己願意嫁到達德利家,那麼我不會反對聖瓦倫丁的安排。」威廉三世覺得還是有必要給約翰·達德利一個甜頭嘗嘗,以免他一直惦記著這事,然後沒心思管理南安普頓的港口。

  「另外,我也希望約翰·達德利能夠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威廉三世也不忘警告道:「即便是王室,也不是一家子都有爵位的存在。」

  「要是達德利家的三個兒子都有爵位,那麼約翰·達德利應該還記得他父親的下場。」

  亨利八世剛上位時,就能砍了埃德蒙·達德利的腦袋。

  那麼登基多年的威廉三世,也不可能拿不走約翰·達德利的性命。

  得令的卡文迪什爵士戰戰兢兢地離開了國王的辦公室,為自己擺脫這一燙手山芋而感到慶幸。

  英格蘭的時光就在珍妮紡紗機的嗡嗡作響中,不緊不慢地織成一條條名為「富庶」的絲線。將英格蘭的命運與歐洲的各國都聯系起來。

  同時腓力二世也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的第二年裡,解除了對法蘭西的經濟限制,重新允許法蘭西的貨物進入到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

  威廉三世對這一意料之中的變動感到十分戒備,隨即便給意大利的科西莫一世寫了封信,裡頭除了對科西莫一世的問候和對意大利各個城邦的擔心,就只剩下一個至關重要的中心思想。

  還錢。

  是的,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不僅成了被迫接手西班牙債務的法蘭西的大債主,更是給集資抵抗西班牙人和法蘭西人的意大利領主們,提供了不少資金。

  為此,法蘭西賠上了亞眠,而意大利的各個領主們,都還在努力還債中,甚至都不確定他們在有生之年裡,是否能擺脫英格蘭的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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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科西莫一世並不是個資產豐厚的人,因為他的前任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在建造屬於美第奇的公國領地時,花了不少錢用以收買查理五世和教皇的親信。再加上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死後,覬覦佛羅倫薩公爵之位的洛倫齊諾·德·美第奇為了解決在血統上,更適合繼承美第奇事業的科西莫一世,而提前進入了佛羅倫薩的美第奇舊居,將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的遺產洗劫一空,用以征召對付科西莫一世的軍隊。

  而當科西莫一世終於戰勝了篡位者,能夠重整美第奇家的殘存基業時,卻發現偌大的美第奇已經沒了幾十年前的「儹主」風範,甚至連家族根基的美第奇銀行都面臨著破產危機。

  對此,科西莫一世除了咬牙抗下搖搖欲墜的家族,便是想方設法地向意大利銀行家和教皇貸款。

  然而經濟困難的不僅是科西莫一世,還包括意大利的其余領主,以及互掐了幾十年的哈布斯堡家族和瓦盧瓦家族。

  教皇礙於查理五世的鐵蹄而不敢將科西莫一世的優先級排在哈布斯堡家族之上,況且現任的教皇保羅四世還想著要給西班牙一點顏色看看,所以和曾經的克萊芒七世一樣,暗地裡資助著跟西班牙作對的法蘭西。

  至於其它的銀行家們……

  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他們願意借錢給科西莫一世,後者也不必擔著被查理五世滅掉的風險,摻和進威廉三世跟奧斯曼帝國的生意中。

  而現在,面對著威廉三世的催款清單,科西莫一世的心情已經不是「不美妙」三個字所能形容的。身為美第奇家的一員,科西莫一世是做不出欠債不還,耍賴破產的行為。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要是科西莫一世真的敢做出欠債不還的行為,那麼威廉三世絕對會給在英格蘭和尼德蘭做生意的佛羅倫薩商人們穿小鞋,然後把科西莫一世排擠出與奧斯曼帝國的商貿中。

  科西莫一世不明白威廉三世為何要來這麼一遭。雖然他在借款時,並沒有與威廉三世定下確切的還債日期,但是按照歐洲的慣例,自持身份的貴族們很難做出催款的行為,都是等著欠債的那一方默默還債,或是直接將還不了債的哪一方拉入黑名單,然後資助賴賬者的仇敵,讓對方明白欠債不還的下場。

  既然威廉三世明著送來了賬單,那麼科西莫一世就不可能裝聾作啞。

  哪怕他現在還不清欠債,也得做出個讓威廉三世感到滿意的姿態。

  「時隔這麼久,我也該向英格蘭的國王送去最真誠的問候。」科西莫一世想了想奧斯曼帝國的香料,以及還沒建好的佛羅倫薩軍事設備,決定用最完美的笑容,來掩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

  負責與科西莫一世探討還債問題的,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手下。他在出發前,就被告知

  了國王陛下的真正意圖,所以在面對佛倫倫薩公爵的忐忑不安時,表現出了相當謙遜的態度:「對於我的國王而言,佛倫倫薩的友誼是彌足珍貴的。倘若不是為了減輕英格蘭的壓力,他也不會做出這種讓您為難的決定。」

  英格蘭使者說到這兒,也是極為無奈地嘆了口氣,表現出顯而易見的為難之色。

  科西莫一世也是個聰明人,明白對方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還不理解威廉三世是想借他之手來達成某些事情,那麼他也不必在佛羅倫薩公爵的位子上繼續坐下去了。

  「大使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否透露一下英格蘭國王的困難之處。」科西莫一世打定主意不要在這個時候還債,所以態度上也是比剛才誠懇了不少:「如您所見,現在的佛羅倫薩也是百廢待興之時。而我以美第奇家的名譽發誓,如果我有能力還清英格蘭國王在危難之時援助金額,那麼您現在就能帶著我的誠意,以及佛羅倫薩的友誼與感激,向你的國王復命。」

  科西莫一世雙手合十於桌上,目光是足以媲美「懺悔者愛德華」的誠懇:「所以請您告訴我,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到底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在此盡上微薄之力。」

  英格蘭大使聞言,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衝著科西莫一世行了個脫帽禮,表達了自己對佛倫羅薩公爵的感謝:「您的理解真是讓我受寵若驚。要是西班牙人能和您一樣信守承諾,那麼我國的國王也不會被逼到如此地步。」

  如果不是當著英格蘭大使的面,科西莫一世絕對會因對方的話,笑得前仰後合。

  威廉三世被西班牙人逼進絕路?

  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科西莫一世強忍住想要拆台的衝動,裝作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順著英格蘭大使的話,說起了西班牙人的不是:「我能理解威廉三世對於西班牙人的抱怨,畢竟美第奇銀行裡的貸款,有一半都是因為西班牙人而收不回來。」

  一想到西班牙和法蘭西的戰爭總是讓意大利遭殃,科西莫一世的抱怨便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感:「連教皇都管不了為所欲為的西班牙人,我們又能夠做些什麼?」

  「也許教皇只是管不了,並不是不想管。」英格蘭大使意味深長道:「法蘭西在意大利那兒吃了大虧,甚至還丟了不少領地,您以為亨利二世會善罷甘休嗎?」

  「現任的教皇是個權力欲很重的人,他對西班牙的說一不二可是厭惡至極,甚至想讓羅馬教廷回到神權最盛的時代。」英格蘭大使知道美第奇家曾有意效仿波吉亞家族,像哈布斯堡壟斷神羅皇位那樣,壟斷教皇的位子。

  只可惜到了洛倫佐二世的時代裡,教皇的權威下降,再加上直系的斷嗣,導致美第奇家的教皇壟斷之夢遭到從未有過的打擊,同時也令美第奇家和西班牙失去了對教皇國的控制,

  查理五世曾有意讓自己表弟,也就是甘迪亞公爵弗朗西斯·波吉亞成為下一任教皇,因為對方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曾孫,年輕時就以虔誠和學識淵博而聞名,所以在這繼任教皇上有著天然優勢。

  然而甘迪亞公爵並不喜歡已經墮落的羅馬教廷,決心以自己的方式重振耶穌會的福音,所以在將公爵的職責交托給長子後,與妻子進行巡回傳道,並且還拒絕了羅馬教廷所頒給他的紅衣主教一職。

  科西莫一世見狀,也想讓美第奇家再出一位教皇,畢竟他們家可是在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初,有過堂兄弟接連成為教皇的先例。

  況且現在的保羅四世已經是個年近八旬的老人,而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要是找不到一個西班牙教皇,那麼就會支持一個偏向他們的意大利人,成為新的教皇。

  「國王陛下知道您的野心,也期待您的遠親喬瓦尼·安吉羅·德·美第奇能夠如願以償。」英格蘭大使意味深長道:「可是保羅四世並不喜歡一個偏向於西班牙的繼承者,我想您也知道教皇冕下已經安排他在當宗教大法官時德親信——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主教,然後下一步就是將其推到樞機主教甚至教皇候選人的位子上。」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知道這個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是個和保羅四世一般無二的極端主義者,並且對於異教徒和已經脫離羅馬教廷的英格蘭等地,采取絕不原諒,極力打壓的政策。

  威廉三世對於這種病貓叫喚的聲明並不是恨敢興趣,但是他最關注的,是教皇運用自己的權力,來給法蘭西打開後門。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羅馬教廷的千年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為灰燼的。

  科西莫一世在聽了英格蘭大使的話後,又眯了眯眼睛,覺得對方是有意暗示這個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已經提前跟法蘭西的亨利二世達成某種共識。

  身為佛羅倫薩公爵,科西莫一世要是沒聽過教皇心腹的名字,那麼他也別想去當托斯卡納公爵了:「您的意思是,法蘭西會推薦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新任教皇?」

  「不僅是法蘭西,而且西班牙也會默認這一舉動。」英格蘭大使補充道:「您也是意大利戰爭的參與者,自然知道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在戰後的各項協議。」

  「如果不是為了讓教皇在中間進行周旋,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不可能這麼快就解除了對法蘭西的貿易限制。而且腓力二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否則您為西班牙拼死拼活,鞍前馬後了這麼久,他為何不給予您托斯卡納大公的頭銜?」

  要知道美第奇家的野望,就是步入真正的皇族階級。

  為此,他們花了幾百年的時間來脫離商人的身份。

  而現在,科西莫一世要完成前人的夢想,成立一個屬於美第奇家的大公國。

  威廉三世正是清楚這一點,才要在科西莫一世的死穴上猛插一針,讓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應付英格蘭,更是為了美第奇家的未來。

  「如果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教皇,那麼腓力二世就能用現成的理由,將本該屬於您的大公之位,再拖上幾年乃至十幾年。」

  「公爵殿下,您又為何認為,西班牙人不會支持保羅四世的親信?畢竟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如果能跟法蘭西人重修舊好,再將新教徒們壓制下去,那麼腓力二世會很樂意賣給法蘭西和教皇一個面子。」


第177章

  威廉三世的對外政策很簡單,那就是竭力挑撥哈布斯堡家族和瓦盧瓦家族的關系,使得法蘭西和西班牙無法結成有效聯盟,同時也離間哈布斯堡的內部關系。

  雖然查理五世是這個時代裡的天選之子,靠著其祖父的聯姻政策,坐擁龐大的領地與天主教雙王留下的殖民地,但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內部關系的融洽不當與上一輩留下的無數外敵。

  哪怕查理五世算是歷代皇帝裡的佼佼者,無論是政治,軍事,還是外交,都在一定程度上壓過了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可即便是他,也無法兼顧內外地打造一個夢想中的天主教哈布斯堡大王朝。

  威廉三世正是瞄准了查理五世的野心與實際達成能力的不符,再加上他的獨子腓力二世雖然在勤勉上不亞於其父,可是在胸襟與謹慎上,卻比不過經歷了繼位磨難的查理五世。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就是腓力二世被查理五世保護得太好了,所以從出生到繼位,都沒經歷過較大的磨難。要是讓他跟威廉三世換一下生長環境,估計會被都鐸宮廷裡的氛圍弄得懷疑人生。

  也正因此,腓力二世無法像查理五世那樣,對附庸實行張弛有度的管理政策。

  要是換作查理五世,估計會在意大利的局勢穩定後,扶持科西莫一世成為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的代理人,然後讓其與另一股臣服於西班牙的意大利家族——法爾內塞實行相互牽制的並肩統治。

  只可惜查理五世在意大利的政策,並沒有被他的繼承人所接受。

  對於疑心和掌控欲都很重的腓力二世而言,讓科西莫一世成立大公國,無疑會削弱西班牙對於佛羅倫薩的掌控程度,所以他才會與保羅四世達成協議,以支持保羅四世的親信成為教皇為由,與法蘭西議和,並且推遲科西莫一世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時間。

  這對於為此奮鬥了一生的科西莫一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屈辱與憤怒點,令他恨不得立刻與西班牙翻臉。

  英格蘭大使見狀,也是乘勝追擊地火上澆油道:「如果不是在西班牙皇帝那兒遲遲得不到回應,我想您也不會這麼急迫地想讓一位美第奇成為新任教皇。」

  「這麼看來,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倒是比我更清楚西班牙國王的心思。」科西莫一世自嘲道:「也不知閣下跟我說了這麼久,是否帶來了英格蘭想與美第奇家聯姻的意思?既然西班牙看不上我們美第奇家,那麼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是否也和傲慢的西班牙人一樣,還在拿幾百年前的眼光看待現在的美第奇。」

  英格蘭大使聞言,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國王陛下並沒有合適的聯姻對像,雖然國王陛下的侄女諾丁漢女伯爵正處於妙齡,但是考慮到宗教原因,以及諾丁漢女伯爵還要代替裡士滿公爵執政威爾士,所以國王陛下並不希望她遠嫁。」

  說到這兒,英格蘭大使還意味深長道:「況且用婚姻締結的聯盟,最終還是要看利益說話,對嗎?」

  「這倒是句實話。」科西莫一世十分贊同道:「如果西班牙在意大利這邊有什麼動靜,我會及時告訴威廉三世。也請英格蘭的國王不要吝嗇於兩國的友誼,能夠多多支持美第奇家族。」

  這便是讓威廉三世多給錢,別急著催債的意思。

  科西莫一世說到這兒,還不忘強調自己對於威廉三世的價值:「法爾內塞家族的小帕瑪爾公爵已經被送去西班牙宮廷,我想您的國王陛下會很擔心尼德蘭的未來。」

  看在佛羅倫薩還要跟英格蘭合作很長一段時間的份上,科西莫一世決定向威廉三世賣個好:「腓力二世可是從未掩飾過他想拿回尼德蘭的野心,而亨利二世也對法蘭西失去加萊等地頗有怨恨。」

  科西莫一世的話讓英格蘭大使的臉色稍稍一變,但是很快便恢復如常地感謝道:「我會將您的話帶給國王陛下,同時也給您一個小小的建議。」

  英格蘭大使在離開前有意說道:「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也對腓力二世有所不滿,如果您能跟斐迪南大公結成兒女親家,那麼已經退位的皇帝陛下,興許會意識到您的不滿。」

  科西莫一世合十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緊,似乎在考慮英格蘭大使的話。

  「我們的國王陛下有句名言,叫『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英格蘭大使微笑道:「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一下。」

  科西莫一世點了點頭,將英格蘭大使送走的同時,也贈給了威廉三世一份厚禮。

  當佛羅倫薩公爵所收藏的達·芬奇的著作——《拈花聖母》抵達威廉三世的白廳宮時,他恰好收到了恩裡克二世和弗朗西斯·拉伯雷接連去世的消息。

  自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去世後,恩裡克二世的健康狀況驟然極下,甚至在紀堯姆回到英格蘭後,便嚴重到需要臥病在床的地步。

  雖然威廉三世讓卡爾達諾陪著胡安娜王後回到比利時,但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科學技術,恩裡克二世的健康狀況依然沒有好轉,最終在1555年的五月辭世於比利時的根特城堡,由他的獨女胡安娜王後主持其葬禮,並且當眾宣讀了恩裡克二世的遺囑。

  按照比利時國王的臨終遺言,他的王國將由胡安娜王後及其後代繼承。倘若胡安娜王後盛年而逝,那麼將由裡士滿公爵繼任為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並且在他成年前,由其父威廉三世代為攝政。

  而要是裡士滿公爵,紀堯姆,以及瓊安都無嗣而終,那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繼承權將由恩裡克二世的妹妹伊莎貝拉及其後代所繼承。

  可以說,恩裡克二世的遺囑堵死了想要鬧獨立的比利時貴族們的全部退路,讓他們不得不在法蘭西和英格蘭之間,做個痛苦的二選一。

  當然,要是比利時的貴族們還是賊心不死地想要鬧獨立,那麼意大利就是很好的參考對像——畢竟西班牙和法蘭西每次打仗都會扯上米蘭和威尼斯。

  既然是要開戰,那肯定是在別人家開戰,好過收拾自己家的殘局。

  而比利時卡在英格蘭和法蘭西中間,現在能保持和平,一半是靠對外貿易,而另一半,自然是靠胡安娜王後與英格蘭的關系。

  要知道亨利二世不是不敢打比利時,他是怕打下比利時後,威廉三世會跟西班牙聯手打他。

  況且比利時裡也不全是鬧獨立的人,畢竟貿易頻繁了,國內的移民數量自然也會隨之上漲,同時也會分離掉傳統貴族們的話語權。

  一些眼光長久的貴族們都很清楚比利時不可能在戰爭四起的歐洲,保持絕對的獨立。因為英格蘭和法蘭西都不會允許它像瑞士一樣,成為永久的中立國,所以如何選擇一位能帶給自己利益的主君,才是比利時目前最該做的。

  「陛下,您真的不去參加恩裡克二世的葬禮嗎?」理查德·克倫威爾看著奮筆疾書的威廉三世,猶豫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後陛下是恩裡克二世的唯一子嗣,想必他的去世,會給王後陛下造成極大的悲傷。」

  「正是因為胡安娜處於悲傷之中,我才要留給她收拾心情的空間。」威廉三世的母親去世時,他還只是個六歲的兒童,而且因為亨利八世的安排,他也沒有機會與父母培養出很深的感情,所以並不能體會到與父母分別的痛苦。

  「況且我現在去比利時,也只會給胡安娜帶來壓力。」威廉三世當然考慮過恩裡克二世的葬禮狀況,所以讓荷蘭的總督代替自己前去比利時吊唁,同時也加強了荷蘭、亞眠,以及加萊的駐軍,防止法蘭西趁機騷擾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邊境。

  「比利時的貴族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歡迎我的到來。」威廉三世吹了吹牛皮紙上的雜物,衝著理查德·克倫威爾冷靜說道:「他們只會認為我想趁機控制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權,將胡安娜架空為傀儡女王。」

  「我認為您不會這麼做。」理查德·克倫威爾和卡文迪什爵士是最靠近威廉三世的近臣,所以很清楚威廉三世從未動過想要染指比利時政權的念頭。

  即便是放眼於全歐洲,威廉三世也稱得上是最好的國王兼丈夫。

  雖然他跟胡安娜王後的感情還談不上生死相隨的地步,但是威廉三世絕對是將胡安娜王後放到了最親近的位子上,並且結婚至今也沒有鬧出一丁點的緋聞。

  這對於私生活放蕩的貴族,尤其是男性貴族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理查德·克倫威爾總覺得威廉三世太過於理性,以至於很多時候,他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君主所擁有的個人情緒。

  這對於統治者而言,既是優勢,也是劣勢。

  總之理查德·克倫威爾也說不清威廉三世的處理是否得當。

  只是胡安娜王後在接到威廉三世的來信後,也只是微微失望了一會兒,然後便擦干眼淚,十分冷靜地加強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地邊境駐軍,讓人時刻注意著法蘭西的動向。

  「陛下,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經給拉伯雷先生的家裡送了一百英鎊,並且許諾他的夫人和子女每年都能得到拉伯雷著作的分紅。」一身喪服的約翰娜處理完貴族們來信後,向胡安娜王後彙報了近期的要事:「另外,法蘭西和西班牙都派遣了吊唁的使者,您要去接見他們嗎?」

  「你去安排他們的下榻之處,注意不要讓那些搖擺的貴族們與其接觸。」胡安娜王後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威廉三世的來信,同時也囑咐道:「讓亞歷山大代替我去接見這兩國的使者。」

  「既然我的長子是父親定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那麼有必要在葬禮和外交上,強化亞歷山大的繼承權。」


第178章

  胡安娜王後不同於那些個要鬧獨立的比利時貴族,她的立場就是要自己的後代坐穩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因此,將這兩地並入英格蘭,是胡安娜王後在退位或去世前,一定要做的事情。

