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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愛我就要趁現在 作者:左晴雯

愛我就要趁現在 作者:左晴雯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nebula 您是第1629個瀏覽者
楔子

  紅歷九十九年.初冬
  「……鷹……不要恨……我……」
  彷如夜鶯低泣般,細緻溫柔的聲音,緩緩地在他腦際膨脹著.忽會兒,又塞滿室,任意飄浮,令他驀然轉醒——「心荷……」
  他熱切的輕喚,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屋的冷清寂寥。斗大的汗珠膽大妄為地自他冰涼的額際滾落。
  「又是夢……」他把盛滿落寞的淒楚面龐埋進微冷而顫抖不已的雙掌之中,沉重悲切的低歎。
  不!不再是夢!
  杜希文介附圳像換了個人似的!精神枓渺的昂起頭,深珠的陷眸,勞勞閃炯!不再悵然。
  他移至窗邊,透過露珠凝集的玻璃窗,望向窗外的倫敦街景。
  清晨的倫敦一點也不負其「霧都」的盛名,在東邊天際已綻放曙光的此刻,依然放肆地以瀰漫的濃霧,霸佔整座城市,吞沒街道上的一景一物,連傲慢的泰晤士河都湮沒其中,未能倖免於難。
  只是,濃霧再濃,也吞噬不了刻印在他生命中,那份、水不磨滅的摯愛!
  三年了!心荷!
  榮我遵守了對你的承諾,在沒有你相伴相隨的一千多個日子裡,每天每分每秒都努力、認真的生活著,從來沒有自暴自棄、怨天尤人的浪費生命。所以三年後,也就是我們約定的日子,我應該有資格向老天要回你,是不?
  你一定會甦醒過來的,醒過來和我重逢,對不對?
  「心荷……」
  他從心靈的最深處,再一次發出深情的低喚。
  這一天,他實在等得夠久、夠久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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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谷的每一方景色,都有它獨特的味道,而且會隨著春、夏、秋、冬四季,散發不同的魅力;甚至一天之中,從清晨曙光乍現,到夜幕低垂、星月交輝,都各有迥異的風情,引人入勝。
  像「南狂」的武敘揚和愛妻初家寧現在所處的「天接水」景區,就是從早到晚,景致千變萬化的綺麗名景。
  平常,來到「天接水」遊山擅翠時,初家寧都會興致勃勃,今天卻不然;因為這回並不是來玩的,而是跟蹤一個和他們夫妻兩旗鼓相當的高人:「偏執狂」杜希文。
  「敘揚……」
  「噓」走在前面的武敘揚朝她打了一個PASS,要她安靜。
  初家寧旋即默契十足的閉上嘴,躡手躡腳的按照老公的指示,亦步亦趨的行動。
  夫妻兩找到一處視野極為優良、十足隱蔽的「觀賞席」坐定。
  從這個地方俯瞰,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絕倩洞」的洞口。
  咦?那不是風谷的「代理人」何少昂和段仲剛嗎?連幾乎呈隱居狀態的何培夫何老伯都出動了。看樣子是特地來絕情洞前和杜希文會合。
  這是怎麼回事?據她所知,絕情洞早在三年前就被風谷有名的「醫壇三怪」之一「見死不救」給封閉了。這三年來,除了「見死不救」本人,誰也不許擅自接近的。
  「敘揚!」初家寧喚了心事重重、把全副心力都集中在絕倩洞前的老公一聲。
  「你現在總該把真相告訴我了吧?」
  「什麼真相?」武敘揚心不在焉的虛應,注意力依舊停留在絕情洞,說正確一點,應是停留在杜希文身上。
  初家寧並不怪他,她明白他和杜希文之間有著很深的羈絆,早在「紅門」裡就有了牽連,尤其三年前發生那件事時,敘揚也參與其中,所以敘揚會如此在乎這檔事實在無可厚非;再說,今天她能和敘揚結為連理,共效于飛,還得感謝杜希文當年的不殺之恩。
  所以,初家寧對杜希文和莫心荷兩人的未來之關心程度,絕不下於她親愛的老公。無奈和敘揚重逢的這一年多來,敘揚為了信守和杜希文之間的約定,始終對三年前發生的故事真相守口如瓶。因此,關於杜希文在加入風谷之前,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有過什麼經歷,南狂的人,除了敘揚,根本都不知道。像今天杜希文會盛裝回風谷來,也只有他們夫妻兩人知道。
  凝望著杜希文那張俊逸非凡、足以擄獲成千上萬少女芳心的出色側臉,那頭過肩的飄逸髮絲,以及風流瀟灑中不失個性和剛毅味道的氣質;再加上英國貴族紳士所特有的騎士風範,怎麼看都是十足的夢中情人,符合萬人迷造孽的所有條件。
  一個人的個性和氣質,如何在三年之間,轉變得如此徹底?
  若非她曾在六年前親眼目睹過杜希文還是「紅門」門主夏侯鷹時的模樣,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這個風流溫柔、吻技一流的大眾情人杜希文和當年那個冷漠嚴峻、無血無淚的夏侯鷹會是同一個人。
  「敘揚,你面對我!」初家寧伸出雙手捧住武敘揚的臉頰,強迫他面向她。
  「別敷衍我,把三年前的真相告訴我!你今天既然會讓我跟來,就代表你打算告訴我真相,對嗎?」
  武敘揚溫柔的摩挲著愛妻細白的柔夷,深情的凝視她認真執著的表情,片刻之後,才緩緩的說:「你知道希文還是「紅門」門主的時候,名字是叫夏侯鷹吧!」
  初家寧點點頭,回憶著往事,「我還記得那時的希文,有一位叫夏侯岳的義父,好像是「紅門」玄武堂的「四大護法」之一。」
  暢談了「紅門」和「唐邦」武敘揚嘴角微揚,唇邊沾染著複雜的笑意,開始訴說已塵封了三年的前塵往事。
          ☆          ☆          ☆
  為了今天的重逢,杜希文昨天一早便提前返回風谷,成天魂不守舍的期待今天的到來,那份等待的、心情,絕非度日如年這樣的詞語可以輕易形容的。
  終於讓他盼到了今天!杜希文激動的眼眶四周泛起氤氳熱氣。
  紅門獨傲,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
  眾所皆知,真正掌控這個世界的不是我們眼睛所見的美國白宮、超強軍武、跨國財閥、各派宗教或者黑、白兩道的龍頭,而是隱藏於這些看得見的各方勢力背後,於暗中操控各國元首、軍武強人、財閥總裁、宗教領袖、黑白兩道老大的「幕後黑手」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藏鏡人」、「幕後勢力」我們通常稱為「幕後世界」!
  而近百年來,執「幕後世界」牛耳的主要勢力有二:一個是「紅門」,一個是「唐邦」。
  換句話說,統領「紅門」與「唐邦」兩大幕後勢力的領導者,便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說起「紅門」和「唐邦」這兩大體系,倒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以「幫會體系」為主。
  所謂「幫會」是指:擁有相同信仰、目標、利益或主義的人所集結而成,具有體制完整、層級嚴明、行事神秘等等特質的秘密結社或秘密體系。
  正因為「幫會」體系行事神秘,莫測高深、擁有自己的專用暗號、術語及特殊聯絡方式和管道,所以外人很難探知其內部的實際運作情形,因此更添增了幫會體系的神秘色彩,流傳於世的各種傳奇和事跡也就格外膾炙人口,為世人所津津樂道、暢談不休。
  「紅門」和「唐邦」這兩個國際幫會體系自然也充滿了濃厚的神秘色彩,所以世人對他們的瞭解當然很有限,只是約略的知道:他們用自己自成一格的術語,把這個世界劃分成三部分,分別稱為:第一世界、第二世界與第三世界;相對應的權勢則稱為:第一勢力、第二勢力和第三勢力。
  第一世界又稱為「表象世界」,就是我們一般人所熟悉、所觸及的這個花世界。主宰這個花花世界的勢力,主要就是常常聽到的美國白宮、宗教領袖、跨國財閥和黑白兩道老大。
  第二世界又稱為「幕後世界」,就是操控第一勢力各界龍頭的「暮後黑手」們所掌控的世界,主要勢力當然就是「紅門」與「唐邦」這兩大「幫會體系」。
  第三世界又稱為世外桃源,是指不管世事,卻自成一股不容忽視其存在的龐大勢力。其中最為世人所熟知的,就是居龍頭地位的「風谷」。
  就因為第三勢力不管世事,所以才說這個世界真正的掌倥者,是隱藏於第一勢力背後、操控表象世界各方龍頭的「幕後勢力」。
  因此,執幕後勢力牛耳的兩大「幕後黑手」:紅門與唐邦,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兩大帝王。
  由於「幕後世界」像影子一樣有影無形,所以亦有人將「紅門」和「唐邦」稱為「影子帝國」,並將其真正的統領稱為「影子帝王」。
  雖說第三勢力的「風谷」向來不管世事,但當掌控幕後勢力的「紅門」和「唐邦」引發了足以破壞或威脅這個世界的平和寧祥之事件時,「風谷」是不會坐視不管的;所以第三勢力在無形中扮演了制衡第二勢力的角色,兩大勢力間始終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奇妙平衡。
  以「紅門」這個幫會體系來說,其本身的獨特性和神秘性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們不但有自己的門規法令、紀律制度、暗號術語、服飾圖騰等,甚至還有自己的年號和歷制,稱之為「紅歷」。
  紅門分為幫會總部和分舵。幫會總部只有一個,是其主要根據地,也是發號施令的中心;分舵則遍佈全球各地和各個階層。
  最高領導階層是由紅門四大世族組成的「四堂」為主,分別是以中國四大方位靈獸命名的:青龍堂、白虎堂、朱雀堂和玄武堂。
  其中,又以南方的朱雀堂為首,稱為門主;其他三堂則是副門主,稱為堂主。
  「四堂」並依其方位屬性,以其方位色系為各堂的主要尊色,用以顯示身份和所屬堂號:南方屬紅、北方屬黑、東方屬青、西方屬白;所以,稱為「紅門」。
  就如前面所言,紅門和中國古代王朝一樣,擁有自己的服飾,稱為「堂服」。主要的樣式有男女之分,男的以改良後的清朝皇帝、親王、貝勒之皇服為主;女的則以改良後的旗袍為主,主要色系則是以四堂的尊色為主。除此之外,堂服上並繡有四方靈獸的圖騰,以顯示其身份與權威。
  同時門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專屬的世襲寵物,門主養鷹、青龍堂主養豹、白虎堂主養虎、玄武堂主養銀狐。馴服世襲寵物是歷任門主和堂主的必要任務,這是其權威的象徵。紅門並用一種自行研發的特殊顏色,將四種象徵權勢的世襲寵物,分別紋於門主和堂主背後,這種特殊紋身只有在高度興奮或體溫增高時才會浮現。
  此外,門主和堂主還有其世襲帖身侍衛,都是成雙成對的。保護門主的叫「日月雙影」,保護白虎堂主的叫「左右鬼使」、保護玄武堂主的叫「天地雙煞」,保護青龍堂主的叫「黑白羅剎」。
  門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權職,門主直轄的「朱雀堂」理所當然掌理整個紅門上下,青龍堂主外、玄武堂掌內、白虎堂理財,四堂各司其職、合作無間,締造了世人敬畏、神秘強大的、影子帝國。!
  紅門獨效,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
  這首四行詩正是紅門門人的驪傲,亦是世人對他們的敬畏和稱頌。
          ☆          ☆          ☆
  紅門幫會總部是一座南北向的、雙子島,北島叫「絳山」,南島叫「玄海」很有意思的命名,明明是兩座海島卻分別以山峰和海洋命名。
  這座雙子島正巧處於飛機航道、船艦航線、雷達偵測、人造衛星等各種通訊與監控管道的「盲點」當然亦從未現身於世界地圖的版圖上,加上紅門無懈可擊的警衛系統,所以,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其真正位置所在。
  但是它確實存在於某一條經線附近,所以紅門門人喜歡戲稱這座雙子島為「山海經」。
  北島「絳山」系因位於北方的最高峰絳山而得名,紅門日會總部「四堂」便是位於絳山山谷中;南方丘陵坡地則是四大世族所住的地方,稱為「四院」由於「四院」系中國宮殿式建築,所以紅門門人給了它別稱叫「皇宮」,而四大世族的人則自己戲稱為「後宮」。
  南島「玄海」則是因建立於該島上的「玄海帝國」而得名。其因和「紅門」有很深的淵源,加上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自建國以來,都一直實施「鎖國政策」,和外面的世界幾乎沒有接觸,可說是遠離塵世的香格里拉。實施帝王統治,權力中心在島的北方稱為「四殿」,和紅門關係匪淺。
  南島「玄海」和北島「絳山」之間並有海底隧道聯結成一體。
  這「四堂」、「四院」、「四殿」便是紅門幫會總部的主要構成。
  紅歷九十六年.夏
  位於絳山山谷的紅門幫會總部的「四堂」入口處,有一座傲世獨立的牌樓,牌樓上頭的橫額,刻鏤著斗大火紅的「紅門」二字,四根楹柱前各有四方靈獸: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的偌大石像「坐陣」。四根楹柱上則鏤雕著:「紅門獨傲,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四句詩。
  現任的紅門門主夏侯鷹正冷漠不帶絲毫感情的坐在「朱雀堂」所轄的議事堂上,依照慣例主持幫務舊月雙影隨侍在側,小心戒備的守護著英明的主子。
  紅門門下各高級幹部們個個輪番上陣,在他們敬畏的門主面前力求表現,進行議事。
  日理萬機的紅門門主,本來就夠忙的了,偏偏三年前,玄武堂堂主因故將職權委託門主代理,從此深居簡出、不管幫務;所以夏侯鷹這個萬人之上的門主,就更加忙碌了。
  「啟稟門主,罪人王大器被告以私售武器給伊拉克,又暗地裡和緬甸的大毒梟密謀走私巨量海洛英到英、法兩國,完全不顧本門戒律,所有罪證經查無誤,依照門規,當處以死刑,請門主定奪!」玄武堂的「四大護法」之一,同時也是門主夏侯鷹的義父夏侯岳,字字鏗鏘的上稟。,「門主饒命——門主饒命——小的只是一時糊塗——」王大器還在做困獸之搏。
  夏侯鷹冷冷的、簡短的下達命令:「殺」!
  王大器一聽,旋即面目猙獰的掏出預藏的象牙制手槍,描准夏侯鷹的胸口咧嘴咒罵:「那你就去死!。
  砰——砰——砰——
  結局是王大器槍都尚未拿穩,便被日月雙影各開了三槍,槍槍命中要害,血濺堂前,橫屍當場。
  負責幫會總部「四堂」安全的御林軍統領,立即命人清場。
  一天的幫務也隨之落幕。
  「門主,左頰上有血。」日月雙影之一的絳月,取出純白的手絹,想上前替夏侯鷹拭去頰上的鮮血。
  夏侯鷹阻止了他,自己伸出手,不痛不癢的拭去頰上的血跡。這樣的場面,他自登上門主之位以來,早已看過太多,加上生性冷漠,根本無知無感。
          ☆          ☆          ☆
  「阿鷹!」
  夏侯鷹甫從朱雀堂回到「後宮」的朱雀院內,便迎上夏侯岳嚴肅沒有半點慈愛的表情。
  「義父有何吩咐?」夏侯鷹的臉始終沒有什麼人性化的情感表現。
  「關於何培夫那個老小子的下落,你調查得如何?」
  「孩兒已經掌握了特定線索——」
  「什麼線索?」夏侯岳顯得很激動。
  夏侯鷹依然面無表情,「目前的情報顯示,何培夫和其子何少昂雖然待在「風谷」,行蹤無法掌握,但是卻意外發現何少昂的未婚妻行蹤,孩兒已命令下屬盡速查明該名女子的確切行蹤回報。」
  「很好!」夏侯岳露出肅冷的笑意。「何培夫那個罪該萬死的老小子終於要得到報應了,阿鷹,你千萬不能對他們父子留情,除非你已忘記那個老小子在你面前燒死你雙親的慘事!」
  「孩兒不會忘記的!」
  夏侯岳如蛇蠍的凌價雙眼盯住臉冷笑的夏侯鷹半晌,才又遭:「很好!義父也相信沒有白養你!我現在要到英國去巡視英國分舵的情形,一有消息,記得通知我!」
  「孩兒知道!」這些年來,夏侯岳一定自己親自巡行英國分舵的情況,不讓別人代勞。夏侯鷹一直感到納悶,但從未過問,反正問了義父也不會告訴他,最重要的是,他沒興趣問。
  夏侯岳滿意的點點頭。「真沒想到何家那對狗賊父子會躲在「風谷」,難怪這些年來,咱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下落。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咱們找到了。」咒罵何氏仇家之後,他又接著抱怨紅門。
  「都怪其他那三位堂主不爭氣,對幫會的事不夠盡心,害你得把大部分的心力放在處理幫務上,否則說不定不必花這麼多的時間,才探出那對狗賊父子的下落。」
  夏侯岳的抱怨和事實有很大的出入。事實上,青龍堂主上官展雲和白虎堂主莫雲樊都非常盡責。莫雲樊目前正在歐洲歐市國家協調各國的經濟衝突,一日一協調成功,對歐市的整體經濟將有莫大的助益。上官展雲正在美國和世界各國代表,密談暗殺某國際恐怖組織頭頭的計劃。至於玄武堂主武瑞剛雖然這三年來深居簡出,很少露面,但是他會這樣實在有很深沉的原因。夏侯鷹、上官展雲和黃雲樊都心知肚明,所以誰也沒有責怪他;反而合作無間的決定由門主夏侯鷹暫代其職,以維持幫務的正常運作。
  只是這樣的話,夏侯鷹從未向義父更正,因為他知道義父聽不進去,義父一心只想要他趕快殺掉何氏父子,為他的雙親報仇雪根,其他的事,夏侯岳都漠不關心,也不會有興趣。
  夏侯岳抱怨完,再一次對夏侯鷹耳提面命:「盡快把何少昂的未婚妻那個賤貨抓來當人質,一旦抓到人立刻通知我,記住,絕不能對何氏狗賊手下留情,就算血洗風谷也無所謂!還有……」他雙眸散發著可怕的光芒,「不准接近那個賤女人,別忘了我告訴過你的,紅顏禍水,聽到沒!」
  「孩兒知道!」
  望著夏侯岳漸行漸遠的背影,夏侯鷹一點也感受不到義父的慈愛和關懷。從小到大,義父都對他非常冷酷嚴厲,只教了他兩件事,其一就是尋找何氏狗賊,替雙親報仇雪恨;其二就是,不可以接近女人、相信女人,因為紅顏禍水!
  他的成長過程中,除了仇恨還是只有仇恨。或許是這樣的緣故,養成了他冷漠無情、無知無感、無血無淚的孤傲寡言性格,從沒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玄日、絳月!」
  「屬下在。」日月即應答。
  「準備出遠門!」
  「是!」
  玄日和絳月都知道,主子所說的「出遠門」就是指微服出行,到台灣的擎天崖去。
  那兒是夏侯鷹的心之聖域,整個紅門,除了夏侯鷹本人,就只有日月雙影知道這個秘密。
          ☆          ☆          ☆
  位於台灣東北角的擎天崖,傳說是天與地最接近的地方。崖上風光旖旎,視野遼闊。佇立在崖邊,讓人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愴然,同時也有著遺世獨立的超然和寧靜。只可惜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又被政府明令列為一級自然生態保護區;因此,人煙罕至。但也因此,其大部分的景致都保有未經開發的處女形貌。
  就因為擎天崖有這些特點,故而成了夏侯鷹心中唯一的聖地。每每想要一個人獨處,或者心情沉鬱的時候,他總是會飛到這個山崗上來。
  只有站在崖邊修瞰群山疊翠時,他的心才會完全鬆懈警戒,展露出自己心中脆弱的一面。所以當他佇立在崖邊時,是不許任何人接近的,就算是平時和他形影不離的日月雙影也不能例外。
  每次到擎天崖來時,日月雙影兩人都很知趣的守在遠處,注意週遭的動靜,保護英明的主子,直到主子召喚,才敢現身迎接主子。
  今天的擎天崖顯得有些陰鬱,和夏侯鷹此刻的、心情不謀而合。
  昨天深夜,他再度從相同的惡夢中驚醒。
  已經多少年了,他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個令人慘不忍睹的畫面;父親和母親在火海中淒厲的慘叫,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站在血泊和烈火中狂笑。那像來自地獄、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笑聲中,摻雜著雙親刻骨銘、心的遺言:「孩子……記得替我們……報仇……」
  這話像是烙印在他心中的十字架,從此跟定了他,同時也決定了他的命運。
  沁涼的夏風迎面吹拂,讓幾乎流失人類體溫的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昨夜的妙魘所殘留的驚駭恐懼不由得又添增了幾分,讓他倍感孤寂,彷彿全世界都遺棄了他。
  一直是這樣的!誰也不會關心他內、心真正的感受和想法,義父只關心報仇的事;而紅門的人關心的則是身為門主的他,是否盡到身為門主應盡的責任。
  呵!他不是早就知道這樣的事實了嗎?為何直到今天還會為不可能改變的事實感到悲傷呢?
  大概是昨夜又做了那個惡夢之故!他為自己找解釋的理由。
  實好傻的夏侯鷹,你早就知道沒有人能將你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為什麼還要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呢?你從出生就注定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何苦執迷不悟的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不可能降臨的奇跡,而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傷、絕望?
  只要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有痛苦;沒有痛苦,你就不會有任何感覺;如此,你才能活下去。這二十多年來,你不就一直靠這樣的信念存活下來的嗎?
  在每一次的惡夢過後,夏侯鷹就把自己弄到擎天崖來,逼迫自己面對現實,一而再的說服自己面對不可能改變的一切,用讓自己更孤寂的、心理重建方式,強迫自己重新振作。懷著令自己又多一道深刻傷口的心再一次武裝,好迎接下一個惡夢,下一道心傷的侵襲。
  只是,明知道懷抱著期待之心,只會將自己推向更深沉的孤寂,他的內心深處,依然執迷不悟的奢求;期待著將他從惡夢中解放出來的人出現。雖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期待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叩——咚——!
  隨著一個不請自來的響聲,一團不明物體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拜訪他的頭,打斷了夏侯鷹的沉思,渾然不知自己正是所謂的「不速之客」。
  鞋子?一隻女人穿的休閒鞋?替「不速之客」驗明正身後,夏侯鷹旋即全面武裝自己,仰頭往上看,想以最短的時間確定「入侵者」何時到來的,以及其身份和目的。
  他實在太大意了,居然讓人如此靠近他而渾然不覺。
  「誰在上面?」樹蔭下的夏侯鷹,昂首向頭上茂密的葉叢提出冰冷的問句。
  葉叢裡鑽出一張清麗靈秀的鵝蛋臉,粉嫩嫩的雙短兩側,垂著兩條及胸的麻花辮子,臉上堆著水水的、甜甜的笑容。若說她漂亮,實在過分牽強,但若說她很可愛,很得人緣倒是不假。
  「很抱歉,砸到你的頭了,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事我可以解釋。」少女操著清亮甜美的嗓音,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事情是這樣的,我在樹上乘涼,欣賞滿山蒼翠上時失神,所以才會…!」
  迎著他那冷冰冰的酷臉,雙眼折昭生輝的逼視她,不發二百;她不由得心虛,雙頰霎時染上一層排紅,頗為尷尬的改變「口供」。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是和同學來旅行,經過這裡,覺得風景很美,所以就跑過來瞧瞧。來到這棵大樹下時,發現有一巢小鳥寶寶掉在草坪上;我怕小鳥寶寶們的爸爸和媽媽找不到它們會很著急,決定把那一巢小鳥寶寶放回樹上來,誰知道等我爬上來,將它們安置好後要下去,才發現……她的眼神變得好無辜,期期艾艾的接著說:「這枝幹離地面好高哦……所以……我……不敢下去了!」後一句,幾乎比蚊子的叫聲還細微。
  哪知她不畏窘迫,倣傚砍倒櫻桃樹的華盛頓,勇敢的招出實情後,樹下的男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這令她開始感到心焦,又說:「喂,你不幫我啊?」
  夏侯鷹根本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只是一再自責自己太過輕忽,竟然讓一個陌生人靠自己這麼近都沒有發覺。照她的說法判斷,她」定比他早到擎天崖好一陣子了,而他卻——!
  夏侯鷹不禁雙拳緊握,強烈警告自己今後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喂,你如果不幫我,我可要哭了哦!我是說真的,馬上就哭給你看……嗚……」為了脫困,她不惜採取耍賴招術。
  她聽說男人最怕女人哭,尤其像他這種超酷型的男人拿女人的眼淚最沒轍,所以她就姑且試試。
  奈何凡事總有例外,夏侯鷹正是其一。他依然無動於衷,不過倒是開口說了一句話,語調十分冷漠卻很有魅力,但說話內容卻氣死人!「別哭了,當心嚇壞那一窩小鳥。」
  「你——啊——」她沒料到他會口出惡言,氣得身體向前一傾,頓時失了重心摔下樹枝,幸好她反應夠快,雙臂像長臂猿一樣,牢牢的纏抱住樹枝,才不至於摔落地面。
  夏侯鷹見狀,以更冷淡的聲音道:「放手,我會接住你。」
  「不要臉,大色狼,不准抬頭往上看!」她氣急敗壞的大聲嚷嚷,雙腳緊緊的交纏在一起,就怕裙下春光外洩,給樹下那個視野極佳的大色狼佔盡便宜。
  該死!難怪老祖宗們會告誡子子孫孫說,穿裙子不可以爬樹,原來就是怕會發生像她現在的一級緊急窘況,真是高瞻遠矚哪!
  不,此時此刻不是佩服老祖宗的吉時,想想該如何飛越難關,平安落地才是當務之急。
  夏侯鷹真想一走了之,不理她算了。「你再不鬆手,我可不管你了。」
  威脅我?誰理你,臭男人,佔了便宜還敢賣乖,哼!不過她轉念一想:不對!阿威他們去摘野果了,少說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和她會合;也就是說,放走這個臭男人的話,她至少要再掛上三十分鐘?
  不成不成!風險太高,使不得也!於是她發揮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寬大胸懷,清清喉嚨,很有風度的說:「好吧!看在你那麼有誠意,我就讓你當一次英雄,你上來吧,我等你。」——這是求人的語氣嗎?
  「放手!」夏侯鷹堅持己見。
  「不要,我會怕。」為了預防他太小人,真的一走了之,她不得不委屈的招出實情。
  夏侯鷹靜默了三秒鐘,才一聲不吭的捲起兩管袖子,身手敏捷的爬上樹幹救美去。
  「你快點,你又沒殼,不要像蝸牛慢吞吞的,我快撐不住了。」憑良心說,他已經是她看過的人當中,爬樹爬得最快的一個了;問題是對有燃眉之急的她而言,自然再快也嫌不夠羅!
  見夏侯鷹停頓了0.01秒,她立刻見風轉舵的陪笑,「我是說你很高竿,沒別的意思。」好虛偽的笑哪!
  夏侯鷹懶得塔理她,繼續迅速移動身子往上攀爬,打算速戰速決,早早離開這個不講理的麻煩女人。難怪義父不喜歡他接近女人,這大概就是原因之一。
  啪喳——!
  不等夏侯鷹趕到,她糧抱不放的樹枝便高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無奈的斷裂,莫心荷因而捧落。
  出乎夏侯鷹意料的是,她這回竟然沒有放聲尖叫。
  莫心荷運氣還不錯,夏侯鷹眼明手快,在千鈞一髮之際,右臂奮力一振,穩穩當當的勾抱住她的纖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接觸到她的面容時,夏侯鷹赫然發現她面色慘白,驚慌未定,淚痕滿面,全身微微的抖顫。夏侯鷹的嘴巴因而失了分寸,自作主張的問了一句,「你剛剛為什麼不叫出來?」平常,他不會過問這種事的。
  她瞪大噙淚的星眸,楚楚可憐的抽噎,「因為你說會嚇壞小鳥寶寶們嘛!」
  一股從未有過的激流,不經意的流竄過他長年結冰的心湖,讓他有種莫名的感動。他不再說話,牢牢的抱緊她,步伐穩健的往下移動。
  好奇怪的感覺,在這個男人懷中怎麼會這麼舒適,而令她感到安心?她方才明明還怕得直抖個不停,怎麼這會兒竟然都不抖了,連那股偌大的恐懼感也消失無蹤。
  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好像躺在溫暖安適的搖籃裡,輕輕的搖啊搖,好舒服哪!
  安抵地面後,夏侯鷹把剛才的鞋子*交還給她,便毫無猶豫的轉身走人,連讓她說聲謝謝的時間也不留。
  望著他轉身瀟灑離去的背影,她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讓她不假思索、急急的喚住了他,「別走,你的右手受傷了。」
  此時,她已追上了他,像是怕他不肯駐足似的,大剌剌的擋在他的正前方,用自己略嫌嬌柔的身軀,擋住了他的去路。
  夏侯鷹不帶感情的、兩道寒光像結了冰似的瞪視著她,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他逼人的寒氣,逕自展露築然的甜笑,「讓我幫你包紮傷口。」
  她邊說邊解下右邊辮子上紮成蝴蝶結的湖水色絲巾。
  「把右手給我!」
  不等他有所反應,她已經自動自發的輕執起他受傷的右手,小心翼翼、聚精會神的替他包紮傷口。
  好巧的手,這麼小又白皙纖細,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纖指,居然如此的靈巧?
  夏侯鷹愈看愈納悶,居然忘了最重要的大事:讓一名陌生女子如此靠近自己,還替自己包紮傷口,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大大的違反了他平日不讓別人輕易靠近他的原則,以及義父嚴禁地和女人接近的一級告誡。
  「好了,回去後再擦點藥應該就沒事了。」莫心荷很滿意自己的包紮成果,輕吐了一小口氣,旋即又說: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對不起,害你為我受了傷。」
  她心無城府的一番話,令他被絲巾包裹住的傷口,突然莫名的湯熱起來。
  嘎——!天際傳來的鳥叫聲,打斷了他們。
  「老鷹,是老鷹,藍色的老鷹,好漂亮啊-」莫心荷歡欣鼓舞的又叫又跳。
  那只藍鷹好像聽到她的叫聲似的,加速朝他們所在的地方俯衝而下。
  「別動,鷹王不會攻擊你。」夏侯鷹怕她又嚇到,先發制人的說。他高舉左臂,對那只藍鷹下達命令:「下來,鷹王!」他示意它停在他的左腕上。
  只見鷹王乖巧的順從,直飛向他的左臂,可惜失速飛過了頭,沒能停上他的左腕,反而降落在莫心荷的右肩上。
  面對面的兩人不禁有點尷尬。
  莫心荷搶先輕笑著打圓場,「它叫鷹王嗎?我敢說它一定是公的,所以喜歡漂亮的女生,鷹王你自己說對不對?」她不忘小捧自己一番。
  夏侯鷹卻不領情,氣勢駭人的對鷹王下達第二道命令:「過來,鷹王,不准失禮!」
  鷹王聞言立刻照辦,飛回他的左腕上。
  「站好,別像只病鳥!」見它站姿不像平常那樣威武英勇,他又嚷道。
  「哎呀!它的右腳受傷了,難怪站不穩。」莫心荷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受傷也得站穩,否則怎麼當百鳥之王!」夏侯鷹不為所動的堅持己見。
  義父和紅門都是這麼訓誡他的!
  義父說,必須能忍受各種試煉,才能變得堅強無所懼,如此才能早日替死去的雙親報仇雪恨。
  紅門的門主養成教育則訓誡他,身為紅門的最高領導人,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或身處多麼艱難困呃的險境,都得武裝自己,高高在上,絕對不能輕易在人前示弱,死也不行!
  他自小所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所以他也用同樣的標準去訓練鷹王、要求鷹王照做!
  莫心荷可火了,冷不防的搶過他左腕上的鷹王,好溫柔的捧在自己的手心中,老實不客氣的發出不平之鳴,「你少不講理了,鷹王已經受傷了,你不但不關心它,還對它這麼嚴厲,真是鐵石心腸!」
  「訓話」完畢,她不再搭理他,兀自坐在草地上。好輕好柔的將鷹王放在自己的兩腿上,疼惜的呵護,「乖,別動,稍微忍耐一下,我馬上幫你包紮傷口。」
  莫心荷靈巧的解下左邊辮子上的絲巾,再一次展開護理工作。
  夏侯鷹不動聲色的佇立在一旁,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畫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就是無法自她身上移開,心中那股異樣的波動愈加澎湃洶湧。
  他可是令人間風喪膽、高高在上的紅門門主,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甚至連吸氣都不敢過重。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竟然敢膽大包天的對他大吼大叫,還指責他的不是,這事若發生在紅門裡,她早就被森嚴的門規處以極刑——死刑,就算不治死罪,也逃不了生不如死的殘酷刑罰。
  但最令他不解的是,他居然沒有動怒,反而有點感動,而且還有一些羨慕被她那麼細心呵寵的鷹王。
  莫心荷專心一意的替鷹王扎妥傷處,輕撫了它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重新面對他,「把手伸出來,兩手!」
  夏侯鷹很意外自己居然會聽令行事,真的伸出雙手。
  莫心荷因他的合作,態度軟化了許多,友善的將鷹王交回他手上,「輕一點,像我那樣抱它,別又強迫它站立。」她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眼中倒是不再有責備的味道。「我明白你的心態,就好比父親望子成龍一樣,因為期許很深,所以難免嚴厲一些,尤其像老鷹這樣聰明的靈禽,教養和訓練是很重要的。」她瞭解的說著,「但是你的孩子現在受傷了,你應該適時卸下嚴父的角色,扮演一下慈父才對,你應該知道,愈聰明的寵物愈敏感。我自己也養了一隻老鷹,所以我知道鷹王此時需要的是你的關愛和呵護,而不是不通人情的嚴苛要求,這就好比我們人一樣,在受傷時,總是倍感無助,需要的是關愛的援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夏侯鷹並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冰臉。
  他完全不明白她所說的道理,因為自他懂事以來,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義父沒教他,紅門也沒教他,他真的不懂!
  只是,他雖然不明白她的話,卻莫名的感動,而且很喜歡她說的那番話——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莫心荷被他炯炯的目光逼視得有點心慌意亂,連忙逃避他的凝視,欠身給鷹王一個甜笑,「你要好好養傷哦!下次有機會再見的話,我再把我的綠兒介紹給你,讓你們做個朋友,綠兒是女的唷!高不高興?」
  儘管她已經盡量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但是卻依舊能強烈的感受到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熱視線。憑良心說,她並不討厭他的凝視,只是對心臟不太好就是了!
  夏侯鷹壓根就沒注意到她的窘迫,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原來她也有養鷹,難怪會對老鷹的習性如此瞭解。不過他還是感到納悶而意外;鷹王平常除了他,是不會隨便和人親近的,更不會聽從他人的命令行事,這會兒怎麼會對初次見面的她如此友善親匿?
  沉浸在一連串的意外和不解所交織而成的思網中的他,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這個黃毛丫頭又無端的訓了他一番呢!
  此時,他懷中原本溫馴如綿羊的鷹王,突然換上犀利的戒備,這往往意味著有人接近了!
  夏侯鷹這才從不該有的完全無防備狀態中回復慣有的冷漠。
  時間到了!
  瞧!玄日和絳月已經從暗處出現,準備迎接他。
  夏侯鷹全身肌肉緊繃了一秒,接著便丟下她,轉身不再回顧的絕塵而去。
  莫心荷這次不再多加攔阻,只是站在原地高聲叮嚀:「你們兩個,回去後都要記得敷藥哦!記住,千萬別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或者眼睛花了錯看,她覺得他在她說完那番叮嚀時,確確實實的停格了剎那,才又迅速的疾行遠去。
  望著地的身影,隨著黑色氣派的車身漸行漸遠,消失在山路的彼端,莫心荷不禁有種難以言口喻的強烈失落感和沒來由的心痛。
  他是誰?好一雙寂寞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他不屬於這個世界般!想奢想著,心痛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會再見面嗎?不會吧!她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是萍水相逢,彼此都是對方生命中匆匆的過客罷了!
  然而,她卻期待著再一次的相見,雖然知道機會是微乎其微。
  下一次,她會記得問他名字的。
  「心荷!」遠處傳來數聲興奮高亢的叫喚,「我們摘了好多野藍莓回來,你快點過來看看!」
  是她那群好同伴回來和她會合了,莫心荷感染了他們的好心情,頓時開朗許多。
  「知道了,就來啦!」
  莫心荷迅速的穿好那一隻掉了的鞋,宛若彩蝶輕舞的飛向快樂的同伴們。
          ☆          ☆          ☆
  當座車沉穩的向前奔馳時,夏侯鷹在心中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因為那個膽大妄為的黃毛丫頭之故,才把鷹王放在自己的雙腿上躺著,而未像以往一樣強迫它站立。他是出於自己意願,自己對鷹王的關心。
  關心?他心頭一陣輕顫。
  這不正是他想要、渴望卻始終得不到的東西嗎?而鷹王卻輕易地從那個黃毛丫頭身上得到了。夏侯鷹突然有點羨慕躺在他腿上歇息的鷹王。
  果然只有他和這個世界絕緣!沒有人會關心他的,義父不會、紅門不會,沒有任何人會!他深邃的雙眸蒙上一抹慣然的孤單和淡漠。
  鷹王倒是從進車內,在確定主子確實是要它躺著養傷後,便安安穩穩的窩在他的雙腿上睡著了。
  駕駛座上的玄日和助手席上的絳月互看了一眼之後,才由較善於言辭的絳月開口向後座的主子探問:「門主,你受傷了?」
  絳月凝視著夏侯鷹右手上的湖水色絲巾。
  他的話讓夏侯鷹右手上的傷口再一次湯熱起來,胸口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氣,耳畔輕漾著少女柔柔細細的叮嚀——回去要記得上藥哦!
  該死!就為這麼一句話,他此刻的心湖突然激起從未有過的浪花,胸口也愈加湯熱。
  「門主?」絳月再一次輕喚,他有點意外,服侍主子這麼多年來,他很少看見主子發呆失神。
  「沒事!」費了好大的勁,夏侯鷹才讓自己波濤洶湧的心湖恢復平靜;維持貫有的冷漠問道:「有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下落沒?」
  「絳月正想向門主報告,方才「青龍堂」那邊傳來最新消息,已經查到和何少昂有關的事;據說何少昂有一個未婚妻,目前就讀於台灣中部的一所白嵐專校。那是一所全體學生都得住宿的學校,目前是暑假期間,學生全放假回家了,等開學後會再搬回學校宿舍。」
  紅門「青龍堂」管轄下的情報中心,其情報的可靠性和精確度,不論是在質或量兩方面,都是令人歎為觀止的,效率之神速更是紅門引以為傲的重要資產之一。
  這一回對於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事,之所以會花費許多時間才獲得如此有限的情報,實在是無可厚非。因為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背後有一股和紅門勢力旗鼓相當的強大勢力在庇護他們,這股龐大勢力便是傳說中的——風谷!
