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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小說] 《合夥人》作者:[美]約翰·格裡森姆【全書完】

《合夥人》作者:[美]約翰·格裡森姆【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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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帕特裡克-拉尼根年近四十,是美國比洛克西某法律事務所合夥人之一。他精心偽造了一起車禍,造成自己車禍身亡的假象,隨即竊取了事務所及客戶的九千萬美元巨款潛逃國外。四年後,化名達尼洛的拉尼根在巴西被抓獲並被引渡回國,他面臨著一系列的難題:妻子特魯迪因他遺棄妻女,要和他離婚;保險公司合他欺詐;事務所要他歸還巨款;聯邦政府起訴他犯了盜竊罪;地區檢察官認為他在偽造車禍時殺了人,要求將他處以死刑。拉尼根聘請大學時代的同窗好友桑迪為他辯護,他的巴西女友伊娃也在暗中為他奔走,而他本人則利用自己豐富的法律知識和掌握的大量內部材料,在法庭外巧妙地與對手周旋……他們在蓬塔波朗找到了他。那是巴西一個幽靜的小鎮,與巴拉圭交界,至今還被認為是邊遠地區。

    他們發現此人住在一幢綠樹掩映的磚屋內,該磚屋位於魯阿蒂拉頓茨街。那是一條寬闊的大道,中間有排樹,經常可以見到赤足的男孩們在滾燙的人行道上踢足球。

    根據他們八天的秘密監視所能掌握的情況,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偶爾有一女傭進出。

    他們發現他生活舒適,但談不上奢侈。屋子陳設普通,就像當地商人的住房一樣。他有輛極其常見的聖保羅大眾汽車公司1983年製造的甲殼蟲牌轎車。

    車是紅色的,很乾淨,擦得珵亮。他的第一張照片就是在他在離車道不遠的大門邊給車上蠟時拍下來的。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與過去判若兩人。那時他拖著一個230磅的沉重身軀。他的頭髮、皮膚顯得比以前黑,下巴變方了。鼻子增加了一點尖度,面容有了細微改變.他們曾向里約熱內盧的一個外科醫生支付了一大筆錢,他於兩年半前給他做了那些整容手術。

    經過長達4年的乏味而不倦的搜尋之後,他們發現了他的蹤跡。這4年來,他們不知鑽了多少死胡同,不知尋訪了多少線索,不知否定了多少猜測,不知傾注了多少錢財,然而一直毫無所獲。

    但終於他們發現了他。接下來他們耐心等待。起初他們打算立即將他劫持、麻醉後秘密送往巴拉圭某個安全場所;或者不等他本人察覺或鄰居懷疑便將他抓獲。發現他的蹤跡所導致的興奮令他們產生了速戰速決的衝動。但兩天後,他們住了下來,耐心等待。在魯阿蒂拉頓茨街,他們分幾組活動,穿著當地人的衣服,飲茶、納涼、吃冰淇淋、同孩子們聊天,與此同時嚴密監視他的住屋。他驅車到鬧市區購物時,他們尾隨其後,從街道對面攝下了他走出藥店的身影。在水果店,他們巧妙地湊上前,聽他和營業員交談。他說著流利的葡萄牙語,稍微帶有一點美國腔或德國腔。他在鬧市區行動迅速,購完物即驅車回家,然後鎖上大門。這次短暫的購物之行使他們獲得了十餘張很有價值的照片。

    以前他有慢跑的愛好,儘管在失蹤前的數月,由於削減了運動量,他的身體發胖了。如今他有著一副近乎精瘦的身材,因此當他們發現他已恢復了這個愛好時並不覺得奇怪。他走出屋子,鎖上院門,沿魯阿蒂拉頓茨街人行道慢跑。頭一英里他跑了9分鐘。

    路面越來越直,房屋越來越稀,水泥人行道漸漸成了郊外的沙石路。到第二英里跑了一半時,他的速度達到了每英里8分鐘,而他——達尼洛,也已出了一身大汗,因為現在是10月,又值正午,溫度接近80華氏度。他一邊跑一邊加速,跑過一個擠滿年輕母親的小型診所,又跑過一座浸禮會小教堂。在郊外漸漸不平的泥路上,他奮力向前,速度增至每英里7分鐘。

    他居然有如此一項經常性的鍛煉,這使他們欣喜萬分。達尼洛將輕而易舉地落入他們手中。

    在發現達尼洛蹤跡的第二天,一個名叫奧斯馬爾的巴西人租下了蓬塔波朗鎮郊外的一幢骯髒的農舍。不多時,這支搜尋隊的其餘成員一窩蜂地住了進來。該搜尋隊由人數相等的巴西人和美國人組成。奧斯馬爾負責用葡萄牙語傳送命令,蓋伊用英語進行指揮。由於奧斯馬爾能操葡萄牙語和英語兩種語言,他也就成了搜尋隊當然的譯員。

    蓋伊來自華盛頓,是前一屆政府的官員。他被雇來搜尋丹尼小子,這是他們給被搜尋者取的綽號。在某些方面,蓋伊被認為是天才;在其他方面,他也極有才幹。他的過去無人知曉。這是他第五次簽訂期限一年的搜尋丹尼小子的合同,事成之後他會得到豐厚的獎金。儘管他對此隻字不提,但在毫無成效的壓力下他也慢慢露了一絲口風。

    費時四年,耗資350萬美元,結果一無所獲。

    然而此時他們發現了丹尼小子的蹤跡。

    關於丹尼小於的罪行,奧斯馬爾和他的巴西籍隊員沒有得到半點信息。但即便是傻瓜,也能推斷出此人失蹤時一定帶走了一大筆錢。奧斯馬爾很快就學會,無論對丹尼小於怎樣好奇,都別發問。蓋伊和那些美國籍隊員從來不談論這事。

    丹尼小子的相片已經放大到8×10英吋,並被釘在那幢骯髒的農舍的廚房牆壁上。在一番仔細的審視之後,那些冷酷的隊員一面拍著烈性香煙,一面搖頭。人群中響起了嗡嗡的低聲交談聲。同舊照片相比,新照片裡的這個人體形要小些,下巴和鼻子都不大像,頭髮較短,皮膚較黑。難道他真是丹尼小子?

    以前他們也碰到過類似情況。那是19個月之前,在東北部海岸的雷西腓,他們聚集在一套租來的公寓內,審視牆上的一排照片。最後他們決定劫持那個美國人,核查其指紋。但核查的結果,證明他們弄錯了。於是他們又給那個美國人注射了麻醉藥,將他扔在路邊溝裡。

    他們擔心目前這樣頻繁跟蹤達尼洛-席爾瓦會引起麻煩。萬一他真是他們要找的人,那他肯定有許多錢。而對於地方當局,錢總是能創造奇跡。過去的幾十年裡,一些躲入蓬塔波朗鎮的納粹分子和其他德國人就是用錢使自己獲得了保護。

    奧斯馬爾主張動手將他擒獲。蓋伊卻說要等待。

    第4天他突然銷聲匿跡,這給那幢骯髒的農舍帶來了36小時的混亂。

    他是開著那輛紅色甲殼蟲牌汽車離開家裡的。

    據監視者報告,他走得很匆忙,幾乎是以最快速度驅車到機場,然後跳上一架即將起飛的小型飛機就不見了。他的汽車還留在停車場,每時每刻都有人監視。那架飛機的目的地是聖保羅,中途要停四個站。

    隨即有人提出要對他的住宅來個全面搜查。不可能沒有文字憑據。那筆錢非存銀行不可。蓋伊做夢都想找到銀行存折、電匯過戶單、明細賬表等各種放在某個公文包裡的文件,從而順籐摸瓜,查出那筆錢的下落。

    但是他更清楚,丹尼小於若是因發現了他們而出逃,決不會留下任何有用之物。而且此人如果真是他們搜尋的對象,必然會在家裡採取嚴密的安全措施。丹尼小子無論住在何處,都會隨時準備有人破門而入。

    於是他們等待。面對壓力,他們罵得更響,吵得更凶,幹得更努力。在當天的匯報中,蓋伊向華盛頓方面報告了這一令人極不愉快的消息。那輛紅色甲殼蟲牌汽車繼續受到監視。每架飛機降落後都有人用望遠鏡觀察,通過微型話機報告情況。頭日降落六架,次日降落五架。那幢骯髒的農舍裡已熱不可耐,他們去了室外——美國人在後院的一棵矮樹下打盹,巴西人在前院的柵欄邊玩牌。

    蓋伊和奧斯馬爾驅車兜了一個大圈。他們發誓要將他抓獲,只要他回到這個地方。奧斯馬爾確信他會回來。或許,他是外出辦事了,雖說辦什麼事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打算劫持他,鑒定他的身份。倘若他不是他們搜尋的對象,就把他扔到溝裡一走了之,如同以前那樣。

    第五天丹尼小子回來了。他們一直跟蹤他到魯阿蒂拉頓茨街。大家都是樂滋滋的。

    到了第八天,所有的巴西人和美國人都離開了那幢骯髒的農舍,各就各位。

    達尼洛要跑的路程是6英里。自他返回後,每天都跑這個數,而且幾乎在同一時刻離開家裡,穿著同樣的藍黃相間的短褲、舊運動鞋和短襪,上身赤裸。

    行動地點選擇在離他家2.5英里處。這是一段沙石坡路,接近折返點。達尼洛漸漸在坡頂露面了。

    他跑了20分鐘,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幾秒。出於某種原因,他加快了步伐。也許,是因為天變得陰沉了。

    坡頂居中停著一輛正在換輪胎的小汽車。車後行李箱敞開,尾端被千斤頂撐起,司機是個身材魁梧的小伙子。他看見瘦削的達尼洛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跑來,假裝吃了一驚。達尼洛遲疑了片刻,他想從汽車右邊繞過去。

    「您好。」那個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說著,朝達尼洛跨了一步。

    「您好。」達尼洛說著靠近了汽車。

    司機突然從行李箱裡抽出了一支發亮的大號手槍,抵住達尼洛的面頰。達尼洛愣住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槍,大口大口地喘氣。司機有著結實的大手和粗壯的長胳膊。他抓住達尼洛的脖頸猛地一拉,一下子將他拉到保險槓前。接著他把槍插人口袋,用雙手將達尼洛往行李箱裡塞。丹尼小子拚命掙扎,但無濟於事。

    司機砰的關上行李箱蓋,接著卸下干斤頂,把它扔進路旁溝裡,然後驅車離去。約莫走了一英里路,他把車子拐入一條狹窄的泥路。那裡,他的同夥正在焦急地等待。

    他們拿尼龍繩縛住丹尼小子的手腕,又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這才把他推進一輛客貨兩用車的車廂。他的右側坐著奧斯馬爾,左側坐著另一個巴西人。一個人上前從他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串鑰匙。貨車開始驅動。達尼洛一聲不吭。他依然在淌汗,喘氣聲比先前更粗。

    在靠近農田的一條沙石公路上,汽車停了下來。

    這時達尼洛開口說話了。「你們想幹什麼?」他用葡萄牙語問。

    「別做聲。」奧斯馬爾用英語回答。達尼洛左側的巴西人從一個小金屬金中取出了注射器,並熟練地灌上了藥液。接著,奧斯馬爾壓住達尼洛被緊緊捆綁的手腕,讓那個巴西人在他的上臂進行注射。達尼洛挺直身子,用力扭動。但後來,他意識到這樣做沒有用,逐漸停止了反抗。事實上,當最後一點藥液進入他的軀體時,他已經完全鬆弛了。他的呼吸開始減緩,腦袋開始下垂。等到達尼洛的下巴垂到了胸部,奧斯馬爾伸出了右手食指,輕輕撩起了他右邊的褲管。裡面的膚色正是他所期望的那樣白。

    跑步使他變瘦,也使他變黑。

    在邊遠地區,綁架乃常見之事,而且美國人也很容易成為綁架的對象。然而他為什麼被綁架?達尼洛想著,在麻醉藥的作用下禁不住垂下腦袋,閉上眼睛。他面露微笑,彷彿覺得自己在穿越太空,遨遊銀河,周圍是無數飛射而來的流星,還有許多可以抓獲的衛星。

    被麻醉的丹尼小子的身體上方堆放了一些裝有西瓜和草莓的硬紙箱。守衛邊境的士兵點點頭,沒有離開自己的坐椅。於是,丹尼小子到了巴拉圭,雖說此時他還無法知曉。由於路面不平整和地勢傾斜,他的身體在車廂內劇烈顛跳。奧斯馬爾不停地吸煙,偶爾為司機指路。一小時後,車子最後一次拐彎。只見兩座錐形山岡之間,隱隱約約現出一幢茅屋。他們像扛米袋似的把丹尼小子扛進了茅屋,然後將他朝桌上一扔。接下來蓋伊和指紋檢驗師開始驗指紋。

    當丹尼小子的十個手指被印下指紋時,他正發出粗重的鼾聲。所有的美國人和巴西人擠在周圍,看著印製指紋的每個過程。門邊放著一箱未啟封的威士忌。這是他們為萬一找到了真正的丹尼小子而準備的。

    指紋檢驗師突然起身進了後面的一間房子。他鎖上門,把剛印下來的指紋擺在面前。接著他調整燈光,取出原始複印資料。那上面的一套指紋是丹尼小子年輕時自動提供的。當時他名叫帕特裡克,正謀求躋身路易斯安那州律師界。在身份鑒別方面,律師的要求是特殊的。

    兩套指紋完全相同。馬上可以得出結論:這兩套指紋屬於同一個人。不過他還是非常仔細地逐一查對。用不著那樣匆忙。讓他們在外面等著好了。他寧願看到他們著急的模樣。終於,他打開了門。面對眾人焦灼的目光,他先是用力皺了一下眉頭,繼而露出微笑。「沒錯,是他。」他用英語說道。事實上,他們已經在鼓掌了。

    蓋伊同意他們喝威士忌,但量要適中,因為還有工作要做。丹尼小子,儘管還在熟睡,又被注射了一針麻醉劑,並且被抬進一間小臥室。室內沒有窗,僅有一扇牢固的、可以上鎖的門。就在這裡,他們將對他進行審訊。必要時還要用刑。

    在魯阿蒂拉頓茨街,幾個踢足球的男孩玩得很專心,沒人留意周圍發生的事情。丹尼小子的鑰匙圈上僅有四把鑰匙,於是那扇不大的前門被迅速打開了。相隔不遠的大樹底下,停著一輛租來的汽車,裡面坐著一個同夥。另一個同夥將自己乘坐的輕型摩托車停在街對面,並且開始裝作修理車剎。

    假如進門後安全裝置發出警報,那麼侵入者迅速撤離,逃之夭夭。要不然,他將自己鎖在門內,仔細清點物件。

    門開了,沒有警報聲。牆上的控制儀顯示警報系統處於解除狀態。他輕輕地吁了口氣,靜立了足足一分鐘才開始在屋內走動。他卸下了丹尼小子個人電腦裡的硬盤,收攏了所有的磁盤。他查看桌上的文件堆,只發現一些普通賬單。有的已經付款,有的還欠著賬。傳真機用於廉價的、極其普通的那種型號,而且已經出了毛玻屋內的衣服、食品、傢俱、書櫃、雜誌架,他都拍下了照片。

    五分鐘之後,有一無聲警報從達尼洛家的屋頂傳到了一家私人保安公司。該公司位於蓬塔波朗鎮鬧市區,離達尼洛家有11個街區之遙。警報沒有引起注意,因為值班的保安正悠閒地躺在外面吊床上睡大覺。不過錄音裝置記下了達尼洛家有人闖入的信息。一刻鐘過去了,這信息才被那保安發現。等他跑到達尼洛家,闖入者已不知去向。席爾瓦先生也不知去向。一切都似乎安然無恙,就連那輛甲殼蟲牌汽車也完好地停在車庫內。房屋和大門都上了鎖。

    保安合同上的條款列得很具體。碰上這樣的情況,別報告警察,先設法與席爾瓦先生取得聯繫。萬一他一時聯繫不上,撥打里約熱內盧的一個電話號碼,請伊娃-米蘭達接電話。

    在當天向華盛頓方面匯報時,蓋伊難以抑制內心的興奮。事實上,他說到「正是他」這句話時,已經開始微笑了,而且嗓門也升高了一個八度。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問:「沒問題?」

    「是的,指紋完全吻合。」

    斯特凡諾又停頓了一會兒,以便理順思路。通常這一過程僅花費千分之一秒。「錢呢?」

    「我們還沒開始審訊。他仍處在麻醉狀態。」

    「什麼時候醒過來?」

    「今天晚上。」

    「我等你的電話。」斯特凡諾掛上了話簡,雖說他可以就此連續講幾個小時。

    蓋伊在茅屋後面的一個樹墩上找到了歇息處。

    周圍草木茂盛,空氣稀薄而涼爽,耳邊傳來了部下的歡聲笑語。幾乎可以說,磨難已經過去了。

    剛才他又為自己掙了5萬美元。查明那筆錢下落之後,他還能得到另外的獎金。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查明那筆錢的下落。

[ 本帖最後由 悠悠叻 於 2023-11-26 16:17 編輯 ]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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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里約熱內盧市中心某高層辦公樓10樓的一間整潔的辦公室內,伊娃-米蘭達雙手握著電話機聽筒,慢慢地重複剛才聽到的話。那個保安接到無聲警報後去了席爾瓦先生的家。席爾瓦先生已不知去向,但他的汽車仍在車庫裡,屋子也上了鎖。