  至於她統治期間的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該如何治理,其實早在威廉三世跟她結婚前,恩裡克二世與亨利八世便有了安排,並且將其寫入了兩國聯姻的條列中。所以在胡安娜王後退位前,英格蘭無法干涉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策。但是在胡安娜王後繼位後,威廉三世能擁有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的稱謂,並且在特殊情況下,能夠替他們的孩子攝政。

  為此,比利時的貴族們在聯姻條列中的「特殊情況」上,進行了各式各樣的解讀與推測,完全是將威廉三世比作奧地利的「美男子腓力」,可謂是竭盡所能地要將威廉三世排斥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權力中心之外。

  然而當威廉三世在懷特島,南安普頓,以及上諾曼底等地建設好海軍基地,直接壟斷了英吉利海峽的航線後,別說是一直鬧騰的比利時貴族,就算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跟威廉三世進行和談,只求對方能大發慈悲地放過那些可憐的商船。

  用胡安娜王後的話來說,就是威廉三世很難變成吃虧的那個。

  對待客氣的同盟有雙贏的辦法,而對待不客氣的牆頭草,他也能用鋼板將對方左右搖擺的身軀定死在牆上。

  「殿下,對於恩裡克二世的去世,我感到十分遺憾。」西班牙大使衝著比他矮了不少的裡士滿公爵行了個脫帽禮,那副哀戚至極的樣子讓裡士滿公爵差點以為恩裡克二世的親外孫是他。

  「閣下,您的到來與問候,將給比利時的女王陛下帶來彌足珍貴的慰藉。」裡士滿公爵很少會在外人面前稱呼胡安娜王後為母親,尤其是在如此莊重的場合裡,官方的稱呼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西班牙大使十分欣賞裡士滿公爵的得體行為,然後不由自主地將其與西班牙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進行比較。

  畢竟在年齡上,裡士滿公爵只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小一歲,而雙方都是廣闊領地的繼承人,並且裡士滿公爵的父親威廉三世,也只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父親腓力二世大一歲。

  這種微妙的追逐差,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將兩國的國王和繼承人進行比較。然後在父輩難以一決高下的情況下,將裡士滿公爵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擺到了天平的兩側。

  同為天主教雙王的後代,裡士滿公爵的父母雖然也是遠房親戚,但是胡安娜王後的父系與母系同威廉三世是三代以外的聯系,再加上英格蘭自愛德華四世起,就暫緩了與法蘭西的頻繁聯姻,所以裡士滿公爵的近交指數,遠不如近親聯姻頻繁的西班牙王室和葡萄牙王室。

  要知道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母親,祖母,以及高外祖母都是葡萄牙阿維什王朝的公主,並且他的父母,祖父母,以及外祖父母都是關系極近的表兄妹,這也導致他只有四個曾祖父母和六個高祖父母。

  基因的缺陷令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不僅在長相上不如裡士滿公爵英俊清秀,並且在行為舉止上,也不像個正常人。

  有時候,腓力二世都懷疑上帝是不是在懲罰他沒有結束異教徒在人間的足跡,所以才會讓瑪麗亞·曼努埃拉(腓力二世的第一任妻子,葡萄牙公主)死於難產,然後留下一個怪物般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表現得不像個正常人,腓力二世才會將法蘭西的聯姻人選換成自己,然後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娶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即便她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閣下,您遠道而來,想必要在面見女王陛下之前,先去換一下衣服。」裡士滿公爵見西班牙大使對著自己除了神,還以為對方是累了,所以代替胡安娜王後表現了下東道主的客氣。

  意識到失禮之處的西班牙大使滿臉歉意道:「很抱歉在您面前做出失禮的行為,還請您允許我收拾一下情緒,然後向比利時的女王陛下表達自己的歉意。」

  「您請便。」裡士滿公爵目送著西班牙大使離開,然後對上了笑容完美的法蘭西大使。

  「閣下,您的到來也令我驚喜萬分。」裡士滿公爵的表情跟之前對待西班牙大使時一般無二,但是熟悉他脾氣的人,都會明白他的態度比起剛才冷淡了不少。

  因為法蘭西的大使是吉斯公爵。

  按照姻親關系,吉斯公爵也算是裡士滿公爵的舅舅,但是考慮到瑪麗·德·吉斯的死亡跟吉斯公爵拖不了干系,所以裡士滿公爵也不想認這個親戚。

  刀疤的吉斯……應該叫做毒蛇的吉斯才對。

  「殿下,能看見您神采奕奕的模樣,真是讓我難以相信這是恩裡克二世的葬禮,而不是您的加冕儀式。」吉斯公爵用最完美的儀態說著最惡毒的話,像是要給裡士滿公爵帶上荊棘的王冠:「有鳳凰新生於鳳凰的安眠之地,喪服的裡襯是加冕的紅色,哭聲伴隨著加冕的鐘聲,奏響了耶穌的哀鳴。」

  如果吉斯公爵的內涵對像不是裡士滿公爵,那麼後者一定會為吉斯公爵的完美修辭而動容。

  然而當如此優美的措辭是用來攻擊自己時,裡士滿公爵便產生不了一絲一釐的浪漫之情,甚至在短時間內,都不知道如何回應吉斯公爵的人身攻擊。

  「閣下,我認為貴族的涵養不在於居高臨下地諷刺一位未成年的紳士,而是在戰場上展現自己身為男人的魄力。」一位意大利貴族打扮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裡士滿公爵的身邊,衝著吉斯公爵不卑不亢道:「如果法蘭西男人的魄力能有您現在的十分之一,也不會在帕維亞和米蘭的戰場上,輸的讓瓦盧瓦的祖先都為之羞愧。」

  吉斯公爵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那位突然出現的意大利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後,無比諷刺道:「如果這世上的私生子都能認清自己的位子,那麼貴族的席位上,也不會出現那麼多名不副其實的人,您說是嗎?小帕瑪爾公爵。」

  替裡士滿公爵發聲的是法爾內塞家的亞歷山大·法爾內塞公爵,他是查理五世的外孫,同時也是教皇保羅三世的曾外孫,但是因為父母都是私生子後代,所以在一些保守派貴族眼裡,他也叫做私生子法爾內塞。

  面對吉斯公爵的諷刺,從小到大都沒少聽見「私生子」一詞的小帕瑪爾公爵好脾氣地笑了笑,隨即意有所指道:「至少一些無法選擇出身的人,能夠忠誠於上帝所派的唯一君王,而不像某些人那樣,在自家君王的背後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

  說到這兒,小帕瑪爾公爵還意有所指地壓低聲音道:「希望您不會有朝一日地體會到坎特雷拉的滋味。」

  吉斯公爵的瞳孔略略震動了一下,嘴唇也跟著快速抖動了一番,但是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的神色,甚至還跟小帕瑪爾公爵開起了玩笑:「雖然法爾內塞跟波吉亞家族緣分不淺,但是現任的甘迪亞公爵可是個聖人,絕不會成為第二個亞歷山大六世。」

  小帕瑪爾公爵知道吉斯公爵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所以也不戳穿他,而是別有深意道:「是啊!正因為甘迪亞公爵是個聖人,所以沒人相信他會用坎特雷拉去毒害別人。」

  在吉斯公爵的眼裡,小帕瑪爾公爵的黑色眼珠像是毒蛇的豎瞳,讓他想起了查理五世的眼睛。

  說來也是諷刺。

  跟舉止異常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相比,不管是身為外孫的小帕瑪爾公爵,還是已經被認祖歸宗的私生子傑洛明,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後代。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讓腓力二世更加郁悶。

  畢竟跟威廉三世形成鮮明對比也就罷了,可偏偏眼前還有兩個參照物在無時無刻地證明自己的失敗。

  也難怪腓力二世會在老父親死後,一直都戒備著自己異母弟弟和外甥。

  吉斯公爵的後背衣料已經被汗水所打濕。他因小帕瑪爾公爵的話,而聯想到亨利二世近期對他的冷待,以及有關於瑪麗·德·吉斯的死亡疑點。

  如果別人真的以為是他殺了瑪麗·德·吉斯,那麼不僅是吉斯家的聲望,就連他在國內的勢力,也會一落千丈。

  而就在吉斯公爵思緒雜亂之際,胡安娜王後的侍女約翰娜臉色陰沉地將裡士滿公爵帶離了招待使臣的宴會廳,然後在吉斯公爵離開根特城堡後,讓一群武裝齊全的侍衛將其團團包圍。

  「女士,您這是什麼意思?」吉斯公爵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在被刀尖指著鼻子的同時,還能跟約翰娜進行交涉:「圍攻法蘭西國王的使者,您是想讓比利時與法蘭西開戰嗎?」

  「閣下,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您,而是奉女王陛下之命,請您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做客。」約翰娜的臉色跟她的客氣用詞並不相符,甚至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法蘭西的軍隊已經在盧森堡集結,我想您能向女王陛下解釋一下法蘭西國王的此舉用意。」


第179章

  胡安娜王後捏著邊境郡守送來的加急信,站在根特城堡的窗口邊出了神。

  在不遠的大教堂裡,恩裡克二世的遺體還被籠罩在神聖的白紗下,並沒有得到永恆的安寧與上帝的祝福,但是在這如此關鍵的時刻裡,胡安娜王後卻要將心思放在蠢蠢欲動的法蘭西上,時刻戒備著亨利二世會在她父親的葬禮上,直接將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給一鍋端了。

  「威廉知道法蘭西正在盧森堡與比利時的邊境上,集結軍隊嗎?」胡安娜王後的指甲在信封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的月牙印記,在約翰娜帶人將吉斯公爵控制後,十分焦躁地問道:「你說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麼?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做出讓人聯想翩翩的舉動。」

  說罷,胡安娜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然後多問了一句:「西班牙那邊已經知道了法蘭西的行為嗎?還是說,法蘭西動向背後,也有西班牙的影子」

  「陛下,我認為亨利二世不大可能與腓力二世結為聯盟。」約翰娜回答道:「如果真的要進軍尼德蘭,那麼腓力二世不可能在查理五世還沒有徹底放權的當下,讓小帕瑪爾公爵公爵來吊唁你的父親。」

  要知道小帕瑪爾公爵可是法爾內塞家的繼承人,要是他死在了尼德蘭,那麼西班牙在意大利的十年布局可就毀於一旦。

  這對於野心勃勃的腓力二世而言,無疑是讓他看著美第奇在意大利做大。

  胡安娜王後覺得現在還不能放松對西班牙的警惕,畢竟亨利二世都能將吉斯公爵送來當活靶子,那麼西班牙將小帕瑪爾公爵送來,也不是什麼讓人吃驚的事情。

  哪怕胡安娜王後對法蘭西的行為感到出奇的憤怒,但是為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未來,她還是不能對空手而來的吉斯公爵處以懲罰。

  只是……

  「吉斯公爵,怕是要成為法蘭西的棄子了。」胡安娜王後分析道:「如果能借我的手殺掉吉斯公爵,那麼亨利二世就有了現成的開戰理由,並且能正大光明地監護吉斯公爵的繼承人,而我要是不殺掉吉斯公爵……」

  「那麼您與洛林公國,還有吉斯公爵的關系便會進一步惡化。」約翰娜曾與胡安娜王後暫住過弗朗索瓦一世的宮廷,所以在那裡與吉斯公爵有了交際。

  對於弗朗索瓦一世將親姐姐嫁給新教徒的決定,身為天主教擁護者的吉斯公爵可謂是不滿至極。

  而在胡安娜王後頭疼無比的同時,西班牙大使和遠在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也聞訊而動了起來。

  小帕瓦爾公爵不相信遠在西班牙的外祖父會收不到法蘭西的軍隊動向,但是他很好奇的是,胡安娜王後會怎麼處理目前的死局。

  可以說,吉斯公爵就是亨利二世拋出的毒餌,不管胡安娜王後上不上鉤,她都得脫一層皮。

  「也許威廉三世會有其它的解決方法。」小帕瑪爾公爵比起擔心胡安娜王後的處境,更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

  畢竟他可是皇帝的外孫。

  如果法蘭西人真的進攻比利時,那麼小帕瑪爾公爵很有可能被胡安娜王後或是亨利二世拿去跟皇帝談條件。

  可是小帕瑪爾公爵就是想逃離此地,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比利時的邊境已經被法蘭西封鎖了一半,而走水路就要通過威廉三世所掌控的英吉利海峽。

  不管是哪一種,都會有人要攔下小帕瑪爾公爵的逃離步伐。

  況且在約翰娜帶人押走了吉斯公爵後,胡安娜王後的心腹便包圍了根特城堡。

  雖然名義上是在保護來賓們的人身安全,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時,那麼他們就是胡安娜王後的談判籌碼。

  畢竟跟西班牙使者相比,法蘭西使者的數量肯定是多了不止一倍。

  至於英格蘭使者……

  但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阻止他們去跟威廉三世彙報情況。

  而在並不遙遠的英格蘭,得到法蘭西軍隊動向的威廉三世,並沒有露出跟胡安娜王後如出一轍的慌亂表情,反而氣定神閑道:「我就知道亨利二世要在恩裡克二世的葬禮上鬧上一番。只是他這一次的手筆實在是太大了,所以對峙後的收場,會成為影響歐洲格局的大問題。」

  被國王連夜召入宮的塞西爾爵士在路上灌下一大杯咖啡,以保證他能有清晰的腦子來商談比利時的突發狀況。

  約翰·達德利知道這是他大展拳腳的好機會。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時,那麼英格蘭海軍一定會最先行動起來。

  不僅是普爾和南安普頓的駐軍,甚至連威廉三世在懷特島的軍事設備,也能進行一番嘗試。

  只是跟約翰·達德利相比,馬修·斯圖亞特要顯得更加謹慎一些。

  他很清楚這是基督教世界裡的最大對峙,甚至說的更嚴重一點,尼德蘭的任何狀況,都有可能引發新教和天主教的第二次大型戰爭,並且將威廉三世好不容易維持住內部的平定,摧毀得一干二淨。

  「我應該改變一下對亨利二世的看法,他的戰略眼光其實並不遜色於其父。」威廉三世已經搞清楚了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麼,所以更加為對方的瘋狂而感到心驚膽戰。

  「您的意思是,法蘭西國王其實並不想開戰,而是想借此與您和西班牙國王進行談判?」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十分敏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的意外舉動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沃爾辛厄姆閣下,您到底是在說些什麼?」約翰·達德利的政治眼光比不上在場的其他三人,所以沒有搞清楚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塞西爾爵士看了眼這位海軍大臣,代替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反問道:「如果真的開戰,您認為英格蘭就一定會占上風嗎?」

  「且不談法蘭西這次沒有西班牙或者德意志諸侯在東邊牽扯軍力,就說那些參加恩裡克二世葬禮的貴族們。光是安排他們,就需要在外交上付出極大的努力。」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補充道:「雖然鬧事的是法蘭西,但是那些貴族們多少會認為自己是受了比利時的牽連,所以會向胡安娜王後,甚至是國王本人,要求各種各樣的補償。」

  「恐怕這也是亨利二世會在此刻發難的主要原因。」塞西爾爵士也和威廉三世一樣,在此前太過於小看亨利二世的執政能力。

  真是不怕無賴甩流氓,就怕耍流氓的無賴是個文化人。

  「陛下,您打算整麼辦?」馬修·斯圖亞特從未遇見如此棘手的情況,所以下意識地看向威廉三世,希望他能做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英明決策。

  「如果真的要開戰,我們也未必會孤軍奮戰。」威廉三世冷不丁地說道:「跟比利時的困境相比,花錢消災也不是讓人接受不了的決定。」

  「您的意思是……」

  「資助奧地利和佛羅倫薩進攻米蘭公國,然後為了懲罰一下亨利二世的肆意妄為,我們把下諾曼底也一並拿下吧!」威廉三世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樣一來,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就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也會在勢單力薄的布列塔尼的誘惑下,對法蘭西發起進攻。」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將杯子重重地擱在桌子上,表達了他一定要對法蘭西還以顏色的決心:「如果真的就這麼與法蘭西議和,那麼我和胡安娜的顏面將蕩然無存。」

  「可是陛下,奧地利真的會攻打米蘭公國嗎?」塞西爾爵士還是有些猶豫道:「畢竟在米蘭公爵去世後,有關於米蘭公國的歸屬權,一直都是充滿爭議的話題。」

  雖然法蘭西和西班牙輪流接過米蘭公國的控制權,但是有關於米蘭公國的歸屬問題,還是沒有得到最合理的解釋。

  一旦奧地利進攻米蘭公國,那麼意大利的平衡將又一次被打破,甚至有可能引發哈布斯堡的內部戰爭。

  「可是陛下,奧地利真的會在違背皇帝意願的情況下,進攻米蘭公國嗎?」馬修·斯圖亞特還是有些猶豫道:「畢竟法蘭西可不會相信這是奧地利大公的個人決定。」

  「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奧地利的斐迪南會想不到嗎?」威廉三世反問道:「如果是你坐在奧地利大公的位子上,還能對查理五世忍耐多久?」

  馬修·斯圖亞特無法回答威廉三世的話,因為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接受查理五世一邊用土地吊著自己,一面將所有的哈布斯堡領地,都交給親生兒子的操縱。

  說實話,奧地利的斐迪南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的絕世好弟弟,一直都兢兢業業地幫哥哥拉扯著德意志諸侯,一面為哈布斯堡家族戰鬥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第一線。

  可是面對如此勞苦功高的斐迪南,查理五世又給了他什麼?

  本該屬於斐迪南妻子的匈牙利,愣是被民族主義者被分裂了一半有余,而波蘭的王位也在特蘭瓦西亞親王的鼓動下,與奧地利的斐迪南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眼看著自己的兒女將會過上沒有家底的生活,斐迪南對查理五世的唯一訴求,就是米蘭公爵的位子。

  然而查理五世還是讓斐迪南失望了,所以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發生了有史以來的最大爭執。

  同時也讓威廉三世成功撮合了查理五世的兩大苦主(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從而擁有了挾制西班牙的力量。

  「我已經理解了您的意思,近期就會派尼德蘭的商人們,帶著大筆的現金去拜訪科西莫一世,還有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塞西爾爵士回應道:「也請達德利爵士和掌璽大臣也做好進攻下諾曼底的准備。如果我們在上諾曼底登陸,那麼比利時的邊境壓力也會隨之減輕。」

  「你讓前去佛羅倫薩的使者幫我給科西莫一世帶一句話。」威廉三世雙手合十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要是還惦記著托斯卡納大公的頭銜,以及下任教皇的位子。就請把握好這次機會,讓腓力二世和查理五世都看到他的決心。」


第180章

  「英格蘭那邊還沒有大型動作嗎?」亨利二世計算著恩裡克二世的去世時間,在盧浮宮的王座上不安地打著手指,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成功,或者失敗而做倒計時。

  王座下的蒙莫朗西公爵也是一樣的忐忑不安,畢竟是他提議讓吉斯公爵作為法蘭西的吊唁使者,用以放松胡安娜王後的警惕。

  而在盧森堡與比利時的邊境集結了法蘭西的軍隊後,吉斯公爵會遭到怎樣的對待,不管是誰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只是……

  「陛下,如果這次的談判失敗了,那麼誰該成為我們的替罪羊?」蒙莫朗西公爵舔了舔嘴唇,期待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能夠成為最先退步的那方。

  否則法蘭西的未來,就是再經歷一次意大利戰爭。

  亨利二世看了眼蒙莫朗西公爵,突然對這個戰戰兢兢的老年人感到十分的厭倦。

  要是論軍事能力,三個蒙莫朗西公爵加在一起,也不如吉斯公爵一人有用。

  若不是為了平衡國內的各個勢力,亨利二世也不會讓接連失敗的蒙莫朗西公爵,還繼續占著高位,成為法蘭西的權力核心之一。

  「如果西班牙和英格蘭拒絕和談,那麼我們就得准備跟奧斯曼帝國繼續合作。」亨利二世一想到中東地區的異教徒,就忍不住想要在上帝面前,懺悔自己的過錯。

  「每一位偉大的君王,都是以一場勝利的戰爭,來開始自己的統治。」亨利二世自嘲道:「也不知後人談起我這個登基即失敗的國王,會不會冠以無能者,失地王的前綴。」

  蒙莫朗西公爵下意識地尷尬了一下,畢竟在法蘭西的幾次戰敗裡,他不僅是統帥,而且還被西班牙俘虜過。

  亨利二世並沒有回答蒙莫朗西公爵的疑問,但是後者已經知道法蘭西要是在這次的試探裡,再次失去珍貴的領土,那麼蒙莫朗西公爵的前程,甚至是生命,也會到此為止。

  而就在盧浮宮的氛圍凝重到讓人難以喘息之際。

  一個傳信的衛兵走到國王的王座前,衝著亨利二世行禮道:「英格蘭的海軍已經在懷特島集結,想必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在上諾曼底登陸。」