  「暑假過後把她抓來,要做得漂亮。」
  「是,門主!」
  夏侯鷹側開結冰般的臉龐,沉默下來不再吭聲,日月雙影也很有默契的靜靜「護駕」,未再多言。
  說起「風谷」,夏侯鷹的心情又比方才陰鬱一些。何培夫會躲在屬於第三勢力之首的「風谷」,而兒子何少昂正好是「風谷」現任的「代理人」之一的事實,恐怕是義父始料未及的事。
  也就是因為扯到屬於第三勢力之首的「風谷」,所以向何家父子尋仇的事變得格外複雜,已不再能歸為私仇而等閒視之、輕率處理;稍有閃失,紅門其他人絕不會保持緘默、坐視不管的。因為這已不是單純的兒子為雙親找仇家報仇如此單純的事件,而是「紅門」的門主和「風谷」的代理人之間的恩怨;是「紅門」和「風谷」兩大勢力之間的互動和對決。若是不謹慎處理,其所引發的動亂經不是表象世界裡,道瓊工業指數暴跌、美國太空總署太空人升空失敗、某國和某國又發生戰爭、或者某國又發生暴動、國際油價劇烈波動……這樣等級的危機而已,而是會引起毀滅性的世界大戰!
  身為紅門門主的首要任務就是維持三大勢力的平衡,以確保表象世界的均衡與平和;否則,一旦發生毀滅性的核子大戰,地球上的生物全部死光時,就再也沒有必要談論什麼第一勢力、第二勢力和第三勢力;或者什麼表象世界、幕後世界和世外桃源了。
  所以,向何家父子尋仇的事,他一定得謹慎行動!
  不經意地,擎天崖上偶遇的少女,那張靈秀甜美的俏顏浮現心頭,迅速佔領他所有的思考細胞,手上的傷口又是一陣湯熱。
  想她?不會的!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他的世界裡並沒有、也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感情,何必多想?更何況他們今後也不可能再見了!
  這樣的認知,讓夏侯鷹的、心湖再一次凝結成冰,終年不化的寒冰。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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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麼一來,執幕後勢力牛耳的紅門門主應該知道,一旦和屬於第三勢力之首的風谷起了衝突,現有的平衡一定會被破壞,而影響表象世界的平和。就算紅門門主對何家的怨悵已到了讓他可以不顧大局,紅門其他勢力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二來,紅門雖強,但風谷的實力也不可小顧,雙方又都是各據一方,皆屬於神秘莫測的難纏對手;也就是因為雙方都是高手,一樣高深莫測、難以掌握,所以才會彼此都掌握不到對方的真正根據地所在,和許多關鍵性的重要環節與秘密。因此,長久以來,雙方的爭戰都還停留在情報戰的階段,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先掌控對方較多、較關鍵性的情報,哪一方就可能較佔優勢,繼而先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
  所以,就算紅門上下都一致贊成,藉這個機會向、風谷。興師問罪,一探風谷虛實,他們也難以輕易得逞:不知道風谷的真正所在就是一大難題;就算知道了風谷的真正所在,若沒有風谷「真正的主人」允許,任誰也進不了風谷。
  這點,紅門應該也十分清楚,所以他們最有可能的行動就是從散居在表象世界的風谷人身上著手,而不是直搗風谷所在。
  何少昂知道這層道理,何培夫也同樣心知肚明。因此何培夫才會如此憂心忡忡、愁眉深鎖。
  「少昂,辛苦你了,都怪爸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和心荷…」何培夫深深自責。
  「爸,您別這麼說,其實自從我當上風谷的代理人之後,我就一直想找個機會會一會「紅門」了,現在發生這件事,正好是個很好的契機;至於心荷那邊,我會加強監護,絕不會讓紅門的人有可乘之機。您就別再胡思亂想了,老是這樣愁眉不展很容易讓心荷起疑的。像這次她回風谷來,就曾偷偷問過我老爸是否有心事,否則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再這樣下去,憑心荷的細心,一定會看出端倪。這麼一來,咱們費心隱瞞她的心血不就白費了。」
  何培夫被一向以冷靜聰明著稱的兒子說服了。「我明白了,謝謝你,冷岳的事就拜託你了。」
  何少昂拍拍父親略嫌僵硬的肩,看看時間接著道…「我該去情報中心了,老爸,您自個兒慢慢喝,別再亂想。」
  望著兒子那俊帥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何培夫真是有說不出的驕傲和欣慰。
  他這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擁有一雙出色的子女。
  兒子俊帥有型、冷靜過人又聰明,年紀輕輕的就成了風谷權力運作中心——代理人一群中的一員;女兒心荷則是溫柔可人又帖心,是他的掌上明珠、開心果。
  正因為有這一雙兒女相伴,所以在愛妻過世後的這十多年來,他從未有過再婚的念頭,而滿足放在風谷裡過著幾近隱居、深居簡出的平淡生活。
  若說他有什麼遺憾,就是二十多年前所鑄下的罪孽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泠岳竟然沒死,而且還化名為夏侯岳加入「紅門」,同時還收養了一名義子,將他栽培成人,登上了紅門門主之位,然後挾著紅門令世人聞風喪膽的龐大勢力,向他尋仇來了!
  一切都是他的錯,雖然他從未怕過冷岳向他尋仇,但他卻沒有想到,冷岳的目標不僅是他一個人而已,還包括他的一雙兒女和他所愛的風谷!
  一想到自己所鍾愛的風谷和最重要的一雙兒女,就要因為他當年所犯下的錯,而被捲入一場幾可預見的激烈爭戰,甚至會殃及「紅門」和「風谷」之間的平衡,進而影響整個表象世界的安定,他就愈覺罪孽深重。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是位無權無勢亦無所求的准隱居人,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求上天別讓不幸禍延風谷及少昂、心荷身上!
  阿岳!如果你想報當年的仇,就儘管針對我來,我絕不會逃避,只求你千萬別累及無辜,你聽到了嗎?,阿岳!
          ☆          ☆          ☆
  白嵐專校是一所坐落於台中郊區的專科學校,依山傍水,景色相當宜人。其主要學制是以五專制為主,二專和三專制為輔,於六十多年前創校,是一所專收女學生的女子學校;直到去年,才順應社會變遷和時代潮流,改為男女兼收的學校,招收了第一批男學生。
  此一創舉,贏得了全校學生的掌聲和喝彩,然而,高興歸高興,真正受惠的卻只有甫升上二年級和今年剛入學的新生們。當然三年級以上的學姐們也有少數受惠——學姐學弟戀羅!
  不過那畢竟是少數,大部分的學姐們還是只能向外發展戀情,或者繼續抱著書本,相信「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千年古訓。
  再不然,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試試白嵐專校自創校不久便流傳下來的「紅葉為媒」的傳說。
  六十多年前,台灣的社會還是個相當封閉,重男輕女的社會,女人能唸書已經萬幸了,更甭談自由戀愛。
  因此,白嵐女子專校裡便有一群「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少女。有一天,一名女學生心血來潮,在學校後門一帶的楓樹林,撿了許多泛紅的楓葉,信手在葉上題詩,然後放進那一彎恰巧流經校園一隅的溪流,藉此抒發情竇初開的少女心,誰知愛神真的完成了她的心願,在她寫好第一百片楓葉放水流後不久,一名俊逸的男子便捧著卻一百片濕答答的楓葉,出現在後門的欄杆外,之後兩人便相戀而締結良緣。
  那則羅曼史傳開後,整個白嵐專校的學生,幾乎人人都躍躍欲訴,也真的成就了一對對神仙美眷,慢慢的便形成了「紅葉為媒」的浪漫傳說;傳說只要寫滿一百片楓葉放入溪河流走,所許的心願就會實現。
  近年來,由於社會風氣開放,自由戀愛早已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因此利用「紅葉傳說」來許願的白嵐學生已經非常少了,但是「紅葉為媒」的傳說依然是白嵐專校膾炙人口的永恆浪漫。
  這天,莫心荷實在太閒了,下午沒爐原想回宿舍睡個大頭覺的,卻被隔壁寢室的幾個三八女人吵得無法入睡,只好去找她最好的兩個女友阿莉和小慧壓馬路去。
  誰知那兩個重色輕友的色女居然一口回絕,說早和男朋友約好,快快樂樂的出門約會去,而她的寵鷹綠兒也不知飛哪兒玩去了。
  害她只好一個人在校園裡閒晃,沒辦法,一個人哪裡也不想去嘛!晃著晃著就見到後門的楓葉林來了。
  望著那滿地的紅色楓葉,莫心荷突然想起白嵐「紅葉為媒」的浪漫傳說。
  真會有那等傻事嗎?她輕笑兩聲,抱著半開玩笑的心理,撿拾了一百片楓葉,打算試試傳說到底靈不靈。
  問題是選誰來當許願對像比較好呢?少昂哥哥?不好不好,她雖然是何少昂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但自幼就父母雙亡,由義父何培夫收養,因此自小和何少昂一起在「風谷」長大,情同兄妹。
  雖然大家都說她和何少昂是女貌郎才,十分登對,但是義父和少昂哥哥卻都告訴她,不要管什麼指腹為婚的約定,儘管去和自己真正喜歡的男人相戀無妨。
  而她對何少昂的感情也實在僅是兄妹之情,雖然何少昂他冷靜、聰明有膽識,又年少有成,長得又帥,光是「風谷」裡就有一大票女人迷他,更甭說外面世界的女子。她那兩個色女死黨阿莉和小慧,也都勸她要好好把握何少昂這個別人求都求不到的白馬王子。
  但是她就是無法把兄妹之情轉化為男女之情嘛!
  莫心荷不禁輕歎一聲。驀地,一個影像在她腦際乍現——
  擎天崖的恩公!
  想起他那雙彷彿蘊藏著千年孤寂的黑眸,莫心荷的心就隱隱作痛。
  他究竟是誰?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就以「擎天崖的恩公」來喚他。
  她思量片刻,雙眸瞇成了一線,洩漏幾分笑意——
  就這麼辦!寫他!希望能再見他一面……
  雖然現在已進入十月,然而滿山秋蟬還是成天吱吱叫個不停,倒也替這所坐落於山腳下的美麗學校添增了幾分秋意。
  嗯!第一百片了!可真不簡單哪,她的手好酸哩。
  莫心荷寫好第一百片楓葉後,放下筆將右手搖晃了數下,活動活動筋骨。
  她合掌再一次許下心願,然後才把那第一百片楓葉放入溪河中,誰知就在楓葉即將帖上水面的剎那,那片楓葉竟被一團迅速俯衝下來的不明黑影奪去——
  「綠兒,你別搗蛋,快還給我!那是好不容易才寫好的第一百片楓葉,我要用來許願的,快還給我啦!」
  莫心荷一躍而起,彷如脫兔般,追著自己的愛鷹跑出了後門。
  「還我,綠兒,快把我的楓葉還來,綠……」
  她的話還沒喊完,便突然斷電消音。
  天啊!綠兒竟然停在一個男人的頭上!不,最重要的是那個頭的主人正是她許願想見的「擎天崖恩公」哩!最最糟糕的是,他左手上拿著一大疊濕答答的楓葉,右手上拿著一片有字的干楓葉——那不正是她的第一百片楓葉嗎?
  「小偷,不要臉,快還來……」
  莫心荷因為心虛,惱羞成怒的朝他衝過去,想盡快從他手上搶回她的,「秘密」,萬一他真的會意,她豈不糢大了?
  偏偏上天就是存心和她過意不去,就在差一步便能構到他的手之際,她居然跟槍地摔了一大跤——
  「啊——」
  幸好夏侯鷹動作夠快,一個箭步將她抱個滿懷,否則她可真要摔個狗吃屎,出盡洋相了。
  只不過他手上的楓葉也因而漫天飛舞,散落一地。
  「謝謝你…」莫心荷嬌喘著氣,滿面通紅的瞅住他,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猛跳。
  「紅葉為媒」的傳說好靈哪!她真的見到他了!
  夏侯鷹心底也有說不出的詫異和驚喜,卻掩飾得很好,臉上依然是慣有的冷漠,確定她沒有受傷後,便以淡淡的聲調問道…「那些題字的楓葉是你的?」
  他是來勘察地形,以便接下來要綁架何少昂的未婚妻那計劃能順利進行。
  在等待日月雙影回報時,偶然發現腳下的溪流帶來一片片題詩的紅色楓葉。
  「紅葉題詩」?那可是,「紅門」獨有的傳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當他百思不解時,一隻體型比鷹王小一號的母鷹便銜著一片有題詩的干楓葉朝他的方向飛來,他為了一探究竟,才將那母鷹召喚下來——他是養鷹高手,使喚鷹類駕輕就熟——沒想到會因而和這個丫頭重逢!
  莫心荷讓他一問,既尷尬又困窘,但是躺在他的懷裡實在很舒服,她好想多躺一會兒,所以就乾脆賴皮賴到底的說:「是我的沒錯,不過我可不是要寫給你的哦!你可別往自己臉上帖金,我許的願絕不是想再見到你,真的不是!」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極力辯白。
  夏侯鷹只是靜靜的聽她自說自話,沒去打擾她的雅興。
  這丫頭可真有趣,紅著一張粉嫩嫩的臉,目光炯炯的仰視著他,張著一張嘴不停閉合閉合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他在餵食小鷹時,那些張著一張張大嘴向他索食的小鷹呢!
  他的眼神因而泛起一抹柔和的光彩,雖然他依然是一張冷冰冰的酷臉。
  莫心荷卻心細如髮,眼如X光的捕捉到那一抹稍縱即逝的溫柔,心中那頭早已步伐不穩的小鹿,這會兒更是東倒西歪的亂叫亂跳。
  「你……你也聽過我們學校的……紅葉傳說嗎?」她必須找些話題來引開他的注意力,她可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因他而如此臉紅、心跳的。
  「你們學校的傳說?」
  「是啊……」莫心荷索性把白嵐專校的「紅葉為媒」傳說說給他聽。
  夏侯鷹聽完心裡總算有個譜。真巧,雖然白嵐的「紅葉為媒」傳說和「紅門」的,「紅葉題詩」傳統起源不盡相同,但在功用上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只是純粹的巧合,亦或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淵源?
  他回去後一定要下令「青龍堂」好好的查個水落石出。
  見他都不說話,莫心荷為了自己的心臟著想,又找了一個話題,「難道你有聽過類似的傳說?」
  夏侯鷹心中一驚——是湊巧,還是她生性敏銳?竟能猜中他的心事!
  就連紅門和他最接近的三位堂主、他的義父夏侯岳以及隨侍在側的玄日、絳月也很難讀透地的心事,而這丫頭竟……
  幾片紅色的楓葉突然從天而降,飄落在他們兩人之間。
  莫心荷抬眼一看,旋即露出一排貝齒,巧笑倩兮的朝天空喚道:「鷹王,是你吧!好久不見了,原來你和綠兒已經認識了啊!太好了,我才想介紹你們給彼此做個朋友呢!」
  原來那些飄落的楓葉是鷹王和綠兒的傑作,好像是要補償她似的。
  莫心荷好不開心的說:「謝謝你們的好意,這些楓葉已經夠多了,不必再撿了,你們快下來。」
  鷹王和綠兒在原位盤旋了兩圈後,便雙雙飛下來,鷹王停在她的肩膀上,緣兒則又停在夏侯鷹的頭上。
  這隻母鷹怎麼和她主子一樣無法無天!夏侯鷹在心中暗歎,倒是沒有生氣。本來他對鷹就比對人有感情,何況……
  莫心荷才想再多說些什麼,夏侯鷹卻突然站起來,把懷裡的她扶正。
  「你要走了?」莫心荷追上前去。
  夏侯鷹回眸定定的凝視了她數秒,便示意鷹王跟上,像一陣風似的迅速消失在她的視界。
  莫心荷因他那臨走前的回眸一望,心跳一百的定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他再次離她遠去。
  財厭——她又忘了問他名字了!她回過神後,不停的責備自己。
  話說回來,能夠和他偶然的重逢,已夠令她開心了,這算不算他們兩人有緣呢?她的雙頰漾滿甜蜜的紅暈,心情的指針往正的方向提高了好幾度。
  一片楓葉似是在捉弄她,調皮的自她眼前飄落,她出奇友善的攔截住它,賞了它一記甜吻,輕聲細語的對它說:「這回真是多虧了你羅!白嵐的「紅葉為媒」傳說。」
  那片楓葉彷彿有著靈性,聽懂她的感謝般,看來更為鮮紅,宛如害羞帶夫的少女。
  希望能有第三次的不期而遇,下一次,她一定會記得問他名字;還有,問他為什麼眼睛裡總是透露著孤寂的色彩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桀騖?
  他不應是這樣子的!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強烈的認為他不該是這樣的,不該這麼孤寂、不該這麼冷漠!他……
  想奢想著,胸口不覺悶了起來,一股莫名的酸楚令她紅了雙眼,鼻子也酸醱熱熱的。
  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嗎?如果是,她為何會為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男人如此心疼呢?
  綠兒善解人意的銜著一片楓葉,輕輕的停在她的肩上,將喙上銜著的楓葉遞給小主子,似要逗小主子開心。
  莫心荷被它的靈巧帖心逗笑了。「好綠兒,謝謝你,咱們再去逛逛!」
  明朗的天性,讓莫心荷很快又恢復平常的模樣,帶著愛鳥,穿梭在層層楓紅中嬉戲,十分自得其樂。
          ☆          ☆          ☆
  夏侯鷹矯健的步伐,始終末曾稍緩或停歇,直到他確信那名少女已經看不到自己,才敢放慢腳步,回眸眺望。
  然而,飛進他眸區的卻只有滿眼的楓紅,再也尋不著佳人的芳蹤,他沒來由的自內心深處升起一抹濃烈的失落感。
  該死!他低咒自己。他不該有這種感覺的!
  在他二十幾年的生命裡,義父只教會他「報仇雪恨」和「紅顏禍水」兩件事,紅門的菁英訓練則教會他鐵面無私,對紅門門人要公正公平、恩威並重,對外則要不辱紅門,威震群雄。而他也一直謹遵紅門和義父的訓示,從未曾犯錯。
  所以他不該有這種奇怪的情樣!千萬不該!
  怎奈愈是苛責自己,那名不知芳名的少女,甜美可人的笑靨就愈加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
  「門主!」玄日和絳月突兀介入的聲音,中斷了他的思緒。
  「說!」夏侯鷹恢復了平素的淡漠。
  玄日把潛進白嵐專校勘察地形、探查虛實後的結果詳細秉明」「『四方長老』的調查報告完全無誤,這所專校確實和風谷有所關聯,何少昂的未婚妻莫心荷的確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另外,以地形和學校結構而言,『四方長老』所擬的擄人計劃確實可行!」
  『四方長老』隸屬青龍堂管轄,是紅門最引以為傲的情報系統之最高層級幹部,也就是紅門情報資訊中心的主要統帥,和負責執行計劃的『四方閻羅』搭配得天衣無縫。
  夏侯鷹下了最後的定奪,「傳令下去,按照原訂計畫進行!」
  「是,門主!」玄日和絳月齊聲應答。
  夏侯鷹並未再多表示什麼,逕自走向座車,沒有半點留戀和遲疑。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一個今後不可能再見的不知名少女,也沒有必要想。他的生命裡不需要女人,也不需要多餘的奇怪感情;橫亙在他眼前的是,即將啟程到美國去聽取白宮的秘密高峰簡報,以決定支持誰為下一任的美國總統,這是表象世界的國際大事,必須審慎決斷,輕忽不得。
  在解決美國下任總統人選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和何家父子之間的深仇大很,這又大大的影響到『紅門』和『風谷』之間的和諧關係,更是馬虎不得的要事。
  身為紅門門主的強烈使命感和責任感,讓他不再回顧,把這次意外的重逢和莫名的倩嗉全部遺忘在回程的婉蜓山徑上,任它潼沒在滿山楓紅中。
          ☆          ☆          ☆
  涼涼的秋意,將紅河兩岸的楓樹染成了金黃色與火紅色交織的綺景。飄落紅河河面的泛紅楓葉,讓紅河愈加名副其實的紅。
  潺潺的清流蜿蜒處,架著以綠竹為建材,建造而成的拱橋,彷若一彎眉月的橋面,棲息著幾片閒適的楓葉,添增了幾分詩意。
  越過拱橋,緊接著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幢白牆紅瓦的唐風建築,入口處有一個紅檜制的醒目標示牌,上面以篆字刻雕著「沁心園」三個字。
  這便是位於後宮「四院」之一「朱雀院」裡的紅門門主私人書齋所在。
  平時除了門主本人,和隨侍在側的日月雙影外,就只有三位堂主可以不經通報的自由進出此地。
  至於其餘的人,只有在門主特別召見時,才有機會「登堂入室」。
  此刻,「沁心團」的正廳內,便坐著兩位承蒙門主特別召見的紅門中人。一位是負責紅們幫會總部「四堂」安全警備的御林軍統領,另一位則是負責後宮「四院」警備的總護院,兩人都正襟危坐的聽候門主的指示。
  夏侯鷹一面在日月雙影的協助下,迅速的批閱堆成小山般的公文;一面威嚴十足的對總護院和御林軍統領耳提面命:
  「我不在總部的這段期間,你們兩位務必加強警備,絕不能輕忽鬆懈讓外人有可乘之機。」
  雖然他不認為會有通天本領的奇人異士能闖進地理位置神秘難測,且警備和戰鬥力超強的紅門幫會總部來;只是,他這一趟去美國,正好是三位堂主也都不在幫會總部,無人坐陣指揮的「超級空巢」時期,所以凡事多提防總不會是壞事。
  「請門主放心遠行,屬下一定會誓死盡忠職守!」總護院和御林軍統領異口同聲的接下重責大任。
  夏侯鷹批妥最後一份文件又道:「傳令給「青龍堂」,在我回來之前務必按照計劃抓到何少昂的未婚妻莫心荷,記住,要做得漂亮乾淨、不留痕跡。」
  「是,門主!」
  總護院和御林軍統領雙雙退下。
  不久,夏侯鷹處理好所有的事,便在日月雙影的護衛下,進入「沁心園」內的隱密地下秘道。
  這條秘道是通往龐大而秘密的地下捷運系統的通道。紅門幫會總部的地下秘密捷運系統,系集結最尖端科技與警備所建造而成的複雜系統,堪稱舉世無雙,是專門供門主和三位堂主以及少數重要幹部使用的秘密通道,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紅門幫會總部四堂及裡裡外外的各個重要據點,當然也包括「四院」和「四殿」的每一個重要據點。
  夏侯鷹這趟搭乘捷運的目的地是位於絳山上,專供門主及三位堂主使用的私人機場絳山機場,從這個機場搭乘專機飛往美國白宮,會晤白宮高級官員,以商討決定下任美國總統的人選。
          ☆          ☆          ☆
  莫心荷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切實在來得太突然而令人措手不及。她只記得她在學校裡的自修教室做完晚自習,正要回宿舍休息,準備洗澡;在回宿舍途中,經過四下無人的迴廊時,黑暗中突然出現了黑影,迅速的從她身後摀住了她的口鼻,她只覺得有一股刺激難聞的味道進入口鼻,接著,在還沒來得及出聲求救時,便失去了意識、不省人事。
  醒來後,便在這個佈置得十分古雅舒適而陌生的房間裡了。
  環顧屋內四周,莫心荷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回到了「風谷」的某一處呢!雖然她未親自目睹過,但她聽少昂哥哥說過,風谷中有個族群非常偏愛中國唐朝的建築,而把他們那個族群的地盤範圍內全面「唐化」,也就是全面性的仿唐朝建築一切的造景、建築、連服裝部完全唐化。據說那個族群的成員,每一次回到風谷度假時,都會很有默契的換上唐代妝扮,甚至連說話都放意模擬唐人,以過足「復古」的癮呢!
  現在,她所在的這個房間也是道道地地的一派唐風,所以她才會以為是風谷哪個無聊的成員開她玩笑,故意將她劫回風谷來——以風谷人不正經又任意而為的作風,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不過,莫心荷很快便否決了先前的假設,因為這個房間雖然寬敞雅致、窗明几淨又舒適氣派,但是她卻無法自由行動。
  這倒不是說房間四處有大隊人馬監視或鐵窗之類的,相反的,除了她以外四周空無一人、也無設置鐵窗。但是在風谷長大所特有的敏銳,讓她發現了這個看似完全不設防的奇妙空間裡,在一般人不會察覺到的各個隱匿處,儘是最先進科技的監視和警備系統。
  別的不說,光是門外花廊盡處,出入口的那座迷宮,便令她插翅也難飛了。換句話說就是她可以在這個房間內任意走動,也可以到花廊外造景奇特的小型花園嬉戲,就是無法走出這個彷若走回古代時空的奇妙空間。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四下無人的過分寧謐,讓她不由得心慌意亂。
  驚恐無助的雙眸在紊亂中掃到了門口兩側四根刻鏤著四句楹聯的楹柱,而給了她渴求的答案——
  紅門獨效,稱霸四方;
  牛耳在執,天下無雙!
  紅門!?
  天哪!這兒是紅門的地盤!?
  不會吧?這太荒謬了!
  一來,風谷和紅門分屬不同的世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旗下成員一向甚少往來。
  再者,就算風谷和紅門真有往來,也不會扯到她身上才是,她可不記得自己曾經開罪過紅門中人。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細想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莫心荷可以確定自已被綁架了,而且正被軟禁中!
  不!先別管紅門為什麼綁架她、軟禁她,當務之急是設法和在風谷裡的義父及少昂哥哥取得聯絡,讓他們知道她平安無事,免得他們替她擔心——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是綠兒在她被劫的時候沒有跟來,聰明的接受她的暗示飛回風谷去了;風谷裡有深諳鳥語的奇人,可以替緣兒傳話給義父和少昂哥哥。
  「不行!我不能讓老爸和少昂哥哥來救我,一定得在老爸和少昂哥哥採取營救行動之前,想辦法逃出這兒,否則事情會變得十分複雜!」莫心荷鄭重其事的告誡自己。
  雖然義父和少昂哥哥向來不願讓她知道太多和權力運作有關的事,希望她能像個普通女孩般長大,而她也沒興趣、更無意介入權力運作的漩渦激流中,一直如義父和少昂哥哥所願的,像個普通少女一樣無憂無慮的成長。
  然而,風谷人多口雜,不論她願不願意,有些事還是會傳入她耳裡的,紅門的事就是其中一例。
  據她所知,紅門是幕後勢力的霸主,和不管世事的風谷甚少往來,更談不上是敵是友;只是雙方一直很有默契的維持著兩方人馬間的均勢與和諧,因為雙方都知道,一日兩大勢力起了摩擦,勢必引起表象世界的動漾不安。
  也就因為知道這層道理,所以她才會訝異於紅門無端綁架她的事;更進一步的不想讓義父和少昂哥哥涉入其中,尤其是身為現任風谷「代理人」之一的少昂哥哥!
  道理很簡單,一日一扯入風谷最高權力中、心的重要人物後,這事便將演變成紅門和風谷雨大勢力之間的大事,而不再能以私人小事擺平了!
  不論紅門綁架她的用意何在,她絕對不能坐視整個事件繼續擴大、複雜化,因此她一定得靠自己的力量盡速逃離這裡。
  只是說倒很容易,問題是在如此嚴密的警備下,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何憑一己之力順利逃脫?她連這裡究竟是紅門的哪個分舵都不知道呢!
  正當莫心荷大傷腦筋之際,一位身著紅色系麗春裝的年輕女子,端了晚餐進來。
  「莫小姐,請用晚餐。」少女淺淺一笑,態度十分親切友善。
  莫心荷並沒有被她的和善蒙蔽,光是她那完全不發出聲響的行進方式,莫心荷心中便有了個譜:這女子不是普通人,功夫底子鐵定不差!
  雖然她不諳功夫,也沒有什麼特殊絕技,但自小待在風谷,長期耳濡目染的結果,總是有那麼一點判斷別人是否有功夫的能力。
  「可以告訴我這是紅門的什麼地方嗎?」莫心荷不動聲色的探問。她不會笨到以卵擊石,莽撞的攻擊紅衣女子,因為那根本毫無勝算可言。但試著打聽一下當下的局勢應該無妨,雖然她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幸運的,紅衣女子很大方的開了口:「這裡是我們紅們幫會總部裡的「留仙閣」,這個答案莫小姐是否滿意?」
  莫心荷也回她一記友善的淺笑,接著問:「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們紅門,為什麼把我抓來,是誰的主意?」
  紅衣女子依然很誠懇的說:「請莫小姐到「留仙閣」來作客是我們門主的意思,門主回來後會親自接見你,莫小姐屆時便可以當面向我們門主問清楚。好了,你請慢用!」
  語畢,紅衣女子便像一陣輕煙,飛快的消失,不再給莫心荷問話的機會。
  莫心荷懊惱的嘀咕個不停:「什麼「留仙閣」,分明是「人質軟禁室」,還說得那麼好聽,虛偽!噁心!
  嘖!」
  抱怨是一回事,但她一點也沒有忽略最重要的一環,原來這裡就是傳說中,神秘又關防重重的紅門幫會總部啊!
  最令她意外的莫過於下令綁架她的人,居然是紅門門主本人!
  開玩笑的吧!她何德何能讓傳說中那個令人生畏、大權在握、神秘又恐怖的紅門門主如此「垂愛」!?別的不說,光是她從未見過紅門門主這點,就已經夠令她百思不解,為什麼紅門門主要綁架她?
  莫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雷擊般直搗她的心扉,震得她驚懼萬分。
  「不行!絕不能讓紅門門主奸詐的陰謀得逞,他休想利用我當人質來威脅少昂哥哥,進而危害風谷!」
  不知情的莫心荷這會兒會想成紅門門主是覬覦風谷,正巧獲知她是何少昂的未婚妻這個傳言,進而想利用她當人質來達到紅門染指風谷的目的,實在是合情合理的推論。
  就在她束手無策,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房裡來回踱步時,赫然從晚餐餐具上發現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生機——
  那餐具的擺法是——風谷人特有的排法「茶碗陣」,只有風谷人知道,參得透其中奧妙的聯絡方式!
  這麼說來,有風谷的同伴知道她被綁來紅門幫會總部的事,而且已經潛進來了!
  太棒了!真是天助我也!這麼一來她逃脫成功的機會又增高了許多。為了讓自己有足夠的精力和體力逃脫,莫心荷開始大快朵頤。
  憑良心說,紅門對待人質真是好得不得了,就像傳說中一樣,大魚大肉、住得又舒適,一點也不像被囚禁,反而像在當大爺呢!難怪他們敢狂妄的取名「留仙閣」。
  話說回來,潛進來幫助她的究竟是風谷裡哪一個族群的高手呢?紅門幫會總部可不是可以讓人輕易探知又輕易闖入的地方,雖然風谷裡多的是各路奇人異土,但紅門也是臥虎藏龍,誰也佔不了對方便宜的。
  所以此位高人既然能輕易的潛進這個風谷煞費苦心,長久以來都難以尋獲其真正所在的紅門幫會總部,足見此人鐵定大有來頭,而且和紅門關係匪淺!
  一向不管世事的風谷裡有和紅門關係匪淺的人存在嗎?她的小腦袋瓜忽然靈光乍現——
  難道是他?
  對!一定是!在她所知的範圍裡,風谷中和紅門沾得上邊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她開始期待那位神秘「大哥」的到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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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寧靜湖」是風谷裡極富盛名的名景,湖畔環繞著婀娜多姿的綠柳垂楊和不讓風華的絳櫻,間或穿插著幾株孤芳自賞的水仙。
  湖面終年波光鄰鄰,顯少激起裂岸的驚濤,永遠呈現出一湖湛藍的幽靜寧和,因而取名為「寧靜湖」。
  湖的中央有個水島——碧山。很有意思的名字,明明是水中央的一座水島,卻以山峰命名。它正是風谷最高權力中心——代理人群集召開高峰會議、決斷重要決策的所在地。
  湖畔低垂的楊柳蔭下,棲息著三三兩兩成群的白天鵝,悠哉的清洗自己雪白的羽翼,和平靜無波的湖面,構成一幀寧和怡適的畫面。
  相對於湖面的寧和,「碧山」此刻可就是暗潮洶湧、亂石崩雲。
  風谷所有的代理人正在召開緊急的秘密高峰會議。這是當然的,風谷人被外人綁架可是大事一樁,尤其對方又是威震八方的「紅門」,問題就演變得更為複雜難解,只要稍有差地,很容易就會演變成兩大勢力之間的衝突,豈容小覦?
  何培夫在湖畔不停的來回踱步,焦慮的雙眸不時望向一水之隔的「碧山」,望穿秋水的靜候兒子開完高峰會議,替他捎來會議的結果。
  心荷怎麼會好端端的在學校裡遭人綁架呢?紅門,一定是紅門!冷岳,不,是夏侯岳幹的好事,一定是他!天殺的!恨他就儘管針對他而來,他絕不會逃避,為什麼要牽連無辜的心荷?要是心荷有個萬一,他該如何對心荷九泉之下的雙親交待?一切都是他的錯,全是他造的罪孽啊!
  何培夫愈想愈自責,愈想愈心急如焚,奈何在水一方的「伊人」始終毫無動靜,一片死寂。
  漫長難熬的等待總算獲得回應,何少昂的翩翩身影終於出現在「碧山」水濱。
  當白色的快艇自、碧山。朝湖畔的船塢平穩的駛來,何培夫的心跳更形狂劇。
  「情況如何?」船尚未停妥,何培夫便迫不及待的追問。
  「從綠兒的鳥語解讀,和剛送回來的最新消息,以及先前搜集的各方訊息綜合研判的結果,此事確實是「紅門」所為。」
  「哦……」果然還是阿岳幹的好事!雖然這事他心裡早已有個底,但真的被證實,依然是一種打擊。
  「我已經說服其他代理人,把這件事當成私事交給我全權處理。」何少昂不愧是以冷靜著稱的男人,面臨如此重大的突發事件,依然面不改色,做起事來從容不迫、四平八穩。
  「其他代理人怎麼說?」
  「他們也傾向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盡量以私事處理,就以私事處理,原則上能不擴大成「紅門」和「風谷」之間的衝突當然最好;不過「紅門」若是刻意挑興,企圖掀起爭端的話,我們自然也不會讓步。」只是聰明的人都知道,「紅門」應該不至於一意孤行的掀起風暴,畢竟「紅門」是執幕後勢力牛耳的霸主,其中之輕重利害,他們應該和風谷一樣清楚。
  「這樣就好……」知道不會因為自己的罪孽而禍及「風谷」,讓何培夫心中的愧疚少了一層。若真的因他而讓他所愛的風谷遭池魚之殃,他一定會二話不說的選擇離開風谷!一樁心事方了,另一樁即湧上心頭。「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心荷的事?」
  一想到因為自己二十多年前的過錯,而累及一雙兒女,何培夫的雙肩便沮喪的下垂。
  何少昂拍拍父親的肩,給他打氣,「我們已經有人潛進紅門的地盤去,而且這件事段叔也參與了。」
  「段叔?你是說和「南狂」往來最密切的代理人阿剛?」
  段仲剛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介入這件事?
  何少昂讀出父親心中的疑問,語調平板的說:「可能和三年前加入「狂黨」的「紀錄狂」有關。」
  「你是指武敘揚?這和他又扯上什麼關係?」何培夫像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風谷成員眾多,他不可能每個人都認識,之所以會對「南狂」的「紀錄狂」武敘揚特別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是武敘揚的忠實書迷。
  何培夫實在想不透,據他所知,武敘揚是在一年前一書成名,一夕之間成為享譽全球的暢銷書作家,他是被武敘揚書裡的內涵和深度吸引,而成為他筆下的忠實讀者。
  他也知道風谷的成員大都身懷絕技,所以武敘揚除了筆上功夫一流外,再有其他絕技的話,他並不會感到意外。只是怎麼也無法把武敘揚和這件事連在一起罷了!
  「那是因為武敘揚也是出身「紅門」之故。在風谷,這是一個只有「代理人」、「狂黨」、以及少數風谷成員知道的最高機密。
  「他…‥」何培夫頓時明白了所以然。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就是段仲剛會積極介入這件事的原因。他腦海裡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這次潛進「紅門」去的人就是他!?」
  他從兒子的神情獲得了肯定的答案。
  是了!也只有曾是「紅門」一員的人,才能輕易的潛進「紅門」的勢力範圍而不被發覺。先前他才納悶是哪位高人這麼高竿,原來……
  不過這也證明武敘揚先前在「紅門」裡的地位一定不低,否則就算他曾是「紅門」中人,想要輕易潛入紅門的地盤而不被發現,簡直難如登天!
  不論如何,何培夫只希望寶貝女兒能盡早平安無事的歸來,還有不要牽連太多的無辜之人。
  阿岳!你就行行好,別累及他人,直接衝著我來,求你!
          ☆          ☆          ☆
  接獲紅門幫會總部傳來已順利抓到莫心荷的消息後,正在美國白宮進行秘密高峰會議的夏侯鷹,加快了議事的進行,提前一天結束美國之行,搭專機返回紅門幫會總部。
  他一回到幫會總部,連氣也未稍喘息一下,便火速將「四方閻羅」中負責執行此事的「東方閻羅」召到他的私人書齋「沁心園」來覲見。
  「屬下已經按照計劃將何少昂的末婚妻莫心荷捉來,目前人質正在「留仙閣」作客,待如上賓,聽候門主的進一步指示。」「東方閻羅」詳實秉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東方閻羅」一走,日月雙影中較能言善道的絳月便問道:「門主,您不去見她?」
  絳月和玄日都知道,夏侯岳嚴禁夏侯鷹接近女色,就算是人質或公事也是能免則免。但莫心荷應該可以算是例外吧?看一看自己血海深仇的仇家應和「嚴禁女色」這條戒律沒有什麼衝突才是。絳月是這麼想,因此才會有此一問。
  夏侯鷹右手猛力一揮,示意絳月別再多言。日月雙影交換一下眼色之後,便不再表示意見,靜靜的伺候主子更衣梳洗,緊接著處理多日來所累積的公事。
  其實夏侯鷹並不是不想見她,從小矢志報仇的仇家,在費盡心血後,好不容易手到擒來,豈會不想瞧瞧對方是什麼樣喪心病狂的人?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的理智卻清楚明白的告誡自己——他真正的仇家只有何培夫一人,和其他人無關,包括何培夫的兒子何少昂以及何少昂的未婚妻莫心荷都是無辜的,不該被列為他報仇的對象。這是他和義父最大的不同,他並不想濫殺無辜。
  何況根據情報顯示,何少昂是現任的風谷「代理人」之一,基於「紅門」和「風谷」的和諧關係考量,他並無意擴大此事。
  但是,自小被夏侯岳所灌輸的深切恨意卻又不由自主的侵蝕他的理智,尤其在獲知何培夫藏身於「風谷」後,夏侯岳加諸在他身上的嚴酷訓誡,更是以往的數百倍;甚至要他在必要時,大可血洗風谷,替何家父子陪葬!
  在這樣的心境下,夏侯鷹並沒有十分的把握自己在見到莫心荷的時候,他的理智和身為紅門門主的使命,依然能戰勝義父自小強行加諸在他身上,深入他骨子裡的深沉根意,而不會失手對無辜的莫心荷殺之為快。
  所以還是不見的好!何況她還有用處,留著她才能引來真正的仇家何培夫;另一方面何少昂絕不可能坐視自己的父親和未婚妻深陷危機之中,勢必會有所行動。如此一來,他的另一個目的——探測「風谷」底細——很可能也會因而有所斬獲。
  如此完美的一石二鳥之計,他可不能因一時衝動而自毀良策!