    有人闖入屋內,觸動了無聲警報裝置.這不可能是虛假警報,因為該保安進屋時,無聲警報裝置還處在報警狀態。

    達尼洛失蹤了。

    也許他外出跑步,沒有按時返回。按照該保安的敘述,無聲警報裝置是1小時10分鐘前報警的。而達尼洛跑步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路程總共6英里,每英里7至8分鐘,加起來最多50分鐘.也不可能有什麼例外。她知道他的生活習慣。

    她撥了魯阿蒂拉頓茨街達尼洛家的電話號碼,無人回答。她又呼叫他時常放在身邊的移動電話,還是無人回答。

    三個月前,達尼洛曾無意中觸動過警報裝置,當時兩人都嚇了一跳。但經過電話詢問,她很快弄清了真相。

    對於屋內的警報裝置,他是慎之又慎,不大有疏忽之舉,因為這對他非常重要。

    她再次打上面兩個電話,依然無人接電話。也許有另外一種可能,她想。

    於是她打電話到巴拉那州首府庫裡蒂巴。他倆在那裡以化名租有一套公寓,供貯放物件和不時相聚之用。這套公寓只有他倆知道。偶爾他倆去那裡度週末。對伊娃來說,這種相聚的日子太短暫了。

    她隨即又否定了這種可能性。達尼洛要去那套公寓,不會不事先給她來電話。

    當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時,她鎖上門,靠在門背後,閉上了眼睛。外面走廊傳來簽約律師的腳步聲。

    這是里約熱內盧第二大法律事務所。目前該所擁有33名律師,且分別在聖保羅和紐約設有分支機構。

    平時這裡電話、電傳、複印等嘈雜聲不斷,呈現非常忙碌的情景。

    儘管她才31歲,卻是該所一個有著5年豐富經驗的簽約律師。她工作相當繁忙,連休息日也不例外。管理該所的合夥人共14名,其中僅兩名為女性。

    她一直認為這個比例不合理。該所簽約律師以女性居多的事實本身就說明巴西婦女同美國婦女一樣,正在迅速地進入法律領域。她曾在里約熱內盧天主教大學學法律。據她看,那是所相當不錯的大學。迄今她父親還在那所大學教哲學。

    她父親堅持要她在里約熱內盧學完法律之後,再到喬治敦大學學法律。喬治敦大學是她父親的母校。憑著他的影響以及她本人非同一般的學歷,加上動人的外貌、流利的英語,她很快就在一流律師事務所找到了工作。

    她走到窗前,停住腳步,叮囑自己要放鬆。時間突然變得至關重要。她得採取一系列行動,而這需要毅力和勇氣。然後她必須出逃。半小時後她有個約會,這個約會無論如何要推遲。

    那些文件就鎖在一個防火抽屜裡。她取出文件,閱看一頁要點說明。這是她和達尼洛多次商量過的行動指南。

    達尼洛認為他們會發現他的蹤跡。

    而伊娃傾向於否定這種可能性。

    她不禁浮想聯翩,擔心起達尼洛的安全。電話鈴響了,她猛然一驚。這電話不是達尼洛打來的。有位委託人等著會面,她的秘書說。目前她拍不出時間,她回答說。向那位委託人表示歉意,客氣地另定會面時間。不要再打擾她。

    那筆巨款現分存在兩個地方:巴拿馬一家銀行和百慕大一家海外控股信託銀行。她首先發傳真到巴拿馬,立即將存在那家銀行裡的錢轉移到安提瓜的一家銀行。接著她發了第二份傳真,將轉移到安提瓜的錢分存到大開曼的三家銀行。第三份傳真是將百慕大的錢提出,存往巴哈馬。

    現在差不多到了里約熱內盧下午兩點,歐洲國家的銀行都已經打烊。所以她不得不把那些錢暫時分存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幾家銀行,等待幾小時後歐洲國家的銀行開始營業。

    達尼洛的指令雖然明確,但並不具體。具體的操作還得靠她的智慧。最初的幾份電報就是她擬定的。

    是她,決定了存在各家銀行的數額。還是她,虛構了一連串據以存款的公司名稱.這些名稱達尼洛完全不知道。她負責具體的分割、疏散、轉移、再轉移。儘管他們一道進行了多次策劃,但沒有做過具體安排。

    達尼洛並不知道錢存在哪裡,唯有伊娃才知道它的下落。對於目前出現的非常情況,她有足夠的應付能力。她的專業是貿易法。前來找她的委託人絕大多數是巴西商人,他們均想在美國和加拿大發展出口業務。她熟悉外國的市嘗金融和貨幣。至於她以前並不熟悉的世界資金轉移領域,後來也由達尼洛教會了。

    她再次看了看手錶。從蓬塔波朗鎮來電話的時候算起,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當另一份傳真在機器上滾動時。電話鈴又響了。

    這次肯定是達尼洛,終於他來電話了,要告訴她一段荒誕的經歷,說一大堆叫她不用驚慌的話。也許這只是一次排練,一次檢查她應變才能的排練。然而達尼洛並不是喜歡開玩笑之人。

    來電話的是一位同事,對她遲遲不去參加另一次會面感到納悶。她簡短地說了幾句表示道歉的話,繼續發傳真。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壓力逐漸增大。

    達尼洛依然沒有消息,依然沒有回答她一次又一次的電話。若是他們真的找到了他,那麼不用多久就會逼他把供。這是他最擔心的,也是她必須出逃的原因。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她感到千斤重擔正朝肩上壓來。達尼洛失蹤了。通常他無論如何也會來電話的。他一舉一動都極其謹慎、總是擔心身後的陰影。

    對他倆來說,最可怕的夢魘即將開始。

    在這幢辦公樓門廳的電話間裡,伊娃打了兩個電話。一個電話是給她的公寓管理員,問是否有人來找過她。該公寓在里約熱內盧南部萊巴倫,那裡是著名的富人住宅區。管理員回答說沒有,不過她會留意的。另一個電話是給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聯邦調查局。這是個緊急電話,她鎮靜地用英語說,並盡量不帶口音。她一邊等待一邊想,從現在起,一切都豁出去了。

    有人劫持了達尼洛。他的過去終於未能放過他。

    「你好。」聽筒響起了問候聲。這聲音聽起來似乎近在颶尺。

    「你是特工喬舒亞-卡特嗎?」

    「是的。」

    她稍微停了一下。「你負責調查帕特裡克-拉尼根的案件嗎?」她對他的情況非常熟悉。

    對方停頓了片刻。「是的,你是誰?」

    他們將追查里約熱內盧誰打了這個電話,大概費時3分鐘。其後,這一追查就會因當地人口太多、無從下手而不了了之。然而,她還是緊張地望了望四周。

    「我是從巴西給你打電話。」她按照事先想好的話說,「他們已經抓獲了帕特裡克。」

    「他們是誰?」卡特問。

    「我把名字告訴你。」

    「你說吧。」卡特答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了。

    「傑克-斯特凡諾。你認識他嗎?」

    卡特停了一會兒,竭力回憶這個名字。「不認識。

    他是誰?」

    「華盛頓的一個私人偵探。這四年來,他一直在搜尋帕特裡克。」

    「你說他已經找到他,對嗎?」

    「是的。他手下的人已經找到了他。」

    「在哪裡?」

    「這裡,巴西。」

    「什麼時候?」

    「今天。我想,他們可能會對他下毒手。」

    卡特思索了片刻,接著問:「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她提供了斯特凡諾在華盛頓的電話號碼,然後,她掛上聽簡,走出了大樓。

    蓋伊一面仔細閱看從丹尼小子家查抄到的各種單據,一面對從中無法找到蛛絲馬跡感到驚訝.那張當地銀行的賬單上面,登錄著3000美元的月收支賬,與他們估計的大不一樣。餘額僅1800美元,月開支不到1000美元。丹尼小子的生活非常節儉。電費、水費均未交付,但沒超過規定期限。此外,還有十餘張欠款單,數額都不大。一蓋伊的一個部下查看了丹尼小子的備忘錄上所有的電話號碼,但一無所獲。另一個部下細查了那台家用電腦的硬盤,發現丹尼小子遠非一個電腦愛好者。硬盤上錄有他在巴西內地的多篇日記,最後一篇的日期差不多是一年以前。

    丹尼小子保留的單據如此之少,這本身就非常值得懷疑。難道他只有一個銀行賬戶?有誰會像他那樣僅僅保留上個月的收支賬?其餘的月收支賬究竟怎樣?除了這個家,他還有藏身地。對於一個在逃的人來說,情況應該是這樣。

    傍晚,依然昏睡不醒的丹尼小子被剝得只剩緊身棉褲衩。他的髒跑鞋和臭短褲也被扯掉了,露出白得近乎耀眼的雙腳。這雙腳和身上曬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反差。他被置於床邊的一塊厚膠木板上。本板上面挖了許多洞。他的踝部、膝部、腰部、胸部和手腕,都牢牢縛著尼龍繩,前額還緊緊地綁著一條黑色的寬塑料帶。他的面部上方懸掛著一隻輸液袋;輸液管向下延伸,橫在他左手腕的靜脈上面。

    他的體內又被注射了一種藥液。這次注射的部位是左臂,目的是讓他速醒。只見他呼吸吃力,而且逐漸加快。不一會,他張開佈滿血絲的眼睛,呆望那只輸液袋。一位巴西醫生映入他的眼簾。這位醫生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將針頭刺入他的左臂。輸液袋內裝著流噴妥鈉。這是一種天然藥液,常用來治療抑鬱症,讓病人能一吐為快。倘若該俘虜有許多事情要坦白,那是極有效的.目前再也沒有比它更好的坦白劑了。

    十分鐘過去了。他想移動一下腦袋,但沒有成功。睡床兩側,他能看見幾雙腳在走動,房內漆黑,唯有後面角落透射進來的幾絲亮光。

    門被推開,然後又被關上。蓋伊獨自走了進來。

    他徑直走到丹尼小子的睡床前,把手擱在厚膠本板的邊緣。「你好,帕特裡克。」他說。

    帕特裡克閉上了眼睛。現在,達尼洛-席爾瓦這個名字已經成為歷史,一去不復返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密友就這樣消失了。達尼洛隨著魯阿蒂拉頓茨街單純生活的結束而消失,這一珍貴的名字隨著「你好,帕特裡克」的出現而離去。

    四年來,他不只一次納悶,萬一被逮住,心裡會是怎樣的滋味。是徹底解脫?罪有應得?還是臨危不懼,猶如視死如歸般?

    當然不是!此時此刻,帕特裡克的心裡感到的是懼怕,是恐慌。事實上,他已經赤身露體,像牲畜一樣被綁在床上。而且他知道,以後的幾個小時將是難以忍受的。

    「帕特裡克,你聽見我的話了嗎?」蓋伊一邊問,一邊俯身窺探動靜。帕特裡克露出了微笑。這並非他想笑,而是體內有股無法遏制的力量,使他非笑不可。

    藥生效了,蓋伊心裡想。硫噴妥鈉是一種短效藥,劑量必須控制得當。一般來說,要剛好造成那種易受誘導的意識狀態是特別困難的。劑量小了一點,反抗意識未能完全受到破壞;而劑量大了一點,被詢問者又會陷入昏睡。

    門打開又關上。另一個美國人悄悄進了房間。他站在一旁靜聽,但帕特裡克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帕特裡克,你已經睡了三天了。」蓋伊說。事實上,帕特裡克只睡了將近五個小時,但他如何知道真相?「你感到餓還是渴?」

    「渴。」帕特裡克說。

    蓋伊拿來一瓶礦泉水,旋開蓋,細心地將水灌入帕特裡克的嘴裡。

    「謝謝。」帕特裡克說。然後,他再次面露微笑。

    「你餓嗎?」蓋伊又問。

    「不餓。你要我幹什麼?」

    蓋伊把那瓶礦泉水慢慢放到一張桌子上,然後湊近帕特裡克。「首先讓我把事情挑明,帕特裡克。你睡著了的時候,我們取了你的指紋。我們已經完全清楚你是誰。所以我們有話直說,用不著兜圈子了。」

    「我是誰?」帕特裡克齜牙咧嘴地笑著問。

    「帕特裡克-拉尼根。」

    「從哪裡來?」

    「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你出生在新奧爾良,畢業於圖萊恩法學院,已婚,有一個女兒,今年6歲。到今天為止,你已經失蹤四年多了。」

    「嗯,一點不錯。」

    「帕特裡克,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葬禮?」

    「有人認出了我?」

    「不,只是有傳聞。」

    「是的,我看到了。我很感動,想不到我有那麼多朋友。」

    「很好。在那之後,你躲在哪裡?」

    左邊閃出一個人影。這個人把手伸向輸液袋底部,調整了一下閥門。「那是什麼?」帕特裡克問。

    「混合飲料。」蓋伊說著,朝那個人點了一下頭那個人退到了角落。

    「帕特裡克,錢在哪裡?」蓋伊笑著問。

    「什麼錢?」

    「你帶走的錢。」

    「哦,那些錢。」帕特裡克說著,深深吸了口氣。突然,他雙眼緊閉,軀體放鬆,片刻之後,胸膊的起伏也減緩了。

    「帕特裡克。」蓋伊輕輕搖動他的手臂。沒有回答,只有熟睡的聲音。

    藥的劑量立即被減校他們在一旁等待。

    聯邦調查局迅速對傑克-斯特凡諾的檔案材料進行了研究。傑克-斯特凡諾,前芝加哥警察局偵探,有犯罪學兩個學位,曾為高額賞金追捕歹徒,擅長射擊,精通搜尋和刺探技術,現在華盛頓開有一家公司,秘密接受高薪僱用尋訪失蹤人員,並實施以巨額金錢為代價的監視活動。

    關於帕特裡克-拉尼根的八箱滿滿的檔案材料,聯邦調查局也逐一進行了清理。顯而易見,兩者之間可能存在著某種聯繫。想讓帕特裡克被捉拿歸案的大有人在。斯特凡諾已經受雇派出一班人員搜尋帕特裡克。

    斯特凡諾的埃德蒙聯合公司位於K街一幢建築物的頂樓,離白宮約有6個街區。兩名特工守在門廳電梯旁,另外兩名特工徑直闖進斯特凡諾的辦公室。他們差點和一位秘書扭打起來。該秘書一再阻攔說,眼下斯特凡諾先生實在太忙,不能會客。他們發現斯特凡諾獨自坐在辦公桌旁,正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當他們奔上前亮出自己的徽章時,他的笑容消失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斯特凡諾問。在他辦公桌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十分詳細的世界地圖。各個大陸的底色是綠的,上面有一些小紅點在閃光。不知帕特裡克現在哪個大陸。

    「誰在你去搜尋帕特裡克-拉尼根?」一個特工問。

    「這是機密。」斯特凡諾輕蔑地回答。他曾經當了多年警察,不是輕而易舉能被嚇倒的。

    「我們今天下午接到了來自巴西的電話。」另一個特工說。

    斯特凡諾不覺一驚。不過,他竭力裝出鎮靜。我也今天下午才接到電話。隨著他搜腸刮肚地思索導致這兩個特工來這裡的種種可能性,他的雙肩下垂,口也張開了。他只和蓋伊談過此事,沒有第三個知道。而蓋伊是絕對可靠的。蓋伊決不會把這消息捅給第三者,尤其是聯邦調查局。走漏消息的不可能是蓋伊。

    而且蓋伊是在遠離美國的巴拉圭和東部山區用無線話機和他通話的,不可能被竊聽。

    「你也接到了巴西的電話吧?」這個特工機智地追問。

    「這個……」他支支吾吾,像是承認,又不像承認。

    「帕特裡克在哪裡?」前一個特工問。

    「可能在巴西。」

    「巴西什麼地方?」

    斯特凡諾設法聳聳肩,動作很僵硬。「不知道,巴西那麼大。」

    「我們早已簽發了帕特裡克的逮捕令。」前一個特工繼續說,「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

    斯特凡諾又聳聳肩,這次他顯得比較自然,彷彿在說:「此事從何說起?」

    「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後一個特工說,「現在就交給我們。」

    「我無法滿足你們的要求。」

    「你在撒謊。」前一個特工喝道。緊接著,兩個特工站在辦公桌前,一齊怒視斯特凡諾。後一個特工開口說:「樓下、外面、街角,還有福爾斯徹奇你家周圍,我們都佈置了人。從現在起,我們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直至我們得到拉尼根為止。」

    「行,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而且不許傷害他。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馬上找你算賬。」

    他們走出辦公室,斯特凡諾鎖上門。該辦公室沒有窗戶。他站在那幅世界地圖前面。巴西的版圖上面有三個閃光的小紅點,這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接下來他慢慢地搖搖頭,陷入極度的惶惑之中。

    他為了尋找帕特裡克,花費了那麼多時間,那麼多金錢。

    他的公司在某些圈子裡以行動神不知鬼不覺而著稱。過去他從未露過餡。沒有任何人知道斯特凡諾在搜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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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們又給帕特裡克注射了一針催醒劑,然後注射了一針敏感劑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房間一下子亮了起來。空中傳遞著許多人忙碌的話音。似乎人人都有事情要做,人人都發出粗重的腳步聲。蓋伊發佈了指令,旋即有人大聲譯成葡萄牙語。

    帕特裡克的眼睛一張一閉,隨後張開不動了,因為這時藥產生了作用。眾人來來往往,在他全身上下忙個不停。他的內褲被割開,沒有遇到多少反抗。他躺在床上,上下赤裸。電動剃鬚刀開始沿著他的胸部、腹股溝、大腿、小腿的幾處來回擠壓。他咬著嘴唇,臉上呈怪笑狀,心突突地跳,不過疼痛尚未開始。

    蓋伊守候在近旁。他未動手,但眼睛注視著一切。

    現在可以向帕特裡克問話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還得做一番安排。於是,在帕特裡克的身體上方,又出現了幾隻手,一截厚厚的白色膠布貼在他嘴上。冰涼的電極被用彈簧夾固定在那幾處遞光了汗毛的地方。帕特裡克聽見有人在大聲說「電流」之類的話。他數了數,身上大概有八處夾了電極。不,有九處。他的神經開始緊張起來。儘管他看不見,但他能感到上方有幾隻手在動。現在導線已經緊緊連著他的皮膚。

    一邊角落裡,有兩三個人正在忙碌地調試某種裝置。這情形帕特裡克也無法看見。他的身上縱橫交錯地佈滿了電線,彷彿要安裝聖誕樹上的綵燈。

    未來的幾個小時內,他的生命沒有危險,帕特裡克一遍又一遍地想。不過,離死亡也沒有多少距離。

    這種夢魘,在過去的四年當中,他不知想過多少次。

    他祈求不要降臨在他身上,但他同時也知道,此事必定會發生。他一直有預感,那些人就在身後,躲在暗處,搜尋著他,監視著他。

    帕特裡克一直有這種預感,而伊娃卻太天真了。

    他閉上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呼吸均勻,聽任他們來回忙碌,為即將來臨的磨難做準備。藥在他的血管裡奔騰,他的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我不知道錢在哪裡。我不知道錢在哪裡。我不知道錢在哪裡。要不是那塊貼在嘴上的膠布,他就會喊出聲來。

    每天下午4至6時,他都要與伊娃通電話。一星期7天,天天如此.除非事先有安排。他一邊抑制心跳一邊想,此時她必定安全地把錢轉移了,分藏在世界幾十個地方,而且他不知道這幾十個地方是何處。

    然而他們會相信他的話嗎?