  「意料之中的事。」亨利二世在得到戰報的那一刻,居然破天荒地松了口氣,因為目前的狀況還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

  但是當衛兵說出奧地利的軍隊正駛向米蘭公國時,亨利二世的心髒便又狠狠地揪起,然後發現這一切都遠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

  「奧地利的斐迪南這是要干什麼?」亨利二世從未想過第二個行動,會是奧地利而不是洛林公國,或者西班牙。

  畢竟從地理環境來看,這兩者才是英格蘭的最佳選擇。而奧地利與英格蘭隔了小半個歐洲,要是威廉三世跟西班牙又達成聯盟,那麼亨利二世根本不必與二者開戰,便能宣告自己的統治,就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可是……

  「教皇明明答應過我,會極力牽住西班牙和意大利,不讓我的肅清計劃遭遇阻礙。」亨利二世決不相信保羅四世會向西班牙奴顏婢膝,極盡諂媚。

  因為羅馬教廷就是為了洗刷他們在羅馬之殤裡的恥辱,才會選擇強硬派的保羅三世和保羅四世,來接替克雷芒七世的位子。

  而現在……

  「意大利的僭主們有沒有向教皇國逼近?」哪怕亨利二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他也得做好被教皇背叛的准備。

  如果是意大利的僭主們逼迫保羅四世不許發表意見,那麼亨利二世還能勉強與羅馬教廷繼續合作。

  而要是保羅四世在西班牙的逼迫下,故意欺騙亨利二世。那麼法蘭西的國王也不介意效仿他的祖先與仇敵,讓羅馬教皇再次體驗一下大軍逼近的感覺。

  與此同時,卡斯蒂利亞的尤斯特修道院裡,得到奧地利消息的查理五世,當著甘迪亞公爵的面,將信件撕了個粉碎,然後喘著粗氣說道:「讓瑪麗和腓力過來一趟,問清楚他們在我不管事的這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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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奧地利的瑪麗早就預料到自己的兩個兄弟會在哈布斯堡的領地繼承上,產生難以消彌的裂痕,所以在他們的姑母,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去世後,寡居的哈布斯堡公主借著兄弟兩對於奧地利的瑪格麗特的承諾,一直都努力勸說著查理五世,至少將哈布斯堡家族的某一塊領地,交由斐迪南及其後代繼承。

  只可惜奧地利的瑪麗還是低估了查理五世對於親子的偏愛。甚至連腓力二世,都不能理解姑母為何要讓並非長子的斐迪南一世來繼承哈布斯堡的某些土地,從而分裂他們的家族。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得到消息後的腓力二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到查理五世所在的尤斯特修道院,然後在書房的窗戶前無比焦躁地走來走去:「我們一定要斥責這種行為,一定要嚴厲斥責!!」

  已經成為國王的腓力二世,完全忘了屋裡的另外兩人是他的長輩,所以還是擺著國王的派頭,在窗戶邊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解決辦法:「現在派使者去奧地利還來得及嗎?我們不能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與法蘭西徹底開戰。」

  腓力二世倒不是心疼那些被扣押在比利時的西班牙使者團,而是害怕西班牙與法蘭西的徹底決裂,會讓兩國陷入百年戰爭。

  如果只是一時的交惡,那麼西班牙或許還能從中謀利,但是百年戰爭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足以將哈布斯堡家族並不豐厚的家底,榨得一干二淨,而且還要戒備著暗中壯大的英格蘭和蠢蠢欲動的奧斯曼帝國。

  雖然蘇萊曼大帝已老,並且其繼位者也沒有展現出和父親一樣的英姿,但是查理五世已經吃過阿爾及利亞的敗仗,更是擔心身體還算硬朗的蘇萊曼大帝,會直接跳過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將帝國交到更為出色的孫子手裡。

  哪怕這麼做並不符合奧斯曼帝國的法律,但是考慮到蘇萊曼大帝的掌控能力,以及他對於整個帝國的深謀遠慮,想必真的到了那一刻,他也不會拘泥於傳統,或者對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有一絲一釐的心慈手軟。

  至於那位大名鼎鼎的洛克塞拉娜,只要是她的後代坐上皇位,是兒子或者孫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提到孫子的話題,查理五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整個人都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腓力,考慮到西班牙的未來,我認為你不該等著那位瓦盧瓦的公主長大。如果能跟葡萄牙達成新一輪的聯姻,那麼若昂三世,也不會計較於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地位被他的異母兄弟所取代。」

  要知道現在的葡萄牙,還有一位年齡更加合適的天主教公主,被考慮為腓力二世的聯姻對像。

  葡萄牙的瑪麗是曼努埃爾一世跟第三任妻子,奧地利的埃利諾的獨生女。雖然不是適婚適孕的年齡,但是跟十歲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相比,無疑是更能解決西班牙繼承危機的存在。

  況且由葡萄牙的瑪麗來接替瑪麗亞·曼努埃爾女親王的位子,並且讓她的孩子越過若昂三世的外孫,成為西班牙的繼承者,葡萄牙那邊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可是腓力二世卻不這麼認為。

  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反常,讓虔誠的腓力二世意識到這是上帝對於他們近親結合的懲罰。

  況且從血緣上來說,腓力二世從父系是葡萄牙的瑪麗的表弟,從母系是葡萄牙的瑪麗的親外甥,這樣的近親結合,有可能生下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更可怕的怪物。

  查理五世看著兒子凝重的模樣,也是極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不再勸解已經有主意的腓力二世。

  這是他最重要,最疼愛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查理五世毫不猶豫地偏心,才會讓腓力二世在成年後,開始經歷挫折。

  「比起談論腓力的婚事,我們更該注重於奧地利的擅自行動。」奧地利的瑪麗曾擔任過尼德蘭女總督,所以在退休後,依然能成為西班牙國王的顧問:「斐迪南是不可能自己組建軍隊的,所以背後一定是有人在支持他這麼做。」

  不僅是奧地利的瑪麗,就連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也都很清楚奧地利的家底。甚至說得更直白點,奧地利比西班牙更沒錢。

  因為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是靠著與勃墾第的瑪麗聯姻而發家,所以奧地利的國庫跟蘇格蘭一樣,空得能讓老鼠到處亂跑。而匈牙利那邊,則是因為特蘭西瓦尼亞親王在拉約什二世去世後,靠著大貴族們的支持,繼承了拉約什二世的絕大部分遺產,所以斐迪南一世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很難集結一只強大軍隊,這也是他的繼承人為何要跟德意志諸侯一起搞事的主要原因。

  而放眼於整個歐洲,能隨時隨地拿出這麼一大筆錢的,也只有那位靠著商貿和過路費賺得滿盆缽體的英格蘭國王。

  「那個英格蘭的雜種。」很快便意識到是誰在背後使壞的腓力二世,忍不住咒罵道:「他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讓我們陪著法蘭西國王一起進退兩難。」

  「也不一定是威廉三世在背後搞鬼。」查理五世還是習慣性地用長輩的眼光來看待那位英格蘭的表弟,所以不確定威廉三世有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畢竟那可是個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也能混得如魚得水的精明人。

  對於查理五世而言,威廉三世就是小心謹慎的代名詞,所以他都忘了對方現在是沒有壓力的國王,而不是要時刻戒備著父親和其他勢力的威爾士親王:「進攻米蘭公國的不僅有斐迪南,還有那位佛倫羅薩的公爵大人。」

  一想起大名鼎鼎的美第奇家族,查理五世便不確定科西莫一世是否已經脫離了西班牙的控制,或者說……

  他決定跟著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分支奪走西班牙的控制權。

  「腓力,你到底對著科西莫一世做了什麼?」查理五世回憶起科西莫一世前段時間似乎派人過去奧地利,想必這兩人就是在那個時候達成了聯盟。

  從這一角度來看,也許這件事情真的跟威廉三世沒有太大的關系,純粹是奧地利和科西莫一世趁機而為。

  畢竟科西莫一世多少握有美第奇的遺產,再加上他又恢復了與尼德蘭和奧斯曼帝國的通商,所以能資助奧地利的斐迪南組成軍隊,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查理五世並不知道科西莫一世完全是打腫臉充胖子,但是他能考慮到這一層,那麼自然也會聯想到腓力二世絕對是做了什麼讓科西莫一世暴跳如雷的事情,才會令對方跟奧地利的斐迪南達成聯盟。

  對此,腓力二世也只是沉默不語,因為他並不想將科西莫一世打壓過頭,甚至還希望對方能夠在意大利牽制法爾內塞家族,以維護西班牙對意大利的控制。

  「保羅四世支持法蘭西也不是什麼隱秘事情,如果我們失去了對美第奇家的制約,那麼米蘭公國的歸屬權就危險了。」奧地利的瑪麗分析道:「小帕瑪爾公爵在比利時的胡安娜手裡,再加上科西莫一世又跟斐迪南一起進攻米蘭……要是這個時候,薩伏依公國再橫插一腳,那麼我們在意大利的布局可就全完了。」

  要不是西班牙沒有領土與意大利相接,查理五世也不會接連與法爾內塞家族和美第奇家族聯盟,對意大利進行遠程控制。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意大利沒有再出一個凱撒·波吉亞,否則我們在意大利的布局,連拯救的必要都沒有了。」查理五世氣急敗壞的同時,也感到自己的痛風變得越發地嚴重。

  一旁的奧地利的瑪麗趕緊把稀釋過的YA片滴入飲用水中,然後協助查理五世喝了小半杯。

  緩過氣的查理五世擦了擦嘴角,然後用力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咒罵道:「這該死的痛風。」

  奧地利的瑪麗趕緊安撫道:「皇兄,趁著時間還來得及,請讓我去一趟米蘭,好歹能問清楚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到底想要什麼,別讓我們家為此分崩離析。」

  「可是斐迪南真的會聽你的勸嗎?」查理五世有些猶豫道:「我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失望,想必即使是我親自去米蘭說服他,他也不會再相信我的一言半語。」

  而查理五世要是真的跟奧地利徹底鬧翻了,那麼哈布斯堡家族將失去對德意志新教地區的控制——畢竟跟查理五世相比,不管是奧地利的斐迪南還是他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都不是特別強硬的天主教徒,完全能像威廉三世那樣,對國內的教派采取求同存異的安撫政策。

  「眼下之際,也只有從卡斯蒂利亞向布列塔尼進軍,看能不能拖住法蘭西向薩伏伊公國增援。」查理五世快速計較了下得失,決定放去說服攻打米蘭的斐迪南,轉而支持弟弟用武力拿下米蘭公國。

  這樣一來,即使是後續要進行談判,不管是查理五世還是奧地利的斐迪南,都能有個台階下,更能名正言順地將米蘭公國劃入奧地利的管轄範圍內,借以平息家族內部的矛盾。

  至於美第奇家的科西莫一世……

  查理五世看了眼強忍住不發表意見的腓力二世,警告道:「如果你不想讓我們的家族為此分崩離析,最好早點收拾好意大利的爛攤子。」

  「而我,也得親自去跟那位英格蘭的表弟好好談談。」


第182章

  「西班牙的軍隊已經開始行動了嗎?」威廉三世直到奧地利的斐迪南開始進攻米蘭公國後,才讓蓄勢待發的英格蘭海軍從上諾曼底登陸,然後向著下諾曼底殺去。

  原本居住在上諾曼底的人民,已經在英格蘭海軍登陸前,撤離到附近的阿圖瓦或者亞眠。他們對戰爭的到來毫無反抗之力,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後期待威廉三世會在戰爭結束後,給予當地人民一系列的補償。

  可以說,威廉三世的英鎊政策,遠比任何一場鼓動人心的演講,都要來的深入人心。

  至少在國王的補償承諾下,上諾曼底的人民雖然在撤離時略有猶豫,但還是聽話地跟著阿圖瓦的駐軍離開了自己生存已久的土地。

  至於那些個不願離開的頑固分子,威廉三世覺得自己沒必要為他們的未來而擔心。

  一旁的約翰·達德利回話道:「卡斯蒂利亞的海軍正在向布列塔尼進軍,而亨利二世也向薩伏伊公國增派了援軍。」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補充道:「盧森堡的法蘭西軍隊也被亨利二世調離了不少,因為奧地利的斐迪南很有可能在拿下米蘭公國後,又將周圍的領地也一並拿下。」

  「既然這樣,你讓帕爾爵士將「偉大的亨利號」調到上諾曼底。」等盧森堡的法蘭西軍隊被上諾曼底的英格蘭駐軍和米蘭公國的騷動調離的差不多後,威廉三世才讓停靠在懷特島的「偉大的亨利號」,向著上諾曼底進軍。

  約翰·達德利聞言,頗有些不解道:「陛下,您為何現在才驅動『偉大的亨利號』。」

  雖然威廉三世早就讓人在上諾曼底登陸,但是迄今為止,卻沒有讓英格蘭海軍的主力,尤其是千噸級的軍艦向著上諾曼底進軍,顯然是在戒備著什麼。

  亦或是說,他在等著比法蘭西更為可怕的敵人。

  威廉三世看了眼躁動不安的約翰·達德利,知道對方迫切希望一個能夠揚名立外的機會。

  畢竟約翰·達德利跟亨利八世是同一輩人,已經到了要准備棺材的年紀。而這次的軍事行動裡,約翰·達德利的成年兒子都有參與,裡頭就包括歷史上的九日女王的丈夫吉爾福德·達德利,以及伊麗莎白一世的寵臣羅伯特·達德利——他還差點娶了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結果在伊麗莎白一世的猶豫,以及瑪麗女王的不情願下,迎娶了瑪麗·博林的外孫女,也就是伊麗莎白一世的侍女萊斯利。

  考慮到約翰·達德利的急切心情,威廉三世准備在西班牙人抵達後,就將他們父子扔到對抗法蘭西人的最前線上。畢竟約翰·達德利既然敢把兒子帶上戰場,那麼就一定做好了讓他們犧牲的准備。

  況且有一個海軍大臣的父親在一旁保駕護航,要是這幾人還拿不下一點點的功績,那麼約翰·達德利就得懷疑這幾個兒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

  「我在等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威廉三世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了一下。

  約翰·達德利注意到那是布列塔尼的位子,於是問道:「您是說,西班牙的查理五世會帶兵攻打布列塔尼?」

  「米蘭公國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總要有人去跟奧地利的斐迪南進行協商。」威廉三世沒有跟約翰·達德利提到教皇與科西莫一世,到底在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

  「奧地利的瑪麗無法解決哈布斯堡家的領地問題,所以查理五世必須為了他的兒子而走一趟。」威廉三世分析道:「查理五世的身體狀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而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關系,一直都是他的心結。」

  說罷,威廉三世的腦海中閃過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面容,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借此給這兩人上一課。

  「與其放任著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關系進一步惡化,還不如趁機將其一次性解決。」威廉三世瞥了眼約翰·達德利,意識到這家伙可是有四個兒子。

  也不知達德利家族,會不會在約翰·達德利去世後,變得和哈布斯堡兄弟一樣。

  歷史上的達德利之子,在九日女王被處死後,為了贏得瑪麗一世的信任。而加入了腓力二世對抗法蘭西的軍隊,這也給他們冠上了新教叛徒的稱謂,從而令羅伯特·達德利失去了能與伊麗莎白一世結婚的可能,同時也讓他被宮廷裡的新教大臣們所排斥著。

  歷史上的羅伯特·達德利之所以不得人心,有一半原因都是歸於達德利家族在瑪麗一世時的自保行為。

  畢竟皇宮裡,誰會因為一個女人的死,或者是捕風捉影的風流韻事,而對一個權高位重的貴族男性,極盡排斥之事。

  約翰·達德利不知道國王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有了千回百轉的變化,而是以為對方正在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負責觀望的威廉·帕爾這時傳來消息,說是卡斯蒂利亞的海軍派來一艘交涉用的小船,說是查理五世希望能和威廉三世好好聊一聊。

  約翰·達德利終於明白威廉三世為何現在才驅動「偉大的亨利號」。如果是要面對強大的西班牙艦隊,那麼這個程度的戒備,也是無可厚非的。

  「陛下,您真的要跟查理五世進行面對面的協商嗎?」匆匆趕進來的塞西爾爵士來不及擦拭滿頭的大汗,嘴唇緊繃到讓威廉三世以為他是不是誤用了妻子的鉛粉,所以有了一張中毒般嘴唇。

  「我要是不跟查理五世進行面對面的協商,那麼他會以為英格蘭要傲慢到無視西班牙的地步。」威廉三世安撫道:「況且比起我,亨利二世才是最應該擔心的那個。」

  塞西爾爵士的臉色稍有緩和。

  畢竟跟法蘭西相比,西班牙和英格蘭的關系還沒有惡劣到需要大型開戰的地步。

  況且亨利二世比任何人都擔心法蘭西又要經歷一次意大利戰爭。

  那絕對會徹底動搖到瓦盧瓦的統治。

  ………………我是分割線…………

  「威廉三世還沒有派人來傳話嗎?」查理五世在主艦的臥室裡烤著爐火,然後讓人將稀釋過的鴉片液滴入飲用水中。

  自打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因為服用鴉片過量而去世後,查理五世便很少使用這種能讓人產生依賴性的藥物。

  只是隨著年紀的上漲,他的身體也變得越發的嬌氣。

  而要是與威廉三世進行會面,那麼查理五世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狀態。

  甘迪亞公爵因為不放心皇帝的身體狀況,所以暫時放下了耶穌會的種種事物,跟著查理五世一起會見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陛下,也許您不該為了國王的錯誤,而折騰自己的身體。」甘迪亞公爵看著查理五世無比佝僂的身影,知道他在這場旅途中,因為痛風而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這對於一個已經退位的皇帝而言,是不必要承受的痛苦。

  可是為了腓力二世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未來,查理五世還是盡可能地壓榨著自己所剩無幾的經歷,希望能在合眼前,徹底解決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

  甘迪亞公爵勸不了固執的皇帝,只能盡可能地用溫和的方法,來擺脫查理五世對於YA片的依賴性。

  而就在藥力發作的這段時間裡,英格蘭的使者終於登上了西班牙的主艦,對著端坐在椅子上的查理五世,深深地鞠了一躬:「陛下,考慮到現在是一個相對敏感的時期,我們的國王希望會談能定在上諾曼底的海岸邊。這樣對於雙方,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管是在哪國的軍艦上進行會談,都勢必會讓外來的那一方滿心戒備,從而無法放開心扉地交談。

  而將會議的地點定在上諾曼底的海岸邊,不僅可以確保雙方統治者的安全,更是能將英格蘭和西班牙的海軍暫時聯合在一起,用以抵抗法蘭西的偷襲。

  這可真是最聰明的選擇。

  查理五世忍不住對威廉三世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個台階,語氣也下意識地溫和了幾分。

  畢竟一個願意給面子的潛在敵人,總不會是妄自尊大的蠢貨。

  英格蘭使者見狀,也是稍稍地松了口氣。因為他的國王陛下還不希望同時惹怒兩個強大的歐洲國家,所以能和談的事兒,就不必動槍動刀地讓英格蘭脫層皮。

  「既然您同意國王陛下的安排,那麼會議就定在三日後。」英格蘭使者也沒有在西班牙的軍艦上多呆,彙報中也是極盡所能地精簡內容,讓人聽著就很明白——甚至是舒服:「我國的國王已經提前撤離了上諾曼底的居民,如果您對會談的地形有更多的要求,那麼可以在會談的前一天,派遣士兵去上諾曼底查探一番。」

  「當然,還請您不要介意那裡的英格蘭駐軍,同時也不要打攪到他們。」

  「感謝威廉三世的好意,我定不會辜負他的良苦用心。」查理五世讓自己的男僕送走了英格蘭使者,衝著甘迪亞公爵感嘆道:「亨利八世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對比威廉三世跟腓力二世在登基後的所作所為,即便查理五世帶著父親濾鏡,也不得不承認,腓力二世比不過威廉三世的進退有度,老辣果斷。

  「我要是能有這麼個兒子,哈布斯堡能在一百年內,拿下法蘭西。」查理五世遺憾道:「可惜了……」

  一想到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和傑洛明,查理五世的心情變得更加郁悶的同時,也有了更為大膽的設想:「我的表弟有一個三歲大的女兒,也許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能夠得到進一步改善。」