  處理完堆積如山的公事後,已是夜幕低垂時分。夏侯鷹看看窗外的夜色,對身邊的玄日、絳月下達命令:「傳令下去,今晚要加強戒備,以防外人潛進來救走人質。」
  「是!」
  夏侯鷹口中所說的外人自然是指「風谷。」雖然他不認為有人能輕易闖進天然地理位置優越,神秘險呃、戒備又獨步世界的紅門幫會總部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救走莫心荷,就算對方是「風谷」也一樣!
  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身為紅門門主,他絕不允許因自己一時的輕忽,而造成令人扼腕的後果,所以小心謹慎一點絕對沒錯!
  尤其今夜是朔月,行家都知道,沒有月亮的深夜最適合劫人和救人。
  「風谷」若真有人已潛進紅門本部來,也一定知道要善用今夜逃脫。而他絕對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
  微熱燈光照拂下的他,那張有著出色五官的臉,非但沒有沾染些許溫熱,反而顯得格外冰冷優人心魄。
          ☆          ☆          ☆
  自從昨天深夜,再一次收到潛進來的風谷同伴的訊息之後,莫心荷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緊張,怎麼也靜不下來。用過晚餐後,距離那位同伴來接應她,帶她逃離此地的時刻便更加迫近,而她原本已經彷若懸旌的心,就更變本加厲的紊亂。
  不行!我得冷靜一點,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很可能會累及潛進來營救她的風谷同伴!
  何況,他們今夜要是真能順利逃脫,就不必勞師動眾,更不必讓義父和少昂哥哥再替她牽腸掛肚。
  想到這一層,莫心荷變得堅強許多,紛亂的心也跟著平靜不少。
  她試著想些其他的瑣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鬆弛自己緊張的心緒。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次潛進來的同伴一定是。「南狂」赫赫有名的「紀錄狂」武敘揚!
  她有十足充分的理由作這樣的揣測。因為她曾經在無意間,從少昂哥哥口中知道了武敘揚在加入「風谷」之前,曾經是「紅門」成員的秘密。由於茲事體大,少昂哥哥在確知她偷聽到這個秘密時,曾鄭重其事的要求她守口如瓶,不能張揚此事,對任何人都不行!
  莫心荷因為深知事情的嚴重性,所以當場對天立誓,絕不會說出去,包括她最敬愛的義父也隻字不提,而她確實做到了。
  她不明白的是,武敘揚為何會脫離「紅門」而加入「風谷」?根據她的瞭解,紅門中人和風谷人一樣,對於自己所選擇的體系都有著極為濃烈的感情和歸屬感,除非有非常重大的理由,否則絕不會輕言脫離。
  若是她這個推論用在武敘揚身上也同樣成立的話,那麼她敢斷言,三年前,也就是武敘揚加入風谷時,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而且是大到讓他捨得脫離「紅門」的超級大事!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當兒,門外的花廊有了動靜。
  在莫心荷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房裡各個隱匿處的監視器已被全數摧毀;最令她意外的最,警示系統居然沒有高聲作響,反而一點動靜也沒有。
  「莫小姐,請快過來!」花廊外傳來低沉的男性嗓音。
  莫心荷毫不遲疑的奔出屋外,和蒙面的他會合。
  「謝謝你,我該怎麼稱呼你?!」莫心荷很有默契的跟隨著他小心翼翼的行進,沿途不忘悄聲的探問。
  「「南狂」的武敘揚,隨你怎麼叫。」蒙面男子簡單扼要的回答,並對四周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果然沒錯!莫心荷在心底叫道。「我叫你武大哥,你叫我心荷好了。」
  「成交!心荷,我們得加快腳步,此地不宜久留,今夜沒有月亮的確是個適合逃走的良機沒錯,但是夏侯鷹比預定的時間提前回來了,他是個厲害角色,一定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我們再不走,只怕會走不了。」言談間,武敘揚已加快了步伐。
  「夏侯鷹?」
  「就是紅門的現任門主!」
  「哦…」或許是因為他的名字中有個「鷹」字的關係,讓莫心荷不經意的聯想起「擎天崖的恩公」,不由自主的對這個名字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老天!現在可不是想他的時候,逃命要緊!
  莫心荷迅速的重新振作,「我們要怎麼逃出去?」
  她從方才就注意到,武敘揚對這個地方十分熟悉,連何處有監視器、警戒系統、該如何避開監視,他都瞭若指掌,足見他當年在「紅門」的地位一定不凡!
  「穿過前面那片機關重重的黑森林後,便有一個秘道可以直達出海口,我們從那個出海口搭飛機逃脫。」「紅門」中人絕不會料到潛入者是他,正是他們順利潛逃的最佳屏障。
  「知道了!」
  一閃眼,他們已經潛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森林,武敘揚適時摟住莫心荷的腰,以防她因不適應黑暗而跌倒。
  「謝謝你,武大哥!」好體帖的男人!莫心荷在心中暗讚。「你有戴夜視器嗎?」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武敘國的腳程並未因此而慢下來。
  「因為你走得好快啊!我是說這麼黑漆漆的一片,你又不像你們「狂黨」那個擁有「夜光眼」的「邪眼修羅」,怎麼……」一開始,她以為是他對此處地形甚熟的緣故,但很快她就否決了先前的認定:一個普通人即使對地形再熟,也不可能在沒有半點亮光的情況下,還能完全不受影響,依然健步如飛,這其中鐵定大有文章。何況,風谷多的是身懷各種絕技的奇人!
  武敘揚很大方的滿足她的好奇心,「我雖然不像修罹一樣,有著一雙夜光眼,但是我有一身敏感度極高的皮膚,觸覺神經比常人發達許多,所以這點黑暗難不倒我。」
  這項特殊絕技是他在紅門那段「非人」的歲月中,為了存活所訓練出來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在風谷裡,人家都稱你為「雷達敘揚」。」莫心荷好生崇拜。
  「好了!別再廢話,抬頭看看夜空,找一下你那只鷹的蹤跡。」
  「緣兒也來了?」莫心荷大感意外。
  「對,是我帶它一起來的。」武敘揚以平淡的語調解釋他帶緣兒來的用意,「紅門的門主在幫會總部養了很多老鷹,所以總部的人對老鷹都很友善,我就讓你的寵物混進它們之中,好為我們帶路,否則前面是一座經常變換機關的森林迷宮,沒有你那只寵物在空中為我們領路,是很難順利穿越這座迷宮的。」
  「你好厲害啊!真不愧是風谷來的。」莫心荷內「褒」不避親。不過她還是很耽心緣兒的安危。
  另一方面,她又不經意想起「擎天崖的恩公」也養了一隻鷹,叫鷹王,是一隻漂亮威風的稀有藍鷹。
  該死!她又在胡思亂想了,當此危艱之際真是不應該。她在心中薄責自己,並立刻集中注意力,仰望夜空,尋找她的緣兒,以求順利逃脫。
          ☆          ☆          ☆
  回到自己同樣位旅朱雀院的寢宮,夏侯鷹總覺得心緒無法寧和,斜倚在夜風徐徐的窗邊,若有所思的望向被黑暗吞噬的穹蒼。
  玄日和絳月一直以眼波傳神,商討橫亙在心中的事,在商量出結果後,便由校會察言觀色的絳月上前對夏侯鷹道:「門主,夜深了,您該更衣沐浴,準備就寢了。」
  夏侯鷹沒有什麼反應,玄日和絳月也未緊接著催促,他們知道主子的習慣,主子不喜歡被人一再催促。經過了幾秒,夏侯鷹開始有了動靜,和往常一樣,他收斂了些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警戒和冷漠,心細如髮的絳月旋即知道可以上前去服侍主子了。
  每回遇上如此的情景,玄日總是很佩服絳月。他是個神經線較粗,做起事來版版六十四的人;比較不懂人心,又拙於言辭,什麼事都直來直往,說話經常夾槍帶劍,容易開罪人;絳月就不同了,他深懂人心,說起話來體帖又溫和,心思細膩又敏銳,往往能嗅到他感覺不到的微妙變化,像現在這經常上演的一幕就是典例之一。他實在看不出主子哪個眼睛或哪根手指指示他們可以上前伺候了,可是絳月就知道,而且總是能抓住最適切的時機,做出最適當的反應。所以,每每遇上需要察言觀色的事,絳月絕對是不做第二人想的代表。而他則適合舞刀弄槍,以暴力,不,是武力來保護主子。這些年來,他們兩人也一直依循這個無言的默契,合作無間的保護他們誓死效忠的門主。
  「門主,抓到莫心荷的事要通知夏侯護法了嗎?」絳月一邊為夏侯鷹褪去外套,一面以悅耳的聲調體帖的提醒主子。
  絳月記得夏侯岳前往英國前的千叮萬囑,他可不想讓自己的主子為此又被夏侯岳嚴厲的斥責。基本上,他覺得夏侯岳太過越權,干預主子太多事了。不過,因為夏侯岳是門主的義父,門主都沒表示什麼,他也不便置喙,只能在心中為門主抱不平。
  夏侯鷹才想說些什麼,身後窗外的夜空突然亮起一道光彩奪目的銀色雷射光柱,那是警備系統偵測到有異物入侵時,所發出的第一道警示與防衛訊號。
  那個方向是……
  夏侯鷹眺望北方,眸底透著掩不住的詫異。
  難道入侵者是……怎麼可能!?。
  「門主?」絳月注意到主子比平常多了些人性化感情的異常反應,但尚無法捉摸究竟何故。
  在夏侯鷹還沒做出進一步的反應時,夜空中的銀色光柱裡又有了突兀的變化。
  鷹王!?它怎麼會在那兒!?
  夏侯鷹不由分說的疾步往寢宮裡,通往地下秘密捷運系統的秘道走去。玄日和絳月理所當然的飛快跟上。
          ☆          ☆          ☆
  砰——砰——砰——!
  甫從位於朱雀院的寢宮裡,搭乘地下捷運來到位於紅門幫會「四堂」北方的黑森林裡的第六號秘道出口時,夏侯鷹的耳畔便漾進一連串的槍響聲。
  走出出口,仰望鈹艱色雷射光柱照亮的夜空,落入夏侯鷹眼裡的又是另一番氣象。
  怎麼又多了一隻鷹?而且那鷹似乎很眼熟……
  正當他百思不解時,雜沓紛擾的人聲已飄進他的聽力範圍內:
  「快射下那只鷹,那只鷹腳上沒有我們紅門特製的腳環,一定是混進來的,快把它射下來!」
  砰——砰——砰——!又是一連串響徹雲霄的槍聲。
  「綠兒,危險,快逃!」
  這聲音好耳熟!夏侯鷹被混在眾多雜遝聲中的細柔女音奪去了注意力。
  嘎——嘎——!
  「小心,別射到鷹王!」坐鎮指揮的御林軍統領,宏亮的嗓音急切的劃破天際。
  夏侯鷹因而回過神。
  鷹王!?二落入他眼簾的是鷹王在被眾人爭相射殺的那只鷹周圍不停的快速盤旋飛翔,好像在保護那只四面受敵、孤立無援的落難老鷹似的。
  「鷹王?是鷹王!你怎麼會在這兒!快逃,快和綠兒一起逃走,別管我們了,快!」
  是她!?
  怎麼可能!?一個清靈可人的娉婷倩影乍然浮現他的心扉,湯熱了他過於冰冷的胸口,他像一道閃光般迅速的往出事現場疾行。
  玄日和絳月面面相觀,兩人眼中都裝滿「?」,不過追隨的腳步可是一點也沒有遲疑落後。
  不幸被發現的莫心荷和武敘揚都很為腹背受敵的綠兒擔心。
  「是我不好,我錯估了紅門的警備系統,才讓綠兒身陷險境。」武敘揚萬分自責,這並非他的本意,他是有絕對的把握能保綠兒全身而退,才會帶它一同前來的。
  莫心荷十分體帖的搖搖頭,安慰他,「武大哥,你千萬不要自責,這並不是你的錯,一切只能說紅門太過厲害了。」
  她不是黑白不分的人,當此危厄之際,她固然替愛鷹擔心,但她也同樣掛心前來搭救她的武敘揚。
  「武大哥,你靜靜聽我說,趁現在紅門的人被綠兒和鷹王引開注意力,還沒有找到這邊來,你趕快離開,先回風谷去告訴我父親和少昂哥哥,要他們別為我掛心,也別輕舉妄動,尤其不能為了我而引發風谷和紅門之間的爭端,我一定會設法逃脫的。至於綠兒和鷹王,我會照應它們,你快走,快!」
  「不行,我怎麼可以留下你一個人逃走!」武敘揚說什麼也不肯。
  「武大哥,你聽我說!」莫心荷玲靜而認真的深凝著拒絕被說服的他,「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紅門曾有過什麼瓜葛,但是我卻知道,你好不容易才脫離紅門;現在如果因為我而被捲入這場爭端,已經是風谷人的你,一旦和我一起被抓,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而已。所以你一定不能被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想要勸服他明哲保身的自行逃離根本是二十世紀末的天方夜譚,想說服這種重情重義的硬漢子,曉以大義才是上上之策。
  武敘揚果然被她的話說動了。
  沒錯!他是可以置自己的生死於度外,可是他絕不能連累風谷!
  見他有所動搖,莫心荷加把勁乘勝追擊,「快走吧!武大哥,不必為我擔心。你應該比我清楚,紅門對待人質之好是出了名的,所以他們就算發現我逃走,應該也不至於對我怎樣的,是不是?」她是不知道紅門是不是真的如此「寬宏大量。」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才沒有那麼多時間顧及自己的安危,對她而言,盡快說服武敘揚順利逃脫才是當務之急。
  「可是……」武敘揚深知她的想法,也明白紅們一貫的行事作風;但是要他丟下看來開不禁風的她獨自逃走,他實在做不出來。
  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的當兒,搶聲伴隨著一聲淒厲的鷹嚎再度價天鳴響。
  「緣兒,危險!」眼見愛鷹中槍失速下墜,莫心荷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像弓弦上的箭矢,疾風似地朝綠兒墜落的方向奔逸,同時對武敘揚丟下最後的通牒:「事不疑遲,請以大局為重,趕快撤離,求你,武大哥,記得告訴我父親和少昂哥哥,不要引發爭端!」
  「心荷……」武敘因想上前將她追回來,但另一道刺眼的銀色言射光柱已經往他這個方向偵測過來,若是再遲疑個幾秒,鐵定會被察覺;屆時,就算插翅也難飛出紅門幫會總部的天羅地網了。
  武敘揚把私倩放一邊,理智冷靜的權衡利害得失之後,咬了咬下唇,帶著遺憾且沉痛的心情,飛快的從他所熟悉的秘密通道消失在陰風慘慘的黑色森林。
          ☆          ☆          ☆
  眼看失去平衡的愛鷹像顆隕石般失速墜落,莫心荷真希望自己的身上突然多一具噴射引擎,能將她迅速送往愛鷹身邊,保護受傷的愛鷹。但是她卻不能,只能命令自己的雙腳盡可能的加速狂奔,憂心忡忡的一聲聲叫喊著:「綠兒!緣兒!」
  幸好鷹王及時相救,緣兒才不致於墜地摔死,目睹此景,莫心荷心中的大石才掉了幾顆小碎石。
  不過她也因而被圍射綠兒的御林軍逮個正著。
  「放開我,我要去看綠兒,放開我……」她並不想逃走,因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神話,她只是想過去看看綠兒和鷹王,偏偏這些臭男人硬是和她過不去,粗魯的鉗住她,令她動彈不得,她因而惱怒的一再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她—」夏侯鷹不帶感情,卻極具威嚴的聲音從黑鴉鴉的人海中飄進她耳裡。
  這聲音是——莫心荷的心不禁撲通的一陣猛跳。
  是他!?莫心荷聞聲回眸,毫無心裡準備的過度震驚和詫異,讓她來不及咀嚼他那句話的意義,依然拚命的掙扎。因此在制住她的人聽令鬆手時,她一個重心不穩,跌了一跤,重重的摔倒在地。
  「哎——」
  她的低嚎和慘狀,令夏侯鷹心頭掠過一絲莫名的隱痛,大步的走向跌坐在地的她,他必須確定她是不是「那個她」!
  莫心荷心中的想法和夏侯鷹不謀而合,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摔傷,猛然的抬起頭,和適巧趕至她眼前的夏侯鷹四目交接。
  「真的是你……!?」莫心荷的心像長了翅膀似的,振翅高飛,原本下垂的唇,也在瞬剎間轉變成上勾的弧形,興奮之情洋溢於閃折的杏眸。
  噢!老天!你總算不太虧待我,讓我再一次見到了日夜思慕的人。
  在眼波交會的剎那,夏侯鷹和她擁有相同的驚愕和狂喜,但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打擊也同樣造訪他的心湖。不過他極為擅長掩飾自己的感情,以致旁人無法從他那無懈可擊的淡漠中,發現任何端倪。
  「你怎麼會在這兒……哎——」莫心荷沒發覺自己的右腳腳踝早已腫了一大包,興奮的將右腳一蹬,想從地上起身,將他瞧個仔細,於是又扭了一次,劇烈的疼痛令她再一次低叫。
  夏侯鷹飛箭似的俯身上前去攙扶她,不想她又一次受傷,他的心臟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門主,請小心!」兩旁提高警覺的御林軍異口同聲的護主。
  玄日早已如影子般,守護在他右側隨時可令莫心荷瞬間斃命的位置。
  夏侯鷹一個瞪視,眾人便不敢再多置一言,然而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並未降溫,只是化明為暗。
  門主!?莫心荷睜大一雙不敢置信的星眸,「你……就是……紅門……的門主!?」也就是下令綁架她的罪魁禍首!?
  意外的重創,讓她無法把後半段的話說出口,她只覺得眼前有如襲來一道黑色的巨浪,眼看就要吞噬她,淹沒她;同時,一股足以焚盡全身的熊熊怒火亦自她的內心深處熾烈的灼燒,火舌迅速蔓延,轉眼已成了燎原大火。
  她臉上兩極化的情緒轉變,讓心情早已跌落第十九層地獄底端的夏侯鷹更加懊惱。
  早在聽到她的叫聲,目睹鷹王不顧自身安危拚命搭救那只令他眼熟的母鷹時,他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在心中千盼萬盼,但願事情不要如他所想的發展。奈何天不從人願,他愈是不希望發生的事,偏就是發生了。
  她居然就是何少昂的未婚妻莫心荷!?這個事實像把洛紅的利刃,殘酷無情的劃開了他的心口,燒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啪——!
  「你這個騙子,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莫心荷出人意表的賞了夏侯鷹一記巨靈之掌。
  沒料到她會有此一招,又處於驚訝心痛狀態的夏侯鷹,在疏於防範之下,被她扎扎實實的重摑一掌。
  「大膽蠻女,竟敢對門主不敬!」周圍的紅門門人,個個殺氣騰騰,眼看就要群湧而上,將莫心荷大卸八塊。
  「住手!」處於驚愕狀態的夏侯鷹及時回神,急切的出聲制止,只可惜已遲了一步。
  莫心荷被玄日踹飛出去後,很快便「砰」的一聲,狼狽不堪的重重掉落地面,嘴角沁出一抹鮮紅的血絲。
  夏侯鷹見狀,心頭又是一道烙痛。「不准再對人質動粗,違逆者以門規從嚴處置!」
  「是,門主!」眾人聞令,全都不再反抗的服從。
  莫心荷卻毫不領情的破口大罵:「你少在那裡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會感激你的,可惡的大騙子!」
  她的叫囂再度引爆紅門門人的燎原怒火,幸好夏侯鷹及時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眾人才敢怒不敢言,嚥下滿腔不平的退到一旁守衛著。
  為防再起事端,夏侯鷹示意日月雙影把莫心荷和綠兒迅速帶離現場。絳月很機伶的摀住莫心荷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嘴,以防她再口出惡言。鷹王則自作主張的尾隨而去,夏侯鷹倒也沒有阻止它,他本來就有這層意向。
  「清場」完畢,夏侯鷹立刻召來負責紅門幫會總部四堂警戒的御林軍統領,問明整個事件的始末。
  聽完御林軍統領的簡報後,懸在夏侯鷹心中的陰影愈加擴大。御林軍統領自責基深的自請處分,「一切都是屬下辦事不力,才會讓人質有機會逃出「留仙閣」,又讓潛進來營救人質的入侵者順利逃脫,還讓不明身份的野鷹混進紅門的鷹群而未曾發覺,請門主降罪!」
  「請門主降罪!」在場的御林軍全都自責萬分的隨著御林軍統領齊步下跪,無怨無悔的自請處分。
  「全部起來!」夏侯鷹維持貫有的冷峻,語氣卻十足威嚴。
  「門主——」
  「你們已經盡力了,何罪之有?與其自請處分,不如亡羊補牢,加強今後的防備。全部起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是!感謝門主不殺之恩,屬下們一定會戴罪立功,不負門主聖恩!」
  夏侯鷹雖然冷漠寡言,不易親近,但對紅門中人卻十分重情分,另一方面又鐵面無私。所以紅門上下雖然都很怕他,但也都非常敬重他、誠服於他。
  差遣屬下全數解散,各自回自己的崗位行事後,夏侯鷹才對被他獨留下來的御林軍統領問道:「你確定前來搭救人質的入侵者是從「玄武堂」的秘密通道潛進來的?」
  「是的,們主!而且依屬下判斷,此人一定對我們紅門十分瞭解!」御林軍統領肯定的表示。
  夏侯鷹示意他往下說。
  他條理分明的道出自己的立論:「此人一定對紅門的警備系統,以及各種關防、暗號都十分清楚,所以才能迅速的破壞沿途所經的各個監視器,避開各種機關,又讓警備系統不會發出警訊,而順利的從「留仙合」救走人質。尤其此人所走的路線,全是一般紅門中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通道;足見此人來歷一定不凡,而且一定對紅門十分瞭解。屬下絕不是在推諉責任,而是——」
  夏侯鷹右手一揮,示意他別再贅言,「我明白了,你先下去,重新檢視警戒系統,加強防備。」
  「是,門主!」
  待御林軍統領遠走,寧謐幽暗的森林中只剩下他一人。
  夏侯鷹不禁陷入深思:
  一定是他,武敘揚!三年了……他以為他早在三年前便死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而且還和風谷扯上關係!
  看來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不經意地,莫心荷那張令他胸口發湯的消顏又佔滿他的心扉。他乍然想起她滲出血絲的唇角,一抹莫名的灼熱再度燒痛了他,他不禁箭步如飛地潛入地下秘密捷運系統,盡可能迅速的回到朱雀院的寢宮。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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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雖然身為貓頭鷹,就不應該在理當清醒,精神奕奕的深夜打盹;但是莫心荷也犯不著充當鬧鐘,硬是把窩在樹梢打瞌睡的貓頭鷹老兄嚇醒,害人家險些睡眼矇矓的從樹上跌落,丟了身為鳥類的臉。
  和險些跌落院裡的貓頭鷹同受魔音之害的還有日月雙影。自從受命於主子,將莫大小姐送進門主寢宮來之後,他們兩人的耳朵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
  不過他們還是盡忠職守,像兩尊雕像似的,無動於衷的守在門口,一點也沒把同處一屋簷下,另一個角落的床上那位慶音製造狂,所製造的「公害」放在心上。
  「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兒,放我走,聽到沒!?」
  明知道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會搭理她,莫心荷還是不死心的拚命製造「公害」,若不是右腳踝的傷讓她動彈不得,她絕對不會光只是坐在床上動口不動身的。
  發現自己再如何叫嚷,都只是在唱獨角戲後,莫心荷決定擴大戰事。首當其衝的便是她觸手可及的古董花瓶。
  喝——唧——!感謝她心地太善良,沒瞄準他們兩個人身上砸。
  「快放我出去,否則我就砸碎屋內所有的古董!」莫心荷恫嚇力十足的對守在門口的兩尊「雕像」叫囂,「快叫你們門主來見我,聽到沒?」
  戰況正熾烈時,夏侯鷹無聲無息的從秘道潛出,赫然出現在莫心荷眼前。
  「門主!」日月雙影早已習慣主子的神出鬼沒,並無任何異樣反應,兩人都必恭必敬的向他問候。
  莫心荷的情況可就令人發窘了!雖然她製造大戰的目的就是要引他現身沒錯,但是他也犯不著選在這個令人尷尬的節骨眼出現啊!瞧瞧她此刻的模樣:兩眼佈滿紅色血絲的圓眸,嘴巴張大得足以喝掉整個太平洋的海水,雙手像孔武有力的女泰山似的高舉著一隻「性命垂危」的古董花瓶。整個畫面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花樣年華的少女應有的嬌俏可人,倒是九成像住在河東那隻母獅子的近親。她也知道以這副模樣「迎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實在大為「不妥」,奈何過度的驚愕奪去了她的靈敏反應,沒能及時「補救」。
  「你們先出去。」夏侯鷹像是沒看見她那出人意表的「迎接式」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對玄日和絳月下達命令。
  「門主?」日月雙影同表誌異。
  「下去!」
  玄日和絳月不敢抗命,不大放心的關上門出去,保持全面備戰的狀態守在門外。
  倒不是怕莫心荷身懷絕技,而是因為她方才對門主「嚴重不敬」,且順利得逞的殷鑒不遠,護主心切的兩人才會格外提防。
  莫心荷則趁夏侯鷹轉身背對她之際,把握機會,迅速將高舉的古董花瓶歸位,拉拉自己的裙擺,把久違的淑女風範祭出來,一派大家閨秀的秀雅坐姿。
  該死!她是要和他談判的,幹嘛還在這兒搔首弄姿,想搞美人計不成?儘管在心底不斷的咒罵自己,她的身體還是聽而不聞的繼續調整自己的坐姿。
  令她氣結的是,辛辛苦苦擺好的淑女POSE,在他轉身面向她的瞬間,竟鳴金收兵,棄她而去;留下來陪她上陣的竟是忘了偽裝的真實感情。
  眼見夏侯鷹一言不發的逼近床邊,莫心荷不由得背脊一涼,瑟縮了一下。怪怪!
  她幹嘛這麼不爭氣的讓自己屈居劣勢?理虧的人是他啊!這個想法反轉了她原來的心緒,怒聲對他咆哮:「不准過來!大騙子,不准過來,聽到沒?還有,把綠兒還我,放我回去!」
  夏侯鷹壓根就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依然步伐穩健,魄力十足的向她逼進。
  「不准過來!」明知他不會聽她的,莫心荷還是不停的吼叫。
  夏侯鷹突然伸出手來,莫心荷心頭一震,驚叫道:「你要做什……」
  「你的嘴角受傷了!」他的語氣雖然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然而,拿著手絹為她擦拭嘴角血絲的手,卻出乎意料的溫柔。
  莫心荷因為他的溫柔而忘了反抗,也不再破口大罵,只是瞪大倩眸緊盯住他不放。她應該拒絕他、反抗他的,她的理智一直在她耳畔對她千命萬令,可是她的心卻違反了理智,背叛了她。她只是靜靜地任憑他一次又一次的拭去嘴角的血紅。
  「痛嗎?」夏侯鷹問,語調冰冷依舊,眼神卻比方才多了一份柔情,不再那麼缺乏溫度。
  莫心荷被他看得芳心悸悸,被動的搖搖頭,她只覺得他碰觸過的地方正在發湯,但是並不痛,若是他不提醒她,她根本忘了她方才被人踹了一腳的事,更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破了皮。
  「很抱歉,我的手下失禮了。」夏侯鷹定定的深凝著她。
  莫心荷無力招架,心慌意亂的垂下眼簾,說道:「你不要怪他們,他們只是護主心切罷了。」她真的不怪對她動粗的玄日,反而很受感動,能讓手下如此忠心耿耿,代表他是一個深得人心的好主子。這麼一想,她心頭的氣消褪許多,決定和他好好溝通,問明事情的真相。她總覺得他並不壞,雖然她很氣他。
  於是莫心荷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自己的心緒,毅然決然的抬眼重新面對他,「你為什麼要把我抓來?」
  她這麼單刀直入,夏侯鷹反而覺得有些不適應;不過他究竟是紅門門主,一眨眼便重新掌握狀況。「因為我恨何培夫!」他倒也乾脆。對於她的不知情,他並不意外——何培夫會掩飾自己的罪行系天經地義的人之常情。
  「為什麼?」
  夏侯鷹望著她,並未回答。
  莫心荷急於知道原因,急切的又問:「你既然把我抓來當人質,我就有權利知道一切!」
  她那一臉認真的表情,令夏侯鷹心中產生一股異樣的悸動,莫名的、甜甜的,而且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但是在另一方面,帶著酸味的難言怒火也同時侵蝕著地的理智,顛覆地、心中那座冰山——
  她那麼在乎何少昂?甚至愛屋及烏的對何培夫也如此關切!?
  夏侯鷹下意識的緊握雙拳,無名的怒火直衝心口,燒得他痛苦難挨。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有如此反常的情緒和心境?
  見他不說話,莫心荷更加心急,「你告訴我吧!」她的雙手下意識的握住他的。
  夏侯鷹眉心微蹙,雙眼閃電似的掃向雙手,不是生氣,而是詫異。
  莫心荷卻尷尬又窘迫的迅速收回自己膽大妄為的一雙小手。老天!她在幹什麼呀?
  她忐忑不安的縮成一團,不敢面對他,只願地上突然出現一個大洞,好讓她躲起來。
  原以為夏侯鷹會取笑她,但他沒有,只是面無表情的回答她的問題,「何培夫殺死我的雙親,害我家破人亡,所以我也要殺了他全家……」
  「不可能的,我父親不會殺人!」莫心荷激動得駁斥。
  父親!?這詞像一把無情冰刃,狠狠的劃破他的心口。是這樣嗎?她和何少昂已經好到直喚何培夫那賊人為父親了!
  夏侯鷹恨恨的撂下狠話,「不會?等我抓到何家父子,在他們父子受死前,我會給他們機會向你坦承自己的深重罪孽!」
  「不准你動我父親和少昂哥哥一根寒毛,否則我不會放過你,風谷也不會輕饒你的!」莫心荷並不想把風谷牽扯進來,只是一時急慌了,沒了主意才衝口而出。
  「正合我意,我早想和風谷算算總帳了,我倒要看看風谷的代理人如何向紅門交待!」她對何培夫父子的極力維護,看進他眼裡便不自覺的轉化成足以焚天滅地的怒火。
  「卑鄙!風谷和紅門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無冤無仇,你休想藉題發揮!」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非常頑強的自我,正在聲嘶力竭的告訴她,他不是那種無恥下流的男人!然而,維護風谷的強烈動機,讓她硬是忽略了內心真正的想法,而毫不留情的盲目攻擊他。
  「井水不犯河水?」她無情的攻擊,促使他態度更加冷酷強硬。「風谷包庇殺死我雙親的兇手在先,藏匿紅門的叛徒武敘揚在後,這又該如何解釋?」
  「我……」他已經知道武大哥的事了!?一連串出乎意料的衝擊,震得莫心荷無言以對,困難的吞了吞口水,才期期艾艾的擠出一句不成調的問話。「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血洗風谷!」夏侯鷹再次撂下狠話。
  她是何少昂的未婚妻!這句話像魑魅魍魎似的緊緊糾纏著他,不停地侵蝕他的理智,助長心火的狂記。
  「呵……哈……哈……」莫心荷突兀的失聲怪笑。「不可能的,你辦不到的……哈…‥」夏侯鷹並未被她的態度影響,繼續以沒有溫度的口吻反擊:「因為外人不可能找得到風谷真正的所在;就算找到了,如果沒有風谷「真正的主人」允許,任誰也進不了風谷。所以想血洗風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是嗎?」
  「對……」既然他知道,為什麼還顯得這麼自信!?
  夏侯鷹彷彿會讀心術,雲淡風輕的道破她的迷惑,「你覺得很奇怪,我既然知道風谷的入谷規則,為什麼還這麼自信的揚言血洗風谷?」他壓迫感十足的坐上床緣,欠身逼近蜷縮在角落的她,聲音像一簇冰石中的火焰,內斂卻危險至極。「外人是進不了風谷沒錯,但是要血洗風谷並不一定要進入風谷才辦得到。」
  平常,他很少說這麼多話,尤其是對抓來的人質,今夜是二十多年來最大的特例——是她那雙似是會說話的眼眸讓他變得多話,或者是其他的因素?他自己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亦無心正視。
  「什麼意思!?」莫心荷被他故弄玄虛的話攪得心頭大亂。
  她倉皇失措的反應在在刺激著他骨子裡的殘忍——你就這麼在乎你的未婚夫?夏侯鷹恨恨的吐露深沉的殺氣,「聽說你們風谷有一套「點將錄」和一套「群芳譜」;「點將錄」專門記載風谷男性成員在外面那個表象世界裡的真正身份;「群芳譜」則是登錄女性成員,有沒有這回事?。
  「你…‥」莫心荷像遭雷擊,萬分驚愕。他怎麼會知道!?就算在風谷,除了代理人之外,也鮮少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的。莫非這就是執第二勢力牛耳的紅門真正的實力!?「就……就算你知道……也沒用……因為……」
  「因為「點將錄」和「群芳譜」一直收藏在風谷最隱密的地方,而且並沒有完整的副冊外流是嗎?」她的無助洩氣讓夏侯鷹無處宣洩的無名怒火獲得某種程度的補償。但很快地,更深沉的刺痛便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將他滅頂;而他的嘴巴,卻執意妄為的繼續著具有侵略性的話語,「雖然沒有完整的副冊外流,但是卻有各個族群的分冊流傳在外,以便於風谷成員在外面那個表象世界彼此的連繫。我只要把這些分散於世界各個角落的分冊全都拿到手,便可以各個擊破。我有自信,憑紅門的實力,假以時日,一定可以辦到這一點;到那時候,你說我可不可以血洗風谷?」
  不是的,他並不想說這些話,這並非他的本意,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與企圖。
  是她對何少昂毫不保留的極力維護刺激了他,逼得他說出一堆違背心意的狠話!
  「你不會的!你不是那種人!」莫心荷出奇平靜,定定的凝視著他,語氣是風平浪靜的溫柔寧和,像清晨乍現的曙光。
  夏侯鷹像遭人當頭棒喝,表情複雜難解,彷彿潛藏著無盡的憎恨,卻又流露奢極度壓抑的熱情,「你又知道了?」
  莫心荷一雙比湖水還清澈的倩眸,瞬也不瞬的停格在他面罩寒霜的冰臉上,「我就是知道,你的眼睛和整個人都是這麼告訴我的。你或許真的根透我父親,但是你並不恨其他人,更不想血洗風谷;因為你的心裡明白其他人都是無辜的,而你並不想牽連無辜,你所說的那些話只是在嚇我的,是無心的氣話。」
  她真的相信如此,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就是如此執拗的相信著他。
  夏侯鷹被她彷若核子彈爆發的宣言震得無力招架,幾近崩潰。所幸自小訓練有素的自制力及時發揮作用,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他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從她帶給他的強烈衝擊中回復貫有的冷靜。「你少自以為是——」
  「我說對了!」莫心荷淺淺一笑,言語間有無懈可擊的堅定。
  夏侯鷹好不容易拾回的面具,再一次被她輕易的擊碎。他左眉微挑,以一種奇怪詭異,又摻雜著恨意和激動的複雜表情瞪視著她,久久不發一言。
  流動的空氣似乎在瞬間凍結,變得冰冷而令人窒息。
  莫心荷無力承受他那像會穿透人心的視線,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好解除自己的窘境時,夏侯鷹的身軀冷不防的傾身更進一步的逼近她;她慌亂的視線不經意的停格在他那張冷酷俊帥的冰臉下半部,那兩片抿緊的唇瓣。頓時,她的心臟像是被炸開了般,全身血液狂亂的沸騰逆竄,使得原已酩紅的雙頰染上更令自己發窘的紅嫣。
  莫心荷不禁垂下頭,不敢正視他。
  夏侯鷹卻霸道的托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再一次面對他。
  莫心荷拚命地命令自己逃開他目光灼灼的凝視,然而,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像磁石似的霸氣十足的吸引著她,她逃不了的,也不想逃!她的腦海清晰的刻印著這樣的訊息,就算會在他灼熱的目光下停止了心跳,她亦無怨無悔。
  「求求你放了我—不要殺我義父——」
  義父!?她是何培夫的養女!?這才是她如此關心何家父子的主因!?他的心霍地亮起撥雲見日的光彩。
  「…‥一定是誤會……我義父不會殺人的……如果他真是那麼殘酷的人,就不會收養父母雙亡、年幼無依的我,還把我視如己出,關愛備至的撫養成人…他真的很慈祥,你相信我……我父親不會殺人的……他真的不會——」她不想哭的,但是他那雙沾染著無盡孤寂的黑眸,卻讓她的心再一次無端的隱隱作痛。
  「別哭——」她的一席話,像及時甘霖,澆熄了在他體內狂燒的熾烈怒火;而她的淚,卻像硫酸似的,燒灼格痛了他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莫名的慶幸著收養她的人不是自己的義父夏侯岳。
  夏侯鷹伸出柔情萬千的手,輕輕的、溫柔的替莫心荷拭去了淚珠,一次又一次發自內心的低喚著,「別哭——」
  原來她是何培夫的養女,是何培夫一手養大的,所以她才會如此維護何培夫,而不是因為對何少昂愛屋及烏所致。瞬間,他對何少昂的敵對意識減褪了不少。
  他的柔情就像催淚劑,莫心荷的淚因而愈加無可收拾的氾濫,「你答應我別殺我父親……好不好?」
  「我——」
  「門主,時間很晚了,請讓屬下護送莫小姐回「留仙閣」歇息。」玄日平板的聲音,不識趣的從門縫逸進室內,驚擾了他們的世界。
  夏侯鷹和莫心荷像是幽會被人發現的情侶,迅速的分開。
  「進來!」夏侯鷹起身離開床緣,轉身面向壁面,背對著床與門口,不讓人瞧見他此刻的表情。
  進門的玄日和絳月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主子進一步的命令。玄日和絳月交換了意見,玄日再一次請命:「門主,夜已深了,請下令讓屬下護送莫小姐回「留仙閣」歇息。」
  夏侯鷹終於右手一揮,准了玄日的請示。天知道他是多麼不情願、多慶憎惡自己准了這項命令。
  「等一下,把綠兒還我,你把它怎麼了?」莫心荷想起了擱在心口的另一件大事。
  玄日和絳月飛快交換一下意見,玄日便火速將莫心荷帶離夏侯鷹。
  莫心荷不肯死心的掙扎叫嚷:「還我,把綠兒還我!」
  待她的叫嚷聲遠離了夏侯鷹的收聽幅員,夏侯鷹才以冰冷的語氣對留下來的絳月問道:「那隻母鷹在哪裡?」
  「回秉門主,它正和鷹王在一起,屬下已替它上了藥、包紮好傷口,不礙事的。夜已深了,請門主讓絳月服侍您更衣沐浴,好上床歇息。」
  夏侯鷹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才示意絳月上前服侍。
          ☆          ☆          ☆
  天然溫泉的特殊功效讓夏侯鷹感到全身舒暢,連日來的疲勞在氤氳的霧氣洗滌下漸漸褪去。
  他靠躺在浴池池畔的石頭上,眺望窗欞外的夜空。沒有序亮的夜,和他此刻的心境不謀而合。他閉上雙眸,讓絳月用熱毛巾為他熱敷眼睛。
  閉上雙眸的剎那,莫心荷那張白皙清麗的俏顏再一次地浮上心頭。
  她居然就是何少昂的未婚妻,而且還是何培夫的養女?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自己的心態,他似乎很不希望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為什麼?以往,只要是和紅門有關的事,或者是義父命令他做的事,他都二話不說、盡心盡力的做到最完美的境界,從未有過遲疑、排拒或逃避。
  而今,面對莫心荷是仇人的事,他卻下意識的想逃避,不想面對,更有一種保護她、不想把她拖下水的念頭。對夏侯鷹而言,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情,他愈想愈納悶,莫心荷的影像卻愈來愈清晰。
  她睡得習慣嗎?一個人會不會感到害怕?有沒有吃飽?過得好不好?
