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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上流中流下流》作者:紫曜日【完結】

《上流中流下流》作者:紫曜日【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杏添 您是第27626個瀏覽者


書名:上流中流下流
作者:紫曜日 
繪者:BT.Salerno

出版社 倍樂文化
小說係列 單行本  
係 列 月下香 007
男主角 柳望,陳敬榮
出版日期 2006-10-30
故事地點 臺灣
時代背景 現代
情節分類 BL



文案:
上流社會般優渥風雅的生活、中流程度的任性,以及下流的寫作手段。
這,就是陳敬榮對柳望這位暢銷愛情作家的感想。
可是,明明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到最後怎麼成了同居關係?
如果陳敬榮推掉那場聚會、如果陳敬榮不發好心把醉酒的柳望送回家、如果……
如果柳望不覺得陳敬榮骨碌碌的眼睛像倉鼠一樣可愛,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柳望想破頭都想不到,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換的自己,竟然會對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認真,
而且這個男人的腦袋瓜裡,除了書之外,竟然只裝了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是可忍孰不可忍!陳敬榮!這輩子跟你耗定了!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9 19: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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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中流下流01

這傢伙有著上流社會般優渥優雅的生活、中流程度的任性、以及下流的寫作手段。

這是我、新日出版社的一個小小編輯陳敬榮,對於柳望這個作家的印象。

套句相聲瓦舍的標題,其實我們並不太熟。

因此,當我從好友高浩成口中聽說,柳望對我好像有意思的時候,雖然我盡力不想表現出來,但心中依舊是驚訝了好一會兒。

說到我柳望……通常我會稱呼他為柳老師。我從很久以前就耳聞過他的大名,畢竟是現今作家間的大紅人嘛!他寫作的主題絕大部分都是以愛情為主,只是……我不喜歡。

啊、這句話並不是說我討厭愛情小說,而是他那種很明顯就是在討好特定客群的寫法,讓我感到很不痛快。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多理由,當個清流作家的,有著不在乎銷售,只重自我創作的態度,當然、作家中也有所謂的『商人』,柳望很明顯就是其中一個。以賺進大把鈔票為目的,有著敏銳的眼光能針對市場需求,簡直就像是時下大部分的好萊塢片。

記得之前我跟好友高浩成兩人一起看末代武士時,我們不斷的針對內容發出爆笑,末代武士充滿著日本武士道的精神?別胡說八道了,我可不相信有那個日本武士會在一邊換衣服時候開起美式玩笑,而且、全片充斥著美式英雄主義……

我相信這種片會賣的很好,也會感動很多人,但說實話,這片對我而言就是個笑話,不過有人喜歡、廠商就賺錢,一如柳望的小說。

不過,才能與人品其實在大多時候不能混為一談,因此雖然我並不喜歡柳望的書,但也沒有因此討厭他這個人的存在。

真正跟柳望有所接觸,是從去年的中秋節之後才開始的。

如同蝴蝶效應一般,你永遠不會知道,做了一件事情之後到底又會怎樣的影響到其他。

如果我當初跟高浩成一樣推掉那場聚會……如果我當初沒有到廁所把已經醉的一塌糊塗的柳望送回他家……如果我……

「早安。」

躺在我身邊的男人慵懶的說著,然後把手摟過來。

「已經中午了喔,柳老師。」我躲過柳望的摟抱,一下子翻身下床,直到現在,我的腳還有點發軟,不過已經沒有頭幾次那種連踏上地板都覺得很花力氣的感覺。

幸好今天是假日,也因為正好今天是假日,昨晚柳望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亂來。

但話又說回來,沒有阻止他亂來的人,是我。還是應該說,抵抗到一半我就放棄了,想到今天可以在高級彈簧床上睡到中午,對於之前被怎麼對待,好像就無所謂似的。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的道德感如此薄弱。要是被父母知道了,說不定會被他們抓去花蓮慈濟好好的做心靈淨化也說不定

反正,自己的人生就是長成這個樣子。只為自己喜歡的東西感到狂熱,其他的什麼都無暇顧及……

「再睡一下不好嗎?」性感的嗓音這樣對我說。

柳望就連躺在床上的樣子,都像是精心計算過般的優雅,聽說他是某大企業總裁的兒子,應該是真的吧?從他家裡的擺設、品味、還有對金錢的出手程度,怎麼看就真的該是上流社會人士。

「可是我餓了,我去弄吃的。」我說。

「叫人送過來就好了啊。」柳望總是這麼說。而且、叫來的外送食物還都高級的每咬一口都像是在咀嚼鈔票,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真的有人會跑去吃一盤一千五百塊的魚翅湯包』這種蠢事,與其把錢花在這種地方,還不如多買幾本書來促進出版業!

唉、這當然是我本著小市民心情所做出的感想,有錢人有錢到沒地方花,還真是奢侈到K隆星去的煩惱。

同居一週後,我終於受不了了,要是再叫我咬鈔票,八成會得神經性胃炎。柳望吃不慣庶民食物就算了,就算麻煩了一點,我還是喜歡到超市買『今日特價』與新口味的調理包。

「你的廚房是做什麼用的?」我問。結果,有點意外的是,柳望也不排斥所謂的庶民食物,不管是燴飯還是普通的肉燥麵,他都吃的津津有味。

這樣讓我鬆了一口氣,一旦在能看的到的地方,食物的掌控權便不讓給他。即使這個家的開支並不是我在負責、也沒有資格負責,不過在我認為,就算不缺錢用,也該節儉一點比較好。

「已經是你的地盤了。」柳望笑道。

「飯?麵?」我徵詢著意見。

「有沒有三明治?」

「沒有鮪魚罐頭了啊。」我回答。前天就吃完了,原本昨天想趕在超市關門前要去買,結果一回這裡就被抓到床上去。

「那你放鰻魚罐頭。」

「……沒有人放那個的啦!」

「那、金針菇。」

「你該不會是認為只要是罐頭食品都可以放到三明治裡頭吧?」

「不可以嗎?」

「沒有不可以,只是不好吃。算了、我不應該認真的聽你的意見。」我腦中已經想好第一代替方案,冰箱中還有冷凍雞塊,土司夾那個味道不壞。

「我想吃夾金針菇試試看……」柳望突然像個小孩子般撒嬌的要求著。

「這樣土司會爛掉!」

「為什麼?」

「你自己打開罐頭看看,金針菇是泡在水裡的耶,這樣夾到麵包上,麵包當然會爛掉,難不成我要先把金針菇用吹風機吹乾再幫你夾嗎?」有時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傢伙的缺乏大眾常識性。

不過說的也對啦,就算不知道這些事情,只要有錢,一切自然都有人替他辦的服服貼貼。

「我沒用過開罐器嘛。」柳望說完後又補了一句:「可是開瓶器我就會。」

這實在是沒有什麼好驕傲的,柳老師。

而且,就算是開瓶器,你也只會用螺旋的那種開紅酒吧?利用槓桿原理開玻璃瓶裝啤酒的那個還不見得會呢。

「真的想配金針菇的話可以幫你開,不過我絕對不會幫你夾到麵包裡面的。」我穿好原本被踢到床下的休閒褲。

「那就不要了吧……」

我看見柳望噘起嘴。

「兩份夠嗎?」我無視男人鬧的小小彆扭。

「嗯、兩份。我還要咖啡。」

「要磨豆子那個請你自己去用,即溶的話我就泡。」

在柳望家,只要是屬於『有品味』的飲料類,全都得自己出點力才有得喝,即溶咖啡是我自己買的,因此不在『有品味』的項目內。似乎只要不是弄正常吃的,柳望都很有閒情逸致DIY,這裡甚至還有手磨咖啡豆機、虹吸式咖啡機、連打奶泡的都有。

即溶咖啡好喝,而且是科學的味道。以上取材自東野圭吾的偵探伽利略。並不是因為看了那書而變成即溶咖啡的信奉者,但在手沖咖啡與即溶咖啡間,我的確是比較喜歡後面那個。原因無他,就是方便嘛!尤其是需要熬夜校稿的時候,更是良伴。

「嗚啊……那非起來不可了……好累啊。」

柳望終於從棉被中一絲不掛的爬出來,我轉過頭去假裝要整理一下儀容。這個男人的身材可是好到連走在街上都會有人跑來問要不要當模特兒的。

身為大企業之子、外像又好得不得了,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走向作家這條路呢?

「需要喝蠻牛嗎?」

「那是什麼?」

看來電視總是設定在洋片台的他聽不懂我的玩笑。


當陳敬榮全身髒兮兮,雙眼哭的通紅的來到其高中時代的友人高浩成家的時候,把裡頭兩個人都嚇了好大一跳。

高浩成現在跟他的表弟劉東國同住著。

高浩成是個全方位型的作家,身為他專任編輯的陳敬榮自然是常往他家跑。然而現在很顯然不是為了討論未來的故事發展而來拜訪的。瞄了眼牆壁上的掛鍾,現在是早上六點半。在這種大概只有老人會出門做運動的時間打攪,八成真的是很嚴重的事情。一想到友人可能出了什麼問題,他也是蠻擔心的。

高浩成的表弟劉東國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演員,自從再度跟表哥同居後,近些日子來也跟陳敬榮熟稔了,『表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麼想的劉東國就算撐著錄影錄到凌晨兩點才回家的疲憊身軀,也要聽聽對方到底是怎麼了。

「有什麼事情,先進來再說吧。」高浩成溫言道。

陳敬榮一跨進浩成家,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而且嗚嗚的開始哭。

劉東國連忙把門關了起來,避免這聲音傳到外頭惹人非議。

「先把事情說清楚再哭。」高浩成天性冷淡,這種話已經是他最高程度的慰問了。

「……我的書……我的書……嗚啊……」

「什麼書?」劉東國問。

「都沒有了啦……馬奎斯……川端康成……托爾斯泰……還有高老師的書全部都……」

「莫非是發生火災?」高浩成自然知道同樣身為鉛字中毒者的一員,對於自己的藏書會有多寶貝,若是發生火災的話,還真會有種想陪著自己的書一起殉情的心情。

結果陳敬榮搖頭。

「不是火災?」

「不是……」

「那是什麼?」能讓所有藏書付之一炬的不就只有火災嗎?

「是捷運……」

「啊?」劉東國搔了搔頭,莫非是捷運撞進了陳敬榮家?但這也太扯了吧?

「說清楚。」高浩成咳了聲。

「……今天我在公司加班到快四點才回去……結果一回去就看到……房子塌一半……」陳敬榮揉了揉眼睛。

「莫非是……地基下陷嗎?」浩成聞言,也是掩不住的驚訝。

「嗯……因為旁邊在挖捷運的關係……聽房東先生說,他原本睡到一半覺得屋子晃的厲害,以為是地震,急忙先往外跑……結果房子就……我原本還想進去找書、結果房東先生居然還跟其他鄰居架住我不讓我進去!」陳敬榮說的義憤填膺。

「廢話!要是讓你進去還得了。」高浩成可是替老友的小命捏了把冷汗。感謝房東先生、感謝鄰居、感謝公司讓這傢伙加班。

「其實,我想如果是塌掉的話,等怪手什麼來了,看能不能把你的書櫃挖出來,就算不能全部都完整,但至少還有一些保的住嘛。」劉東國也替陳敬榮感到難過,不過幸好是人沒怎樣。

「……嗚……哇啊啊啊啊!」

結果,這番話並沒有像預期般安慰到陳敬榮,反而讓他又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哭,用講的!」高浩成不耐煩的吼。

「阿浩你太兇了啦……」劉東國望著自家表哥嘆氣。高浩成什麼都好,就是嘴巴不怎麼溫柔,要安慰個人也彆彆扭扭的。

「房子的地基下陷……壓斷水管……嗚、嗚嗚……水流的到處都是……全部都……救不回來了……」

書怕碰水,這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道理。

這回連精明如高浩成也完全沒輒了,只能說一切都是命,而且要是換做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也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還能一樣冷靜。畢竟、自己同樣也是愛書成痴者。

「那你現在怎麼辦?暫時搬回宜蘭?」高浩成知道陳敬榮的家人現在全都住在宜蘭,只有他一個在台北租房子住。

「……我怎麼可能每天通兩個小時的車來回……」陳敬榮悶悶的道,「我可能先住幾天旅館……等找到新房子之後再說吧……」

「你先來住我家吧。」高浩成道。怎能讓這傢伙再花錢住旅館?「現在你先去洗個澡,晚一點我再跟你一起去看現場,要怎麼解決再說。」

「可是……」若是以前,陳敬榮會很快的答應下來,但現在他猶豫的原因出在劉東國身上,因為劉東國雖然名義上是高浩成的表弟,但實際上他們是一對戀人。而這也不過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而已,總覺得要是打擾到不太好。

「沒關係,東國的房間你可以儘管用。」高浩成強硬的說。

「嗯、因為我晚上都睡阿浩房間。」

劉東國才補充完,就被高浩成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謝謝。」雖然暫時的解決了居住問題,但陳敬榮的心情依舊高興不起來。

各種他曾經擁有的書在他腦中一本一本的閃過,簡直就像告別式上放的死者生前紀錄片,然後、他又辛酸的再度落下淚來。

看到老友這個樣子,高浩成也顧不得對方身上還留有打算衝進瓦礫堆中搶救書的髒污,便趨向前去一把抱住對方。

「書我再買來給你就好了。」

「可是……有些初版的已經沒有了……」

「笨蛋、新的比較漂亮。」

「嗯……」

在一旁看著表哥跟別的男人抱在一起,的確有點不是滋味的劉東國,後來想想反正怎麼說表哥都是自己的人了,而且那兩個的感情原本就很好,也就決定放寬心胸,鼻子摸了走開幫陳敬榮放熱水去。


我跟柳望的接點,就在去年那場中秋節的聚會上。雖然我是新日出版社的編輯,而柳望則是金玉出版旗下的作家,但就大部分的情況來看,這個業界熟識者牽一牽都會到一塊兒去。就像日本當紅的推理作家、或是知名漫畫家、以及其他文壇寫作者,後來一查交友狀況便可得知,原來這關係從A出發,最後還是會回到原點。

說了一場串,我只是想講,就算是不同出版社的人,會碰面的就是會碰面,尤其是台灣作家對於出版社的忠誠度並沒有日本方面來的高,基本上是那邊肯讓他抽的成高就往那邊跑,所以有點年資的作家就會變的跟各方出版社都有人脈的狀況。

那時我們幾個假期沒事幹的朋友就到所謂的台式餐廳去吃飯,就是有大圓桌的那種,柳望到底是誰叫來的,這我也已經忘記了,他的座位離我很遠,身邊還帶了一個女人。一開始大家還調侃他說,明明就有這麼美的一朵花陪伴,幹嘛還來參加單身聚會,後來聽那女人說,隔天是柳望的生日,大家便開始以先行慶祝之名行灌酒之實。

「喂、柳老師怎麼說要去上廁所,這麼久都沒回來?」我因為是開車來的,沒敢多喝,眼見其他人都醉的差不多了,心想也該散了吧?但我卻注意到柳望沒有回來。

如果有那個宗教領袖願意讓我的時光倒流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會選擇去找柳老師嗎?關於這點,說老實話,我也不清楚。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讓我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而且之後的人生有了重大轉變的人,就是這個本名叫王正中、筆名為柳望的男人。

「唉呀……誰知道呢?說不定先回去了……」坐在我身邊的小邱傻笑道。看來他也不行了。

「不可能啊,他的東西都還在這裡。」我望向剛才柳望坐過的位置,椅背上還掛著他的名牌夾克。至於到底是什麼名牌,這個請不要問我,我跟那種一件上千至萬的精品可沒好到可以握手說你好幸會的地步。

「唉呀唉呀……」

我放棄跟小邱打聽柳望的事情,然後道:「我去廁所看一下,你跟其他人說說錢算一算要走了。」

「……唔、不用付錢啊,這頓有人請……」小邱對我露出被酒精燻蒸過後的微笑。

「誰請?」我好奇的問。

「柳老師啊……他女朋友剛才拿了他皮夾裡的白金卡去刷……」

「啊?這樣好嗎?」這時我轉頭四處張望,怎麼樣都沒看到那女人的蹤影,之前正跟另一個朋友聊張曼娟的文章聊的正起勁,沒注意到其他事,「張小姐呢?她也去化妝室?」

「不是……她說有事先走了啊……真是個好人,還幫我們付錢……」

「她拿的是柳老師的卡吧?」哭笑不得的覺得小邱感謝錯人,我心裡冒出幾個疑問,怎麼會有女人對於自己的男友不見了還絲毫不在意?然後擅自動用對方的卡片、並且沒跟男友交代一聲就先走……

莫非這就是現代男女交往的模式?

關於這點,之後我想再來好好研究一下,說來還蠻丟臉的,長到這麼大,我還真沒有交過女朋友,國高中時代那就不用說,憑我那時候的悽慘外貌跟個性,能交到高浩成這個朋友真算是個奇蹟。

至於大學時,雖然在外像上有很大的進步,但、那時的我心動的對象是學校的附屬圖書館,只要能夠進入圖書館就覺得很幸福,其他的全部不在乎。當然這種只會抱著書啃的男人怎麼樣也不會受到女孩子青睞的,這點我還有自知之明。

而現在、我雖然有著心儀的女性,但卻在鼓起勇氣的告白後被委婉的拒絕了。原來對方有個在當兵男朋友,一個月後就要退伍了。

該怎麼說呢……哎、就那樣吧。我是個跟戀愛無緣的人吧?目前看來……暫且是如此。

我到了男廁,只見外頭的洗手台側沒半個人,而隔間廁所的門又只有一間的門是關的,於是我便輕輕叫道:「柳老師、你在嗎?」

一片寂靜。

我原本要離開,但終究還是放不下心,反正大不了就是弄錯道歉罷了。走近廁所關上的門,才伸手輕叩了下,門居然無聲無息的往後彈開了,原來只是掩著,根本沒有鎖。

往裡頭探了下,心中一個『果然』的念頭冒了出來。

柳望他趴在馬桶蓋上呼呼大睡,從馬桶中傳出了一陣酸臭,有腦筋的人都可以猜到他是吐完就沒意識了。我伸手把馬桶中的東西沖掉,然後拖著柳望那個體格太好的高大身體出了廁所。

「柳老師、柳老師、醒一醒,要回去啦。」我好不容易把柳望拉到烘手機下的牆壁靠著,順手抽了張擦手紙沾水替他擦嘴。

「……嗯……麗君……」柳望叫著已經不知去向的張小姐的名字。

「錯了,我是陳敬榮。」我又拿了另一張紙幫柳望擦臉,想讓他清醒點。

「……嗯……?」柳望睜開眼茫然的望著我。

「柳老師、我們要回去了,告訴我你家在哪裡,我開車載你。」我說。

「陳……?」

「陳敬榮。不記得也沒關係,我是新日出版社的員工。現在我要載你回家。」我又說了一次。像這種照顧醉酒者的場面我還算頗有經驗,只要有參加這種需要碰酒精飲料的場合,多多少少就會有人不知節制。而我可能恰巧就是會多管閒事的那個。

「嗯……敬榮……嘿嘿……」

「嘿什麼啊?」

「敬榮好溫柔喔……」

突然一下子被根本不熟的人叫得如此親密,其實有點不太舒服,但看到眼前的男人笑得跟白癡沒兩樣,也就暫時把他當成不可理喻一類。

「如果不快點說你家在哪裡,我就要丟下你啦。」我假裝要走,結果柳望居然死命的抓住我的褲管,力氣大的差點把我褲子給扯下來。

「……不要拋棄我啊……」

「……唉、根據傳言,被你甩掉的女人還比較多呢。」我嘆氣,同時也是賭柳望清醒後根本不會記得我說過什麼,這才半調侃的這麼說。

「沒有沒有……我最愛妳了……不要丟下我……」

柳望居然用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繼續抱著我的腿,這種認錯人也真離譜。

『我最愛妳了』這種話到底對多少人說過呢?十個?二十?

「不會丟下你的,我會把柳老師好好的送回家。」我蹲下身,安撫的摸著柳望的頭髮。

「……什麼柳老師?妳平常不是都……叫我小望的嗎……?」柳望眩然欲泣的把臉湊到我面前來。

都已經這麼近了還能認錯人,真是太厲害了……

而且,長的這麼大隻還被叫做小望,感覺有點丟臉耶。

「唉、小望就小望吧,快點告訴我你家地址,不然我真的要把你丟在這裡啦。」

然後、我就被吻了,在臉頰上。

眼看柳望的笑容還是白癡白癡的,我也氣不太起來了。





上流中流下流02


「來嘛……」

性感低沈的聲音在我耳邊繚繞。可惜用錯對象了。

「柳老師,好好睡吧。」我幫柳望把皮帶解開後拉掉,希望讓他睡的舒服些。不過我可沒勤快到連衣服褲子都想幫他換的地步,反正也不過一個晚上,而且對方又這麼醉,眼睛一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吧?