  「您的意思是……」

  「威廉三世的女兒雖然不靠近王位,但是他跟比利時的胡安娜都很富有,絕不會吝嗇於女兒的嫁妝。」

  畢竟在瑪麗長公主出嫁時,可是帶了超過二十萬英鎊的巨款,去了洛林公國,相當於陪上了一個小公國或者伯國的一半國庫。

  至於嫁到蘇格蘭的薩裡女伯爵,以及還沒有出嫁的諾丁漢女伯爵,也都是歐洲數一數二的女富豪。

  由此可見,英格蘭的瓊安出嫁時,威廉三世絕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

  而考慮到比利時的胡安娜,阿拉貢的凱瑟琳,以及那位在蘇格蘭混得風生水起的薩裡女伯爵,查理五世很相信威廉三世和他的女性親屬們,一定能將英格蘭的瓊安教導為出色的女政客。

  如果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派不上用場,而腓力二世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天主教公主,那麼查理五世就得在孫子身上,再加一層保險。


第183章

  要是後世談論起十六世紀的第一君主是誰,那麼查理五世絕對能在一波兒耀眼的君主中,殺出重圍。

  而說起來,十五世紀到十六世也確實是明珠閃爍的年代。

  從聖女貞德的壯烈犧牲,到英格蘭的玫瑰戰爭;從馬克西米利安的強勢崛起,到天主教雙王的聯合統治。再加上意大利的波吉亞和美第奇為一代又一代的人文事業添磚加瓦,以及黑死病與汗熱病所導致的科學意識的萌芽,都在無形間,為偉大君主的誕生,奠基了不可或缺的社會基礎。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沒有文藝復興的百年努力,伊麗莎白一世的黃金年代與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也只是空想的閣樓。

  而現在,查理五世確實搶在了所有君主之前,成了歐洲的第一人。

  只是看看他年老的身體,以及哈布斯堡家族還未解決的內部矛盾,威廉三世便覺得自己有可乘之機。

  不過當著老獅子的面,威廉三世還是小心隱去了自己的不懷好意,同以往那樣,表現得像個溫和的君主。

  「這應該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查理五世雖然是威廉三世的表兄,但是就年齡而言,卻可以當後者的父親,並且差點還成了威廉三世的姐夫——如果西班牙沒有在帕維亞戰爭裡反插一刀,搞不好英格蘭的瑪麗就是現任的西班牙王後。

  落座的羅馬皇帝有著標志性的哈布斯堡大下巴,五官算不上俊美,但好歹能看出英俊王腓力,以及卡斯蒂利亞的較好遺傳。

  要知道阿拉貢的凱瑟琳可是迷得亨利八世不惜與瑪格麗特·博福特作對,也要迎娶自己的寡嫂為妻。

  而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更是以美麗著稱,她的兒女自然沒有一個是不漂亮的。

  然而厄運並沒有放棄這位天主教女王,反而在她最榮光的時刻裡,降下了數不勝數的災難——獨子因肺結核而死,留下一個死胎女嬰;長女難產而亡後,其子也只活了幾個月的時間;次女胡安娜被利用她的親人們終身囚禁;三女瑪麗亞的情況稍好,但也死於難產。

  至於威廉三世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

  如果不是這個不存在於歷史上的兒子,估計她的命運不會也好過接連遭難的兄姐。

  至於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孫輩和曾孫輩……倒是占據了歐洲的半壁江山。

  不僅是羅馬的皇帝和奧地利大公,甚至連英格蘭國王,葡萄牙國王,薩伏伊公爵,以及小帕瓦爾公爵,也都是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後代。

  查理五世試圖從表弟的身上找到與自己的相似之處,忍不住可惜道:「如果沒有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我應該把瑪麗亞或者胡安娜嫁給你。或許我們本不必在這個沒有美酒,宮殿,以及動人樂章的沙灘上,如仇敵般相互試探著對方。」

  只可惜威廉三世並沒有因為查理五世的善意,而有一絲一釐的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您想飲酒,我這裡有來自尼德蘭的好貨。」

  英格蘭國王的表情看上去體貼極了,但是說出的話,卻讓查理五世收斂了笑容:「即便您有意與英格蘭達成聯盟,但是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壓力下,也不會這麼做。」

  威廉三世的話讓查理五世合十了雙手,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為什麼?」

  「因為羅馬之殤,以及來自教皇的壓力。」威廉三世知道入侵羅馬的決策,讓查理五世遭受了難以想像的非議。

  哪怕之後的查理五世又是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又是驅逐國內的異教徒,也無法抹消他在天主教世界裡,所犯下的大逆不道。

  而在這種情況下,查理五世要是敢把女兒嫁給一個新教徒,無疑是火上澆油的行為。

  至於後世的德意志公主們為何會變得那麼槍手,一方面是由於工業革命後的財富上漲,而另一方面,自是因為教皇的權勢下降,以及哈布斯堡的恐怖遺傳病,讓無數貴族們都覺醒了惜命的本能。

  只可惜後世的宗教寬容,還是無法在這裡得到全面發展。

  查理五世並不否認威廉三世的分析,但是跟教皇的關系相比,他更注重哈布斯堡的內部和諧,以及與葡萄牙的關系。

  「如果你是我兒子,哈布斯堡家族會在一百年內,拿下法蘭西。」查理五世毫不吝嗇地贊美道:「只可惜我們當不了盟友,但至少不要成為仇人。」

  「您說笑了。」威廉三世謙虛道:「歐洲沒有任何一國能與哈布斯堡對抗。」

  「可是你正在與我對抗。」查理五世的話,差點讓威廉三世寒毛直豎:「你鼓動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向我造反。」

  「這也不全是我的問題。」威廉三世斟酌道:「英格蘭的鄉下有一句老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想以您的智慧,總不會將過錯都扣在我的頭上。」

  說罷,威廉三世還感嘆道:「畢竟您也是父親,應該能理解奧地利大公對於繼承人的良苦用心。」

  查理五世下意識地心虛了一秒,不過在表像上,卻沒有任何的異常:「即便我與斐迪南存在著無法調和的矛盾,但這也不是能容忍你插手於此的借口。」

  「親愛的皇帝陛下,我不是您的臣民,所以不需要您的容忍,以及許可。」威廉三世糾正查理五世的邏輯錯誤,讓後者有些尷尬。

  「況且都坐上了統治者的位子,難道我還不明白後果需要自己承擔的社會規則嗎?」

  一時間,兩國統治者的友好氛圍,立刻消息得無影無蹤。

  站在不遠處的甘迪亞公爵和塞西爾爵士都為兩國統治者間的針鋒相對,而捏了一把冷汗。

  甘迪亞公爵甚至把手裡的玫瑰念珠都捏的有些變形,祈禱著查理五世千萬別在這個時候,被氣得痛風發作。

  「你可真是遺傳到了亨利八世的伶牙俐齒。」查理五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話題引到關鍵部分:「你到底是怎麼說服科西莫一世,讓他與斐迪南聯手?」

  查理五世雖然知道科西莫一世參與了威廉三世跟奧斯曼帝國的貿易,但卻並不認為威廉三世能夠給出讓科西莫一世徹底叛變的價格。

  畢竟羅馬的皇帝還是查理五世,而科西莫一世必須通過羅馬皇帝或者教皇的承認,才能獲得托斯卡納大公的稱號。

  一想到教皇,查理五世才反應過來道:「你跟保羅四世達成了交易?」

  「准確說,是您的兒子出賣了科西莫一世。」威廉三世糾正道:「我只是將科西莫一世被出賣的消息告訴了他本人。」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還反問道:「您認為科西莫一世為何要替哈布斯堡家族賣命?既然您不願意給他夢寐以求的托斯卡納大公稱謂,那他只有自己去爭取這些。」

  「如果喬瓦尼·安吉羅·美第奇成為教皇,或是奧地利的斐迪南繼任為皇帝,那麼科西莫一世就不必扒著您索要托斯卡納大公的名分。」威廉三世補充道:「這次的入侵米蘭,也只是科西莫一世遞給斐迪南的投名狀。有了佛倫羅薩的美第奇們的支持,奧地利的斐迪南才能脫離您的陰影,成為真正的國王。」

  「真是萬分精彩的發言。」查理五世不知該懊惱於腓力二世的莽撞行事,還是該吃驚於威廉三世的深謀遠慮。

  總之事情都到了這一地步,就算前面是毫不掩飾的陷阱,查理五世跟腓力二世也只有往下跳這一種選擇。

  畢竟跟摔斷腿相比,半條命都沒了才是真正的災難。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跟教皇達成了同盟,然後故意回避托斯卡納大公的授予問題。」按照查理五世的安排,腓力二世會在登基後的兩三年內,找到一個讓科西莫一世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機會,從而真正收服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然而腓力二世都登基好幾年了,托斯卡納大公的位子還是沒有著落,這也讓科西莫一世越發地焦躁不安。

  威廉三世真的很想翻個白眼,同時也可憐查理五世的苦心安排,全被腓力二世打了個稀巴爛。

  誠然,腓力二世的勤政不輸與其父,但是在心胸上,卻差了老遠。

  「您兒子的所作所為可比您想得更過分。」威廉三世盡可能地委婉道:「他跟教皇達成同盟,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越過美第奇家的喬瓦尼,成為下一任教皇。」

  那個蠢貨!!

  要不是為了在表弟面前給自己的兒子留有顏面,查理五世恨不得給腓力二世的腦袋來上一下。

  讓保羅四世的心腹成為下一任教皇?

  腓力二世這是嫌意大利太安靜了,所以給自己找刺激嗎?

  如果不能確保下任教皇是哈布斯堡的人,那麼西班牙又要受限於教權,從而被削弱在意大利甚至是基督世界裡的影響力。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突然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

  被打斷思路的查理五世抬了下眼皮,順勢問道:「你又要干什麼?」

  「當然是拿下整個諾曼底。」威廉三世起身道:「既然亨利二世送了這麼好的開戰借口,我當然要承下他的一番好意。」

  「另外,您也該回去了。」威廉三世的目光落到查理五世的大腿上,又拋出一個讓他青筋直跳的消息:「薩伏伊公爵也差不多要叛變了。」

  「要是奧地利大公跟薩伏伊公爵一起打向普羅旺斯,那麼在亨利二世的眼裡,西班牙總會落得趁火打劫的名聲。」

  查理五世握緊了手杖的把柄,恨不得對威廉三世破口大罵。


第184章

  查理五世在威廉三世的提醒下,當然能夠聯想到奧地利的斐迪南在拿下米蘭公國後,絕不會滿足於意大利的一個小角落。

  而縱觀意大利的附近版圖,還有哪裡比普羅旺斯更適合作為下一目標?畢竟薩伏伊公爵也不是個蠢貨,自然不希望斐迪南在拿下米蘭公國後,將目光落到一旁的薩伏伊公國上。

  查理五世忍不住為威廉三世的眼光而鼓掌。

  這樣一來,哪怕英格蘭拿下了整個諾曼底,法蘭西也會在西班牙和奧地利的「趁火打劫」下,無法對英格蘭產生過多的仇恨——畢竟真要計較起來,法蘭西才是那個先試探的人。

  至於西班牙到底有沒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查理五世摸了摸右手的戒指,知道現在無論跟亨利二世說什麼,對方都不會相信西班牙真的沒有要趁火打劫的意思。

  至於目標達成的威廉三世……

  查理五世看了眼表弟的背影,突然將他給叫住了:「你就不怕英格蘭和西班牙就此交惡嗎?」

  考慮到腓力二世的性格,威廉三世也不希望自己成為西班牙國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停下了離開的步伐,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

  「我的孫子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是個好孩子。」查理五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腓力二世保駕護航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自己的兒子要是跟威廉三世玩陰的,絕對會被坑得連骨頭都不剩。

  況且從西班牙的利益來看,也沒有必要與英格蘭交惡。

  「你的意思是,讓我的女兒嫁給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威廉三世又不是蠢貨,自然聽得出查理五世的弦外之音:「可是我聽說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一直堪憂,而西班牙國王又與瓦盧瓦的公主定有婚約,所以這門親事在我看來,並不具備能讓英格蘭受益的條件。」

  威廉三世的話還算是比較委婉,而要是換作胡安娜王後,估計早就陰謀論地認為西班牙想用一個被拋棄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來換取與英格蘭的暫時和平。

  畢竟西班牙是最保守不過的天主教國家,怎麼可能讓一個新教公主,來當他們未來的王後?

  況且威廉三世又不是聾子,自然聽過有關於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種種評價——為母親帶來死亡的醜陋怪物。

  如果只是外貌上的不佳,那麼威廉三世還不足以有這麼大的反應。

  關鍵是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問題。

  威廉三世聽說這個王子既不愛讀書,也不沉迷於體育鍛煉,而是以折磨僕人為樂。

  哪怕腓力二世有意隱瞞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反常舉動,但是一些外國大使還是「有幸」見過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真正姿態,並且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像。

  「親愛的表兄,您心疼您的孫子,我也心疼我的女兒。」威廉三世毫不猶豫地拒絕道:「如果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是個正常人,我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

  「當然,要是您願意將聯姻的人選換成小帕瑪爾公爵,我也能勉強接受。」

  歷史上的小帕瑪爾公爵可是意大利數一數二的名將,而且就其童年的畫像來看,也稱得上英俊不凡。

  雖然讓女兒嫁給一個天主教徒,會在一定程度上惹得胡安娜王後雷霆大怒,畢竟威廉三世在給紀堯姆訂婚時,胡安娜王後就已經憋了一肚子氣,但是考慮到與法蘭西的關系,以及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很有可能在婚後更改自己的信仰,所以胡安娜王後還是能勉強接受這一婚姻。

  然而讓瓊安嫁去意大利就截然不同了。

  一個勢單力薄的英格蘭公主,又怎麼可能在教皇所在的意大利,保持自己的新教信仰。

  如果是以查理五世的個人角度來看,能讓自己的外孫迎娶英格蘭公主,也是件不錯的買賣。

  只可惜在科西莫一世與奧地利的斐迪南聯手攻打米蘭公國後,以腓力二世的猜忌性格,是絕不可能讓小帕瑪爾公爵同英格蘭有一絲一釐的牽扯。

  當然,查理五世也考慮過讓私生子傑洛明迎娶英格蘭的瓊安,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其封為公爵。只可惜他還做不出背叛伊莎貝拉皇後的事情,並且英格蘭那邊,也不會樂意讓高貴的公主嫁給一個私生子。

  「孩子們都還小,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查理五世擺了擺手,拋出一個讓人難以信服的理由:「腓力的錯誤將由我來修正,也希望你能讓科西莫一世就此收手。」

  「佛羅倫薩公爵的收手與否,都不是我能決定的。」威廉三世冷靜道:「只有讓他如願以償,佛羅倫薩的美第奇才會重新打上西班牙的烙印。」

  查理五世看著威廉三世的眼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托斯卡納大公的稱謂或是教皇的位子,您總得給他一樣。」威廉三世露出一個假惺惺的笑容,貌似貼心地建議道:「只是考慮到奧地利的斐迪南已經被預定為下任皇帝,為了顧及他的顏面與科西莫一世的努力,您就只剩下一種選擇。」

  「那就是支持美第奇家的喬瓦尼成為教皇。」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查理五世點了點頭,目送著威廉三世率先離去。

  ………………我是分割線…………

  「你應該能從我和羅馬皇帝的談話中,學到了不少東西。」威廉三世在上船前,示意裡士滿公爵跟上自己的腳步。

  在這場王與皇帝的談話中,裡士滿公爵一直都假裝是跟在塞西爾爵士身邊的騎士侍童,在一旁傾聽著威廉三世和查理五世的唇槍舌戰。

  之前的談話雖然省略了很多的關鍵內容,但還是讓裡士滿公爵受益匪淺。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裡士滿公爵已經得到了心胸狹隘的最佳典例。

  「今天的收獲遠勝於將《所羅門的箴言》讀上十遍。」裡士滿公爵回答道:「只是您這麼對待羅馬皇帝,會不會加深兩國的仇恨?」

  「所謂的仇恨,不過是利益的結合體。」威廉三世反駁道:「只要有共同的敵人,西班牙對英格蘭的仇恨,就會在頃刻間化作友誼。」

  說罷,威廉三世還提醒道:「不要用單一的眼光去看待復雜的人類。身為王儲,你的職責可比一位常勝將軍要重要得多。」


第185章

  「陛下,胡安娜王後發來消息,問您要怎麼解決吉斯公爵。」塞西爾爵士隱晦地看了眼裡士滿公爵,後者立刻被侍女帶下去休息,將偌大的主艙都留給了君臣二人。

  「亨利二世有派人去比利時提人嗎?」威廉三世喝了口咖啡,然後讓塞西爾爵士將地圖拿給他:「達德利父子已經拿下了整個諾曼底,所以這場戰爭也沒有持續的必要。」

  因為塞西爾爵士也在威廉三世跟查理五世的交涉現場,所以他能明白英格蘭國王已經找好了這場戰爭的最大替罪羊,然後在挑事的法蘭西身上揩了一波兒油,正准備逃之夭夭。

  如果不是要恪守自己身為臣子的本分,塞西爾爵士真想給威廉三世起立鼓掌:「亨利二世還沒有派人去比利時接回吉斯公爵,但是……」

  「腓力二世或者教皇正在向比利時施壓嗎?」威廉三世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替亨利二世出頭,畢竟吉斯公爵可是他派去比利時的,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可能開口要回吉斯公爵。

  「如果法蘭西要給吉斯家一個解釋,那麼最安全的解釋就是默不作聲。」威廉三世分析道:「這事兒跟法蘭西國內的一大半貴族都脫不了干系,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可能去當出頭鳥地把吉斯公爵接回法蘭西。」

  「這無疑是告訴全世界,讓吉斯公爵去比利時吊唁恩裡克二世的決策,是以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貴族們篡奪的。」威廉三世用紅色的顏料在地圖上的下諾曼底處畫了個圈,表示這已經是英格蘭的領地:「普羅旺斯還沒有被拿下嗎?我想薩伏伊公爵也不會坐等著斐迪南向他開刀。」

  「事實上,普羅旺斯地區已經被拿下了,所以奧地利大公的的下一步就是裡昂。」塞西爾爵士回到道:「如果奧地利要吞並法蘭西的東部,那麼我們就得做好跟法蘭西議和的准備。」

  不僅是亨利二世,就連法蘭西的大貴族們,也不會看著哈布斯堡和都鐸再次將法蘭西洗劫一空。

  這絕對會導致第二次帕維亞戰爭的爆發。

  「你覺得我們現在跟法蘭西議和,還有讓人信服的可能嗎?」威廉三世反問道:「而我也不想白白放棄好不容易搶來的下諾曼底,所以現在不是跟法蘭西議和的耗時間。」

  「那麼您打算如何處置吉斯公爵?」塞西爾爵士明白經此一遭後,比利時國內對於威廉三世的反對之聲,會大幅度下降。

  畢竟沒有威廉三世的橫插一腳,集結在盧森堡邊境上的法蘭西軍隊,也不會安分撤離。

  「吉斯公爵也是個棘手人物。」威廉三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回答道:「把他送到西班牙那兒,讓腓力二世去頭疼吧!」

  「您的意思是……」

  「亨利二世想找個他沒有加害於吉斯公爵的借口,那麼還有什麼法子,比吉斯公爵本人都不敢提起這事,更讓亨利二世感到放心的?」

  塞西爾爵士舉一反三道:「您這是要坐實了吉斯公爵跟西班牙有牽扯,讓亨利二世免遭國內的種種爭議。」

  「這樣一來,比起我,亨利二世應該更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威廉三世補充道:「他這跟被牽著鼻子走的白痴又有什麼兩樣?」

  聽了國王的話,塞西爾爵士不知該可憐亨利二世,還是該恐懼於威廉三世的心思縝密。

  恐怕在威廉三世聽到恩裡克二世去世的消息時,就已經聯想到了今天。

  不過塞西爾爵士總有種奇妙而又沒有依據的猜測。

  他認為威廉三世的布局應該早於恩裡克二世的去世。

  亦或是說,不管恩裡克二世去世與否,威廉三世都會伺機拿下整個諾曼底,然後在西班牙和法蘭西之間,瘋狂地挑撥離間。

  總之,當胡安娜王後將吉斯公爵交給西班牙的使者時,亨利二世也收到了比利時的來信,得知了腓力二世「設法」將吉斯公爵救出一事。

  恰好這時的蒙莫朗西公爵也收到了威廉三世跟查理五世在上諾曼底會面的消息,所以自然而然的陰謀論道:「吉斯公爵果然跟西班牙有牽扯,這麼看來,我們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雖然亨利二世嘴上說著吉斯公爵是叛徒,但是私心裡確是徹徹底底地松了口氣。