  該死!他胡思亂想些什麼?紅門對待人質之好,向來是他們最引以為豪的傲事之一,他操什麼心?再說,他為什麼這麼替她擔心?
  「絳月……」無論如何說服自己,夏侯鷹依然管不住自己多事而自作主張的嘴。
  「門主有心事?」絳月不動聲色的回應。
  「不!」夏侯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問什麼,就算隱隱約約知道也說不出口,他一向不習慣向人吐露心事的。
  絳月細細觀察他的反應後,以極自然、一點也不突兀的語調說:「我們紅門對人質一向周到,尤其莫小姐所住的那間,是我們紅門最好的人質室「留仙合」。絳月也詢問過負責服侍莫小姐的人,莫小姐似乎沒有什麼不適應之處,明早絳月會鄭重叮囑他們,要他們更細心服侍。請門主不必擔心,如此待如上賓的招待,一定不會讓您被風谷的人笑說您氣度不夠,待人質不夠好的。」
  這是絳月和玄日最大的不同點。玄日個性較耿直,做起事來版版六十四,較不知變通,也較不懂人心;絳月則恰恰相反,他個性較為溫和,處事也較有彈性,又善於察言觀色,比較帖心。
  所以夏侯鷹每每情緒較為低落時,都會留絳月在身邊。這並不代表他比較不重視玄日,事實上,他對日月雙影一樣看重,他們兩人也對他一樣赤誠忠心,只是個性不同罷了。這一點,玄日和絳月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們兩人並不會互相排斥對方,反而更加合作無間、各司所長的共同保護門主。
  聽完絳月的話,夏候鷹的心情好轉了一點,但還是怪怪的。
  「啟秉門主!」玄日面色凝重的闖進霧氣氤氳的大浴室。
  「把她送回「留仙閣」了?」夏侯鷹察覺到他的神色怪異,和平常不同。
  玄日和絳月交換了一下視線,才道出實情,「方纔玄日護送莫小姐回房途中,莫小姐又籍故逃走,都怪玄日不好,一個不留神讓她得逞,結果她在逃脫時不小心又傷了右腳——」
  「傷得重不重?她人呢?」夏侯鷹不待他說完,便從溫泉裡一躍而出,匆匆抓了件浴袍穿上。
  「我把她帶回來了——」
  夏侯鷹話才聽一半,人已經飛奔離去,留下一臉愕然,愣在原地的玄日。
  玄日回過神想跟上去保護主子,絳月拉住了他,神秘兮兮的道:「稍安勿躁!」
  「怎麼回事?」玄日滿面狐疑的望著絳月。
  絳月雙眸盛著耐人尋味的色彩道:「反正我們遲一些再過去不礙事的。你既然那麼閒,就和我一起清理這裡吧!」
  「算了,你每次都這樣,話老是說一半,真是…。」玄日嘴上是叨嚷,卻已著手幫忙清理。反正絳月做什麼事都有他的道理,他拿他沒轍,只能照做。
  絳月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什麼,也開始清理工作。
  夏侯鷹甫踏進寢宮,莫心荷的叫嚷已盈滿地的雙耳。
  「好痛哦!痛死我了,好痛——」莫心荷噙著淚,不肯讓淚水奪眶而出,只是不停撫著包紮好的右腳。
  夏侯鷹看到這一幕,胸口莫名的疼痛,有種嘔血般的苦楚。他雙拳緊握,竭力克制內心暗潮洶湧的難言激動,維持一貫的冷傲,走到她身邊。
  偌大的陰影罩頂,莫心荷這才注意到他的接近,把眼光移向他。
  她本想先發制人,開口罵人,然而在接觸到他那對閃爍著幾絲疼惜之情的眼眸時,芳心不由得輕困,罵人的話嵌在唇齒間,硬是出不了口。
  夏侯鷹伸出大手,動作不太自然、有點生硬,卻讓人感受得到他的關心之情,輕觸她紮著白色繃帶的腳,「很痛嗎?」
  莫心荷抿緊小嘴,硬是噙住淚水,不讓它滑落,強忍劇痛的猛搖頭。
  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夏侯鷹的內心深處有種針扎似的痛楚,「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啊!是我自己要逃走才又受傷的,她的心在吶喊,卻發不出聲音,喉嚨一片湯熱。
  「對不起——」夏侯鷹用低低沉沉而扣人心弦的聲調,一次又一次的道歉。
  他的手盛滿柔情的輕執起她紮著白色繃帶的右腳,俯下身軀,用自己的雙唇,一次又一次的親吻著散發著濃郁藥水味的白色繃帶。
  莫心荷知道自己該反抗,該立刻斷然拒絕他這種過分親暱的舉動,立刻!然而,她的心卻老老實實的眷戀著這份溫柔,她沒有也不想掙脫,只是放縱自己沉醉在他的溫柔中,任憑腳上的傷處,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親吻而愈來愈發湯熱,但是她知道那並不是痛。
  待她發覺時,自己的眼前早被氤氳的霧氣籠罩,雙頰的淚痕早已交錯無數。
  「放我走好不好:求你——把綠兒還我,放我們走……我不要父親和少昂哥哥為我擔心更不願風谷為了我而和紅門起爭端……我不要……求求你放我走,好不好——」這明明是她迫切的渴求,但是想到這也意味著和他的再一次分離,莫心荷便情不自禁的悲從中來。
  「別走——」夏侯鷹抬起頭,執著的逼近她,直到彼此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對方吐納在自己頰上的溫熱氣息。
  在他那彷若暴風雨即將來襲前夕的沉鬱大海般顏色的雙眸凝視下,莫心荷迷失了自己,一顆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好痛好痛。
  一個人,怎能有如此孤寂的眼眸,如此的令她心疼不捨。
  「別走——」夏侯鷹再一次低喚。
  「……不走!我不走……別哭……」莫心荷無力招架,放任自已被那雙盛滿千年孤寂的雙眸征服、牢牢擄獲,「別哭…。」她伸出雙手緊緊的環抱住他略嫌冰涼僵直的頸項。
  夏侯鷹亦默契十足的回應她,緊摟著她,「傻丫頭……哭的是你自己啊……」
  「不是我……是你……我是替你哭的……」才說著,莫心荷的淚水便衝破堤防,萬頃狂奔,淹沒了世界。
  夏侯鷹本想說些什麼話來反駁她莫名其妙的言語。然而,不知名的溫柔囂張放肆的襲上心頭,吞噬了他所有的武裝和自制,讓他的眼睛四周難以遏抑的刺痛泛紅,鼻子也酸酸熱熱的。
  他的情感正承受著從未有過的衝擊。就算想起不共戴天的仇人時,他也不曾如此激動、深受震撼過。今夜,因為她的淚、她的哀求,他竟然遭受如此大的衝擊!這究竟是為什麼?他不懂,只盼能止住她的淚。
  「別哭!」夏侯鷹命令道,其實他並不想用命令的口吻待她,只是,除此之外,他又不懂得該怎麼做才帖切,只好繼續以命令的語氣逼:「別哭了!」
  哪知他不說還好,愈說她就哭得愈凶。
  莫心荷明白他不是在凶她,而是關心她,只是他不會表達。然而,就因為知道如此,她才會更想哭,愈欲罷不能。
  「別哭!別走!」夏侯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命令,一次又比一次多點溫柔,少了幾分強硬。
  莫心荷投降了!明知道自己應該盡快想辦法逃離這裡,但是她偌大的決心卻在他一句「別走!」之下,徹徹底底的瓦解了。
  她不逃了!就算這樣會讓父親和少昂哥哥為她掛心,就算如此下去可能會引發兩大勢力之間的衝突,她也不管了。因為她實在無法、也捨不得丟下他,任他繼續孤獨的品嚐著無邊無際的寂寞和孤單,她不能!
  「我不會走的……」莫心荷夢囈似的低吟幾聲,便含著淚在他溫柔的臂彎中逐漸睡去。
  夏侯鷹想替她拭去眼角殘存的淚珠,卻怕驚醒臂彎中的伊人,於是作罷,動也不動的維持固定的姿勢抱著她,像在呵護舉世無雙的寶貝般。
  同時,他在心中暗下重誓:下一次她哭的時候,他一定要緊閉雙唇,不許自己多話;這麼一來,她就不會哭了。他相信如此。
  一想起她的承諾,她會待在他的身邊,不再逃離他,他的心就忍不住波濤洶湧,是激動,更是狂喜。
  玄日和絳月不知在何時挨近他身邊,悄聲的提醒他,「門主,時間很晚了,請您——」
  夏侯鷹冷著一張臉,阻止他們往下說。「從今夜起,她就睡在這兒,不再回「留仙合」,省得她又逃走受傷。
  「可是——」
  玄日才想反對,絳月便巧妙截斷他的話,「門主英明,絳月和玄日一定會照辦。」
  玄日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局面,但他卻知道絳月既然這麼說,那就表示這麼做最好。因此他便不再多言,隨即附和絳月,「請門主放心!」
  夏侯鷹雖然未多做表示,絳月卻看得出來他很滿意。
  「你們也早點休息。」他倏地想起什麼又說:「把鷹王和綠兒帶過來。」
  「現在——」玄日才要說話,就被絳月暗踹了一腳。
  「絳月這就讓玄日去辦!」說著,他便示意玄日照做。
  玄日像丈二金剛,搞不清狀況,不過衝著和絳月多年的默契,還是照辦了。
  玄日一走,絳月便從被櫥裡取出一件質地輕軟、保暖度極佳的蠶絲薄被,小心翼翼的包裹住主子和主子懷中的佳人。確定薄被無滑落之虞,他才悄聲道:「請門主早點休息,我和玄日會妥善照顧鷹王和綠兒。待明早來喚醒您時,再將它們帶進來。門主晚安!」
  絳月轉身之際,夏侯鷹突然想起另一件大事而喚住了他。
  「絳月——」
  「請門主吩咐!」
  「不——沒事……」夏侯鷹愣了半晌,硬生生的召回已到唇邊的話。
  絳月善解人意的單膝下跪,輕聲請命:「請門主恕絳月斗膽踰矩,絳月想請門主在莫小姐腳傷未癒前,暫時別把已抓到人質的事通知正在英國的夏侯護法,好讓莫小姐安心靜養,以免將來傳出去,說咱們紅門虐待人質,豈不有損紅門一向善待人質的清譽。」
  「就照你的意思辦!」夏侯鷹立刻准奏。
  「謝謝門主,絳月退下了。」這就是絳月的長處,總是能適時的替主子解決說不出口的心事。
  夏侯鷹出神的瞪視緊合的門數秒才收回目光。
  他再一次捕捉住懷中佳人的嬌顏,心中五味雜陳。對她究竟是怎樣的倩嗉,他已分不清楚,也不想分辨清楚。
  此刻,唯一支配著他三魂七魄的是一股執著堅定的意念——好好的守護這份難以言喻的溫柔。
          ☆          ☆          ☆
  風谷的「滄浪湖」素以湖上風雲詭譎多變著稱。白天日麗風和,入夜之後,漆黑的天幕,不時被碧落中的閃電撕裂,和「寧靜湖」經常的祥和寧謐呈現強烈的對比,很容易使人聯想起:「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的壯烈。
  不過今夜,或許是驟雨初歇,又或許是巧合,「搶浪湖」呈現出少有的寧靜。成群的魚兒,沉潛湖底,安靜地入眠。
  反倒是默默地在湖面緩行的畫舫上的四位訪客,個個心濤澎湃,感應不到這份難得的寧靜與豐盈。
  抵達湖心水島上的「風雨樓」後,四個男人不約而同的在觀景台的石桌四周圍坐下來。觀景台也很靜,甚至有幾分懾人的靜謐氣息。
  天邊的閃電像被消音的影片,然而,儘管它因沒有裂石穿雲的雷聲相伴而顯得格外沉默,但那忽明忽暗的璀璨,在在顯示出它的不平靜、它的焦躁。這和觀景台上的四個男人此刻心境,正好不謀而合。
  這份令人焦躁的過分沉寂,自從武敘揚從紅門幫會總部潛逃回來,證實了莫心荷確實被軟禁在紅門幫會總部當人質後,便一直存在何氏父子、段仲剛和武敘揚之間。
  四個人都心知肚明,想要盡速解決這次的綁架事件,最快的方去就是再一次潛入紅門幫會總部,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莫心荷營救回來,如此雙方才能在相同的基點上坐下來對談。
  然而,紅門幫會總部之神秘與風谷不相上下,豈是隨隨便便就可深知。
  當然,對武敘揚而言是如反掌折枝般輕而易舉,但是在座的人誰也不想、更未動過要武敘揚帶領他們潛進紅門幫會總部的念頭。這是風谷人的情義——雖說武敘揚在三年前加入風谷之前是紅門重要的一員,對紅門幫會總部熟悉至極;但是大家並不想讓他進退維谷,夾在紅門和風谷間難以取捨。
  「我——」敘揚似是下了某種重大決心,率先出聲。
  何少昂後來居上的奪去他的首席發言權,「我看這件事就先擱著,等到有更進一步的情報,或者夏侯鷹有所聯絡再作打算,散會吧!」
  「可是……」武敘揚沒料到何少昂會做這樣的決定。
  他才想說什麼,何少昂便阻斷他:「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就算風谷的情報系統依然無法在短期內查出紅門幫會總部的確實位置,我也不要從你口中知道。還有,我以代理人的身份,命令你不准再擅自闖入紅門幫會總部!」何少昂的態度固然如一湖止水般溫和,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武敘揚深受感動,但是他的責任感讓他無法釋懷,「但是我們不能讓心荷一個人——」
  「你應該比我們還清楚紅門非常善待人質的事實,所以,你也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心荷不會有事的。」何少昂穩若泰山的安撫他。
  武敘揚頓時啞然,何少昂沒說錯;他又轉身尋求何培夫和段仲剛的意見,他們兩人也是一面倒的支持何少昂的決定。
  「心荷會沒事的!」何培夫勉強擠出這句話,是在說服武敘揚,也是在說服自己。
  段仲剛瞭解的拍拍何培夫愁雲滿佈的肩頭,何培夫反握他的友誼之手,儘是感激。
  武政揚見狀,大為激動,「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歉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何培夫在心中默念著:心荷,請原諒為父的無能,不能馬上去救你,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心荷……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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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莫心荷睡意矇矓間,隱隱約約聽到耳畔漾進鳥語啁啾。
  緣兒?她頓時睡意盡褪,揉揉雙眸,用力睜開眼睛,尋聲望去「綠兒,真的是你!」莫心荷喜出望外,正想移動身子向前,一個不留神,忘記自己的右腳受傷一事,一個動作立即換來一陣劇烈的抽痛,「啊——好痛——」
  「小心,別忘了自己是個受傷的人。」夏侯鷹低低沉沉的聲音,在扶住她身體的同時,清晰的造訪她的耳朵。
  莫心荷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偎在他的懷裡,「你怎麼——」
  昨夜的種種驀然飛進她的腦海,害得她心跳瞬間加倍,雙頰染上兩抹徘紅,小嘴微張,困窘至極的逃離令她眷戀不捨的懷抱,蜷縮在距他一掌之外的另一隅。
  夏侯鷹始終保持靜默,用一雙老鷹般犀利的眼睛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怎麼看都覺得她此刻的表情,像極了張大嘴向他索食的小鷹,可愛極了。這個想法讓他不經意的露出一抹難得一見的笑意…‥一向只有他飼養的那一群老鷹才有這份幸運的!
  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這麼迷人!莫心荷看得有點呆呆癡癡,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守在門外的玄日和絳月便進門來,打斷他們的獨處。
  「門主,時間差不多了,您該準備去主持早餐會報了」玄日提醒他。
  絳月則為他們收起覆蓋在兩人身上的蠶絲薄被,並分別給他們兩人披上晨袍,以免受涼。
  「謝謝你!」莫心荷衷心的致謝。憑良心說,他們對待人質真是好得沒話說。
  絳月並未回話,只是微微向她點了個頭,便轉向夏侯鷹,「門主,請更衣準備動身。」
  夏侯鷹瞬也不瞬的凝視懷中的莫心荷半晌,才鉗口離開床緣。
  轉身之際,他斜睨著她,以「命令+警告」的口吻道:「鷹王和綠兒會在這兒陪你,你別再亂跑,否則我就把綠兒帶走。」
  「你好壞,竟然利用綠兒當「鷹質」來威脅我,小人!」莫心荷不服氣的又是嚷嚷又是扮鬼臉的。
  鷹質?夏侯鷹感到有趣。「我只聽過人質,倒還沒聽過「鷹質」。」
  「那是你見識淺薄、孤陋寡聞,現在你可知道啦,還不快感謝本大小姐。」莫心荷理直氣壯、大言不慚,下巴翹得幾層樓高。
  「原來如此!」夏侯鷹被她活潑逗趣的舉動,惹得嘴角再一次呈現難得一見的上揚弧形。
  在一旁伺候的玄日和絳月見狀,都大為詫異——服侍門主這麼多年來,除了和鷹王及其他老鷹在一起外,他們幾乎沒見過門主笑,尤其是對人!
  莫心荷的心再度被他的笑觸動,撲通撲通的狂跳不止。為了掩飾自己的心事,她硬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回睨他,「你才知道。」
  夏侯鷹發現自己似乎很喜歡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有種百看不厭的新鮮感;心中不由得萌生一股不想失去她、想一直擁有她的執念。這股執念使他再度發出強硬命令:「記住,不許亂跑!」
  「不公平!」莫心荷天外飛來一筆。「你就可以到處走動,連吃個早餐都有那麼多人陪你,我就得一個人關在房裡悶死,太不公平了。」
  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奇怪的是他卻很想寵她。「那你想怎樣?」
  莫心荷靈眸巧轉,笑意盈盈的提出條件,「很簡單,你中午必須回來陪我吃午餐。」
  呈現在夏侯鷹臉上的不再是沒有溫度的冰雕面孔,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表情,像是激動又像驚愕。莫心荷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適切的詞來描述,心卻在凝睇間隱痛不已。
  「一定要回來陪我吃午餐,不可以黃牛哦!」蟄伏內心的執著,化為槍炮難毀的央求。
  此時,夏侯鷹的唇邊浮現了第三份笑意。
  莫心荷又陷入癡呆狀態,夏侯鷹示意絳月留下來守護她後,便帶著玄日翩然遠去。
          ☆          ☆          ☆
  當絳月埋首整理房務時,莫心荷自苦奮勇的硬要絳月把餵食鷹王和綠兒的工作交給她,絳月拗不過她,又覺無傷大雅便依了她。
  對善於養鷹的她而言,餵食的工作自是駕輕就熟、趣味橫生,鷹王和綠兒又都非常聰明而樂於和她親近,氣氛更顯和諧快樂。
  目睹這幅畫面,絳月不禁感到意外。一般而言,鷹這種動物是非常孤傲而不願與人親近的;尤其在紅門,鷹是門主專有的寵物和象徵,所以紅門的鷹群更是孤傲,除了門主,絕不輕易與人接觸,就算對負責馴養它們的人也相當冷淡。它們的首領鷹王更是除了門主,誰也不理睬。
  如此驕傲不馴的鷹王,竟對這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如此親匿?最令他驚訝的是,門主似乎樂見其成:向來,門主是不輕易讓人親近鷹王的。
  反覆思量間,他的眼神流竄著下定某種決心的異樣光芒,不過沉浸於餵食寵鷹的莫心荷並未意識到他的審視。
  餵食完畢,絳月適時上前,替她善後,「請莫小姐稍待,你的早餐再過幾分鐘便會送到。」
  絳月退下繼續忙他的工作。受傷的綠兒溫馴的躺在莫心荷懷裡養傷,鷹主則「鷹」姿煥發的佇立在她肩上,保持適度警戒的環視四周,儼然是以護花使者自居。
  莫心荷輕吐了一口氣,整個人不經意的陷入凝想之境——
  這究竟是怎樣的緣份?
  她連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擎天崖恩公」居然就是傳說中,那個大樓在握、威名遠播,令人望而生畏的紅門門主夏侯鷹!
  而且他還綁架她,說義父是他不共戴天的弒親仇人?慈祥和藹的義父會殺人!?不可能的,但是他的樣子看來也不像是藉題發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樣子……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莫心荷總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蹺,並不單純。
  好!就這麼辦!找個機會把事情問清楚,然後她再從中查個水落石出。
  夏侯鷹那對彷若兩潭幽泉的深邃黑眸在她不設防的腦海乍現,霎時,她——又是一陣、心酸的悸動。
  他看起來並不壞,更不像外表給人的刻板印象那般的冷漠難以親近。相反的,她覺得他很溫柔而熱情,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否則,昨夜她因逃走而受傷的時候,他大可不必管她,甚至給她更大的懲罰,反正她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怨不得人。但是他沒有,反而很溫柔的呵護她,還——昨夜他吻她腳踝的那一幕不禁浮上心頭,害她羞紅了雙頓,唇邊微揚著甜蜜的笑意。雖然他什麼話也沒多說,一派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然而,她卻深切的感受到他潛藏在冷漠背後,那份看不見的熱情與溫柔。尤其是他整夜充當「抱枕」,抱著她入眠的舉動更是令她深受感動,還有那令她心疼的深切挽留….這不是一個對仇家深惡痛絕的人會做的事,況且他還是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的紅門門主哪!
  情隨意轉間,被幸福酩紅的雙煩又添加了一層紅婀。
  「莫小姐,請用早餐。」絳月友善的聲音中斷了她的沉思。
  「謝謝!」莫心荷一點也不忸怩的接過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早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紅門的善待人質果真是名不虛傳,別的暫且不談,光是精緻鮮美的三餐就令人無法挑剔。
  絳月很訝異於她的好胃口,通常被抓來紅門幫會總部的人質,即使面對錦衣玉食都會夜不安寢、食不下嚥的,難道這就是風谷人與眾不同的地方?對她的好感不覺在心底油然而生。
  「你們門主好像很忙。」莫心荷實在搞不清楚這些大權在握的男人都在想些什麼,幹嘛放著悠哉安適的生活不過,非讓自己從早忙到晚,累個半死才高興。少昂哥哥是這樣,這個夏侯鷹也不例外。什麼早餐會報,就算工作狂也不必這麼虐待自己嘛!
  「你沒聽武御使說過嗎?」絳月頗為意外。
  「武御使?」莫心荷提防著他的企圖。
  絳月瞭解的道:「就是潛進來救你的武敘揚。」
  他知道了!?那麼,夏侯鷹他也——驚愕與疑惑反覆在她腦海交錯激戰後,莫心荷反而展露出釋懷的安然,「在風谷,沒有人會去過問別人的過去和隱私,除非那個人想說。」只不過一旦說出口,就要有「一夕千里」、「家喻戶曉」的心理準備。這便是風谷可愛的地方,當然還是依事情的重要程度來決定其「傳播」速度和範圍的。
  「看來武御使在風谷過得很好。」絳月平淡的說,聽不出他說這話時的感情。
  「風谷裡的每一個人都過得很好。」莫心荷自傲的更正:「因為在風谷裡,每一個人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率性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支配。」
  「門主就沒這麼幸運了……」絳月表情複雜的重提被塵封的慘事。「二十年前,何培夫在年幼的門主眼前將門主的雙親焚殺,年幼的門主因夏侯護法的掩護,躲在櫃中才倖免於難。」
  「夏侯護法?」莫心荷強迫自己就事論事,不去否定義父殺人的可能性。
  「夏侯岳,我們紅門現任的「四大護法」之一,也是門主的義父。」
  莫心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絳月在談及夏侯岳時,言語間有一份壓抑的憤怒和恨意。「夏侯岳對你們門主好不好?」
  絳月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不禁輕震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門主看起來很寂寞,彷彿這個世界都在拒絕他那樣的孤寂…‥」想到夏侯置那雙黑眸,莫心荷又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她的反應讓絳月有種不知名的悸動,他的視線飄向遠方,有著若隱若現的感慨,「夏侯護法從領養門主開始,就只教他兩件事,一件是尋找不共戴天的仇人何培夫,為雙親報仇雪恨;其二就是不要相信女人,更不准接近女人。」
  「就這樣!?」莫心荷寧願是自己聽錯了。
  「就這樣!」絳月給予強烈的肯定。
  「不會吧!夏侯岳至少應該抱過他、關心過他的感受吧?這樣才像父子啊!」莫心荷不死心的想推翻絳月的話,否則,夏侯鷹的人生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據我所知,夏侯護法從沒抱過門主,更未對門主笑過。他對門主一直都聲厲色嚴,似乎在這世上,他關心的就只有報仇這件事。」這便是絳月對夏侯岳不滿的主因。
  「過分——這樣哪叫義父!?」莫心荷心痛至極。同樣是自小被人收養,她的生活是那麼幸福無憂,而他竟然過得如此淒慘!
  絳月的視線飄向沒有盡頭的遠方,「門主他經常作惡夢……夢到親眼目睹雙親死於火海中,何培夫站在火中狂笑的情景……以及雙親死前所說的遺言……」
  「遺言?」
  「鷹——記得幫我們報仇!」莫心荷的思緒被可怕的訊息震得支離破碎!義父真的會殺人!?不,更令她在乎的是夏侯鷹死去雙親的遺言。「他的雙親真的這麼說?」
  「據我所知是這樣沒錯……」絳月搞不清她為何這麼問,抬眼間,赫然發現她滿面的淚痕。「莫小姐——」
  「不會的……鷹的雙親不會叫他替他們報仇的……應該是叫他快逃才對……否則的話……鷹就太可憐了……」話說至此,莫心荷已經完全被萬頃的悲傷吞噬,失控的號啡痛哭。「太過分了——」
  絳月本想伸手去安撫她,不過理智還是克制了感情的衝動。他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恢復身為門主近身侍衛應有的冷靜和自制。
  他果然沒看錯,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內心卻無比堅強的女子將會改變門主的世界,他深信,同時更期待。
  「很抱歉,我失態了……」莫心荷以哽咽的聲音說道,眼角依然浮掛著大顆的淚珠,「對了,你知道鷹喜歡吃什麼嗎?」
  絳月被問住了,他老實的搖搖頭,「門主的菜單一向都是由御廚設計的。」他和玄日只負責檢查有沒有毒。
  是啊!他怎麼從沒想過這點!絳月深深自責;不過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很欣慰!這個女孩真是不負他的期望,已經從「你們門主」改口成「鷹」了嗎?他的眸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滿足笑意。
  「這樣好了!」莫心荷一個清脆的彈指,神采奕奕,笑容可掬的朝絳月走過去,臉上早已不復見方纔的淚痕。「這兒有廚房嗎?」
  「是有……」那是專門設計來給門主或門主夫人一時興起親手做羹湯的雅興時候用的,不過現任門主還不曾用過就是了。
  「太好了!你等一下——」莫心荷如脫兔般,輕快活潑的蹦到茶几間坐下,快筆一揮,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寫好後眉開眼笑的遞到絳月面前。「請幫我準備這些材料。」
  「這是……」絳月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還是順手接下單子。
  「我想做我的拿手好菜給鷹當午餐啦!」莫心荷嬌俏可人的眨眨倩眸。
  絳月恍然明白,豁然開朗的道:「絳月這就去辦!。」
  這女孩果然是個奇跡!以往被抓來紅門幫會總部的人質,從沒有一個要求自己親自下廚,而且還是做菜給門主吃的呢!想著想著,他不禁加快步伐。
          ☆          ☆          ☆
  本來絳月還擔心莫大小姐會心有餘而力不足。再怎麼說,她大小姐總是風谷最高權力中心的「代理人」之一何少昂的未婚妻,能不嬌生慣養已屬難能可貴,更何況現代女子,有幾個的烹飪手藝是能令人期待的?
  然而,當那香味四溢、外形令人垂涎欲滴的「局烤什銀海鮮」出爐時,他心中的疑惑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好一個莫心荷,手上功夫真不是蓋的,尤其在他拗不過她,替她嘗了味道之後,對她的手藝更是讚不絕口。
  「真的好吃嗎?」忙得香汗淋漓的莫心荷,還是不太放心,一次又一次的追問。這是她的拿手好菜,她是不怕會失敗,就怕不合夏侯鷹的胃口。
  「我保證門主會喜歡的!」絳月像大哥哥在哄小妹妹似的鼓勵她。
  一開始,他還擔心自己會因為何培夫的關係,而連帶對這個無辜的女孩也有恨意,沒想到這會兒,先前所擔心的事不但沒發生,反而是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
  「謝謝你,絳月哥哥!」莫心荷很喜歡絳月的體帖和善解人意。她一句「絳月哥哥」甜得絳月心情大好,對她的呵護之情油然而生,「你的衣服有點髒,臉上又沾了污漬,快去洗把臉,順梗洗個澡,我拿衣服給你換。」
  他突然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我正有此意呢!」莫心荷心無城府,大方的接受他的好意。
          ☆          ☆          ☆
  該死!該死!該死!
  沿路上,夏侯鷹不斷的咒罵自己,他的憤怒連香徑兩側的綠樹都能刻骨銘心的感受。然而,他無怨無悔的雙腳,依然情難自禁的朝自己的寢宮疾速移動。
  他到底在幹什麼!?高高在上的紅門門主竟然為了那丫頭一句:「一定要回來陪我吃午餐。」而加速整個上午的議事速度,且當驕傲霸氣的烈陽霸住穹蒼的正中央時,他便完全管不住自己迫切想奔回那丫頭身邊的心。
  情感與理智激烈拔河間,他已經火速抵達「留園」門口。
  「歡迎回來!」
  在夏侯鷹輾轉掙扎,陷於進不進門的躑踏迷倩時,絳紅色的鏤雕門扉伴隨著一句甜膩、令人全身舒暢的輕喚悠閒安適的敞開。
  霎時,夏侯鷹被眼前彷若夢境卻鮮活無比的綺景懾去了所有的心魂,連呼氣、吸氣的自主權也拱手出讓。
  該死!她怎能用這樣的魔法魅惑他的心、他的眼、他的思緒、他…所有的一切!
  飛瀑般輕柔飄逸的長髮,柔中帶俏的被洩在莫心荷楚楚可憐的雙肩兩側和背後,火紅的短柚旗袍密不通風的緊緊包裹住她那少一分太瘦、增一分太過的玲瓏香軀,胸口那只用最高級金線娘繡而成的金黃色不死鳥,用它的華麗與驕傲勾勒出她那股柔中見剛的出塵氣質。她香軀散發出來的每吋訊息,全都異口同聲的訴說著,她是多麼適合如此的妝扮。
  「你怎麼了,快進來吃午餐羅!」莫心荷被他那像會燒盡世上萬物的灼熱視線親吻得全身發湯,再不阻止他的「超強熱線」只怕她會連走路都不知該先提左腳還是右腳了。
  討厭!他怎麼這樣看人家啦!她也是第一次穿旗袍,尤其是這種帖身至極的緊身妝扮,可能的話,她也不想穿的。可是她舒舒服服的沐浴完畢後,絳月哥哥給她的就是這件衣服嘛!而且絳月哥哥還說,這兒除了這樣的衣裳,就沒有其他的了,偏偏她原來的衣服早已濕透。無計可施之下,她才勉為其難的接受這件衣裳與她的身體做「親密交往」的;說起來,她也很委屈、很無奈呀!他居然還這樣盯著她看,害她困窘死了。
  「你這身衣服……」
  「怎樣!?」你敢說很拙、很可笑我就踢你!莫心荷仰首瞅住他的杏眸中盛滿這類的警告。
  「很漂亮、很適合你!」早已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夏侯鷹,無法聚焦的心,哪裡有多餘的空間去發掘她杏眸中吐露的威脅,他只是唇隨意轉的老實道出沒有任何雜質的讚歎。
  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隻字片語,像一杯馬丁尼與伏特加調和的烈酒,方滴進她不設防的心口,便已燒灼她的全身,化為一片放肆的火紅。
  「真……真的嗎……不可以騙我哦….!」在過度的興奮所引發的陣陣耳鳴中,莫心荷聽見自己細微而帶著喜悅的聲音,不聽使喚的逸出發湯輕顫的唇瓣,膽大妄為的造訪他的雙耳;她含情脈脈的雙眸,亦自作主張的助陣,帶點無辜的氣息停格在他的深情凝睇間,一瞬也不瞬。
  「是真的!」夏侯鷹敢發誓,他絕對沒有命令自己採取如此脫軌荒謬的行動,只是,在他的理智還沒來得及巡弋制止前,他的感情已經先下手為強的全面背叛。待理智與感情在他的心之法庭前對質互控的此刻,他的手早已執迷不悟的托住她滑嫩的下顎,而他持續發燒的唇瓣,早已霸氣十足的帖上她的,而且在帖合的瞬間溶合成一體,再也分不開,也不願分開。
  好無禮的臭男人!他怎能不經她允許就狂妄的奪去她的初吻,攻掠她未曾接受愛情洗禮的心田,用她無法抗拒的魅力攫獲她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讓她在欲拒還羞與眷戀難捨中交錯徘徊,忘情的勾抱住他散發著掠奪者特有的強勢男性氣息的頸項,任由自己的感情狂野奔放。
  八月,早已告別紅河河畔多時,夏侯鷹以為桂花的淡香不應在深秋的版圖上流連,但是他確確實實從她的鼻息間嗅到芬芳的桂花香,甜甜的、清清的、幽幽的,世間女子都是這樣的嗎?抑或只有她特別?他不懂,也不想懂,更沒有多餘的閒暇懂,此刻的他只想擁抱她,抓住永恆。
  「為什麼哭?」夏侯鷹驚覺她眼角晶瑩的淚珠,一顆心不由得絞疼,像是被人無情的檸干所有的血液似的。
  莫心荷無言,只是報以更多的熱淚。
  「……別哭……不准哭……」夏侯鷹用足以迷惑世間女子的嗓音哄她,並以無盡熱情卻不失溫柔的唇吻去她盈眶熱淚。
  他不要她哭、不許她哭,他會心疼!
  「不准哭……聽到沒……不准……」他不知該如何才能止住她的淚,只是以他熟悉、懂得的模式處理;早已忘了先前曾發下的重誓——「下次她哭時,他就不再多言!」
  這個笨男人,連該用什麼方式止住哭泣中的女人都不懂,只會傻愣愣的用笨拙的溫柔下達命令,難道沒人教過他嗎?莫心荷既沒力又好笑,卻有更多的心疼。
  「是我弄痛你了嗎?」該死!早知碰觸她那比玫瑰花瓣更為嬌柔的唇瓣會讓她痛得落淚,他就該更加溫柔小心的。不!不!他應該制止自己粗魯莽撞的唇去碰觸她的;也不行!她的唇瓣好像強力磁石的化身,他身不由己啊!「這樣好了,我下次會更輕、更小心的。」他信誓旦旦。
  凝望著他那剛毅好看的俊顏,莫心荷不禁破涕為笑。
  這男人居然以為她哭是因為…唇邊的哭意像湖心的漣漪,愈擴愈大。
  夏侯鷹呆住了!
  「你為什麼不哭了?」好笨拙的問法,他十分懊惱氣餒,無奈卻尋不著更高明「你希望我繼續哭嗎?」明知道他的意思,莫心荷卻忍不住想捉弄他。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式待你,才讓你不再落淚的,如此一來,下一次我又不小心弄哭你時,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夏侯鷹急切的一口氣說完內心真正的想法。然而,在最後的餘音自唇邊斂去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笨拙。
  而莫心荷銀鈴似的嬌笑聲,更是令他困窘懊惱。
  「我只是不想讓外人說紅門沒有像以往一樣的善待人質,所以才……」天!多沒有說服力的說辭,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急急斂去。只不過如此一來,他顯得更為懊惱頹喪、討厭自己,索性側開臉,似是賭氣的低首不語。
  莫心荷知道他高傲的自尊心受創了,不禁收住笑意,側彎下身,斜著頭顱,狀似無辜的由下往上瞅住他低首的容顏撒嬌,「你生氣啦?我沒有惡意的,真的,只是覺得你很可愛,所以才哭的,你相信我!」
  男人被說可愛是不會高興的!夏侯鷹在心底賭氣的低咒。不過,他倒是很愛聽這句話——雖然他不想承認——而且,心中不覺綻放出喜悅之花,還愈開愈茂盛。
  莫心荷不以為意的繼續為自己辯解:「是真的,這就是證明!」她像啄木鳥一般,在他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輕輕的啄了他賭氣的臉頰一記,接著又若無其事的輕輕呢哺:「好了,我們該吃午餐了。」
  夏侯鷹像中邪似的,動也不動的固定在原地,全身的溫度持續上升到高燒的度數,如果真是發燒,他該感到全身酸痛不舒服的,可是他沒有,反而感到全身舒暢無比,心情愈來愈好,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快過來吃飯了,鷹!」
  第一個響應佳人輕喚的是他迷路的魂兒,展眉間,身體也飛快跟進,深怕落後了。
  「來,這個給你,你快嘗嘗看,這是我的拿手好菜,焗烤什錦海鮮飯。」莫心荷迫不及待的「獻寶」。
  「你做的?」夏侯鷹存疑的瞪住她。
  「是啊,而且是特別為你做的哦!」莫心荷噙著笑意,心無城府的訴說。
  殊不知她自以為無關緊要的話語,帶給他的衝擊更甚於泰山在眼前崩毀。
  「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口味的食物,所以我只好做我自己最拿手的東西,怎麼?難道你不喜歡?」莫心荷真的有點擔心。
  夏侯鷹終年結冰凝霜的撲克臉,難得出現如此生動而深刻的表情,面部的每吋皮膚都顯而易懂的寫著:「絕無此事!」,連惜字如金的尊口,都出動「聲援」,「我……」莫心荷抓准他張口的適切時機,不慌不忙的把自己手上的焗烤海鮮送進他的嘴裡。「好不好吃?」
  小把戲順利得逞,讓她像要到糖吃的小孩一樣雀躍。
  「嗯——」夏侯鷹原本已充斥著「山雨欲來風滿樓」氣氛的心湖,如今更是驚濤裂岸,石破天驚。
  身為萬人之上,至尊至貴的紅門門主,什麼樣的山珍海味、瓊漿玉液他沒嘗過?但是那些各國佳餚對他而言,再多再好也比不上口中的焗烤海鮮和佳人的巧笑。
  只因為這是自他懂事以來,第一次有人特別為「他」這個人洗手做羹湯,而不是因為他是紅門門主或報仇雪恨的重要棋子。
  心細如髮,彷若解語花的莫心荷豈會不明白他此刻的感受?但她盡量不去想,強迫自己忽略它,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又落淚,「既然你喜歡,那就再吃一口,來!」
  不等他有所反應,第二口便又輕鬆順利的攻進他口中,緊接著又附上一朵甜得彷彿可以擠出蜜汁的笑容。
  夏侯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堂堂一個紅門門主,讓一個姑娘家像在喂小孩一樣餵他吃飯像什麼話?若傳出去竟不貽笑大方?。
  道理他都懂,也知道自己眼前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卻寧願佯裝不懂,不去咀嚼自己所抱持的心態,而恣情放縱自己的心,沉浸在她那雙小小的巧手所編織出來的曇花夢境中,貪戀短暫、他不應擁有的溫柔之中。
  不知是誰說過,韶光易逝,這種無力挽回的憾借,夏侯鷹正在親身品嚐。時間怎麼可以飛逝得如此無情迅速?他還意猶未盡的眷戀著她的溫柔時,午餐時間已宣告落幕。
  該死!都怪他的大嘴—沒事吃那麼快幹什麼?又不是餓死鬼投胎!愈想他就愈怪罪自己的快嘴。
  「太棒了,全都解決了耶!」莫心荷檢視滿桌底朝天的餐具器皿,心中大樂。
  夏侯鷹才想說些什麼,打自莫心荷為他開門時,便悄然溜出門外,並攔阻玄日進門的絳月,以及被莫名擋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的玄日,雙雙進門來。
  「門主,處理幫務的時間快到了,請門主準備動身!」
  說話的是不解風情的玄日。
  一旁的絳月實在很想敲他的頭,看能不能把他敲得機伶一點,少做這種「超級顧人怨」的笨事!若非辦公事的時間已迫在眉睫,他真的會這麼做。
  「門主,請立刻動身!」玄日似乎非把自己的不解風情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可,一發現夏侯鷹沒有行動的跡象,便盡忠職守的再一次發出聲如洪鐘的催促令。
  夏侯鷹發誓自己從沒有像此刻這麼強烈的希望,希望玄日這個死忠的帖身近侍能立刻從地球上消失!