「今天還真主動……」柳望喃喃唸著。

「……我是男的。」我不厭其煩的解釋。而且,我除了幫他把皮帶拿走外,並不想額外提供服務。

「唔……陳……陳……什麼?」

原來還有點印象嘛。

「陳敬榮。」若是平常的話,我一定會鞠著躬遞出名片。說老實話,一直自我介紹也不是什麼好事。

「嗯……是敬榮……我記得……」

「你明天就會忘記了。」

「不會忘啊……你這麼可愛……」

「我是很高興能被稱讚啦,不過你根本就認錯人了吧?快睡吧,以後不要喝這麼多了。」我很樂意相信,隔天柳望起來之後,會連自己說過什麼以及我的告誡全部忘的一乾二淨。

「麗君……」

「果然。」我嘆了口氣。

「欣婷……」

「呃、」

「淑雲……」

「……到底有幾個啊。」我不想在這裡聽著他拿女人的名字當羊數,拉過一旁疊著整齊的被子幫柳望蓋上。

「你生氣了嗎?不要嫉妒啊……那個都過去了嘛……」柳望伸手想抓住我,不過我縮著身體沒讓他碰到。回想起四十分鐘前還被親了一下的回憶,總覺得還是警戒一點比較好。

「你啊,不知道讓多少女人傷過心了……算了、我也不是來對你說教的。」我轉過身準備離開房間,「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

「……不要走!」柳望見我要走,掙扎著從床上要爬起來。

「我不走不行啊,現在太晚了,而且明天還要上班呢。」

有時候想想,自由業真好,只要稿子有辦法在期限內交的出來,要睡上多久都隨便。

「你要拋棄我嗎?」柳望這時候的聲音聽起來居然無比的清醒。

「如果我說是呢?」我故意這麼問。反正對一個已經神智不清的傢伙說什麼道理都是沒有用的。

「……要怎麼樣你才能不要走?」柳望哀求道。

我是可以留下來照顧他沒錯,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卻好像是我要跟他分手,而他不想……就說打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嘛!而我幹嘛在這裡跟個隔天什麼都會忘記的傢伙瞎耗著?

「不要再丟下我……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我還做的不夠好嗎?」

我發現柳望的牢騷越來越哽咽,然後他把頭埋在棉被裡頭開始哭。

「唉……」

結果我還是心軟了,我走回床邊坐下,嘴上安慰著:「不會丟下你的,明天我才會走,這樣可以嗎?」

「你明天還是要走嘛……」柳望伸出手緊抓著我的手腕,我也真是的,居然就乖乖讓他抓。

「沒辦法啊,因為要上班。」

「別去上班……我可以養你啊……」

「真該把你現在說的話錄下來存檔。」我笑道。「真是太好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你想要那個愛馬仕的皮包……還有瑪黛蓮的套裝……我都幫你買下來……所以、不要走……」

「我不想要套裝啊,當然也不想要皮包。」我家姊姊可能還蠻想要的。

「可是……你不是喜歡嗎?」

「我比較喜歡書。」

我幹嘛跟一個醉酒的人開始聊天呢?

「書……?我不知道你喜歡看書啊……」柳望一臉很茫然的疑惑,看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的表情很有趣。

「因為你認錯人了啊。」

「你不是……秀盈嗎……?」

「……又多了一個啊……」對於柳望的眾多女性關係已經不再咋舌,只能說這個世界上什麼樣子的人都有。有人有錢、有外表、有女人,當然也有像我一樣,只對文學狂熱的小老百姓。

「我是陳敬榮,職業是日新出版社的編輯,喜歡的作家是京極夏彥、約翰•勒卡雷還有高浩成。」就像要解決柳望的不安似的,我開始呱啦呱啦的說話。

「高……浩成?」

好像對這麼名字有印象,柳望瞇著雙眼思考著。

「嗯、我最喜歡高老師。」

我對浩成抱著的感情並不只有單純的高中情誼、也不止是狂熱書迷對於作家的憧憬。我想我對浩成是一種超乎崇拜的迷戀。

在各方面上,高浩成都是我的英雄。

「那、我呢……?」柳望問。

「不喜歡。」我花不到一秒,就反射性的答道。

似乎沒料到是這種回答,柳望詫異的用那雙漂亮的細眼睛盯著我。

「……我是指小說啦,我不喜歡你的小說啊。人倒是沒什麼好惡。」

「你不是一直都說……很好看的嗎?」柳望看似難過的問。

「我才不會說那種話呢,我是陳敬榮,我是男的、我沒跟你交往過,我跟柳老師其實真的不太熟。」為什麼柳望還是執拗的把我認為是別人?

「陳……敬……?」

很好,有進步,這回只記得前面兩個字。

「陳敬榮。尊敬的敬,榮耀的榮。」

「……我會記起來的……是個好名字……」

「很普通而已。」

「呵呵呵……我的名字才普通呢……」柳望突然訕笑了起來。

「柳望很好聽啊。」

「那是我自己取的啊……」

「那柳望是筆名囉?」因為我實在是對柳望的小說沒興趣,所以連帶的連作者檔案都沒去注意。

「嗯……我的本名啊……」柳望的聲音模糊的起來,不知道在嘴裡咕噥了什麼,這讓我突然想到某周姓歌手的唱歌風格。

「是什麼?」我彎下腰湊近柳望嘴邊。

沒想到耳朵傳來一陣溫熱,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差點沒嚇到尖叫,這個色鬼居然在舔我的耳朵!

「不要太過份了!」我抓起隨手可得的被子用力蓋住柳望的頭大喊,「對誰都可以這麼做的你,被甩也是活該!」

我決定回家。陪著這傢伙在這裡乾耗真是浪費生命!而且這也不是美好的事物!

「不要走嘛!對不起、對不起……」柳望推開臉上的被子想爬下床,結果卻是用跌的,還發出好大一聲『咚』的重物落地聲。

睡地上好了,我才不要扶你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嘛……陳敬榮!」

原本下定決心要離開的我聽到最後三個字,倏的站住腳。

「陳敬榮……嗚……對不起……你不要走……」

好、很好,我投降了。我在內心搖了搖白旗,既然終於已經把我的名字記住的話,那剛才的事情就原諒你吧。

我走到柳望摔倒的地方,使勁力氣把他從地上撐起來推到床上去。

「我也累了,也讓我一起睡吧。」我一定是被那個好聽的嗓音給收買了,當他叫我的名字的時候,我居然還高興的那麼會兒。

「嗯……」柳望慵懶的挪動身子讓自己躺好,好像看到我終於躺到他身邊去,這才滿足的閉上眼睛。

「過來一點嘛……」柳望伸手在旁邊摸索,直到碰觸到我的身體,還想要把我整個人拉到他懷中。

「明天你會後悔喔。」

「才不會……你真可愛……」

「唉、沒救了。」

隨便你吧,別明天早上哀嚎自己抱了男人在床上就好了。


高浩成陪著陳敬榮到了原住處坍塌的地方,好好一幢三層樓的房子塌了三分之二,而且地面滿是泥濘,被壓壞的水管還不斷的從地面塌陷處湧出水來。

現場圍了一大群人呱啦呱啦的談論不休,甚至還有記者來採訪。

只見陳敬榮的房東先生,那個年過六十卻依舊精力充沛的老人家正對著鏡頭大聲疾呼,痛罵捷運局。

「真的是捷運的問題嗎?」高浩成低聲問道。

「我想有可能,因為自從捷運在這裡搞地下工程之後,這附近房屋的地基好像都出了問題,其實之前就有人因為牆角油漆龜裂而去抗議過了,但好像也沒什麼改善。」陳敬榮眼眶紅紅的瞪著那堆破爛瓦礫。

那下面有他的為數不多的電子產品、普通多的衣物以及大部分的書。

「那,可以申請國賠吧?」

「應該可以,但鑑定也需要時間。我的書……」

「你差點就被活埋了。」高浩成拍著友人的肩頭,「先別管書怎麼樣,你沒事最重要。」

「我寧願跟我的書一起被壓在下面……」

「說什麼傻話。」高浩成斥道。

「喂!喂喂!阿榮啊!你也來說句話呀!你也是受害者吧?」房東先生眼尖的瞄到站在人群後的陳敬榮,連忙朝他招手。

「……楊伯伯……這就不用、」

陳敬榮忙搖手,但記者卻像嗅到肉味的豺狼般撲了過來,而且還把高浩成用力擠到一邊去。

「先生,您也是受害者嗎?今天凌晨您一定受到很大的驚嚇吧?請務必跟我們說說當時發生的情況。」

「……我昨天加班,根本就不在這裡……」被拼命塞到面前的幾支麥克風差點戳到嘴,陳敬榮像趕鴨子上架般的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那您還真是幸運呢,在房子塌下來的時候剛好不在……」

外國記者陳敬榮是不熟,但台灣的記者都有一種通病,非常喜歡擅自解釋,尤其是在報導中加入個人獨斷的意見。一個好的記者是要客觀的陳述事實,而非淨是只抓到點風、撈到點影,就隨便下自我判斷。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用頭腦想過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誰幸運了!裡頭有我的書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心血才把那些初版原文書弄到手的!你這個唔、唔唔……」正當陳敬榮克制不住要開始抓狂時,剛被擠到一旁高浩成馬上從背後抓住他,然後單手堵住陳敬榮的嘴。

「冷靜一點,你想讓全台灣觀眾看笑話嗎!」高浩成低低的在陳敬榮耳邊警告。

「唔唔……唔唔唔!」

這些記者才是笑話!這起事件才是笑話!為什麼在開挖之前工程評估都沒做好!看看高捷出了多少問題,一次一次的老是學不乖!而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這件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位先生因為家園一夕之間毀於一旦,情緒一時激動……」

高浩成看著這名記者對著攝影機露出的哀傷表情,心裡實在是好氣又好笑。陳敬榮是難過沒錯,但不是為了房子(再說房子也不是他的),而是為了裡頭的書啊。

「嗚嗚……浩成……」

「別哭、攝影機還在拍。哼、一群混漲,看我在下次的報紙上怎麼整他們……就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新聞自由是怎麼個自由法。」高浩成低聲對好友說道。他在報紙跟週刊上可是有固定的社論專欄的,就看他這週要怎麼好好的批鬥這群不要臉的媒體,擅自下定論也該有個限度吧?

暗暗記下來拍攝的電視台,高浩成像隻盤算著什麼的狐狸般瞇著眼。

「嗯……我去跟楊伯伯談一下,現在要怎麼申訴。」陳敬榮揉揉眼睛。

「去說吧,如果要告捷運局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好律師。」高浩成點頭。


「柳老師,你還好嗎?」

實際上,隔天早上根本就沒有機會讓柳望驚訝自己抱著個男人睡覺。因為我比他早起。

然後看到他痛苦反側的的模樣,實在是沒辦法丟下他不管,結果我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幸好今天也沒有什麼預定要催稿的作家,真是太好了。

「呃……頭好痛……」柳望壓住自己的太陽穴呻吟。

「因為你喝太多啦。」我拿著從他浴室拿的毛巾幫他擦臉。

「……那個……請問我們見過面嗎?」柳望疑惑的問我。

見過啊,昨天不但自我介紹過了好幾次,還被你親(在臉上)、被舔、又被抱著睡覺,另外還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結果就如同我所料,隔天什麼都不記得。

酒醉的人不可信任,諸君絕對要牢記這點。

「有,昨天一起用過飯,你喝醉了,我就送你回來。」我當然不可能說出昨晚的事情。

「謝謝……」柳望客氣的對我說。

「不會。」我也有禮的回應。不知為何,看見柳望疏遠的樣子,我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大概是因為他昨天像個小孩子般任性的一塌糊塗,而且睡覺時還靠在我背上撒嬌的關係。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用廚房弄點東西給你吃。」我說。

「……可是……冰箱只有奶油跟肉桂粉……」柳望有點困惑的望著我。

「沒有蛋什麼的?」

「沒有。」柳望篤定的回答我。

「那你平常在家吃什麼?」

「外面電話旁邊有餐廳的外送菜單……」

一般想到外送的話,大概就會覺得是披薩等速食之流。當然現在便利商店也有年菜外送的服務啦,但那時不是過年。

「好吧,我出去外頭找找看有沒有吃的。」台灣什麼沒有,就是吃的最多。不過柳望住在傳說中的高級住宅區,昨天來的時候就觀望過了,附近大多都是好一點的餐館,要找餛飩麵的話可能還沒有。

「對了、柳老師……」我突然轉回去看著柳望問:「柳老師,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柳望聽到我的問題後,仔細的盯著我一會兒後抱歉道:「不好意思,昨天一起吃飯的人蠻多的……我實在是想不起來……」

「的確是,但我想你應該比較擅長記美女的名字。」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出言嘲諷道。

不得不承認,柳望對昨天的事情毫無印象(雖然也沒發生什麼非得逼他記起來的事情)……甚至連明明反覆叨念了好幾遍的我的名字,一點也想不起來……這讓我感到確實的失落。

「什麼……意思?」柳望奇怪的看著我。

「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有點自我厭惡罷了。我去幫你弄東西吃。」我平板的說完,大步跨離了柳望的房間。


其實、我後來有記起來。在看到他對著我的書櫃露出超級羨慕的模樣的時候。

「你喜歡京極夏彥、約翰勒卡雷……還有、高浩成。」

他驚訝的回過神來看著我,那個表情很有趣,瞪大眼睛的感覺好像在寵物店看到的倉鼠。

「柳老師你……」

「你叫陳敬榮。」

「是的,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讓敝初版社能取得老師的大作。」敬榮這麼對我說,實在是客套的過份。

而且,昨天他說過的話,雖然不見得一字不漏,不過一旦記起個開頭,後面的事情就如同滔滔江水一般接連不斷的想起來了。

「言不由衷喔,編輯先生,你不是說過討厭我的書嗎?」我捉狹的戲弄著。

「那個只是個人的立場罷了,以出版社來說,當然是有名老師的作品越多越好。」敬榮絲毫沒有接受我的挑撥,四平八穩的回答著。我想,對他而言,我寫的書是可有可無吧,但看來是個對公司能奉獻忠誠的人,所以才做了口頭上的邀約。

「你果然是個可愛的人。」我對他笑道。

「多謝誇獎。」敬榮緩緩的勾起一個平和的微笑。「看來你已經沒事了呢。」

「頭還有點痛……」我抓了抓頭髮。通常在跟他人見面時,我都會刻意的保持整潔的儀容,說老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讓人看到自己頭髮蓬亂、身上的衣服皺的要命的邋遢模樣。

「這樣啊,那麼吃過東西之後,再去休息一會兒比較好。」敬榮中肯的提議。

我看到餐桌上放著與其典雅設計完全不合的圓紙盒裝食物,那感覺簡直就像拿清代瓷器去裝泡麵一樣有著奇妙的違合感。

「那是什麼?」我問。

「絲瓜麵線,我找了很久才有看到稍微清爽一點的食物,搞什麼啊、這附近全都是西餐廳,要不就是南洋風什麼的……雖然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但一爬起來吃那種東西不好吧?對了、卡片還你,剛才進來時還被保全盤問了很久。」

敬榮像剛想起般的,將口袋中的鑰匙卡片掏出來,我住的這幢樓的安全措施應該算尚可,設施也比較新,所以是使用卡片鑰匙,而且若是保全不認得的人拿著卡片開門,也會被攔下來盤查一番。敬榮應該是拿著昨天帶我回來時我塞給他的卡片出去買東西,結果回來時被仔細的調查了一下吧?

「其實西餐也有清爽的料理啊,比如說……蒸鱈魚或是白酒……」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不好意思,我跟西餐不是很熟,最多也只看過『大使閣下的料理人』那樣而已,遇到我你就將就點吧。然後我要告辭了。」他很快的說完後,真的轉身要離開了。

「等一下,呃、那你吃過了沒?」我問。

「嗯、走回來的時候順便在SEVEN買了三明治吃了。」敬榮點頭道。我這時才仔細的看了一下他的外表,中等身材、長相應該屬於耐看型的吧,但也就是說,這是在我看過後一天內就會將之遺忘的面孔。

「……你今天沒有上班嗎?」如果長期的自由業還沒消磨掉我對『今天星期幾』的敏感度的話,今天是禮拜二。昨天中秋節放假……然後、我也同時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怎麼可能?」敬榮對我笑笑,「所以現在我要去上班了,原本想先借用你的浴室沖個澡,不過裡面的東西太高科技了,我不會用。」

「為了我……請假嗎?」

「沒關係,反正我每年都有休假,只是都用不掉,加班的時候還比較多。」敬榮轉了下眼珠子,我真的覺得他很像倉鼠。

「你請了一整天的假?」

「原則上是,不過既然你沒事了,我也可以回去上班了。」

「留下來吧。」居然會這麼脫口而出的我對自己很訝異。我還記得昨天抱著這個男人入眠的感覺,並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反而想起那張伴著無奈的有趣表情,以及溫暖的身體。

「我留下來要做什麼呢?」敬榮一臉奇怪的問我。

「好好洗個澡,然後看書怎麼樣?」我一直都對掌握他人喜好很拿手,追求女人也是如此,只要投其所好,幾乎沒有失敗過。而且,敬榮的嗜好又很好看穿,剛剛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盯著我家書櫃時又驚又羨的表情。

「可是……」敬榮果然猶豫了。

「我樓上還有個小書庫喔,最近剛買了一整套清涼院流水的『世紀末偵探傳說』系列,因為台灣還沒有出,所以是原文的。」我又多加把勁誘惑著。

「文、文庫本嗎?」

我看到敬榮那張好像口水都快流下來的臉,暗自在心中笑著。

「我怎麼可能去買文庫本那種看完即可丟的東西呢,當然是平裝的。」

「……請、請務必讓我閱覽……」敬榮居然低下頭請求著,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就這麼對書痴迷嗎?

「當然是沒問題,不過你先過來一下。」只見敬榮不疑有他的走向我。

然後我伸手拉了下他襯衫後領,又稍微用手指勾了會兒他的褲腰後。

「咦、咦?」

「好了,去洗澡吧。你用的時候一定是熱水出不來對吧?」幾乎每個第一次到我家過夜的女性也都不會用浴室的衛浴設備,因為那套系統是義大利的設計師設計的,跟台灣的完全不同。

「嗯,只有冷水。」

「在那個水龍頭後面,有個凸起來的小鐵桿,那個要往下壓之後才會有熱水,上面那個皇冠造型裝飾其實是調節開關,轉到最緊就會變成淋浴,毛巾除了掛在外面那條以外,其他新的放在櫃子裡,那個櫃子是隱藏式的,要把洗臉台右邊有一塊牆壁扳下來才看的到。」

「簡直就像忍者屋嘛……」敬榮唸著。

「習慣了就知道了。」我笑道。「浴缸可以開按摩水流、喜歡的話還有泡泡浴。」

「你喜歡泡泡浴?」敬榮詫異的打量著我。

「還好,不過女人喜歡這一套。」我輕鬆的答道。

「……這樣啊。」頓了下,敬榮說:「那我就打擾了。」

「哪裡、畢竟是你昨天不辭辛苦送我回來的嘛!」我笑著催促他進浴室。

等確定敬榮進去後,我去打電話叫熟識的商店馬上送套休閒裝過來,大概是幫女人買衣服買慣了的關係,只要稍微比對身材再看一下原穿著尺寸,我可是有自信能挑到幾乎完全合身的衣服。





上流中流下流03


「……然後,他送我一套休閒服,還是蠻貴的那種。他堅持不讓我把錢給他,還威脅說要是我給的話,他就要把錢給燒了。」陳敬榮躺在高浩成家的皮沙發上,說著當初跟柳望發生過的一些事。

以前這個沙發是陳敬榮的專屬躺位,不過自從高浩成的表弟劉東國搬回跟他一起住後,只要劉東國在,就會跟他搶沙發躺,後來還演變成要猜拳決勝負的情況。

高浩成可從來不知道自己客廳的沙發有多熱門,明明好好坐的的話可放三人,不過這兩個傢伙就是不愛坐好,原本沙發正主還會叨唸個幾句,現在則變成只要不以太過份的方式分輸贏,他就懶得理了的狀態。

「你知道男人送衣服給女人的目的是什麼?」高浩成盯著電腦開玩笑。

「親手把它脫掉。」陳敬榮笑著回答。「不過他現在還沒有那個空閒脫到我身上來。」

「不可以讓他得逞喔,你可沒本錢玩他那種遊戲。」高浩成慎重的告誡道。自從在去年末的餐會上從柳望本人口中得知他對陳敬榮有意思的事情,高浩成就老是叮囑老朋友要提高警覺,關於柳望過去追求女人的手段,這在業界早傳遍了,也用不著詳述。

而現今那個花花公子不知道是哪根神經不對勁,居然把這次的目標放在陳敬榮身上,這怎麼行?那傢伙要追誰都跟他高浩成沒關係,但要是把歪腦筋打到他朋友頭上,哼哼……

「我會注意的。」陳敬榮又發出笑聲。至今為只他對於柳望對自己有意這件事依舊半信半疑,畢竟那怎麼看都像個笑話,就算對方是認真的,但依舊可歸類為笑話。想必那是一時興起吧?如同小孩子的認真也是認真,只是善變罷了。

「光注意是不夠的,還要嚴厲的拒絕!盡早讓他死心放棄,要伸出魔掌也不該伸到我家編輯身上。敬榮我跟你說啊,如果真的甩不掉那隻史萊姆,你就拿我去擋好了,反正他之前可能也誤會我們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對他心軟。」

聽高浩成說的激動,陳敬榮既感激又有點好笑,他是覺得高浩成杞人憂天過頭。

「而且,萬一讓那傢伙知道你現在房子沒了,說不定會『好心的』叫你搬去跟他一起住。」高浩成繼續說。近水樓檯先得月,這招連古人都會,沒道理柳望不會。

「不會啦,要是我搬過去住,柳老師不就不能隨心所欲的帶女人回家了嗎?」陳敬榮天真的回答。

「我真的是服了你耶,還搞不懂嗎?你要是搬過去住,他隨心所欲的對象就變成你啦!」丟下鍵盤,高浩成轉過整個椅子面對毫無危機意識的陳敬榮。

「別這麼激動嘛……更何況柳老師也沒有叫我搬過去……」被高浩成一兇,陳敬榮噘著嘴低聲道。

「那他最近還有沒有邀你出去吃飯看電影?」高浩成問。雖然這個只是基本中的基本招數,但對本來就容易滿足……不、應該是說,除了書以外,其他事情都頗容易妥協的陳敬榮來說,那些就夠受用了。

「好像自從『那次』之後就沒有了,應該是放棄了吧?」陳敬榮口中的『那次』使指去年底的各出版社年終餐會後,高浩成因為跟他表弟鬧的不愉快,於是故意把自己帶往房間,當時柳望也在。

所以……應該是誤會了。不過陳敬榮也倒也沒有意要去跟柳望解釋。別人要怎麼想,那也是別人家的事情。反正更糟糕的羞辱他都曾經經歷,這種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忍受』?為什麼會使用這種詞?對自己來說,柳望不再搭理自己這件事是屬於『需要忍受的事情』嗎?