  有了這麼一封信作為證據,再加上吉斯公爵被西班牙人送回的事實,那麼亨利二世也不難在這場失利中,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只是……

  「這種被異教徒拉了一把的感覺,還真是讓人不好受。」亨利二世也只有在與戴安·德·普瓦捷相處時,才能說出心裡話:「威廉三世是不可能放棄下諾曼底的,而西班牙那邊……」

  亨利二世一想到接連失去的勃墾第伯國和普羅旺斯,便感到氣不打一處來:「這下好了,我現在都能想到歷史會怎樣評價我,以及我的父親。」

  「法蘭西歷史上的無地王,瓦盧瓦的無能者。」亨利二世相當消極道:「我父親只是失去了加萊,然後讓自己和兩個兒子都成了西班牙的階下囚。」

  「可我呢?」

  「我失去了東邊和西邊的一大片領地,而且還是在登基之初,就接連遭受了失敗。」亨利二世嗤笑道:「我父親至少還打過幾次勝仗,收復了盧森堡等地,可我呢……」

  亨利二世無比頹廢地撐著椅子,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真是個失敗的國王,同時也是個失敗的父親。」

  為了平息有可能爆發的戰爭,瓦盧瓦的王子公主們都走上了聯姻的道路。

  弗朗索瓦王太子和查理王子分別迎娶蒙莫朗西公爵和奧地利大公之女,而剩下的幾個女兒……

  亨利二世一想到自己的長女要嫁給死對頭,而小女兒會被許配給了異教徒的兒子,就感到心髒緊縮地讓他無法呼吸。

  更糟糕地是……

  「我根本就沒錢給女兒們置辦嫁妝。」幾乎從未間斷的戰爭開銷,再加上戰敗賠償,足以將法蘭西的財政,拖累到能與西班牙稱兄道弟的地步。

  更為糟糕的是,為了維護大國的面子,亨利二世還不能免去給女兒的嫁妝,因為這會讓他進一步地名聲掃地。

  因為嫁去洛林公國的克洛德是在未來婆婆的宮廷裡長大的,所以瑪麗長公主並沒有強求法蘭西賠上土地或者上萬法郎的現金,這也導致亨利二世動過讓兒子迎娶洛林公主的念頭。

  畢竟瑪麗長公主當年可是帶著二十萬英鎊的巨款,嫁入了洛林公國。而這些年裡,她也在尼德蘭貿易中賺了不少錢,更是投資了英格蘭的皇家公司,所以洛林公主出嫁時,即便是比不上其母的十裡紅妝,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只可惜瑪麗長公主早年受夠了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哪怕她並不恨安妮·博林的女兒,甚至跟薩裡女伯爵保持著良好的姐妹關系。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到混亂肮髒的法蘭西宮廷。

  因為威廉三世的緣故,再加上洛林公國的天主教信仰,所以查理五世也考慮過讓年紀更為合適的洛林公主,成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妃。

  不過瑪麗長公主也不是聾子,又跟科西莫一世的堂妹凱瑟琳·德·美第奇交好,所以十分干脆地拒絕了與西班牙親王的聯姻請求,轉而邀請帕瑪爾公爵夫人到自己的宮廷裡做客。

  現任的帕瑪爾公爵夫人是查理五世的私生女,雖然沒有王位繼承權,但是她的夫家因為迎娶過葡萄牙旁系公主的緣故,所以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中的一員。

  瑪麗長公主早在小侄子的訂婚宴上,就考察過小帕瑪爾公爵的談吐儀態,發現對方不僅跟洛林的凱瑟琳在年紀上更為合適,而且長相英俊,又是隔了幾輩的親戚。哪怕是他在出身上有些不光彩(父母都是私生子後代),但是跟優點相比,這些小瑕疵也是可以忽略的。

  查理五世雖然遺憾於瑪麗長公主拒絕了洛林公主與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聯姻,不過也很樂意看見自己的外孫,能跟富有又是天主教信仰的洛林公主訂婚。

  只是這消息傳到腓力二世的耳朵裡,便讓他感到難以言喻的恥辱,以及郁悶。

  不過更令腓力二世感到糟心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得知查理五世向英格蘭提親失敗後,葡萄牙的若昂三世突然派使者至英格蘭,想為自己的寶貝孫子求娶英格蘭的瓊安公主。

  因為若昂三世的九個孩子都先於父母去世,唯一留下的孫子是無數人民用眼淚和禱告軟化了上帝,從而得到了主的施舍。

  在若昂王子的遺腹子塞巴斯蒂昂出生後,若昂三世和他的弟弟(紅衣主教恩裡克)都松了口氣,知道葡萄牙暫時擺脫了卡斯蒂利亞的命運,不過在塞巴斯蒂昂正式結婚並且有了合法繼承人之前,若昂三世還不能放松警惕。

  查理五世本想繼續哈布斯堡與葡萄牙的聯姻政策,然而若昂三世已經被近親結婚的災難給整怕了,所以這次說什麼也不願意讓自己的獨苗孫子迎娶哈布斯堡的表親。

  因此當威廉三世回到倫敦時,遞來求婚申請的,不僅有葡萄牙國王和法蘭西國王,還包括法國的波旁家族,以及德意志的王公貴族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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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怎麼都是天主教國家?」處理完父親葬禮和法蘭西入侵危機的胡安娜王後,將國事暫時托付給幾個信得過的貴族,便趕回了倫敦——因為她聽說威廉三世在和查理五世會談時,提到了瓊安的婚事,所以胡安娜王後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威廉三世好好談談。

  雖然在傳統社會裡,都是由父親全權處理子女們的婚事,但是隨著人文主義的誕生,以及天主教雙王和法蘭西的「大女士」(路易十一的長女,曾為查理八世攝政的法蘭西的安妮,在執政期間獲得的稱呼)的橫空出世,母親和姊妹在家庭裡的話語權也隨之上升。

  尤其是像胡安娜王後這樣,具有統治權的王室母親。

  威廉三世不打招呼就決定女兒婚事的舉動,無疑是讓胡安娜王後感到極為不滿,以至於她從比利時回來,就沒給過威廉三世一點好臉色。

  對此,威廉三世也感到很冤:「我哪知道羅馬皇帝會突然提到瓊安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婚事,畢竟西班牙不是一直都在跟奧地利接洽,說是要讓奧地利大公的大孫女嫁給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嗎?」

  「況且我也沒答應讓瓊安嫁去西班牙。雖然在三個孩子裡,我更看重裡士滿公爵,但是瓊安也是我的女兒,我又不是不知道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真面目,又怎麼可能把瓊安往火坑裡推?」

  胡安娜王後的臉色這才稍緩了些,但還是怒意未消道:「難道真要讓我們的女兒,嫁到天主教國家?」

  威廉三世看了眼不甘心的胡安娜王後,反問道:「新教國家裡,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沒有年紀合適的孫子,而德意志諸侯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畢竟威廉三世的第三任繼母就是德意志諸侯的公主,而且克裡維斯公國雖然在英格蘭這兒是個破落戶,但是擱在德意志地區裡,能跟洛林公國還有薩克森選侯聯姻的家庭,怎麼可能不是最上流的那一部分。

  果不其然,當威廉三世提到德意志諸侯時,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表現出她對德意志諸侯的嫌棄。

  雖然同為新教國家,但是胡安娜王後更願意在國際上支持德意志諸侯,而不是與其成為兒女親家。

  甚至說的更殘忍一點,如果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有第二第三個女兒,那麼她們嫁給德意志諸侯也能勉強稱得上門當戶對。

  然而瓊安不行。

  她是英格蘭這一輩的第一公主,所以她的婚事將決定接下來的王室女性,將得到哪一檔次的聯姻。

  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胡安娜王後,都不會考慮將瓊安嫁給國王,國王的第一繼承人,以及公國繼承人以外的人選。

  如果是薩克森選侯的繼承人要求娶瓊安,那麼胡安娜王後還能考慮一二,但是其他的德意志諸侯……那還是算了吧!

  英格蘭的公主很高貴,他們還不夠資格。

  「除此外,信仰新教的特蘭西瓦尼亞親王也想求娶瓊安,只是考慮到他的年紀,以及特蘭西瓦尼亞一直都處於奧斯曼帝國和奧地利的針鋒相對中,所以他的求婚也能排除在外。」威廉三世一邊說著,一面將一個未開封的信件扔到一邊。

  在夫妻二人的交談下,桌上的求婚信件被清理了一大半,最後只剩下了了的幾封。

  「這些都是天主教國家的來信。」胡安娜王後揉了揉生疼的額頭,臉上的皺紋也跟著深刻了幾分:「年紀最合適的是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和法蘭西的亨利,只是後者有兩個哥哥,而前者……」

  胡安娜王後一想起葡萄牙的絕嗣危機,以及若昂三世一連沒了九個子女的豐功偉績,就很不看好葡萄牙王儲的身體素質。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生育不順就是女人的錯。

  哪怕瓊安是二婚嫁給葡萄牙王儲,她頭上的生育壓力也不會隨之減輕。

  「再看看吧!」威廉三世覺得這矮子裡面挑出的將軍,似乎也不怎麼樣。

  胡安娜王後也贊同道:「瓊安才四歲,也不急這一會兒。」

  畢竟現在沒有合適的聯姻對像,又不代表以後就沒有合適的新教王子。

  如果只是幾歲或者十一二歲的年齡差,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為胡安娜王後的母親就比恩裡克二世大了十二歲,而威廉三世的母親也比亨利八世大了六歲,所以瓊安完全能多等幾年再出嫁。

  況且以英格蘭的實力,以及瓊安出嫁時的不菲陪嫁,足以讓威廉三世在婚姻市場上,處於挑剔的那一方。

  而說到幾個孩子,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是很久沒見過瓊安,所以讓人將她從聖詹姆斯宮裡接了過來。

  因為威廉三世並不希望白廳宮裡的烏煙瘴氣毀了幾個孩子的身體,以及心理健康,所以迄今為止,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紀堯姆,亦或是最年幼的瓊安,都是在聖詹姆斯宮裡度過了童年的一部分,然後被接到比利時的根特城堡,或者倫敦郊外的莊園裡進行撫養。

  這也是十六世紀的貴族們最常用的撫養方式。

  威廉三世的童年是在薩福克郡的宅邸裡度過的,而瑪麗長公主和薩裡女伯爵也都在懂事後,被送到遠離倫敦的鄉下進行撫養。

  眼看著瓊安已經四歲了,所以威廉也在考慮讓瓊安離開倫敦,到英格蘭的鄉下度過她的童年。

  畢竟克裡維斯的安妮也需要一個平靜的退休生活,所以威廉三世並不想給繼母增加太多的麻煩。

  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因為瓊安是小女兒,而太過於溺愛她,所以英格蘭的公主必須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和兩個哥哥一樣好,才能得到父母的贊賞與寵愛。

  不同於金發的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瓊安繼承了胡安娜王後的棕色秀發,面容清秀而柔和,在長相上更像阿拉貢的凱瑟琳,並沒有繼承亨利八世的小眼睛,或是瓦盧瓦的大鼻子。

  威廉三世將女兒抱到膝蓋上,很滿意瓊安並不是風吹就倒的瘦弱體型。

  像是詹姆斯五世的第一任妻子——法蘭西的瑪德琳就是纖弱美人的化身,結果婚後不到六個月就死於肺結核。

  考慮到近親結婚下的夭折率和十六世紀的醫療環境,威廉三世必須確保他的兒女們都能健康長大,這也是他冒著被日內瓦教皇指責的風險,也要將塞爾維特留下的主要原因。

  等瓊安稍大一些,威廉三世便會安排她的體育課和擊劍課。

  亨利八世和阿拉貢的凱瑟琳都是體育健將,尤其是前者,堪稱是禍害遺千年的典例。

  如果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恐怕亨利八世也不會在如此惡劣的醫療環境下,還能將腿傷拖個七八年,愣是活到了五十多才告別了這個世界。

  在威廉三世思考著女兒的教養方式時,胡安娜王後也在詢問著瓊安的近期狀況,確定自己的女兒能得到最好的照顧。

  「不如把瓊安送去威爾士。」威廉三世突然提議道:「諾丁漢女伯爵正在威爾士管理對蘇格蘭、愛爾蘭的港口,以及皇家紡織廠。把瓊安送去那兒,也能在耳熏目染之下,從諾丁漢女伯爵身上了解一些書本上教不了的東西。」

  胡安娜王後停下了與公主保姆的交流,向丈夫詢問道:「你的意思是,等瓊安稍大一些,就讓她開始管理威爾士?」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威廉解釋道:「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快二十歲了,我又不是不許侄女結婚的惡毒叔叔,所以在諾丁漢女伯爵將重心轉移到家庭後,總有人要接替諾丁漢女伯爵的位子,去管理威爾士。」

  說罷,威廉三世還順了下瓊安的頭發,後者可比紀堯姆要乖巧得多,但又不會像裡士滿公爵那樣,老成得可怕:「她總有一天要成為王後或者公爵夫人,所以不可能不學習如何管理土地,或者增加自己的財富。我一直都認為教育對於女性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的男人,否則不可能在結婚前,不考察妻子的品質與學識。」

  威廉三世順帶還誇了下自己的女性親屬:「我希望瓊安能成為你,或者我母親那樣的傑出女性。」

  「哈布斯堡雖然跟我們亦敵亦友,但是我很欣賞他們的教育水平。」

  「不管是奧地利的瑪格麗特還是奧地利的瑪麗,都是瓊安應該學習的對像。」威廉三世記得查理五世的小女兒,也曾在腓力二世出征時,替她的哥哥攝政。

  「至於法蘭西那邊……」威廉三世還舉了個胡安娜王後十分熟悉的例子:「就說路易十二的兩個女兒,你更喜歡誰?」

  前者雖然是法蘭西王後,但是窮其一生,也只是將布列塔尼徹底並入法國的生育工具,而後者……

  胡安娜王後一想到還被囚禁的法蘭西的勒妮,便忍不住惋惜道:「要是法蘭西的勒妮是長女,沒准現在的法蘭西,就是另一幅景像。」

  畢竟布列塔尼的安妮可是在臨終前,特別指定自己的次女成為布列塔尼的繼承人,可是在法蘭西會議的壓迫下,這一提案還是被否決了。

  「我們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所以瓊安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就像她的兩個哥哥那樣。」威廉三世讓人將瓊安帶下去吃飯,同胡安娜王後商議道:「威爾士是我認為最適合瓊安生活的地方,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讓諾丁漢女伯爵做好接應的准備。」

  胡安娜王後還沒來得及回答威廉三世的提議,便被臉色焦急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打斷了開口的動作。

  「陛下,聖喬治教堂那兒傳來消息,說是愛德華·都鐸病危,希望您能立刻趕過去。」


第187章

  愛德華·都鐸在同父異母的哥哥繼位後,便刻意減少了自己的公共活動,在聖喬治教堂裡,過著深居簡出,沉迷於宗教典籍和柏拉圖的虔誠生活。

  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珍·格雷和偶爾來為他送東西的卡文迪什爵士,愛德華·都鐸幾乎不接見任何客人,也很少跟坎特伯雷大主教以外的人說話。因此,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致力於維護國王統治的一些人們,都很滿意愛德華·都鐸的識趣,所以在愛德華·都鐸公開放棄了約克公爵的身份後,威廉三世還是保留了這個弟弟的年薪和往事待遇,甚至還邀請愛德華·都鐸成為瓊安的教父。

  而現在,身體虛弱的愛德華·都鐸即將走到他的生命終點。

  哪怕他這輩子沒有過上被兩個舅父所挾持的,傀儡國王的生活,但是珍·西摩在懷孕時的憂慮,以及亨利八世在這個兒子被懷上時的身體狀況,就足以讓愛德華·都鐸不像前幾個兄弟姐妹那樣強壯。

  當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匆匆趕到被封閉的聖喬治大教堂時,愛德華·都鐸已經躺在病床上高燒不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把米謝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和卡爾達諾叫來。」威廉三世站在愛德華·都鐸的病床邊,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垂死掙扎的模樣,也是有些不好受。

  畢竟拋開西摩兄弟的所作所為,他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沒有什麼大的仇恨。

  哪怕是扯上父母輩的事情,珍·西摩也從未對阿拉貢的凱瑟琳有過任何的不敬,並且還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後,才成為國王的情婦。

  胡安娜王後握住威廉三世的手臂,示意他要維持好自己的情緒。

  如果是在威廉三世登基之初,愛德華·都鐸就死於莫名其妙的疾病,那麼威廉三世少不得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而現在,距離威廉三世登基已經過了好幾年的時間。不管是民眾還是貴族,都對這個年輕的國王評價非常之高,所以沒人會相信威廉三世會害死一個跟自己沒有利益牽扯的異母弟弟。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威廉三世真的害死了愛德華·都鐸,也沒人會去給亨利八世不受寵的小兒子伸冤,所以在其他人看來,愛德華·都鐸的死亡,不過是宣告了一個舊時代的結束。

  「這還真是諷刺。」威廉三世在塞爾維特和卡爾達諾趕到後,同胡安娜王後給兩位醫生挪開了位子,到聖喬治教堂的另一間小臥室裡等候診斷結果:「我還記得我父親為了一個約克公爵,前前後後折騰了六七年的樣子。」

  當時的亨利八世已經被「Legitimate son」這兩個詞給折磨瘋了。

  哪怕是阿拉貢的凱瑟琳已經拼死拼活地給他生了個兒子,他還是要娶第二,第三任王後,生下第二個作為預備役的合法兒子。

  愛德華·都鐸便是在亨利八世的熱切盼望下,降生於漢普頓宮的王後臥室裡。

  然而他的誕生,並沒有得到和威廉三世一樣的熱切歡迎,反而伴隨著珍·西摩的死亡與亨利八世的猜忌,在溫莎城堡裡度過了與約克公爵不相符的低調童年。

  可以說,愛德華·都鐸的人生就是一場分為誕生前,和誕生後的黑色喜劇。

  亨利八世對次子的愛止步於珍·西摩的死亡,與愛德華·都鐸的瘦弱樣貌下。

  尤其是在和父親一樣健壯的裡士滿公爵出生後,亨利八世的整顆心思便撲向了會繼承龐大土地的孫子。不僅親自定下了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婚約,還進一步地削弱了愛德華·都鐸的權益,防止威廉三世有什麼不測,裡士滿公爵的繼承權會受到叔叔的衝擊。

  胡安娜王後也是經歷過亨利八世統治時期的人。

  哪怕這個暴躁的英格蘭前任國王對能夠帶來龐大領土的兒媳婦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但是整個宮廷裡,就沒有不害怕老國王的人。

  連最受重視的威廉三世都要小心觀察著老國王的臉色,更別提不受寵的愛德華·都鐸。

  …………

  ……

  「威廉,你不必將愛德華的死歸在自己頭上。」胡安娜王後知道威廉三世成為父親後,已經變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愛德華·都鐸的悲劇就是威廉三世的錯。

  誠然,胡安娜王後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當威爾士親王時,排斥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王位之爭本該如此,甚至威廉三世的做法已經稱得上手下留情。

  「我將為我曾經的所作所為進行懺悔。」這一刻,不管威廉三世真心與否,他都在十字架前為愛德華·都鐸而祈禱。

  就算是為了亞歷山大,紀堯姆,以及瓊安。

  威廉三世也要為愛德華·都鐸說一聲抱歉,然後盡可能地滿足這個同父異母地弟弟的臨終願望。

  胡安娜王後給威廉三世順了順後背,也陪著他在十字架前祈禱。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了。

  當塞爾維特推開國王夫婦的休息室大門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才從十字架前起身,然後踉蹌了一下,沉著道:「他的情況還有救嗎?」

  塞爾維特搖了搖頭,十分肯定道:「坎特伯雷大主教已經在為愛德華殿下准備臨終儀式,希望您和王後殿下能去聽一聽愛德華殿下的遺言。」

  拋開愛德華·都鐸的敏感身份,其實坎特伯雷大主教還是很喜歡這個博學又虔誠的小伙子,所以希望他在回歸上帝的懷抱前,能夠完成最後的願望。

  所以當威廉三世重回愛德華·都鐸的臥室時,坎特伯雷大主教上前跪在了國王面前,祈求對方能原諒自己的擅自主張:「陛下,為了讓愛德華殿下的靈魂得到安息,請您原諒我將珍·格雷女士接了過來。」