  絳月只有在一旁暗叫:「真受不了那個呆子!」的份兒。
  莫心荷見狀,冷不防的拉了眼底蓄滿慍怒的夏侯鷹一把,讓他的身子傾向她,耳朵正好在她的小嘴前充當麥克風。
  她半掩著小嘴,鳥語啁啾般的在他耳畔小小聲的丟了一句:「晚上要記得回來陪我吃晚餐,我會再做焗烤什銀海鮮飯給你吃,一言為定,不可以黃牛,我等你哦!」
  夏侯鷹敢說他的雙腳此刻一定沒有踏在地面,而是飄浮在半空中,否則他怎麼不像往常那樣,能確切的感受到腳帖地的真實感和自己的重量,而感到全身像棉絮般輕飄飄的?或者是他的體重在瞬間驟減,變輕了?抑或是地球的引力突然變小了數百倍?最奇怪的是他的心像被快樂的春神吻過似的,瞬剎間,開滿了欣喜的花朵。
  「你還沒回答我!」莫心荷不依的嬌嗔。
  「嗯!」夏侯鷹順便送她今天中午相聚的第三份難得笑意。
  莫心荷又看呆了!
  郎有情妹有意的兩人,再度攜手共赴兩人的甜蜜世界,壓根就沒有把一旁大放光明的兩著電燈泡放進他們的世界。
  玄日困惑的端詳他們兩人半晌,才小小聲的對身旁眼中帶笑的絳月說道:「我記得「三笑姻緣」好像不是這麼演的……唉——」
  他話還未斂口,便被絳月踹了一記。
  「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絳月的聲音雖很輕很小,語氣卻足以氣炸人。
  所幸玄日早已習慣他的可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面對絳月那張比女子還細緻柔美的臉蛋和纖弱略嫌單薄的體形,他就氣不起來,更別說對他粗裡粗氣、惡言相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除了誓死效忠的主子外,他可以對任何人狠,對任何人凶,不管男女老幼,獨獨對這個外表像女人,看似比花還嬌柔,自尊心和脾氣卻高人一等的臭小子沒轍。
  既然是自己慣壞他的,也就無話可說了!也罷!他就順絳月這個臭小子的意,少開尊口好了。雖然他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什麼門主要對這個人質這麼破天荒的好?不但破例讓她住在門主的寢宮,陪她吃午餐,還大演「三笑姻緣」?反正絳月決定的事,從沒出過差錯,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觀其變吧!
          ☆          ☆          ☆
  當一個人突然做出反常的動作時,週遭的人一定會感到百般不適應,甚至出現不安的情緒。
  夏侯鷹和紅門重要菁英幹部們此刻就是在重新印證這個常理。
  門主是怎麼了?那張終年結凍的南極冰臉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溶化,綻露出溫和的表情,間或還展露比企鵝會飛還令人驚訝的笑意,真是太恐怖了!害他們整個下午的幫務議事進行間,都忐忑不安,如坐針氈,怕是天地變異的前兆;或者是他們犯了什麼氣瘋門主而不自知的滔天大罪。
  整個下午的例行性幫務議事就在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氛籠罩下度過。
  雖然紅河河畔的楓樹正艷、水仙正香郁,但是議事廳裡的人,卻無心、也無暇欣賞那份綺麗。
  夏侯鷹一點也沒有發覺自己所造成的「慘況」,兀自沉湎於幸福的夢境中,繼續散播令手下們不安的種子。
          ☆          ☆          ☆
  夏侯鷹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仲夏夜之夢」中所描繪的那等傻事,然而,今夜,他相信了。
  月光下的莫心荷,就像從月宮偷偷溜下凡塵來嬉戲的精靈似的,奪走了他所有的呼吸和心跳的節奏。
  她並不夠美——雖然他不喜歡女人,對女人沒什麼興趣,但是,身為紅門門主使他有羨煞世人的艷遇,但卻從來沒有一株名花能在他眸底映下一點痕跡。
  而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就鎖住了他滿眼的癡狂與滿腔的愛憐。
  「嗨!別一直盯著我瞧,也分點注意力給月兒、燭光和佳餚嘛!否則它們會嫉妒我的。」為了自己的心臟著想,莫心荷絞盡腦汁想分散他的灼熱視線,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醉死在他的熱情目光下。
  哪知夏侯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執著的目光依舊瞬也不瞬的停格在她身上。
  既然力勸無效,莫心荷便改弦易轍,改用「鳥攻」,當下就指使停在餐桌邊的鷹王和綠兒雙雙飛向夏侯鷹的雙臂,銜住他的衣袖拉扯。
  遺憾的是依然徒勞無功,於是,莫心荷決定親自上陣。
  她輕移蓮步,挨近他身邊,巧笑倩兮的挽起他結實的臂膀,笑意盈盈的將他拉向餐桌邊,「快過來坐下,這個露天燭光夜宴可是人家為了你而花費一個下午的時間巧心安排的,你可不能不貸臉哦!。
  「你——為——我!?」夏侯鷹語透毫不掩飾的驚悸。
  「嗯!」莫心荷頻點頭顱,給他肯定的答案。「好了,咱們快開動吧,我都快餓昏了,來,嘗嘗這個。」
  才一晃眼,夏侯鷹的餐盤已經堆成一座小山。
  「快嘗嘗羅!」她喜孜孜,滿眼期待的催促。
  夏侯鷹喉頭一陣湯熱,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是含著滿眼激情,非常聽話的動手解決堆成小山的佳餚。
  美食方入口,莫心荷便急切的追問:「好吃嗎?」
  夏侯鷹沒有回答她,只覺得喉嚨的湯熱,隨著美食入口,傳染給胸口,再傳染給腹部及至全身。
  「你不喜歡嗎?還是很難吃?所以你才不肯回答我是不是?」見他毫無回應,她沮喪的抬眼望向他。
  「不是這樣的——」夏侯鷹急急的狂吼,話方出口,便又為自己強硬粗魯的命令式措辭忿然扼腕。
  他不想這麼凶、這麼強硬的,可是二十多年來,他偏只懂得這種說話方式!愈想心中的懊惱濃度便愈加重。
  莫心荷卻一點也不以為意,給了他一朵意外的笑顏,「太好了,你喜歡,我好高興哦!來,再多吃一點。」向來手口並用的她,一雙小巧的手早已忙個不停。
  夏侯鷹見狀,心中不禁釋然並萌生一抹莫名的悸動和喜悅——她懂他!不需要他多加言語,她懂他!他確信!
  這份自信將心中那股難以形容的悸動和喜悅擴展至他全身的每個感覺細胞。
  此時,他的內心深處竄起一份渴望,但願時間能就此停格,好讓他能永遠擁有這無塵的清夜、如銀的月色,以及甜美的精靈!
  「你確定殺死你雙親的人,真是我義父?」
  果然!過分的奢求最易驚醒好夢!夏侯鷹的心因她突如其來的問句,而自幸福的夢境墜落,重回殘酷的現實。一顆心像灌了鉛似的,好沉、好重。
  見他眼色驟變,莫心荷立刻警覺尚非談論此事的良機,於是飛快的轉變話題,當作方纔的話從未說過似的,若無其事的甜笑道:「談談武大哥的事總可以吧?」
  夏侯鷹的神色如她所願的好轉許多。「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有什麼過節嗎?」她快人快語,單刀直入。
  夏侯鷹也很乾脆,「他是現任「玄武堂」堂主的弟弟,曾是玄武堂的「四大御使」之一,在三年前背叛紅門,被逐出紅門。我以為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沒想到他卻安然無恙的活在「風谷」,成為風谷的一員;風谷如此包庇紅門的叛徒,你說我該不該恨風谷?」
  「不應該!因為你根本不恨武大哥,所以你沒理由因為武大哥而和風谷結怨。」莫心荷一直吃著鮮紅欲滴的櫻桃,一面輕鬆自在的發表自己的看法。
  夏侯鷹並未立即回話,而是用一種似是含根、又像詫異的複雜目光審視著她,久久才道:「你又知道了!」為什麼她總是能輕易的看穿他的心事!?
  「我當然知道,你的眼睛是這麼告訴我的。」她指住他發湯的心口,自信滿滿的淺笑。
  「胡——唔——」他正要反駁,她逮著良機,將一顆櫻桃塞進他嘴裡。
  「好吃吧!」順便奉上一記嬌笑。
  夏侯鷹完全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著,不禁呆愣住了。莫心荷利用機會,從容不迫的執起他的右手,用自己右手的小指勾住他的右手小指,大拇指則用力帖住他的。
  「你在幹什麼?」他被她稀奇古怪的小動作弄得一頭霧水,心裡倒是很喜歡她那可愛的動作。
  「這叫打勾勾,就這麼說定了,將來你若抓到武大哥,一定要判他無罪,紅門門主言出,駟馬難追哦!」她賊兮兮的朝他眨了眨眼。
  「誰答應你了!?」夏侯鷹這才驚覺上了大當。
  「不管,我們已經打勾勾了,你是一言九鼎的紅門門主,不可以賴皮。」她大剌剌的擺出佔了便宜還賣乖的姿態。
  這丫頭——夏侯鷹算是開了眼界了!
  莫心荷見他不發一言,打鐵趁熱的自說自話:「不說話代表默許,也就是說你已經答應放武大哥一馬。今後紅門都不會再對武大哥不利,也不會因為武大哥的事而和風谷起爭端了,對不對?YA!萬歲!」
  說完,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答應,就一個人在那邊歡天喜地的手舞足蹈,大肆慶祝。鷹王和綠兒義不容辭的與君同樂。
  夏侯鷹實在很想問她:「是誰答應你了?」然而,凝睇著她那無邪的笑靨,再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此刻,他只想靜靜的欣賞她天真的笑容。
  反正他真是如她所言,並無意治武敘揚的罪,真要治罪,那夜確定潛入者是武敘揚時,他早就下令封鎖北方出口,不會給他潛逃的機會了。
  最令他耿耿於懷的還是——這丫頭為什麼總是能輕易的解讀他重重深鎖的心事密碼?
  火紅的楓葉興致勃勃的不請自來,加入莫心荷和鷹王、緣兒的狂歡。只不過其中一葉挺不識趣的帖住莫心荷門戶洞開的小嘴,讓莫心荷嘗到生平第一次和楓葉接吻的滋味。
  她那滑稽逗人的表情,惹得夏侯鷹忍不住低笑不已。
  莫心荷實在很想罵他,命令他不准笑,可是,他好不容易笑得這麼大方,而且他的笑臉又超級迷人,她實在捨不得埋葬那份笑意;不過心中又很嘔,想來想去只有找罪魁禍首的嘴上楓葉開刀,狠狠的咬了它一大口。
  「你為什麼吃楓葉?」夏侯鷹被她的奇怪舉止吸引。
  「這叫「楓葉沙拉」,你沒聽過嗎?老土!」她不可一世的說。事關面子問題,總不能告訴他,她是在出氣吧!所以跩也要跩到底。於是她又趾高氣揚的咬了那片楓葉一大口,還裝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天知道她正陷於「啞巴吃黃蓮」的窘境哪!
  夏侯鷹瞧她嚼得那麼有勁,好像真的很好吃似的,不禁好奇心大起,隨手抓取了一片飄經他眼前的楓葉,將它揉成一團,一口吃了進去——
  「你做什麼!?」莫心荷見狀,失聲大叫。
  「唔——」夏侯鷹險些吐出來。
  「來!快喝水!」莫心荷連忙端了一杯蜜茶給他。
  沁涼甜蜜的蜜茶總算沖淡了楓葉的澀味,夏侯鷹的面部肌肉不再那麼緊繃。
  莫心荷這才沒好氣的薄責:「你沒事吃什麼楓葉,呆子!肚子餓的話,餐桌上有很多食物啊!」
  「可是你……」
  「我是因為氣你取笑我,可是又捨不得你的笑容,才吃楓葉出氣的——」驚覺自己把底全洩光光,她連忙雙手緊緊摀住小嘴。
  只可惜大勢已去,夏侯鷹顯然已明白了所以然。
  窘死人了!莫心荷滿臉紅通通,惱羞成怒的丟下一句:「都是你不好,我不理你了!」接著,轉身便疾步奔逸。
  偏偏天公不作美,逃逸的時候被地上的石頭給絆了一下,跌倒在地,所有的干雲豪氣也一併跌光光。莫心荷索性坐地不起,要賴的啜泣起來,口中還不忘怨聲連連的怪罪夏侯鷹,「都是你啦!好痛哦……大壞蛋……你最討厭了……」
  夏侯鷹真是拿她沒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笑也由她、哭也由她,連自己跌倒還要算到他頭上。
  今天幹這檔無理取鬧的鬧劇的若是別人,早給他踹到九霄雲外去懺悔,哪容得她如此撒潑放肆。
  但是面對莫心荷這個小東西,他的心可就是一點也硬不起來,反倒認為她的無理取鬧很逗人、很可愛,而且他好心疼她是否跌疼、跌傷,一顆心和一大個人早已飛奔至她身邊,蹲下去陪伴俏佳人。
  面對她梨花帶雨的花容,新的難題又油然而生——上一回她哭的時候,他愈說話她就哭得愈凶;現在,如果他又開口說話,她是不是又會哭個不停?可是,要他什麼都不做,默默的守侯著她,直到她的淚自動止住,他又做不到。到底該怎麼辦呢?
  莫心荷見他動也不動,又不發一言,好像無動於衷一樣,更加生氣,連聲大罵:「你走開啦——討厭——我不要看到你啦——」
  她話正吼得痛快,他已應聲起身,準備遠離她身邊,她見苗頭不對,趕緊抓住他的褲管,仰臉噙淚怒瞪他,「你敢走!」
  夏侯鷹無辜的回道:「你不是討厭我,要我走嗎?」
  天知道他有多麼不願,尤其她那一句句討厭他,是多麼傷他的心,但為了能止住她的淚,一切的痛苦他都可以忍受。
  這個笨男人!莫心荷好氣又好笑。「你怎麼這麼呆,不准走啦!你最討厭了!哇——」說著又哭了起來,抓住他褲管的手倒是一刻也沒有放鬆過。
  夏侯鷹這下子真的傷透腦筋了,他到底是該走還是該留?這可怎麼辦?似乎他怎麼做都會惹她哭,真是糟糕。就算在決定美國下任總統人選時,他也不曾感到如此棘手過。
  最後,他投降了,重新蹲下去,用同樣的老方法,開口問道:「我該怎麼做,你才不會哭?」
  迎著他那一臉無辜,莫心荷心情好轉許多,哽咽的說:「我聽絳月哥哥說,紅門有個「紅葉題詩」的傳統,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我就不哭!」
  「真的?」那下次你又哭的時候,我又該說什麼?他本想一併問,又怕節外生枝,因此硬是吞回肚子去,先解決眼前的「水難」才是當務之急。
  「「紅葉題詩」是給紅門中,身份階級不足以和門主直接接觸的門人,向門主直接投訴或請願的管道。」
  「就像中國古代,一般老百姓趁著皇帝出巡,攔路請願一樣?」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不過,不必像古人那樣經過各種皮肉折磨,只要在楓葉上寫上想投訴或請願的事,放入紅河中一條流向議事堂大廳的支流裡就可以了。這就是「紅葉題詩」的內容。」
  「原來是這樣……」莫心荷連連點頭,「和我們學校的「紅葉為媒」傳說倒也有異曲同工之處嘛!」
  「紅葉為媒傳說?就是你上回跟我說的那個傳說?那個讓你放了一堆楓葉在河中的傳說?」夏侯鷹回憶道。
  「是沒錯,可是有一點我要鄭重聲明!」莫心荷心虛的大聲嚷嚷,「紅葉為媒雖是許願要和心上人共給連理的傳說,可是我那時可沒有那樣想,只是許願想再和你見面而已,絕對沒有說要嫁給你哦,你不要亂想——」連珠炮似的嚷了大半天之後,莫心荷終於領教到「大嘴巴」的定義為何。
  「我真的不理你了啦!你最討厭了——」她嘴裡確實是這麼嚷嚷沒錯,只不過她的身體很不合理的猛力往夏侯鷹懷裡帖,粉拳在他的胸膛上又捶又打,活脫是賴定了的賴皮樣。
  夏侯鷹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杵,佳人的主動投懷送抱早戰勝所有的矛盾與不合理,他默默的、小心溫柔的呵寵著臂彎裡的小寶貝,唇邊掛著滿足疼惜的笑意。
  本來莫心荷是想等他自個兒開口安撫她,不過想要「石頭開花」只怕得等到天降神跡才有可能實現,所以她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實在。「你要我不再哭鬧也行,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成!」好一副理直氣壯的口氣哪!「明天開始,你三餐都要陪我吃飯。」
  「早餐不行,我要開早餐會報。」夏侯鷹是很想三餐都和可人兒共享,但是身為紅門門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硬是讓他的理智戰勝了感情的衝動。
  他和少昂哥哥一樣,非常有責任感。莫心荷一向最欣賞擁有這項特質的男人,所以不再令他左右為難,很乾脆的說:「那午餐和晚餐一定要陪我哦!」夏侯鷹沉默未答,莫心荷逕自當他是默許了。
  此時,她腦際閃過一道靈光……
  在隱密處守護主子的玄日和絳月臉上表情迥然不同,可說是形成對比;玄日一臉困惑,絳月滿眼欣然。
  「你有什麼異議嗎?」絳月好心的給玄日一個發問的機會,當做嘉獎他今夜都沒衝出去當程咬金的獎勵。
  迎著絳月那安適又理所當然的態度,玄日知道問了鐵定又是白問,不過,在好奇心的趨策下,他還是問了,「你不覺得門主自從和莫小姐接觸以後,性情好像在一夕間變了好多?」
  「這樣不好嗎?」絳月有趣的反問。
  「是……沒什麼不好啦……只是……」唉!他就知道最後一定會演變成這樣的結局。
  「那不就結了!」這個愣小子想在嘴上功夫戰勝他,難羅!
  玄日沒轍的輕歎一聲:「是,好,你說的都對。」只要門主過得好,他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不過,你應該知道,夏侯護法是不可能樂於見到門主如此的,不是嗎?」他只掛心這一點——夏侯岳素來嚴禁門主接近女色。
  一提及正滯留在英國的夏侯岳,絳月大好的心情霎時蒙上一層陰影,唇邊的笑意斂去許多。「我知道……」
  玄日不喜歡看這個朝夕共處的搭檔愁眉莫展,輕輕的將他樓向自己。「先別想那麼多,等夏侯護法回來,看情況再說吧!現在,就讓門主按照他的意願行事,我們只要好好守護門主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是不是?」
  「嗯……」絳月釋然許多。玄日雖然做起事來直來直去,不知變通,但絕對可靠;尤其倚靠在他肩膀,他便會感到安心,彷彿一切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般。
  他的視線和玄日一樣,很盡責的迅速「回防」,重新鎖定在浪漫燭光下共進晚餐的一雙璧人,彷若一幅畫般的綺景,讓他的心情逐漸回溫。
          ☆          ☆          ☆
  翌日清晨,夏侯鷹趁著莫心荷還在酣睡中,迅速離開了「留園」,帶著玄日前往議事堂,準備召開例行性的早餐會報。他不得不提早離去,否則,特莫心荷醒來,他會更捨不得離開。
  只不過他沒料到,莫心荷早在他未出門前便醒了,為了不妨礙他執行身為門主應盡的責任,她才放意裝睡,等他出門才起身。如果不這麼做,她一定會極盡要賴之能事的硬留下他,她很瞭解自己的個性。而她不要這樣,她不要讓他為難。
  莫心荷甩甩頭,順順發,睡意和雜七雜八的思緒飛快地被甩到太平洋去也,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接下來,她可要加快手腳的動作,否則她昨夜興起的「千秋大業」可能會胎死腹中,來不及問世羅!
  行動派的她,才一閃眼已忙得不亦樂乎。
  當她將所有的準備工作完成,找上「義不容辭」的支援者——絳月時,絳月被她荒謬的計劃嚇得差點呆掉,平時辯才無礙的口才,也在瞬間失靈,說話變得期期艾艾:「這……不……不太好吧……那個「紅葉題詩」的傳統並…‥不是這樣用的……」
  「怎麼用是見仁見智的看法啦!再說,紅門戒律有規定「紅葉題詩」不能這麼用嗎?」莫心荷可是有備而來,才不會讓他攔阻呢!
  「這倒……沒有……可是……」
  那不就好了,好了,快帶我去那條「莫愁河」河畔,否則就來不及了。」莫心荷強迫中獎的把絳月往屋外拉。
  「莫愁河」是紅河的一條支流,也是「紅葉題詩」這個傳統專用的溪流,因為它能將紅門中人的任何心願和愁緒傳遞給門主,除卻心中的牽掛和遺憾,所以名日:「莫愁」。
  到了莫愁河河畔,莫心荷便動作迅速確實的將手中那個裝盛著法國麵包、鮮奶、法式滑蛋、培根、生菜沙拉及千島醬,外加一張小卡的小竹籃放置於停泊在岸邊、專門用來運送物件的迷你小帆船,並小心的將竹籃固定。
  「安置好了,接下來只要把繫住的繩索鬆開,這小帆船就會自動飄向議事堂去了,是不是?」莫心荷雀躍萬分的向絳月追問。
  「是沒錯……可是……」絳月好不容易恢復平常的從容。「心荷,你聽我說,雖然紅門門規沒有規定「紅葉題詩」這個特設管道不能用來載送早餐,但據我所知,從來沒人這樣用過的,所以……」
  「那我不就是史無前例的第一人羅!哈!那就更棒了!好了,該出發了,鷹收到後一定會很開心的。」說著,她已經奮力鬆開繩索,載著竹籃的小帆船便意氣風發的揚帆航向夏侯鷹的懷抱去也!
  望著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在河道彎處的小船,絳月不禁在心中畫了一次又一次的「?」。
  老天,但願別引起什麼軒然大波才好。然而,轉身注意到莫心荷那毫不掩飾的真心和熱情,他又有了另一種想法:也罷,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          ☆          ☆
  今晨的議事堂和往常一樣,瀰漫著嚴肅而戰戰兢兢的空氣,每一位門中的高級幹部都竭盡所能的在敬畏的門主面前,努力的展現自己的能力,以期能獲得門主的肯定。
  當議事進行了二分之一,早餐開始上桌時,載著竹籃的小帆船正好抵達。是誰這麼無禮,竟用一個奇怪的竹籃向門主請願!?
  這句不滿的怒吼正是每位與坐的高級幹部們此刻共同的憤怒,如果目光能當武器用,只怕那個竹籃早被眾人的怒火射線給燒成灰燼。
  玄日在夏侯鷹的示意下,於怒目睽睽中將那個合上蓋子的竹籃從小帆船上取出,和往常一樣小心謹慎的做例行性的安全檢查,卻在打開籃蓋看見那張小卡時愣住了。
  「玄日!?」夏侯鷹見他久久沒有反應,不像他平日的作風,於是喚了一聲。
  「呃——」玄日這才回過神,一臉為難與困惑的望向主子。「是——莫小姐送來的——」
  一聽到莫心荷的名字,夏侯鷹原本不帶感情的雙眸,霎時泛起一抹光彩,「送下去!」他急切的命令。
  玄日不知該如何是好,乾脆直接把整個已打開籃蓋的竹籃遞到夏侯鷹的桌緣。
  小卡上絹秀的字跡立即飛進夏侯鷹眸底——
  鷹:
  早安!因為你不能陪我吃早餐,但是我又想幫你做早餐,所以就借用「紅葉題詩」的傳統,把早餐送給你羅!
  這些都是我費心做的,你一定要吃光哦!
  PS.中午記得回來吃午餐,我等你。
  可愛的心荷
  夏侯鷹看完卡片,再瞧瞧滿籃微溫、香味四溢的食物,抿緊的唇不禁向上勾起一彎動人的弧形。
  這丫頭真是……頓時,他的心中漾滿比蜂蜜還甜的甜蜜,興致盎然的吃起那一籃可口的早餐。
  在場的其他紅門高級幹部們可就沒有他那份好興致和好胃口了,他們早給門主那比太陽從西邊升上來還稀奇的笑容給嚇傻啦!
  門主居然也會笑!?太恐怖了……
  冷眼旁觀的玄日在心中一歎,挺同情他們的。
  看來這陣子只怕有人要罹患「適應不良症」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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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個月來,「碧山」顯得比平時忙碌,也比平時多了幾分不平靜的漣漪,而造成這一波波漣漪的正是「莫心荷事件」。
  自莫心荷被紅門所劫的事件發生至今,已經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風谷」雖然動員了旗下所有的情報網於全球各地搜尋紅門幫會總部的下落,但依然徒勞無功。
  這也是意料中事,如果紅門幫會總部那麼容易覓得,風谷也不會費了多年的時間依然尋不到其確切位置,反過來說,花了幾年的時間都找不到的答案,又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就突然尋獲?就像紅門多年來一直打探風谷真正的位置,至今也依然沒有下文一樣。
  旗鼓相當的兩大勢力、兩大體系,想比對方佔上風本來就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更遑論掌控對方的根據地。
  這個道理紅門懂,風谷也懂,但是面色凝重的在寧靜湖湖畔等待何少昂自「碧山」返回的武敘揚卻不以為然。
  「紅門有動靜了嗎?」不等何少昂步下快艇,武敘揚便口氣沉重的探問。
  「沒有。」何少昂冷靜的神態,一個月來始終沒有多大的改變。
  有時候,武敘揚真的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在擔心自己的妹妹嗎?他怎麼能夠不露絲毫憂色,每天都若無其事的執行「風谷代理人」的職務,未免冷靜過頭。
  「已經一個多月了,紅門居然都沒有後續的動作,這太古怪,一點也不像紅門的作風。」
  「我也覺得納悶。照理說,擄人應該是有所圖的,尤其紅門甘冒和風谷正面衝突的險而劫走心荷,更應該有非比尋常的企圖,所以就更不該劫人劫了一個多月都沒有動靜才對。」風谷早在莫心荷被劫後,便對外散佈消息,隨時歡迎紅門中人來訊,雙方交個朋友,「暢談」一番。憑紅門的幹練精明,應該知道風谷如此做已是表態不願把事情鬧大,願意低調處理才是。除非紅門本來就想藉此事件向風谷撂下戰帖;但是根據這一個多月來的各方情報分析的結果,又不像是這麼一回事。「真的令人費解,這一個月來,紅門完全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心荷好像憑空消失了般。」
  如果何少昂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表情能透露一點憂心之情,武敘揚或許還不會覺得他冷靜得可怕,偏偏他就是一派沉靜。這不禁讓他聯想到另一個人:紅門現任門主夏侯鷹!
  他發現這兩個男人有某一種程度的相似,遇事同樣面不改色;不過何少昂多了幾分人性,看起來較溫和,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是不太把自己真正的感情表現出來,遇事又冷靜過人,所以讓人覺得可怕。
  夏侯鷹就不同了!他真的是沒有一點人類應有的感情,永遠冷著一張沒有溫度的冰臉,看起來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彷彿這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與他絕緣、與他無關,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企求的又是什麼?
  這麼一比,武放揚又覺得何少昂比夏侯鷹可愛了一點。「我想再潛進紅門幫會總部一次。」
  「我記得我一個月前已說過不准,除非你想被逐出風谷。」
  「我不是為了心荷,而是為了私事。」武敘揚早知道何少昂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這次再來請命當然是有備而來。
  「私事?」
  武敘揚的眉心輕鎖淡淡愁緒。「你還記得嗎?三年前,我負傷脫離紅門時,有個來自「花間集」的女子跟著我、照顧我?」
  「你是說初家寧?」
  「嗯!」一提起這個三年來一直霸住他整顆心、整個人的名字,武敘揚的眸底溢滿了複雜的情愫,是心疼、是深情、是擔憂、亦是悔恨!「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找她,卻始終找不到她的下落,我怕她可能像心荷一樣,被紅門抓去了。所以想再潛進去紅門幫會總部一探虛實。」
  「在這之前,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何少昂可不是省油的燈,豈會三言兩語就讓他滿天過海的伎兩得逞。
  武敘揚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在心荷被劫的事發生前,我並未想過家寧有被劫到紅門的可能,因為我知道紅門都以為我早在三年前受重傷死了,而紅門素來以恩怨分明馳名遐邇,所以我從不擔心以為我已死了的紅門會對無辜的家寧不利。但是,心荷同樣和紅門素無恩怨,如果紅門這次抓走心荷真的是和夏侯岳、夏侯鷹以及何伯二十多年前的恩怨有關,那就表示紅門的門風已經改變了!他們今天會抓走無辜的心荷當人質,就表示他們在這之前,也有可能劫走家寧。」
  這番話一半是用來說服何少昂的,一半著實也是他心中的疑慮。
  他是可以相信夏侯鷹和大哥武瑞剛的為人,但是卻對夏侯岳和武夫人沒有信心。
  雖然他不是很瞭解夏侯鷹,但他相信他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人,否則當年,他就不會放他走,大可當場下令殺了他和家寧的,大哥武瑞剛也一樣;再者,上回他利用紅門總部北方的秘密通道潛逃,憑夏侯鷹和武瑞剛的本事,不可能沒發現的,而他卻可以安然逃脫,這又代表了什麼意義?
  所以,他始終認定,劫走莫心荷絕對是夏侯岳的主意,夏侯鷹只是礙於父命難違,才會聽令行事。但就因為這樣,依此類推,大哥一樣可能因為武夫人的支使,而對家寧不利。所以,他必須去證實,並救出心荷。
  「你似乎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何少昂輕吐一口氣,言語問有一種被說服的釋然。好個聰明過人的小子,居然想到這一招!沒錯,他可以不准他為心荷的事去冒險,卻沒有權利阻止他為心愛的女子鋌而走險。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武敘揚嘴角勾起勝利的笑意。
  「我想你的要求應該不只如此。」何少昂絕對不笨。
  武敘揚一向欣賞聰明過人的人,順水推舟的進一步索求,「我的確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上一回我潛入紅門幫會總部的事,我相信夏侯鷹和我大哥已經有所警戒,所以這回只怕沒能那麼順利得逞,因此我需要搭檔一起行動。」
  「而我就是那個理所當然的搭檔?」何少昂早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武敘台報以肯定的笑意。這並非意味他背叛紅門,而是因為他相信何少昂的為人。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主意,如果能加上我就更完美了。」一個不請自來的聲音,突兀的加入他們。
  「父親?」
  「何伯?」
  他什麼時候來的!?何少昂和武敘揚面面相觀,各自在心中責備自己的不夠機警,才會讓何培夫如此接近而不自知。
  何培夫露出一個多月來,難得一見的笑容,「既然我已知道這個計劃,你們就別想撂下我,否則我就告訴阿剛!」
  這著棋下得狠!
  於是,「三人行」的計劃便在何少昂和武敘揚大歎無奈,何培夫得意的笑聲中塵埃落定。
  心荷,爸爸就來救你了,你再忍耐一下,心荷!
          ☆          ☆          ☆
  儘管現在是天地萬物大都該睡覺的深夜,但是紅門「白虎院」的版圖裡,依然不斷傳出足以嚇醒方圓百里內各路「睡客」的笑聲。
  「莫堂主,這可不是笑的時候,事態嚴重啊!」眼見寄予重望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從剛才就像個沒事人,笑得人仰馬翻,代表紅門眾高級幹部前來請命的總護院不禁心急如焚。
  難不成他們找錯人了?可是若找比莫堂主早了些日子回到幫會總部來的玄武堂堂主武瑞剛嘛,還是別想了!武堂主這幾年來早已成了半隱居狀態,想見到他?難羅!找青龍堂堂主上官展雲嘛,目前正滯留在中東,歸期未知的他,亦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想來想去,就只剩下今夜甫從歐洲返回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可以期待。哪知當地面色凝重、口沫橫飛的將連日來幫會總部裡的「怪異大事」詳細秉告後,莫雲樊卻笑得前俯後仰,好像他說了什麼世紀大笑話似的。
  「事態嚴重?」莫雲樊笑得更過分。
  「莫堂主,屬下們真的很煩惱啊!」總護院討饒的重複秉告。「這個月來,門主老是毫無預警的就展露比日環蝕還罕見的笑容,嚇得屬下們個個如坐針氈、寢食難安。據屬下所知,這個月來,已經有好幾位重要幹部因而罹患神經性胃炎和神經衰弱的毛病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情況會更加惡化;請莫堂主想想辦法,看看門主是不是生病了,否則一個不該會笑的人,怎麼會經常不經意的露出嚇死眾生的笑容呢?」
  眼見總護院一副如喪考妣的凝重神態,幾乎已瀕臨崩潰邊緣,莫雲樊總算斂住笑意,換上較認真的口吻道:「你說門主開始不對勁,約莫是從一個月前劫來一位叫莫心荷的女子之後才開始的?」
  「是,請莫堂主明鑒!」莫雲樊的態度轉變,對背負眾人厚望的總護院,無異是絕地逢生的一劑強心劑。
  「我明白了,我會處理,你先下去。」
  「是,謝謝莫堂主!」
  待總護院喜孜孜的告退後,黃雲樊又回復一派笑容可掬的神情,悠悠哉哉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鷹那個冷冰冰的小子會為了一名女子而有如此大的改變!?這可有趣了,他得好好的探個究竟……
          ☆          ☆          ☆
  為了目睹總護院所說的,連日來早餐會報的「名戲」:「紅葉題詩」傳統的「創新版」——莫愁河送早餐——莫雲樊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趕在夏侯鷹之前抵達議事堂,在自己的專屬座位坐定,調整好最佳角度,好欣賞即將上演的「名戲」。
  稍後,夏侯鷹準時的進入議事堂來。
  不錯嘛!還是準時報到,不愧是紅門門主!莫雲樊並未主動向夏侯鷹打招呼,而是靜靜的端詳兩個月不見的他,究竟有何不同。
  反而是夏侯鷹在門主的位子坐定後,自行發現莫雲樊的存在。夏侯鷹並未出聲,眸底倒是透露幾絲訝異。
  這小子就不能再有更令人激賞一點的熱烈反應嗎?莫雲樊暗歎一聲,大有「還是老樣子」的慨歎;接著,他還是和以往一樣主動開口了,否則想等這個悶葫蘆自動做進一步的表示,只怕等到天黑也等不到。
  「別用那麼訝異的眼光看我,我昨晚就回來了。真奇怪,如果是平時,你應該在我抵達絳山機場前就知道我回來的消息了,怎麼這回反應這麼遲鈍,莫非我不在的這兩個月裡,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化?」最後一句話,莫雲樊刻意說得又重又曖昧,同時還格外注意夏侯鷹的反應。
  不過感到這麼做很有趣的只有莫雲樊一個人,其他在座的高級幹部們可就無福消受這份「樂趣」,一個個胃部風浪大起,坐立難安。
  放眼紅門上上下下,也只有這個成天嬉皮笑臉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有那個天大的膽子敢調侃冷得會凍死人的紅門門主了!
  雖說莫大少喜歡玩拔老虎嘴毛的遊戲是他自家的事,但至少要有點公德心,別在他們這群心臟強度和他不同的屬下們面前玩嘛!害他們個個膽戰心驚,本來已經罹患神經性胃炎和神經衰弱症的倒楣鬼,只怕給他老兄這麼一嚇,病情又要加重幾分。
  夏侯鷹果真如可憐兮兮的高級幹部們所料,聞言便自雙眸射出兩道直教人全身血液凍結的森冷視線。罪魁禍首的莫雲樊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哉貌,倒最可憐了那一群無辜的「池魚」。
  莫雲樊偏偏還意猶未盡,進一步調侃道:「別那樣「關注」我啦!你可別搞錯,我雖然也姓莫,不過和你那位嬌容可是沾不上半點親戚關係,不可能有神似之處。所以你就算再多看我多久,也沒有用的啦!」
  或許是老天可憐一群等著大難臨頭的無辜「池魚」,在他們還沒慘遭更大的連累前,「救兵。即時抵達——」
  只見莫愁河飄來熟悉的竹籃,夏侯鷹一見竹籃,眼中的凶光旋即便消雲散,堂皇取代的是宛如月光的款款柔情;隨著竹籃籃蓋的開啟,他原本淡漠的唇也隨之牽引出一彎令人印象深刻的弧形。
  莫雲樊輕吹了一聲口哨,心裡嘖嘖稱奇:這小子也會有這麼可愛而像人的表現?我還以為他打自娘胎出來就帶了個面具呢!