思考了一會兒,陳敬榮認定自己八成是『好不容易才出現一點朋友的感覺,卻因為一點小事就被討厭』,這樣還讓人挺不是滋味的。

果然,浩成所說的什麼柳老師對自己……應該是玩笑什麼的吧……

「那傢伙有這麼簡單就放棄,就不是柳望了。」浩成低哼了聲,憑自己跟那傢伙的交情(莫名其妙變成的酒友),怎麼不知道對方的程度在哪?當柳望決定追一個女人,就一定會做到滿分。

雖然陳敬榮不是女人,所以追求方法會略有不同,但大體上,人類的感情傾向應該都差不多,尤其老友又是單純向,說句難聽的話,若高浩成有那個意思,花點時間就可以把陳敬榮弄上床了。

「哈哈哈、等發生了再說嘛……」

「發生了就來不及了!」

「其實……我覺得柳老師對於感情,好像也不是那麼放蕩嘛……」陳敬榮把沙發靠墊抱在胸前。

「你又知道了?」

「嗯……我當然不是說很能瞭解柳老師的為人,不過、他送我衣服的那天,我有稍微提起了那個隨便就拿他的卡去刷的女人。」

「哦?你是說,半途就離席的那個張小姐?」高浩成挑起了一邊眉毛,顯然對這樣的女人也不置可否。

「柳老師說『沒關係,那是女人的報復,其實我們那天就分手了。對我而言那些錢都不是問題……』我問為什麼,他說他明明就很盡心盡力對待張小姐,但對方卻說『你只是在享受好像戀愛的錯覺吧?』這句話讓柳老師很難過呢。」

「你哪看的出來他難不難過啊?」高浩成對於陳敬榮的同情頗不以為然,他可不覺得上週才剛分手、結果下週又開始對別的女人展開攻勢,這樣週而復始的運轉著,要說柳望對於感情有多認真,叫那傢伙自己甸甸良心看有多重吧!

「我覺得他有點可憐嘛……」

「那個是自作自受。」

「浩成……你跟柳老師不是不錯嗎?怎麼一直說他壞話?」陳敬榮疑惑的問。

「他在其他方面是不錯啊,精明能幹、幽默風趣、還有才情,但我就討厭他的感情觀,而且他還會把以前交往過的女人如數家珍似的說給我聽,也不想想我從頭到尾就只愛過這麼一個人而已,要叫我體會換情人的樂趣,那是不可能的!」高浩成不滿的說道。

「其實浩成你有一點點羨慕吧?」

「才沒有呢、笨蛋!」

「可是浩成的戀愛好累,幸好現在是兩情相悅。其實我也會想,如果能像高老師那樣很快樂的談個戀愛,然後雙方不合就說再見,這樣輕鬆多了呀。」

「那是因為你完全沒有碰過,所以才會說『輕鬆』這兩個字,戀愛一點也不輕鬆,而且我篤定你不是那種可以玩的人,所以我才說,你選擇誰都可以,就是不要去沾柳望。柳望的輕鬆是真的很輕鬆喔,因為他也從來沒有把誰真正放在心上的緣故,每個跟他交往的女人都自以為自己是特別的,但終究都宣告失敗。」

「要我選擇的話……」陳敬榮的眼睛直直盯著浩成。

「我?」

「嗯、我超級喜歡高老師的。」

「可是,不是那種喜歡吧?」

「這個有關係嗎?」

「呆子。」高浩成笑罵,「要不然你去跟東國打個商量,如果他同意,我就沒意見。」

「這可不行,我想我會被他給打死。」

「他在打死你之前,會先拉著我一起去從一零一頂樓跳下來,現在那傢伙越來越嚴重了,還說什麼要是我以後愛上別人的話,他就要帶著我一起去死。」高浩成嘆道。有個情感激烈的情人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好事,雖然他知道東國也不會真的這麼做,但光看這種告白就知道對方的心情有多真實。

「那可就糟了,要是高老師死了,我也得去死。」

「你幹嘛死啊?」

「要是以後都看不到高老師寫的書,那還不如去死好一點。」陳敬榮的眼神可是無比認真。

「別這樣,要是連你也死了,那誰來幫我在喪禮上致詞?」

「我可以致詞完再死啊。」

「現在是怎樣,話題在奇怪的地方打轉……」高浩城又轉回去面對鍵盤。現在他已經練成一半腦袋可用來思考故事情節、另一半則可用來應付閒聊。至於到底是哪一半的腦控制那個行為,這就不必刻意去分清楚了。

「明明就是你自己先提起的……」

「對了、你家人那邊好好的報備過了嗎?」高浩成問。

「嗯……他們看到新聞播出後就馬上打電話過來了,原本連我那個九十幾歲的奶奶都說要來台北看我,真是太誇張了。」陳敬榮有些苦惱。

「一點也不誇張,你住的房子塌了耶,他們當然擔心你的安危。」

「可是看到新聞之後,不就知道我還活繃亂跳得想揍記者咧。」那段新聞他自己也有看到,而且還是在當天中午就播出來了,說真的,自己難得上電視卻是這種醜態,真是超級丟臉。

「這個嘛……」說的也是啦。

「總之我跟他們說,這件事情我會自己解決,住也暫時沒問題。好歹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不用特別大驚小怪嘛……」

「原來你快三十歲了喔?」浩成故意裝出很驚訝的樣子。

「這是甚麼話啊,我們同年耶。」陳敬榮苦著臉。

「該怎麼說呢,因為平常看你都傻傻的,一副容易被詐騙集團當成冤大頭的樣子,所以才會覺得你應該還很小吧?」

「哪有、我在工作中的時候是很厲害的。」陳敬榮辯解道。他承認他是在跟浩成一起時會變的比較幼稚,不過這也是從學生時代就養成的依賴性,改都改不掉。

好在高浩成也不討厭讓他靠就是了。因為高浩成是那種嘴巴雖然壞,但其實很會照顧人的傢伙,而且還老是怕被人看穿這點而故做冷淡。

「暫且相信你吧……那、讓你家塌掉的兇手現在怎麼樣了?」

「捷運局已經自己展開調查,檢調機構也派人來,好像這牽涉到公共安全什麼的……私底下去詢問的結果,好像真的是捷運施工而影響到附近地基,能獲得賠償的機會很高。三天後要聽第二次的調查報告,所以得請假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會氣到去按鈴申告呢。」

「我又不是李大師,哪有這麼多閒工夫去告人,他們自己已經主動趕開調查是最好的。但楊伯伯他還找了立委助陣……你有看到昨天新聞那個立委開記者會質詢捷運局的樣子有多氣焰高漲,唉、現在事情都還不確定呢,總覺得那個傢伙是趁這機會在作秀而已。」

「你不知道,現在的立委簡直就像萬事通屋,什麼阿狗阿貓的問題都可以找他們,要是生意清淡時還想沒事找事,自導自演一番,他們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影響會有多大,如果一件事情是壞的,他們會說很壞,而一件事情其實並沒有這麼壞,他們也從不說好話,我們到底選這些人出來是要幫助人民解決問題,還是來遮蓋人民的雙眼?」

「這就代表了台灣的政壇像藝壇,表面閃閃發光,底下卻什麼骯髒事都有。」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再差也差不過對岸。」

「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咱們的總統大人也大可不必大聲嚷嚷,到處挑撥人,民調下降是正常的。實際上真正想統一的人又會有多少?說要維持現狀是好聽話,現狀就是台灣是一個獨立國,不管誰承認於否,不然我們不會有總統,事情就這麼簡單。」

「敬榮,你說這種話好嗎?要是你是作家的話,還會被共同抵制呢。」話雖如此,高浩成卻露出讚賞的笑容。

「這裡可是自由過頭的台灣啊,不是我在說,這裡雖然不是個對同性戀友善的國家,但還是有很多讓人愉快的好處。」陳敬榮在沙發上舒服的翻了個身。

「榮哥、一線電話。」坐在我隔壁辦公桌個小邱這樣喊。小邱的本名叫做邱明新,是跟我同大學外語系晚我兩年的後輩,他來出版社面試時看到我還嚇了一跳。當然我是知道他的為人,所以就先說服主任內定他,當然小邱對此事也明白,從此自願變成我的小跟班,以往的一些雜事全部讓他搶著去做,讓我輕鬆不少。

「他說他姓柳。」小邱回答。

柳?啊、該不會是……

我按下電話的轉接扭,將電話轉過來。「編輯部陳敬榮你好?」

『陳先生,我是柳望,還記得吧?』

「柳、柳老師?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中秋節過後的一週後,再度聽到這個低沈迷人的嗓音,居然有種懷念的感覺。

『我是想問你,我有兩張環亞影展電影招待卷,可以隨便挑三場看的,你要不要?』

「咦?我是想去啦,可是怎麼會有?」

『我這邊經常會有人給我啊,反正是免費的。』

「那柳老師自己不想看嗎?」

『我是還好啦,不過最近有點怠惰吧,沒人看放在那裡也是過期。』

「嗯、我知道了,那就先謝謝你。可是我要怎麼跟你拿票呢?」我猜柳望會提不起勁的原因八成是才跟女友分手沒多久,票又是給兩張,沒佳人陪他去看而觸景傷情吧?

『我叫人寄過去給你,只要寫你們公司地址跟你的名字就可以收到了吧?』

「嗯、但最好加個編輯部……」

『好,那就先這樣了。』

「謝謝你,再見。」

我掛掉電話,轉頭在辦公室內搜尋小芳的身影,在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小芳是在編輯部……不、是全出版社中最可愛女性,有著小麥色健康的肌膚、身材略微嬌小卻總是活力十足、還有對人體貼入微的心意,這一切全都讓我覺得好喜歡。

我從很久以前就注意到小芳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約她出去看電影。

「榮哥、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小邱把椅子滑到我旁邊,露出虎牙特別大顆的笑容。

「有人要給我環亞影展的票,可以隨便挑三場看。」我說。

「哇、好棒,這次的環亞影展很精彩耶,聽說熱門的片子座位都快劃光了。」小邱搖晃著身體,看來很興奮。

「你也想去嗎?」我問。

「想。」小邱老實的點頭。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有兩張票。」

「真的嗎?榮哥不帶女朋友去嗎?」

「我沒有啦。」

「騙人!我一直覺得像榮哥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有女朋友的呀。」小邱大驚小怪的嚷著。

「就真的沒有啦,你要是不去,我就跟浩成一起去了。」我搖著手指不想讓小邱接續這個話題,要不這個熱心過頭的小子還不急忙的幫我開始搞相親才怪。

「要去要去、我現在馬上把影片跟場次印下來,再來勾要看哪三場。」小邱說完,急忙又滑著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點頭,然後又望向正站在傳真機旁傳真的的小芳。我為什麼不約她?我為什麼老是這樣?其實只要開口、說幾句話,被拒絕了就開個玩笑潤潤場……

我就是做不到。

我是真的喜歡小芳嗎?這是戀愛嗎?

我不知道。

『柳老師……老是拿你的票真讓我不好意思……』電話那頭傳來猶豫的聲音。

「不會啊,你就別客氣了。」我笑道。

『我是想……如果是兩張票的話,要不要就一起去看呢?』

「你這是在約我嗎?」

『咦、啊、是啊,呃、如果柳老師不想一起去的話,那就算……』

「好啊。是什麼時候?」我說著,心裡邊想:獵物上鉤了。

『星期六早上可以嗎?』

「嗯、那麼看完電影,要不要順便來我家看書?」

『真、真的可以嗎?』

聽到敬榮帶點興奮的語調,就知道書對他的吸引力有多高。

「不可以就不會說了。」

『我一定會去。』

在約完詳細時間後,我掛掉電話。這是我第四次送他電影票,我發誓,在我過去的人生中可從來沒有對個男人這麼殷勤過。

不過、陳敬榮稍微特別一點。說來也奇怪,自從他把酒醉的我送回家那次後,我就沒有一天遺忘過他。明明就只是張平凡的臉、中等偏瘦的身材……

陳敬榮縮在書櫃前,雙手捧著書湊到眼前目不轉睛的模樣,果然是越看越像倉鼠。那個樣子甚至比女人扭動著身體、或發出尖叫撒嬌還要可愛好多倍。

該不會是因為換過的女人太多而造成了倦怠期嗎?可是、再怎麼說也不至於挑上個男人吧?況且就算我是隱性同性戀,選擇的對象也該是超級美男子之流,但從實際結果來看,那等級也差的讓人想哭……

還有,陳敬榮是高浩成的編輯,這也是問題之一。

說到高浩成這個作家,我對他的印象就是擁有超乎知性的氣質、冷靜、冷淡、並且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毒舌派;他的口才相當好、反應是我熟識者中最快的一個,跟他針對某個主題進行辯論只會讓自己氣得咬牙切齒,但若能好好跟他聊天則永遠不會煩膩。

我欣賞像這樣的人。所以、一旦有高浩成出現的場合(實際上不多,因為這傢伙討厭交際),我寧願放掉女伴自己去跟他說話……咦?好像從那個時候,敬榮就已經跟在那傢伙身邊形影不離了嘛!只是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他罷了。

好吧、現在是注意到了沒錯,但我到底是用什麼眼光看他的?會覺得男性可愛對我而言已經是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更不得了的是我還是覺得一個根本就是路人甲臉的男人可愛、最最不得了的是,可愛不可愛就算了、我居然還想再見到他。

那個半無奈的嘆氣、有點苦惱的模樣、還有認真思考的表情……全部。

於是,為了徹底的得知我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要好好的做個測試。如果、能夠多相處幾次,一定可以找出答案,光是朋友間的交往是沒有用的,為了模擬真實性,我決定要用追女人的方式(修改版)來試試看。

反正若中途覺得噁心,隨時都可以終止。

慢慢的拉近距離,再嚐嚐味道,不合就放棄,輕鬆的交往、乾脆的決斷。我一向都是這麼做,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這個觀念後來直到我聽到敬榮拼命壓抑的悲哀聲音時,才突然瓦解了。

(『沒關係……我果然,還不是最好的吧?』)

敬榮粉碎了我的價值觀、還有,讓我徹底的知道什麼叫做戀愛的苦處。

這是今年年初發生在我身上的,真實的事情。


「好棒啊……這個。」那是樂昏頭的眼神。

「喜歡嗎?」我問。

「啊啊、要我嫁給卜洛克先生都可以啊。」敬榮的臉整個貼在我的書櫃前,眼睛發呆般望著裡頭的一整套原文的勞倫斯•卜洛克全集。

「要嫁也是嫁給我吧?」我有點吃味在敬榮身後叨唸著。

「咦?為什麼?」敬榮奇怪的回頭看我。

「因為書是我買的啊。嫁給我的話,要什麼書我都買給你喔。」我對敬榮微笑道。雖然說是開玩笑沒錯,但我的確是會對情人的要求百依百順的人。

「當柳老師的太太好好喔……」完全不帶一絲困窘,敬榮單純的羨慕著。

在看完電影後,如同預定的、敬榮來到我家並迫不及待的跑到三樓書庫中尋寶。我家位於『瑞祥大廈』的十六樓,也是最頂樓,這層又分成三個稍微矮一點的樓層,一樓是客廳、餐廳、廚房以及兩個小房間;二樓則是浴室、有吧台的大會客室、主臥室;三樓是圖書間,雖然一樓與二樓都各有書櫃,但那裡大部分擺的是才買一陣子的新書,書庫則收藏著年代稍久的類型。

「怎麼樣?要不要來排候補啊?」我問。

「雖然聽起來很好啦,但是我排了也沒用吧?」敬榮又轉回去盯著書看,顯然印刷品的的魅力遠高出我本人。這讓我有點不是滋味,雖然明明一開始就是我拿書釣他,但上鉤了之後卻老有一種其實輸的人是我的感覺。

「怎麼沒用?」我打開書櫃,把一本『八百萬種死法』遞給敬榮。

「我又不能嫁給你,排這個沒有意義吧?」敬榮喜孜孜的抱著書,就直接在書櫃前的地毯上坐下。

「現在在英國,同性戀也可以結婚的。」我故意這麼說著,然後觀察敬榮的反應。

「嗯……說的也是啦,不過、就算我很羨慕有很多書的生活,也還是不要好了。」敬榮像是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訝異感的,慢慢的翻開了手上的書頁。

「為什麼?你有女朋友了?」發覺我自己的口氣有點緊張,連忙把頭轉向書櫃掩飾,但敬榮似乎什麼也沒發現。手上拿著書的他,好像對外界的一切都會變的相當遲鈍。

「那個倒是沒有啦,只是……比起柳老師的話,我還有更想相處一生的人。」

一般人是不會把這麼失禮的話說出口的吧?但敬榮就是會,而且還相當老實。

「誰?」我很快的問。

敬榮抓了下耳邊的髮,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是高老師。」

「高、高浩成?」

「嗯、是浩成啊。」

敬榮又微笑了下,那笑容對我而言,簡直是心臟直擊。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給高浩成,至少、在魅力方面……更是從來都沒料想過。





上流中流下流04

「嗯……」敬榮嘴裡發出舒服的低吟。

「怎麼樣?還不錯吧?」柳望的聲音從敬榮身邊傳來。

「是……很舒服啦……可是……」

「可是什麼?」

「這裡……很貴吧?」敬榮兩隻眼睛咕嚕嚕的再度打量周遭,淡黃色的顆粒壁紙、旋垂式水晶吊燈、躺起來非常有彈性、軟硬適中的床……然後、還有溫柔的女按摩師輕聲細語的服務……

比如說,現在敬榮背上就有一雙柔嫩的手在遊移著。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過有天自己也會進到這種地方做SPA,雖然是在被柳望硬帶來,半推半就的情況下。

說什麼自己一個人來沒人陪著聊天太無聊嘛!明明就可以跟按摩師有說有笑的,而且這裡的按摩師看起來都跟柳望很熟嘛……他肯定是常客吧?

「還好而已啊。」柳望很自然的答道。

「可以買幾本書啊……」敬榮小小聲的唸道。

「別在意這種小事,不會叫你付錢的。」耳尖的柳望聽到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要是叫我付錢的話,我就不來了呢……」敬榮扁著嘴咕噥。果然自己還是個平民小百姓,來這種高級場所就渾身不自在。

「王先生,您的朋友還真可愛呢。看您帶同性的朋友來真是難得。」聲音從敬榮頭頂上傳來,綁著高馬尾的女按摩師調侃道。

「什麼話嘛、就算是我,也會有同性朋友啊。」柳望也已經不想去藏自己過去的女性經歷,反正他的花名在外,料想敬榮也不可能不知道。更何況、敬榮還是那個高浩成的編輯,自己的事情高浩成八成都講光光。

「什麼王先生?」敬榮好奇的問。

「咦?您不是王先生的朋友嗎?」女按摩師雖然感到奇怪,但手的動作可沒閒下來。

「王……?啊、這是本姓吧?抱歉抱歉,之前雖然聽說過,但一時忘了,柳望是筆名嘛。」敬榮突然會意過來,平時叫柳老師叫習慣了,總把這個當成本名。

「嗯。」柳望不太有精神的應了聲。

「那、柳老師的本名到底是什麼呢?」敬榮又接著問。

「王……」

「王?」

「王正中啦、王正中!就是那個筆畫超少,一下子就記起來的名字啦、」柳望終於把自己一直很在意的本名說出口。

因為在參加這家健身的會員時一定得拿身份證出來對照,而且會員卡上也只能打上本名,所以其他按摩師都知道柳望的本名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呃、真是聽起來正直的名字耶。」沒料到像柳望這樣子擁有俊帥優雅外貌的人,實際上確有著強而有力的名字,敬榮有點意外。

「全部都是我那個笨蛋老爸的錯,我家三兄弟,大哥叫王俊傑,小弟叫王家豪,真是夠了,他自己叫做王金寶,這還不夠聳嗎?真是搞不懂他取名字的標準在哪裡……」

的確,不管是俊傑還是家豪,全部都是隨便在街上叫一叫都可能有人會回頭問『你找我嗎?』的程度。那金寶就不用說了,根本就是以現在眼光來看會覺得『這名字……唉呀、還真有趣呢!』這樣的感想。

「別這麼說嘛……我叫敬榮也沒有特別好到哪裡去啊。」不知道是否應該為了姓名學的問題做深入探討的敬榮,只得敷衍般的安慰道。

「那我跟你換。」

「這個……」又不是你說換就能換的!