    門再次被打開,幾個人離開了房間。膠木板旁邊的腳步聲漸漸稀疏,直至完全消失。他睜開眼睛,那只輸液袋不見了。

    蓋伊垂下了目光。他輕輕地掀起那塊白色膠布的一隻角,把膠布撕了下來,這樣帕特裡克就能自由地說話了。

    「謝謝。」帕特裡克說。

    那個巴西醫生再次從左邊閃出。他拿起一支很長的注射器,將針頭扎進帕特裡克的手臂。針筒裡只裝著染了色的水。不過帕特裡克如何能知道?

    「帕特裡克,錢在哪裡?」蓋伊問。

    「我沒錢。」帕特裡克答道。由於膠木板的擠壓,他的頭髮痛。縛住前額的塑料帶也已發熱。他已經幾個小時沒有動彈了。

    「帕特裡克,你會說出來的。我敢保證,你會說出來的。要麼你現在說出來,耍麼等十小時後你再說。

    到那時,你已經被折磨得半死了。哪樣好,你自己選擇吧。」

    「我不想死。」帕特裡克說著,眼裡充滿了恐懼。

    他們不會殺死我的,他心裡想。

    蓋伊從帕特裡克身旁拿起一個小東西,靠近他的眼睛。那是一根鉻棒,末端包著黑橡皮,有個小方塊嵌在棒內,從裡面伸出兩根電線。「你看。」蓋伊說著,讓帕特裡克做選擇。「這個玩意兒一拿起來,電流就斷了。」蓋伊用拇指和食指夾著鉻棒末端的黑橡皮,故意將鉻棒慢慢放低。「但是一旦它放下去,接觸這裡的一個小點,電流就通了,並通過夾著你皮膚的電極傳遍全身。」他停止放低的動作,使鉻棒離接觸點僅數厘米。帕特裡克屏住了呼吸。房間裡一片沉寂。

    「你是不是想嘗嘗電擊的滋味?」蓋伊問。

    「不想。」

    「那麼告訴我,錢在哪裡?」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在帕特裡克眼前十幾英吋處,蓋伊將鉻棒壓靠在接觸點上。頓時,一陣極其難受的灼痛撕扯著帕特裡克的肌肉。他全身抽搐,尼龍繩被繃得更緊。接下來他使勁閉著眼睛,咬緊牙關,竭力不讓自己發出叫聲。但瞬間之後,他屈服了,房內響起淒厲的尖叫聲。

    蓋伊提起鉻棒,等帕特裡克喘過氣,並閉上眼睛,才說:「這還是第一級,最弱的一種電流。我總共有五級電流,必要時可以一一用上。當用到第五級時,八秒鐘就能要你的命。當然,我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那樣做的。帕特裡克,聽明白了嗎?」

    從胸膛到腳踝,帕特裡克的肌肉仍在灼痛。他的心狂奔亂跳,力量很快就耗盡了。

    「你聽明白了嗎?」蓋伊又問。

    「聽明白了。」

    「事情非常簡單。只要你告訴我錢在哪裡,就可以活著離開這個房間。然後,我們把你帶回蓬塔波朗鎮,你可以照常生活。我們對報告聯邦調查局並不感興趣。」蓋伊停了停,擺弄著手裡的鉻棒。「但是,你要拒絕回答,就別想活著離開。帕特裡克,明白了嗎?」

    「明白了。」

    「好,錢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早就說了。」

    蓋伊二話沒說,壓下了鉻棒.灼痛像沸騰的硫酸一樣侵襲著肌肉。「我不知道!」帕特裡克極其痛苦地大叫,「我真的不知道!」

    蓋伊提起鉻棒,等了數秒鐘,讓帕特裡克恢復平靜。「錢在哪裡?」他鎮靜地問。

    「我真的不知道。」

    房內又響起淒厲的大叫。叫聲衝出窗戶,進入峽谷,並略微產生回音後消失在叢林中。

    巴拉那州首府庫裡蒂巴的那套寓所離機場近在咫尺。伊娃一面吩咐出租汽車司機在街上等候,一面拎起了厚公文包。那只旅行包則留在出租汽車的行李箱內。

    她乘電梯到了9樓。過道暗黑、寂靜。此時快到晚上11時了。她緩緩挪動步子,注視著四面八方。到了那套寓所,她掏出鑰匙開門,並用另一把鑰匙解除了警報裝置。

    達尼洛不在寓所裡。雖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還是感到失望。電話留言機裡也沒錄下任何信息。

    他音訊全無.這使她覺得更加著急。

    她不能在此久留,因為逮住達尼洛的人隨時可能來這裡。儘管情況緊急,她還是放慢了腳步。寓所僅有三間房,她迅速地逐一察看。

    文件櫃裡鎖著一些文件。她不放心地打開三個沉重的抽屜。利索地將裡面的文件裝入達尼洛放在附近壁櫥裡的一隻漂亮的皮箱中。這些文件大部分是賬目單據,雖說數額並不大。他盡可能不留文件。

    每月他都要到這裡來一次,存放家裡的文件,同時將舊的文件銷毀。

    現在,達尼洛剩下的文件也要轉移了。

    她啟動警報裝置,迅速撤離。擁擠的樓房內,沒人對她產生懷疑。她在市中心現代藝術館附近的一家小旅館訂了一個小房間。此時差不多是蘇黎世下午4點,亞洲的銀行尚在營業之中。她取出一台微型傳真機,將插頭塞進房內電話機的插座。不多時,小小的床鋪放滿了一頁頁操作指南和授權書。

    她感到疲倦,但並無睡意。達尼洛說過,他們將會搜尋她。無論如何她不能回家。她的思緒離開了錢,移向了達尼洛。他是否還活著?倘若活著,正在遭什麼罪?他吐露了多少實情?以什麼為代價?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開始整理文件。眼下還不是流淚的時候。

    一般來說,經過那樣三天的斷斷續續的拷問,會有良好的效果。原先比較牢固的精神防線被慢慢攻破。受害者在等待下一輪折磨時,恐懼程度加深。三天,大多數人都能被徹底攻破。

    但是蓋伊沒有三天的時間。他的受害者並非戰爭中抓獲的俘虜,而是聯邦調查局通緝的美國公民。

    半夜時分,他們撇下了帕特裡克,任其在未來的幾分鐘裡想像下一輪折磨的痛苦。他的身上佈滿了汗珠,皮膚灼紅,胸部膠布底下還滲出了血,這是因為電極貼得太緊,燒傷了肌肉。他急劇地喘氣,不停地用舌頭舔著乾枯的嘴唇。手腕和腳踝也被尼龍繩磨破了皮。

    蓋伊獨自返回房內,在緊靠膠木板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周圍一片沉寂,唯有帕特裡克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聲。

    「你很倔強。」蓋伊終於開了口。

    沒有回答。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每一個問題都與錢有關。而他也一口咬定,不知道。錢是否存在?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不知道。

    蓋伊拷問俘虜的經驗是非常有限的。他曾經請教過一位專家。那人是個真正精神扭曲的怪物,似乎很樂意幹這種折磨人的事情。他也讀過一本操作指南,但發現將其付諸實踐非常困難。

    既然帕特裡克已經嘗到了厲害,那麼下一步就得讓他開口。

    「舉行葬禮時,你在哪裡?」蓋伊問。

    帕特裡克呈現稍稍放鬆跡象。終於,不提錢的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思索著要不要對這個伺題作答。他已經被逮住,免不了要回答過去的經歷。也許他採取合作的態度,可以避免遭受電刑之苦。

    「在比洛克西。」他說。

    「是隱蔽的?」

    「一點不錯。」

    「而且你看到了自己的葬禮?」

    「是的。」

    「躲在什麼地方?」

    「躲在樹上,用望遠鏡看。」他依然閉著眼,雙拳緊握。

    「在那以後,你去了哪裡?」

    「莫比爾。」

    「那是你的藏身地?」

    「是的,是一個藏身地。」

    「你在那裡呆了多久?」

    「加起來有幾個月。」

    「有那麼久?在莫比爾,你住在哪裡?」

    「廉價的汽車旅館。我去過許多地方.沿墨西哥灣一帶亂轉,如德斯廷、巴拿馬城,後又回到莫比爾。」

    「你改變了外貌?」

    「是的。我剃去了鬍鬚,染了頭髮,減重50磅。」

    「你是不是學習了語言?」

    「是的,葡萄牙語。」

    「那麼你是有意識地要到這裡來羅?」

    「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是指巴西。」

    「是的,我認為這是一個好的藏身地。」

    「在那以後,你去了哪裡?」

    「多倫多」

    「為什麼去多倫多?」

    「我總得去一個地方,那地方不錯。」

    「你在多倫多得到了新的身份證件?」

    「是的。」

    「於是你成了達尼洛-席爾瓦?」

    「是的。」

    「你又學習了另一種語言?」

    「是的。」

    「還繼續減重?」

    「是的,減了30磅。」他繼續閉著眼睛,想忘卻胸部的疼痛,哪怕是暫時的。眼下深陷的電極正在悶燒,燒灸他的肌肉。

    「你在多倫多呆了多久?」

    「三個月。」

    「是不是92年7月前後離開的?」

    「大概是那個時候。」

    「接下來你去了哪裡?」

    「葡萄牙。」

    「為什麼去葡萄牙?」

    「總得去什麼地方。那地方不錯。我從未去過。」

    「你在葡萄牙呆了多久?」

    「兩個月。」

    「後來呢?」

    「去了聖保羅。」

    「為什麼去聖保羅?」

    「那個城市有2000萬人口,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在聖保羅呆了多久?」

    「一年。」

    「說說你在那裡幹了什麼。」

    帕特裡克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苦笑著挪動一下腳踝。他完全放鬆了。「我迷了路,雇了嚮導,後來學會了那裡的語言。又瘦了幾磅。租了一套小寓所,又租了一套小寓所。」

    「那些錢拿來幹什麼?」

    一陣沉默,然後是肌體的退縮。那根該死的小鉻棒在哪裡?為什麼他們不能暫時將錢的事放一放,繼續談談追蹤和躲避呢?

    「什麼錢?「他問,竭力不流露內心的絕望。

    「聽著,帕特裡克。9000萬美元,你從自己的法律事務所和委託人那裡竊取的9000萬美元。」

    「我已經說過,你抓錯人了。」

    蓋伊突然對外面喊了一聲。門旋即被推開,其餘的美國人衝了進來。那個巴西醫生又將注射器的針頭刺人帕特裡克的靜脈,注入了兩管藥液。隨後,他離開了房間。角落裡的兩個人又在忙碌地調試那個裝置。磁帶錄音機被扭開了開關。蓋伊豎直拿著鉻棒在帕特裡克身邊走來走去。他一臉怒氣,大有不叫帕特裡克招供誓不罷休之勢。

    「那9000萬美元是電匯到你們法律事務所在拿騷一家銀行的賬戶上的。款匯到的時間為東部標準時10點15分,日期是1992年3月26日,也即你所謂死後的第45天。但實際上你就在拿騷,化裝成別的人,看上去身體很好,曬得黑黑的。我們有銀行自動攝像機拍攝的照片為證。

    「你持有偽造得天衣無縫的證件。那9000萬美元匯到後不久就沒了,被電匯到馬耳他一家銀行。帕特裡克,是你偷走了那些錢。那些錢現在哪裡?說出來,你就能活命。」

    帕特裡克看看蓋伊,又望望鉻棒。最後他緊閉眼睛,鼓足勇氣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帕特裡克,帕特裡克——」

    「請別放上去!」他哀求說,「請別放上去!」

    「帕特裡克,這只是第三級,真正難受的還在後面。」蓋伊一面把鉻棒抵住接觸點,一面注視帕特裡克痛苦地扭曲身子。

    終於,帕特裡克抑制不住,放聲大叫。他叫得那麼慘,那麼可怕,連守在門廊的奧斯馬爾和其他巴西人都愣了片刻。他們在黑暗中停止了談話。其中一個人還默默地做起了禱告。

    在100碼開外,一個巴西人荷槍實彈地坐在荒野小道,注視著漸漸駛近的汽車。沒有一輛汽車會在這裡停下。最近的村莊也有數英里之遠。當慘叫聲再度響起時,他也做了簡短的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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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記不清鄰居是第四次或第五次來電話了,斯特凡諾太太終於按捺不住,發起火來。這也迫使傑克不得不向妻子吐露實情:在他們家門口的那輛汽車外來口走動的三個黑衣男子是聯邦調查局特工。他解釋了他們來這裡的原因,並講述了帕特裡克大部分所作所為。那是一種嚴重違反職業道德的犯罪。對此,斯特凡諾太太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她並不想干涉丈夫在辦公室所幹的事。但是,對於鄰居的看法,她是非常介意的。畢竟,這裡是福爾斯徹奇,街坊們會說三道四的。

    直至半夜她才上床睡覺。傑克坐在沙發上打瞌睡。每隔半小時,他便起身窺視窗外,看聯邦調查局的人在那裡幹什麼。凌晨3時,他剛一睡著,門鈴就響了起來。

    他穿著睡衣睡褲去開門。只見門口站著四個人,其中一個他一眼就認出是聯邦調查局副局長漢密爾頓-傑恩斯。這位聯邦調查局二號人物恰好住在離他家不遠的一個街區,而且和他參加了同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雖說兩人從未正式交談過。

    他讓這些人進了寬敞的寓所。雙方不自然地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聯邦調查局的人坐了下來。斯特凡諾太太早已穿著睡袍在來回走動。當她瞥見一屋子黑衣男子時,徘徊的步子更急了。

    傑恩斯代表聯邦調查局開了口。「拉尼根那個案子,我們一直沒有放手。最近我們的情報機構獲悉,他已在你的羈押之中。對此,你能不能加以證實?」

    「不能。」斯特凡諾顯得很鎮靜。

    「我手頭上有逮捕你的命令。」

    他的鎮靜開始被打破。斯特凡諾看了看另一個板著面孔的特工。「憑什麼逮捕我?」

    「窩藏政府要犯。妨礙公務。怎麼說都可以,反正關係不大。我並不想定你的罪。我感興趣的只是將你拘留,讓你的公司停業,封鎖你的客戶。派人24小時值班,拘捕前來聯繫工作的每一個人。然後,我們再根據能否得到拉尼根來決定起訴與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能夠明白。」

    「拉尼根在哪裡?」

    「巴西。」

    「把他交給我、現在就交給我。」

    斯特凡諾眨了幾下眼睛,拿定了主意,在這種情況下,交出拉尼根不失為明智之舉。聯邦調查局肯定有辦法讓他把供。面臨坐牢的威脅,他會乖乖地把錢交出來,而且來自各方面的巨大壓力也會迫使他這樣做。

    稍後,斯特凡諾將會再次思索那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究竟是誰走漏了他抓獲拉尼根的消息?