  夏侯鷹和往常一樣,旁若無人的吃著莫心荷親自為他準備的早餐,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舉止」所引起的軒然大波;對於莫雲樊的調侃,當然也早忘得一乾二淨。
  莫雲樊心血來潮,決定好好欣賞夏侯鷹的吃相,示意眾高干稍安勿躁,好整以暇的瞧個沒完。
  夏侯鷹心無旁騖的解決所有的美食,抬起頭準備繼續進行早餐會報時,莫雲樊壞心眼的指指他的唇角道:「嘴邊有果醬。」
  夏侯鷹完全出於反射性的伸手去探觸唇角,本應沒什麼表情的酷臉,竟出乎意料的酩紅。
  莫雲樊見狀,不禁又吹了一聲口哨,夏侯鷹的臉色便更加窘迫排紅。莫雲樊以為他會賞他一個足教人暫時停止呼吸的白眼,但夏侯鷹沒有,反而是困窘的側開臉,不發一言。
  這麼一來,莫雲樊就覺得更好玩了。真鮮!他還以為這小子的面部沒有血管散佈呢!沒想到他也會臉紅。呵!愈來愈好玩了……
          ☆          ☆          ☆
  早餐會報結束,緊接著便是上午的幫務處理時間。
  夏侯鷹處理公事的果斷和效率還是令人讚佩不已。不同的是,以往經常是中午休息時間已屆,他依舊堅持處理完該做的事,才肯暫告一個段落;現在則否,牆上的鐘敲完十二下時,他的人影早已搭上噴射火箭,奔逸無蹤。
  基於好玩的心理,莫雲樊二話不說地緊追而去。能讓夏侯鷹趕得如此氣喘吁吁的人,當然只有莫心荷。
  又是一樣的情景,他甫趕回「留園」門口,尚未敲門,莫心荷便身穿一襲紅色、胸口繡有金色鳳凰的短袖旗袍打開房門,巧笑倩兮的迎接他的歸來。
  「辛苦了,快進來吃午餐,我今天又做了新的嘗試哦!」莫心荷以極其自然的方式鑽進夏侯鷹的懷中,雙手親暱的環抱住他昀腰。
  「嗯!」夏侯鷹雖然因為還是不大適應她的熱情,而顯得有些靦眺,然而,雙眸裡卻盛滿難以言喻的深情與溫柔。雖然他沒有以相同的熱情回抱她,但也沒拒絕她對他的親匿表現,看得出來他似乎樂在其中。
  進門後,迎接夏侯鷹的一樣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滿桌佳餚。吃到一半,夏侯鷹沒來由的停下筷子,一臉困惑的深凝著佳人甜美的素顏。
  「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莫心荷一邊替他夾菜,一邊關心的問。
  「不是的……」比起剛認識時,夏侯鷹已經不再那麼惜字如金,不過也只有對她特別。「我只是覺得今天中午的食物,多半是酸甜口味的……」
  「你發現了?」莫心荷喜出望外的說:「我是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觀察,發現你似乎特別偏愛微微酸甜的食物,像是壽司、乳酸飲料、檸檬汁、糖醋魚塊、匈牙利濃湯等等,你都會吃得較多,所以我就想,你大概對略微酸甜的口味情有獨鍾,因此便試試看羅!怎麼?難道我錯了?你不喜歡?」
  他原本寧和的神情突然急轉直下,害她慌亂起來。
  「不是的……」夏侯鷹將臉理進雙掌中,沙啞的低吼,微微顫動的雙肩,傳達著他極力壓抑激動情緒的訊息。「我是……我……」他倒抽了一口氣,激動得無法言語。
  從小到大,不管是義父或紅門,都沒人關心過他真正的喜惡、他真正的感受,而這個丫頭卻——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肯為他花費心思,打心坎裡關心他的感受。他真的不敢相信……
  「鷹鷹——別說了,我懂……我都懂的……」莫心荷像極了聖潔的聖母瑪利亞,張開溫柔的羽翼,緊裹住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撫他。
  「心荷——別走——」夏侯鷹緊緊握住她細白的小手,深怕稍一鬆手,她就會自他眼前消失似的牢抓不放。他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他知道。
  「不走…‥我不走……我會永遠陪著你,哪兒都不去……」莫心荷瘖啞的許下一次又一次的承諾。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孤單、這麼寂寞的靈魂,她如何離開?怎能離開?相知相憐的一雙璧人,在玄日和絳月無言的守護下,兀自沉醉在屬於他們的世界。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和適應,玄日多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不得不佩服深懂人心的絳月,和絳月眼神交會之際,投給他一個讚賞的眼光,絳月則回給他一記像月光般柔美的笑,看得他呼吸有點侷促——果然,他還是鬥不過絳月這個比女子還漂亮的小子。
  在外頭窺伺了半晌的莫雲樊,臉上寫滿有趣好玩的表情。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堂主,咱們還是快離開吧!免得被門主發現,氣氛會變得很尷尬的。」專門保護白虎堂堂主的近身保鏢「左右鬼使」悄言相勸雖然他們知道多半無濟於事。
  幸運的,這回莫雲樊竟很乾脆的接受了「左右鬼使」的勸說,準備離開,不再騷擾人家小兩口。
  在轉身之際,眼睛餘光不經意的掃到另一個隱密角落潛藏的神秘人影——那不是夏侯岳嗎?他不是還在英國,何時回來的?
  莫雲樊心有所悟的暗歎:看來又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了……
          ☆          ☆          ☆
  莫雲樊的預感不幸言中!
  一切是發生得如此突兀。
  午後,夏侯鷹和莫心荷演完天天上映的「十八相送」,帶著玄日前去繼續進行下午的公事,不久,夏侯岳便像一縷鬼魅,殺氣騰騰的飄進「留園」。
  捕捉到身著紅色、胸口繙著金色鳳凰的短袖旗袍的莫心荷身軀時,夏侯岳蘊藏了二十多年的深切恨意,瞬間暴漲了數萬倍。
  「你就是莫心荷那個賤貨!」夏侯岳無情邪惡的右手猛力一掃,便攫獲莫心荷來不及閃躲的右臂。
  「放手,你是誰!?想做什麼!?」莫心荷本能的嗅到這個陌生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惡毒恨意。
  莫非他就是鷹的養父夏侯岳!?這個念頭飛快地劃過她的腦際。
  在廚房指揮清潔工作的絳月,面色凝重的衝了出來,他不卑不亢的對抓住莫心荷的夏侯岳行了個禮,道:「夏侯護法,請放開莫小姐,她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你該知道。」
  失策!真是失策!昨夜從玄日口中獲知夏侯岳提前歸來的消息時,正巧也是白虎堂主莫雲樊歸來之時,他和玄日為了注意總護院深夜密訪莫堂主一事,而輕忽了夏侯岳的事。
  本來以為有莫堂主在,夏侯岳不至於輕舉妄動,沒想到夏侯岳會膽大妄為至這步田地,這麼快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夏侯岳會聽絳月的話才是怪事一樁,他倨傲不屑的嗤哼:「憑你一個小小的門主近侍,也敢對身為門主義父的我這般放肆的說話?看來是我沒教好阿鷹,回頭得好好訓誡他一番才行!」
  在門人面前趾高氣揚的訓誡夏侯鷹,是夏侯岳樂此不疲的「嗜好」,也是他的慣用伎兩。絳月十分明白,卻又莫可奈何,只能忍聲吞氣的道:「絳月不敢,而且此事與門主無關,一切都是絳月的錯,請夏侯護法明察。」
  紅門是個非常重視層級秩序的幫會體系,絕不容許體系內的成員,有踰矩不敬的情事發生。絳月自然非常瞭解這點,所以才不得不敬身份階級比他高的夏侯岳三分。不過他並不是怕受門規懲治,而是不想讓夏侯岳有機可乘,藉題發揮的為難主子、累及主子。
  夏侯岳正中下懷的咧嘴笑道:「看在你及時悔過的份上,這筆帳我就先不和阿鷹算,不過——」他邪惡的盯了莫心荷一眼,又道:「我不准你再犯,干涉我教訓這個殘貨的事。」
  「哎——」隨著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莫心荷被夏侯岳重重的摑倒在地,由於沒提防他會突來此招,莫心荷在毫無防備下,跌得狠狠又紮實。
  「夏侯護法,請你住手——」
  絳月焦急的奔向莫心荷,卻被夏侯岳從中攔截制止,「放肆!小小的一名門主近侍,膽敢目中無人,在我面前撒野,給我滾到一邊去。」
  「這……」絳月才想辯解什麼,倒在一旁的莫心荷先聲奪人,體帖的說:「絳月哥哥,請不要為我擔心,依照你們的門規行事,免得鷹為難,我沒事的。」
  「可是……」好個體帖人的小姑娘!絳月暗地稱讚。問題是,夏侯岳是個殘酷的男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可怎麼辦?
  砰——!
  「賤貨,還不給我閉嘴!」第二聲巨響震地而起時,夏侯岳已經又賞了莫心荷小腹又狠又重的一踹,痛得莫心荷差點昏厥過去。
  「心荷——」絳月心疼極了,想上前去探望面色慘白的莫心荷,卻因深知夏侯岳的為人而不得不作罷,在原地重重單膝下跪,大聲急切的吼道:「請夏侯護法深思,莫小姐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
  「我就是知道她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才要好好的教她當個人質該懂的禮數。我還沒責問你為什麼人質沒待在「留仙合」,反而跑來深宮內院撒野,魅惑門主之罪,你倒反而管起我來了?」夏侯岳咄咄逼人的連聲咆哮。
  「絳月不敢,這事是——」
  「既然不敢就給我安靜的跪在那邊待罰,待我教訓完這個忝不知恥的賤貨再來懲戒你。」玄武堂本來就是掌理紅門戒律的,身為玄武堂「四大護法」之一,他確實有這個權力。
  絳月聞言,不敢再多話,因為他知道他愈是說情,莫心荷的遭遇便會愈加淒慘;所以只能無奈心疼而歉然的深凝著痛苦不堪的莫心荷。
  可能的話,他真的不希望她受苦,一方面是因為他真的把她當成妹妹般看待,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主子傷心。
  莫心荷回贈他一記瞭解感謝的眼光,她原本想遞給他一個笑容,但腹部的錐心痛楚讓她無能為力。
  「購貨!還敢當著我的面對男人眉來眼去!」夏侯岳抽起腰上的皮帶,毫不留情的往莫心荷身上猛抽一鞭。
  「啊——」焦湯的味道和沁血的灼痛令莫心荷失聲哀號。
  「你這個殘貨還敢叫——」咒罵的時候,夏侯岳手上的皮帶也不知憐香惜玉的,一鞭比一鞭更狠重的鞭打莫心荷,「不要臉的賤貨,竟敢勾引阿鷹,簡直罪該萬死。你別以為你勾引阿鷹,就能讓阿鷹對何家那對狗賊父子的深仇大恨一筆勾銷,連帶放過你;想都別想,賤貨,看我打死你——」
  面對如此淒慘的情景,唯一讓絳月慶幸的是,聰明機伶的鷹王和綠兒早趁著夏侯岳不注意,飛去向夏侯鷹通風報信;如果能把白虎堂主莫雲樊一併帶來更好,因為他知道整個紅門上下,夏侯岳就只對莫雲樊忌諱三分。
  不久,夏侯鷹便面色難看至極、氣急敗壞的飛奔而至。美中不足的是不見莫雲樊的蹤影。
  還沒進門,激烈的爭吵聲便先行一步造訪夏侯鷹的雙耳:
  「你這個變態老頭,你如果真的愛鷹、關心鷹,就不會一天到晚逼他替雙親報仇雪恨,而會希望他忘掉仇恨,快樂幸福的過日子才對。所以你是變態——你根本不關心鷹——」
  「賤貨,你給我閉嘴——」莫心荷的話氣得夏侯岳出手更狠更重。
  莫心荷頑固的抗爭到底:「我偏要說,你是變態——你冷血無情——你不是真心疼愛鷹我懷疑你甚至從沒愛過鷹——」
  「臭婊子,你給我閉嘴——」夏侯岳像頭髮瘋的猛獸,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若非留著她還有用處,他一定會這麼做。「待我打得你皮開肉綻,看你還敢不敢放肆的胡言亂語——」
  「養父,請你住手!」夏侯鷹不顧一切的撞開門衝進屋內。
  第一個映入他眼中的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莫心荷那纖弱的倩影;霎時,他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般,好痛好痛,痛得他冷汗如柱,痛得他一陣暈眩。
  玄日比夏侯鷹多看了一層,除了遍體鱗傷的莫心荷外,他還看見同樣體無完膚,並死用身體護著莫心荷的絳月。
  夏侯岳見到夏侯鷹一臉驚愕痛楚時,臉上浮現一抹報復的快感,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聲調道:「阿鷹,你來得正好,我正在教訓這個賤到骨子裡的臭婊子,竟敢趁我不在跑來勾引你,一點也沒有把我嚴禁女人接近你的禁令放在眼裡,簡直罪該萬死,你說是不是!?」
  漫天咆哮時,夏侯岳的皮帶一刻也沒有稍作停歇地繼續往莫心荷和護著她的絳月身上抽打。
  「義父,請住手!」夏侯鷹出於本能的伸手去制止夏侯岳無情的皮鞭。這是自他懂事以來,第一次違逆夏侯岳的命令,非但他自己倍感驚愕,夏侯岳受到的打擊更不下於他。
  但是,比震驚更甚萬倍的恨意也廬之湧上夏侯岳的心頭,他憎恨的將尚因首次的拂逆而杵在那兒的夏侯鷹一腳踹開,「滾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
  「那你就打我吧!」夏侯鷹絲毫不讓步,執拗的再一次抓住夏侯岳持皮帶的手腕不放。
  夏侯岳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般田地。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花了二十多年灌輸給他的入骨恨意,竟然這麼不堪一擊!只因一個卑賤的女人……
  無邊無盡的恨,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襲上夏侯岳的心頭,他甚至有股當場劈了這個不肖子的強烈衝動。
  「可以,我可以不打這個賤貨……」夏侯岳突然變得出奇冷靜,掙開夏侯鷹的手,把皮帶轉交給他,令人發毛的笑道:「應該交給身為門主的你來教訓才是!」
  夏侯鷹聞言,甫透露一線絕地逢生的喜悅表情,加速崩潰,毫無招架之力的墮落絕望的深塹溝壑。
  夏侯鷹絕望痛苦的表情讓夏侯岳的眸底流竄過一抹殘酷複雜的報復之情,儘管只是如曇花一現般短暫,莫心荷卻涓滴不露的捕捉到了。
  這個男人好可怕!他竟然以令自己的兒子痛苦為樂!?
  有了這層認知,莫心荷立刻放聲咆哮:「你這個變態老頭,想打我就自己動手,別在那兒狐假虎威,還是你已老得沒力氣打人了,所以才要找人代勞?」
  不習慣譏諷別人的莫心荷,努力的用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字眼來激怒夏侯岳。她絕不能讓這個變態老頭陰謀得逞。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夏侯岳不費吹灰之力的看穿她的企圖,輕輕鬆鬆的反將她一軍,「阿鷹,你自己看看,像這樣不自愛的人質,我們還得以禮相待嗎?或者你認為自己的義父被一個外人——而且是殺死你雙親仇人的女兒這樣羞辱也無所謂,那你可以不必教訓她,我不會怪你的。」
  「我——」此刻的夏侯鷹已面如死灰。
  「你卑鄙——!」莫心荷萬萬沒想到夏侯岳會如此反制,不但害她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阱,還把夏侯鷹逼向更加為難的死胡同。
  「門主,夏侯護法,這一切都是絳月的錯,和門主及莫小姐都無關,絳月甘願受罰,請門主降罪,夏侯護法息怒,一切以顧全紅門善待人質的美名為重。」絳月再一次挺身而出。
  玄日可看不下去了,即刻跑過去護著夏侯鷹、莫心荷和絳月三人,正氣凜然的對夏侯岳道:「不,這一切全是玄日的錯,玄日認罪,只願不累及無辜。」
  「你們——」
  「你們全給我閉嘴,是誰准許你們放肆的擾亂紅門紀律的?」一個意外參戰的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僵局。
  玄日和絳月見來人,皆既驚又喜的雙雙下跪,必恭必敬的大聲道:「參見武堂主。」
  武瑞剛!?他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敢壞他的好事!夏侯岳既驚又恨的想在心裡,卻敢怒不敢言,乖乖的下跪。「參見堂主!」
  「免禮,你先退下,這邊由我處理。」武瑞剛以不容置否的強勢語氣對夏侯岳下達命令。
  「這……」夏侯岳老大不服氣,又不敢發作,日月雙影則在心中鼓掌叫好。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武瑞剛劍眉一挑,語氣添增幾分威嚴和駭人的魄力。
  「是!」夏侯岳不笨,雖然他貴為門主的義父,但在層級嚴明的紅門體系中,他是隸屬於玄武堂堂主武瑞剛管轄的「四大護法」之一。如果武瑞剛真要治他的罪,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否則就算是身為紅門門主的夏侯鷹也不能過問的。以往他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是因為這三年來,武瑞剛深居簡出,把玄武堂主的職責委託給夏侯鷹之故。現在,武瑞剛本人出現了,他再不知分寸的話,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不過他不會讓武瑞剛這個程咬金得意太久的,他一定會報這一箭之仇的,就像三年前……嘿……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武瑞剛喚住忿然轉身昀夏侯岳。「從今天起,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不必再過問。」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再接近莫心荷,對莫心荷不利。
  「是!」夏侯岳忍氣吞聲,差點自爆的重步疾走離去。
  「瑞剛——」
  夏侯鷹才想致上謝意,武瑞剛便阻止他,「你還是看看莫小姐的情況,否則傳出去,被外人以為我們紅門虐待人質就不好了,我只是做身為玄武堂主該做的事,你什麼都別再多言。」
  語畢,武瑞剛便動身走人,和夏侯鷹擦肩而過之際,他以只有夏侯鷹才聽得到的音量道:「這是回報你三年前放了敘揚一馬之情。」
  夏侯鷹沒有多餘的心神留他,轉身便奔向莫心荷。
  看見傷痕纍纍的可人兒,夏侯鷹已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全說不出口,只是用一種充滿歉疚之情的眼神深凝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莫心荷反而先開口了,「太好了……你沒事……」話未盡,人已經昏迷不醒。
  「心荷——」
          ☆          ☆          ☆
  在半夢半醒的矇矓之間,莫心荷聽到宛如清泉幽咽,又像夜鶯低泣似的聲音,一波又一波的漾進她的耳裡,滲入她的心坎,攪得她心酸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也承受不住彷彿心被掏空的心酸,緩緩的睜開了雙眸,映入她眸底的是夏侯鷹面無血色、痛苦不堪的面孔,和輕執著她的小手、冰冷得嚇人的大手,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歉然。「對不起……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
  她想伸手撫觸他,卻在牽動手臂肌肉時,引發一陣劇烈的疼痛,莫心荷不禁低叫出聲,然後,昏倒前的種種在瞬間盡數飛回她的小腦袋瓜。
  「心荷——」她的低號讓夏侯鷹比萬劫不復更加淒慘。「別哭:….對不起……求你別哭…‥」他像陷入極度絕望的無助小孩般,想要永遠的留住心中最重視的寶貝,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他不敢擁抱她,怕自己沒資格,更怕她生氣,只敢輕執著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懺悔。
  莫心荷強忍著幾近痙攣的痛楚,伸出扎滿繃帶的雙臂環抱住他的頸項,將他勾向自己,哽咽的道:「傻瓜,哭的是你自己啊……」
  夏侯鷹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受寵若驚的迫切追問:「你……沒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莫心荷反問,語氣是溫柔的、包容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我知道,我都瞭解!」莫心荷堅定的否決。
  「心荷……」夏侯鷹這才敢放膽的抱住她,但雙臂卻又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深怕弄痛她的傷處。「對不起…‥」「傻瓜,別哭了……」雖這麼說,她自己也忍俊不住熱淚盈眶。
  並非她多心,自從夏侯岳出現後,她就有不好的預感,似乎……他們分離的時候到了。想到這兒,她的心便像灌了鉛塊似的,好沉、好重。
  她知道她和他不可能長相廝守。只要她是何培夫的義女,是他殺親仇人的一方;她是「風谷的女兒」,他是「紅門的門主」;他們就只能留下「羅密歐與茱莉葉」式的憾恨。只是她一直不肯去想、去面對這樣的事實,而一味躲藏在短暫的夢境中,貪戀不肯醒來。
  而今……
  不,她還是不肯多想,她寧願緊緊的抓住所剩無幾的珍貴時光;多留幾分和鷹所共有的記憶。
  「別哭——鷹——別哭——」莫心荷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心疼一個男人,不捨一個男人,疼到心都痛了、碎了。
  「別離開我……永遠……心荷……別離開我……我不許……」夏侯鷹字字如泣的訴說。
  「不會的……我絕不會離開你……」原來他也感覺到離別的腳步近了!這份相知,令她決堤的淚水更加氾濫。
  「心荷——」夏侯鷹幾乎用整個生命發出最深情、毫無雜質、毫無保留的輕喚。
  然後,他的唇吻住她的,四片唇瓣一經接觸,便緊密接合,再也分不開了,彷彿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不應該分開的。
  如果生命可以選擇暫停,他們會乞求讓時間永遠停格在這一剎那,擁有彼此的剎那——
          ☆          ☆          ☆
  眼看絳月左一道血痕,右一塊瘀紫,玄日愈看便愈光火,再看看絳月那一張眉心輕鎖的固執臉龐,他心中的怒火便愈燒愈熾。
  「怎麼了?」絳月包紮好最後一處傷口後問道。
  「你——」玄日真想臭罵他一頓,但迎接絳月那張過分漂亮的面孔,偏又硬不起心腸,只有把已到喉頭的話全吞回肚子,自個兒生悶氣,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沒事!」
  絳月明白這個搭檔是在擔心自己,便不再捉弄他,語氣平邁的撫平地的怒氣,「我們都是以保護門主為首要責任,受一點傷是兵家常事,算不了什麼的,你自己不是也經常掛綵?」
  「為門主受傷自是理所當然,我豈有生氣之理,我氣的是——」
  「是什麼?」
  「是——」在絳月那翦水雙瞳的逼視下,玄日又說不下去了,於是又是一聲重歎:「唉——」他是在氣絳月受傷之後,還固執的不肯療傷,若非門主下令他先療傷再處理其他的事,就算十匹馬來拉,只怕也拉不過這個小子的頑固。他就不能多照顧自己一點嗎?另一個原因是夏侯岳,那個仗勢欺人的混球竟然敢那樣對待門主,還讓莫心荷和絳月受重傷,真是罪該萬死!
  對於主子,玄日理所當然的為其不平;對莫心荷,因為曾重踹過她一記,她又是門主的心上人,所以對她有一份歉意和保護欲;對絳月,他就是無端的感到生氣,尤其是看到他的傷時——他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每次看到絳月受傷,他就會萌生無端的怒火。
  因此,他對夏侯岳的不滿又加深了幾分。
  絳月非常明白玄日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認真的許下承諾:「我保證我今後會多注意自己的身體,行了沒?」
  玄日看著地,並未回話,但表情和緩許多,看得出他很滿意絳月的回應。
  絳月這才輕吐一口氣,道:「好了,我們該去守護門主和心荷了。」
          ☆          ☆          ☆
  也不知道是湊巧抑或有心的安排,反正莫雲樊笑容可掬的出現在夏侯鷹及莫心荷面前的時候,正好是燭光晚餐結束,小兩口正打算在星空下夜談之時。
  「哇!那壺忘憂果茶似乎很好喝,看來我來的真是時候呢!」也不管自己究竟受不受歡迎,莫雲樊一面打招呼,一面就拉了張椅子大剌剌的坐定,看來是當定電燈泡了。
  「你是……」莫心荷有趣的看著莫雲樊,對笑嬉嬉、態度又極為友善的他,第一印象相當良好。
  「他是——」
  「我叫莫雲樊!」夏侯鷹才要介紹,莫雲樊就搶走他的介紹權,自個兒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是紅門白虎堂的現任堂主,很高興見到你,你發現沒,我們同姓耶!說不定數百年前我們還是兄妹也不一定,看在這樣的緣分上,不如我們就來結個兄妹之誼,我當哥哥,你是妹妹,如何?」
  莫心荷被他的風趣和幽默逗笑了,「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雲樊哥哥!」
  「叫得好心荷妹子,這麼一來,咱們就是結拜兄妹羅!」莫雲樊完全是不正經的口吻。
  莫心荷當他愛開玩笑,並未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猛笑。
  看他們一見如故,談得那麼開心,夏侯鷹心裡不是滋味極了,語氣不太友善,又帶著醋酸味的低吼:「你來做什麼?」
  唷!吃醋啦?嘿!好現象!莫雲樊好整以暇的叮著他道:「我當然是聽說今天下午發生的大事,而特地來看看情況的羅!早就叫你不要愚孝,你偏不聽,現在可好了,嘗到自食惡果的苦頭了吧!」
  話及此,莫雲樊又分神對莫心荷道:「很抱歉,今天下午我有要事在身,沒能來得及趕回來,只好把「英雄救美」的美事拱手讓給瑞剛那個小子了,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不過下一回,我一定會親自救美的。」他對她眨了眨眼又接著道:「你知道瑞剛,武瑞剛吧?就是下午替你們解危的那個死氣沉沉的傢伙。」
  「武瑞剛?」莫心荷這才注意到下午替他們解危的神秘男人的身份,他也姓武,絳月哥哥和玄日哥哥好像喚他武堂主,莫非他就是武大哥的哥哥?
  莫雲樊像會讀心術似的,又道:「對,他叫武瑞剛,是我們紅門現任的玄武堂堂主,也是上一回潛進來救你的武敘揚武御使的大哥。」
  「呃!?」
  「雲樊——」夏侯鷹重拍一下桌子,發出嚴重的警告。
  別人會怕他活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氣勢,他莫雲樊可不會,依舊笑臉迎人的自說自話:「放心,這個地方這麼隱密,又有你的「日月雙影」和我的「左右鬼使」把風,就算是蚊子也飛不進來的;還是你以為我不應該會知道那天潛進來的人就是早該在三年前便去見聞羅王的敘揚?」
  「你——」夏侯鷹窮兇惡極的死瞪住他不放,莫雲樊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氣定神間的笑個不停。
  旁觀的莫心荷目睹此景,感到十分有趣。
  說真的,她還沒看過像莫雲樊這麼多話卻不惹人嫌的男人,不但聒噪而且還嬉皮笑臉的,也多虧他的多話,她才能多知道一點關於武敘揚和紅門的事。
  原來武大哥以前是玄武堂旗下的「四大御使」之一,也是玄武堂主的弟弟;這麼說來,武大哥也是紅門主要的四大世家的成員羅?那為什麼……她將斷斷續續獲知的訊息拼湊起來,卻愈拼湊愈是滿頭霧水。
  莫心荷的思緒被莫雲樊的笑聲打斷,她的注意力再度回到眼前的兩個男人身上來。
  這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畫面,一個是聒噪不已,話多得嘴巴從未閉合過,又愛笑的多嘴男,一個是惜字如金、始終冷著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臉的大酷哥,一動一靜、一熱一冷之間,形成很有趣的強烈對比。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個男人一樣魅力四射,只是典型不同;而她,則深為夏侯鷹的魅力癡迷。
  這個多嘴公,他少說幾句會死嗎?夏侯鷹在心中一歎,倒也沒有生氣——是沒那個多餘的氣力生氣——反正這個多嘴公也不是今天才開始多嘴的,他早就習以為常,還是問正經事要緊。
  「展雲也知道敘揚的事?」夏侯鷹指的是現任青龍堂堂主上官展雲。
  「你想連瑞剛那個呈半隱居狀態的死傢伙都知道了,展雲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莫雲樊不但話多愛笑,而且臉皮還超厚,燃指間,已經把整壺忘憂果茶都喝光光,還自動自發的回衝第二壺。
  夏侯鷹頓時恍然大悟,眸底冒出一抹如流星乍現的感動之情。
  原來這幾個傢伙早已經全知道了…是了……他早該想到,沒有什麼事可以瞞過他們三人的。
  恍惚間,他覺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識的抬眼,目光馬上觸及莫心荷的甜笑,「你有很多肝膽相照的好朋友,真好!」
  夏侯鷹的胸口又綻開一百度高溫的花朵,整個胸口暖烘烘的,給了她一個肯定的淺笑。
  她知道!無需他多言,她永遠都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想說的是什麼、想聽的又是什麼!
  瞧他們含情脈脈的在那兒眉來眼去,莫雲樊是很替他們高興;不過高興和扮電燈泡是沒有衝突的,所以他逮著機會便大放光明,朗聲的道:「心荷妹子不愧是我的好妹子,果然善解人意,難怪鷹這個小子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連早餐吃完嘴角沾著果醬,也捨不得擦乾淨,哇哈哈——」
  結果,笑的、感到有趣的只有莫雲樊自己,夏侯鷹則是一臉尷尬的死瞪著他,大有把他大卸八塊的味道,而莫心荷早已醃紅雙頰,不勝嬌羞。
  寧謐的夜,是溫馨的、和樂的,又帶點困窘的。
          ☆          ☆          ☆
  在相同夜空籠罩下的另一隅卻充滿了肅殺之氣。夏侯岳雙目含恨的死瞪著手上早已泛黃的相片,已足足有一個小時之久。照片裡是三男一女的合影,愈看,他心中的恨意又多增添幾分。
  這二十多年來的恨,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報仇雪恨的天賜良機的。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莫心荷那個賤女人壞了他的大事!
  女人果然是禍水,才一個月的時間,阿鷹那小子就變了那麼多,再這樣下去,只怕會節外生枝。尤其現在又殺出武瑞剛那個程咬金,加上莫雲樊也回幫會總部來了,若是他再不趕快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只怕會夜長夢多,對他愈來愈不利。
  因此,他得先下手為強!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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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紅門幫會總部是在一片寧和外加一點歡樂聲中度過。玄武堂堂主武瑞剛自那天露面替夏侯鷹和莫心荷解危後,依然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夏侯岳礙於武瑞剛的命令,不敢妄動,兩個星期來非但不曾出現過,更甭說接近夏侯鷹和莫心荷——這也是日子平靜無波的主因。白虎堂主莫雲樊則天天打著莫心荷結拜大哥的旗號,理直氣壯的充當人家小兩口的「菲利浦」。至於青龍堂堂主上官展雲依然在海的另一隅,繼續忙他的大事,無暇歸返。
  夏侯鷹和莫心荷天天你儂我儂,或許是彼此都知道這樣的幸福不會長久,所以都格外珍惜;鷹王和綠兒則是他們理所當然的夥伴。
  這夜,蘊藏多時的暴風雨終於叩門闖關而來——
  「有外人入侵,保護門主!」
  負責保衛幫會總部四堂的御林軍統領和負責守衛皇宮世族四院的總護院聯手指揮緝拿潛進來的入侵者。
  騷動傳來的時候,夏侯鷹、莫心荷和電燈泡莫雲樊正在夜空下漫談。
  「啟稟門主、莫堂主,入侵者是從北方潛進來的,而且不只一人,現在御林軍統領和總護院正在全力搜捕他們,隨時會傳來最新狀況,玄日會隨時向門主和莫堂主通報。」玄日報告完畢,便退回自己的崗位,全力以赴的加強守護。
  聽完玄日的報告,夏侯鷹和莫雲樊不禁面面相觀——
  北方?!莫非又是……
  莫心荷也是憂心忡忡。這次的入侵者會不會又是武大哥,或者是「風谷」其他前來營救她的人?甚至可能是義父或是少昂哥哥?!
  她的心情是矛盾複雜的:能安然返回義父和少昂哥哥身邊,讓義父及少昂哥哥不再為她牽腸掛肚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但紅門的戒備是如此森嚴,入侵者若真是來救她的,萬一不小心被捕,她會深感內疚不安的;另一個,也是最令她在乎的原因是,這麼一來,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她和鷹的緣份已盡,分離的時刻已屆,從此她就是鷹的弒親仇人的女兒?!
  不要!她不要這樣!莫心荷緊閒雙眸,朱唇提緊,猛力的描了搖頭,似乎想就這麼將一堆惱人的思緒全數甩掉。
  夏侯鷹霍然伸出手臂奮力一勾,就將神魂不定的她勾進懷中,牢牢的固定住。
  「你說過絕不會離開我的!」語氣是強悍的、霸氣的、命令的、充滿不安和恐懼的。
  儘管心亂如麻,然而,偎在他的懷中卻是如此的安穩可靠,莫心荷被離別在即的愁緒淹沒,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不斷的點頭。
  她也希望能和他比翼雙飛、永不分離,奈何造化弄人……
  這些日子來,莫心荷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鷹和義父的關係,因為她不能要求鷹不要報弒親之仇,又無法確定義父是否真是鷹口中的兇手,也不願證實,深怕追根究底的答案會令她夢碎的日子提早到來。所以她拒絕去想、去面對,寧可像駝鳥一樣把頭理進鷹的深情中,貪戀易醒的甜夢。
  夏侯鷹的、心頭更是千頭萬緒。這二十多年來,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慘死的雙親報仇雪恨,完成他們的遺願,結束纏繞著他不放的惡夢,報答義父的養育之恩。
  二十幾年來,這些便是他生命的全部,至於他自己對何培夫的真正恨意究竟如何,他自己倒從未深思過;直到邂逅懂他、愛他的心荷之後,他的心開始起了變化,他忘了去深思這一團糾纏不清的謎團,究竟是愛多?亦或恨深?忘了他該去斟酌如何面對接下去的棋局?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希望心荷永遠不要離開他。因此,他「忘了」通知遠在英國等地消息的義父;因此,他「忘了」劫了人質之後,接下去得和「風谷」周旋,反而從此沒了下文;因此,他「忘了」心荷是何培夫的義女、何少昂的未婚妻。
  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心荷、不能失去心荷、不要失去心荷!
  驀然交會的凝晞,讓相借相知的兩人,把彼此摟抱得更緊。
  莫雲樊輕聲一歎:「我說你們兩個啊,與其逃避現實,不如勇敢的面對現實,去解決問題比較實際一點,或許事情並沒有那麼悲觀,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贊成雲樊的說法。」又來了一個意外訪客——武瑞剛。
  尾隨在後的是玄武堂主的近身侍衛「天地雙煞」。
  夏侯鷹和莫雲樊都知道他突兀出現的原因——和他們相同!
  原來夏侯鷹從知道有入侵者後,便封鎖了所有通往其他據點的地下秘密通道,只留下通往此處的路,也就是說,假如入侵者是從地下秘密通道潛入的,一定會到這兒來,而且那個人必定是武敘揚!
  「坐啊!也不想想自己個頭那麼大,呆呆的杵在那裡可是會妨礙我的視野耶!」莫雲樊就是那種開口不佔人家一點便宜,就會渾身不對勁的無聊傢伙。
  武瑞剛懶得和他計較,拉了張椅子,方要坐定,耳後便傳來驚愕的吼聲——
  「訪蓮?!」
  霎時,保護夏侯鷹的「日月雙影。」、莫雲樊的「左右鬼使。」、及武瑞剛的「天地雙煞」連成一氣,閃電出擊,半數守護三位主子,半數對入侵者展開攻擊。
  「住手,不要殺我義父!」莫心荷宛如脫兔,乘眾人不留神,飛奔至何培夫身前,以身體擋住即將被玄日擊中的何培夫。
  「心荷小心!」同行的何少昂和武敘揚齊日驚呼。
  「給我住手!」夏侯鷹撲向莫心荷,以身護住莫心荷的同時,威嚴十足的喝道。
  日月雙影、左右鬼使和天地雙煞聞令,立即停止攻擊,但仍保持高度警戒和備戰狀態。
  「你……訪蓮……」何培夫從瞥見夏侯鷹之際,情緒便大為激動,這會兒面對近在咫尺的夏侯鷹,兩眼更是瞪得比銅鈴還大,彷彿見鬼了似的。
  「阿鷹,快將那對狗賊父子拿下,他們就是殺死你雙親的仇人!」夏侯岳不知何時,領著禁衛軍統領、總護院以及大匹人馬闖了進來,將他們一群人團團包圍住,並堵住所有的出入口——當然不包括地下秘密通道。
  「冷岳?!果然是你,這是怎麼回事?!」一見到滿臉陰沉的夏侯岳,何培夫的心緒更為紊亂。
  夏侯岳對何培夫的話聽而不聞,咄咄逼人的繼續對夏侯鷹嚴厲的催促道:「阿鷹,你在幹什麼,還不下令將這三個入侵者和那個賤女人拿下,莫非你忘了你是紅門門主,也忘了那對狗賊父子是你的弒親仇人之事了?!」
  「夏侯岳,你給我閉嘴退下,難道你忘了我上回說過昀話,想抗令口?!」第一個挺身為夏侯鷹跨刀的是玄武堂堂主武瑞剛。自從親眼證實入侵者三人的帶頭,確實是自己的親弟弟武敘揚之後,他內心的激動並不下於何培夫和夏侯鷹。
  夏侯岳非但不聽令,反而狂妄囂張的加以反擊,「我才覺得眼熟,原來這次的三位入侵者之一,正是咱們紅門的叛徒,早該在三年前死亡的武敘揚武御使啊!看來武御使不但安然無恙,還堂而皇之的加入「風谷」,近來又三番兩次的潛進咱們紅門來。原來是這樣,難怪玄武堂主會禁止我干預此事;原來是想護短哪!
  夏侯岳故意把話說得既大聲又情緒激昂,目的當然是讓在場的所有紅門門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他確實成功了。
  「住口,你別合血噴人!」齊聲抗議的居然是武瑞剛和武敘揚這對兄弟,對於這樣的不謀之巧,兄弟兩人刖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只是都掩飾得很好,沒有表現出來。
  夏侯鷹也出聲制止,「義父,請別妄言!」
  夏侯岳突然放聲大笑,怨毒的怒指夏侯鷹和武瑞剛道:「你們兩個有資格命令我嗎?一個是堂堂紅門門主,卻為了仇人的女兒而打算放過弒親仇人,甚至不下令緝拿入侵幫會總部的入侵者,一個是負責紅門紀律的玄武堂堂主,竟然為了自己的親弟弟而循私護短,難道你們不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你們,憑什麼命令我,我不服,我相信其他門人也不服。在此,我鄭重要求,門主和玄武堂主下台,以待罪之身,聽候門規審判!」凡是礙到他報仇的人,全都該死!
  面對夏侯岳的指控,夏侯鷹和武瑞剛由於深感理虧,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夏侯岳見狀,得意至極,乘勝追擊的繼續嚷道:「既然門主和武堂主都不說話,就表示默認自己有罪;所以,我以「四大護法」之一的身份宣佈,從此刻起,門主和武堂主將暫時被停止執行門主和堂主的職權,在自己的院中禁足,聽候門規處置。
  太好了!這麼一來,他這個「四大護法」之一又是門主義父的夏侯護法,就可以為所欲為,隨心所欲的進行他的復仇大計。
  啪!啪!啪!掌聲從噤若寒蟬、不知所借的人群中清脆響亮的楊起。
          ☆          ☆          ☆
  「是誰那麼大膽,敢兒戲正事。」夏侯岳如蛇蠍的雙眼直騰向掌聲的方向。
  掌聲的製造者莫雲樊,這才從人群中站出來,態度依然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輕鬆自在,「是我,夏侯護法有什麼指教嗎?」
  莫雲樊?!他也在?!夏侯岳暗吃一驚,連忙必恭必敬的道:「屬下不敢,屬下不知莫堂主也在現場,所以才擅自作主,請莫堂主明鑒!」
  對夏侯岳而言,整個紅門就屬白虎堂主黃雲樊最難應付。對於這個成天笑容可掬、談笑風生,卻聰明過人、精明幹練的白虎堂主,他一向採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對策。沒辦法,他最不會應付這種人,莫雲樊那張笑臉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他永遠也弄不懂、無法掌控;所以他絕不會讓自己去招惹黃雲樊,對黃雲樊一向敬畏三分。
  莫雲樊不疾不徐的道:「夏侯護法現在既然已知道我在這裡,是不是該退下去,把現場交給我全權指揮呢?」
  「這……」夏侯岳這才頓悟莫雲樊的棋招,失算!真是失算!