「王先生的名字也不錯啊,非常好記呢。」負責柳望這邊的短髮按摩師嘻嘻笑道。但基本上,一般人會特別把柳望的臉與他的菜市場名對上並好好放在腦子裡,大多是衝著那長相與姓名搭起來的違和感。

柳望不怎麼高興的哼了聲。

「柳老師你該不會生氣了吧?」敬榮問。

「沒有啊……」柳望答道。他就是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太普通了,而且也不符合個人美學。至於為什麼不改名,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改,其他兩兄弟也絕對會吵著要改,這樣未免太不給老爸面子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會被新聞報出說『王家三兄弟一起改名』之類的標題。

「柳老師,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你說你的父親叫做王金寶……是『那個』王金寶嗎?」陳敬榮像突然想到似的跟柳望確認。

「對、就是那個年終尾牙活動請到捲毛張去主持,捲毛張的弟弟還去獻唱名曲午安的『那個』王金寶。」柳望邊說邊嘆氣,老爸在當天晚會結束後還高興的打電話跟每個兒子說『我拿到捲毛張的簽名了,他還送我新出版的唱片耶。』唉、雖然家裡的作風跟公司制度一貫洋派,不過老爸在該當台灣人的時候倒是很台灣。

「你真的是金紅電子總裁的兒子?」敬榮吃驚的差點從床上爬起來,結果卻被按摩師再度壓回去。金紅電子聽名字就知道是台灣最發達的高科技產業之一,進駐新竹科學園區,原本是以晶片IEM(代工)起家,但自行研發特殊晶片成功後順利的擠升為台灣五十大企業之流,現在更準備在大陸設廠。前陣子還公開喊話,說了政府對兩岸的外交政策採取了不智的行動,以及非核家園的方案對高科技產業簡直就是狗頭鍘等等觀點。看樣子是個有野心而精力充沛的中年實業家。

「嗯、二兒子。你之前沒有聽高浩成說嗎?」柳望看敬榮那麼驚奇的聲音,這才感到意外,對方對於自己的事情居然一無所知的樣子。

「浩成才不會跟我講這些,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嘛!而且……我本來就對『柳望』的書沒什麼興趣嘛,所以就不會特別想去知道。」敬榮因為在工作上跟柳望沒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就很率直的說了。

「對我……沒有興趣嗎?」柳望愣愣的重複了一遍。他之前是就聽過浩成不喜歡自己的書,結果再度聽一次說『我沒興趣』時,卻有種被當場刺傷的感覺。

「嗯、不過沒關係,柳老師的書還是賣的很好啊。」

「不是那種問題吧?」柳望的聲音忍不住大了起來。

空氣中飄著植物精油的香味,若是平時,柳望一定會沈浸在這種氣味中好好的放鬆全身,然而他現在卻緊繃起來,無意識的抵抗著按摩師的推拿。

「那麼是什麼問題?」敬榮問。

「這個……」柳望遲疑了一下,最後問:「你為什麼對我沒興趣?」

柳望這句話才剛問出口,兩位按摩師用眼神互望後,雖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動作,其實嘴角卻已經忍俊不住的上揚了。

「我喜歡像高老師(寫的)那種。」

「我哪點比他差?」

「我就是喜歡高老師(寫的書)嘛!」

「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

「你那種已經定型的(文章)風格要變很難吧?」

兩人的一問一答間明明就是說著完全不同的事情,但卻微妙的好像有關聯,更可笑的是,他們都還誤以為對方絕對知道自己的立場。

「你不說我怎麼改?」

「就說很難了嘛!」覺得柳望有點無理取鬧的敬榮無奈的嘆道。當然身為一個作者想要挑戰其他風格是很不錯的事情,但若只是為了要迎合自己個人的喜好,實在是沒必要做到那樣,而且說老實話,支持柳望的讀者也絕對不在少數,差自己一個根本就無關痛癢。

「我不想輸給高浩成。」

「可是你拿我當評審就錯了嘛!我一定是高老師的人啊。」要不是敬榮現在雙手被壓著不能動,他還真想用力搖搖柳望的肩膀,想讓他清醒點。自己可是高浩成的超級大FAN耶,怎麼樣都會偏心。

「我會把你從高浩成手上搶走的,一定會。」柳望用力的說。可惡、高浩成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才能讓敬榮對他這麼死忠啊?

「那是不可能的啦……」敬榮說完,懶懶的閉上眼。

敬榮完全沒想到,柳望對於高浩成的競爭心根本不是來自於文章的優劣度,而正是他自己本人。

順帶一提,據說那幾天在那間健身俱樂部的服務人員之間,超級帥哥王先生與他可愛的友人間『有趣』的對話以各種扭曲的版本流傳了好一陣子。


陳敬榮是個單純的傻蛋。

這句話我可不是現在才體會到的,我高浩成、跟那傢伙是高中同學,選擇類組時也選一樣的文組,因此、我跟他的緣分就這樣牽牽扯扯三年。

原本我以為,獨自搬到台北後,敬榮也該從我身邊脫離,可以好好一個人走下去才對。可是這麼想的我實在是太天真了,我跟這傢伙還沒完呢,他一畢業後就到日新出版社工作,然後找上了我。

四年不見的他改變了很多,原本總是蓋到眼前的頭髮、駝背、以及記憶中滿臉的青春痘,這種畏縮的形象已經完全不見了,站在我面前的,是個雖然還稱不上爽朗,但是會讓人感覺有溫文氣的青年。

『請務必讓敝出版社,出版高老師的大作。』

敬榮用一種『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會跪下來的』氣勢這樣對我說。以前的他,可是連說個話都吞吞吐吐、眼神飄移不定、態度懦弱的傢伙。有時後就算連我,也有想乾脆賞他兩巴掌算了的時候。

那個時候,所有人、甚至是老師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去接近一個全身就是散發一種『好討厭』氣息的傢伙?所以我說,這是孽緣,雖然我個人的道德感也不是頂強,但我也不是那種會放任有人在我面前被欺凌還可以坐視不管的人。

有一次在樓梯間,我遠遠的看到敬榮被幾個三年級的學長推來推去,眼看就要被擠下樓梯,那時我手上正拿著壞掉的椅子要去給工友重新釘釘子,一急之下就把椅子朝學長們扔了過去,結果還是來不及,敬榮還是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學長們當時看敬榮攤在樓梯上一動也不動,以為他死了,嚇的一哄而散。

後來把他帶到保健室的人是我,那時還叫了救護車,不過後來醫生問話時敬榮卻回答『因為樓梯正在打掃,所以濕濕的,我不小心滑倒了。』

從此,我變成了敬榮的『朋友』。

自從敬榮開始愛跟著我之後,我發覺到這傢伙其實不壞,但就是個性太無所謂了點,因為無所謂而造成的不修邊幅、因為無所謂而造成的優柔寡斷、最後則因為常遭責罵變的毫無信心。這是我那時所認知的敬榮。

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的陳敬榮可是日新出版社中手腕最機敏的編輯,而且工作時的圓滑讓我很難相信這跟我記憶中的敬榮是同一個人。不過、事實就是如此,我也喜歡他的改變。敬榮說他一直遵照我所說的『大步向前走,不要回頭,錯了的話就試到對。』

其實,這是我之前我為了矯正他那種怯懦個性所說的重話,沒想到他會一直照做下去。

『因為我想要讓浩成對我刮目相看。』敬榮這樣說。

看來,真的是很努力的樣子……

之後我們又湊在一起了,在我寂寞的時候,有這個傢伙待在身邊,確實是好過許多。而敬榮也會很放心的依賴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兼搭檔。

既然是朋友,我就會保護他到底,自從在去年年終餐會時親耳聽到『那個』柳望說對敬榮有意思時,我大為震驚。我可從來不覺得柳望這個女性殺手是個同性戀,至少、就一般的模式來看,他是不折不扣的異性戀,而且把妹的手段高超。

好在敬榮天生就是對於熱衷的事之外都不太經大腦的傻蛋、所以當柳望告白的時候他居然以為對方是要他跳槽去當人家的專任編輯,誓死對我效忠的敬榮當然是斷然的拒絕了。想想柳望那傢伙還真有點讓人同情,因為敬榮根本聽不懂他的示好。

後來還是由我告訴敬榮,柳望那傢伙到底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看敬榮還是一副『唉呀、這件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一定是搞錯了啦』的閒散態度,我就很擔心。

後來還是我利用一點小手段,讓柳望誤會我跟敬榮的關係,這才暫且打發他走。

柳望才不是那種被拒絕個一兩次就會心甘情願放棄的人,接下來那傢伙到底會怎麼做呢?對於從來就沒主動追求過誰的我而言,要靠經驗預測幾乎是不太可能的,反正我就是老古板嘛!怎麼想也不過就是從書中看來的那幾套什麼約會密招……

唉、我看我還是等東國今天錄影回來後再問問他好了。

真是令人擔心!萬一敬榮被那個花花大少爺給怎麼樣的話……可惡、敬榮你自己要有點警覺啊笨蛋!


『來成為我的人……好不好?』

現在想起這句話,才突然明白,柳望是真的有那個意思。他要我。

順著耳朵向下,接著是脖子,一種濕濕癢癢的感覺在上面爬,我不但被親、被舔,腰也從背後被摟住,而我此刻是站在柳望三樓書庫中的大書櫃前,手上還抓了一本西村京太郎的雪國。

今天,是今年初次與柳望碰面,這次沒有先去看電影,而是直接到他家,他說有新買的書要讓我看,所以我就去了。其實上午才剛去聽取檢查局所做的詳細事故報告,初步認定,的確是捷運施工所造成房子的地基被破壞,關於賠償方面,還有另有人來跟受害住戶協調。

其實這次受害的,不只是我與房東楊先生,還包括了附近居民等,有的是牆壁龜裂、還有的是地基傾斜,像這樣的問題一個一個的被揭露出來。

在去柳望家之前本來還有點開心想著『果然我們還是朋友嘛……』結果卻沒想到現在他卻對我做出算的上是性騷擾的行為了。

「柳老師……請不要這個樣子。」

「我不要放開你。」柳望發出如小孩子般耍賴的聲音。

他把頭從後方靠在我肩上,從書櫃的玻璃門上,反射的是那雙美麗的眼睛。他也是靠著玻璃的反射在看著我,看著我呆愣的表情。

「可是這樣不行。」我搖頭。

「為什麼?」

「我對柳老師沒有……那種感覺啊。」

「你還是比較喜歡高浩成吧?」他低沈的問。

我對於浩成的確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但並不是那種會有情慾的感情。不過浩成跟我說,要是柳望纏著我的話,可以拿他來當擋箭牌,所以我就說了:「是。」

柳望聽完後,一瞬間我被抱的更緊,接著被他強拖著坐到地毯上。

「那你知道高浩成他對你是什麼感覺?」柳望邊問著邊親著我的脖子。我動了動手想推開他的頭,但才剛舉起來,手就被擒住,結果掙了了兩下沒掙開,也就隨便他去了。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姊姊大人……對不起,我好像是個隨便的人。

要是高浩成被這麼抓住被非禮的話,絕對會使盡力氣抵抗、說不定還會以正當防衛為由把對方弄個半死的說不定……

「什麼感覺……?」我們是好朋友啊。雖然想這樣回答,不過剛才都已經撒過謊了,就繼續說下去好了。「浩成他……呃、喜歡我啊。」

「也許是這樣沒錯,不過、比起他看你的眼神,他看他『表弟』的眼神還比較像是在戀愛吧?」覺得柳望的聲音開始有些惡意,我皺起眉道:「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他似乎很訝異。

「浩成他什麼事情都會告訴我。」我自豪的說。我們的交情可不是交假的。

「喂喂……你沒搞錯吧?」柳望一臉好像被蒟蒻果凍給噎到的表情,當然我還是從玻璃上看到的。

「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同意而已啊,為什麼現在弄錯的變成我了?」我奇怪的問。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哎、你不是高浩成的情人嗎?」

這誤會可大了,不過按照浩成所說,我就是要讓他誤會才行,所以我又再次點頭:「是這樣沒錯。」

「那你都不會不舒服嗎?喜歡的人愛的可是別人喔!」柳望的聲音變的很大聲,在我耳邊震的嗡嗡響。

「這有關係嗎?」的確是沒有什麼關係啊,浩成對我態度又沒有特別改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對我還比對他表弟溫柔。不過那是不是另一種掩飾害羞的方法我就不知道了。

「呃、」柳望一時語塞。

看吧、本來就沒什麼關係嘛!

「可是、可是這樣子……這樣子很奇怪、太奇怪了!」

你比較奇怪吧?我都聽不懂你想說什麼啊……

「柳老師,你沒事吧?」我關心的問他,因為他看起來很混亂的樣子,要是可以用漫畫表現的話,應該就是會有煙從耳朵旁邊冒出來那樣吧?

話雖如此,柳望的手還是緊緊抱著我就是了。

「那個、既然高浩成實際上愛的不是你的話,又為什麼還要跟他繼續交往呢?」柳望認真的質詢著。

「我想,大概就跟就算我對柳老師沒什麼興趣,可是柳老師卻還是對我又親又抱一樣。」我隨口說了個還蠻符合當下情境的比喻。

「……我明白了。」

「柳老師能明白真是太好了。」我高興的點了點頭,看來我的比喻很簡單易懂嘛!

「所以我也不會放棄的。」

柳望說完,手指邊在我的唇上摩擦、而我的頸項也還沒被他厭倦,簡直就像被章魚吸盤吸住,痛與癢一起襲來。

「等、等等、不對吧?你不是已經明白了嗎?」我不斷偏著頭想躲開,結果搞的自己的脖子好像快扭到了。

「是明白了,所以我要從高浩成手中把你搶走,這樣就對了。」

「根本就不對吧!」

浩成……拿你的事情出來當擋箭牌,好像……也沒有用耶……

「……就這麼不情願嗎?」

「別人我是不太曉得,可是你不是喜歡身材姣好的女性嗎?為什麼挑上我?」我疑惑的問。是啊、為什麼是我?因為是男的、平胸就不用說了,要是真當了柳望的情人,他該不會強迫我去練胸肌抖給他看吧?

若對女性來說,能得到柳望的青睞有八成會很開心,可是若是我得寵的話,怎麼想都只有『詭異』兩個字能形容。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曉得!」柳望居然理直氣壯的這麼回答。

「那你對我……那個……這個……」

很好、事情真是演變的越來越奇怪了。

「我覺得你可愛到讓我想跟你上床,只是這樣而已!讓我做吧,我可是為了你從去年忍到現在呢。」

柳望已經開始脫我衣服了,我可沒有豐滿胸部給他捏呀……而且又不是我叫他忍的,現在居然怪到我頭上,真是太過份了。

「不要啦、不可以啦、我會被浩成罵的啦!」等我開始認真的想要抵抗,好像已經來不及了,不但褲子快被扯掉,就連唇也被偷啄了好幾下。

完蛋了,我真的會被浩成給罵死……我非常能理解為什麼浩成的表弟老是抱怨浩成兇起來超級可怕,因為我高中時就老是被他罵到臭頭。

「又提到高浩成!就真的這麼愛他嗎?而且你不說不就沒事了!」柳望抓著我的褲子一把就往下扯,我好像聽到有線斷掉的聲音,低頭一看,果然是褲頭釦子禁不起被暴力相向,一口氣滾的老遠。

「你不要一直問理所當然的問題嘛、我當然喜歡浩成啊,雖然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但我覺得重點是……重點是我不要被柳老師強暴啊。」我吸了口氣,想把已經滾到牆邊去的釦子撈回來,結果這次柳望意外的真的放開我了。

「你喜歡書吧?」

柳望爬起來,站到書櫃旁邊。

「喜歡啊。」我把鈕釦塞進口袋,準備等一下自己縫。

「那、定金就從這裡……」柳望的手指指著史蒂芬•金的整列的第一本,「到這裡。」然後滑到了最後一本。

「什、什麼意思?」

「來當我的人,秘密的也可以,我不會故意去跟高浩成挑釁。總之、時間越長,你能拿走的書越多。」

我驚訝的望著有點氣急敗壞的男人,柳望為了留住我,不惜用這種俗稱最爛的手段。

如果我跟柳望說,我覺得我受到侮辱了,這樣他會跟我道歉嗎?

「覺得不夠嗎?那這邊的也再加上去吧。」柳望這回指的是希區考克那排。

「不……」我搖頭。

然後對上一雙執著的眼睛,很明顯,那眼裡只有三個字『我要你』而已。

「一本就好了。一次一本就好……」我笑道:「我還沒那書這麼值錢。」

(因為他也從來沒有把誰真正放在心上的緣故,每個跟他交往的女人都自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浩成的告誡在我耳中迴響著,不過在柳望的手觸碰到我的臉之後,我卻一刻也沒想到要反抗了。





上流中流下流05


「嗯……嗯嗯……」

手指進入的地方非常的燙,甚至讓我有種對方說不定發燒了的錯覺。

敬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仔細的觀察我的動作,我知道這並不代表他不害羞,因為他已經連耳根都紅了。

「這樣還可以嗎?比起高浩成來說……」我另一隻手在敬榮已經漲大處上下搓弄,不過我一直擔心會不會太用力,畢竟又不是碰自己的……

敬榮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個……我還是不太……嗯……」

「讓我多練習幾次的話,我保證會讓你覺得很棒的。」沒辦法嘛、跟男人做我是第一次,雖然想像中好像蠻簡單的,不過感受的人到底舒不舒服,又是另外一回事。

「通常高浩成都放多深?有到底嗎?」已經沾了保險套中潤滑液的中指在敬榮體內移動著,但我不敢一下子就全部放進去,充其量也就是一兩個指節的程度。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嗯啊、啊……」敬榮的手突然伸過來壓住我正在套弄他前端的手,果然、前面還是比較容易興奮。

「用感覺的不就知道了嗎?」

「誰會去記那個……」

「這麼說好像也對……」我想了下,決定先暫時放棄活體參考書,不過我還是又追加了句:「在跟高浩成做的時候,你是當被上的那一個嗎?」

「……你可以……不要問這個嗎?」他吞吞吐吐的說。

看這樣子,八成真的是被壓在下面的那一個,這麼說來,這種事情應該習慣了吧?還是敬榮覺得我做的技巧太差,所以後面才沒有反應嗎?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我不甘心的問。

「……有辦法的話,你就用舔的好了。」

敬榮現在低下頭去不敢看我,果然要他把過去的情況說出來,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舔……這裡?」我把手指抽了出來,我聽到他好像鬆了口氣的嘆息。

「不想做你就直接進來吧……」

敬榮自暴自棄的態度讓我有點生氣,什麼直接進去啊?一定會受傷的嘛!反正我就是什麼事情都不如高浩成……

想著、我一下子抓起他兩隻腳用力扳開,把頭壓了下去。

「哇哇哇哇!不要啦、我開玩笑的啦……」

敬榮抓著我的肩膀想推開,不過我只伸出舌在已經溢出液體的前端舔個一兩下,敬榮的手便軟弱無力起來。

「什麼開玩笑?是真的吧?」扶著火燙的東西把唇往下,在我包住一邊的小球時,敬榮的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是、開玩笑的啦……嗯啊啊、真的是開玩笑的啦……」

我抬起頭,看見敬榮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這時才真的開始有點在做愛的感覺,之前不過是在試探而已。

「騙人,明明就知道這樣很舒服。」我放開已經被我弄得濕漉漉的袋子繼續往下到了還留有潤滑液痕跡的小穴。「這裡、也來試試看會有什麼反應好了……」

「不要試啦、我不要了嘛……」聽這聲音,好像真的哭出來了,可是、現在我才剛開始覺得興奮而已,那能說放棄就放棄。

話又說回來,至少在做愛上,我才不要輸給高浩成。

「高浩成對你這麼做的時候,你也說不要嗎?」

「……那個……又不一樣……」敬榮微弱的道。

「那麼,就讓你好好體會一下,哪裡不一樣吧。」我無視敬榮的哀鳴,逕自開始吻著剛剛被我手指入侵之處,並用舌一點一點繼續潤澤著。

「嗯啊、哇、不要、我……啊啊……我會被罵啦……嗚……我一定會被罵啦……不要把舌頭伸進去啦、嗯嗯……」

我聽著他的抵抗,心裡越來越不滿,這種時候還只想到會不會被高浩成罵而已?為了以示薄懲,我一下子緊握住他的已經快忍不住的硬處,粗魯的在最尖端的凹陷上摩擦著。

「啊、啊啊啊!」

敬榮這回發出了甜蜜的慘叫。

與我的手握住的東西剛好相反,正用舌玩弄之處變的比較柔軟,被弄得潮濕的地方稍一收縮,透明的液體就慢慢流了下來。

我試著再度塞入手指,兩根一起慢慢的往裡頭探索著,再插到最深處時,突然感覺一陣緊窒,正被我另一手蹂躪的東西卻噴出了白濁的液體。

該不會……我碰到敏感帶了嗎?