    「好吧,我們做個交易。」斯特凡諾說,「我保證在48小時內交出拉尼根。你燒掉逮捕令,把一切起訴的威脅拋到腦後。」

    「成交」

    然後一陣沉默。雙方都在品嚐自己勝利的滋味。

    傑恩斯說:「我需要知道你交出拉尼根的地點。」

    「派一架飛機去亞松森。」

    「巴拉圭?為什麼不是巴西?」

    「他在巴西有朋友。」

    「無論什麼地方都行。」傑恩斯同一個特工耳語了幾句,這個特工離開了寓所。「他沒缺胳膊斷腿吧?」傑恩斯問斯特凡諾。

    「沒有。」

    「最好是這樣。他要是有一條傷痕,我決饒不了你。」

    「我需要打一個電話。」

    傑恩斯當即露齒一笑。他掃視四周牆壁,說:「這是你的家。」

    「我的電話線路有沒有被竊聽?」

    「沒有。」

    「當真?」

    「我說過沒有。」

    「請原諒。」斯特凡諾起身進了廚房.在雜物間,他取出藏在那裡的無線話機。然後,他到後院,站在濕漉漉的草叢中,藉著昏暗的煤氣燈,開始呼叫蓋伊。

    慘叫聲剛一停止,電話鈴就響了。電話機被擱在那輛客貨兩用車的前排座位上;天線拉出了汽車頂,足足有15英尺長。守衛汽車的巴西人抓起話簡用英語說了一句話,然後跑去叫美國人。

    蓋伊衝出茅屋,迅速抓起話筒。

    「他招供了嗎?」斯特凡諾問。

    「招供了一點點。一個小時前他已經被攻破。」

    「情況怎樣?」

    「錢還在,但他不知道地方。據交代,錢是由里約熱內盧一個女律師掌管的。」

    「你有她的姓名嗎?」

    「有。我們正在打電話。奧斯馬爾在里約熱內盧有人。」

    「你還能從他嘴裡掏出什麼嗎?」

    「恐怕不能。傑克,他被折磨得快死了。」

    「馬上停止一切用刑。有沒有醫生?」

    「有。」

    「給那傢伙診治,把他打扮得像樣一些,然後盡快送到亞松森。」

    「可是——」

    「別問原因,沒時間了。聯邦調查局完全掌握了我們的情況。照我說的去做。務必不要讓他受到傷害。」

    「傷害?這五個小時我簡直想殺了他。」

    「照我說的去做。想辦法讓他恢復,然後注射麻醉藥,送往亞松森。每隔一小時准點來電話。」

    「還有什麼吩咐?」

    「找到那個女人。」

    於是,他們輕輕托起帕特裡克的頭,給他喂涼水,然後割掉手腕和腳踝的繩子,又小心翼翼地卸下他身上的膠布、電線和電極。帕特裡克急扭身於,嗚咽著說了一些誰也不懂的話。緊接著,他那被刺爛了的靜脈被注入一針嗎啡,然後又是一針輕度鎮靜劑。

    帕特裡克再度悄然入睡。

    黎明時分,奧斯馬爾出現在蓬塔波朗機常他將乘坐班機在天黑前趕到里約熱內盧。在此之前,他同里約熱內盧的人進行了聯繫,並許以巨額酬金,將他們一一從床上拉了起來。他們此時應該已出現在各條街道。

    伊娃先給父親打了電話,那是太陽下山後不久。

    每逢這時,他就坐在自家小陽台上,悠閒地邊喝咖啡邊看報紙。他的小寓所在伊佩恩瑪,離海岸三個街區,靠近心愛的女兒的家。儘管該寓所位於里約熱內盧最繁華的地段,但已有三十多年歷史,是最古老的房子之一。現在他一人獨居。

    根據她電話裡的聲音,他知道出了事。她讓他放心,她現在很好,而且以後也會很好,只不過歐洲一個委託人需要她幫兩星期的忙,她會每天給他去電話。接下去她解釋說,這個委託人或許有點神經過敏,做事鬼鬼祟祟的,說不定會派人去探聽她過去的經歷。不用緊張。這種事在國際商界也並非罕見。

    他有幾個疑問,但他知道,這些疑問是不可能得到解答的。

    伊娃給事務所擔任監督工作的合夥人打的電話要比這難得多。雖說她預先編造的理由表述得很自然,但有幾個明顯的漏洞。一位曾經與她同學的美國律師最近向她介紹了一個委託人。昨天深夜,該委託人來了電話,要她馬上趕往漢堡。她打算一早去乘班機。該委託人的工作領域是長途通信,在巴西有雄心勃勃的發展計劃。

    這位合夥人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他讓她以後再來電話,告知詳細情況。

    她以同樣的理由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要她將原定的會晤統統推遲到她回來之後。

    從巴拉那州首府庫裡蒂巴,她乘飛機到了聖保羅。隨後她又從聖保羅登上一架阿根廷班機,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了新護照。這本新護照是一年前達尼洛幫她搞到的。她將其連同兩張新的信用卡和8000美元現鈔藏在那套公寓裡。

    現在她名叫利厄-皮雷斯,年齡相同,但變了出生日期。這些具體情況達尼洛都不知道。他也無法知道。

    她非改名換姓不可。

    有種種設想。也許在荒山僻野,他遭到一夥歹徒攔劫,死於他們的槍下。這種事在邊遠地區經常發生。也許他被過去的同事所僱用的密探綁架、拷打、殺害,葬身於莽莽森林。也許他在酷刑之下招供,即便沒有把供,也可能會無意之中將她的名字洩露。這樣,她只能以逃亡來度過餘生了。至少一開始他就提出了這種可能性。也許他沒有招供,這樣她仍然可以做她的伊娃。

    也許達尼洛還活著。他曾經向她保證,他們不會殺害他,可能會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但不會自白地讓他死去。倘若美國當局先發現了他,還有一個引渡問題。他之所以選擇拉美國家作為藏身地,就因為存在著難以引渡的可能性。

    倘若他過去的同事所僱用的密探先發現了他,那麼會對他進行嚴刑拷打,直至他招供錢在哪裡。嚴刑逼供——這是他最害怕的。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機場,她想小睡片刻,但怎麼也睡不著。她又開始撥打他的電話,先是蓬塔波朗鎮的寓所,繼而是移動電話,最後是庫裡蒂巴那套公寓。

    她從布宜諾斯機場乘飛機到了紐約。三小時後,她又乘坐瑞士航空公司的另一架飛機到了蘇黎世。

    他們把帕特裡克放置在那輛客貨兩用車的後排座位,並在腰部拴了安全帶,以便減少他在路上的震動。前面的公路路況實在太差。他只穿了自己的運動短褲。醫生查看了他身上裹的厚厚的繃帶——一共有八處。燒傷的地方被塗上了藥膏,血管裡被注入抗菌素。這位醫生坐在帕特裡克前面的一個座位中,兩腳之間放著黑色醫用包。鑒於帕特裡克受刑過重,他現在奉命給他治療。

    只要休息一兩天,再眼些止痛藥,帕特裡克的傷勢就能好轉。再過些時候,那些傷口就會變成一個小傷疤。然後,這些小傷疤也可能漸漸不復存在。

    這位醫生轉過身子,拍了拍帕特裡克的肩膀。看來他對自己還活著,感到非常興奮。「可以走了。」該醫生對坐在前排座位的蓋伊說。巴西籍司機發動汽車,駛離了茅屋。

    他們非常守時,每隔一小時就把車停下來,然後拉出無線話機的天線,以便在山區有效地通話。蓋伊呼叫斯特凡諾。此時他正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身邊有漢密爾頓-傑恩斯和國務院的一位高級官員。他們向五角大樓進行了咨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蓋伊感到納悶。聯邦調查局是從哪裡得到這消息的?

    頭6個小時,他們行駛了100英里。有時,他們要推著汽車上坡;有時,他們要費很大的氣力才能使無線話機和華盛頓保持聯絡暢通。下午兩點,汽車開出了山區,路也漸漸平整起來了。

    引渡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漢密爾頓-傑恩斯不想捲入其中。一些重要的外交內線被利用。聯邦調查局局長給總統的高級顧問打了電話。美國駐巴拉圭大使也出了馬。允諾和威脅兼而用之。

    多年來巴拉圭不引渡攜帶現款的嫌疑犯.而這個嫌疑犯身邊沒有現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國家。

    巴拉圭人勉強同意對這事作特殊處理。

    4點鐘,斯特凡諾指示蓋伊去康塞普西翁機場,那裡距亞松森有三個小時的汽車行程。當巴西籍司機被告知拐彎北上時,他用葡萄牙語罵了一聲。

    傍晚,他們駛入了康塞普西翁。經過一番周折,他們終於在天黑時找到了機唱—一幢矮小的磚屋和一條狹窄的瀝青跑道。蓋伊呼叫斯特凡諾。斯特凡諾指示他把帕特裡克留在汽車裡,並且留下發動機的點火開關鑰匙,然後撤離。蓋伊、醫生、司機和另一個美國人一邊慢慢地離開汽車,一邊回頭張望。約莫走了100碼,他們在一棵大樹下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留了下來。一個小時過去了。

    終於,一架美國飛機在跑道上著陸。滑向那幢矮小的磚屋。兩個飛行員下了飛機,向磚屋走去。不一會,他們出了磚屋,走向那輛汽車,開門,上車,將汽車開到飛機附近。

    帕特裡克被輕輕地從汽車後門搬出,抬上了飛機。飛機上已經有一位軍醫在等候。他立即對這個俘虜進行檢查。兩個飛行員將汽車駛回原處。幾分鐘後,飛機起飛了。

    飛機停在亞松森機場加油。這時帕特裡克已能動彈,但依然因虛弱和疼痛不能坐起。那位軍醫給他喝了涼水,吃了餅於。

    以後,飛機在拉巴斯和利馬兩次加油。在波哥大,他們將帕特裡克搬上了一架小型飛機。這架飛機的速度是前一架的兩倍。該飛機在靠近委內瑞拉海岸的阿魯巴島加油,然後直飛波多黎各聖胡安附近的美國海軍基地。一輛救護車將帕特裡克送到基地醫院。

    在經歷了將近四年半的逃亡生活之後,帕特裡克重新回到了美國的管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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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帕特裡克原先所在的那個法律事務所是在他的葬禮舉行一年之後申請破產的。他一死,事務所信箋抬頭便加了一行字:帕特裡克-拉尼根(1954一1992)。這行字被加在右上角,位於律師助理的名字之上。隨後,謠言流傳開來,經久不衰。不多時,所裡的每個人都相信他竊款逃跑。再過了三個月,墨西哥灣諸州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並未死去。隨著所裡債台高築,他在信箋抬頭的名字也被刪除了。

    由於破產的羈絆,其餘四個合夥人依然無可奈何地湊合在一起,他們原來一起簽署了抵押貸款,後來,快到償還期,又一起簽署了銀行借據。他們還一起成為幾次注定要失敗的法律訴訟的被告,於是不得不申請破產。帕特裡克離去後,他們曾想盡一切辦法散伙,但始終沒有成功。兩個合夥人已成為酒鬼,他們成天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酗酒,不過各喝各的。另外兩個合夥人的情緒有所好轉,但不穩定。

    帕特裡克搶去了他們的錢,搶去了他們的幾千萬美元。這些錢還未到位時,他們就預支了,因為律師是允許預支的。這些錢他們打算用一部分來裝修比洛克西市中心的辦公樓,還打算用一部分來購買加勒比海諸島上的公寓、遊艇和新家的陳設。那筆巨款已經匯出了,票據已填好.證件已查驗,手續已認可,然而在最後一剎那,被他們已死去的合夥人搶走了。

    這位合夥人明明已經死了。他們已於1992年2月11日將他安葬。他們還安撫了他的遺孀,將他的臭名印在精美的信箋抬頭。然而6個星期之後,他不知怎樣竊取了他們應該分得的那筆巨款。

    他們曾經為誰應該對這事負責爭吵過。查爾斯-博根,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和台柱子,曾堅持要把這些錢從付款地電匯到海外的新賬戶。經過一番討論,大家覺得有道理。那是一筆9000萬美元的巨款,事務所將提留三分之一。而在僅有5萬人口的比洛克西,是無法將900O萬美元保密的。銀行裡的人肯定會張揚。不多時大家都會知道他們掙了大錢。四位合夥人決意保守秘密,即便各人均已制訂計劃,要盡可能體面地顯露自己的新財富。他們甚至還談到要購置一架六座的噴氣式飛機,用做事務所的交通工具。

    於是博根成為眾矢之的,儘管他有49歲,為四人中的年長者,也儘管到目前為止,他是辦事最可靠的律師。此外,他還應對9年前僱用帕特裡克負責。

    對於這一過失,他內心不知滋生了多少悲哀。

    杜格-維特拉諾也是眾人責罵的對象。是他,推薦帕特裡克成為第五位合夥人的。不過,對於這一災難性的提議,其他三人也曾舉手同意。事實上,在帕特裡克被增補為合夥人之前,他已被允許接觸所裡的每一份材料。博根、拉普利、維特拉諾、哈瓦拉克、拉尼根,這五位律師在黃頁電話簿中的一頁廣告上被尊為「海外侵權行為的剋星」。「剋星」也罷,律師也罷,反正出錢多的案子他們都受理,這點和大多數事務所沒有區別。不同的是,他們的秘書和助理多,經費足,與太平洋沿岸諸國的政治聯繫最緊密。

    他們的年齡均在44至49歲之間。哈瓦拉克自小在父親的捕蝦船上長大,至今他仍以自己那雙長著老繭的手感到自豪。他曾經夢見自己在掐帕特裡克的脖子,並最終將他的脖頸折斷。拉普利變得極其消沉;他難得離開自己的家,無論什麼事都是躲在黑乎乎的閣樓上完成的。

    9點過後,博根和維特拉諾正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辦公時,特工卡特進了位於比洛克西老城區的維厄馬奇大樓。他朝女接待員笑了笑,問律師在不在辦公室。這並不奇怪。誰都知道這裡的律師酗酒,難得在辦公室露面。

    女接待員把卡特領進一間小會議室,遞給他一杯咖啡。維特拉諾先走了進來。他目光炯炯,顯得非常拘謹。緊接著,博根也走了進來。兩個人一邊攪拌咖啡杯裡的糖塊,一邊和卡特寒暄。

    在帕特裡克攜款逃跑後的數月,卡特不時到這裡走走,告知聯邦調查局破案的最新進展。他們很快成了朋友,不過會面的結果總是令人洩氣。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來傳遞最新進展的間隔增大了。而且每次來都是同一個結果:沒有發現帕特裡克的蹤跡。

    卡特差不多有一年時間沒和他們交談了。

    因而他們猜想,卡特只是表示關心,趁到市中心辦事之機看看他們,要不就是討杯咖啡喝喝,談談話,很快就會走的。

    卡特說:「我們已經拘捕了帕特裡克。」

    查爾斯-博根大為震驚。「啊,天啦!」他喊著,用雙手摀住臉,「啊,天啦!」

    維特拉諾一怔,半天合不上嘴。他以毫不相信的目光盯著天花板。「他在哪裡?」他好不容易才問了一句。

    「波多黎各的一個軍事基地。他是在巴西被捕的。」

    博根起身走到角落,面對書架站立。他竭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啊,天啦!」他連聲喊道。

    「你能確定是他?」維特拉諾不相信地問。

    「千真萬確。」

    「再告訴我們一些信息。」維特拉諾說。

    「哪些方面?」

    「你們是怎樣找到他的?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

    當時他在做什麼?他的外表怎樣?」

    「我們沒有找到他。他是別人交到我們手裡的。」

    博根在桌邊坐了下來。他掏出手絹摀住鼻子。

    「對不起。」他尷尬地說。

    「你們認識一個名叫傑克-斯特凡諾的人嗎?」

    兩人點點頭,但有點勉強。

    「你們也參加了他的聯盟?」

    他們搖頭否認。

    「你們很幸運。斯特凡諾找到了他,嚴刑拷打,差點把他弄死,然後交給了我們。」

    「我真想親手給他一個耳光。」維特拉諾說,「斯特凡諾是怎樣拷打他的?」

    「這就免談了吧。昨天晚上我們在巴拉圭把他押上飛機,送到波多黎各。他現在那裡的醫院接受治療。過幾天他就可以出院,被送到這裡。」

    「錢呢?」博根設法問了一句。他的嗓音於澀、沙啞。

    「沒有下落。不過,也許斯特凡諾已經知道那些錢藏在哪裡。」

    維特拉諾盯著會議桌,心裡思索開了。帕特裡克是四年前竊取9000萬美元逃跑的。此時他不可能把這一大筆錢花光。他也許買了樓房、直升飛機和許多女人,但肯定還剩下幾千萬。無疑他們會查明這幾千萬的下落。而事務所能提留三分之一。

    也許,這僅僅是也許。

    博根一邊擦拭濕潤的眼睛,一邊想起他的前妻。

    她本是性情溫和的女人,後來卻變得暴烈起來。破產後,她覺得沒臉見人,帶了最小的孩子去彭薩科拉。

    在那裡,她起訴離婚。之後,他酗酒,吸食可卡因。她獲悉後將他痛罵一頓,而他只是默默地忍受。後來他下決心改掉了這些惡習,但仍然沒有獲准去看望孩子。

    說也奇怪,他依舊愛著他的前妻,做夢都想把她接回來。也許這一大筆錢的失而復得能使她回心轉意。也許希望就在前面。無疑他們會查明這一大筆錢的下落。

    卡特打破了沉寂。「斯特凡諾惹了許多麻煩。他讓手下的人嚴刑拷打帕特裡克,把他折磨得遍體鱗傷。」

    「這是好事。」維特拉諾笑著說。

    「你還指望我們會同情他?」博根說。

    「無論如何,這是枝節問題。我們會監視他的。說不定能從他那裡找到錢的下落。」

    「錢不難找到。」維特拉諾說。「當時有具屍體。顯然我們這位老兄把什麼人給殺了。謀財害命,一目瞭然。只要施加壓力,他就會招供的。」

    「最好把他交給我們。」博根一本正經地說。「不出10分鐘,一切真相大白。」

    卡特瞥了一眼手錶。「我還得去波因特克利爾,把這消息告訴特魯迪。」

    博根和維特拉諾不約而同地鼻子哼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她還不知道?」博根說。

    「現在還不知道。」

    「請把現場錄下來。」維特拉諾說。他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我倒想看看她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事實上我也希望能這樣。」卡特說。

    「那條母狗。」博根說。

    卡特站起身來。「請轉告其他兩位合夥人。不過,暫時不要聲張。我們打算中午召開一個記者招待會。

    到時再聯繫。」

    卡特走後,博根和維特拉諾陷入長時間的思索之中。有許許多多懸而未決的事情,許許多多要說的話。他們的頭腦裡像走馬燈似的閃現出一個個可能和行動方案。

    1992年2月11日,帕特裡克心愛的妻子特魯迪安葬了他的遺海帕特裡克是在郊外一次車禍中喪生的。當時汽車已經燒燬,沒有任何目擊者。葬禮上,特魯迪身穿黑色喪服,楚楚動人。當一鍬鍬的泥土護向帕特裡克的棺木時,她已經開始花那筆巨額保險金了。