  威廉三世看了眼這個滄桑的老主教,將手放到對方攤開的掌心上,允許坎特伯雷大主教親吻上面的戒指:「我原諒你的過錯,也感謝你為愛德華所作的一切。」

  畢竟都到了這個時候,威廉三世也無需計較別人為一個將死之人所做出的冒犯舉動。

  「陛下,感謝您的仁慈與寬容,還請您允許我在愛德華殿下去世後,為自己今天的行為進行一系列的懺悔與苦修。」坎特伯雷大主教最讓人欣賞的,就是他能完美平衡人性與識趣。

  畢竟能夠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裡,安穩活到老國王嗝屁的大主教,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更別提坎特伯雷大主教還是安妮·博林一手提拔的,所以他能穩坐位子到今天,就是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情。

  威廉三世雖然不喜歡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牆頭草性格,但是在天主教和新教共存的英格蘭,他還是需要一個圓滑的宗教人士,來擔任僅次於國王的信仰位子。

  而現階段的英格蘭,還沒有比老狐狸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更合適的人選。

  當珍·格雷風塵僕僕地趕到聖喬治教堂時,愛德華·都鐸回光返照地睜開了眼睛,衝著自己的青梅竹馬露出一個吃力的笑容:「你來了,珍。」

  胡安娜王後十分敏銳地感知到珍·格雷和愛德華·都鐸之間的不尋常互動,於是用眼神示意坎特伯雷大主教退一步說話。

  「他們兩到底是怎麼了?」胡安娜王後和坎特伯雷大主教避到房間的角落處,語氣跟剛才的威廉三世相比,又嚴厲了幾分:「托馬斯·克蘭麥先生,你應該清楚我的性格。」

  比利時的女王有著一張嚴厲又秀美的面容,讓坎特伯雷大主教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我的丈夫或許會看在愛德華的份上,對你仁慈以待,但是我不會。」胡安娜王後抬了抬下巴,讓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你最好誠實地告訴我,珍·格雷女士到底是怎麼跟愛德華·都鐸搭上話的?」

  「陛下,您要明白年輕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外人所能阻止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語氣恭順極了,同時也沒有撇清自己所應該承擔的責任:「我應該為自己辜負了國王陛下的信任而道歉,但是在愛德華殿下回歸上帝的懷抱前,還請您允許我完成一個可憐人的最後請求。」

  坎特伯雷大主教知道胡安娜王後更喜歡勇於承擔的人,尤其是在搬出愛德華·都鐸的面子後,這位英格蘭王後的態度有所緩和,但還是怒意未消道:「珍·格雷女士是在我的宮廷裡長大的。」

  胡安娜王後盯著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如果愛德華的臨終願望要賠上一個無辜女孩的後半生,那麼坎特伯雷大主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真到了那一刻,哪怕是國王陛下要保下你,也是不可能的。」胡安娜王後給坎特伯雷大主教擱下這麼一句狠話,便回到了愛德華·都鐸的病床邊。

  而等到珍·格雷的愛德華·都鐸,突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力氣,然後猛得抓住威廉三世的手腕,苦苦哀求道:「陛下,請您答應我人生最後的請求。」

  「我想在死之前,與珍·格雷女士成婚。」


第188章

  威廉三世雖然察覺到愛德華·都鐸和珍·格雷之間的曖昧氛圍,但是為了珍·格雷的未來而考量,還是裝作不知地想糊弄過去。

  畢竟讓一個年華正好的少女嫁給一個將死之人,無疑是相當過分的要求。

  威廉三世看著臉頰塌陷,已經看不出英俊容貌的異母弟弟,出乎意料地平靜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胡安娜王後看了眼垂淚不已的珍·格雷,接下了威廉三世的話:「你要是真愛她,就不會不清楚讓她嫁給你的後果。如果你們的婚姻只能持續不到一小時,那麼上帝能在你回歸他的懷抱前,為你們送上祝福嗎?」

  「我想他的目的不是讓上帝祝福他們,而是讓英格蘭的法律保護珍·格雷,對嗎?」威廉三世從不認為自己的弟弟是個蠢貨。因為亨利八世的兒女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所以「愚蠢」跟他們沒有一絲一釐的關系。

  「因為珍·格雷不是王室的核心成員,所以她的監護權不在我和胡安娜的手裡。」威廉三世看著珍·格雷的肩膀微微一顫,就明白這個姑娘在家裡的日子並不好過:「如果珍·格雷與你結婚,那麼按照法律,她的監護權就會通過亡夫轉移到我的手裡。如果珍·格雷要再婚,或者處理你的遺產,能夠給她作主的就是我,而不是她的父母,對嗎?」

  在十六世紀的社會裡,寡婦可比未婚少女要吃香的多。

  這不僅意味著她們擁有龐大的財產和夫家的頭銜,更是意味著她們能在一定程度上,擺脫對原生家庭的控制。

  除非是那種被亡夫的騎士所逼迫嫁人的落魄寡婦,否則在都鐸時代裡,寡婦的生活還是很滋潤的,並且也不妨礙她再嫁。

  畢竟被上帝承認的婚姻,又有誰能否定呢?

  愛德華·都鐸費力地點了點頭,被威廉三世的形容弄得有些不愉快:「看來所有人都知道我會死,甚至你都毫不掩飾地稱呼我為珍·格雷的亡夫。」

  「因為我想完成你生前的最後願望。」威廉三世毫不掩飾道:「只是我不是獨裁的君主,所以你得讓當事人同意嫁給你,我才能為你們指婚。」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是在珍·格雷的猶豫眼神中,咽下了即將說出口的話。

  愛德華·都鐸這才看向珍·格雷,回握住被對方緊緊握住的手,苦澀道:「讓你嫁給一個將死之人,是我的過錯。如果你不想答應,我也不會勉強你,依然會讓你成為我的財產繼承人。」

  雖然按照血緣親疏,威廉三世和瑪麗長公主才是愛德華·都鐸的第一繼承人,但是在各種操作下,愛德華·都鐸還是能通過饋贈的方式,將自己的財產轉送給珍·格雷。

  況且以威廉三世和瑪麗長公主的富裕程度,也不會貪圖愛德華·都鐸的財產。

  珍·格雷除了緊握住愛德華·都鐸的手,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虛弱的年輕人是全世界最關照她的人。

  當珍·格雷的父母思考著如何將女兒賣出一個合理價格時,愛德華·都鐸卻想著如何讓珍·格雷脫離苦海。

  其實早在幾年前,愛德華·都鐸就想過要迎娶珍·格雷。

  只是兩人的身份太過於敏感,所以為了珍·格雷的未來著想,他還是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一直猶豫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而眼下,正是愛德華·都鐸能夠為珍·格雷的未來,做出重要改變的關鍵時刻。

  也只有在愛德華·都鐸生命垂危的時候,威廉三世才不會否認兩個王位繼承人的結合,更是會在珍·格雷成為珍·都鐸後,給予一定的保護與幫助。

  可是……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珍·格雷將額頭抵在愛德華·都鐸的手背上,在米色的床單上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淚:「真正給不了任何東西的,是我才對。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

  愛德華·都鐸很想給珍·格雷擦拭眼淚,但是除了動動嘴皮的力氣,他什麼也做不了:「珍,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唯一會給予我關懷的人。畢竟除了你這個傻姑娘,還有誰會在意一個落魄王子的處境。」

  威廉三世不置可否地皺了下眉頭,而一旁的胡安娜王後,也從最開始的不贊同,轉變成了動容的神色。

  或許在這一時刻,讓珍·格雷嫁給愛德華·都鐸,是最好的選擇。

  抱著這一念頭,威廉三世終於開口道:「珍,我不會強求你嫁給愛德華。不過你要是願意成為愛德華的妻子,我會在接下來的時光裡,成為你的保護人,並且也不會干涉你在愛德華去世後,選擇新的生活。」

  珍·格雷淚眼婆娑地看著國王夫婦,那副哭泣的姿態實在是很難看,因為她也顧不上自己的形像,所以只能嗚咽著難以發聲的喉嚨,緩緩地點了點頭。

  胡安娜王後讓人准備好證婚的用品和文件,然後讓坎特伯雷大主教在愛德華·都鐸的病床前為其證婚,又讓愛德華·都鐸和珍·格雷在文件上簽了字,表明他們的婚姻是經過上帝和國王的承認,並且在愛德華·都鐸死後,珍·格雷將是他的第一繼承人。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在證婚人的地方簽了字,在愛德華·都鐸的氣息變得虛弱前,向他保證道:「你死後,我會賜予珍·格雷白金漢公爵夫人的頭銜。直到她再婚前,她都可以使用這一稱號和都鐸家的姓氏,以防止她的父母想要再度控制她。」

  「謝謝您,國王陛下。」愛德華·都鐸的這聲感謝,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真情實意。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沒有在病房內多呆,而是給新婚的小兩口留下最後的相處時間。

  胡安娜王後直到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才忍不住開口道:「你打算怎麼安排珍·格雷?」

  身為女人,胡安娜王後可比威廉三世更清楚女人想要為難女人的手段,能有多麼的千奇百怪。

  哪怕從法律上,珍·格雷已經是都鐸家的人,並且跟薩福克女公爵平起平坐,但是以薩福克女公爵的條件,想要為難自己已經出嫁的女兒,還是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手段。

  威廉三世嘆了口氣,也是頭疼道:「等瓊安被送去威爾士後,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要退休到裡士滿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讓珍·格雷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起搬去裡士滿宮。我的那位表姐總不會還叨擾一個退休了的英格蘭王後吧!」

  而且以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特殊地位,也不用給薩福克女公爵顏面。

  胡安娜王後贊同道:「這樣也好,要是讓珍·格雷去威爾士或者我身邊,薩福克女公爵還是有很多方法去騷擾她。」

  威廉三世拍了拍胡安娜王後的手背,示意他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等太陽從遠方的地平線處冒出頭時,愛德華·都鐸的病房裡終於爆發出了珍·格雷的哭泣聲,讓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都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為愛德華·都鐸的靈魂而祈禱。


第189章

  愛德華·都鐸的葬禮在他生前常住的聖喬治教堂內舉行。因為這位王室次子的特殊身份,所以葬禮是私人性質的,只有他的近親和新婚妻子參加。

  胡安娜王後代替恍恍惚惚的珍·都鐸(珍·格雷的婚後名)安排了愛德華·都鐸的葬禮流程,然後在這個妯娌情緒稍緩時,詢問她愛德華·都鐸應該葬於何處。

  因為愛德華·都鐸生前立有遺囑,再加上他跟珍·都鐸沒有合法子女,所以按照征服者威廉定下的「限制繼承法則」,珍·都鐸是丈夫財產的第一繼承人。不過在她生前,從丈夫那兒繼承到的不動產將無法被轉賣,並且在珍·都鐸死後,這筆財產也會被國王收回。

  已經緩過氣的珍·都鐸幾乎流干了眼淚,靠著侍女的肩膀虛弱道:「聖喬治教堂裡埋葬著前任國王和威廉陛下的生母,所以我請求您不要將愛德華安葬於此,以免他叨擾了這二人的平靜。」

  即便是處於巨大的悲傷之中,珍·都鐸的用詞也沒有任何的不妥。

  胡安娜王後知道珍·都鐸是在怨恨亨利八世,因為這個曾對次子無比期待的老國王,卻是愛德華·都鐸人生悲劇的始作俑者。

  「那把愛德華葬在在彼得伯雷大教堂裡,正好跟他的母親作伴。」胡安娜王後提議道:「你要是有什麼要求,最好在愛德華下葬前就想好,否則之後又要叨擾愛德華的平靜。」

  「說起來,我的名字也是在愛德華出生時,為了致敬他的母親而取的。」珍·都鐸嗤笑道:「只可惜我父親沒拍好老國王的馬匹,所以我的妹妹們才會被取名為凱瑟琳和瑪麗,用以致敬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瑪麗長公主。」

  胡安娜王後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很其她人相比,她已經是這個時代裡最幸福的女人之一。

  恩裡克二世雖然婚前有情婦,但是在跟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結婚後,便與之前的情人斷了個徹徹底底,並且也沒有因為胡安娜王後是女繼承人,而對她或者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有什麼偏見。

  至於跟威廉三世的婚姻,雖然也算不上愛得轟轟烈烈,但是威廉三世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最好的丈夫,所以胡安娜王後還真沒體會過這個時代裡的女人苦楚。

  驟然看見比她小了快一輪的珍·都鐸露出如此怨恨的眼神,胡安娜王後也很不是滋味。

  「請給我在愛德華的墳墓邊留一個位子,不管我以後要不要嫁人,有沒有自己的孩子,我都希望能與愛德華在上帝的懷抱中相聚。」珍·都鐸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向胡安娜王後請求道:「也請您不要讓我再回到那可怕的家庭裡,我寧可在上帝的面前為愛德華祈禱,也不要再看見那些利益熏心的人們。」

  胡安娜王後知道珍·都鐸所說的「利益熏心」的人們,無非是她的父母,所以順勢將威廉三世的安排告訴了她:「克裡維斯的安妮在瓊安搬去威爾士後,就會到裡士滿宮裡過上退休生活。國王陛下特別允許你能在愛德華的葬禮結束後,搬去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同住。」

  珍·都鐸看著胡安娜王後關切的眼神,不由得眼眶發澀,最後在侍女的攙扶下,對著胡安娜王後行了個屈膝禮:「謝謝您,王後陛下。」

  胡安娜王後讓珍·都鐸下去整理了下妝容,以免她在愛德華·都鐸的葬禮上無法擔任好喪主一職。

  …………我是分割線………………

  處理完弟弟喪事的威廉三世讓珍·都鐸直接去裡士滿宮裡等待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且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去珍·都鐸的家裡拿走她的日常用品。

  回到白廳宮裡的威廉三世被一股突然湧上的疲憊弄得有些頭重腳輕,還好身後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眼疾手快地攙了下國王,威廉三世才沒有倒在地上。

  「陛下,您還好嗎?」理查德·克倫威爾趕緊叫來兩個男僕將國王扶到一旁的躺椅上,又請來卡爾達諾給威廉三世進行放血治療。

  躺下來的威廉三世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突然意識到他已經過了三十歲,是都鐸時代裡名副其實的中年人。

  而距離他成為國王也快十年了。

  因為威廉三世習慣性地將自己的生活排得很滿,所以在高壓的工作環境下,他都沒有發現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轉眼間就已經到了1557年。

  得知國王在白廳宮裡差點摔倒的消息,胡安娜王後都沒有在聖詹姆斯宮裡多陪一下女兒,便急匆匆地趕來查看威廉三世的情況。

  「威廉,你還好吧!」來不及換衣服的胡安娜王後一路衝到威廉三世的書房內,坐在威廉三世的躺椅邊摸了下丈夫的額頭,在確定威廉三世沒發燒後,終於松了口氣,然後詢問著一旁的卡爾達諾和理查德·克倫威爾:「國王到底是怎麼了?他跟我回到倫敦時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呢?」

  威廉三世在一旁並不虛弱地反駁道:「我沒有暈倒,只是突然有點累了。」

  躺了會的威廉三世覺得頭痛有所緩解,只是身上的倦意還沒有完全散去。

  卡爾達諾給威廉三世檢查了下舌頭和眼白情況,決定不給國王進行放血治療,而是讓人調配了一杯混合著薰衣草和鼠尾草的奇特藥水,讓威廉三世喝下後睡一覺,然後這幾天也別操心國事,在家好好休息幾天或是到鄉下放松心情。

  胡安娜王後監督威廉三世喝完藥睡著後,又讓人將國王辦公室裡的文件都收好,以免威廉三世半夜起來看文件。

  「你確定國王不會因此留下任何隱疾。」胡安娜王後還是不放心地在走廊上多問了卡爾達諾幾句,後者也是很無奈道:「陛下,我保證國王陛下除了勞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外,不存在任何問題。況且您也很清楚國王陛下的日常生活,除了國事太多外,並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

  可以說,工作狂的威廉三世除了太喜歡壓榨別人和自己的休息時間,便沒有其它的不良習慣——畢竟他一不搞混亂的男女關系,二不像亨利一世和亨利八世那樣暴飲暴食,酗酒過度,所以就身體素質而言,威廉三世絕對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也不存在過了三十就身體走形的情況。


第190章

  被醫生和胡安娜王後強制休息的威廉三世,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才掃清了滿身的疲憊。然後在床上呆坐了半天,等發脹的腦袋終於緩過神後,才搖了搖房鈴,讓男僕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來。

  「陛下,您的氣色看上去比昨天更好些。」理查德·克倫威爾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臉色,然後給他遞上漱口水和卡爾達諾調配的藥劑。

  「這裡頭都加了什麼?」威廉三世聞了聞那杯顏色渾濁的藥劑,被那刺鼻的味道弄得頓時清醒了不少。

  「卡爾達諾和塞……米歇爾先生給您調配的藥劑裡,加了薄荷,矢車菊,鼠尾草以及一些從奧斯曼帝國運來的草藥。」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這是在奧斯曼帝國的藥方上,進一步改良的醒酒藥。雖然您昨夜並沒有喝酒,但是這對緩解神經有著十分奇妙的效果。」

  威廉三世這才一口悶了那杯顏色古怪,味道刺鼻的草藥。好在它的味道並不難喝,甚至有種略帶清苦的甜味。

  「我昨天休息後,沒有人來找我吧!」威廉三世又漱了下口,打算開始一天的工作。

  理查德·克倫威爾想起胡安娜王後的囑托,於是實事求是道:「您休息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來找過您,只是被胡安娜王後擋了回去。」

  因為自己的主人是英格蘭國王,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行為准則,就是保持對威廉三世的絕對忠誠:「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給您留了信件,您要看看嗎?」

  「拿過來。」威廉三世在換衣服的同時,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信件念給他聽。

  其大意是查理五世想讓他的私生子到英格蘭的宮廷裡進行學術訪問。

  雖然西班牙的宮廷繼承了天主教雙王的人文風格,但是查理五世到底是退位的國王,也不好意思讓自己的私生子在腓力二世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面前瞎晃悠。所以特別寫信給自己的英格蘭表弟,希望他能看在親戚關系,以及西班牙在此前吃了悶虧的份上,能夠接待自己的私生子,並給予其良好的教育。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念完信件後,小心打量著國王的臉色,試探性地問道:「陛下,您真的要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嗎?」

  且不談傑洛明的信仰問題,光是讓胡安娜王後和塞西爾爵士忍受一個天主教貴族登堂入室,就是件極為不易的事。

  「我的肚量還沒有小到要去畏懼一個少年。」威廉三世習慣性地在自己的國度裡說一不二,所以像亨利八世那樣,並不在意特定人群的不滿:「愛爾蘭地區和英格蘭的西部還保留著天主教信仰。如果要減少傑洛明和胡安娜的摩擦,讓他去那邊是最好的選擇。」

  「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掌璽大臣。」理查德·克倫威爾習慣性地認為讓天主教信仰的掌璽大臣,來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然而威廉三世卻否定了這一點:「既然是沃爾辛厄姆報告了羅馬皇帝的私人請求,那就讓他來安排此事。」

  威廉三世顯然有著另一層考慮:「掌璽大臣是天主教信仰的蘇格蘭人,我還不想讓羅馬皇帝的私生子跟他挨得太近,所以讓沃爾辛厄姆爵士來處理此事,另外……」

  英格蘭國王想起自己十一歲的長子,覺得有必要讓裡士滿公爵再歷練一下:「讓亞歷山大做好接待傑洛明的准備,我的兒子也有必要見識一下他的同齡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品德。」

  威廉三世記得查理五世的私生子可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唐·胡安。

  只可惜唐·胡安的技能點全加在了領兵打仗上,再加上腓力二世的猜忌與打壓,所以他的一生也和侄子唐·卡洛斯(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一樣,充滿了悲劇色彩。

  理查德·克倫威爾記下了國王的話,決定跟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交流下傑洛明的接待問題。

  而在威廉三世穿戴整齊後,胡安娜王後突然帶著瓊安找上門來,對著正准備去御前會議廳的威廉三世說道:「你這幾天也別去管事了,就按照卡爾達諾先生的建議,好好休息幾天。」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示意瓊安給威廉三世行了個屈膝禮,然後提議道:「我正打算將瓊安送去諾丁漢女伯爵那兒,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正好路上會經過米開朗基羅先生和丁托列托先生的畫廊,然後去看一下紀堯姆。」