「就說……不要了嘛……啊、嗚……」敬榮啜泣的揪住我的頭髮,好像對射出來這件事情感到很丟臉似的。

「又不是第一次,不要哭啊。」我看著手上沾到的東西一下,試著舔舔味道……果然不是很好吃。以前曾經幫我做口交的女性們,尤其是還吞下去的那幾個,真是難為妳們了……

「是第一次才可以哭嗎……」

「一般都是第一次會哭吧?」

「你連處女都碰過啊?」

沒想到會被問到這種問題,我稍微想了一下後答道:「沒有,我沒碰過處女。」雖然這個不是什麼值得自誇的事情,不過我挑的對象還真的都是又漂亮又會玩的好女人,像小家碧玉那種的我還因為覺得無趣而從來沒在意過。

要我形容的話,高浩成如果是冰山美人、敬榮就是雖然普通,但卻有氣質的圖書館女孩。

「喔……」敬榮終於放開我的頭髮,剛才他抓的很大力,我的頭皮都痛了。

「怎麼?開始有點在意我的事情了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對待第一次的女性是不是……也這麼粗魯……」敬榮小小聲的道,還拿起手背擦眼淚。

「我粗魯?我哪裡粗魯啊?你是拿我跟誰比?」我瞪著敬榮哀怨的表情,什麼粗魯嘛、要是我完全沒顧慮的話,早就褲子拉下來就直接上了耶!

「反正、反正……浩成的話就……一定很溫柔啊……」

每次看他說到高浩成就一臉心虛的模樣,果然還是有罪惡感吧……而且,我跟本就是逼迫他外遇的犯人……其實我真的不想看到敬榮難過的樣子,可是除了用這種手段外,我跟本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讓他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總不能叫我送一百朵玫瑰花到他公司去吧?

高浩成、高浩成、高浩成!陳敬榮的腦子只有這個傢伙對他最重要,偏偏這傢伙對敬榮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在上次的忘年會後到了高浩成家,當時他的表弟劉東國也在,我可以感受到,雖然高浩成最後是帶著敬榮進房間沒錯,但他的眼神從頭到尾只在意著一個人,就是他的表弟。

為了戀情而十分苦惱的眼神,我看得出來。雖然不知道最近高浩成過的如何,不過卻從敬榮這裡耳聞,劉東國已經搬去跟高浩成同住了。這樣一來,敬榮的立場到底……

即使如此,敬榮對於高浩成依舊死心塌地,他為什麼非得忍受這種痛苦的事情不可呢?

「我可不是高浩成。」

我把敬榮的臉扳向我。

「我才不會認錯。」敬榮回嘴。

我用力壓上敬榮的唇。


痛、痛死了……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現在我應該是在哭才對。

雖然不能說完全都得不到快感,可是痛就是痛,手指的話還可以忍受,但如果是『那個』的話……

就說柳望粗魯還不承認,才說會慢慢來,結果放進來之後根本就是橫衝直撞嘛!我的腰以下整個都麻到快抽筋了,偏偏他又不肯停下來。

我終於能懂得浩成跟我抱怨他表弟老是不懂的節制,總是做到他想揍人的地步。我是還沒想到到要揍人啦(打架我大概也打不贏)、可是還是很難受……

「拜託……輕一點啦……」我拍打著柳望的背,我整個身體被用力的晃動著,已經頭昏眼花了。

「要……慢一點嗎?」柳望似乎還有餘裕的望著我。

「……嗯、好痛……」

「只有痛嗎?」

「嗯……」

「那這裡怎麼說?」柳望微笑的揉搓我的下體,那個地方的確是又挺起來了沒錯,只要我低頭就可以看到暗紅色的前端正濕淋淋的抖動著。

「嗯啊……」

柳望雖然調侃著,不過卻聽從的放慢速度,接著將唇湊到我耳垂上咬了起來。

「有頂到嗎?那個地方……」

「什麼……地方……啊、哇啊……」我還沒問清楚,身體就直接的感受到了『那個地方』在哪裡,柳望才輕輕將他的東西抽出去一點,卻又更大力的推了進來,在被激烈摩擦的地方產生了非常舒服的麻癢。

果然會輸給快感……我會讓他為所欲為,其實是我拗不過那種他把我當成獵物的眼神。

『我要你。』

就連浩成他也不曾這麼露骨的表示他需要我,就算是短暫的迷戀也沒有關係,因為我被需要、我是……自己想被需要的……

把我當成你最重要的人來對待。一次也好,我也想體會看看,一生中最珍貴的愛情。

「嗯……嗯嗯……」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光是要我記起還需要呼吸這件事,就非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可。

「這樣子怎麼樣?有比較舒服了吧?」柳望帶著點得意的咬著我的胸口。

「我……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我喜歡你。」柳望說的很快。我知道叫他放慢速度讓他很痛苦,不過他倒是還裝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最愛妳了……)

對誰都可以……嗎?

我想起柳望喝醉時也曾經對我這麼說過。

還是說、對我的話,是真的?不、就算是真的……他對之前的那些女人不也都是真的?總有一天我也會被甩掉……也許很快、在我還措手不及的時候、在我真正考慮是不是可以接受柳望的時候……

「怎麼了?」

柳望緊盯著我的臉。

「為什麼是我呢?」

「現在還問這種問題做什麼?」柳望不耐煩的答道。

「這對我……嗯……很重要……嗯啊……」身體裡再度接受一次一次刺激,我叫的好像連自己的聲音都不認得。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柳望對我道著歉。

「沒關係、柳老師……」

我自己明白就好,這大概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迷戀吧?只是那種吸引柳望的電波意外的降臨在我身上,一旦電波消失了,迷戀也會消失。

這樣子……

這樣子……


「那、那個……浩成……」我嚥了口口水。

「什麼事?」

糟了、浩成看起來超級不高興的……我是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情嗎?

「你……什麼時候會用香水了?」浩成邊問還邊把鼻子湊的很近聞,我反射的躲到沙發最角落去,可是浩成卻馬上也跟過來。

「這個……是不小心沾到……沾到廁所芳香劑……」我知道那是沾上什麼東西,是柳望的男用香水啦,因為中午被他叫出去一起吃飯,還在餐廳廁所裡被吻了大概一分鐘……

「你們公司的廁所芳香劑還真貴啊,好像是一罐四千多的那種喔?」

對於浩成的質問,我實在是很難啟齒,跟柳望發生關係後,延續到現在已經快兩個禮拜了,為了避免怕浩成發現,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敢提起跟柳望有關的事情呢。

「那個……呃、只是味道像而已吧……哈哈……」我乾笑了幾聲。可是為什麼浩成為知道這種香水一罐要四千多塊呢?他不是也對什麼精品不在行的嗎?

「真的啊,原來東國是拿『廁所芳香劑』抹在身上啊?」

嗚、生氣了、浩成真的生氣了……原來是浩成的寶貝表弟也是用這牌子的香水啊……

「這、這個……」

「還有、雖然現在還是冬天沒錯,可是你也沒必要連在家裡都穿高領套頭吧?」浩成的眼睛死盯著我遮起來的脖子看。

「我、我有點感冒、所、所以想穿暖一點……」都叫柳望不要親在那裡了嘛!要是夏天的話,我脖子不就要纏繃帶了……而且還要騙人家說是頸椎骨折之類的……

「敬榮、」

「是……」

「過來。」浩成朝我勾了勾手指。

如果是平常我就很樂意湊過去,可是現在我只想往後逃跑。

「這個……可不可以不要……」我小小聲的問。

「你以為你有拒絕我的權力嗎!叫你過來就過來!」浩成在我還來不及防備下,一下子把我毛衣上高領的部分給拉了下來。

「哇哇哇哇哇哇!」

「陳•敬•榮!」浩成光是拉領子還不夠,順便連我的衣擺也一起撩了上來。

「你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這件義大利的高級毛衣以及你身上的這些痕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如果你告訴我那個始作俑者姓王的話我馬上就過去宰了他哼哼哼哼哼……」

「不要啦……」現在的浩成跟壞人沒兩樣嘛!

「阿浩、你在幹什麼!」

從浩成的房間門口傳來的聲音,是我也很熟識的劉東國所發出,看來他剛才是在午睡,然後被我們吵起來了吧?他也是一臉很生氣的表情,可是為什麼我跟柳望的事情也會讓他生氣啊?

「劉東國……你救我一下……」不過比起面對浩成的怒意,我覺得劉東國可能好些。

「阿浩!你幹嘛脫他衣服?你不是有我就夠了嗎?」

誤會了啦!浩成不是因為想對我怎樣才脫我衣服啦!

「這事跟你沒有關係。」浩成還是緊揪著我的毛衣,瞪了他表弟一眼。

「什麼叫跟我沒關係?我們不是戀人嗎?」

「就算是這樣,有些事情還是沒什麼關係的。」浩成冷冷的回道,眼神依舊緊盯著我不放。

我知道這樣下去,劉東國的誤會會越來越深,所以只好自己解圍道:「不是啦不是啦、剛才浩成只是想看我身上的……呃、就一些痕跡……所以才脫我衣服的。」

「什麼痕跡?」劉東國好像比較冷靜下來了。

「吻痕。」浩成冷冰冰的替我回答。

「……浩成你居然說出來了……」我有點想哭的抱怨。又不是什麼值得說恭喜恭喜的事情,就沒有必要說嘛!不過我也知道浩成是氣到才故意這樣說的。

「在哪裡?我也要看!」已經完全不生氣的劉東國現在居然跑到我旁邊,像發現什麼稀奇的動物般看著我被掀起毛衣底下的身體。

「哇、好激烈,阿浩下次我們也……」

劉東國還沒說完,就被浩成用手肘狠很撞了下。

「阿浩好兇……雖然是已經習慣了啦……」劉東國摸摸他被撞痛的肚子,又轉過來問我:「原來你交到女朋友啦?一定是個很熱情的人吧?」

「是男的,而且這個人的熱情讓我很想現在就把他丟到浴缸灌水泥,然後沈到基隆港裡面呢呵呵呵呵……」浩成瞇起眼睛邊笑邊說,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的浩成好像其他理智線已經被燒斷,只剩下大魔神的那條。

「陳敬榮……」劉東國同情的看著我。顯然他也被浩成的氣勢給嚇到,幾秒後他才總算記得問我:「你怎麼會也找男的啊?」

「那個……」

不是我願意找男的,而是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就找上我……雖然就這麼同意的我也很糟糕就是了……

「是男是女根本就不是問題!重點是你居然是跟柳望!」浩成一把抓住我的領子吼道。「還是、其實你是被強迫的?」

「說強迫也……」一開始的確是啦,可是現在……

「我記得在我的書迷中好像有『道上兄弟』,他說如果我有困難時『不用客氣』儘管開口,東國、幫我看電腦查通訊錄……」

「哇啊啊啊啊!不行啦、我是自願、」被浩成一嚇,我不小心脫口而出,現在要摀起嘴巴已經來不及了。

「……哦?自願啊?有種你就再說一次……」

「我……那個……」我低下頭。把浩成的鄭重警告丟在一邊的我,現在實在是沒什麼臉見他。

「阿浩,人家要跟誰交往,實際上是不關你的事嘛、而且萬一未來失戀就失戀、也幾乎沒有人談第一次戀愛就成功的白頭偕老啊。」劉東國幫我說話了。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怕這傢伙受傷!我都已看著他這麼久了,那能眼睜睜看著柳望那個混蛋對他出手!」

浩成的心意我當然是很感謝,不過我想柳老師應該也不是像浩成說的那麼可惡。至少他現在是對我很好啦……

「柳老師他……就算一個禮拜後就甩掉我也沒關係。」我低低的說。

「你在說什麼鬼話?」浩成瞪著我。

「沒關係,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柳望的認真大概是什麼樣子的東西……」我對浩成露出『請放心』的笑容,「有關他的傳聞我不可能一無所知,可是、現在的他對我很好是真的,對從來沒跟人交往過的我,已經是很不錯的體驗了,而且……說真的、我現在還沒什麼感覺……對於柳老師。」

「就、就算是這樣、你又幹嘛答應那傢伙的追求啊?」

「我只是想試試看,跟戀愛無緣的我,可以做到哪種地步吧……」

因為我、其實對這種事情一直缺乏自信,就連想開口邀小芳去看個電影,嘴都好像被白膠黏住一樣。後來總算能跟小芳告白,也是因為跟浩成的約定,當時浩成是跟他表弟在鬧彆扭,死都不肯接受他表弟的感情,於是約定內容是:若我能跟小芳開口提交往的話,浩成也得好好的跟劉東國再談一次。

雖然最後的結局是被拒絕,但我實際上卻是鬆了口氣,戀愛這種事情到底該怎麼辦,我實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而柳望的話,剛好是個契機。因為他的強烈要求,讓我捨不得拒絕。第一次有人跟我這麼告白,那個執拗的眼神、專制的態度、還有那個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挑上我的心情。

除了性別問題以外,如此條件絕佳的一個人居然迷戀上我,要一般人還不感到受寵若驚才怪,而我只是……想試試看。

在這種詭譎辨別不清的情況下……

「在還沒掉下去之前快點分手吧!要不然我這邊可不歡迎失戀者來投訴喔!」浩成總算停止發飆,我跟劉東國都鬆了口氣。

「這樣不行啦……我還是最喜歡高老師了。」我假裝苦惱的說。

「我也最喜歡阿浩了喔。」劉東國在旁邊插嘴。

「我最討厭你們兩個了!不聽話的小孩!」

浩成對我們吐舌做鬼臉。


座落於鬧區的星巴克內,兩個風格迴異卻同樣有魅力的男人正像豪豬張開刺般的,準備看準對方的弱點就狠狠戳下去。

其實他們兩位的感情以往並沒有這麼糟的,但人一旦談到感情就會把理性丟到可燃垃圾桶,就算一個原本是很能冷靜自持的高浩成、另一個則是是平時浪漫可親的王正中都毫無例外。

「唉呀、今天是吹什麼風,讓『高老師』特地把我叫出來?」柳望率先開口了。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王先生』。」高浩成攪拌著特調咖啡,湯匙與杯子撞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替這場唇槍舌戰拉開了序幕。

「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的說了,你既然不愛敬榮的話,把他交給我又何妨?」柳望也拆了一包糖,慢慢的到進了自己那杯籃山中。

「我•不•要。」高浩成露出挑釁的笑容。

「你這樣太卑鄙了吧?明明就不愛,卻又霸著人家不放。」

「這你可就錯了,關鍵在於敬榮而不是在於我,不如你自己先打電話問問他『跟我比起來,你比較喜歡高老師吧?』你覺得回答會是什麼呢?基本上我只要勾個手指,他就會很高興的跑過來,我可沒有霸住他喔。」高浩成說完,拿起咖啡往嘴邊送。

「好、算你狠,不過如果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的話,今天幹嘛叫我出來?」柳望半瞇起眼,冷冷的哼著。

「我只是討厭自己的東西給人碰而已,這不是很自然的嗎?」高浩成抿著唇,不帶一絲玩笑。

其實後來陳敬榮有對自己坦白,因為先前欺騙柳望的緣故,所以對方現在依舊認為陳敬榮跟自己有關係。

剛好、可以利用這點。

「已經碰過了不是嗎?」柳望同樣也挑釁的瞪回去。

「這點彼此彼此。我想你大概也有點發覺了吧?敬榮是那種一被強迫就很難去拒絕的人,就算你抱過他多少次,那個也不過是勉強配合吧?」頓了會兒,高浩成又狡猾的問了:「還是說,其實你根本就只是拿敬榮喜歡的東西來釣他上鉤?對了、他喜歡書嘛……」

「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了?」柳望這回有點慌了,他完全搞不懂高浩成與陳敬榮這對情侶(?)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把跟外遇對象的交易內容原原本本的說給正主聽?

「我不會刻意瞞他什麼,他也不會,我們的交情比你想像的還要深很多,就是這麼回事。」高浩成得意的看著柳望咬牙切齒卻又莫可奈何的表情。又補充了句:

「我認真起來的話,你連機會都沒有。」





上流中流下流06


「我也很認真!」柳望專注的看著對面那個全身有著大量書卷氣的男人。

「到哪種程度?」

「什麼哪種程度?」

「我說你的認真是可以做到哪種程度?一開始熱情如火,然後在把對方把到手之後就不感興趣了?一如你以前交往過的對象這樣嗎?我才不會把敬榮交給你這種傢伙。」高浩成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高浩成,我想我得先跟你說明清楚一件事……跟之前的女人分手,全部都是對方先提出的!我可是一直都很認真。」柳望辯解道。

「那好,你自己知道分手的原因嗎?」高浩成哼著聲問。什麼叫做認真?會喜歡到心痛的喜歡叫做愛情,光是難過或失落是不夠的,這傢伙到底懂不懂?

「我才不特別去追究那個,反正好聚好散,既然對方說要分手的話,再說什麼也沒用吧?」柳望頗強硬說道。

而且他對男女間交往的事情態度都相當乾脆,對方認真說要分手的話,絕不會有第二句怨言,這種事情不就是這樣嗎?如果死纏爛打反而會被討厭吧?

「你連一點反省能力都沒有嗎?如果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下次又會犯一樣的錯誤不是嗎?」高浩成相當不以為然。問題發生了還不追根究底的去追查,難道還放著給他爛?自以為瀟灑,其實卻是完全不知改進!

「戀愛問題可不是教科書上說求甚解就可以扯的清楚的,你這種優等生其實才最容易被討厭。」萬一是對方愛上另外一個人呢?萬一對方突然某天對自己失去興趣了呢?萬一對方……有各式各樣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可能很難去老實的說出口,既然這樣又何必要逼問才能感到滿足?

「我才沒有被討厭過!」

「那真是恭喜你了,剛好都給你碰到不厭其煩跟你解釋的人!」柳望酸酸的道。

「不要說的一副我經驗豐富的樣子!」高浩成叫道。

「莫非沒有嗎?」

「沒有。」

「…………那你幹嘛還來跟我談這種話題啊?」柳望奇怪的問。

「…………我只是要告訴你不要打我家編輯的主意,我討厭看到他困擾、也討厭看到他難過。」

「讓敬榮難過的人不就是你嗎?明明就沒那個意思,還硬是要留住他。」柳望倒覺得高浩成說的話自相矛盾。

「他只要待在我身邊就能覺得開心,這種心情你有過嗎?」高浩成利用了最大的優勢。

「愛情不是互相的嗎?單方面的付出一點也沒有意義!」

「誰說沒有意義?我不就心甘情願的嗎?」高浩成自己跟表弟劉東國尚未真正的成為戀侶之前,也是獨自一人默默的付出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

「什麼都不說、等待、在痛苦裡頭翻攪、一次又一次的……只要覺得能看到這個人、能照顧他,我這樣就夠了,有什麼不好?不接吻又不會死、不做愛也不會死、」

「這個不叫戀愛!」

「我才不想被一個花花公子說教!」

「我可比你懂多了!想要的人就是要費盡心思的拿到手,萬一這個人是命中注定的對象,但卻輕易放過,這種事情太沒道理了!」

「你覺得敬榮是嗎?」高浩成激動的問。

「我正在嘗試!我自己也想知道,到底為什麼我會想追一個男的。」說這話時,柳望自己也有點苦惱。

「敬榮不是實驗品!」

「他也不是備胎!」

這兩個男人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爭論彼此的愛情觀,但實際上兩人都知道,看法不同很正常,如同莎士比亞說女人的名字是弱者,而自然也會有人反駁女性是最堅強的。但他們只是為了看起來再怎麼樣都無法妥協的問題,而進行殺時間的口舌之爭。


高浩成『咚咚』的敲了兩下原本就沒關的房門,這房間原本是劉東國在用,但最近那傢伙都跑到自己房間一起睡,所以在陳敬榮寄住時就給他睡。

房間裡的人正在打包行李,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所以裝一裝大概也只有兩個大休旅袋。

「浩成?你回來啦。」陳敬榮轉頭打招呼。他體型纖瘦的朋友正靠在門邊、雙手環著胸,一臉酷樣。

「找到住處了?」高浩成問。

「嗯。」陳敬榮微笑著點頭。

「搬到王先生家裡去?」高浩成尖銳的又問。

「咦?你……怎麼知道?」

「猜的。」

「浩成你生氣了嗎?」把最後一件外套塞到袋子裡,陳敬榮的行李已經整理完畢。他知道高浩成十分反對自己跟柳望的事情,所以之後他能不提就盡量不提,免得高浩成又不高興。可是不說並不代表事情沒發生過,已發生的事實亮晃晃擺在那裡,而高浩成還是很在意,陳敬榮則隨著高浩成的『在意』也跟著在意起來。

「我生氣你會聽話嗎?」

「我都很聽話啊,可是這一次我……想自己試試看、我也想從浩成身邊畢業!」陳敬榮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旦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都要做。

就跟他對文學的熱情一樣,不管需查閱多少歷史背景和多少專業研究論文,想搞懂的東西就是要搞懂。

「你什麼不好試,偏偏試這個。」

「懲罰要越痛才越有效果對不對?」

「胡說八道。」

「我現在就缺個戀愛學分還沒修到而已,雖然現在還是沒什麼感覺,可是說不定以後會進步,柳老師是個溫柔的人,所以……」

「今天我跟柳望談過你的事情了。」高浩成打斷陳敬榮的話,「就在剛才。」

陳敬榮靜靜等著高浩成說下去。

「雖然看起還像是認真的,可是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因為我們兩個的觀念差太多,整個下午簡直就像是在雞同鴨講。要搬過去就搬吧、我不阻止你了。」高浩成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對不起……讓你操心了。」

「不差這一回。」浩成懶懶的晃了晃手,「我幫你留了一條後路,我還是騙柳望說你是我的人,如果你想終止關係,就說想回到我身邊就好了。」

「謝謝……」陳敬榮輕輕的點了下頭。


於是、當天晚上我就搬到了柳望的家。我原來的住處垮了,他好像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他還怪我沒一開始就告訴他。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沒有必要大肆宣傳的嘛!