  莫雲樊雲淡風輕的笑言:「紅門門人都知道,只有在門主和三位堂主都無法執行任務時,權貴才會依層級下放;現在夏侯護法指控門主和武堂主的不是,而不服他們的命令,情有可原;現在由我發號施令,夏侯護法若再有意見就是越權、違抗門規,殘將以門規處置。」霍然地他語氣頓轉,斂去溫和的笑意,寒著一張臉斥退夏侯岳:「還不退下!」
  「是……是……」夏侯岳給他一嚇,立刻慌亂的退下,不敢再張牙舞爪。
  莫心荷是第一次領教到莫雲樊那溫和笑容下,可怕而令人生畏的一面,心中詫愕不已,也首次深切的認知他是「紅門的白虎堂主」這個事實!真不愧是紅門的四大龍頭之一,果然氣勢非凡、魄力十足!不過,她卻更加喜歡他!
  夏侯岳退下後,莫雲樊便將視線射向夏侯鷹懷中的莫心荷,對她伸出邀約之手,氣定神閒的道:「心荷,過來!」
  莫心荷一臉愕然,夏侯鷹則當機立斷的經推她一把,她便在眾目睽睽下走向莫雲樊。
  莫雲樊輕執起她的手,對門人發出意外的宣告。「現在,我來重新且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結拜妹子莫心荷,一個多月前,我曾邀請心荷妹子到幫會總部來玩,卻因為公事忙不開身,而將迎接及招待心荷妹子的事委託門主……」
  「胡說——那賤人——莫心荷分明是人質——」夏侯岳見苗頭不對,情急之下忘情怒吼,卻又因為對莫雲樊顧忌三分而連忙住嘴。
  莫雲樊從容依舊,命令也在現場的「四方閻羅」之一的東方閭尼上前,問道:「邀請心荷妹子這件事,門主是交由你負責的,你說心荷妹子究竟是貴賓還是人質?」
  「回稟莫堂主,是貴賓!」東方閻羅毫不猶豫的回答。
  「胡說……這是陰謀……」夏侯岳這才恍然明日莫雲樊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他想大事化小,將幾乎已演變成紅門和風谷雨大勢力衝突的火種熄滅,把這個擄人事件和入侵事件,由「公事」變成「私事」處理,而包括東方閻羅在內的在場所有紅門門人全都明白黃雲樊的企圖,也都認同莫雲樊的決定;所以東方閻羅才會毫不遲疑的配合莫雲樊,所以在場的所有門人才會一致對黃雲樊投以支持的眼神。
  該死!這怎麼可以!夏侯岳氣得暗自跳腳,明知大勢已去,猶心有不甘的做困獸之鬥,「那武御使的事又怎麼說?!」至少要回敬武瑞剛一記,否則他不甘心!
  「問得好,我正想向夏侯護法確定,你真的確定這三位貴客中有一位是武御使?」
  莫雲樊神色自若,談笑中語透玄機,瞧了滿面狐疑的夏侯岳一眼,才又接續道:「如果是的話,就快把他指認出來,我一直對當年武御使謀殺事件有所質疑。根據我多年的調查得知,此事夏侯護法也涉入頗深,如果今天武御使真的在場最好不過,我正好當面詢問你們兩位,好解開多個疑點。」
  「這……」夏侯岳心頭一驚,連忙矢口否認。「啟稟莫堂主,是屬下看錯了,三位貴客中並無武御使,武御使理該在三年前便已身亡。」
  該死!沒想到這個莫雲樊居然會暗中察探當年的謀殺事件,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不過那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心應對,甚防露出破綻,萬一被莫雲樊知道那件謀殺案和他大有關係,是他暗中策劃的可就糟了。他多年來處心積慮籌畫的復仇大計可不能還未完成就夭折。所以他得謹慎一點!
  莫雲樊不慌不忙的給了他一記回馬槍,「這麼說來,夏侯護法就是因為錯認而犯了兩項戒律,一是無端對貴客無禮,一是輸矩對門主和武堂主不敬。我以嚴重違反紅門紀律,暫停你的職權,命令你禁足自家房門,聽候審判,你服不服?」
  「這……」好個莫雲樊,算你厲害!夏侯岳沒想到會裁在莫雲樊手裡,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也只好認了。
  「莫堂主聖明,屬下心服口服。」
  「很好!」莫雲樊轉身對嚴陣待命的御林軍統領及總護院下達命令:「這邊的事我會自行處理,你們兩個監視夏侯護法回房,繼續做例行性警備。」
  御林軍統領和總護院心悅誠服的領命,向夏侯鷹等人拜別後,便領著眾門人撤出「留園」,當然還有夏侯岳。
  「留園」終於恢復平靜。
  「現在,大夥兒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談了嗎?」莫雲樊依然主控局面。
  「我正有此意。」率先回應他的是今夜尚未發過二百的何少昂。
  「我是風谷的「代理人」之一何少昂,很高興見到各位,我相信各位和我一樣,希望能低調且盡速解決這件事才是。」
  「看來咱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莫雲樊報以友善的認同。
  好個冷靜過人的男人!風谷的何少昂果然名不虛傳!黃雲樊對他的第一印象相當良好。自他們三人入侵開始,他就特別注意到何少昂,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是這副泰山崩於前也不為所動的氣勢,說起話來更是字字珠璣,沒有任何贅言,更不會感情用事。
  何少昂對莫雲樊也是抱持著「英雄惜英雄」的心態,尤其欣賞他方才主持大局的風範。
  只不過坐下來的只有莫雲樊和何少昂,武瑞剛和武敘揚兩兄弟硬是杵在一旁大眼瞪小眼;而何培夫則從方才就瞬也不瞬的死瞅任夏侯鷹的臉,夏侯鷹則面無表情,動也不動的緊抱住莫心荷。
  莫心荷可不想讓可能扭轉乾坤的大好良機平白溜掉,急急的勸服何培夫和夏侯鷹,「鷹、爸,求求你們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好不好?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她的話似乎收到「一語驚醒夢中人」之效,夏侯鷹和何培夫終於雙雙坐定,眼神依舊鎖在彼此臉上。
  何少昂對正要在夏侯鷹及何培夫中閒坐下的莫心荷道:「心荷,你到那邊去逛逛。」接著又看向莫雲樊,「能不能請你找個人陪陪心荷?」
  絳月迎上前來,自動請命:「這事就由絳月代勞吧!」
  「不,我不要,我也要聽。」莫心荷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不服氣的起身抗議,「我認為我也有權利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不是?少昂哥哥、老爸、鷹,你們說是不是?」
  夏侯鷹冷不防的重拉莫心荷一把,莫心荷一個重心不穩,便跌進他的懷中,坐在他的大腿上,夏侯鷹順勢用雙臂勾抱住她的纖腰,霸氣十足的道:「你答應我不離開我的。」他用行動表達了他的意向。
  莫心荷小鳥依人的應了一聲:「嗯!」便甜蜜溫馴的當他臂彎裡的寶貝。
  「你……怎麼會這麼像訪蓮……不,不只像訪蓮……那雙眼睛和子鋒好像……簡直是他們兩人的綜合體……怎麼會這樣……」何培夫精神恍惚,語無倫次的瞅住夏侯鷹的臉重複不停。
  「爸……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提起在英國的杜伯伯和杜伯母?」莫心荷這才注意到何培夫的異常。
  何少昂小和莫雲樊見狀互視一眼提出自己的看法「看來這件事尚有蹊蹺,不如咱們雙方先各自做進一步追究,近期再擇日約談。」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鷹,你怎麼說?」莫雲樊轉向夏侯鷹。
  「我要留下來!」莫心荷搶在夏侯鷹之前表態,「在這件事解決之前,我要留在這裡!」
  她的宣言對夏侯鷹無異是最重要的定心丸,只見夏侯鷹缺乏人類溫度的冷漠臉龐,瞬間染上一絲暖意,「就這麼辦。」語氣是平靜中帶點激昂的。
  何少昂看看莫心荷,再看看夏侯鷹,明白了所以然,輕吐一口氣,做出最後結論,「那就這麼說定,這是我在表象世界的主要聯絡電話、地址在這兒。」他信手寫下聯絡方式遞給夏侯鷹。
  這是相對的坦白,亦是展現風谷的友善與誠意。
  夏侯鷹接下那張卡片,定定的審視冷靜自若的何少昂,一語只關的說:「我會妥善照顧令妹的。」
  何少昂並非初出茅廬之犢,哪會聽不出他的意思,亦話中有話的回應他,「那就拜託你了」。
  何少昂的爽快,讓夏侯鷹的情敵意識降到最低點,而今夜的對談也將告落幕。
  「瑞剛,你負責替三位貴客送行。」
  他這麼做是想給武瑞剛和武敘揚多一點時間相處。
  「少昂哥哥,老爸就拜託你了,還有,對不起!」莫心荷喚住即將離開的何少昂。
  何少昂習慣性的用指頭輕彈了她的粉額,「自己多保重!」字句間洋溢著寵溺與關懷。
  「嗯……呃……?!」
  莫心荷發現自己瞬間雙腳離地,被一雙強壯的臂膀攬腰向後飛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中,那是夏侯鷹的擁抱。
  「鷹?」莫心荷仰起下巴,由下往上仰視著地,對他突兀的舉動感到費解。
  旁觀者清的莫雲樊早在一旁笑得人仰馬翻,一點也沒把夏侯鷹的殺人目光看進眼裡。
  爾後,武瑞剛一行人便在莫雲樊的笑聲歡送下遠去。
  望著何氏父子漸行漸遠的背影,莫心荷不免有幾許淡淡的離愁,幸好「柳暗花明」的喜悅很快的吞噬了離愁,她對莫雲樊巧笑倩兮的眨眨眼,「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要認我當結拜妹子。」
  莫心荷一直以為他只是逗她,到今夜才知道他是「早有預謀」,對於他的「高瞻遠矚」,她不得不佩服。
  這個男人絕非等閒之輩!
  黃雲樊揚揚眉毛,一點也不懂得謙虛的自吹自擂,「你現在才知道你老哥不簡單嗎?要不要考慮換個投懷送抱的對象?」
  「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夏侯鷹像個深怕被人搶走最心愛寶貝的小孩,緊張兮兮的一手摀住莫心荷的小嘴,一手把她勾抱得更緊,聲明的音量大如洪鐘。
  莫雲樊見狀,差點沒笑岔了氣。
  好玩!戲弄這個小子實在太好玩了。真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是一個超級大醋桶呢!
  看在這小子已被折騰了一個晚上的份上,他決定好心的放他一馬,今夜就玩到此為止。
  「別那麼緊張行嗎?我只是說著玩罷啦!」奉上最後的晚安之糗後,莫雲樊便一派「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悠閒絕塵而去。
  留下來的莫心荷也是笑不可遏,彷若枝頭亂顫的小鳥。
  「不准笑!」夏侯鷹困窘至極,有點惱怒的命令。
  誰知莫心荷反而笑得更凶。
  夏侯鷹又喝:「不准再笑,否則……」雖說是命令句型,語氣卻是深情涓流的。
  「否則怎樣?」莫心荷存心搗蛋,調皮的迎上嬌俏的臉蛋。
  「這樣!」夏侯鷹順勢俯下身軀,托住她可愛的下巴,火速的封住她誘人的朱唇,霸氣的吞噬屬於他的嫣紅。
  莫心荷不但沒有抗拒,還伸出自己的雙臂環抱住心上人的頸項,回應他冷漠外表下,比火山還熾烈的熱情。
          ☆          ☆          ☆
  在門主及堂主專用的絳山邊場停機坪上,武瑞剛默默注視著即將登上直升機飛離的弟弟身影,心中儘是激情與無奈;這一路上,兄弟兩人始終都未開口說話。
  武敘揚在將要踏進艙門之際,思索片刻,又轉身飛奔至武瑞剛面前,面色凝重、目光炯炯的問:「大哥,請你回答我,家寧在不在紅門?」
  「不在!自從三年前她和你一道離開後,就和紅門沒有任何瓜葛。」
  兄弟兩人再度陷入無言的沉默,最後還是武瑞剛先開口:「走吧,保重!」
  「大哥也一樣。」
  接著,直升機便載著滿艙的離愁,消失在夜空中,徒留幾許無奈和無言的輕歎。
          ☆          ☆          ☆
  回到風谷許久,何培夫才找回自己失散已久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孩子怎麼會那麼像訪蓮和子鋒的綜合體?!……怎麼會……冷岳究竟在搞什麼鬼」。自從見了夏侯鷹之後,他就像失了魂似的,魂不守舍,整顆心忐忑不安,有種莫名的驚悸。
  何少昂和武敘揚態度就鎮定許多。
  「這情況最可能的解釋有兩個:一個是夏侯岳刻意領養一個和杜伯父、杜伯母酷似的養子;另一個可能就是,夏侯鷹就是杜伯父、杜伯母的孩子。」何少昂就事論事的分析。
  「不可能……那個孩子早就死了……不可能是子鋒和訪蓮的孩子。」何培夫像發狂似的極力否認。
  「那就是第一個可能了!」何少昂維持一貫的冷靜。
  「沒道理:冷岳沒必要這麼做——」
  「當然有必要,你想想看,如果他刻意畫個和杜伯父、杜伯母酷似的孩子來混淆視聽,向你及杜伯父、杜伯母不利,效果豈不更大?」何少昂說得極具說服力。
  「這……」何培夫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兒子的話像把鋒利的維子錐入他的胸口,痛得他萬念俱灰。
  「不會的——哦——天啊——」
  「父親,你振作一點,這件事就交給我全權處理,你現在必須做的事是,趕快去找英國的杜伯父、杜伯母,告訴他們夏侯岳和夏侯鷹的事,然後……」何少昂附耳對父親傳授機宜。
  「這麼做好嗎?」何培未聞言有點不安,憂心忡忡的看著兒子深邃的眼眸。
  「相信我,我辦事什麼時候出過差池?」何少昂給予極具說服力的保證。
  才智過人的兒子所做的保證,就像鎮魂仙丹,何培夫跟著鎮靜了些,「好!我這就照你的話去做,立刻到英國去。」
  何培夫也是個急性子,才說著,人已經迅速動身,像一陣風似的飄了出去。
  何少昂把注意力轉向異常沉默的武敘揚。
  「在想什麼?家寧的事,還是莫雲樊說的那件謀殺案?或者是你哥哥?」
  「都有!」武敘揚很乾脆,面對這個深諳人心的男人,他不會白費心機去隱藏馬上就會被看穿的心事。
  何少昂喜歡他的率直和坦白,「別那麼悲觀,不久的將來,事情一定會明朗化的。」
  「但願如此!」這個男人和夏侯鷹一樣,都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武敘刮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論氣質、論給人的感覺,這兩個男人根本南轅北轍,怎麼會這樣?這大概就是兩大勢力的領導人共有的特質吧!他逕自做下結論。
          ☆          ☆          ☆
  「訪蓮和子鋒是誰?」
  沐浴結束,準備就寢前,夏侯鷹按捺不住地提出疑問。
  莫心荷一面梳頭,一面藉由梳妝台的鏡子偷偷欣賞心上人的英姿。「他們的全名是杜子鋒和紀訪蓮,聽說是我義父年輕時認識的知交,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住在英國。」
  英國?!夏侯鷹心弦又是一震,「你見過那對夫妻嗎?」
  「沒有,義父似乎不大喜歡別人提及槓伯父和杜伯母的事,所以我也不加過問,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杜伯父和杜伯母的第一個孩子在幼年時曾住院,卻因為醫院意外的大火,葬生在火窟中。聽說那家醫院因那件事而關閉,我想杜伯父和杜伯母一定很傷心。
  莫心荷一直注意到夏侯鷹若有所思的表情,蓮步輕移的來到他面前,大剌剌的坐在他的大腿上,勾抱住他的頸項問道:「你是不是很介意我義父對你說的話?」
  夏侯鷹回以無言的默認。
  莫心荷吞了吞口水,困難的啟齒,「你——今天看到我義父時,有沒有很深的恨意?」
  「你希望有嗎?」夏侯鷹深情款款的凝視著懷中佳人。
  實在很不可思議,他以為他看到何培夫時,會恨得想當場手刃他,但是今夜他卻沒有那種衝動,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為什麼?!難道真如義父所言,是愛屋及烏?!或者是他天生不孝?!否則,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甚至,他對紀訪蓮和杜子鋒這兩個名字的重視,遠勝於對弒親仇人的恨意?!這究竟是為什麼?!
  莫心荷乘機說服他:「鷹,你聽我說,我不能、也不會要求你就此忘了弒親之仇;但是,求你先和我義父好好談談,弄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進一步的打算,好不好?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義父不會殺人的,你相信我,鷹!」她並不想利用淚眼攻勢,偏偏淚水就是不合作的汨汨而下。
  夏侯鷹整個心都糾結在一起了,他就是見不得她傷心落淚,「別哭——我答應你——哭——」
  「真的?!」莫心荷噙著淚追問。
  「我不會騙你!」經過今夜的事,他覺得整個事情有必要重新評估一遍,其中的疑點和漏洞實在太多;還有數年前武氏一族的謀殺事件似乎也另有文章,身為門主,他有責任查個水落石出。
          ☆          ☆          ☆
  是夜,久違的惡夢再度造訪夏侯鷹的生命。
  冷汗如柱地不斷涔涔沁出皮膚,盾心痛苦的糾結,呼吸變得急促困難,全身的血液開始凍結,體溫迅速流失,變得冰涼,然後,他開始全身痙攣抽搐。
  「不……不要……」夏侯鷹雙眸緊閉,顫抖得厲害,無助驚悸的重複著痛苦的夢囈,無法自駭人的惡夢中醒來。
  莫心荷在睡夢中,被鷹王和綠兒不停的拉扯著頭髮,不勝其優的嚷嚷:「別吵,鷹王、綠兒,天又還沒亮,等天亮了再陪你們玩,乖,讓我睡覺……」
  為了怕她寂寞無聊,夏侯鷹破例讓鷹王和線兒一直留在寢室內陪她。
  鷹王和綠兒非但沒停止優她清夢的動作,反而變本加厲。
  莫心荷終於不敵「鳥攻」,投降的坐起身子,睡眼惺忪的問:「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兩個小搗蛋究竟想幹什麼了吧?」
  鷹王和綠兒拍動翅膀,用爪拉扯她的衣袖,要她下床。
  莫心荷在移動中,聽到從隔壁房間傳來的紛沓人聲。
  那不是鷹的房問嗎?三更半夜的怎麼會那麼吵?!莫非發生什麼事?!
  她抓起晨褸披上,睡意全無的飛奔到隔壁房間一探究竟,雖說這三更半夜訪單身男人臥寢實屬不妥,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
  莫心荷一探頭,便被圍繞在夏侯鷹床邊的人群給嚇了一跳。
  一、二、三、四、五、六、七:!老天!七個大男人,一個絳月、一個玄日、一個雲樊大哥、外加左右鬼使和兩個她沒見過的男人,夜半三更的不睡覺,全圍繞在鷹床邊幹嘛?莫非在緊急磋商什麼機密大事?瞧他們把鷹包得密不通風,害她看不見鷹,真是討厭!
  鷹王和綠兒一點也不體恤她偷窺的「困境」,硬拉扯她的衣袖,意圖要她過去夏侯鷹身邊的樣子。
  「別鬧了,鷹王、綠兒,咱們可是在偷窺耶!萬一被發現可就糢大了!」莫心荷小小聲的制止兩隻寶貝蛋,哪知它們反而嘎——嘎——嘎——的漫天鳴叫。
  該死!這下子想溜走也來不及啦!莫心荷一臉尷尬的對著齊投向她的七雙大眼傻笑。「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只是聽到隔壁有人聲,所以……」
  「心荷,你來得正好,快過來!」莫雲樊不等她解釋完,就示意她過去。
  既然是受人之邀,莫心荷當然就理直氣壯的跑過去,乘機看看鷹也好羅!
  「鷹——鷹——你怎麼了?鷹——」
  莫心荷壓根就沒想到,等待她的竟是臉色死白、全身冰冷、痛苦痙攣抽搐,又汗流浹背卻不省人事的心上人。
  「這是怎麼回事?!」莫心荷心痛慌亂的對床邊七個一臉無奈的大男人發出驚天動地的質詢。
  「這是鷹的老毛病了。」莫雲樊淡淡的道。
  「老毛病?!」鷹有什麼老毛病?她怎麼不知道?
  莫雲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說:「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鷹就經常被雙親在自己眼前被燒死的惡夢所困,經常做惡夢,而且隨著年紀增長,伴隨惡夢而來的症狀便逐年加重!」
  「你是說,鷹經常像現在這樣,被困在惡夢中痛苦不堪,卻醒不過來?!」莫心荷心如刀割,聲音異常瘠啞。
  「今晚的情況是比較嚴重的情形,這一個多月來他還沒發作過,可能是今夜的事導致的——連兩位專門替鷹看病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似乎是心理層面的因素佔了絕大部分,所以醫藥並無太大的幫助。」
  「所以你們就眼睜睜的看鷹無助的和惡夢對抗?!」莫心荷並不想遷怒,但她實在太激動、太痛心了。
  「不……」夏侯鷹雙唇抖顫得厲害,下唇都咬破、沁出血絲斑斑。
  「天!鷹流血了,為什麼不拿個毛巾什麼的讓他含住,而讓他咬傷自己?!莫心荷伸出手去替他拭去嘴角的血絲。」哦,天!連兩隻手也全是抓傷,你們為什麼不阻止他?」
  「以前發生同樣的狀況時,兩位御醫曾按照正常的醫護程序做過,塞住他的嘴、綁住他的雙手、卻因而差點要了鷹的命,之後,就只好什麼都不做,隨時注意著地的狀況了。」
  莫心荷不敢置信的拚命搖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火不——」夏侯鷹令人心酸的痛苦夢囈召回了莫心荷的注意力。
  在她回眸時,他沾滿血演的指甲,又狠狠的在自己的兩手抓出了五、六道新的血痕,看得莫心荷心痛猶如身受。
  「不——別這樣——鷹——別怕——我在這裡……心荷在你身邊……你醒醒,鷹——」她伸出右手去制止他自殘的雙手。
  「心荷,小心!」絳月和莫雲樊出聲制止她,怕她被抓傷。
  莫心荷一點也不在乎,只是傾注所有的深情去執握夏侯鷹冰涼的手,令人驚異的是,夏侯鷹並未抓傷她,反而用力反握住她的右手,緊緊箍住不放。
  「對——就是這樣——握好我的手……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所以你快醒來……鷹——」
  她噙著淚,不讓盈眶的熱淚奪眶而出,就怕汨汨的淚水會淹沒心愛人兒的容顏,讓她無法看清楚他。
  「鷹——快醒來——別怕!鷹——我會一直陪著你……她坐在床緣,俯下身軀,以人類所可能發出的最溫柔的聲音輕喚,以盛滿深情的左手輕撫著地濕涼沒有溫度的額頭,以沾著淚水的唇瓣,親吻他抽搐而缺乏人類溫度的雙頰;彷彿要籍由溫柔的撫觸和親吻,將自己的體溫分送給他似的二次又一次,不停的重複著相同的溫柔與深情。
  說也奇怪,夏侯鷹的身體漸漸的不再痙攣抽搐,表情也舒緩許多,不再那麼慘白痛楚。
  「荷——心荷——」不知何時,發自生命最深處的呼喚取代了惡夢的夢驪。
  「我在這裡……在你身邊——你快睜開眼睛——鷹——」莫心荷強忍住放聲大哭的衝動,一次次的呼喚。
  「荷——心荷——」夏侯鷹終於睜開了雙眼,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便是梨花帶雨的可人兒。「別哭——心荷——」他柔情似水的將她擁抱滿懷。
  「我才沒有哭!」莫心荷偎在他懷中喜極而泣,卻又倔強的辯白。
  此時,圍繞在床邊的七個大男人,早已識趣的走得無影無蹤。
  夏侯鷹睜著凝滯疲累的雙眸,呆滯的仰望著天花板,斷斷續續的訴說:「我又看見了漫天的大火……!父親和母親在火中淒厲的慘叫……還有可怕的狂笑聲……我想大叫卻叫不出聲音……我想救父親和母親卻無能為力……雙腳動也不動——火——好大的火……」
  「沒有火——再也不會有火——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會再一個人面對可怕的大火,我保證——」神啊!請你別再折磨這個男人,他已經夠苦、夠可憐了。求你!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代替他承受那些痛苦,但她卻不能,只能不停的安撫他。
  「找知道……」夏侯置虛弱的淺笑。「在大火中——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一直呼喚我的聲音——很奇怪,聽到你的聲音後,我的腳竟然能動了——所以我就朝著聲音的方向奔跑——然後火就遠離我了——也不再有慘叫聲和狂笑聲。」
  莫心荷聞言,激動的淚水更加氾濫。「對——就是這樣,呼喚我——鷹——下一次你若是又被困在火中,一定要記得呼喚我,我一定會立刻到你身邊陪伴你。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是不是?」
  夏侯鷹不知道為什麼,視線竟然模糊一片,眼眶四周還有著氤氳的熱氣和灼熱的刺痛,但心口卻是暖烘烘的。「嗯……嗯……」
  「好了,你太累了,好好的睡一覺。」
  聽到「睡覺」兩個字,夏侯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莫心荷心疼極了,給了他一記唇上輕吻,換了一個姿勢,讓他躺在自己的雙腿上,柔柔的保證:「放心,我陪你睡,你不會再做惡夢的,我會把那些打擾你睡眠的壞東西全都趕跑,相信我!」她像哄小孩般的哄他。
  「嗯……」他終於安心的閉上飽受驚嚇、疲累不堪的雙眸,漾著一抹淺笑在她溫柔的擁抱下,再度睡去。
  見他安穩的睡去,莫心荷才釋然的輕吐一口氣,雙腿一動也不動,就怕又驚醒好不容易睡著的心上人。
  然後,她從床邊御日們帶來的醫藥箱中取出藥水和繃帶,替他包紮傷口;瞥見他那雙滿是傷痕的手,她又想哭了,不過她強忍住,把悲傷心痛化為力量,小心翼翼的替他包紮傷口。
  護理完畢,她輕輕碰觸他的額和四肢,確定他不再缺乏體溫,也不再冒冷汗,更不再痙攣抽搐後,也安心的合上雙眸睡去。
  經過一夜的折騰,她著實累壞了,不過她的雙手卻始終牢牢的圈抱住懷中的心上人。
  鷹王和綠兒也不再出聲,雙雙佇立在床邊的架桿上,陪著兩位主人入眠。
  一直守在門外的七個大男人見到屋內的情景,才紛紛放下、心中大石,展露出安心欣慰的表情。
  而天際的星光,依舊若無其事的閃昭,在黑色的穹蒼中竊竊私語。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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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曙光方造訪大地,晨霧尚未來得及全數隱去,撲鼻的濃郁花香已爭先恐後的逸進寧靜的屋內,枝頭啁啾的鳥兒也不讓百花專美於前,賣力的合唱早安曲。
  夏侯鷹緩緩的睜開惺忪的睡眼,第一道曙光便迫不及待的滲進他的眼裡。然而,他所看見的卻不是熠熠生輝的光子,而是嵌在靈魂最深處的摯愛心荷。
  仰望著頷首沉睡的佳人嬌顏,昨夜的種種便一幕幕清晰的浮現腦海。然後,他赫然發現此刻的心情是有生以來最清朗無雲的安適寧和。這可奇怪了!每次惡夢過後的清晨,他的心情都會格外窒礙空虛,有種瀕臨死亡的孤寂和無助,以及更多的驚悸,尤其在嚴重發作時情況更是惡劣。
  所以,在惡夢過後,他一定得到心中的聖城——「擎天崖」去療傷,以期能迅速重建沉鬱殘破的心。
  而昨夜算是近八個月來,惡夢的症狀發作得最嚴重的一次,照理此刻的地應該墜落在地獄最痛苦的深淵的,但他卻沒有,反而心情大好、擁有從未有過的安適寧和,為什麼?
  再一次深凝睡眸緊閉的佳人,他找到了最真實的答案!
  頓時,他的心中綻放一片花海,原來幸福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他情不自禁的想把咫尺佳人擁抱入懷,卻在展開行動之際踩住了煞車——他捨不得因自己一時的激情衝動,而驚醒佳人的甜蜜。於是他強迫自己壓抑焚身的熾情,靜靜的枕在伊人腿上,維持原來的姿勢不敢亂動,連氣都不敢吸重些,就怕驚醒佳人。
  她就這樣把自己的雙腿當成枕頭,呵護了他一夜!?除了感動,夏侯鷹有更多的心疼。他好想起身,不想她的雙腿繼續承受痛苦,但又怕驚醒她;另一方面,更有萬頃的不捨與眷戀,眷戀她懷中的溫柔、安寧、恬適。
  記得他曾在歐洲的教堂看過萬潔的聖母像,那神聖、寧祥、溫柔的聖潔光輝,正是他心中最激切的渴求,卻如何也得不到的奇跡;而此刻,心荷的影像正和聖母重疊、合而為一,並取代擎天崖,成了他心中唯一的「聖域」……
  接著,莫心荷在他無限深情的凝睇下甦醒。
  「早安,小睡蟲!」
  「呃!?」莫心荷的睡眼一觸及他含笑的深眸,睡意立即飛光光,取而代之的是困窘含羞的驚叫:「哎呀!不要臉,你怎麼可以偷看人家睡覺!唉——」
  雙腿的酸麻同時造訪了她的感覺神經,她反射性的低叫。
  夏侯鷹早已起身,反被動為主動,柔情萬千的將她抱進懷中,反過來讓她坐在他的雙腿上,小心翼翼的替她按摩酸麻的雙腿。「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別說傻話!」儘管像千萬隻螞蟻在叮咬般的酸麻讓她很不適,她還是不忘「聲明」。「我只是做我高興的事,干卿啥事,你何須道歉?」
  夏侯鷹不禁浮現一抹淺笑。他非常喜歡她這一點,溫柔體帖得令人想不多愛她一點都難。
  他的笑對她而言似乎是最有效的特效藥,酸麻的不適感早已捲鋪蓋逃之夭夭,她已經感覺不到那份不適,反而覺得被他摩享過的地方,溫度正急遽上升。
  漸漸的,酸麻的感覺真的全數褪盡,夏侯鷹的手並未離開她的雙腿,而是移往腳踝處,捧住她曾經扭傷的右腳,一次又一次的輕吻,「腳傷全好了嗎?」
  「一個星期前就全好了。」莫心荷怯怯羞羞的說。他這個令她臉紅卻不討厭的親匿動作,不禁讓她回想起她逃走扭傷的那天,他也是這樣待她。
  夏侯鷹不大放心的一次次地檢視她的腳踝,重複數遍後才將她的腳輕輕放下,關心的焦點又轉向另一處,「上次的鞭傷呢?」
  幸賴絳月以身相護,莫心荷的鞭傷反而不及絳月嚴重,所以痊癒的速度也比較快,裸程在衣裳外的傷痕大都已淡化消失。但他擔心的是衣服包裡下的身軀是否仍有傷處未癒,偏礙於男女有別,不好親手檢視,只得改以口頭詢問。
  「都好了,你別瞎操心。」話雖這麼說,莫心荷卻感到窩心極了。言及鞭傷,她反倒是很替絳月擔心,他因為極力保護她之故,所受的傷遠比她重多了,為此,她一直感到內疚不已,也曾三番兩次詢問過絳月哥哥,而他總是輕描淡寫的說不打緊。但她還是不放心,又問了玄日哥哥,玄日也是一逕搖頭聲稱不礙事。她明白他們是不要她內疚,而且她和他們兩人都一樣不希望讓夏侯鷹知道。所以,她在鷹的面前對自己和絳月的傷都隻字未提,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在鷹那過分冷漠的面具下,潛藏著一顆比誰都善良而易感的心,只是他習慣以冷漠武裝自己罷了。
  「對不……」莫心荷用食指輕點住他開啟的嘴,搖搖頭,阻止他的歉意。夏侯鷹捧起她漾滿瞭解與包容的容顏,以吻封住她嬌艷欲滴的朱唇,吻著吻著,他抱起她,緩緩的移出屋外落英繽紛的庭園,在旭日洗禮下,繼續他們狂飆的熾情「今晚晚餐後,我決定去找義父好好談談,問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我真正的雙親究竟叫什麼名字。」夏侯鷹沉穩的說出今早醒來後,躺在她懷裡時所作的決定。
  他願意重新評估整個事件,莫心荷是很高興,但也感到納悶,「你不知道自己雙親的名字?」
  夏侯鷹帶著幾分無奈眺望遠方,「惡耗發生時,我還太小,又或許是驚嚇過度忘掉了;不過義父答應我,只要找到仇家就會告訴我的。」在這之前,他對探問雙親的真實姓名並不積極,因為義父一向以知道了對他不利為由,嚴禁地過問,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不問了。直到昨夜從何培夫的口中聽到杜子鋒和紀訪蓮這兩個名字時,他的心弦莫名的一震,才又激起了尋根之念。
  「你覺得你的雙親可能和杜伯伯、杜伯母有關係是不是?」莫心荷讀出他的心思。也難怪,看到義父昨夜的怪異表現,任誰都會這樣聯想的。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兩個名字帶給我莫大的震撼。」對別人吐露心事,對他而言絕對是生平頭一遭,他因而顯現出幾分不自在和生溫。
  莫心荷因瞭解而熱烈的棒住他的面龐,榮然淺笑。「既然你有這樣的感覺,就好好向你義父問個明白,我給你百分之一千的支持,加油!看我義父昨天的樣子和少昂哥哥的態度,我猜想他們一定會去找杜伯伯和杜伯母,這件事一定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我保證。」她說完順便眨眨眼當保證。
  提及何少昂,夏侯鷹胸口又溢滿醋酸,臉跟著垮下來,「你很愛何少昂?」
  他很不情願的想起她是何少昂的未婚妻這個討人厭的事實。
  嘿,吃醋了!莫心荷、心裡甜絲絲,頓時萌生一股捉弄他的壞心眼,語氣天真又帶著濃濃的曖昧,「如果我說是呢?」
  「我不准!」夏侯鷹衝口而出,殺氣騰騰,幸好何少昂不在場,否則鐵定被他碎屍萬段,丟到太平洋喂鯊魚去。
  哇塞!超級火山耶!莫心荷愈玩愈起勁,「你准不准有什麼關係,只要我高興就好了。你知道嗎?我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是——溫柔多情、風度翩翩、風流局儻,卻只對我一個人專情、癡情的花花大少型男人。以這個標準而言,冷靜型的少昂哥哥遠比超酷型的你符合條件,你說我愛不愛少昂哥哥啊?」
  女人!你的名字叫殘忍!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哪!不知何時躲在一旁偷聽的莫雲樊實在很同情被耍得醋味亂飛的夏侯鷹。
  「不要——」失去伊人的恐懼讓夏侯鷹緊抱住她不放,立咒似的狂嘯,「我會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符合你心目中那個理想情人的形象,你不要愛何少昂,不要!」
  「也可以啦!只要你做到兩件事,我會考慮不愛少昂哥哥的。」她賊兮兮的巧笑。
  「什麼事?」就算要他放棄復仇,他都願意!到了這步田地,他才著著實實的確定,在他的心目中,心愛人兒的份量早已遠遠超過弒親的仇恨。
  出他意料的是,莫心荷提的並非此事。「不要當門主,和我一起離開紅門。」說這話時,莫心荷臉上已不復見玩笑的味道,而是無比的嚴肅認真。
  夏侯鷹因過度的震驚而某愣不動。
  既然話已起了個頭,莫心荷索性把藏在心底多時的心事全盤托出,「聽我說,鷹,我並不是信口胡謅,而是仔仔細細、反覆思量過千百回才做出這個結論的。」確定他有聽進去,她才接著勸服,「你並不適合紅門,更不適合紅門門主這個職位。因為你是個淡泊名利、沒有什麼權力慾望的人,你最想要的生活應該是像風一樣自由,可以隨心所欲和你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相伴相隨,而不必過問塵世的紛擾。風谷是最適合你的地方,我並不是因為一己之私才這麼說,而是真的這麼認為,好不好?我們一起到風谷去,在風谷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桃花源,你一定會喜歡風谷的。萬一風谷「真正的主人」不允許你入谷,那我就離開風谷,陪你一起去找另一個桃花源,好不好,鷹?」
  夏侯鷹真是百感交集,萬千感慨!他敢說懷抱中這個可人兒在出生時,一定是他的生命和靈魂的一部分;只不過在出生時,不小心打掉了,而分成兩個不同的個體。
  否則,她怎能如此徹骨徹心的瞭解他、懂他?
  莫心荷鍥而不捨的繼續遊說:「你不必擔心紅門,你比我更清楚,紅門人才濟濟、臥虎藏龍,絕對不怕找不到下一任門主人選,所以答應我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紅門,離開你的義父。」最後一句她格外加重語氣——這是她非帶走他不可的另一個主因。
  夏侯鷹恍然明白的猛點頭,「我答應你,我們一起走。」能有佳人如此關心自己,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他怎麼可能拒絕。
  莫心荷雀躍得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輕易應允,實在太好、太好了!
  「第二件事呢?」夏侯鷹最在乎的還是情敵的事。
  莫心荷一陣困惑,旋即會意的淺笑,「你說呢?」
  這可難倒夏侯鷹了。他可以如反掌折枝般輕鬆的解決紅門上下任何大小難題,卻獨獨對她沒轍。
  莫心荷一雙淘氣的眼睛在他身上巡弋,大享促狹之樂,無意間發現他藏在襯衫口袋的秘密。「這不是我的湖水色絲巾嗎?」她趁其不備掏出他口袋中的兩條絲巾。
  「還我!」夏侯鷹見狀,一張酷臉全面泛紅,小心的放下她,緊張萬分的索討他的寶貝。
  莫心荷似乎不糗得他無處遁逃便不肯罷休,調皮的椰褕道:「你該不會一直把這兩條絲巾帶在身上吧?」其實她心裡好開心呢!
  夏侯鷹紅湯得幾乎冒煙的雙頰,給了她肯定的答案,見她無意歸還,他沮喪懊惱的認栽,「你要笑就笑吧,不還就算了!」
  唷,生氣呢!莫心荷伸伸小舌,看來玩過火了。她決定放他一馬,一言不發的逕自走進屋內,坐在案頭,奮力搖筆,不知在其中一條絲巾上寫些什麼。
  夏侯鷹只有乖乖跟進屋內,守在一旁的份。
  「好了,給你,只要你參透其中的奧妙,就知道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是什麼了。」
  莫心荷語帶玄機的說。
  夏侯鷹聞言,立即奪走她手中寫滿字的湖水色絲巾,定睛一看,上頭寫著: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持無花空折枝!
  夏侯鷹看得滿頭霧水,困惑的望向笑顏如花的伊人。
  「唸唸看羅.!」
  夏侯鷹很聽話的念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悟不出其中的奧妙。
  莫心荷偏要把關子賣到底,「提示你,我給了這首詩一個詮釋,你只要猜出來就成羅!」
  大笨牛!就是要你求婚的意思啦,莫雲樊在暗處替他急得跳腳,若不是「日月雙影」和「左右鬼使」卯盡全力阻止他,只怕他已衝上前去大煞風景。
  奈何夏侯鷹就是領悟力不足。
  莫心荷一臉「我就知道」的笑意,再度理首於另一條絲巾上寫了幾個字,「哪!這樣你該知道了吧!」
  夏侯鷹飛快的將絲巾搶過手一探究竟,上面寫道——
  愛我就要趁現在!