  威廉三世想了下近期的行程安排,發現並沒有什麼要緊的大事,所以便答應了胡安娜王後的要求。

  瓊安還是第一次跟父母出行,所以在出門後,嘗試性地握住了父親的手,小臉也比平時紅潤了許多。

  紀堯姆在四歲後,大都是在倫敦郊區的莊園裡,度過了他的童年。

  因為紀堯姆所生活的莊園,曾是威廉三世給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配置的酒莊,所以在國王的次子搬入前,進行了一系列的擴建和修飾。不僅配上了書房,騎馬場,訓練場,以及一些必要的學習用地。

  甚至胡安娜王後還買下了周圍的土地,然後雇人給紀堯姆專供蔬菜和谷物。

  威廉三世只是一兩年沒來這兒,便發現最初的酒莊,已經被擴建了兩倍以上。其豪華程度足以跟威廉三世曾住過的韋斯索普大宅相提並論。

  而沒了父母和兄長一旁施加施加壓力,逐漸放飛自我的紀堯姆也不常駐在莊園內,而是搬到畫廊裡騷擾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

  除非是要上課或者洗澡換衣服,否則紀堯姆都不會在莊園裡多呆。

  這也導致威廉三世路過莊園時,紀堯姆壓根就不在這兒,而是和兩位越活越回去的藝術家一起,在畫廊裡樂不思蜀。

  莊園的僕人早在國王夫婦抵達前,就被召集在了入口處,無一人不是渾身冷汗地低著頭,不敢去看胡安娜王後的臉色。

  半天都沒見到次子的胡安娜王後阻止了管家的請罪舉動,聲音平靜得讓威廉三世都為之側目。

  「紀堯姆是在畫廊那兒,對嗎?」胡安娜王後雖然沒有在外人面前責備自己的兒子,但是所有人都聽出了「給老娘等著」的意味。

  牽著威廉三世的瓊安下意識地躲到父親身後,眼神裡雖然沒有怯意,但是也絕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去觸胡安娜王後的眉頭。

  來不及給小主人通風報信的管家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在被紀堯姆責備和被王後懲罰間,十分果斷地選擇了前者,然後在心裡跟小主人說了句抱歉:「約克公爵一大早就去了米開朗基羅先生的畫廊,所以不到天黑前,是不會回來的。」

  「這樣啊!那我也去看看那小子有沒有受到藝術的熏陶,然後創造出驚人的作品。」胡安娜王後臉色如常地對威廉三世說道:「麻煩陛下和瓊安在這兒休息一下,我親自去把紀堯姆接來。」

  面對強忍怒意的胡安娜王後,威廉三世終究是保持沉默地和瓊安等候在莊園內,直到胡安娜王後帶著垂頭喪氣的紀堯姆回來。

  已經是個半大小伙子的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的最大相似之處,就是兩人都很怕胡安娜王後。

  或者說,威廉三世的三個孩子,都很怕他們的母親。

  蓋因胡安娜王後總是要求嚴格,面容更嚴格的那個,所以即便是最歡脫的紀堯姆,也不敢在胡安娜王後的面前,有任何的失禮之處。

  而眼下的紀堯姆跟打了霜的茄子也沒什麼兩樣。

  胡安娜王後本就氣在頭上,所以無意間瞥見兒子的慫樣後,更是有種想將紀堯姆回爐重造的衝動。

  明明裡士滿公爵從小就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孩子,而比紀堯姆小三歲的瓊安,也是極為地乖巧懂事。

  怎麼到了繼承父親名字的紀堯姆(全名威廉·恩裡克·都鐸,昵稱的紀堯姆是「威廉」的法語發音)這兒,就橫豎不著調,愣是看不出父母的半分風采。

  威廉三世將次子的樣子看在眼裡,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不要讓爺爺奶奶帶孩子」的結論。

  因為紀堯姆懂事前,都是由已經過世的恩裡克二世進行撫養。

  那時的恩裡克二世正值喪妻之痛和疾病之苦,再加上他心疼紀堯姆一生都會屈居於裡士滿公爵之下,所以下意識地縱容了這個很少跟父母相處的次孫。不僅將自己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私人財產,都以遺囑的形式轉贈給了紀堯姆,更是在胡安娜王後想要教育紀堯姆時,為孫子說了幾句軟話,讓紀堯姆僥幸躲過了母親的責罰。

  本來嘛!胡安娜王後看在父親的份上,再加上紀堯姆不必承擔王室的大部分責任,所以對次子的教育盡可能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結果就養出了紀堯姆過於灑脫,甚至是不拘禮節的性格。

  這讓胡安娜王後怎麼不為之生氣?

  「不行,我得讓紀堯姆回倫敦接受更為嚴格的教育。」被次子氣到的胡安娜王後讓人將滿身顏料的紀堯姆帶下去洗澡,整個人喝了大半杯薄荷茶,才緩過氣道:「再這麼下去,誰會猜到剛才的『畫家學徒』,居然是英格蘭的王子?這簡直是太荒謬,太無禮了。」

  威廉三世給胡安娜王後順了順氣,覺得現在最好別替次子求情,否則胡安娜王後更難放過紀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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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因為被次子的作風給震住的緣故,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干脆在紀堯姆生活的酒莊裡住上一晚,順便考察一下這個沒有被多加約束的次子,到底是怎麼長歪的。

  「紀堯姆,等我們把瓊安送去威爾士後,你跟我回倫敦,在聖詹姆斯宮裡接受教育。」晚飯時的胡安娜王後看著收拾整齊的紀堯姆,終於覺得這糟心孩子順眼了些,於是在紀堯姆食不甘味的情況下,給了次子一個晴天霹靂。

  被母親嚇掉了手中面包的紀堯姆,還以為他的懲罰只是被胡安娜王後訓一頓,然後多加點功課。

  可誰料胡安娜王後居然要將他帶回十步一個「鐵面人」,五步一個禮儀教師的聖詹姆斯宮,紀堯姆便覺得人生灰暗了不下十倍,就連他最愛的烤雞翅,都無法安慰小王子的破碎心情。

  威廉三世倒是覺得紀堯姆這樣也沒什麼,畢竟次子能在外人面前保持最基本禮儀,然後屁股不歪,別動不動就破產。威廉三世便不會對紀堯姆的個人愛好有太大的意見。

  畢竟搞藝術總比亂搞男女關系,或是給家裡人搞事,要來的更安穩一些。

  至於紀堯姆婚後會不會對裡士滿公爵形成壓力……威廉三世雖然知道小兒子的未婚妻是未來的法蘭西王後,但是考慮到英法兩國的關系,以及法蘭西對於《薩利克法典》的維護性。威廉三世並不認為紀堯姆,或是紀堯姆和瑪戈公主的兒子,有可能繼承法蘭西王位。

  同時一個繼承權不靠前的外國公主,也在能一定程度上,避免紀堯姆受到妻子的挑唆,跟裡士滿公爵爭奪王位。

  一想到這兒,老父親心思的威廉三世便為自己的糟心兒子開口說了幾句:「紀堯姆這樣不也挺好的嗎?我記得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曾贊助過不少藝術家,如果紀堯姆能繼承他們的事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胡安娜王後停下進食的動作,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威廉三世,用空氣告訴自己的丈夫,何為「不管事的人就少說話」。

  威廉三世心虛地舔了下嘴唇,決定不跟妻子去杠兒女的教育問題。

  畢竟夫婦二人的分工合作,就是威廉三世拍板國家大事,而人際交往和子女教育問題,都是由胡安娜王後全權負責。

  紀堯姆原以為父親能為自己作主,可是胡安娜王後只是跟威廉三世對視了一眼,被紀堯姆寄予厚望的國王父親,便沒有再替次子說任何的好話。

  無奈之下,紀堯姆只能開啟自救之路。

  「按照慣例,國王的子女都是在青少年期才回到倫敦,如果母親您現在就將我帶回去,別人會怎麼想?」

  紀堯姆只是希望古板的胡安娜王後,能夠在規則和教育的進退兩難中,自然而然地選擇前者。

  但是這話擱在胡安娜王後的耳裡,便有另一層意思。

  如果讓紀堯姆回到倫敦,那麼就無可避免地會引起人們對於繼承權的另外猜測。

  雖然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都已經決定讓長子繼承夫妻二人的全部領地,但是這事又不是被所有人都承認的。

  哪怕是被阿拉貢的斐迪南,以及卡斯蒂利亞議會指定為繼承人的查理五世,還不是在登基之初,對那些想要他弟弟繼承卡斯蒂利亞王位的人千防萬防,擔驚受怕到卡斯蒂利亞的胡安娜女王去世,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來。

  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一樣,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會為了王位而自相殘殺。

  半天都沒等到母親回應的紀堯姆,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於是求助地看向威廉三世,希望父親能給自己指條明路。

  意識到胡安娜王後可能是想多了的威廉三世,在兒子的求助目光下,終於給胡安娜王後遞了個台階下:「克裡維斯的安妮過幾天就要搬去裡士滿宮,所以聖詹姆斯裡也要經歷一次大掃除。」

  「現在讓紀堯姆搬回去,不僅要重整他在這裡的教師和僕人,更是得重新規劃他和亞歷山大的生活區。」

  雖然威廉三世的幾個孩子都是在聖詹姆斯宮裡度過了童年期,甚至紀堯姆回到英格蘭之初,也曾跟哥哥還有准嫂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情,而現在的紀堯姆已經是個懂事的准少年,裡士滿公爵也早就像曾經的威廉三世那樣,開始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國內事務。

  要是將兩個快要青春期的男孩湊到一起。

  胡安娜王後被那美妙的景色嚇得在酒莊裡失眠了大半夜,最後頂著兩個難以用掩蓋的黑眼圈,在啟程的路上給紀堯姆判了個緩刑:「你先別回倫敦,不過這也不意味著我會對你采取放任自流的管理態度。」

  同樣忐忑了大半夜的紀堯姆終於松了口氣。

  只要不讓他離開酒莊和心心念念的米開朗基羅,無論母親說什麼都是對的。

  然而胡安娜王後在看到紀堯姆松了口氣的樣子後,原本平息下去的火氣又有了冒頭的跡像。

  這糟心孩子。

  如果不是胡安娜王後已經跟威廉三世說好了不將紀堯姆帶回倫敦,那麼光是看紀堯姆現在的樣子,胡安娜王後就不會讓次子在今後的日子裡,有任何放飛自我的可能。

  ………………我是分割線……………

  雖然威廉三世管理了威爾士近十年,但是當他當上國王後,便很少回到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因為威爾士有著更為完善的水利工程和港口設施,所以相較於一股腦發展羊毛經濟的其他領地,威爾士跟德比伯爵所管理的柴郡達成一系列的農業協議,保證二者不會在糧食和羊飼料上,進行惡性競爭。

  威廉三世觀察著煥然一新的威爾士風光,發現他在當上國王前,還沒有完工的街道已經成了連接各地的「絲綢之路」。

  通過威爾士的港口和水利工程,這個曾被瘟疫折騰了過半人口的王儲領地,已經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王國。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威爾士堪稱是英格蘭最富庶的地區。


第192章

  威廉三世顯然低估了諾丁漢女伯爵的管理手段。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改善了威爾士的基礎設施,並且為諾丁漢女伯爵的到來,留下了成熟的人才和足夠多的物資,但是對於一個只管理過私人財產的貴族女性而言,諾丁漢女伯爵的表現還是超出了威廉三世的想像。

  至少威廉三世是沒料到諾丁漢女伯爵居然沒有延續他所遺留的政策,而是跟愛爾蘭和柴郡簽訂了羊飼料的合作生產線。從愛爾蘭和威爾士收集谷物殼和土豆皮,在柴郡進行清洗加工後,通過威爾士分銷到全國各地。

  與此同時,諾丁漢女伯爵也在威爾士重修了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允許那些織布廠女工或是港口的打工人員將他們的孩子寄養在修道院內,從而減輕父母的養育壓力,並且對下一代進行基礎教育。

  那些被送到修道院裡的孩子們會在修女們的指導下,以聖經為藍本,學習基本的英語讀寫,然後在閑暇時光,幫助修女們准備織布廠女工和港口工人們的晚飯,用以抵押他們在這裡的住宿費。

  「有時我也會讓孩子們去分離混雜的谷物殼,因為小孩子的手更為纖細,所以很適合這種工作。」諾丁漢女伯爵在帶領國王夫婦參觀威爾士時,自信滿滿道:「一些年長的女孩也會去織布廠幫忙清洗羊毛,然後學習如何使用珍妮紡紗車。」

  「這看上去比想像的更好。」胡安娜王後毫不吝嗇地贊揚著諾丁漢女伯爵的出色工作:「沒有人力浪費,同時也減輕了幼兒的養育壓力,還間接促進了人口增長,實在是非常出色的做法。」

  對於只想把孩子養大的十六世紀父母而言,能夠省下幾個大孩子的口糧,並且讓他們接受免費的基礎教育,無疑是賺翻了的事情。

  至於讓孩子們在修道院裡幫忙做點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常操作。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只是收取了嬰兒的照顧費用,對於那些想多賺錢的雙職工父母而言,已經是萬分體貼的政策。

  當然,要是有人硬杠不能使用童工,那麼諾丁漢女伯爵也不介意讓他們來搞慈善托兒所。

  看來無論是哪個年代,多做事的人總是被責備的那一方。

  「如果有移民家庭暫時給不出孩子的照顧費用,那麼可以從他們的月薪裡扣除這些。」威廉三世仔細審視了下諾丁漢女伯爵的管理方式,對其進行了補充:「另外,要確保那些被寄養在修道院裡的兒童,每天至少接受兩個小時的基礎教育。同時可以選出裡面比較聰明的男孩和女孩,資助他們接受更好的教育。」

  威廉三世想到後世有關於牧師性侵兒童,修女體罰兒童的案例,覺得有必要收緊修道院管理者脖子上的韁繩,防止他們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我會讓法律顧問草擬對兒童的保護法,要是有任何人敢在神聖的場合與身份下,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那麼我會讓他明白地獄就在眼前。」

  諾丁漢女伯爵被威廉三世的強硬語氣嚇了一跳,但是生性善良的她,還是不願意相信神聖的牧師或者修女,會做出惡魔的舉動。

  胡安娜王後倒是更了解這裡面的黑暗處,所以並不認為威廉三世的做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我是分割線………………

  傑洛明還是第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

  因為去英格蘭走水路比較近,所以傑洛明不得不跟十幾個男人一起,在船上過了十幾天的苦日子,以至於他從西班牙的船只上下來時,渾身臭讓負責接待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都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感嘆裡士滿公爵沒有來真是太好了,否則讓嬌氣的王儲跟十幾天沒洗澡的傑洛明握手,絕對會讓後者自閉一段時間。

  「閣下,歡迎您來到英格蘭。」因為查理五世並沒有給傑洛明任何封號,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選了最保守的稱呼,避免西班牙那邊會產生不妙的聯想。

  「閣下,也感謝您願意來迎接我這個籍籍無名之人。」傑洛明的表現讓理查德·克倫威爾聯想到了裡士滿公爵,突然明白了威廉三世,為何要讓英格蘭的王儲跟傑洛明接觸。

  拋開私生子的出身不談,傑洛明無論是禮儀還是姿態,都像極了一國的王儲。

  如果能讓裡士滿公爵在與同齡人的相處中,學會一些書本上教不了的內容,那麼威廉三世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理查德·克倫威爾側過身,將一位容貌不顯,氣質低調的年輕男人介紹給傑洛明:「閣下,這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在您居住於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沃爾辛厄姆爵士將負責招待您。」

  傑洛明早在離開西班牙前,就通過畫像記下了英格蘭主要人員的樣子,所以並不意外於理查德·克倫威爾會來接待自己——畢竟他是威廉三世的王室總管,同管理私庫的卡文迪什爵士並為最接近國王的人。

  然而面對長相大眾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傑洛明卻是半天想不起這是英格蘭裡的哪號人物,只能用余光示意隨同而來的秘書,然後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寒暄道:「閣下,很高興認識您。」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聲音比他的長相更沒有記憶點,讓傑洛明感到如喝白開水般的乏味。

  「我也希望您能在英格蘭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雖然不明白威廉三世,為何要讓他來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但是傑洛明既然被交到他手裡,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便不會讓威廉三世感到失望。

  接到傑洛明眼神示意的隨性秘書決定記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長相,然後去調查一下這位被英格蘭國王委以重任的年輕人。

  倫敦的街道經過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的修正後,比都鐸家剛入主時,要寬闊漂亮了不少。

  因為威廉三世頒布了禁止往大街上潑糞的法則,所以倫敦設立了清道夫和保潔官的職位,會在每天早上和下午三點處理倫敦居民的生活垃圾,避免像以前那樣,隨意潑糞所引起的細菌滋生和瘟疫爆發。


第193章

  傑洛明在進入倫敦城後,一直都沒有停下贊嘆的目光與聲音。

  而一旁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雖然保持著得體又冷淡的英式態度,但是眼神裡,還是體現了努力壓制的得意。

  「即使是在巴塞羅那,也很少見到如此干淨的街道。」傑洛明身為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即便沒有像腓力二世那樣,有一個小宮廷圍著他二十四小時不停地轉悠,但是跟普通人相比,那也絕對稱得上養尊處優,毫無壓力。

  尤其是傑洛明的養父兼教父不僅擔任過查理五世的私人秘書,還在傑洛明懂事後,成為西班牙的外交使節,所以這些年下來,傑洛明也跟著養父去過不少的國際城市,對於歐洲的繁華之地,也是小有研究。

  「威廉三世真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國王。」傑洛明坐在前往白廳宮的馬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大都衣著干淨,舉止有度,不由得贊美道:「我曾見過包括巴黎在內的很多國家,都為公共衛生問題而苦惱。不僅是難以阻止公共潑糞問題,甚至都無法召集足夠的人手,去處理公共垃圾。」

  傑洛明看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期待他能夠回答這一問題。

  「國王陛下曾發表過一個非常有趣的觀點,那就是沒人去干的活兒,要麼是受了委屈,要麼是錢沒給到位。」弗朗西斯·沃爾辛姆也沒有對傑洛明遮著掩著,畢竟這種攤開了的政策,也沒法被遮著掩著:「只要給了足夠多的錢,誰又能拒絕一項並不繁重的工作?」

  「可是他們不覺得髒嗎?」傑洛明被弗朗斯西·沃爾辛厄姆簡單直接的回答給鎮住了,於是追問道:「我以為沒有那麼多人會為了金錢而放棄自己的自尊,畢竟……」

  傑洛明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你食不果腹時,放棄自尊總好過放棄底線與信仰。」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覺得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要是換作被威廉三世「毒打」過的裡士滿公爵,估計早八百年前,就不會說出這種理想主義的話。

  「另外,除了提高清道夫和保潔官的收入,國王陛下還出台了《禁直乞討法案》與《禁止當街潑糞》的法案。」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說到這兒,還補充道:「如果你不怕被趕出倫敦或是被罰的傾家蕩產,大可試試違法亂紀的下場。」

  威廉三世從不是個守舊派,所以在一道法案出台後,還會經歷各式各樣的修改。

  這在一定程度上,讓那些循規蹈矩的穩健派感到難以忍受。

  不過當他們走在干淨的街道上,不必一回家就得刮一下滿是異味的鞋底,那麼威廉三世的政策還是能讓人忍受的。

  傑洛明在聽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解釋後,進一步地理解了查理五世,為何要讓他到英格蘭的宮廷裡接受學習。

  也許他越靠近那位英格蘭的新教國王,就越能理解英格蘭為何會在帕維亞戰爭結束後,快速崛起。

  ………………我是分割線………………

  「窗簾不要選這麼鮮艷的紅色,這是接待外國使者又不是搞私人聚會,所以要莊重一點。」

  「還有,器皿都換成尼德蘭進口的銀器,桌布就用我從蘇格蘭帶回的格子布料。」

  因為威廉三世將接待傑洛明的任務交給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和裡士滿公爵,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在確定傑洛明已經抵達英格蘭後,便開始了對聖詹姆斯宮的布置。

  用英格蘭國王的話來說,給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在白廳宮裡舉行大型宴會,實在是太掉價了。所以讓身為王儲兼同齡人的裡士滿公爵在聖詹姆斯宮裡舉行私人宴會,才是最合適的做法。

  而瑪麗·斯圖亞特身為裡士滿公爵的未婚妻,自然在這個時候有了用武之地。

  或者說,她自告奮勇地想要主持宴會,也算是給自己練練手。

  「陛下,這兩種蘇格蘭格子,您想用哪一種?」被瑪麗·斯圖亞特指揮得團團轉的聖詹姆斯宮侍女長,趁著瑪麗·斯圖亞特送走宮廷總管之際,舉起兩張只有細微不同的格子手帕,向瑪麗·斯圖亞特問道。