當地下情人(偽)的好處有很多、在地價超高的大安區、住在一幢擁有先進保全與豪華裝潢的高級公寓中……零元,還有屋主不時的會擴充藏書量可供隨意借閱……零元,水電瓦斯等雜費……零元,還有柳老師的愛……無價。

以上服務比辦了萬事達卡還好,只是、我還是很惶恐。憑什麼非洲有人在餓肚子,我卻能免費享受這麼多好東西?憑什麼有一卡車女孩排對等著當柳望的女友,我卻無緣無故被柳望看上?

關於物質享受這方面的罪惡感,這還比較容易撫平,我可是能很自豪的說我是慈濟功德會的會員,每年都有繳功德費的。但對於柳望的感情……這就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燒到什麼怪香了。

「在發什麼呆?」柳望問著在沙發上端正坐好的我。

「我在看你家真漂亮,每次來都這麼想。」柳望的家就好像外國電影中會出現的場景,牆壁貼著淡黃色的壁紙、家具則是與牆壁相得益彰的木造原色、在牆柱與天花板的接縫處修成了圓潤的形狀,雖然造型簡單,卻看起來相當舒服。

大體上來說,就是『很貴的樣子,但沒有暴發戶的俗氣』。

「習慣了就好。」柳望並沒有刻意掩飾品味被我認同的成就感。

我有辦法在這裡住到習慣這些高級物品為止嗎?

這句話我並沒有問出口,只是對柳望的說法報以微笑。

「每個星期都會有人來幫忙打掃,垃圾也只要在晚上放在一樓的集中處就會有人收走,吃飯的話,電話旁邊有一本餐廳的外送菜單,想吃什麼打個電話就好,你什麼都不用做。」像是看穿了我好像不做什麼就怪怪的心態,柳望很快的把他家的習慣一股腦的都告訴我。

「過這種這麼方便的生活還沒變成肥子,真是奇怪。」我疑惑的看看柳望超好的身材。

「因為我有上健身房啊。」柳望理所當然的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放棄隨手可以做的運動,反而要花錢上健身房保持身材,這算不算本末倒置?像我的話我可是能用走路就走路、能自己動手做的事情就順便,還不是一樣可以維持標準體重,只是去年身體檢查的報告上寫著我的血紅素不足,而且有低血壓,我想大概是經常熬夜造成的。

「下次帶你一起去吧,還有專門健身教練可以教你。」柳望這麼對我說。

這個就敬謝不敏了,我對於身材有沒有達到『健美』二字並沒有特別的執著,與其把時間花在舉啞鈴上還不如偷閒多看幾本書比較划算。

「房間還滿意嗎?」柳望看我好像不大願意增進自己的心肺功能,於是便換了能讓我輕鬆的話題。

「嗯、是很棒的房間。」我點頭。柳望讓我住的房間是二樓主臥房旁邊,小一點的房間。看得出來這個房間原本是預備給什麼人睡的,因為裝飾都很女性化,甚至還有個白色琉璃邊的梳妝台,想床單與枕頭套都因為我要搬過來的緣故而換成比較普通的樣式,我注意到梳妝台的椅墊上綴著一圈短短的白色蕾絲,之前的寢具應該都是配套的才可能符合柳望那種喜歡統一感的品味。

「如果你不喜歡米色,我可以再幫你換過。」柳望說。

「睡著了都一樣不是嗎?有地方睡就很好了,以前剛出來工作的時候,還有住過會漏水、地板傾斜的廉價房屋呢,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惡夢啊,冬天下雨時水還會一滴一滴的落在你頭上,唯一的好處就是租金真的很便宜,一個月三千塊就好了。」

「真是無法想像,我覺得我可能沒辦法在那種地方住,你真是太厲害了。」柳望既佩服又同情的看著我。

別佩服這個啦,只是單純的『沒錢就只好住爛一點』的心態就是了。而且要這個大少爺住那種連我都會想罵三字經的地方未免也太委屈了。

「總之……以後請多多指教。」我朝柳望伸出手。

柳望回握後卻沒有馬上放開,反而低頭在我手的背上親吻了下,就像個紳士的貴族。

「你為什麼答應搬過來?」柳望鬆開手熱切的看著我。

「因為我不想再給浩成添麻煩。」浩成與他表弟的戀愛路途才開始走不久,實在是不該在還不穩定的時候叨擾這麼久。

「你們分手了嗎?」看得出來柳望對我的回答不太高興。

「…………對不起。」我低下頭。

對不起我還在騙你。

「你有跟高浩成說是要搬來我這裡嗎?」柳望好像無視我的抱歉繼續追問。

「我沒說,可是浩成很快就猜到了。」

「他放你過來?」

「嗯、他說他不會阻止我。」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完全搞不懂!」柳望一臉苦惱,「高浩成到底是太有自信覺得我對他不構成威脅,還是你們的腦筋都有問題?」

「我這樣像不像是……腳踏兩條船?」

我還挺厲害的嘛、連戀愛都還沒開始,就已經進行到老手的模式了啊?

「一點也不像,只是個沒主見的人被兩個傻子搶來搶去而已。」柳望自嘲的說。

「對不起……我對這種事情……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不太懂……」我又再度道歉,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柳望的心情變的比較好。

柳望跟高浩成是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高浩成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只要坦白的道歉,他一下子就不在意了,而柳望雖然是表面脾氣不易起伏,但好像會把壞心情放在心裡好陣子。

「你要是很有經驗的話,那可真不得了。」柳望嘲諷道。

他說的對。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搬走就是了。」我說。

「是我讓你搬進來的,幹嘛又叫你搬出去?」柳望像個機械般平板的說。

看吧,生氣了。柳老師的怒意比浩成難應付,我再度這麼覺得。

「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我小心翼翼的發問,想盡量避免再度刺激到他。

「嗯。」好像是為了讓氣氛不要這麼僵硬,柳望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巨大的平面電視上剛好閃動著衛視西片台的星星符號。

「你的交往對象一個接一個的換,都不會感到疲累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是還沒找到想要的人,所以才會想一直追尋下去。」柳望調著頻道,可是不管按多少下,永遠都是在那幾個洋片台之間跳來跳去。

「因為你覺得她們還不夠好的關係對不對?」

就像電影台一樣,挑來挑去,總得挑到滿意的才會停下來。

「或許吧。」柳望的雙眼直盯著電視,可是還是不斷的跳台,我希望能聽聽新聞報什麼,可是不好意思跟他拿遙控器。「但我想、不夠好的應該是我,好像不管我怎麼做,最後總是以分手告終,很多人總是認為是我在玩玩之後就把對方給甩了,其實並非如此,先提分手的一定不是我,而且理由千奇百怪,有的說我並不是真正的在關心她、還有的說我只懂得砸錢、有更勝者只傳個簡訊過來說『我們分手吧。』」

我也學著柳望,眼睛盯著電視,現在又跳回了衛視西片台,現在正在播007系列的黃金眼,接著我的手被握住,感覺並沒有很溫暖,那是比我的大一點、光滑的手掌。

「我已經越來越搞不清楚了,愛人到底需要什麼,當我自認已經做到最完美的程度,偏偏她們還是一個一個都離開我,就算對我失去興趣,多少不也會看在錢的份上留下來嗎?就像社會新聞常報的那樣……」柳望歪了歪頭,「可是一個也沒有。」

「那是因為真誠待人的關係,因為人都會有感覺的不是嗎?如果喜歡上柳老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錢,那又為什麼要因為錢而留下呢?而且你也不會去喜歡拜金女吧?」我沒有掙開柳望的手。

「說的也是,她們都是好女人,正因為是好女人我才會想追求她們。」柳望看起來像是釋懷的笑了,「你還記得去年中秋節那次,拿我的卡去刷的那個張麗君嗎?」

我點頭說記得。

「她後來把她刷掉的餐錢一毛不少的用現金袋寄給我了,還特別註明叫我不準退,她說這是一時氣頭上沒考慮太多所做的錯事。」

「果然是好人。」我笑道。

「喂、為什麼你都不會吃醋?」柳望突然把遙控器丟在一邊,轉過頭問我。

「啊?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啊?現在正在跟我交往的人是你耶,而話題卻繞著我過去的女人打轉,一般早就不耐煩了吧?」

「不會啊,我覺得很有趣啊……」我馬上否定。

能夠多瞭解柳老師的事情讓我覺得很高興,就算說交往什麼的,不也要從『彼此瞭解』開始嗎?

「現在換我問了,敬榮你啊……會為什麼事情產生嫉妒的心情呢?」柳望用食指頂著我的下巴,仔細的看著我的臉。

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啦,關於長相方面,我最大的特技就是混入人群中一下子就不見了。

「當有人比我跟高老師更要好的時候,我一定會嫉妒的要命,但好在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生過。」我拍拍胸口得意的說。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高浩成。」柳望露出厭惡的表情抽回手指。

我知道柳望在氣什麼,要是我的話,我也不愛聽到喜歡的對象說喜歡的人不是自己這種事。這我一時可忘了,雖說已經發生過關係,可是我對柳望依舊沒有那種像對情人般的謹慎與敏銳。

我想我只有把他當成朋友。

「嗯,不提了。」我答應柳望。

我的個性並不像浩成那樣有原則,屬於隨遇而安,最常抱持的心態就是『Let it be』,如果每件事情都得耗心思去據理力爭,這就太累了。

人生說長也不長、短也沒很短,拿來做喜歡的事情就好了。討厭的、困擾的、煩惱的,能解決就解決,不能強求的東西就忘掉,要說我消極也可以。

浩成說我這種人很適合去當研究員,正好只要專注在有興趣的事情上就可以了,可惜因緣際會下,我成了編輯,不但需要花腦筋跟各方交涉,在麻煩的人際上更需鑽研透徹。而這其實正是我最不拿手的事。

為什麼我的人生會變成這樣子呢?

自從跟柳望相遇之後,我的人生一定邁向更難以預料的未來,即使我應該有力氣阻止開始偏向的軌道,可是我卻懶了……

Let it be……對吧?


我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呃、其實是有點困擾的。

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是個看起來一副臉上寫著『我是菁英』的年輕男人。剛才從他遞給我的名片上看來,他的姓名叫做『王家豪』,職業是某知名大醫院的整型科醫師,而在我看到對方的名字時的確是沒掩住我的訝異……

因為眼前的年輕男人正是柳望的弟弟。而他找上我的理由,似乎是來確認我跟他二哥的關係。

「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了,你是怎麼釣到我二哥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的?」王家豪的口氣很衝,對於兄長好像也不怎麼尊敬的樣子,不過我並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而生氣,因為稿子寫不出來而無法控制情緒的作家比比皆是,不管怎麼樣都得溫和以對是編輯的職責。

「那個……說釣也……」

王家豪那種懷疑的目光說不定是在以為我跳脫衣舞(我只會跳土風舞)誘惑他二哥跟我上床,然後再以此要脅柳望包養我之類的……怎麼可能嘛!被隨便(雖然隨便的人是我沒錯)就壓倒的受害者是我耶!

「等等、我可以先請問一下,你是怎麼會知道……呃、我跟柳老師……」我沒有說出『在交往』三個字,因為我覺得並沒有到那個地步。

「宋明道跟我說的,他可不只會到二哥那裡去打掃。」

王家豪口中的宋明道,就是柳望所說的,每週會來幫他整理屋子的管家。通常他是週六一整天都會在柳望家忙東忙西,除了打掃外,他的西式料理真是一級棒,只是我從來沒聽過他說話,我一開始真的以為他是殘障人士,但後來柳望偷偷跟我說宋明道只是不想講話而已。

「宋先生會跟你說話?」我好奇的問。

「用筆寫啦,問這麼多幹嘛?」王家豪粗魯的瞪著我。他的年紀比我小一些,聽柳望說過,他弟弟才剛當上正式醫生,現在意氣風發的很。

「沒什麼,只是有點興趣而已。」我朝對方露出安撫的笑容。

沒想到王家豪卻瞬間露出排斥到極點的表情說:「先是二哥之後,再來想對明道下手嗎?」

「我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好……」而且我也不算對男人有興趣吧?

「同性戀太危險了!」王家豪擺明了不認同人皆生而平等的理論,同性戀被他說的活像是次等公民。

「我不太想跟你爭辯這種問題,這就跟問你比較喜歡吃飯還是比較喜歡吃麵一樣。」我聳肩。

我現在開始後悔請假從公司跑出來跟柳望的弟弟進行言不及義的談話,接下來他要說什麼應該也很容易猜的到,八成是要我跟他二哥分手之類的話吧?

問題是……我要分手的話柳望還不見得願意呢。

「真是太奇怪了,你到底是怎麼樣把我二哥變成同性戀的?」王家豪咬牙切齒的繼續用他全身的力量討厭著我。

「真是好問題……」我喃喃的應了聲,然後低下頭去喝剛才點的冰紅茶。






上流中流下流07


「你的人生已經偏離了正道。」

這是今天除了王家豪先生外的另一個麻煩。在我面前正大口大口吞著奶油草莓蛋糕順便數落我的眼鏡男,跟我應該是屬於眼鏡蛇與貓鼬的關係。

像這樣的傢伙我實在是很想能避免就盡量避免碰面的機會,可是當我有決心住在柳望家的那刻起,對於這個傢伙就算想避也避不掉。

因為這個眼鏡男是柳望的專任編輯,姓周名輝彥,明明只比我年長幾歲,但思想跟行為卻是個十足的老古板,連年輕女孩穿中空裝都會大肆抱怨一番的他,自然是不可能認同同性戀這種離經叛道、亂七八糟、不符合禮教的事情。

我猜他可能奉信基督教。

「你什麼時候才能把你那顆灌了水泥的頑固頭腦好好的修正一下?」我說完,很自動的又切了一片蛋糕放在周輝彥正好空下來的盤子上。

「謝了。」周輝彥道謝後,拿手指抹了下沾到嘴角的奶油然後用舌頭舔掉。這傢伙只有在吃甜食的時候比較可愛一點。

柳望在回來的路上塞車,趕不上跟周輝彥原本約好的時間,所以便由我先當起招待。至於為什麼這傢伙會知道我跟柳望的關係,並不是因為他的觀察力有多敏銳,而就我所知,眼前的眼鏡男正是遲鈍派掌門第一人。

廢話先放一邊去,柳望在外頭雖然表現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但在家裡可就不同了,不管是對待我的態度還是舉動,完完全全……相當的明顯,只差點沒在身上掛個狗牌寫『陳敬榮是我男朋友喔』這種字樣。

所以、會頻繁來柳望家的人也不過就那麼幾個,幫忙打掃的管家宋明道與眼前周輝彥。要說看不出來,除非眼睛瞎了。

「為什麼柳望老師會看上你這個毫無特色的男人?」周輝彥舔著叉子上的奶油,皺著眉問我的樣子好像是我的存在讓他對享受甜食的樂趣減半。

「這種類似的問題我今天已經被問第二遍了。」而且、我問我自己也絕對問了不下百遍,偏偏問我問題的人又不肯去找這個問題的始作俑者。你們不會去問柳望啊!

「你怎麼回答?」周輝彥問。

「我就說我也想知道啊。奇怪、你去問柳望不就得了,問我幹嘛?」

「你以為我沒問過啊?」

「那他說什麼?」這下換我好奇了,忙再幫周輝彥的紅茶斟滿。

「『命運的……相會』……喂喂、你那是什麼厭惡的表情啊!你不痛快,我更不痛快好不好?」

「呃、不知不覺就……不好意思。」我稍微點了下頭。心裡雖然很清楚的知道柳望這種回答說不定是事實,可是這種聽起來很言情的形容詞實在是讓我有種想倒彈兩公尺的衝動。

「柳望可算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作家,看他現在書賣多好你就知道了,啊啊啊啊!為什麼柳望會看上你呢?說啊!」周輝彥激動的一口氣把滿杯的紅茶灌掉,樣子活像在啤酒屋似的豪爽,「他還是金紅電子的二少爺耶!萬一被傳出緋聞怎麼辦呢?真是的!腦筋不清楚!笨蛋!」

聽他罵一長串,我也不甘示弱的回道:「誰腦筋不清楚啊?現在這個年代還自以為正常向高人一等的最差勁了,我告訴你,如果因為傳出緋聞而影響書的銷售量,就代表柳望沒那個實力,聽懂了嗎?」

「你說誰沒有實力啊?他的書可是賣的比『你的』高浩成好呢。」周輝彥就是愛跟我比這個,真是太可惡了!打從我跟他在某次聚會上見過地一面開始,我就覺得『這傢伙跟我不對盤!』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廢話、那種通俗小說隨便一包裝、加點大眾元素耍耍悲情、要不灑狗血就可以大賣特賣,以文學的眼光來看一點價值也沒有!」這話稍微毒了一點,如果是對著柳望我就不會這麼說了,不過正因為對象是周輝彥,就該大剌剌的攻擊。

「就算是通俗小說,柳望老師的作品也是很有價值的,你看他纖細的形容、如法國電影般優美的背景、還有文字上獨特的透明美!全部都是吸引女性讀者的最大要素,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昨天才有電視公司來跟我洽談,準備把柳望老師的作品『聽見妳的聲音』改拍成電視劇呢!哼哼哼、這個高浩成可沒有吧?」這時周輝彥已經把第二塊草莓奶油蛋糕給結束掉,我只好切了第三塊放在他盤子上。

這傢伙怎麼這麼會吃啊?而且還是超甜蛋糕……浩成最討厭這種東西了。

「連續劇?該不會是三開頭的電視台要拍吧?『我家』的高老師才不會把自己的作品『賤價出售』降低自己的格調呢。」

「才不是三開頭的,是無線電視台之一!而且男主角還屬意當紅新秀劉東涼、女主角則是……」

我還沒聽完女主角要找誰,就已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周輝彥口中還啃著半顆草莓。

「你知道劉東涼的本名是什麼?」我嘿嘿的問。

「知道那種東西幹嘛?」

「他本名叫做劉東國,正是『我家』高老師的『表弟』。」

「……唔……」周輝彥一開始好像有點不甘心,但幾秒後卻又拿叉子指著我說:「能讓那傢伙來演柳望老師的作品是他的運氣!要心存感激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不喜歡浩成,所以跟浩成有關的人事物會一併排斥。

「感激你個頭,演那種東西,腦筋會退化,也就是說大腦上的縐折會變的跟保齡球表面一樣光滑!」

「你的腦子才跟保齡球一樣光滑!笨蛋同性戀!」

「你才是笨蛋!你這個僵化的水泥腦袋!你一定會被人權協會抓走!」

「啊?其他的同性戀我是不敢說啦,不過你這個靠著柳望老師吃軟飯的男人是不需要人權的!」

「你說誰吃軟飯!我可是每天出門前都還得幫柳望買早餐的人耶!我每天上班至少都超過八小時,回到這裡之後偶爾還得陪寢,累的跟狗沒兩樣,最好吃軟飯還得像我一樣這麼辛苦!」

「我就不信憑柳望老師的個性會沒說過要包養你。」周輝彥的舌頭上放著滿滿的奶油,我實在是很擔心他邊說話會噴到我。

「他是說過沒有錯,可是我人好好的有手有腳,幹嘛還要別人養我啊?」

「哦?你這個同性戀倒還有點志氣嘛!」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像稱讚,可是周輝彥的語氣還是顯的很不以為然。

「別同性戀同性戀的一直叫,我可是跟你說,先下手的是柳望,要說GAY的話他比較像。」

「柳望老師才不是同性戀!他明明就喜歡大胸部的女人!」周輝彥把自己盤子裡剩下的蛋糕戳個稀爛,不過照樣可以以這種噁心的狀態吞下肚。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我朝周輝彥叫。

「你知道……咦?」周輝彥驚訝的看著我。

「幹嘛那種表情?」

「可是……這樣你還跟柳望老師……」

「我就說了,不是我找上他而是他找上我,我很確定我是平胸,下面還帶把,問題他不介意……」,我嘆了口氣,「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這件事,說不定會在造成嚴重騷動之前就結束了。」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很快就會結束。』」

「為什麼這麼說?」

「之前的先不要算,在你當柳望的編輯後,我是第幾屆的『女朋友』?」

周輝彥默算了下,最後有點心虛的迎上我的目光,他知道我指的是什麼,而看在我是『現任』的份上沒告訴我。

「沒關係,不就是這麼回事嗎?迅速的開始,瀟灑的結束,然後我會從這裡滾出去,這樣你也比較高興吧?」

周輝彥這下不說話了,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要再來一塊嗎?」雖然是在詢問,可是下一塊蛋糕我已經幫他切好了。


「你跟輝彥胡說八道了什麼?」我原本正在看的勞倫斯卜洛克的『小城』被一把抽開,接著對上他閃著怒意的目光。

最近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空閒時窩在柳望家三樓的書庫,看我之前看過或沒看過的書。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能夠盡情的把腦子給空下來。柳望回家後,我把他的編輯丟還給他,一整個十五吋的蛋糕都已經被周輝彥吃完了,看他吃的這麼起勁,原本也想嚐一點的我因為覺得有點反胃而失去興致。

「你說的是哪樁?」我笑著問。

「別裝傻,看得出來你很不信任我對不對?」

「沒有啊,只是身為一個成年人的保身政策。」我說的是事實,因為我做事習慣慢慢來,腦袋也不是轉得很快,我很怕措手不及的事情,因為那會打亂原本的步調。

我想戀愛也一樣,得先做好有一天會被甩掉的覺悟,以防自己可能太難過而無法顧及其他。

「我沒有打算要跟你分手。」柳望抓住我的肩膀,他抓的很用力,我覺得很痛,常上健身房的人手勁果然不是蓋的。

「我知道、那是現在。」

「以後也不會!」

「真的?」這種事情隨便說也沒人會叫柳望蓋印章簽字。

「……話說回來,你有那個資格質疑我嗎?自己還不是跟高浩成藕斷絲連的……你知道嗎?我好像抱了一隻狗回家,牠對我搖尾巴舔手,可是脖子上卻戴著別人家的項圈、身體裡面也埋著不屬於我的晶片!我也很痛苦啊。」

「因為你說要我,就算是這樣的我也可以,所以我才跟著你回來,這一切都是你起頭的不是嗎?我又不是沒說過不要,要你現在放我走,你做的到嗎?跟我分手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你只要說一聲我就馬上東西收了走出去,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

我真是搞不懂,柳望不是很擅長這種事情嗎?應該再更灑脫一點吧?可是他現在的情況卻明顯的慌亂,這樣一來我也快被他搞的頭昏腦脹。

 輕鬆的愛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吧?