    在遺囑裡,帕特裡克把一切都留給了她。遺囑文字不多,且於最近簽過了日期。葬禮前數小時,特魯迪和杜格-維特拉諾打開了帕特裡克辦公室的保險箱,清點裡面的物件。其中有那份遺囑、兩份汽車所有權證書、房產證和兩張人壽保險單。頭一張50萬美元的保險單特魯迪是知道的,後一張200萬美元的保險單她從未聽說。

    維特拉諾旋即把後一張保險單看了一遍。這張保險單是帕特裡克於8個月之前買的,受益人為特魯迪。兩張保險單屬於同一家保險公司。該公司資金雄厚,有償付能力。

    特魯迪發誓,她對後一張保險單一無所知。從她臉上的驚喜表情來看,維特拉諾斷定她是說真話。牽動特魯迪心弦的已不是什麼葬禮,而是這筆巨大的財富.隨著內心哀痛的淡化,她也較為輕鬆地度過了葬禮的悲哀,沒有真正垮下來。

    像所有的保險公司一樣,起初這家人壽保險公司百般抵賴。但後來,維特拉諾陳述了足夠的理由.並威脅上告法庭,於是它不得不同意賠償。葬禮舉行之後四個星期,特魯迪拿到了250萬美元保險金。

    又過了一個星期,特魯迪駕駛一輛紅色的羅爾斯一羅伊斯汽車在比洛克西街上兜風。人們開始厭恨她。然後9000萬美元被竊,流言滋生。

    也許特魯迪並不是寡婦。

    帕特裡克是第一個懷疑對象。漸漸地,其他懷疑對像被排除,僅剩下他一人。流言越來越多,特魯迪只好帶著幼小的女兒和連中學也沒畢業的男友蘭西坐進那輛紅色的羅爾斯一羅伊斯汽車,驅車一小時,到了比洛克西東部的莫比爾。她找到一位精明的律師,問如何留住這一大筆保險金。該律師給她出了許多主意。於是,她在俯瞰莫比爾灣的波因特克利爾買了一幢漂亮的舊房,並以蘭西為該房的房主。

    蘭西是個蹩腳貨,但生得強壯、漂亮。早在14歲時,她就同他上了床。他曾於19歲時因走私毒品獲罪,在獄中呆了三年。這段時期,她在大學度過了愉快的時光,擔任啦啦隊隊長,勾引橄欖球明星,還是一個既熱衷於社交又能以優異成績畢業的姑娘。她嫁給一個有錢的男同學,兩年後又離了婚,然後過了幾年單身生活,直至遇見帕特裡克——一個來沿海地區問世界的年輕有為的律師——並和他結了婚。

    無論是在大學讀書,還是兩次嫁為人妻,以及在各個不長的生活階段,特魯迪都把蘭西留在身邊。對她來說,蘭西是一個附庸,一個壯漢,一個有著永久魅力的情郎。還在14歲時,她就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他。

    蘭西打開寓所的門。他上身赤裸,黑髮緊緊向後拉成了馬尾辮,左邊耳垂還吊了一枚很大的鑽石耳環。像往常對任何人一樣,他朝卡特哼一聲,沒有說任何話。

    「特魯迪在家嗎?」卡特問。

    「可能在家。」

    隨著聯邦調查局的證章一亮,蘭西的傲慢消失了。「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卡特,以前曾拜訪過她。」

    目前蘭西正用特魯邊給他買的一艘大快艇從墨西哥走私大麻,賣給莫比爾一些吸毒的青年。由於有關部門追查,生意不大順當。

    「她在健身房。」蘭西說著,朝走過身邊的卡特點點頭,「你有什麼事?」

    卡特沒有理睬他,逕自穿過車道,向一個經過改建的車庫走去。裡面傳出低沉的音樂聲。蘭西跟了進來。

    車庫一端,特魯迪正在依照大屏幕彩電裡的超級模特的示範表演做著高難度的健身動作。只見她合著一首不知名歌曲的節拍,縱身一躍,然後一個旋轉,動作乾淨利落。那黃色的緊身衣,漂亮的馬尾髮辮,優美的身段,簡直令卡特看不夠。甚至她額頭上的汗珠,也似乎有種吸引力。

    她每天進行兩小時的健身運動。儘管有35歲了.可顯得像情竇初開的女中學生。

    蘭西撳了一下按鈕。錄像消失了。她轉過身子,發現了卡特,給他一個媚人的眼色。「你這是幹嗎?」

    她嗔怪地對蘭西說。顯然,她不期望自己的健身運動被打擾。

    「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卡特。」卡特一面亮出證章,一面朝特魯邊走去。「幾年前我們曾經見過面。」

    特魯邊拿出一條與緊身衣相同顏色的毛巾輕輕擦拭臉上的汗珠。她幾乎沒有喘氣。

    接著,她露出一排極為整齊的皓齒。「你有何貴幹?」蘭西站在她的旁邊。兩條馬尾巴髮辮相互映襯。

    「我是來向你報告好消息的。」卡特滿臉堆笑地說。

    「什麼好消息?」

    「拉尼根太太,我們已經找到了你的丈夫。他還活著。」

    特魯迪稍稍停了一下。「你是說帕特裡克?」她問。

    「當然是他。」

    「你撒謊。」蘭西哼了一聲。

    「恐怕不能這樣說。他現已被拘押在波多黎各,大約一星期後送到這裡。在向新聞界披露這個消息之前,我特意來和你打個招呼。」

    特魯迪大吃一驚。她踉蹌著退了幾步,坐在重力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只見她光滑的古銅色肌膚已經泛白,柔韌的軀體往下墜落。蘭西急忙上前扶住他。「啊,天啦!」她哺哺地說。

    卡特丟給他們一張名片。「有事來電話。」兩人默默地看著他離去。

    顯然,特魯迪聽到丈夫詐死的消息後,既沒有對自己上當受騙感到氣憤,也沒有對他復歸感到任何高興,更沒有對這場磨難的終結感到什麼欣慰。

    在她身上,表露出來的只有恐懼,失去巨額保險金的恐懼。人壽保險公司將會立即提出訴訟。

    卡特去莫比爾時,比洛克西的另一位聯邦調查局特工去了新奧爾良,向帕特裡克的母親披露了同樣的消息。拉尼根太太竭力控制自己的激動,央求那位特工坐一會兒,告訴她其他的一些信息。那位特工呆了一個小時,但幾乎沒有再說什麼話。她高興得哭了。在那位特工走後,她不停地給朋友打電話,說她的獨生子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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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傑克-斯特凡諾在辦公室遭到聯邦調查局的拘捕。他在獄中度過半小時後,即被押到聯邦法院的一個小審判廳,接受一位聯邦法官的秘密審訊。該法官說,他將被立即具結釋放,但不許離開本地區,還需全天24小時接受聯邦調查局的監視。聽審期間。一夥聯邦調查局特工闖入他的辦公室,拿走了所有材料,並將所有僱員驅趕回家。

    在這之後,斯特凡諾又被送往位於賓夕法尼亞大街的胡佛大廈。漢密爾頓-傑恩斯已在那裡等候。

    當辦公室裡只剩下他和斯特凡諾時,這位聯邦調查局副局長對逮捕之事表示了一點歉意。別無他法,他說,你綁架了一位公民,並且給他注射麻醉藥,對他進行百般折磨,差點致其死亡,不可能不受一點法律制裁。

    問題的關鍵是那筆巨款。這次逮捕不過是為了對斯特凡諾施加壓力。斯特凡諾發誓說,他們沒有從帕特裡克那裡得到任何線索。

    兩人談話期間,斯特凡諾辦公室的門已經被聯邦調查局特工封死,窗戶上也貼了查封的告示。而且在斯特凡諾太太外出打橋牌時,家裡的電話也被裝了竊聽器。

    這一短暫的、毫無效果的談話結束之後,斯特凡諾被扔在最高法院附近。由於他受到告誡不得回辦公室,他叫了輛出租車,吩咐司機開往位於H街和第16街拐角的海一亞當斯飯店。他坐在出租車裡,鎮靜自如地看著報紙,不時摸摸他被捕時給縫在上衣折縫裡的跟蹤儀。這種跟蹤儀,體積雖小,卻有很強的發射功率,常用於監視人、包裹,甚至汽車的移動。

    他和傑恩斯談話時,細心地搜了搜身上的衣服,當時恨不得當場將它從上衣折縫裡取出來,扔到傑恩斯的辦公桌上。

    此時,他以一個監視專家的熟練的動作,脫下上衣,將它塞到座位底下。然後他下了車,快步走進與拉斐特公園隔街相望的海一亞當斯飯店。接待員說已客滿,他提出要見經理。幾分鐘後,他被送往四樓的一個套房,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白宮。他開始脫衣服,脫得只剩短襪和短褲,並將脫下的衣物細心地擺在床鋪上。這床鋪他已檢查過,沒有漏過任何地方。

    他預訂了午飯,然後給妻子打電話,但沒有人接。

    接下來他打電話給本尼-阿歷西亞。此人是他的客戶,也即9000萬美元失竊案的主要受害者。那9000萬美元當中.阿歷西亞應得6000萬,其餘3000萬屬於他的律師,也即屬於比洛克西法律事務所博根、維特拉諾等那一批竊賊和無賴。那筆巨款當時已經匯到拿騷的一家銀行,然而幾分鐘後,它卻被轉移了,變得無影無蹤。

    阿歷西亞現呆在威拉德飯店。該飯店也在白宮附近。他在那裡閉門不出,專候斯特凡諾的消息。

    一小時後,阿歷西亞和斯特凡諾在喬治敦四季飯店一個套房中見了面。這個套房是阿歷西亞一星期前預訂的。

    他年近六十,但看上去要年輕得多。他人精瘦,皮膚黝黑,這是他每天在太陽底下打高爾夫球之故。

    南佛羅里達退休富翁的生活方式大多都像他這樣。

    他在博卡運河旁邊購有一套公寓,與一個瑞典女人住在那裡。論歲數,她可以做他的女兒。

    那筆巨款失竊前,比洛克西法律事務所購有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的包括合夥人和僱員在內的詐騙失竊保險。由於貪污乃法律事務所之常事,他們買了這方面的保險。按照保單規定,比洛克西法律事務所可以獲得最高數額為400萬美元的賠償。阿歷西亞毫不客氣地向比洛克西律師事務所提出了訴訟。他要求該事務所如數賠償他應得的6000萬美兀。

    因為比洛克西法律事務所再無油水可搾,又因為該法律事務所瀕臨破產,阿歷西亞最後得到了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的40O萬美元。這400萬美元,他幾乎用了一半來尋找帕特裡克。購買博卡運河旁邊的漂亮公寓又用了50萬美元。再加上這裡那裡的開支,他手頭的錢已經不多了。

    他站在窗前,呷著杯中的無咖啡因咖啡。「我會不會被捕?」他問。

    「大概不會。不過,我想還是應該小心點。」

    阿歷西亞將杯子放到桌上,在斯特凡諾的對面坐了下來。「你和兩家保險公司聯繫過了嗎?」他問。

    「還沒有。等一會兒我給他們去電話。你的各位朋友都平安無事。」

    那家北方人壽互保公司在使特魯迪變成富婆之後,秘密撥資50萬美元,供尋找帕特裡克之用。此外,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也撥了100萬美元的迫蹤資金。這樣,便以斯特凡諾為樞紐,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聯盟。迄今他們已耗資300多萬美元。

    「那個姑娘找到了嗎?」阿歷酉亞問。

    「還沒有。我們的人仍在里約熱內盧尋找。他們找到了她父親,但這個老頭什麼也不肯說。她那個法律事務所的員工也是這樣。他們只是說,她到外面出差去了」阿歷西亞抱著雙臂,不動聲色地說:「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說的?」

    「我還沒有聽磁帶。磁帶本該在今天下午送到我的辦公室。但現在事情複雜了,況且從巴拉圭森林到這裡有很長的路。」

    「這我知道。」

    「據蓋伊說,帕特裡克是在連續接受電擊五個小時之後開始招拱的。他說那筆巨款分文未動,分存於幾家銀行,但這幾家銀行的名字他不知道。蓋伊又電擊他,差點把他弄死,他還是不說那幾家銀行的名字。後來蓋伊推測,說不定有另外一個人控制著那筆巨款。事實說明這個推測是對的。再電擊他幾次之後,他把那個姑娘的名字招出來了。蓋伊隨即讓手下的人打電話到里約熱內盧。他們查明了她的身份,但人已經失蹤了。」

    「我想聽聽磁帶。」

    「本尼,那可並不令人愉快。那傢伙皮肉被燒傷,痛得大聲求饒。」

    阿歷西亞不禁發出微笑。「這我知道。我正想聽聽他是怎麼慘叫的。」

    帕特裡克被安置在基地醫院一側最後一間病房內。那是唯一可以從外面把門鎖上的房間。窗戶是封閉式的,拉上了厚厚的窗簾。兩名士兵持槍守著過道,以防不測。

    不過,帕特裡克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他的雙腿和胸部均被嚴重燒傷。關節和骨骼一觸即痛。全身有四處皮肉綻開,一處在大腿,一處在小腿,其餘兩處在胸脯。此外還有四處屬於二度燒傷。

    因為痛得厲害,他的四個醫生診斷後做了一個決定:暫時保持現狀。他不宜匆忙轉移。雖說他是個犯人,但不妨在這裡觀察幾天再作道理。

    於是房內保持黑暗,收錄機裡響著輕音樂,他的靜脈裡充滿了對他有益的鎮靜劑。可憐的帕特裡克在鼾聲中度日。在他的夢境中,顯然只有他回國後即將掀起的風暴。

    1992年8月,那筆巨款失蹤5個月之後,比洛克酉聯邦法院的一個大陪審團控告帕特裡克犯有盜竊罪。他們有足夠的事實證明帕特裡克就是盜竊那筆巨款的人,此外沒有任何人有作案的條件。鑒於此案發生在國外,由聯邦調查局負責偵破。

    哈里森縣司法部和地方檢察院也聯手對墳墓裡的被埋葬者進行了調查。不過,隨著其他更緊迫事情的出現,調查工作早已終止。而今,它又重新開始了。

    正午的記者招待會被推遲。在此期間,一些司法部門的要人聚集在卡特的辦公室裡開會。這是一次緊張的會議,與會雙方都想爭得自己的利益。桌子的一側,坐著卡特和聯邦調查局其他特工。代表他們利益的是坐在起首的密西西比西區聯邦檢察官莫裡斯-馬斯特,他剛從傑克遜趕來。桌子的另一側,坐著哈里森縣治安官雷蒙德-斯威尼和他的得力助手格裡姆肖,兩人均鄙視聯邦調查局。他們的代言人是坐在起首的哈里森縣以及周邊地區的地方檢察官特裡-帕裡什。

    會議的議題是聯邦調查局和地方司法部門在帕特裡克案件中的職責及經費預算。辦公室洋溢著利己氣氛,各方都想藉機大出風頭。

    「此案的死刑判決至關重要。」地方檢察官帕裡什說。

    「我們可以行使聯邦死刑條例。」聯邦檢察官馬斯特說。他有點心虛,因為這未必行得通。

    帕裡什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睛。不久前聯邦死刑條例在國會獲得通過並經總統簽字正式實行。這無疑是一件大好事。不過由於沒有任何實施細則,一切依然如故。

    而另一方面,地方上有著大量的切實可行的死刑法規。「還是採用地方法規為好。」帕裡什說,「這點我們都很清楚。」迄今帕裡什已把八個罪犯送進了死因區,而馬斯特才勉強指控一個罪犯犯有一級謀殺罪。

    「此外還有監獄問題。」帕裡什接著說,「我們送他去帕奇曼。他在那裡每日23小時被關在像是蒸氣浴室的小房間裡,一天兩頓劣質飯菜,一星期兩次淋浴,還有很多蟑螂和強姦犯。要是他在你們手裡,等於下半輩子進了鄉村俱樂部,而聯邦法院還要縱容他,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活命。」

    「情況未必像郊外野餐一樣美好。」馬斯特已被擊敗,但仍竭力進行辯解。

    「那也同海濱旅遊差不離。依我看,莫裡斯,問題的關鍵是如何對他施加壓力。在拉尼根被判死刑前,我們有兩個疑團,或者說兩個問題,需要弄清。其一是錢。那筆巨款藏在哪裡?拉尼根拿它幹了些什麼?