  他這才大徹大悟的撲過去,狠狠的抱住她,發目靈魂深處的訴盡衷盼,「我們結婚好嗎?我一定會努力變成你心目中的理想情人、理想老公;所以,不要愛何少昂,只愛我。嫁給我,心荷!」
  還是強迫中獎的命令式口吻!這哪是求婚該有的語氣?不過莫心荷卻感動得熱淚盈眶,緊緊圈抱住他,哽咽的道:「你這個大笨蛋,我早說過少昂哥哥只是哥哥,偏偏你又這麼呆,如果我不這麼做,只怕永遠也等不到這句話的,我……哇——」
  她喜極而泣,激動得乾脆放聲大哭、淚灑君懷。
  夏侯鷹一面替她拭淚,一面不解風情的追根究底,「你的意思是你答應嫁給我了,是不是?」好嚇人的抖音哪!
  「對啦!你這個超級大笨蛋……哇——」莫心荷哭得更加驚天地泣鬼神。
  夏侯鷹卻傻不愣登的又是笑、又是淚的指天立誓:「我會改的——只要你嫁給我,我一定會改掉自己的笨拙!」
  「是誰說你笨的?又是誰要你改的?你一點也不笨,更不需要改變什麼,這樣就夠了,我最愛這樣的你了,哇——大笨蛋——」莫心荷緊抱住他不放。
  夏侯鷹被她前後不一的矛盾說辭搞得滿頭霧水,無所適從。不過他並不在意那些,反正他已經聽到最重要的事,他的心荷願意嫁給他,這就夠了!
  現在,他必須做的事,就是哄他的小寶貝,哄干她的淚羅!
  幸福的滋味往往最易令人疏忽週遭的動靜,夏侯鷹因而沒有注意到莫雲樊一群人的存在,更沒有注意到另一個隱蔽角落的夏侯岳……
          ☆          ☆          ☆
  演完晨間纏綿俳惻的愛情戲碼,夏侯鷹在玄日的保護下,離情依依的前去主持早餐會報。
  他前腳才走人,莫雲樊便緊跟著出現在莫心荷眼前。
  「好巧啊!雲樊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莫心荷永遠搞不清楚,「留園」究竟有幾個出入口,所以老是被神出鬼沒的莫雲樊搞得既驚又喜。
  「剛到!」莫雲樊臉不紅氣不喘的撒下瞞天大謊,在瞥見她一派天真的表情時,改變心意的老實招供:「其實我早就到了,而且還聽到一則動人的求婚告白。」
  「好啊,原來你一直躲在旁邊偷聽,真沒公德心!」莫心荷杏眼圓瞪,嚷嚷個不停,舉手投足間都揮灑著幸福的因子。「不過本小姐心情正好,就原諒你一次;說說看你這回來的目的。」他和鷹一樣是超級大忙人一個,她才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是閒閒沒事,特地來向她道早安、偷看他們演愛情戲的。
  莫雲樊實在也沒有太多的聞工夫瞎扯淡,便順水推舟的說明來意,「我是特地為昨天深夜的事來向你致謝的。
  「應該不止這件事吧!」她可不笨。
  一向聒噪的莫雲樊突然沒了聲音,像只冬眠的蟬。
  能讓超級長舌公消音準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不過在弄清楚前,有件事她更加耿耿於懷,「雲樊哥哥,咱們不打啞謎,你聽到鷹答應離開紅門的事了,對不對?」莫雲樊示意她別再往下說,言簡意賅的道出自己的立場,「雖然紅門確實人才濟濟,但誰也不能否認,鷹那小子是個不可多得的領導人才,失去他對紅門而言,實在是非常遺憾的事,一定會有很多人反對、加以挽留。關於這點,你要有心理準備!」
  「雲樊哥哥,你的意思是你……」意外的迎刃而解,記莫心荷真要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莫雲樊輕吐一口氣才道:「不論鷹那小子是多難得的門主人才,我還是希望他能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啊!所以,你儘管放心,我一定會處理好所有的事,讓你們安安心心、順順利利的走人。」這是他的心意,也是他唯一能替鷹那個小子做的事。他相信上官展雲和武瑞剛也會贊同他的決定。
  「謝謝你,雲樊哥哥——」
  「你如果真要謝我,就答應我一件事!」他把重心轉回最初的目的,並斂去原有的笑容。
  莫心荷見狀,深知事情一定不簡單,「你儘管說。」
  莫雲樊深凝她認真的表情半晌,才道:「答應我,接下來的日子裡,無論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都要陪在鷹的身邊,當他最重要的支柱,好嗎?」
  「我一定會的!所以雲樊哥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重大的事,難道是和——」
  「噓,時機末到,天機不可洩露。」莫雲樊不給她探區的機會。「你只要記住你的承諾就行了!」
  語畢,他便帶著「左右鬼使」像一陣輕風飄去,留下滿腹疑雲的莫心荷。
          ☆          ☆          ☆
  當晚,花好月圓。「留園」卻傳出毀天滅地的惡耗。
  「鷹——鷹——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別嚇我,鷹——」
  莫心荷死抱住身體逐漸冰冷,早已不省人事的夏侯鷹不放,呼天搶地的痛哭。
  一切是來得這麼突然、這麼令她措手不及。她和鷹像往常一樣,在玄日和絳月的服侍下,你儂我儂的用完晚餐。她正準備送他去和夏侯岳懇談,誰知才要步出門檻,鷹就無聲無息的霍然倒地,不省人事,體溫迅速流失。
  不久,御醫全來了。莫心荷本來不肯鬆開懷抱中的心上人,還是絳月苦口婆心的勸說才自她手中移走夏侯鷹,讓御醫們聯診。
  遺憾的是在御醫們連番上陣診察,又聯合診治了半天,依舊找不出原因。
  「一定是被人下毒了,而兇手一定是那個賤女人!」甫聞訊進門的夏侯岳,一口咬定是早已面如死灰、淚濕衣襟的莫心荷幹下的好事。
  「住口,無憑無據,誰都不准亂說!」緊跟著到來的是玄武堂主武瑞剛,「天地雙煞」當然尾隨在後。
  「武堂主說的是—!請夏侯護法自重!」日月雙影出聲附和,為莫心荷辯白。
  「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東西,門主都給那個賤女人毒死了,你們不但不治她的罪,還在替她說話!」夏侯岳咬牙切齒的咆哮。
  「我說住口,聽見沒?夏侯護法,我不是命令你在自宅禁足,是誰允許你出來的?」武瑞剛逼視著他。
  「我——」夏侯岳心虛的搪塞。「我聽到門主遭人暗算的事,以義父的身份趕來看看,有何不可?」
  「這可奇怪了,你的住處離這裡可不算近,而且門主不省人事的事一發生,消息便被封鎖,除了御醫和三位堂主,以及總護院外,根本沒人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還比我和瑞剛早一步趕來?」說話的是剛下飛機,帶著五位貴客歸來的莫雲樊。
  「我——」夏侯岳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心亂如麻。人群中鑽出一對儀態高雅的中年夫婦,乍見夏侯岳時,不禁異口同聲的驚叫:「你是冷岳!?你沒死!?」
  訪蓮!?杜子鋒!?他們怎麼會在這兒!?夏侯岳心頭一驚,大感不妙。
  在他還來不及阻止時,杜子鋒和紀訪蓮已看到不省人事的夏侯鷹。
  「希文!是希文!」夫婦兩人飛撲到夏侯鷹身邊,週遭的人本想阻止,全被莫雲樊攔了下來。
  「真的是希文……太好了……你還活著……太好了……」
  希文!?那不是杜伯伯、杜伯母幼年便死於火海的長子嗎?難道鷹……莫心荷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何培夫和何少昂走過去安撫情緒失控的杜家夫婦。
  莫雲樊以平板的語氣質問臉色大變的夏侯岳,「根據「四方長老」的調查,你在加入紅門之前的確叫冷岳沒錯;另外,經過DNA血緣鑒定的結果顯示,門主確實是杜氏夫婦的親生兒子,你卻聲稱門主的雙親早已過世,而且是何培夫所為,執意要門主報仇雪恨;同時,情報指出何培夫和杜氏夫婦是多年好友,你又該如何解釋?此外,「四方長老」的報告還提及,當年的武氏家族謀殺事件,你涉入頗深,是謀殺案的關鍵人物,你承不承認?」
  夏侯岳兩眼空洞無神,似乎受到很嚴重的創擊,但絕非來自「大勢已去」的挫敗感,而是因為一個女人!一個不該出現、偏又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紀訪蓮!乍見她,她喚他「冷岳」的剎那,他的世界便崩毀絕滅。
  在場人的眼睛全因莫雲樊的一席話而全數指向夏侯岳,只有兩個人例外不知何時挨到夏侯鷹身旁,專心一意地看著夏侯鷹的莫心荷;另一個亦在床邊,卻冷靜過人的何少昂。
  「父親,你看夏侯門主的症狀和你曾說過的,冷家秘傳的秘藥是不是很像?」何少昂語出驚人。
  他的話引起眾人的強烈關注,何培夫立刻重新把夏侯鷹的症狀仔細研究一番,杜子鋒和紀訪蓮也加入其行列。
  半頃,答案出來了!紀訪蓮跟踏的挨到夏侯岳面前跪地不起,淚眼相向的嗚咽:「是你…‥是你對不對……岳哥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恨.你.們!」夏侯岳出人意料的痛快認罪。
  「解藥!一定有解藥,把解藥拿出來!」莫心荷衝到夏侯岳面前嚷道。
  「是有解藥沒錯,要我交出來也可以,不過要你一個人單獨和我去我房裡拿,而且誰都不許跟來!」夏侯岳直視著莫心荷。
  「行!我們立刻去!」莫心荷毫不猶豫的應允。
  「不行——」何少昂和莫雲樊不約而同的大加反對。
  夏侯岳不置可否的大放風涼話:「隨你們便,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拖久了就算有解藥也救不了的。」
  「我們立刻去!」莫心荷一聽,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心荷——」
  莫心荷昂起頭面對著一群面色凝重的人,以無可轉圜的口吻表明心跡,「你們都別再說了,救鷹要緊,別阻止我,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止我的!」
  然後,在眾人的默許下,她尾隨夏侯岳翩然遠去。
          ☆          ☆          ☆
  進入夏侯岳的房間合上門後,夏侯岳即刻擺出無賴邪惡的面孔道:「我可以給你解藥,不過,在那之前…‥」「你想怎樣就快說!」莫心荷早知他一定另有所圖。
  「很乾脆!」夏侯岳笑得很令人不安,取出一個小瓷瓶道:「這裡面裝的就是冷家秘傳的秘藥,我要你喝了它,不過我話可先說在前頭,解藥只剩一顆哦!」
  「拿來!」莫心荷以飛燕穿簾之勢,飛快的奪走他手上的秘藥,打開瓶蓋,毫不考慮的一飲而盡。「快把解藥拿出來!」
  夏侯岳沒想到她會如此乾脆,著實暗吃一驚,但很快便恢復一臉邪惡的笑意,「夠種!佩服佩服!」
  莫心荷不再搭理他,轉身就走人,夏侯岳從容不迫的道:「你知道那解藥怎麼服用嗎?」
  一句話讓莫心荷煞住腳步,回眸瞪視著他。
  夏侯岳滿不在乎的咧嘴笑道:「別那麼凶,我這就和你回去!」
          ☆          ☆          ☆
  在夏侯岳的指示下,莫心荷總算順利的把解藥給夏侯鷹服下,接下來便是度分如年的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從在場的每個人身邊擦肩而過,卻沒有人開口說話,所有人的心力都集中在依然沒有絲毫動靜的夏侯鷹身上。
  莫心荷低切的頻頻輕喚:「鷹……你快醒來……別嚇我……鷹……」
  她那如泣如訴的低喃,不知重複幾回後,夏侯鷹終於有所回應!
  「——荷——心荷——」
  「是我……我是心荷……鷹……你快看看我……」莫心荷眨也不敢眨一下雙眼,就怕在那瞬間,她的鷹又再度合上雙眸,動也不動。
  「你沒事,還好你沒事——」夏侯鷹吃力的伸出手,輕撫著莫心荷的淚頰,虛弱的一笑,眉心的憂懼減少幾分。
  莫心荷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緊握住他依舊冰冷的手,不停的報以熱淚。
  好傻的男人,他就不能少愛她一點嗎?想著想著,淚水益加泉湧。
  其他的人見狀,全都鬆了一大口氣。
  「希文——我是媽媽讓我看看你——我的希文」紀訪蓮終於按捺不住,掙脫丈夫的手臂,淚眼奔向兩度死而復生的兒子身邊,顫抖著雙手緊握住夏侯鷹不放。
  夏侯鷹一臉愕然,莫心荷則是一個勁兒的噙淚向他猛點頭示意。
  「兒子……希文……我是爸爸……」杜子鋒也紅著雙眼加入他們,將他們母子兩人抱個滿懷,不肯鬆手。「感謝上蒼沒奪去我的寶貝兒子…‥讓我們一家團聚……」
  夏侯鷹的腦袋瓜因過度的衝擊而無法運轉,熱淚卻無法自制的狂肆奔竄。
  這二十年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是狐獨的,被世界遺棄的,沒想到轉眼間,他不但得到了最心愛的心荷,連早已慘死的雙親也「死而復活」,而且竟是如此慈祥的人。他知道他們確實是他的血親,他的本能、他體內的血都這麼告訴他!
  莫心荷笑中帶淚的在一旁深凝著他,想在所剩無幾的生命中,將深愛的男人永永遠遠的刻印在記憶與靈魂的最深處,好將與他相知相愛的種種,涓滴不漏的帶到另一個世界去,永遠陪伴著她。
  接著,夏侯岳的審判順利展開,他很爽快的招出所有故事的真相。
  原來本名冷岳的他,在二十多年前是台灣南部頗富名氣的富家子弟,紀訪蓮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何培夫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三個人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冷岳二十歲那年,偕同紀訪蓮和何培夫赴英國留學,在當地的大學裡邂逅了華裔公爵杜子鋒,四個人成了莫逆之交。
  在冷岳堅稱不會限制紀訪蓮談戀愛、兩人只是兄妹關係的聲明下,溫柔婉約的紀訪蓮和才華洋溢的杜子鋒很快地陷入了熱戀。然而,事實上,冷岳是一直深愛箸紀訪蓮的,無奈紀訪蓮從小就把他當哥哥看,他因為怕表明真心會失去她,才會故作不在意的以兄妹相稱。
  誰知卻促成了杜子鋒和紀訪蓮的相戀!正當他深陷情繭,痛苦不堪時,台灣又傳來家中破產,父母雙雙自殺的惡耗,他不得不趕回台灣一趟。
  臨行前,他特別囑咐摯交何培夫,要他照顧紀訪蓮,同時別讓紀訪蓮成為別的男人所有。
  冷家的惡耗比冷岳所知道的還嚴重,不但父母雙亡,所有的家產也全部被親朋好友瓜分光光,還背負了一大筆債務。轉眼間,他不但家破人亡,還傾家蕩產,變成一無所有,甚至連埋葬雙親的錢都籌不出來,還好紀家和何家出面援助才順利安葬。
  接著,在紀、何兩家的資助下,他再度遠赴英國,原以為自己至少還擁有杜子鋒和何培夫兩位摯交和心愛的女子紀訪蓮,沒想到迎接他的竟是盛大的婚宴,新郎是杜子鋒,新娘是紀訪蓮,何培夫是雙方的親友代表兼證婚人。
  一時間,冷岳萬念俱灰,恨意橫生,認為他們三人聯合起來背叛了他,揚言要給他們刻骨銘心的報復,然後便消失在他們眼前。
  事後不久,紀訪蓮三人聽說冷岳飛機失事死了,三人都感到無限感慨。
  哪知道冷岳大難不死,飄到「玄海」附近的海域,被出海捕魚的夏侯良所救,進而和夏侯良的獨生女相識而入贅,他刻意埋藏過去,改名為夏侯岳。婚後不久,夏侯父女便雙雙過世,夏侯岳則順理成章的成了「玄海帝國」的子民。
  之後,他憑著不懈的努力和才能,被紅門延攬入閣,加入幫會體系。很快的便躋升為玄武堂的「四大護法」之一,然後,他便展開報復大計。
  數年後的一天,他趁著杜子鋒和紀訪蓮的長子杜希文因故住院之際,放火燒了醫院,乘機擄走年幼的杜希文。
  身陷火窟,求救無援的杜希文,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和驚嚇,夏侯岳利用他對大火的恐懼記憶,找了個缺德的密醫,施予深度催眠,強迫灌輸他雙親是被何培夫縱火燒死在他眼前,而他是因夏侯岳的搶救,所以倖免於難的記憶,並將他收為養子,取名夏侯鷹。
  這便是夏侯鷹日後惡夢的由來,至於火海中的狂笑聲,多半是夏侯岳縱火當時的笑聲。
  爾後,夏侯岳對夏侯鷹施予嚴苛冷酷的教育,並將他推薦給紅門。他的計劃是,想辦法讓夏侯鷹當上門主,再利用紅門門主龐大的勢力去殺死背叛他的何培夫和杜子鋒、紀訪蓮三人,然後在他們三人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再揭穿真相。讓他們三人帶著不安和遺憾死去,而獨活下來的夏侯鷹則一生活在弒親的惱恨與痛苦之中。
  這便是冷岳天衣無線的復仇計劃。同時,為了能以夏侯護法兼門主義父的身份對夏侯鷹操控自如,好為所欲為,以便報仇大計能順利進行;他利用武夫人的妒忌心所引發的謀殺案,將其嫁禍給當時在玄武堂勢力僅次於玄武堂主的「四大御使」之一的武敘揚,進而造成玄武堂主武瑞剛和武敘揚這對兄弟之間的嫌隙。之後,他又進一步陷害已被判刑的武敘揚,因而造成武敘揚的重傷脫離紅門。武瑞剛在心愛的弟弟負傷離開紅門之後,便將玄武堂主的職責委託給門主夏侯鷹,從此過著深居簡出的半隱居生活,顯少過問紅門的事。
  夏侯岳掌控玄武堂和門主的陰謀,因而神不知鬼不覺的順利得逞。
  得逞後,夏侯岳便在紅門與表象世界中來去自如,因此才能經常跑英國,在暗處監視杜家的一切動靜,好伺機報仇;另一方面則是希望能尋獲自醫院大火後,便失去下落的何培夫:這便是他經常跑去英國又不准別人代勞的真正原因。
  沒想到他千算萬算,煞費苦心籌策多年的復仇大計,竟然全數毀在綁來當人質、準備用來要挾何培夫的小女子莫心荷手上!
  這便是一切故事的真相。
  夏侯岳的自手方告一個段落,皇宮玄武院落那邊便傳來另一個不幸的消息:武夫人剛剛在房中畏罪自殺了,留下一封遺書,道出當年謀殺的真相。
  原來當年殺死武貴妃的不是武敘揚,而是武夫人。武夫人有計劃的嫁禍給武敘揚,武敘揚為顧全大局而心甘情願的扛下所有的罪狀,而知情的武瑞剛夾在生母和最親愛的異母弟弟間進退兩難,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說出真相,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在乎的弟弟入罪。事後,因為對異母弟弟敘揚的內疚與日俱增,兄弟兩人的心結於是萌生。
  而暗中偏風點火並協助武夫人擬議,及執行那個謀殺與嫁禍計劃的始作俑者正是夏侯岳。
  看著武夫人的遺書,武瑞剛和武敘揚兄弟兩不禁深深注視著對方,彼此眼中都盛滿無限的感慨。
  哈!哈!哈!夏侯岳霍然怪笑,「真是傑作!好了,既然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我就好人做到底的再告訴你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掃了莫心荷一眼,才接著說:「冷家秘傳的秘藥,解藥只剩下一顆,就是剛剛給阿鷹服下的那顆,不過喝了秘藥的卻不只阿鷹一個人,還有那個妞。阿鷹啊阿鷹,你還真好命,那個妞為了替你爭取解藥而毫不猶豫的喝下秘藥,而且是在我告訴她解藥只有一顆的情況下喝的呢!事後,她又把唯一的解藥給你服下,是不是很感動啊!」
  眼見在場的人,除了莫心荷一臉平靜外,其他人全因他的一席話而面色驟變,夏侯岳便更痛快的縱聲狂笑。
  然後,在沒人來得及阻止的情況下,迅速的仰藥自盡,留下一句:「我.永.遠.都.恨.你.們!」之後,在一陣令人背脊發涼的森冷笑聲中斷氣。
  但眾人的心力全數集中在莫心荷身上,尤其是夏侯鷹。
  「——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心荷……」夏侯鷹多麼希望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他怎麼能相信如此殘酷的事實,怎能?!
  莫心荷態度平靜得嚇人,她輕撫著心上人冰冷的雙頰,嫣然淺笑道:「別這樣,鷹!哦,不,我應該改叫你希文,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啊。哪,原來你的雙親並沒有死,而且還是慈祥優雅的英國公爵夫婦呢!真是太好了,你今後將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太好了,所以你該高興才是啊!」
  夏侯鷹再也顧不了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刻板教條,拚命搖頭,淚如雨下,狠狠的抱住咫尺佳人,聲音斷斷續續,像一縷幽魂的道:「……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你會永遠陪伴著我的,是不是?心荷——你告訴我……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愈來愈冰冷的身體,讓莫心荷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就這樣離開人世,絕非她所願,她還有好多話和好多事還沒和鷹一起實現、一起分享,她想和鷹共度幾十個春秋啊!天知道她有多麼不捨,多麼不願離開她的鷹。
  然而,她已屆熄滅的生命之火,不容她有更多的時間躊躇,她必須把握所剩無幾的時間,把最重要的話告訴她的鷹。於是,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倒抽了一口氣,盡量維持清晰的口吻道:「鷹——你聽我說——不要恨…我希望你今後能幸福快樂的和你真正的親人生活下去——多交一些朋友——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後再找一個心愛的女子相戀——然後結婚——」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的洩露最真的真心,「——其實我好自私的!我多麼希望能要求你……要你別再愛別的女子希望你永遠只愛我一個人——我多麼希望能和你白頭到老——共同迎接無數的春去冬來……我們會有成群的小孩……我們會在孩子的笑聲中一起老去——我真的捨不得你——我……」她已泣不成聲,無法再多加言語。
  「你可以要求我的——心荷——我今生今世就只愛你一人——只要你一人——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因為你一向最瞭解我、最懂我了——是不是?心荷……別拋下我——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心被無情的割開、淌血、掏空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如今,他已深切體會。
  過去,他不僅愛,也不曾擁有愛,所以不懂,也不會失去愛,更不會知道失去的痛苦,因為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而今,他懂愛、擁有了愛,卻得而復失,那種痛楚和恐懼豈是滴淚成海、痛不欲生可以形容?
  「你不會失去我的——我這一生一世都屬於你……所以…你可以愛別人……但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鷹——」到最後,她還是捨不得讓他守著對她的愛,孤孤單單的過一生!她深懂他的個性,只要她不說,他真會一輩子只愛她一人,守著對她的愛,她死後還是可以永遠擁有他的全部、他的一生,她知道,但是她卻不能。
  愛,不應該也不能這麼殘忍、這麼自私的,她做不到!
  「我不要——我只要你一個——」他瘋狂的否決。
  「別這樣……我希望你幸福快樂……答應我……鷹……不要恨——我希望你幸福快樂——好不好——答應我——」她的生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她知道。
  緊抱著深愛人兒的他一樣的明白。「我答應——我答應——」
  「太好了…‥」她甜甜的一笑,又道:「好了……我有點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你不可以叫醒我哦……」
  「嗯……嗯…‥」夏侯鷹多希望時光能就此停住,別再妄動。但他卻無力留住什麼,只能深情的輕喚著:「我愛你,心荷!我的愛永遠只屬於你!」
  「我也是,我也愛你,鷹!」
  然後,她在他深情的凝睇下,緩緩的合上雙眼,體溫降到了冰點,心跳和呼吸也跟著停止。
  夏侯鷹出其平靜溫柔的在她冰冷的唇瓣,深深一吻,「晚安!心荷!
  「心荷」何培夫忍不住率先狂喊,飛奔過來。
  「不准過來——誰都不准吵醒心荷——」夏侯鷹目露瘋狂危險的凶光,殺氣騰騰的咆哮,不讓任何人接近莫心荷,將她小心翼翼的抱到床上安置好,跪在床沿,認真冷靜的對一臉驚愕和悲慟的眾人笑道:「心荷只是睡著了——她說過不要叫醒她的——所以誰都不許吵她——」
  莫雲樊才想說什麼,何少昂比他更快一拍,「鷹,你冷靜一點,你該知道,心荷已經死了!」
  「胡說!心荷才沒死!心荷不會死!她只是睡著了!她不會死的……是不是?心荷……」夏侯鷹又瘋瘋癲癲的轉向動也不動的佳人,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著:「你說過,我們要生很多小孩,要一起迎接無數個春冬,要一起在孩子的笑聲中老去的。所以,你絕對不會獨留我一人的,對不對?心荷……」
  「你如果真的不希望心荷就這麼死去,就振作一點,心荷或許還有救的!」何少昂冷靜的道。
  這話讓所有的視線全都爭先恐後的投向他。
  何少昂認真的表示:「風谷赫赫有名的「醫壇三怪」之一的「見死不救」是專解各種毒藥、秘藥的奇葩,我們現在立刻帶心荷回風谷去找「見死不救」試試!」
  「可是我——」夏侯鷹想說的是他進不了風谷。
  何少昂善解人意的提出說明:「我和雲樊來這裡之前,雲樊已先拜託我幫你申請入谷許可,而風谷「真正的主人」也給了你入谷許可,你不必擔心,一起來!」
  夏侯鷹一聽,立刻抱起莫心荷以最快的速度動身。
          ☆          ☆          ☆
  風谷的「醫壇三怪」醫術一流,脾氣之古怪亦是一流,替不替人醫病,全憑個人的喜好和當時的心情而定—所以他們三人才分別有:「見死不救」、「六親不認」?和「冷血華佗」的稱號。
  此刻,夏侯鷹等一行人正在擅長解毒藥和秘藥之毒的「見死不救」住處。
  他們運氣算不錯,「見死不救」對莫心荷的症狀很有興趣,在確定莫心荷尚有生命跡象時,很快便開出醫病的「小小」的條件:「給我三年的時間,這三年間,我要封鎖「絕情洞」,除了我,誰也不准接近絕倩洞,而且……」他刻意看向夏侯鷹:「這三年間,誰也不准過問這位小姐的狀況,直到三年後的今天為止,可不可以?」
  「你能保證救活心荷?」夏侯鷹只關心這點。
  「我盡力,但不保證!」「見死不救」倒也快人快語。「你們可以不賭,立刻帶她回去安葬!」
  「我賭!」夏侯鷹斬釘截鐵的應允。就算只有千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願意賭。
  「很好,夠種!」「見死不救」鼓掌喝彩。
  同行的何家父子、武敘揚和段仲剛自然是和夏侯鷹同一陣線。
          ☆          ☆          ☆
  在「絕情洞」封洞前夕,夏侯鷹要求「見死不救」給他三分鐘的時閒和心愛的佳人獨自話別,而他的希望被允許了。
  夏侯鷹俯視著平躺在千年冰石上,像睡美人一樣的莫心荷,胸口深情泉湧、悲痛不已,然而,他的態度卻出奇的冷靜平和。
  「心荷,你聽我說,未來的三年,我會實現對你的承諾,離開紅門,回英國去,和父母一家團圓,幸福的生活;而且,我會努力改變自己,讓自己變成溫柔多情、風流惆儻,卻只對你一個人癡心專情的理想情人、完美丈夫,我一定會做到。所以,三年後的今天,你一定要醒來,醒來擁抱全新的我,答應我,心荷!」
  望著動也不動的最愛,他心中無限空虛、無限孤獨、無限懊悔……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持無花空折枝。」以及「愛我就要趁現在」的綿綿情話言猶在耳,眼前的佳人卻不再捉弄他、對他甜笑,更不會再擁抱他,他怎能不痛心、不悔恨?
  對佳人的承諾是支持他繼續獨活的唯一憑藉,他一定不會令她失望。
  唯獨一點,他辦不到——他不可能再愛別人,今生來世,他都只要她!
  夏侯鷹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割下長髮,放在她冰冷的手心,心泣的立誓:「我以生命起誓,我的愛、我的人永遠都只屬於你,所以讓這束頭髮陪著你,好嗎?心荷,三年後,我一定來迎接你。」他在她幾乎沒有溫度的唇上,昭下愛的記憶,發自靈魂最深處的長吻。
  接著,絕情洞便封閉了,他的心也跟著遺落在塵封的洞裡,忘了帶出來!
  時值紅歷九十六年初冬。
          ☆          ☆          ☆
  紅門幫會總部,門主與三位堂主專用的「絳山機場」,此刻顯得離情依依。
  莫雲樊對請辭「日月雙影」之職,退出紅門、打算追隨夏侯鷹,不……是追隨社希文而去的玄日和絳月問道:「你們兩個不會後悔嗎?!」
  雖然是他准許他們脫離紅門追隨槓希文的,但一想到他們兩個並不像杜希文一樣,獲得風谷真正主人的允許,得以進入風谷,而只能待在英國,和杜希文在杜家相聚,他不免掛心。
  玄日和絳月不約而同的笑道:「你希望我們後悔嗎?」
  莫雲樊呆愣了一下,旋即釋然一笑,「祝你們一路順風,我會經常去英國找你們的。」
  我們想也是!這個愛湊熱鬧的傢伙如果閒得住才是怪事!玄日和絳月,以及將和他們一道離去的武敘揚,心裡都是這麼想的,不過誰也沒有點破它。
  武敘揚拍胸脯對莫雲樊提出保證:「你別擔心,希文在風谷一定會過得很好,我們「南狂」還有何家父子都會特別照顧他的。至於住在杜家的玄日和絳月,就更不是問題;你們自己也看到了,杜家夫婦是非常好相處的人。」
  「我明白了,那希文和玄日、絳月就托你多費心了!」
  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把「夏侯鷹」這個名字當成歷史名詞,絕口不提,而直呼夏侯鷹真正的名字——杜希文!一個全新的華裔英國公爵的長子!
  「我哥哥那兒,也請你多擔待。」武敘揚始終放心不下為生母武夫人守喪,而未克前來送行的武瑞剛。
  「一定,你也不必太操心,你該知道,瑞剛很堅強的,你還是多費點心思去找你的「花間集」情人初家寧吧!」莫雲樊衷心的說。
  「我會的!」沒能順利深得初家寧的下落,一點也沒有動搖武敘揚尋人的決心,無論要花費多少年、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找到他的最愛家寧的!
  當直升機載著三人遠離絳山、遠離紅門幫會總部、遠離玄海帝國的天空之後,莫雲樊才對天大叫:「保重!」
  接著,他便收拾起離愁,恢復原來的不正經模樣,神采飛揚的踏上歸程。
  夏侯鷹辭去門主職位、離開紅門了,所以接下來的「門主侯選人大戰」就夠他忙了。加上因這事件而讓風谷及紅門兩大勢力搭上了友誼的橋樑,接下來要忙的事可就多啦!
  他當然沒有時間窮磨蹭羅!
  瞧!紅門那威風凜凜的牌樓已在眼前,那四行詩正不可一世的閃昭著——
  紅門獨傲,
  稱霸四方;
  牛耳在執,
  天下無雙!
  至於杜希文加入「南狂」,成為「狂黨」的「偏執狂」,那是後來的事了……
          ☆          ☆          ☆
  紅歷九十九年.初冬
  往事如昨日般,清晰的不斷浮現在杜希文腦海,揮之不去,他不禁掏出三年來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兩條湖水色絲巾,深凝著莫心荷三年前留給他的濃情愛意——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另一條絲巾寫著莫心荷對這首詩的詮釋:
  愛我就要趁現在!
  杜希文不由得深情一笑,那句「愛我就要趁現在」這三年來,早已刻鏤在他生命與靈魂之中,永難磨滅。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見死不救」終於準時出現在「絕情洞」洞口前和他們會合。
  「我說過,我不保證她會醒來。」
  「我知道。」杜希文認真的回答。他相信他的心荷會醒來,他們三年前就約好了。這三年來,他一直努力的實現對她的誓言,從未輕忽懈怠;所以,心荷一定會醒來。他從未想過心荷不會醒來的可能,因為她、永眠之日也就是他辭世之時;因此,他沒有必要想!
  而躲在一旁監視的武敘揚和初家寧,就是帶著遠在英國杜家等待消息的杜氏夫婦、莫雲樊和玄日、絳月的重托,前來阻止杜希文絕望自盡的。
  陪在杜希文身邊的何家父子和段仲剛,當然也肩負相同的重責大任。
  絕情洞的洞門在眾人引頸企盼下打開了。
  但可怕的意外也隨之降臨:轟隆!轟隆!
  「大家小心,是強烈地震!」
  「心荷——」
  杜希文才不管什麼強烈地震,眼見洞口亂石崩落,眼看就要崩毀再度封閉,他早已臉色大變的衝進洞裡去搶救他愛逾生命的摯愛。
  上蒼似乎是刻意拆散他們小兩口,在他的手即將觸及躺在千年冰石上的可人兒時,石床下突然裂開一道又深又大的塹崖,沉睡不醒的莫心荷便和石床一齊墜落深塹。
  「不——心荷——」
  杜希文不顧一切的飛撲上去,和深愛卻無緣重聚的人兒共墜深塹,準備和她共赴黃泉。
  「希文——」崖邊的人嘶聲吶喊,他卻充耳不聞。
  他只是拚死的想將依舊雙眸緊閉,頭部朝下,不停墜落的佳人擁抱入懷。
  就算上蒼不許他們相愛相守,他也不會放棄他的摯愛,他要追到黃泉的國度去,和他的心荷、永世相戀相守。
  總算,上蒼允諾了他最後的渴求,在兩人即將雙雙撞上崖壁之際,讓他將心愛的人兒勾抱入懷。
  「心荷,我總算追上你了,從現在起,我們再也不必分開了。」杜希文顫抖著雙手,將懷中的人兒緊抱不放。三年了,他總算再一次將早已溶入他生命和靈魂中,化為一體的人兒擁抱人懷。「心荷……我的心荷……我的愛……」
  他深情的低喚以及他的熱淚,像一涓清泉滴進她沉睡三年的心扉,塵封一千多個日子的記憶深處,然後,奇跡降臨了——
  「——鷹——我愛你——鷹——」如夢似幻的輕喚,自莫心荷尚無溫度的冰唇逸出,沉重的眼皮緩緩的開啟。「鷹——不——是希文,我回來了——」
  杜希文瞬也不敢瞬一下的瞪大雙眼,就算熱淚早已淹沒他的雙眸,他也不敢輕合雙眼,就怕在瞬間,奇跡似的美夢便乍然驚醒。
  「你的頭髮長了……人也變了……變得溫柔多情,風流局儻,充滿了花花大少的氣質,和原來的你完全不同了……」三年的空白,似乎不曾帶給她任何困擾和阻隔,她的記憶依然延續著「辭世」那天的記憶片斷。
  「這樣不是更好——更符合你理想中的情人形象了嗎?」為了這份承諾,三年來,他費盡心血全力改造自己。
  莫心荷感動得熱淚盈眶,「傻瓜,我早說過——只要你是你……我會永遠愛著你的……!大笨蛋——」
  「我知道,可是我想用我的方式來愛你!」
  「傻瓜……大傻瓜……大——」
  莫心荷的話還沒嚷完,杜希文已傾注所有的愛,吻上她的唇,她亦報以相同的熱情。
  歷經百轉千回的折磨,終於有情人成眷屬的兩人,再也無法分開彼此,回漾在他們週遭的是「愛我就要趁現在」的承諾與深情——
  一點也沒有把崖上那一群在千鈞一髮之際,伸出援手,將他們兩人的腳纏繞住,讓他們倒吊在半空中,不至於摔死的大恩公們看在眼裡,吻得渾然忘我。
  恩公一號「紀錄狂」武敘揚誇張的道:「他們就倒吊在下邊吻得那麼火熱,難道不怕流鼻血嗎?」
  恩公二號何少昂打趣的反問:「如果換成是你和家寧,不知道會不會血流如柱?」
  「閉上你的笨嘴,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武敘揚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嗨,你們兩個,鬥嘴可以,但別忘了握緊手上的「生命線」,OK?」恩公三號何培夫、恩公四號段仲剛以及恩公五號初家寧異口同聲的提醒他們。
  「知道啦!」
  至於「見死不救」自然是不負其「見死不救」的美名,無動於衷的站在一旁欣賞他們的「演出」羅!
  於是,崖上的人們歡天喜地,崖下的情侶縫捲纏綿,構成一種奇妙的和諧畫面,令人不禁莞爾。
  地震過後的風谷,再一次重展其世外桃花源的曼妙,非常適合織愛!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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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從社希文離開紅門的這三年多來,紅門和風谷在雙方人馬有心的努力下,已建立了良好友善的關係,尤其是莫雲樊和何少昂更成了莫逆之交。
  他們兩人還不約而同的把杜希文的私人城堡「格蘭登」當成紅門和風谷兩路人馬在外面這個表象世界聚會、閒嗑牙的重要據點,三不五時就往這兒跑呢!至於玄日和絳月則是理所當然的城堡管事也。
  這一天,何少昂和莫雲樊這兩個閒人又湊在一塊了。
  「你好像很閒?」何少昂喝著絳月送上來的天堂鳥花茶道。
  「你不也是?」莫雲樊自以為帥氣迷人的回敬他。
  「我不必像某某人一樣,忙著「玄海帝國」的百年大慶,外加陷害別人當下一任的紅門門主,所以當然比較閒羅!」這個小子說什麼會負責擺平紅門門主人選的問題,結果呢?三年下來,門主之位一直懸而未決,一直由三位堂主共同掌管呢!
  莫雲樊對自己的「陰謀」倒是一點也不隱瞞,「那是當然的,誰要當那個累死人的門主啊!又不是頭殼壞去!」
  「所以你們三位呼聲最高的堂主大人,這三年來就大玩互踢皮球的戲碼,誰也不肯自願當門主,是嗎?」這三個混小子,為了推掉門主之職,而承諾三年後,也就是今年,「玄海帝國」建國一百週年大慶時,會推選出從缺了三年多的紅門門主侯選人,還不忘拖風谷下水,當見證人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莫雲樊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看來你們是有腹案了,是不是?」
  「聰明!」莫雲樊笑得好賊。
  可憐的替死鬼,自求多福吧!何少昂真替那個即將被三位堂主拱上台的下一任紅門門主感到同情。
  「好啦,別再說那些無聊的話,還是好好欣賞現場演出的愛情巨片羅!瞧!他們小兩口打得多火熱呢!」莫雲樊俯視著城堡觀景台下,在偌大草坪上嬉戲的杜希文和莫心荷道。
  「嗯,果然演得非常好。」何少昂深表認同。
  玄日和絳月也心滿意足的遙祝在草坪上嬉鬧的親愛主人!藍天、綠茵、微風,一對恩愛的神仙眷侶、加上一對漂亮的老鷹相伴,確實是一出值回票價的演出,戲名就叫:「愛我就要趁現在」吧!
  至於放映時間是自紅歷100年初春起,無限期放映羅!
  
  《全書完》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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