「對……全部都是我一手造成……對、我到底在搞什麼?」他慢慢的鬆開在我肩膀上的力道,頹喪的把頭垂在我胸前。

我拍拍柳望的肩,不過卻被他推開,遇到這種問題我也是第一次,天曉得我該怎麼辦才好。

「不准走,聽到沒有。」他說。

「聽到了。」我乖乖的回答。

「你得試著去相信我,我……想讓你的心放在我身上,喜歡我、愛著我……」柳望抬起頭摸著我的臉。

我好像有點感動,柳望用這麼好聽而且誠懇的聲音對我說話,我要不要給他同等的回報好讓他開心?

「我……試試看。」結果,想了半天我還是只能給他這種答覆。

「這樣不夠。」柳望摟住我的腰,唇朝我壓了上來,因為已經很習慣被親的關係,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把我的牙關撬開,軟軟的肉塊肆無忌憚的入侵,濕濕黏黏的感覺讓我一瞬間想到被周耀彥攪爛的蛋糕糊。

「在想什麼?」好不容易他才放過我的嘴,卻看出正胡思亂想的我對接吻不太熱衷。

「只是無聊的事情。」我回答。

「該不會是在想高浩成的事情吧?」最近、柳望這種吃醋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害我連跟浩成通個電話都得偷偷摸摸躲到三樓去,萬一被聽到了,他的臉色就會變的很難看,然後把工作丟下跑去看電視。

在這種情況下柳望也從不會責備我,只會一個人悶著生氣而已。他的家教好得不得了,平時在浩成家聽他抱怨所收集到的髒話在柳望家一個詞都聽不到,他就算不滿,也只會很婉轉的表達,他是個標準的紳士。

如果我學會撒嬌這種技能的話,也許還可以哄的他不生氣,可是我覺得光是走到他面前,就會被他死盯著的眼神搞的壓力很大,這時我還是乖乖的躲到旁邊看書等他氣消自己過來比較實在。

「連想都不可以嗎?」就算知道他不高興,我還是能故意挑撥他。

「最好不要。」柳望的手指把我的唇瓣往下輕輕壓住,「你應該知道我在不高興,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是想讓我欺負你嗎?」

「沒關係,再糟的情況我都遇過。」我把手往前伸,正摸在柳望的腰下,「要我試試看怎麼樣才能讓你消氣嗎?」

「這也是高浩成教你的?」他抓住我的手,看來暫時還會繼續生氣下去。

在之前我一直覺得柳望的脾氣算很好了,至少比浩成好。不過現在看起來只是像隱忍著不知道該怎麼發洩。

「不是。」這點我對柳望說實話,「我剛剛才想到的而已,只對柳老師做而已。」

「騙我的我也會很高興。」柳望靠我靠的非常近,他的膝蓋正頂在我的腿間,因為受到壓迫的關係,很快的就有點反應了。

「這個沒騙你,所以我也不知道舒不舒服。」我的手從柳望的的束縛中掙開,順著腰的弧線向下,正要去摸褲頭的拉鍊時卻被阻止了。

「討厭嗎?」

「不是我討厭,是你會討厭。」柳望的膝蓋慢慢的摩擦著我的腿,然後開始吻著他最喜歡的脖子、鎖骨、肩……

「為什麼我會討厭?我還沒試過……」從來沒想過我也有主動配合做愛的一天。之前的一貫模式是被壓倒後,他怎麼做,我就任憑擺佈就是了。

「下巴會酸、吞太進去會想吐、而且也不是牛奶的味道……」柳望邊含著我耳朵的一部份時邊說。

「嗯……嗯啊……」

「所以你只要讓我服務就可以了。」

「你還生氣嗎?」

「……你不提我都忘了。聽好、現在抱著你的人是我,不要想高浩成、想其他的也不行,現在只有我在。」

「如果……我跟浩成正式分手,你會高興嗎?」

「會、我一定會非常高興,你有這個打算嗎?」柳望熱烈的問。

我是想乾脆就告訴柳望我跟浩成只是朋友這個實情,畢竟騙人的感覺也很差,可是我……

(柳望的輕鬆是真的很輕鬆喔,因為他也從來沒有把誰真正放在心上的緣故……)

我承認,此刻的我開始害怕了。

害怕著萬一被傷害會有多痛。

因為我開始對柳望抱有了一絲絲甜甜的好感。

原來當初第一次委身於柳望時,被他盯著的眼神所代表的意義,是我會化為被蜘蛛網所纏住的小蟲,慢慢的被絲線給圍繞,在終於意識到不脫身不行的情況下,連逃走機會都被剝奪。

「又發呆了對不對?」隔著一層布料,柳望捏著我的胸,連衣服蓋著都知道正確位置在哪,可見已經摸的很熟練了。

柳望喜歡買衣服給我,一次兩次後我已經不想再去追問這衣服到底多少錢,反正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絕對不會想把錢砸下去的金額。穿去公司時還老被女同事追問最近是不是中了大樂透沒說,要不然最近的穿著怎麼突然變的這麼有品味。

真是的、說的一副我以前好像穿的多邋遢似的。

「是想柳老師的事情喔,真的。」我抱著柳望的頸項,手指插進他稍微用了髮雕的頭髮中,外出的時候他會把頭髮往後固定起來,這樣看起來很成熟。

「想些什麼?」柳望挪開他的膝蓋,改把我的腿扳開,沒兩下就把我的褲子退到膝下。內褲下有著明顯的形狀,果然柳望的手很快的就包覆上來,然後規律的揉搓著。

「啊……啊、嗯……這樣我……不能好好的……講話……」

「所以要好好的訓練一下不是嗎?」

柳望老神在在的模樣刺激著我的羞恥心,敞開雙腿在男人面前被調戲,我還沒頓感到這樣還無動於衷。

「訓練……什麼啊你……」

我往後縮,卻被書櫃擋住,柳望的頭已經埋到我的腿間,卻還硬要問:「剛剛在想什麼?不老實的話就做到宵夜時間。」

那也太久了吧!現在也不過快接近晚餐而已。

「嗯嗯……不要……啊、啊啊、」就算沒有被直接碰到,得到的快感卻依舊。柳望隔著內褲咬著我腿間的東西,他咬的算用力,雖然痛可是在能忍耐的範圍內,我想柳望早就計算好了,怎麼弄我會在痛苦與愉悅之間徘徊,直到忍不住而要求。

「說清楚我就不咬你了。」柳望偷個閒抬起頭,一句話才說完,隨即又進行剛才的凌虐。

「嗯……痛……會痛嘛……嗯啊……我說……就是了……」我用僅剩的軟弱力氣推了推柳望的腦袋,好在他這次乖乖的放開了,我的內褲這時不管是裡面還是外面都已經濕了,真是的、這樣看起來很像變態!

「剛剛我在想……你買給我的衣服……同事說很有品味……」

「當然,因為是我挑的啊。」柳望自信的說。

「可是……嗯啊、哈……因為都是名牌……害我一直被追問是不是中了大樂透……」

「你就老實的說是我買給你的啊。」

柳望這時很快的啄了下我的唇,連這樣也高興啊?

「拜託……要是說出來肯定引起大騷動……你也想想我的立場吧?」 如果是別的公司也就算了,可是我是在『出版社』工作耶,十個裡頭有八個絕對知道柳望是誰。

柳望買衣服給男人?而且還好多套?而且還同居?而且還……喔噢、有•問•題!

因此,就算撕爛嘴也別想叫我說。

「呵……」柳望輕輕的笑聲響著,我不滿的拍了他的頭一下。

「而且你弟弟今天也跑來找我……」

「我弟?你說家豪?」柳望終於比較沒被情慾沖昏頭,肯對我所說的話產生興趣。

「是啊,找我談你的事情,比如說問我怎麼拐到你這個小開之類的啦,還是我到底怎麼讓你掉進恐怖的愛情陷阱……我什麼都沒做卻當了一下午的壞人,回來之後又遇到你親愛的周先生,他也覺得你看上我是件怪事,絕對是我用盡手段……」

「對不起……」柳望抱歉道,然後又疑惑的問:「可是家豪怎麼會……來找你?這有點怪。」

「我倒覺得蠻正常的啊,要是有天突然得知我姐其實是蕾絲邊,就算能接受也想問個明白吧?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啊。」我這樣回答。

「呃、你不知道……我弟他一直覺得我是個不成材的兄長,自從我放棄念已經考上的英國大學研究所後……家豪他很生氣,老是罵我是個蠢蛋,說我寫小說這種沒意義的東西簡直是糟蹋自己的才能……而且從小他跟大哥就比較親,所以他會特地去找你談我的事情讓我意外。啊、不過真是很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只是說個話而已。」我搖頭。

「不過家豪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們交往這件事……啊、是明道說的吧?」

「嗯……那個宋先生,跟你們是朋友嗎?」

「是我爸朋友的孩子,從小就玩在一起……怎麼、對他有興趣?」

「是有點興趣。」我並不是想聽八卦,只是我覺得宋明道這人很特別,所以想多知道一點他的事情。

「不可以喔。」柳望單手捧著我的臉,「敬榮是我的,你只要看著我就好。」

「獨佔欲太強會惹人厭喔。」

「你也討厭嗎?」

「討厭。」

「高浩成也不會對你這樣……對吧?」

「對。」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可是情人間放的太鬆會出問題的,就像你……讓我有機可乘。」

柳望對我、對浩成其實都有種埋藏在深沈地帶的罪惡感,因為我跟浩成的防禦性謊言,使的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第三者。

「我想柳老師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我是個有著一部份狂熱者性格的人,除了熱衷的事物外一切隨意,說難聽一點就是只要不要侵犯到我所保護的東西,其他我都不在乎。喜歡上我,是你的失誤。」

「什麼失誤?沒有錯誤的人生,要轉過來的只有思考,我覺得每天能看到你,能碰你、這樣就很愉快,如果這種愉快是失誤的一種,那麼『失誤』就變成了好事。」

「還真是會甜言蜜語……」我搔了搔臉,被這麼說真的會不好意思耶。

「高浩成不會這麼說嗎?」

這個人還真是什麼都要跟浩成比。

「不會。」

「那他說什麼?」

「嗯……」我努力回想起浩成曾經稱讚過我的話,「他說我是重要的人。」

「那麼、會不會一邊抱你一邊說『真可愛』之類的?」

柳望的身子又貼了上來,他真的對於調情或是哄人非常拿手,如果他沒當小說家的話,也許更適合當牛郎也說不定,保證讓每個去指名的女孩子服服貼貼心花怒放。

「那樣的浩成就不是浩成了啊。」而且浩成是被他表弟說可愛的那一個。

「所以……」柳望的唇擦過我的頸項,「只有我這麼說……對不對?」

「……嗯、嗯嗯、我該給你看看我高中時候的照片……」只有柳望這麼說的原因,是他的眼光很怪吧?

「怎麼?」

「……醜的不得了。」

「怎麼這樣說自己?」

「真的、因為那時候我的外號叫『蟾蜍』。」我的脖子被柳望的髮梢弄得很癢,忍不住笑了出來。






上流中流下流08 


應該是第三次的時候,我被弄到二樓柳望的床上去了。明明我的體重沒浩成那麼輕,可是柳望抱著我倒是一派游刃有餘的模樣。

身體只要動一下,就充滿了酸與痛,甚至以為還能聽到骨骼拉動的聲音。最近我的運動量很足,托柳望的福(?)。

即使知道只要一做下去,就會有好陣子沒完沒了,從一開始有點抵抗到順從,根本就沒花上多少時間。

有問題的是我。

柳望以我的的眼光來評判,本來就是個帥氣又溫柔的人,只是最近越看就越覺得他的魅力十足。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這麼一來,被迷住的是我……

身下的床非常柔軟,我的重量與疲憊一起攤在上頭,眼前的景象介於虛幻與現實,在快感逐漸退去的此刻,身體依舊是溫暖的。這是一種很舒服的暈眩。

「浩成我……」該怎麼辦?

就像回到了學生時代,一旦發生問題,第一個找的一定是浩成。

一道冰冷的衝擊從頭上落下,在我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液體入侵我的鼻、喉、眼……

「咳、咳咳……」我揉著眼嗆咳著,我只知道自己滿臉都是水。

怎麼回事?

在我的視線終於清晰後,看到了手上拿著玻璃杯,表情漸漸由憤怒變成懊喪的柳望。

頓時我明白了,柳望正盡可能的羞辱我。他連對我發脾氣都不會,所以只能把水往我頭上倒……而且顯然他很後悔。

因為我叫了『浩成』。

這個名字讓柳望原本體貼而拿來的水,變成了傷害他自己的凶器。我並不痛苦,痛苦的人是他,我只感到抱歉,有得時候我老是忽略了謹言慎行。

「對不起。」我慢慢的爬起身來,「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吧。」

一秒後,我被壓回床上,柳望低頭啃著我紅腫還未消的胸前,手在我背上移著,逐漸向下,最後硬物滑進還殘留液體的地方。

「嗯……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我對浩成的依賴有點病態,錯的是我,所以,被這麼對待是理所當然的吧?柳望的懲罰連一絲絲粗暴的氣氛也沒有,同居邁入第二個月後,我知道了柳望很多事,這個人的出身與經歷順遂的太可怕,使的就算他不採取激烈的態度也能好好的過活。

所以我這個人對他而言是頭一次得不到的東西,柳望就連強取豪奪的姿態也拿不出來。

『為什麼你會愛上我呢?』

我稍微仰起頭,在柳望唇上沾了下,雖然很普通,卻是我誠心的道歉。

「你為什麼不生氣?」柳望顯然愣了一下,因為我很難得主動吻他,次數少的大概用手指就比的出來。

「生氣的是你啊。」我說。而我只是想辦法讓他消氣。

「別胡扯,是我把水倒在你頭上……是我做出這種……難看的事……」柳望沒有再繼續動作了,我想他應該也累了吧?剛才只是想稍微欺負我而已。

「因為你生氣了,不是嗎?所以沒關係。說真的……要是你去廚房拿菜刀的話,我可能也不會感到意外吧。」我跟他開著輕鬆的玩笑。

可是柳望卻嚴肅的道:「我怎麼可能去拿菜刀!」

「剛才你從我頭上澆水,讓我想起了一件以前很好笑的事情,要聽嗎?」我繼續逗著他。

「什麼事?」柳望仍舊扳著臉,他生自己的氣大過生我的氣,這個我倒很明白。

因為柳望實在是非常溫柔的人。

「以前我曾經被用水桶整個倒過,那時真慘,全身都濕透了,又沒衣服換,也不敢回家,就在外頭繞到衣服乾才回去……很蠢對吧?」

「你怎麼會被倒水?」

「大概是因為……我很惹人厭的關係吧?」我笑道。

「怎麼會……」

「那個時候的我,不但陰沈,而且不修邊幅,我的頭髮曾經長到肩膀以下都沒剪,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不太理會……總之,是個很封閉的傻子。像我這種人,在一個群體裡面只會有兩種下場,不是被徹底無視,就是當成標把……我是後者。」柳望好像很捨不得般的用力抱著我。

「讓你想起不愉快的回憶,是我不好……」

「沒有什麼愉快不愉快,正因為之前我是這樣糟糕的人,所以浩成才會忍不住要來拉我一把。」

「是高浩成嗎?」

「嗯、我們是高中同學,我有麻煩的時候,都是他來救我,雖然浩成每次嘴裡都說好麻煩好麻煩,可是都沒有真的不管我過……不過他罵我也罵得比誰都凶,在某些部分,其實我應該蠻怕他的才對……」

「可以想像,高浩成就連小說也是毒舌派教主。」柳望緩緩的在我耳邊吐著氣。

「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左手小指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我突然問。

「嗯……」

我的左手小指是畸形的。不但比較短,第一指節無法彎曲、就連指甲也小小一塊而已。

「這是浩成第一次救我的那天,我從樓梯上摔下來,因為慌忙要去抓扶手,結果反而被扶手上的鐵欄杆扯斷,當時我一半的小指還卡在欄杆的縫隙中……」我把手指在柳望面前展示一下,「這是後來才長出來的,所以比較醜。」

柳望伸手搓著我那隻難看的小指,一點也沒有厭惡的模樣。

「……怎麼那麼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柳望發出難過的責備。

「我是被推下去的。」柳望還是不住的搓著我的小指,好像搓一搓,那畸形的肉塊就會痊癒似的。

「真是太過份了,我無法想像這種事,你有沒有報警?」

「我跟醫生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個時候浩成也好生氣,還罵我是窩囊廢、喪家之犬什麼的……真是懷念哪。」

「這種話他居然對你說……」

對人和善溫柔好像是柳望的天性,要他出口成髒似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同一家庭出來的人也不見得家教都一樣,雖然我還沒見過柳望的大哥,不過他弟弟王家豪倒是當著我的面說『同性戀是危險的生物』這種實在是不太有禮貌的話。

「只要習慣之後就會有快感喔,SM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我嘻嘻笑著。

「啊?」柳望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當然是開玩笑的。」

「……你斷掉的手指,沒有接回去嗎?」柳望現在把我的手指含進他口裡,他好像永遠都不知道這種親密行為讓人不好意思的程度在哪裡,老是這麼自然的做。

「沒有,因為骨頭的斷面是碎的,而實際上斷掉的也只是一小截而已,醫生說與其勉強接回去還不如等他自行癒合。」

「為什麼我當時沒有認識你呢?要是我看到的話……」

我打斷柳望的話道:「如果那時你就認識我的話,你一定會討厭我,我說真的,現在回想起來,連我都覺得很可怕……一個人能邋遢成那個樣子、陰暗、封閉……只有浩成願意接近我,是他改變我的……」

「你的意思是我永遠都不如高浩成嗎!」柳望突然尖銳的瞪著我,「他能靠近你我就不行?別太小看我了!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有人在我面前被欺負而置之不理,更不會幸災樂禍,高浩成捨得罵你可是我捨不得,拜託你看著我。」

柳望的激動是感傷的。我的過去他沒辦法參與,也無力改變。

「對不起。」

「不要道歉、我要聽的不是道歉。」柳望捧著我濕溽的頭髮。

「……那麼,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我去拿毛巾。」柳望動作很快的翻身下床,他刻意迴避我的視線,他不要讓我看他的表情,那充滿著矛盾、複雜、還有其他其他的表情……

柳望拿來了柔軟的白色毛巾,先包覆在我頭上,之後慢慢的搓擦著。

「帶我去洗澡不好不好?」我要求著。

「好。」

最後柳望抱著我進浴室,我則垂著頭反省著,自己是多麼的差勁這件事。


「呼……」

陳敬榮用力伸了懶腰,心不在焉的想著今天的晚餐要弄什麼好,公司的事情大概告了一個段落,所以就算提早半小時離開也不要緊。

「榮哥榮哥、今天晚上有事嗎?沒事的話一起去吃飯吧!」

小邱耳朵上插著一枝筆,桌上放了幾本新人作家的樣本書,最近他越來越可靠了,讓陳敬榮越來越能放心把工作交給他。

「啊小邱,不好意思,今天我想早一點回去。」陳敬榮笑著婉拒。

「耶……榮哥好冷淡喔,以前不都二話不說的就答應嗎?啊、我知道了,榮哥一定是交到女朋友了對不對?難怪最近老是穿新衣服來,果然還是想在女朋友面前穿體面一點嘛!下次要介紹給我認識喔!」小邱賊賊的笑道。

「不是啦,我說要早一點回去是真的,因為我現在是住在朋友那裡嘛,想多少幫點忙,他又是那種絕對不自己下廚只知道叫外食的傢伙,所以就要回去弄吃的。」陳敬榮連忙解釋。

要是自己不做飯,柳望一定又會去叫那種『超•高級』外送來家裡,那種料理他不只吃不消,而且光是看到就覺得胃炎會發作。

有人生日才吃干貝湯、特別的節日才吃牛排、過年才吃烏魚子!這就是庶民享受高級料理的時刻!其他時間一律吃普通的食物就好了!