    有沒有可能收回,還給受害者?其二,墳墓裡埋葬的究竟是誰?這兩個問題只能寄希望於拉尼根本人的交代,但是只有施加足夠的壓力他才會這樣做。莫裡斯,我們得讓他有恐懼感。而帕奇曼監獄能產生這樣的效果。我敢說,他正期盼此案能交給聯邦法院審理。」

    馬斯特無言以對,但仍然沒有鬆口。這個案子實在太重要了,不能隨便交給地方法院審理。剎那間,他找到了借口。

    「要知道,還有其他的指控。」他說,「此案發生在遙遠的海外,而不是本地。」

    「你說得不錯,但受害者居住在本縣。」

    「這不是一個普通案件。」

    「那你看怎麼辦?」

    「我們共同審理這個案件吧。」馬斯特說。僵局終於被打破了。無論如何,聯邦調查局總是佔有優勢的,而帕裡什所希望的最好結局就是讓這位聯邦檢察官主動提出聯手辦案。

    帕奇曼監獄是個關鍵,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這一點。拉尼根身為律師不會不知道在那裡將有什麼在等待著他。想到那等待被處死的死回生活,他說不定會招供。

    隨著帕裡什、馬斯特兩人對雙方共出風頭的默認,一個瓜分輿論焦點的計劃誕生了。聯邦調查局繼續追尋那筆巨款,而地方司法部門集中精力偵破那樁人命案。與此同時,帕裡什將迅速組成大陪審團,並把建立聯合陣線的消息公之於眾。至於審判和繼之而來的上訴等棘手問題,該計劃以容後再議搪塞了過去。此時重要的是雙方和解,從而不至於造成互相拆台的局面。

    鑒於聯邦大樓裡的審判尚未結束,新聞發佈會議在街道對面的比洛克西法院舉行。二樓的大審判廳內,一切已準備就緒。在場的記者有好幾十,大部分隸屬當地的報社,小部分來自傑克遜、新奧爾良、莫比爾等地。他們像遊樂園裡的兒童一樣擠成一堆,唯恐落在後面。

    馬斯特和帕裡什神色嚴肅地走向主席台,在一排麥克風後停了下來。他們身後,並排站著卡特和聯邦調查局其他特工。燈光明亮,照相機問個不停。

    馬斯特清了清嗓子。「我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原比洛克酉市民帕特裡克-拉尼根已被抓獲。此人確實還活著,而且隱藏得很巧妙,但是我們現在已將他抓獲。」他停了停,以便產生戲劇性效果。人群中泛起一陣騷動。他一邊傾聽,一邊品嚐自己的榮耀。接著,他敘述了幾個抓獲拉尼根的細節——巴西追蹤,設計抓獲,身份鑒定——絲毫不提及這些實際過程與他本人及聯邦調查局根本無關。接下來,他不痛不癢地提到了帕特裡克的遣返、審訊和盡快將他繩之以法等事情。

    帕裡什的言辭沒有馬斯特那樣生動。他允諾盡快指控帕特裡克犯有一級謀殺罪和其他應得的罪名。

    此後,記者們連珠炮般發問。對於每一個問題,馬斯特和帕裡什都設法不作回答。發佈會一直持續了一個半小時。

    特魯邊堅決要求讓蘭西參加會面。她需要這人在場,她說。只見蘭西極不般配地穿著一條緊身棉短褲,兩腿精壯,黑黝黝的,佈滿了汗毛。起初她的律師只是鄙棄地皺了皺眉頭。但後來他明白了一切。

    不過特魯迪本人打扮得很漂亮。緊身短裙,雅致的紅色罩衫,外加得體的化妝和珠寶首飾。她有意交叉著兩條修長的腿,以引起這位律師的注意。當蘭西伸手在她的膝蓋上擠捏時,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對於她的大腿和兩人的親呢動作,這位律師裝作沒看見。

    她必須提出離婚,她說。在電話裡,她也簡單表達了這個意思。她又氣惱又傷心。他怎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對待自己的女兒阿什利-尼科爾?過去她很愛他,兩人關係一直很好。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離婚不成問題。」這位律師再次表態。他名叫傑默裡-裡德爾頓,擅長辦理離婚案,曾幫助許多人打贏了離婚的官司。「這是遺棄案,辦起來很容易。根據亞拉巴馬州法律,你可以獲准離婚,對孩子的監護權、所有的財產,一切都歸你。」

    「我想盡快地提出訴訟。」她說著,望了望他身後的牆壁。

    「明天一早我就去辦。」

    「大概等多長時間才會有結果?」

    「90天。非常簡單。」

    然而她依然顯得很焦急。「我真不明白,他居然對自己所愛的人做出這種事。我太傻了。」蘭西的手漸漸向上,在她的大腿上擠捏。

    她並非為離婚之事著急,這點她的律師很清楚。

    儘管她裝出了一副傷心的樣子,但裝得並不像。

    「你得了多少人壽保險金?」這位律師邊問邊看文件夾裡的材料。

    她聽了這句話,顯得非常吃驚。「幹嗎問這個?」

    她大聲說。

    「因為他們馬上就會提出歸還保險金的訴訟。你丈夫沒死,既然他沒死,你也就不能得到人壽保險金羅。」

    「你準是在開玩笑。」

    「我沒和你開玩笑。」

    「不會吧?難道他們會這樣做?絕對不會。」

    「不對。事實上,他們很快就會提出訴訟。」

    蘭西撤回手,頹然靠著椅背。特魯迪的嘴張得很大,眼眶充滿了淚水。「絕對不會。」

    這位律師重新拿了一本拍紙簿,旋開了鋼筆。

    「我們列個清單吧。」他說。

    她購買羅爾斯一羅伊斯牌汽車花了13萬美元,目前這輛汽車她還在駕駛。蘭西駕駛的波爾捨牌汽車也是她買的,花了8.5萬美元。買那幢房子沒有分期付款,用的是現金,還借了蘭西的名義,花了90萬美元。蘭西的快艇花了6萬美元。她的珠寶首飾花了10萬美元。兩個人想了又想,總算把這些數字想了出來。各項累計約150萬美元。該律師不忍心和他們明說,這些值錢的東西首先就得歸還給別人。

    接下來,他好不容易從特魯迪嘴裡掏出了每月生活開支金額。這四年來,她估計每月生活費用在1000美元左右。此外還有幾次很花錢的旅遊『那些錢像是潑在陰溝裡的水,人壽保險公司無論如何收不回來的。

    特魯迪沒有工作,或者按她喜歡的叫法,她是退休在家。蘭西還不至於有膽量提及他的毒品買賣。他們也不敢披露,在佛羅里達一家銀行他們悄悄存了30萬美元,哪怕是對自己的律師。

    「你認為他們會在什麼時候提出訴訟?」特魯迪問。

    「不出這個星期。」這位律師回答。

    然而,實際進程要比這位律師預料的快得多。還在新聞發佈會進行期間,帕特裡克復活的消息剛剛宣佈,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幾個律師就悄悄走進了樓上的辦公室。他們向法院提出了訴訟,要求特魯迪-拉尼根如數歸還250萬美元保險金,外加四年多的利息和律師費用。該訴訟還附有一份請願書.聲稱鑒於特魯迪-拉尼根已不再是寡婦,必須下達臨時性限制令,防止她轉移財產。

    那幾個律師拿著請願書來到一位法官的辦公室。該法官幾小時前和他們交談過,對他們的要求非常支持。一場精心策劃的緊急秘密聽證會過後,他准予下達限制令。身為當地司法部門的一員,他對帕特裡克-拉尼根的故事非常熟悉,而且對特魯迪不無反感。

    於是,一紙限制令在特魯迪和蘭西相互調情以及與律師商量對策時送到了莫比爾。縣法院秘書進行了登記。兩個小時後,當他們坐在露台上一邊呷著飲料,一邊絕望地看著莫比爾灣時,文書傳遞員進了他們的家門。他交給特魯迪一份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訴訟、一張比洛克西法院的傳票和一紙需要簽收的限制令。在這一限制令的條款中,有一項是未經法官同意不得簽寫任何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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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伊桑-拉普利律師離開了黑暗的閣樓。他洗了澡,刮了臉,往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清了眼藥水,然後一面呷著濃咖啡,一面尋找那件還算乾淨的藍色上裝。他要穿著它去市中心的法律事務所。算起來他有16天沒去辦公室了。這並不是說他想去那裡。毫無疑問,那裡沒有任何人值得他想念。每逢需要,他們就給他發傳真,而他也以傳真作答。他負責撰寫法律事務所賴以生存的訴訟狀、備忘錄和申請,還替他所鄙視的人搞研究。偶爾他也被迫繫上領帶與同事一道去會見委託人,或參加一些可惡的會議。他憎恨自己的辦公室,憎恨那裡的人,哪怕是他不熟悉的人。

    他憎恨每一個書架,每一本書,每一張辦公桌,每一個卷宗。他憎恨牆上的照片,憎恨每樣東西的氣味——門廳裡陳腐的咖啡,複印機附近的化學製品,秘書身上的香水。總之,他憎恨一切。

    然而,此次他迂迴曲折地穿過沿海地區的下班人流時,卻發現自己幾乎露出了笑容。他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辦公樓,向一位熟人點了點頭。他甚至還和女接待員說了話,不過這個女人的姓名,他卻記不得了。

    會議室坐滿了人。他們多半是鄰近辦公室的律師。也有幾位法官,一些法院工作人員。此時已是下午5點之後,室內人聲鼎沸,洋溢著喜慶氣氛。雪茄的煙霧充斥整個空間。

    拉普利發現一端的桌子上擺著酒。他走過去,一邊倒酒。一邊和維特拉諾交談,並盡量露出高興的樣子。會議室另一端的桌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礦泉水和飲料,然而它們似乎被遺忘了。

    「整個下午都是這樣。」維特拉諾說。兩人注視著正在興奮地交談的人群。「消息一公佈,這個地方就沸騰了。」

    帕特裡克被抓獲的消息在沿海地區司法界不脛而走。許許多多的律師都在談論此事,而且往往要添油加醋;然後這些經過加工的事實又以驚人的速度在他們中間再次流傳。各種各樣的傳聞,道聽途說的,完全杜撰的,應有盡有。他體重130磅,會說五種語言。那筆巨款已經找到。所有那麼多錢都收不回來了。他幾乎是窮愁潦倒。或許他有一幢豪華住宅。他一人獨祝他又娶了妻,養了三個孩子。有關方面已經查明了那筆巨款的下落。迄今他們沒有任何線索。

    最後,一切傳聞回到了那筆巨款。會議室裡的同情者和好奇者說東道西地談了一陣子之後,話題也逐漸向那筆巨款靠攏。在他們中間,本來就無秘密可言。現在過了這麼些年.可以說每個人都知道這家法律事務所丟了3000萬美元的訴訟費。他們懷著各種複雜的心理,到這裡喝喝酒,聽聽傳聞,想撈取什麼最新消息,以證實他們預料中將要發生的事情。「見鬼,他們要找到那筆巨款就好了。」

    拉普利倒了第二杯酒,開始向人群走去。博根打開一瓶汽水,同一位法官閒聊起來。維特拉諾在向幾個人做解釋,時而竭力辯解,時而堅決否認。哈瓦拉克和一位上了年紀的法庭書記員呆在角落裡,該書記員突然發現他頗有魅力。

    夜幕降落,酒酣耳熱,伴著傳聞週而復始,他們所抱的希望也越來越大。

    沿海地區電視台的晚間新聞基本上為帕特裡克所壟斷,此外幾乎沒有其他內容。屏幕上出現了馬斯特和帕裡什冷冰冰地站在麥克風後的情景,似乎他倆是出於無奈才來到新聞發佈會現場的。還有比洛克西法律事務所正門的鏡頭,該所沒有一個人發表看法。此後重播了當年埋葬帕特裡克的場面,推測了墳墓中真正死者的一些情況。鏡頭又推回到四年前帕特裡克開的那輛布萊澤牌車被大火燒燬的現場,有汽車焚燒後的軀殼和周圍的情景。帕特裡克的妻子,聯邦調查局,哈里森縣司法部,均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倒是新聞記者提出了許多大膽設想。

    這些新聞同時在新奧爾良、莫比爾、傑克遜甚至孟菲斯播放。稍後,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向全國轉播,並於一小時後將消息傳送到國外。該事件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瑞士時間早晨7時許,伊娃在旅館看見了這個節目。她在半夜過後已將電視機打開。斷斷續續睡了一些時間,後終因支持不住,完全睡著了。現在她感到又累又怕,恨不得馬上回家。

    帕特裡克還活著。他曾讓她放心,即便被抓獲,他也不會被殺害。她相信了他的話。

    他招供了多少?這是需要認真考慮的。

    他傷得多厲害?他們從他那裡沒有得到多少東西?

    她簡短地做了禱告。感謝上帝,帕特裡克還活著。

    然後她列了一張清單。

    在兩名武裝士兵的冷眼注視下。靠著年邁的波多黎各護理員盧斯的幫助,帕特裡克穿著寬鬆的白色拳擊褲,赤著腳,在過道緩緩移步。他的傷口需要裸露,故沒有穿衣,也沒有綁繃帶,只塗了藥膏。此時他的小腿和大腿依然一觸就痛。膝蓋和踝部也隨著腳步移動一陣陣發軟。

    然而,他最需要的是頭腦清醒。他從心裡感謝那些傷口,因為它們的疼痛增加了他的思維敏捷度。過去的三天裡,天曉得他們在他的靜脈裡注射了多少化學藥劑。

    那種折磨猶如可怕的濃霧,不過此時濃霧正被驅散。當化學藥劑被分解、溶合、排出財,他開始聽見自己痛苦的叫聲。關於那筆巨款,他究竟供出了多少情況呢?

    小賣部空蕩蕩的。他倚靠在窗邊,讓護理員去買飲料。耳邊傳來大海的呼嘯。在大海和醫院之間,矗立著一排排營房。看來他正呆在某個軍事基地裡。

    是的,他已經承認那筆巨款還存在。這點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他說這話時,電擊已經停了片刻。然後他暈了過去。這點他也記得很清楚,因為過了很久,他才感到有涼水澆在臉上,並且頭腦開始清醒。那涼水是多麼誘人埃可他們不許他喝,只是不斷地給他扎針。

    銀行。為了那幾個該死的銀行名字,他差點丟了命。隨著高壓電流傳遍全身,他追述了當初如何從巴哈馬的威爾士聯合銀行將它取出,又如何轉移到馬耳他一家銀行,再從那裡匯往巴拿馬、從此使它變得無人知曉。

    不過他被俘時不知道錢又轉移到了哪裡。他充其量只能對他們說,那筆巨款還在,外加利息和利潤。此時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他這樣想——反正他們知道錢是我偷的,是我藏的,而且在四年內不可能把9000萬都花光。但是,他確實不知道錢又轉移到了哪裡,儘管當時他覺得肌肉快要熔化了。

    護理員把汽水遞給他,他用葡萄牙語說了聲「謝謝」。幹嗎他要說葡萄牙語?

    當時他感到一陣眩暈,然後逼問終止。有人從角落喊了聲「停」,這人他無法看見。他們以為他已經被電流擊斃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有時他醒來眼前一片漆黑。這是藥物作用,也可能他被蒙上了眼罩。此時他想起來了,可能自己是被蒙上了眼罩。因為也許他們要採用新的更可怕的折磨方式。

    他的手臂又被紮了一針。突然,他覺得心驚肉跳。那個老朋友又拿著那個小玩意兒過來了。帕特裡克又能看見東酉了。那麼誰掌管錢?他問。

    帕特裡克呷了一口汽水。護理員逗留在附近,臉上掛滿了笑容,似乎他對每個病人都是這樣。突然,帕特裡克感到想吐。這是他幾天沒吃東西之故。儘管頭暈目眩,他還是堅持站在原處,讓血流暢通。也許他能繼續思索。他把目光移向前方的大海,注視著一條漁船。

    他們已經電擊了他好幾次,逼問銀行的名字,而他哀叫著說不知道。於是電極移到睪丸,痛苦上升了一個層次。然後他暈死過去。

    儘管他努力,還是不能回憶起最後遭受折磨的情景。他只覺得整個軀體在燃燒,人就要死去。他已經喊出了她的名字。不過,那也許只是對自己喊的。

    此時此刻,她在哪裡?