  「這件吧!這件跟窗簾的顏色更搭。」瑪麗·斯圖亞特仔細觀察了一番,又遲疑了很久,才做出選擇。

  「另外,將有藍色條紋的那個用作餐布。要是有人問起桌布和餐布的由來,務必告訴他們這是蘇格蘭格子。」瑪麗·斯圖亞特一直都想為自己的人民做些什麼,只可惜蘇格蘭除了連綿起伏的山地湖泊,便只剩下畜牧業和燕麥還比較有名。

  瑪麗·斯圖亞特也曾想過要要將蘇格蘭的國菜——羊肚,進行發揚光大。只可惜她跟宮廷廚師嘗試了很久,都沒法把羊肚做成符合大眾的口味,所以情節之下,時尚嗅覺敏銳的蘇格蘭女王便盯著了極具特色的蘇格蘭格子。

  其實蘇格蘭格子一開始,也只是凱爾特人用來區分社會等級的造物。

  因為格子的大小,顏色,以及疏密能進行不同的排列組合,再加上它又不像紋章,花邊那樣對手工業者的技術有很高的要求,所以自然而然地受到了蘇格蘭社會的一致追捧,同時也吸引到了瑪麗·斯圖亞特。

  在小女王的大膽創意下,一襲蘇格蘭格子配以白狐狸毛的鬥篷受到了無數人的追捧,而隨之而來的蘇格蘭格子陽傘,蘇格蘭格子的家具布局,也和胡安娜王後所青睞的貝雕飾品一樣,成了上流社會的新寵。

  蓋因一個階級總想用各種各樣方式,來將自己與另一階級的人區分開,所以相較於對雕刻者有著更高要求,而且工期更長的貝雕首飾。

  蘇格蘭格子的成本顯然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

  如果威廉三世知道瑪麗·斯圖亞特的打算,那麼他一定會玩笑般地宣稱自己的大兒媳是最古早的帶貨女王,兼輕奢開發商。


第194章

  「我真不敢相信威廉居然會同意讓一個天主教的西班牙貴族,在英格蘭的宮廷裡接受教育。」胡安娜王後直到傑洛明快抵達白廳宮,才從理查德·克倫威爾那兒,得知查理五世要把他的私生子寄養在英格蘭的事情。

  約翰娜緊跟著煩躁的胡安娜王後,搶在後者要打開國王的辦公室大門前,按住了女主人的手腕。

  「陛下,人都來了,您現在跟國王陛下說這些,合適嗎?」約翰娜知道讓胡安娜王後消氣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她也不能看著胡安娜王後因為這件事情,同威廉三世產生較大矛盾。

  被約翰娜勸回去的胡安娜王後一手撐著作為裝飾的小茶幾,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盡可能地讓急促的呼吸松緩下來,整個人都大汗淋漓道:「你說的對,我還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拆威廉的台階。」

  「您是不是又把束腰勒緊了?」約翰娜看著胡安娜王後呼吸急促,情緒暴躁的模樣,趕緊拿來一把扇子,往胡安娜王後的面龐上撲些新鮮空氣,然後扯開胡安娜王後的束腰,讓她能喘口氣:「國王陛下不是讓您扔掉這些折磨人的東西嗎?怎麼您還在偷偷使用這些?」

  眾所周知,威廉三世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裡表示,束腰是最讓人惡心的發明,且沒有之一,尤其是那些長期束腰所導致的畸形身材,讓威廉三世看了,都覺得能下得了手的男人,不是變態就是審美畸形。

  在此情況下,英格蘭的宮廷裡逐漸拋棄了鯨魚骨和鐵質束腰,改為用騎馬裝的馬夾來收緊寬大的衣服,使其變得更貼身,且顯身材。

  面對約翰娜的斥責,胡安娜王後也是很心虛道:「如果不是為了形像考慮,我也不會去受這個罪。」

  眼下的胡安娜王後也是快三十的人,哪怕她跟威廉三世一樣,注重保養,定期運動。可她到底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所以歲月也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我總不能讓別人看見一個肥胖的女王坐在王位上,然後將王位塞滿得像是裝滿土豆的破草籃子。」胡安娜王後聯想到了晚年的亨利八世,難以想像自己會胖到需要人攙扶的境地。

  約翰娜聽了胡安娜王後的抱怨與擔憂,自然是既心疼,又無奈。

  誠然,她也可以用各式各樣的方法來安慰胡安娜王後。比如將變胖歸為年齡增長的必然趨勢,或是以女王也是普通女人,並不需要那麼嚴苛地對待自己,來緩解胡安娜王後的壓力。

  然而約翰娜更清楚,胡安娜王後並不會接受這種安慰。

  因為胡安娜王後是女王,是一國的形像代表與精神領袖,所以她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失禮之處,這也是胡安娜王後能嚴格教育子女的底氣——只有她為孩子們開了個好頭,才能讓孩子們都服從母親的安排。

  「總之為了您的健康著想,束腰這種東西,還是先由我替您保管。」約翰娜不由分說地給胡安娜王後換了身衣服,順帶還清理了下胡安娜王後的衣櫃,確定她沒有私藏束腰。

  而等胡安娜王後緩過氣後,理查德·克倫威爾敲響了王後的臥室大門,衝著胡安娜王後行禮道:「國王陛下請您去見一見西班牙的傑洛明……也就是羅馬皇帝的私生子。」

  胡安娜王後同約翰娜對視一眼,知道這該來的時刻還是來了。

  「尊敬的國王陛下,我代表羅馬皇帝和西班牙國王,向您送上來自上帝的祝福。」傑洛明只比裡士滿公爵小一歲,但是在身形上,卻跟裡士滿公爵差不多,蓋因他有對體型修長的父母,同時也完美避免了哈布斯堡的大下巴,面容清秀得跟裡士滿公爵有得一拼。

  只是相較於金發碧眼的裡士滿公爵,深色頭發和眼睛的傑洛明並沒有那種灼灼逼人的英挺,反而充滿了親和力,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渲染了他的好容貌。

  哪怕是對西班牙充滿意見的胡安娜王後,都不得不承認查理五世的小兒子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英俊少年,甚至有些可惜他只是查理五世的私生子。否則以這樣的氣度與容貌,不說全歐洲的公主都任他挑選,但也絕對不會像普通的王室子弟那樣,愁娶愁嫁。

  「感謝你帶來了羅馬皇帝和西班牙國王的誠摯祝福,我也向你保證,在你居住於英格蘭的這段的時間裡,我將以英格蘭國王的身份給予你保護,並且會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對待你。」威廉三世同傑洛明說了些場面話,然後看向胡安娜王後。

  後者在接到威廉三世的眼神後,也對著傑洛明和顏悅色道:「歡迎你來到英格蘭,也希望你能在這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對此,傑洛明回以一個脫帽禮。因為他知道比利時的胡安娜是對天主教徒十分反感的加爾文教徒,所以他采取少說話,多行禮的策略,避免跟比利時的胡安娜發生正面衝突。

  畢竟這裡是英格蘭,而威廉三世總不會放著自己的老婆不偏袒,跑去偏袒一個並不熟稔的表外甥。

  「你確定亞歷山大能夠跟傑洛明有共同語言。」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傑洛明想得那麼可怕,因為以她的身份,還做不出去和小孩子較真的舉動。

  威廉三世倒是覺得讓裡士滿公爵多接觸下同齡人,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況且有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一旁照看著,威廉三世也不怕自己的兒子被傑洛明帶歪。

  「有沒有共同語言都不重要,重要是讓亞歷山大從現在開始接觸外國使者,學會如何安排符合身份的接待儀式。」威廉三世換了種看待事物的角度:「並且瑪麗女王也需要一個鍛煉自己的機會,她跟亞歷山大將是下一個廣闊領土的雙王,所以實際操作機會勝過一個團的名師指導。」

  胡安娜王後細細想了下威廉三世的解釋,覺得這並不無道理。

  因為他們兩的童年就是在不斷的嘗試中度過的。

  威廉三世六歲接手威爾士,七歲開始打理自己的私人財產。

  而胡安娜王後作為曾經的女繼承人,如果不是恩裡克二世十年如一日的鍛煉,也不會養出一個有魄力橫渡英吉利海峽的女兒。

  只是……

  「我很擔心亞歷山大會在接待一事上,同瑪麗產生矛盾。」都說知子莫若母。

  胡安娜王後肯定比威廉三世更清楚幾個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相較之下,威廉三世倒沒有胡安娜王後這麼擔心。可能是因為男性在這方面,天生就比較粗枝大葉的緣故,威廉三世覺得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在生活中有摩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家的夫婦沒有矛盾?關鍵是產生矛盾後,要如何解決這些既已存在的問題。」

  說罷,威廉三世還舉例道:「哪怕是我們這樣的老夫老妻,也並不意味著在今後的人生裡,就能一番風水。只能說當父母的盡力給孩子鋪好路,剩下的,就得看他們自己怎麼走。」


第195章

  瑪麗·斯圖亞特並沒有如裡士滿公爵想得那樣,用金錢堆積起一場奢靡的宴會,而是在很多處小細節上,體現出了主辦方的高雅品味。

  雖然都鐸玫瑰已經成了英格蘭的標志,甚至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每天都有新鮮的玫瑰花被送入王後,或者國王情婦的臥室裡,但是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過於鮮艷的玫瑰並不符合年輕人的宴會,所以她在宴會上使用了並不昂貴的小雛菊,通過不同方式的捆扎與顏色搭配,讓本該成人化的晚宴,變得並沒有那麼沉悶。

  哪怕是對未婚妻放心不下的裡士滿公爵,都在看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准備工作後,對她的安排表示充分肯定:「哪怕是讓卡文迪什爵士來接手這場歡迎宴會,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裡士滿公爵順手拿起一個放在長餐桌上的裝飾品,發現這種彩色琺琅配以粗花呢和金屬的小玩意,實在是很精致:「這也是蘇格蘭的手工制品?」

  正在跟宮廷管家對菜單的瑪麗·斯圖亞特被裡士滿公爵的聲音拉走了注意力,於是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向自己的未婚夫獻寶道:「這是我從蘇格蘭淘來的小玩意,還讓匠人們特意改造了一下。」

  說罷,瑪麗·斯圖亞特還讓侍女端上一個精致的木匣子,只見裡面整齊擺放著不少跟裡士滿公爵所拿的裝飾品,風格相似的小玩意。

  不過大都是胸針和袖扣,上面巧妙裝飾著蘇格蘭特有的格子花紋和彩色琺琅,以及瑪麗·斯圖亞特很喜歡的珍珠。

  「這是我給西班牙使者們的見面禮,希望他們能收到蘇格蘭人民的祝福。」瑪麗·斯圖亞特讓拿著木匣子的侍女退下,期待裡士滿公爵能肯定她的做法。

  然而裡士滿公爵想得遠比他的未婚妻要深遠,甚至從瑪麗·斯圖亞特的舉動,聯想到了英格蘭和蘇格蘭的關系。

  雖然在所有人心裡,蘇格蘭遲早會與英格蘭合二為一,但是瑪麗·斯圖亞特是個變量因素。如果她像布列塔尼的安妮那樣,和第一任丈夫結婚數年都沒有留下存活子嗣,那麼蘇格蘭就有可能逃離都鐸家的掌控。

  「也許在宴會結束後,我們能邀請傑洛明去領略一下蘇格蘭的自然風光。」裡士滿公爵希望能借此強化他對蘇格蘭王冠的所有權。哪怕在他的有生之年裡,他和父親一樣,都無法對妻子的國土指手畫腳,但至少得讓他知道,這是會傳給他們子女的東西,並且他也沒有被妻子得國家排斥在外。

  相較之下,瑪麗·斯圖亞特就只是單純地想為自己的人民創收,順便從裡士滿公爵的嘴裡,聽到難得的贊美之聲。

  「我打算在蘇格蘭高地那兒,建一個度假城堡。」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瑪麗·斯圖亞特還跟裡士滿公爵提到了自己的近期計劃:「薩裡女伯爵希望將一部分平民遷移到人煙稀少的蘇格蘭高地,然後在當地建一個用以服務度假貴族們的村莊,也算是為那些找不到生存路子的平民們一條退路。」

  「這是件好事。」裡士滿公爵贊同道:「蘇格蘭高地景色優美卻不會讓人產生高原反應。要是你願意在那裡建一座城堡,那麼可以在不使用時,將其出租給前去度假的貴族們。」

  瑪麗·斯圖亞特直勾勾地看著裡士滿公爵,令後者有些不解道:「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不,只是薩裡女伯爵也提出了相同的建議。」

  目前替瑪麗·斯圖亞特管理蘇格蘭的,可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童貞女王,所以瑪麗·斯圖亞特能想到的事情,薩裡女伯爵自然也能想像,甚至還給瑪麗·斯圖亞特列出了更為完善的計劃。

  要是跟工業成熟的英格蘭去拼硬實力,那麼蘇格蘭別說是跟整個英格蘭相比,光是一個威爾士就足以將它吊打,甚至在歐洲的西部島嶼裡,唯一能被蘇格蘭捶爆的,也只有更窮的愛爾蘭。

  為此,薩裡女伯爵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去調查蘇格蘭的地理環境,甚至還暗訪了蘇格蘭高地的居民,為呈到瑪麗·斯圖亞特面前的度假村議案,做足了准備。

  裡士滿公爵突然意識到威廉三世為何要讓家裡的女孩接受最好的教育,甚至還鼓勵她們去承擔「本屬於」男人們的工作。

  大概是因為兩性的差異,導致男女在思考方式上的不同。

  或許對於裡士滿公爵而言,君王的最大成就是開疆拓土,如亞歷山大大帝那樣,將威名傳到世界的盡頭。

  可是對於以胡安娜王後為首的女王而言,君王的最大成就是守好自己的領土,提高人民的幸福指數。

  恐怕這也是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會放棄對法蘭西王位的宣稱,並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急於開疆拓土的主要原因。

  當然,這世上也存在著像伊莎貝拉一世和「懺悔者」愛德華那樣,跟傳統形像截然相反的君王,但那到底是歷史長河中的少數。

  而在英格蘭這邊……只要女孩們開始意識到她們能做的,絕不只是針線活和操持家務,那麼威廉三世的教育就是成功的。

  至少就目前看來,諾丁漢女伯爵和瑪麗·斯圖亞特都有了屬於自己的目光。

  接下來就看瓊安要如何選擇她的未來。

  「薩裡女伯爵是個睿智程度不亞於我母親的聰明女人。」裡士滿公爵深深地看著瑪麗·斯圖亞特,語氣裡充滿了鼓勵:「有她在一旁指引你,蘇格蘭的人民一定會感謝他們的女王。」

  瑪麗·斯圖亞特握緊了裡士滿公爵的手,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對未婚夫婦濃情蜜意之時,來自宮廷管家的咳嗽打斷了他們的深情對望。

  「殿下,西班牙的使者們已經見過了國王陛下,所以請您做好召見他們的准備。」

  裡士滿公爵被宮廷管家的打斷弄得有些尷尬,於是松開了被瑪麗·斯圖亞特握住的手,努力給自己找台階下:「那我先去換衣服,等會兒見。」

  瑪麗·斯圖亞特在裡士滿公爵走後,重新核對了晚宴的餐單,然後添了幾道西班牙菜。

  ………………我是分割線………………

  「吉斯公爵想與我聯盟抵抗蒙莫朗西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在盧浮宮裡收到了「可憐吉斯」的來信,衝著自己的侍女調侃道:「你能想像曾經權傾一時的吉斯公爵,現在像個落水狗一樣地求助於我嗎?」

  「記得我跟亨利剛結婚時,他可是用了這世上最難聽的詞彙來羞辱我。」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吉斯公爵的信件放在蠟燭上燒了個干淨,然後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給她勒緊了束腰。

  「該死的,我現在醜的像只老母牛。」凱瑟琳·德·美第奇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斷地咒罵道:「你能想像我的丈夫寧可跟一個快六十歲的老女人在舍農索城堡裡卿卿我我,翻雲覆雨。也不願意來看一下他那悲傷的妻子,以及快要出嫁的女兒。」

  自打凱瑟琳·德·美第奇夭折了一對龍鳳胎後,亨利二世便對這個又老又醜的妻子失去了耐心——畢竟他們已經有了七個順利存活的孩子,而且其中的四個都是男孩,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必再為了瓦盧瓦的延續,而去觸碰自己的合法妻子。

  丈夫的冷淡再加上法蘭西與西班牙,英格蘭的聯姻將至,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想到她的兩個女兒將要遠嫁,不由得心碎不已。

  同時也加深了她對亨利二世的怨恨。

  要是亨利二世能像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或是西班牙的腓力二世那樣有用,那麼她的女兒也不必被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

  幾個跟外國公主訂婚地兒子還好,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男人總不會在婚姻裡吃大虧。

  可是女兒呢?

  雖然西班牙與法蘭西領土相接,而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又是她二女婿的舅舅。可前者是法蘭西的宿敵,後者是新教國王,她那可憐的伊麗莎白和瑪戈要如何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異鄉人?

  看著王後既怨恨,又不舍得表情,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除了氣憤,便只剩下無窮無盡得嘆息。

  早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生下第一個孩子時,這個忠誠的意大利侍女就不止一次地勸說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要沉溺於國王的偶爾溫柔中。只可惜固執的王後並不聽她的話,反而絞盡腦汁地維護自己並不出眾的容貌與身材,仿佛她只要從產後的狀態中快速恢復,就能獲得亨利二世的喜愛。

  真是糟糕透頂的想法。

  伊莎貝爾·德·利莫伊用力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腰肢勒到只有四十釐米寬,然後又為王後撲上厚厚的鉛粉,來遮掩她臉上的斑痕。

  「那您打算跟吉斯公爵握手言和嗎?」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宮中的耳目,更是與波旁家的孔代親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女主人跟吉斯公爵的關系有多麼糟糕。

  而後者居然能放下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前仇舊恨,主動拋出合作的意願。

  足以看出現在的吉斯公爵,已經窘迫到在亨利二世的宮廷裡,找不到合作伙伴的地步。

  「我不過是個被丈夫厭棄的女人,根本幫不到吉斯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認為吉斯公爵能給她想要的東西,況且她都已經熬到了今天,只要等著亨利二世老去,凱瑟琳·德·美第奇便可以通過自己的兒子,來掌握法蘭西的最高權力:「亨利連權力的殘羹冷炙都不願施舍於我,更別提聽我的話,讓吉斯公爵重返權力的頂峰。」

  勒緊束腰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嘗試著喘了幾口氣,然後拿來一把扇子,盡力將新鮮的空氣撲到臉上:「吉斯公爵能順利回來就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而蒙莫朗西公爵接連打輸了重要戰爭,波旁家和其他的貴族們也不會再支持他。」

  「蒙莫朗西公爵倒是不足為懼,關鍵是戴安·德·普瓦捷。」伊莎貝爾·德·利莫伊很清楚什麼樣話題能夠引起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興趣。

  果不其然,法蘭西的王後在聽見老情敵的名字後,原本幸災樂禍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幾分,然後用探究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吉斯公爵讓我轉告您,國王陛下已經不想維持與您的婚姻,但是他也不想讓您的孩子淪為私生子。」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話,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如墜冰窖。

  「對於國王陛下而言,如果法蘭西失去了對米蘭公國的控制權,那麼與意大利,尤其是與佛羅倫薩的聯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補充道:「而西班牙國王也保證會讓時任羅馬教會審判大法官的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下一任羅馬教皇。所以您的重要性,已經不能同往日相比。」

  可以說,現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至於亨利二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若不是為了七個子女的合法性,薄情寡義的法蘭西國王也不必與凱瑟琳·德·美第奇耗到現在。

  「你的意思是,亨利想殺了我?」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震驚,但還是保持了冷靜。

  殺妻這種事在離不了婚的時代裡並不少見,甚至一度到了家常便飯的地步。

  在最黑暗的年代裡,有些騎士經常會強娶領主的寡婦,然後在拿到妻子的財產或是繼承人後,將其活活餓死或者毒死在閣樓裡。

  也正是因為屢禁不止的殺妻事件,英格蘭在征服者威廉頒布了《末日審判書》後,才會對繼承法和遺囑繼承進行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從而避免有人用婚姻占據弱勢一方的財產。

  當然,擱在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這兒,財產矛盾根本不是兩人爭執的重點。

  而亨利二世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妻子喪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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