    他扔掉汽水,向護理員走去。

    等到凌晨1點,斯特凡諾出了家門。他驅動妻子的汽車,駛上黑暗的街道。在交叉路口,他朝兩個守在一輛客貨兩用車裡的特工擇了揮手,並放慢車速,讓他們的車子跟上來。到他穿過阿靈頓紀念大橋時,至少有兩輛汽車跟在後面。

    斯特凡諾驅車穿過幾條空蕩蕩的街道,到了喬治敦。這時他要發揮自己車速的優勢了。他突然加速,從K街向右拐入了威斯康星大街。然後他在M街再次右拐,在不允許停車的地方把車子停了下來。

    緊接著,他快步走了半個街區,進了假日飯店。

    他乘電梯到了三樓,蓋伊正在一個套房裡等候。

    在過去的三天裡,蓋伊幾乎沒有睡過覺,加上他又是數月來頭一次返回美國,所以斯特凡諾免不了要見見他。

    總共有六盒磁帶,每盒都貼了標籤,分了類。它們被擱在桌上的一台使用乾電池的錄音機旁邊。「隔壁沒有住人。」蓋伊指了指左右兩個方向,「你可以把音量開到最大。」

    「我想,這可不會使人愉快。」斯特凡諾注視著那些磁帶。

    「那當然。我再也不幹這事了。」

    「你現在迴避一下。」

    「好,我這就去樓下大廳。」

    蓋伊離開了房間。斯特凡諾打了電話。很快,本尼-阿歷酉亞來了。兩人要了純咖啡,開始聽帕特裡克在巴拉圭森林中發出的慘叫。一這是本尼-阿歷西亞最開心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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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要說這天是新聞界的帕特裡剋日,一點也不過分。整個《沿海日報》頭版沒有別的內容,只有帕特裡克。「拉尼根死而復活」的通欄標題赫然在目。下面是四篇報道,至少插有六幅照片,而且內容一直延續到裡頁。帕特裡克的家鄉新奧爾良以及傑克遜、莫比爾的報紙,都在頭版發表了關於他的消息.孟菲斯、伯明翰、巴吞魯日和亞特蘭大的報紙,也在頭版發表了短篇報道,並配有帕特裡克昔日的照片。

    在新奧爾良郊外格雷特納,兩輛電視採訪車在帕特裡克的母親的家門口呆了一上午。她嚇得不敢出門,兩個健壯的女街坊輪流到她的家門口去守護。

    位於波因特克利爾的特魯迪的寓所附近,也聚集了一群新聞記者。不過由於遭到手持獵槍坐在樹蔭下的蘭西的阻擋,他們只能乾瞪眼。蘭西穿著黑靴、黑褲和黑色緊身體恤,看上去很像一個精於此道的保鏢。他們不斷地發問,而他只是用鼻子哼哼。特魯迪攜同六歲的女兒阿什利-尼科爾躲在屋內。阿什利-尼科爾已經無法去學校。

    比洛克西市中心法律事務所一側的人行道,更是新聞記者雲集。為了阻擋他們入內,該所兩名壯實的警衛被迫採取了緊急措施。

    此外,新聞記者還在治安官的辦公室和卡特的辦公室周圍,以及其他一切可以發掘新聞的地方巡遊。根據密報,他們及時守在聯邦法院秘書處外,果然看見了身穿高級灰色西眼前來遞交訴訟狀的維特拉諾。他聲稱該法律事務所已經呈狀控告帕特裡克-拉尼根,要求他如數歸還被竊的巨款,而且他非常樂意和新聞界的朋友談論此事,以期取得輿論的支持。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多訴訟的上午。特魯迪的律師披露了一個驚人消息。上午10時,他將去莫比爾法院遞交特魯迪的離婚訴訟狀。他表現得很出色。儘管他已經辦理了無數離婚案件,但還是第一次面對電視台記者作此陳述。他是最後才勉強同意接受採訪的、離婚的理由是遺棄,訴訟狀列舉了各種不能容忍的罪行。在法院秘書處外面的過道上,他擺正姿式讓新聞記者拍了一些照片。

    北方人壽互保公司昨日控告特魯迪-拉尼根的消息也得到迅速傳播。訴訟狀的具體內容被仔細打聽。點點滴滴的情況被披露。不久,許多新聞記者都知道了特魯迪未經法院同意不得簽寫支票這一事實。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當然也想把那400萬美元的保險金連同銀行利息和律師一道要回來。它在比洛克西的律師匆忙拋出一份訴訟狀,控告該法律事務所非法收取限額保險金,同時控告帕特裡克犯有普遍欺詐罪。這已成為一種慣例,即訴訟狀剛一拋出,便馬上將消息洩露給新聞界,並提供事先準備好的材料。

    毫無疑問,本尼-阿歷西亞也要向帕特裡克索回那9000萬美元的巨款,他新近聘請的好講排場的律師獨闢蹊徑,宣佈上午10時召開記者招待會,邀請所有的記者去他的大會議室,就提出訴訟徵求意見。然後他讓這些新結識的新聞界朋友同他一道去法院提交訴訟狀。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介紹了許多情況。

    帕特裡克-拉尼根的被捕,引發了近年沿海地區未曾有過的訴訟大戰。

    在哈里森縣法院的極度忙亂中,17位大陪審團成員悄然進了二樓的一間秘密會議室。昨天晚上,他們分別接到了地方檢查官帕裡什親自打來的緊急電話。會議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他們拿著咖啡,到長會議桌旁邊指定的地方就坐,並且懷著急切。激動的心情等候那重要時刻的到來。

    帕裡什向各位陪審員問好,並對臨時決定讓他們來開會感到抱歉。然後,他逐一介紹了治安官斯威尼、司法部探長特德-格裡姆肖和聯邦調查局特工喬舒亞-卡特。「看來我們這個案子一下子成大新聞了。」他邊說邊將一張報紙攤在會議桌上,「我想你們大多數人肯定看過了。」各位陪審員點點頭。

    接下來,帕裡什介紹案情。他手執拍紙簿,一邊說一邊沿牆根移步。所述案情有;帕特裡克的經歷;他所在的法律事務所擔任本尼-阿歷西亞的法律代表的情況;帕特裡克之死,當然,現在知道他是假死;他的葬禮;以及剛才攤在會議桌上的那張報紙所報道的大部分情況。

    帕裡什又拿出一些照片給大家傳閱。這些照片是:帕特裡克的已被燒燬的汽車;清除汽車殘骸後的現場;燒焦了的灌木、土壤和殘存的野草、樹木。其中一張已經放大了的駕車者遺骸的照片,他特地進行了強調和解釋。

    「我們原以為這必定是帕特裡克-拉尼根。」他笑著說,「現在我們知道弄錯了。」

    這已經燒焦了的遺骸本身看不出是人的遺骸,因為沒有明晰可辨的身體器官。但是,這裡有塊突起的顏色稍淺的骨頭,帕裡什嚴肅地解釋說,它是骨盆的一部分。「而且是人的骨盆的一部分。」他補充了一句,為的是防止自己的陪審員產生誤解,以為帕特裡克從什麼地方找來一頭死豬或其他動物來做替身。

    這些陪審員完全相信他的話。其原因主要是沒有思考的餘地。沒有鮮血,沒有肌體,沒有污跡,而且讓人噁心不已。如同汽車裡的所有物件一樣,這個男人,或女人,或其他什麼,已經完全被焚燬,屍骸留在前排右側座位上。

    「當然,這是汽油引燃的大火。」帕裡什繼續解釋,「我們知道,帕特裡克是在離案發地僅8英里的地方把油箱注滿的,故案發時,有20加侖的汽油爆炸燃燒。不過,我們的調查人員當時對異乎尋常的火勢確實表示過懷疑。」

    「車內有沒有容器的殘餘?」一位陪審員問。

    「沒有。要人為地燒起這樣的大火,一般會使用塑料容器。像大牛奶罐、防凍油壺,似乎都為縱火者所喜愛。它們不會留下痕跡。這樣的案例非常多。不過,縱火燒汽車,還難得遇見。」

    「以往的案例中,屍體也燒得這樣厲害嗎?」另一位陪審員問。

    帕裡什迅速回答:「不,不是的。坦率地說,以往我還沒見過哪具屍體燒成了這個模樣。本來我們可以掘墓驗屍,但你們也許知道,屍體已經火化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那是誰的屍體?」陪審員尤尼-伯克斯問。他是個碼頭工人。

    「我們考慮過一個人,目前只是猜測。」

    接著,陪審員們又提了這樣那樣的問題,內容均不重要,大多數是希望把報界沒有提及的消息帶到會場外。他們經投票一致同意指控帕特裡克犯有一級謀殺罪和巨款盜竊罪,兩罪並罰判處死刑,由本州帕奇曼監獄用靜脈注射毒液的方式執行。

    在不到24小時的時間裡,帕特裡克居然受到了五項指控:謀殺的指控;離婚的指控;阿歷西亞索賠9O00萬美元、外加懲罰性補償的指控;法律事務所老同事索賠3000萬美元、外加懲罰性補償的指控;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索賠400萬美元、外加1000萬美元的懲罰性補償的指控。

    而且由於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的幫助,這些控告他全看到了。

    兩位檢察官,帕裡什和馬斯特,再次對著攝像機鏡頭板起了面孔。儘管聯邦調查局和這次指控沒有聯繫,他們還是站在一起宣佈:哈里森縣大陪審團全體成員代表全縣善良的百姓,迅速地作出了控告殺人犯帕特裡克-拉尼根的決定。他們繞開一切能夠回答和不能回答的問題,反覆暗示接下去還會有指控。

    攝像機撤去後,兩人秘密會見了卡爾-赫斯基法官。此人是負責哈里森縣法律事務的三名巡迴法官之一,也是葬禮舉行前帕特裡克的密友。本來案件是隨意分發給巡迴法官的,但赫斯基和其他兩人能操縱管理此項工作的秘書,從而根據他們的意願分發或不分發某個案件。這次赫斯基要了帕特裡克的案件。

    蘭西獨自呆在廚房裡吃番茄三明治。這時他發現後院游泳池邊有動靜。於是他抓起獵槍,躡手躡腳地離開屋子,藏在露台的灌木叢後。只見一個胖乎乎的攝影記者蹲在游泳池旁邊.脖子上套著三架笨重的照相機。蘭西提著獵槍,悄悄繞過游泳池,在攝影記者身後兩英尺處趴了下來。接著他向前傾身,把獵槍伸到攝影記者的頭部附近,槍口朝上,扣動了扳機。

    攝影記者的身子向前一歪,跌了個嘴啃泥。與此同時,他一邊大叫,一邊掙扎。蘭西朝他的胯下踢了一腳,待他翻過身後,又踢了他一腳。直至這時,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偷襲者。

    蘭西奪下他身上的一架照相機,丟進了游泳池。

    特魯迪站在露台上,嚇得不知所措。蘭西急忙讓她去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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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現在要削掉這些死皮。」醫生一面說,一面用尖頭器械輕輕地探查帕特裡克胸部的一處傷口,「我鄭重地建議你考慮使用一些麻醉藥。」

    「不用,謝謝。」帕特裡克回答。他坐在床上,全身赤裸。房內有醫生和兩個護士。那個波多黎各護理員盧斯退縮在附近。

    「帕特裡克,這樣會很痛。」醫生說。

    「比這更痛的我都挺過來了。何況我身上也沒法扎針。」他說著,揚起左臂。只見上面佈滿了青紫的針痕。這是他遭受拷問時那個巴西醫生不停地給他注射藥液造成的。他的整個身體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到處可見傷痕和血癡。「別再給我注射麻醉藥。」

    「好,隨你的便。」

    隨後帕特裡克抓住床鋪兩側的橫桿,兩個護士和盧斯抓緊他的踝部,醫生開始給他三度燒傷的胸部傷口刮削死皮。他先用手術刀把死皮刮離傷口,然後削掉。

    帕特裡克縮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還是打一針吧。」醫生說。

    「不。」他咬著牙說。

    醫生又用手術刀給他刮削死皮。

    「帕特裡克,這些傷口恢復得很好。照這樣看來,你也許根本用不著植皮。」

    「好。」他說著,又縮了一下。

    帕特裡克身上的九處傷口當中有四處已經達到了三度燒傷;兩處在胸部,一處在左大腿,一處在右腿肚。手腕、胳膊肘、踝骨,均被繩索磨破了皮。這些破皮之處塗上了藥膏。

    半小時後,醫生完成了那些刮削。他囑咐說,最好保持不動,不穿衣眼,不綁繃帶,至少目前得這樣。

    他在傷口塗了一些清涼的抗菌藥膏,又提出要給他止痛片。帕特裡克再次謝絕。

    醫生和兩個護士開始離去。等他們走遠,盧斯停止了溜躂。他關上門,拉上窗簾,又從自己的白色工作服口袋中掏出一架帶有閃光燈的柯達牌一次性照相機。

    「從那裡開始,」帕特裡克指了指床鋪放腳的一頭,「把整個身子照下來,包括我的面孔。」盧斯把照相機移至眼前,瞄了瞄,然後退靠牆壁,撳了快門。照相機的閃光燈亮了一下。

    「再來一張。」帕特裡克說。

    盧斯按他吩咐的又照了一張。起初盧斯不同意冒這個險,說需要老闆批准。帕特裡克生活在巴西和巴拉圭交界處,不但能說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還學會了操幾句西班牙語。對於盧斯說的話,他幾乎都能聽懂。而盧斯要聽懂他的話,則比較困難。

    但關於「錢」的語言是相通的。終於,盧斯明白了帕特裡克所說的他將以500美元作為他照相服務的回報的意思。他同意買三架一次性的照相機,拍攝近百張照片,然後連夜送去沖洗,並將沖洗出來的照片藏好,不讓醫院的人知道,直至他告訴他該怎麼做。

    帕特裡克身上並沒有500美元,但他設法讓盧斯相信,他是個誠實的人,並不像外面人所說的那樣壞。他一回到美國,就會寄錢來。

    盧斯不大照相,也不擅長照相。每次拍照,帕特裡克都給予合作。他們近距離地拍攝了嚴重燒傷的胸脯和大腿,拍攝了傷痕纍纍的兩隻手臂,還從各個角度拍攝了全身像。為了不被發現,他們拍攝得很快。此時差不多到了中午,另一批護士來上班了,過道響起她們滔滔不絕的說話聲。

    盧斯午休時離開了醫院,並將那些膠卷交給一家照相館沖洗。

    在里約熱內盧,奧斯馬爾以10OO美元現鈔買通了伊拉那個法律事務所的一個低新秘書,讓其密告所內最近流傳的一切小道消息。閒言碎語並不多。幾個合夥人幾乎沒有透露什麼。不過電話記錄顯示,該所曾接到蘇黎世打來的兩個電話。根據蘇黎世那個電話號碼,蓋伊從華盛頓查出打電話者在某家旅館。

    此外他再也查不出什麼了。瑞士人一般是很謹慎的。

    該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對伊娃的失蹤並無耐心。不久他們私下裡的不滿便成為會議桌上的正式議論了。她第一天來了一個電話,第二天又來了一個電話,此後便杏無音信。她聲稱乘飛機趕去會面的那個神秘的委託人無法得到證實。而原先的一些老委託人又不斷地詢問和抗議。她已經錯過了那麼多的約會、會議和最後期限。

    最後,他們決定暫時將她從該法律事務所除名,等她返回後再作道理。

    奧斯馬爾一夥人日夜盯梢伊娃的父親,把這位可憐的老人折磨得坐臥不安。他們監視他公寓的門廳,跟蹤他的汽車,在伊帕內瑪大街人流如潮的人行道上緊追他不放。他們甚至還放出風聲說要劫持他,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以期迫使他說出女兒的去向。但他很謹慎,從不單獨露面。

    蘭西第三次去特魯邊的臥室,終於發現門沒上鎖。他悄悄進了門,手裡拿著一顆鎮定藥,還有一瓶她喜歡喝的愛爾蘭產的汽水,每瓶售價四美元。他走到床前,默默地坐在她旁邊,把藥丸遞給她,她接過藥丸,吞了下去。這是她不到一小時內所吞的第二顆藥。然後,她呷了口汽水。

    一小時前,警車載著那個胖乎乎的攝影記者離去。兩名警察逗留了20分鐘,向他們問這問那,顯然無意馬上提出起訴。一來這是私人住宅,二來新聞人員已被告誡不要前去打擾。加上該記者所在的那家雜誌又是北方某地一家低級出版物,完全沒有影響。

    看來他們對蘭西的動武還是表示同情,甚至懷有敬意。為防萬一,他們要了特魯迪的律師的姓名。蘭西威脅說,如果對方硬要拖他們上法庭,他就反過來告其私問民宅。

    兩名警察走後,特魯迪發了火。她惱怒地抓起沙發上的軟墊扔進壁爐,嚇得保姆領著孩子奔出了客廳。然後,她瞥見蘭西就在身邊,便拿他當出氣筒,什麼髒話都罵了出來。原因不為別的,就為一連串的打擊——帕特裡克的消息,保險公司的訴訟,法院的限制令,記者的蜂擁而至,再就是蘭西在游泳池邊揍了一個攝影記者。

    不過,此時她已安靜了下來。在此之前,蘭西也服了一顆藥。他見特魯迪已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寬慰地舒了口氣。他想去擁抱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說一些動聽的話,但此時此刻,這樣的方式未必奏效。弄不好,她又會大罵一通。特魯迪需要鎮靜,但只能根據她的實際情況來因勢利導。

    特魯邊躺在床上,手背蓋著前額,閉上了眼睛。

    室內很黑,其他房間也是這樣——帷簾遮得嚴嚴實實,電燈熄滅,或僅留有幾絲微光。然而屋外路邊,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在拍照片,有的在錄像,他們正在為報紙和電視台關於帕特裡克的可惡報道收集資料。今天中午,她就看見自己的居屋出現在當地新聞節目中,被電視台用做背景,一個傻里傻氣的黃臉女人,張著一口大牙,指東道西地評論帕特裡克,評論上午帕特裡克的妻子提出的離婚訴訟。

    帕特裡克的妻子!想到這裡她不免打了個寒戰。

    她差不多有四年半沒做帕特裡克的妻子了。她已經體面地安葬了他,然後一邊等待那筆保險金,一邊試圖將他忘掉。當她拿到那筆保險金時,他的一切已經在她的心中逐漸消失了。

    唯有一個時刻還能勾起她的痛苦的回憶。那是她和阿什利-尼科爾呆在一起的時候,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她告訴自己的女兒,她父親回不來了,去了天堂,在那裡他過得很幸福。女兒愣了一會兒,然後恢復了原狀。這正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兒童所能表現出來的心態。她不允許任何人在女兒面前提帕特裡克的名字。這是為了保護她,特魯邊解釋說。既然她對自己的父親沒有印象,就不必勉強她了。

    除了這一短暫的插曲.她沉浸在極有活力的寡婦生活中。她去新奧爾良購物,從加利福尼亞訂購健康食品,在健身房鍛煉,到高級美容院接受按摩和整容。她還替女兒請了一個保姆,以便她和蘭西外出旅遊。他們迷上了加勒比海沿岸的旖旎風光,尤其是聖巴茨,那裡有棵體的浴常他們同法國人一道,脫光衣眼,在海灘上高視闊步。

    聖誕節是去紐約商業街購物的好時光。1月可以混跡於韋爾的達官貴人之中。5月又意味著是到巴黎和維也納去的時候了。他們渴望擁有一架私人小飛機,如同在飛機場遇見的那些了不起的人一樣。

    購買一架舊的小噴氣式飛機可能需要100萬美元,現在這已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蘭西聲稱要去賺一大筆錢,而她總是擔心他把賺錢的事看得太認真。她知道,他幹的是走私毒品。

    幸好他只是從墨西哥購進大麻,還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鑒於他們需要錢,她也就不時放他去幹此事。

    她並不恨帕特裡克這個人。無論是死去的帕特裡克,還是活著的帕特裡克,她都不恨。她恨的只是這個事實:他沒死,已經復活了,又回到了複雜的生活中。她是在新奧爾良一個宴會上和他相識的。那時她正和蘭西嘔氣,想另找一個丈夫。這個丈夫最好是既有錢,又有事業。她那年27歲,已經歷了離婚之後四年的漂泊生活,正追求一種穩定的生活。而他年已33,依舊單身,也想建立一個穩定的家庭。他剛剛在比洛克西一個挺不錯的法律事務所謀得一份工作,而她當時正好住在比洛克酉。經過四個月的熱戀,他倆在牙買加結了婚。蜜月後第三個星期,帕特裡克到外地出差,蘭西趁機溜入新房,和特魯迪過了夜。

    毫無疑問,她不能失去那筆保險金。她的律師總得想什麼辦法,找個法律的漏洞,讓她把錢留下來。

    這是他的職責。無論如何,那家保險公司不能拿走她的住房、傢俱、汽車、服裝、存折、遊艇,以及用那筆保險金購買的其他價格驚人的東西。否則,太不公平了。帕特裡克已經死了。他的屍體已被埋葬。她已經當了四年多寡婦。這些事實都是不容抹煞的。

    如果說他現在還活著,那不是她的過錯。

    「要知道,我們非殺死他不可。」昏暗中,蘭西突然冒出了這句話。他已經坐到床鋪和窗戶之間的軟墊椅中,一雙赤腳搭在小凳上。

    她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畏縮,只是思索了一會兒,說:「別犯傻。」這句話說出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毫無份量。

    「因為沒有別的選擇。」

    「我們的麻煩夠多了。」

    她僅僅喘了口氣,身子依然未動,手背蓋著前額,眼睛緊閉。事實上,她對蘭西能提出這個建議感到非常高興。當然,她本人也曾冒出這種念頭,那是在被告知帕特裡克將要回來的一瞬間。她設想過各種方案,這些方案都不可避免地導致同一個結論;帕特裡克必須死去。畢竟,那兩張保險單是以他的生命為條件的。「但可笑的是,她根本沒有殺死他的能力。而蘭西,他在黑道有許多朋友。

    「難道你不想留下保險金?」他問。

    「蘭西,我現在無法考慮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也許以後不久她要動真格的,但現在不能露出急迫的樣子,否則蘭西將無法控制自己。她要像往常一樣,操縱他,牽住他的鼻子,讓他一步步走進圈套。

    到那時,他要反海也來不及了。

    「我們不能等得太久,寶貝兒。那家人壽保險公司已經卡住我們的脖子了。」

    「蘭西,別說了。」

    「沒別的辦法。你要保住房子、錢財,要保住現有的一切,他就得死。」

    她沒吭聲,也沒移動身子。這樣一直過了很久。

    不過,他的話激起了她內心的興奮。雖說他天生愚笨,又有其他許多缺點,但他畢竟是她唯一真正愛過的人。他的莽撞足以使帕特裡克喪命,但他的智商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嗎?

    該特工名叫布倫特-邁爾斯,來自聯邦調查局比洛克西分局,由卡特派到基地醫院接收他們的俘虜。邁爾斯作了自我介紹後,亮出了證件和徽章。帕特裡克幾乎沒有朝證章看一眼,臉色顯得非常淡漠。

    「歡迎。」他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被單。

    「我是比洛克西分局的。」邁爾斯盡量擺出友好的姿態。

    「比洛克酉分局在什麼地方?」帕特裡克故作驚訝地問。

    「呃,這個嘛,我想我們該認識一下,相互瞭解。

    今後的幾個月,我們還要經常打交道的。」

    「那也未必。」

    「你請了律師嗎?」

    「還沒有。」

    「打算請嗎?」

    「這不關你的事。」

    邁爾斯顯然不是帕特裡克這個有經驗的律師的對手。他雙手抓住床鋪下端的橫檔,氣急敗壞地盯著帕特裡克。「醫生說,再過幾天,你也許就能上路。」

    「是嗎?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

    「比洛克西的人正等著給你接風洗塵呢。」

    「這個我早就看到了。」帕特裡克朝電視機的方向歪了一下頭。

    「我看你還是採取合作態度的好。」

    對於這個空洞的建議,帕特裡克嗤之以鼻。

    「真沒想到。」邁爾斯邊說邊朝門外走去,「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送你回去的。」他扔了一張卡片到被單上,「這是我的旅館房間的電話號碼,需要時來電話。」

    「請別等在電話機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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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桑迪-麥克德莫特饒有興趣地讀完了報紙上關於他昔日同窗好友已經神奇般被捕的報道。在圖萊恩法學院,他和帕特裡克共同度過了三個春秋。他倆一起鑽研課題,一起參加社交活動,並在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後,給同一個法官當職員。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倆去聖查爾斯街一家頗受他們青睞的酒吧,商討未來法律生涯的藍圖。他們要攜手創辦一個法律事務所——規模不大但很有戰鬥力,敢於在法庭上為捍衛神聖的法律尊嚴作不懈的鬥爭。他們要掙很多很多的錢,同時也要每月拿出十小時的工作時間,為那些無錢打官司者免費服務。總之,一切都設想得那麼美好。

    生活的道路是不平坦的。不久,桑迪當了聯邦檢察官助理。這主要因為他那時剛結婚,需要一份豐厚的報酬。而帕特裡克也在新奧爾良商業區一家很大的法律事務所找到了工作。由於他每週要工作80個小時,尚無暇顧及婚姻。

    他們創辦一流的小型法律事務所的夢想一直維持到30歲左右。兩人盡可能地安排時間在一起吃頓午飯,或者喝點酒。不過隨著時光的流逝,這種相聚越來越少,電話來往也不那麼頻繁了。到了帕特裡克到比洛克西去尋求穩定的生活的時候,他們已經一年難得通一次電話了。

    桑迪的律師生涯中的重大轉折是隨著他一個親戚的朋友在海灣鑽井采油中致殘而到來的。他借了1萬美元,著手進行訴訟,結果獲得了300萬美元的賠償金,而桑迪也獲得近100萬美元的訴訟費。他開始自己營業了。在沒有帕特裡克參與的情況下,他辦起了一個挺不錯的小型律師事務所,所內有三個律師,專門從事近海作業中傷殘和死亡方面的訴訟工作。

    帕特裡克的死訊傳來時,他情不自禁地翻看了日曆,算來他有九個月沒有和這位老朋友聯繫了。當然,他心裡感到很內疚。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很講實際的人。大學裡的同窗好友總是要各奔東西的嘛.他陪同特魯迪辦理喪事,幫助把帕特裡克的骨灰盒放入墳墓。

    六周後,那筆巨款不翼而飛。接著,謠言開始流傳。對此桑迪以一笑置之。他希望自己的老同學走運。過去的四年裡,他一次又一次地默念,希望帕特裡克別被逮住,而且他每次想到這時總是面帶微笑。

    桑迪的律師事務所在波伊德拉斯街的一幢19世紀的漂亮樓房內。那地方離蘇必多姆不算遠,靠近馬格津路口。當年桑迪獲得那筆巨額訴訟費後,買下了這幢樓房。他將二樓和三樓出租,底樓留作法律事務所。目前該所有三個合夥人、三個律師助理和六個秘書。

    桑迪正在辦公室緊張地工作,秘書進來了。她滿臉溫色說:「有位女士吵著要見你。」

    「她有沒有預約?」桑迪說著,瞥了一眼工作檯曆。辦公桌邊緣擺著三個這樣的檯曆。

    「沒有。她說事情緊急,非當面陳述不可。這事是關於帕特裡克-拉尼根的。」

    桑迪驚訝地抬起頭。「她說自己是個律師。」該秘書繼續說。

    「她從哪裡來?」

    「巴西。」

    「巴西?」

    「是的。」

    「你看她像不像巴西人,嗯?」

    「有點像。」

    「讓她進來。」

    桑迪親自到門口迎接她,熱情地向她打招呼。伊娃作了自我介紹。她只說自己叫利厄,沒有提及姓氏。

    「我沒聽清你的姓。」桑迪滿臉笑容地說。

    「我只用名,」她回答說,「沒用過姓。」

    這大概是巴西人的習慣,桑迪想,如同足球明星貝利一樣,只有名,沒有姓。

    他請她在牆角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又叫人去倒咖啡。她謝絕了咖啡,慢慢坐了下來。桑迪朝她的大腿瞥了一眼。她衣著很隨便,一點也不講究式樣。當桑迪在咖啡桌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時,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淡褐色,美麗而略顯疲憊。她的頭髮又長又黑,披在雙肩上。

    帕特裡克的眼力總是不錯的。雖說特魯迪和他並不般配,但眼前的這個女人無疑秀外慧中,很有魅力。

    「我是為了帕特裡克上這兒來的。」她遲疑地說。

    「他叫你來這兒的?」桑迪問。

    「是的。」

    她說話速度不快,音色柔和,幾乎聽不到什麼特別的口音。

    「你曾在美國上學?」

    「是的,我在喬治敦大學拿了一個法律學位。」

    怪不得她能說一口近乎純正的美國英語。

    「你在哪裡工作?」

    「里約熱內盧的一家法律事務所。我的專長是國際貿易。」

    她未露出微笑,這使桑迪感到不解。一個遠道來的客人,不但外表漂亮,而且聰明,他希望她在這間溫暖的辦公室裡能放鬆些,畢竟,這是在新奧爾良。

    「你是在里約熱內盧和帕特裡克相識的嗎?」

    「是的」

    「那麼後來,你見過他嗎,在他被——」「沒有。他被捕後,我沒和他見過面。」她差點補充說她目前對他的情況非常憂慮,但這會使她看上去不夠職業化。她在這裡不應該洩露過多的情況,也不應該洩露她和帕特裡克的關係。固然桑迪-麥克德莫特值得信賴,但還是把情況一點一點透露給他為好。

    兩個人都把頭扭開了,室內一陣沉寂。桑迪本能地意識到,這個故事還有許多未知的篇章。不過,唉,他該從何問起!他怎樣竊取那筆巨款?怎樣到了巴西?怎樣和她結識?

    而最重要的是:那筆巨款現在在哪裡?

    「你要我幹些什麼?」桑迪問。

    「我想聘你做帕特裡克的律師。」

    「這沒問題。」

    「保守秘密至關重要。」

    「作為一個律師,本應如此。」

    「但這次非同一般。」

    這話說對了。9000萬美元是一筆巨款。

    「你放心。你和帕特裡克說的話,我決不會吐露半個字。」桑迪笑了笑。作為回報,她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說不定有人強迫你洩露委託人的秘密。」她說。

    「這不用擔心。我並非屈眼於壓力之人。」

    「他們也許會威脅你。」

    「以前我也受過威脅。」

    「你也許會被盯梢。」

    「被誰盯梢?」

    「一些相當可惡的人。」

    「他們是誰?」

    「搜捕帕特裡克的人。」

    「他們已經逮住了他。」

    「這不錯,但他OJ沒拿到錢。」

    「我明白了。」如此看來那些錢確實還存在。這並不奇怪。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帕特裡克不可能在四年內把這麼一大筆錢都花光。不過,究竟還剩多少?

    「那些錢在哪裡?」他試探性地問,他根本不指望會得到回答。

    「你還是別提這樣的問題。」

    「可是我已經提了。」

    利厄笑了笑,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們來談談具體問題吧。你的律師費定金是多少?」

    「這要看聘我幹什麼事。」

    「代表帕特裡克。」

    「代表他作哪些辯護?據報紙上的介紹,帕特裡克需要一大群律師才能對付所有對他的指控。」

    「10萬美元怎麼樣?」

    「我想可以。我是不是既要管民事又要管刑事?」

    「什麼都管。」

    「就我一個人?」

    「是的,他不想要別的律師。」

    「我很感動。」桑迪說。他這樣說是發自內心的。

    此時帕特裡克有許多律師可選擇。有的是一些名氣較大的律師,對處理死刑案件有經驗;有的家在沿海地區,與地方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在一些較大的法律事務所任職,辦法多,神通廣;當然,還有的是帕特裡克八年來交結的律師界密友,關係勝過桑迪。

    「那麼我答應他的要求。」他說,「要知道。帕特裡克是我的老朋友。」

    「這我知道。」

    她究竟知道多少?桑迪想。難道她僅僅是帕特裡克的律師?

    「我準備今天就把定金匯過來。」她說,「你得告訴我該如何匯款。」

    「那當然。我還要準備一份法律服務合同。」

    「還有一些事,帕特裡克也很看重。一是輿論。他要你不要向報界發表任何意見。一個字也不要說。未經他同意不能召開記者招待會。甚至連『無可奉告』之類的話都不說。」

    「沒問題。」

    「官司打完後,你不能寫關於這件事的書。」

    桑迪不禁笑出聲來,但她沒有理會這種幽默。

    「我不可能產生寫書的念頭。」桑迪說。

    「他要你把這件事寫進合同裡。」

    他收斂笑容,在拍紙簿上記下了幾個字。「還有嗎?」

    「你的辦公室和住宅免不了有人要竊聽。你應該請監視專家保護自己。帕特裡克願意承擔這筆費用。」

    「行。」

    「今後我們最好不要在這裡會面。有些人正千方百計找我,以為我能使他們找到那筆巨款。所以我們會面得放在別的地方。」

    桑迪覺得無言以對。他本想幫助她,保護她,問她去哪裡及怎樣躲藏,但似乎她對一切已有安排。

    她看了看手錶。「三個小時後有一航班到邁阿密。我這裡有兩張頭等艙機票。上飛機後我們再談吧。」

    「呃,你打算讓我幹什麼?」

    「到邁阿密後,你繼續乘飛機到聖胡安與帕特裡克會面。我已經做了這方面的安排。」

    「你呢?」

    「我換乘另一條航線。」

    桑迪要了咖啡和鬆糕,兩人一邊喝咖啡吃鬆糕,一邊等待匯款最後被確認。他的秘書取消了未來三天裡他的會面和出庭。他的妻子也把一個旅行包拿到了辦公室。

    一位律師助理驅車送他倆去機常途中桑迪注意到,她沒有任何行李,身邊只有一個褐色的小提包。該提包式樣美觀,但已用得很舊。

    「你住在哪裡?」他倆在機場快餐店喝可樂時,桑迪問。

    「很多地方。」她邊說邊看窗外。

    「我怎樣和你聯繫?」

    「以後再商量。」

    他倆的座位在頭等艙第三排,相互挨著。起飛後的20分鐘裡,她一聲不吭,翻閱著一本時裝雜誌,而他也試圖看一沓厚厚的證詞。桑迪並不想看這些證詞,他想說話,提出一連串的問題。無論是誰,都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然而兩人之間有一堵牆。這堵牆很厚,而且延伸到性別和熟悉程度的範圍之外。雖說她心裡裝著答案,卻一點也不想說出來。他只能竭力配合她的冷淡。

    空中小姐分發了成花生和椒鹽卷餅。兩人均謝絕香擯,要了礦泉水。「你認識帕特裡克多久了?」桑迪小心翼翼地問。

    「你為什麼想知道?」

    「很抱歉。瞧,這四年來帕特裡克的情況我一無所知。畢竟,我是他的老朋友。現在我又做了他的律師。我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這不能說是過分吧?」

    「你得問他。」她說著,臉上掠過一絲甜蜜的微笑。然後她重新看時裝雜誌。他也吃若花生。

    直到飛機開始在邁阿密降落,她才發話,而且語速很快,顯然這番話是事先準備好了的。「我有幾天不能見你。為了逃避追蹤,我得不停地換地方。帕特裡克會告訴你該怎麼做。暫時我和他通過你聯絡。注意異常情況。當心電話裡的陌生口音、後面跟蹤的汽車和辦公室周圍徘徊的人。一旦你作為帕特裡克的律師的身份被公開,就會引起那些追尋我的人的注意。」

    「他們是誰?」

    「帕特裡克會告訴你。」

    「那筆巨款在你手裡,對嗎?」

    「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桑迪注視著機翼下越來越近的的雲層。無疑,那筆巨款會有所增值。帕特裡克不是傻瓜,他會將它存入外國銀行,也許每年至少有12%的利息。

    這種沉默的局面一直維持到著陸以後。他們急急地穿過機場大樓,以便桑迪轉機去聖胡安。她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說:「告訴帕特裡克,就說我很好。」

    「他會問起你的去向。」

    「歐洲。」

    桑迪注視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旅客當中。他不禁對自己的老朋友產生了羨慕。那麼多錢。

    那麼富有異國情調和氣派的女人。

    大廳裡響起請旅客登機的通知,桑迪猛然一驚。

    他搖搖頭,心想自己居然會羨慕一個逃犯。此時這個逃犯正面臨著打入死牢、等候處決的命運。而且為了奪回那筆巨款,多少律師正在虎視眈眈,準備將他剝皮抽筋。

    羨慕!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又是頭等艙,開始體會到作為帕特裡克全權律師代表責任重大。

    伊娃乘出租汽車回到了南海灘的豪華飯店。昨天她就是在這個飯店過夜的。接下來她還想在這裡呆上幾天,然後根據比洛克西的事態發展再作打算。

    帕特裡克曾經囑咐她不停地改變居住地,在一個地方停留不要超過四天。她是以利厄-皮雷斯的名字登記的,同時還以這個名字辦了一張信用卡。在家庭住址這一欄,她填上了「聖保羅」這幾個字。

    她迅速換了衣服,去了海灘。時值正午,海灘上擁擠不堪。這正合她意。在里約熱內盧的一些海灘,儘管人很多,但會碰見熟人。而在這裡,她是個陌生人,是又一位身穿比基尼泳裝躺在陽光下的漂亮姑娘。不過她還是非常想家。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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