有錢人的腦袋真該挖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什麼!前天柳望居然趁機從日本料理店定了兩套懷石料理,那個價錢已經到了陳敬榮連回想都不願意的地步。


「嗯……?還是很可疑喔,難不成榮哥的『朋友』是女孩子嗎?」

「不是不是,是普通的……」陳敬榮說到這裡卻遲疑了下,他跟柳望的關係說普通也……

「普通的……?」

「嗯、普通的朋友。」陳敬榮最後決定說謊。把實話說出來絕對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在這個社會上打混久了。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說假話。

「喔……」小邱噘著嘴,一副不甚滿意的模樣。

「怎麼?好像對我的回答不滿足啊?」陳敬榮苦笑道。

「是啊,我原本還以為會聽到榮哥的秘密生活之類的東西呢。」小邱把耳朵上的筆拿下來在指間轉著。

「才不會有那種東西呢,我一向過著正直老實又平凡的生活,沒有任何不良行為。」陳敬榮把電腦關機,開始動手收拾桌面。

「那榮哥的穿衣品味怎麼突然改得很體面啊?一定有問題嘛!根據我以前的經驗來看呢,當男人開始注意打扮的時候,就是他有『想吸引的人』的時候,上個禮拜你不是還戴了袖釦嗎?上面的藍寶石我看是真貨吧?」

小邱滔滔不絕的問題朝陳敬榮逼過來,幾乎讓他難以招架。

「等、等一下,為什麼你對我穿什麼這麼感興趣啊?」

「榮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上大學前是念高職,而且是服裝設計科。」小邱笑嘻嘻的說,「所以我對別人的打扮跟穿著很敏感,其實、其他人穿什麼我才懶得管呢,可是榮哥不一樣,我是覺得我們是好朋友嘛、所以才想知道的啊……啊、當然要是你覺得我很煩,那我以後不問就是了。」

「沒這回事,只是……這個有一點……難說出口……」

「啊?」小邱一臉疑惑。當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穿好衣服的原因會難以啟口。

「如果你等一下也沒事的話,要不要陪我到超市買東西?我會跟你說實話的。」陳敬榮把幾本還待審的稿子放在公事包中,整理完成。

小邱點了下頭,也跟著開始收拾東西。


「所以他每天早上都會自動幫你配衣服嗎?」小邱瞪大眼。

「嗯……他好像很樂此不疲似的,而且也沒看他量過我的身材,可是他買的衣服就是剛好合身,我都叫他別買了,可是他說不可以剝奪他的樂趣……不過還好的是,他沒拿些什麼大膽品味的東西給我穿……」

「真好呢、有這種情人。」小邱一手一個包心菜正惦著重量。

「這個說好也……」陳敬榮不太曉得該用什麼詞彙去正確的形容柳望。他很溫柔、很好、很……真的是個會讓人著迷的人。

「莫非,榮哥對柳老師還有什麼不滿嗎?」小邱把選中的包心菜扔進推車內。剛才在搭乘陳敬榮的車來超市時,對方就已經簡略的說明了跟柳望交往的事情。

雖然說沒有嚇一跳是騙人的,不過另一方面卻有一種安心感。

「怎麼可能會有不滿呢?如果我是女人的話,一定會感到無比的幸福吧?」陳敬榮低下頭抓了三罐羊頭牌原味高湯放進推車。

「這跟是不是女的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因為同性戀問題很多,柳望的弟弟討厭我、編輯也看我不太順眼,誰曉得哪天我會不會被金紅電子的總裁約談,內容是關於柳望個人的未來願景以及長遠的發展性,結論連用膝蓋想都料的到:『請你們分手吧』。」當然還有陳敬榮他自己跟柳望之間『誤解』的問題正待處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天,自己能鼓起勇氣說實話。

「榮哥……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悲觀的人。」小邱沈吟著。

「這可不是悲觀,而是防止自己天真愚蠢的心裡建設。」陳敬榮這時甚至有心情哼歌,做好準備的話就誰也不怕。當然這也是浩成教的。

「榮哥居然也世故起來了呀……」幫陳敬榮推著推車,繞過蔬菜區,小邱的雙眼咕嚕嚕轉。

「要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嗯……這麼說雖然對榮哥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在我看來,榮哥雖然在工作上的表現傑出,實際上卻是個沒什麼特別個性、很容易就被牽著鼻子走、而且還是什麼都有可能點頭說好的人。該說是單純呢……還是隨便呢?」

小邱的評價給的真是一針見血。

「反正我就是隨波逐流的人……」陳敬榮嘀咕。

「哎呀、這種個性也不錯啦,因為非常隨和,所以很討人喜歡呢,這麼說來,跟個性強烈固執的高老師可真是完全不同的型。」小邱安慰道。

「我該抵抗的時候還是會抵抗的。」

「比如說?」

「柳望原本要買二十萬的西裝給我的,在我的抗議下最後買了十萬塊,便宜了一半。」

「……那個……我想應該不叫抵抗,而是妥協吧?」小邱無力的吐槽。

兩人在採買過後,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車上,如果是一般情況,陳敬榮一定會邀小邱順道到家裡一起用餐,只是他現在借住的是柳望家,在沒徵得主人許可前他也不好隨便帶人進去,所以便說要送小邱回家。

小邱的住處離公司頗近,大約是三站公車的距離。

「小邱……」陳敬榮突然開口。

「嗯?」

「你會討厭我嗎?即使我自認為已經盡量的改正很多壞習慣,可是還是有很多做不好的部分……我是不是很無能的傢伙?」


而且老是讓浩成生氣、讓柳望生氣、被討厭……自從跟柳望扯上關係後,好像盡是發生這種事情,而且幸福感也很不安穩。

「別擔心啦榮哥,這個世界上還有一遇到下雨天就會變的很無能的傢伙存在呢。」

「啊?」

「這是冷笑話,不用特別理會沒關係。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討厭榮哥啊,現在失業率這麼高,我這份工作可是托你的福才找到的喔,而且在公司,最常留下來加班的人,不就是你嗎?包括出錯的更正,以及最後的收尾,全部都是……要說榮哥是我們編輯部的領導也不為過吧?而且明年主任退休,要接主任位置的一定是榮哥,這樣子的人如果還算無能的話,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就要全部改變啦。」

「……那、我跟柳老師的事情……也不討厭?」到目前為止,知情者還沒有任何一個對於這件事有所贊同的。

「不會啊。因為我是『都可以』的那種。」小邱露出可愛的笑容。

「『都可以』是……?」

「男女皆可。」

「……………………」

「很驚訝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選男人的話,真的會很辛苦的……」陳敬榮嘆了口氣。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沒風度的事情?

只要聽到敬榮提起高浩成,就會『非常』的不高興。我記得我上次有這種『非常』不高興的感覺時,是初次投稿的出版社跟本沒有徵求我的意見,就擅自找了我一點也不喜歡的插畫師來畫……

雖然那本書現在已經再版第二次,插畫也換成我中意的,可是那件事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淡化,反而在我心中成為一個偶爾會想起,在意的存在。

「要不要按泡泡浴?」我看敬榮垂著頭,雖然是靠在我身上,可是感覺很冷淡。

對於我剛才的行為,他一定不高興了吧?

我怎麼能把水倒在他頭上?這不就像是各種影集與電影中一定會出現的名場景『被潑水的男人』一樣,一時衝動竟做了這種事情……不、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該想辦法讓敬榮開心才行。

「不要……那個很麻煩。」

糟了、有氣無力的聲音。

「……那、那你晚餐想吃什麼?」我轉移話題。雖然現在九點多了,不過還是有餐廳在營業的。

「庶民口味的泡麵。」

「呃、」顯然是不太想理我……「不、不是聽說吃泡麵對身體不好嗎?不要吃泡麵啦。」

「麥當勞的四號餐……」

「那是什麼?」

「算了。我等一下去買泡麵來煮……」

「你今天就別煮了,叫外面送就好了。」我忙說。怎麼能再讓剛才已經勞累過後的身體去做飯呢?這是不人道的。

「……討厭我煮的東西嗎?不習慣平民口味嗎……」

哇、越來越陰沈了!怎麼辦、怎麼辦?從敬榮身上好像散發出一股陰暗潮濕的氣氛……有點似曾相識……啊、是國中時候校外教學時去參觀過的香菇養殖場……嗚啊……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討厭吃平民……不、富有台灣親切感的料理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再累而已,你看現在這麼晚,用外送的就好了,乖、聽話嘛……」我拍著敬榮的背,不過看樣子完全沒有恢復精神的跡象。

我果然犯了嚴重的錯誤!

原本一開始是想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原因而在意敬榮的,可是現在那種問題又算什麼?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與其回頭去追查原因,還不如牢牢抓住對方不放手。

「柳老師……」

「嗯?」

「對不起,我不應該沒神經的叫浩成的名字。」

敬榮越說,身體就越往下滑,我趕忙把他拉起來以免被浴缸的水滅頂。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以後我會盡量不去在意,你跟高浩成講電話也可以不必到三樓去,不知道你們在講什麼的話我更難受。」

「只是很普通的事情……真的很普通。」

「例如說?」

「例如……今天柳老師又買了很貴的衣服給我……有點困擾、今天柳老師把我放在冰箱的調味米酒當成礦泉水喝……還跟我抱怨水壞了而把整瓶丟到垃圾桶……蠻困擾的。」

「我、我哪知道現在米酒都用保特瓶裝?以前不是都用玻璃瓶嗎?」糗事被說出來,還真的是覺得有些丟臉。

「那是你多久以前的記憶?」

「國、國中……」

「大少爺。」

「我、這、沒辦法嘛!我平常又用不到米酒!」我連忙為自己所缺乏日常用知識的原因解釋。

「是啊……」

「……以後我跟你學就好了,你要教我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輕輕握住敬榮的左手腕,自聽他說他的手指曾斷掉過,我就忍不住會在意著。順著手腕往下,我捏著敬榮那比一般人還要短,樣子有點奇怪的小指。

其實之前就注意到了這點,只是以為那是天生的,所以就沒刻意去提。只是沒想到,那是人為……一定很痛吧?

而且我也瞭解了,敬榮與高浩成之間的羈絆,並不是我這個半途殺出來的普通人就能破壞的了。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將敬榮整個人、整顆心奪過來?

結論是:很難。

唯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高浩成對於敬榮的感情,並非戀愛這點。

「柳老師……你對我還沒厭煩嗎?像我這種無趣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我一點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老是貶低自己,你已經很好了,雖然有時候是會不得要領、又很遲鈍、可是卻很努力,曾經在我家公司試著實習過的我很清楚,像你這種做事情會一心一意絕不馬虎的人有多難得可貴,我喜歡上你並沒有什麼可議之處,這樣懂不懂!」

我才大聲說完,敬榮又咕嚕咕嚕的向下沈,我忙一把撈住他,結果發現他整個臉都紅了。大概是熱水泡太久的關係。

「起來吧,今天的晚餐由我來決定。」

「嗯……不可以太貴。」

「我知道了。」

那麼就吃京都風味的懷石料理吧,那家日本料理店正因為週年慶在特價呢。






上流中流下流09


「啊、劉、劉劉……唔!」

在陳敬榮尚未叫出對方的名字前,那人卻一把緊捂住他的嘴並迅速的把他拖進一家最近的麥當勞。

「叫這麼大聲要死啊?」

陳敬榮在還感莫名其妙間就被當頭斥責了一頓。

「劉東國你怎麼會在這裡?聽浩成說你不是去台南拍靈異事件特集嗎?」陳敬榮眨了眨眼,望著把毛帽壓的低低的,臉上還掛了副眼鏡的劉東國。

不愧是藝人,外出還要做點掩飾怕被認出來。

「昨天晚上拍完了之後,就趕搭早班車回來啦,等一下還有節目要錄……啊啊忙死了忙死了!在這種時候真想見阿浩一面,要是他溫柔的幫我打氣,順便再給我一個吻的話……」

「呃、不是我要破壞你美麗的妄想,可是再怎麼說,浩成也絕對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依陳敬榮多年來對高浩成的瞭解,就算他再怎麼愛一個人,卻連說『喜歡』兩個字都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更何況是做出那種光是想像就讓人頭皮發麻的行為。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只是說說罷了。」劉東國身為高浩成的表弟,自然也很清楚那傢伙彆扭萬分的個性。

「那你現在在這裡做什麼?吃中飯?」陳敬榮是來吃中飯的,因為這裡的鬧區跟另一個自己負責溝通的作家住處很近,吃完飯正好可以去拜訪。

「不是啦,我是想說趁現在有點空,來幫阿浩買買衣服,他怎麼穿就是那幾套,現在他不是那個『縱橫書談』節目的固定班底嗎?總是穿體面一點比較好。」劉東國說完嘆口氣,「唉、一小時候要在這附近錄『街道美食大進擊』,所以不能先吃東西,可是我現在好餓……」

陳敬榮自然是對劉東國的苦處抱以同情,不過等下這傢伙應該可以吃免費的,就忍忍吧!

「你怎麼會幫浩成買衣服……或者我該問,他怎麼會讓你幫他買衣服?」

「這很稀奇嗎?」劉東國反問。

「因、因為浩成是那種什麼事情都會想自己做的人。」所以會讓劉東國幫他買衣服,還真有點怪。

「嗯……可是我說『阿浩我幫你買衣服好不好?』的時候,阿浩只說『隨便你』耶,而且買衣服很好玩喔,只要想著阿浩穿上衣服後會變的很帥很迷人的話,心情就會非常愉快。」劉東國開心的說。

陳敬榮想到每天早上柳望幫他配衣服的模樣,這種心情莫非……

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是喜歡的人,所以會想幫他做點事,這樣就能開心,只要看到對方接受了所要傳達的東西,這種感情就能獲得滿足。

「……劉東國,你應該還蠻會挑禮物的吧?」陳敬榮像是經過仔細思考後,才把問題謹慎問出口。

「應該還不錯吧?朋友們也說我挑東西的品味不差呢。」劉東國有些驕傲的笑道。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一起挑個禮物?」陳敬榮要求道。昨天剛發薪,手頭還蠻寬裕的。

「好啊,你要給誰?」劉東國問。

「給柳老師的。」

這是初次正式的贈禮,對陳敬榮來說意義非凡。而且,這也是決心。


「好久沒這樣約會了呢,陳先生。」攪動著餐前湯,高浩成用一貫總是嘲諷著什麼的口吻。

「……我知道你還有點不高興啦,可是、可是柳老師真的是個溫柔體貼的好人喔。」陳敬榮忙替柳望辯解著。

今天特別把高浩成約出來,陳敬榮就是想來好好的談一下有關柳望的事。平時他是不會選這種等級高的很超過的店,但因為是『特別的』、『重要的』一天,所以才挑了去年年終餐會的舉辦場所,四星級的寶晶大飯店。

「是啊是啊,反正我既不溫柔也不體貼,嘴巴又惡劣、行為也小心眼嘛。」高浩成繼續攪著菜前南瓜濃湯,直到上面的香料與湯完全的混和在一起。

「我又沒這麼說……浩成你再鬧彆扭的話,我們出來吃這頓就沒有意義啦。」陳敬榮對於老友這種偶爾會故意刁難的個性實在是很不擅長應付。

「……我知道你要講什麼。」高浩成把湯勺進嘴。

「你知道?」陳敬榮訝異道。

「你要跟我『分手』對吧。」高浩成如冰塊般冷淡的聲音,正好巧不巧的傳進了端著兩份沙拉送到桌邊的服務員耳朵內。

偷瞄了眼服務員的臉色,只見對方極力維持著面帶微笑的謹慎態度,緩緩的離去了。只是那個一瞬間驚訝的神情,並未逃過陳敬榮的觀察。

果然當同性戀很辛苦,各方面都是。

高浩成毫不在意的繼續道:「原因我也曉得,你陷下去了對不對?」

「那個、我、嗯……」陳敬榮小小口喝著自己的海鮮濃湯,「我第一次有這種心情,強烈的想對一個人付出什麼東西,我想讓他高興。」

「早就警告過你,你玩不過柳望,現在變成這個樣子,身體還無所謂,心也一併丟了,你在搞什麼東西啊?」高浩成把話說的很難聽,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只是小家子氣的抗議……抗議一直以來的好搭檔、老朋友被個自己所不信任的傢伙給奪走。

「不是那樣子,柳老師是認真的對待我,我知道的!」陳敬榮連湯也顧不得喝,急忙替柳望說話。

「哦?偏心偏的可真明顯哪、」高浩成繼續嘲諷道。

「浩成!我也會生氣的,這樣子根本沒辦法好好談嘛。」陳敬榮非常難得的,拿出了強烈的態度。

「為了柳望而對我發脾氣嗎?變的蠻有種的嘛你。」高浩成將湯喝完,開始用著上頭淋著乳酪與鯷魚鬆的沙拉,語調平靜但話中內容卻刺耳。

「高浩成!」陳敬榮雖然還不至於拍桌子走人,但的確已經被浩成那種擺明不合作的任性態度弄得有點火大。

「也就是說,你是認真的……對不對?」已經很久沒有聽陳敬榮連名帶姓叫著自己,高浩成的嘴角沁出笑容。

「……我一開始的確是沒有那種感覺,可是最近卻越來越……越覺得柳老師是個很好的對象……」以各種層面來說,柳望要錢有錢、要家世有家世、容貌與文采也都是佼佼者。

陳敬榮從柳望身上幾乎沒找到什麼重大缺失……不、甚至連小差錯也不多。

其實以上都無所謂,重點是他自己對於柳望的感覺變了,好感像是滿溢出茶杯的水,逐漸往外擴散到身體的每個細胞,是溫暖而且安心的。

「那麼,你相信柳望能夠把你想掏心挖肺交給他的感情一點也不漏的回報嗎?你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呀?那個人是柳望喔,換女人換到很病態柳老師呢。」

「懷疑那個有什麼用?一開始錯的人是我啊,因為我騙他,要是他因此而不要我的話,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為什麼人這麼好啊陳敬榮,要是把實話說出來的話,你連一點用來維持自尊的東西都沒有了耶,不要傻了,柳望現在對你很好是當然的,因為他以為你愛的人是我,對他那種什麼都可以到手的人,你很特別,可是一旦你確實的把一切交到他手上,誰知道之後會怎樣?變成他人生諸多情史的一段小插曲?我才不要我最重要的朋友變成那樣。」

「浩成……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有一點我想因為是你沒遇過,所以不知道吧……」陳敬榮低頭把還有小半碗的濃湯又啜了幾口,「很少人的運氣能跟你一樣好,到目前為止只談一次的戀愛。」

「……哼。」

「當然對於愛這種感情的忠誠度,我應該跟你是差不多的,有了確定的人選後,怎麼樣也不會背叛對方,可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這個樣子……一次、兩次……甚至三次……受傷了又再重來……因為這是人生啊。」

高浩成假裝毫不在乎的戳著盤中的沙拉,其實陳敬榮說的每一個字都打進他心裡,形成一種很不是滋味,但卻能認同的的奇妙感觸。

「總之,你選擇了柳望。」高浩成舔了下沾到上唇的乳酪醬,「是我的不對,早知道當初死都要阻止你去跟他住才對。」

「不、浩成沒有錯,因為是我選的路,所以跌倒也沒有辦法怪任何人。」聽出高浩成的口氣開始鬆動,陳敬榮很快的繼續進行說服大業。

「最近你穿的衣服不錯嘛,連領帶也搭配得很出色,怎麼突然轉品味?還是說……你跟誰學的?」高浩成瞇起眼,稍微換了個輕鬆一點的話題。他也知道自己繼續這樣對陳敬榮窮追猛打,對方的心意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陳敬榮平時人是很隨和沒錯,只是一旦這種人突如其來湧上執拗的意念,那麼要他打消念頭的話,除非直接抓去催眠洗腦才有可能。

「怎麼大家都這麼說啊,好像我以前都穿什麼很爛的衣服似的……」陳敬榮嘀咕了一會兒,「現在穿什麼都是柳望在幫我打點啦,他這個人真是有夠厲害,明明就是男的,對打扮什麼的居然這麼拿手,光是領帶的話就有一百多條以上,早上我還迷糊的時候,他就已經幫我把整套衣服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邊,我只要穿就好了。」

「哦……這麼好啊……」

陳敬榮刻意忽略掉高浩成那種帶著刺的調子繼續說:「還有最近,實在是感覺自己好像什麼是都沒做,衣服都是送洗,回來的時候還被燙的整整齊齊,更別說什麼吸地拖地倒垃圾……有錢人都不用做這些耶,好可怕喔。結果因為覺得太可怕了,所以只好到三樓去看書打發時間,啊、柳望家三樓有一個很大的書庫呢,簡直就跟天堂一樣。」

聽著敬榮說的一副興奮的模樣,高浩成忍不住又添了幾句『對不起喔、反正我沒柳望這麼會賺錢』或是『王先生還真是體貼呀』般酸溜溜的話。

陳敬榮當然明白高浩成依舊在鬧彆扭,只是已經降成牢騷等級,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邊吃邊說自己最近發生的事情,當然也不忘探聽高浩成跟劉東國兩人的後續發展。

「最近那小子想要多買一台機車,真是的、家裡一台哈雷了還不夠嗎?每次騎車又騎這麼快,要是出事了該怎麼辦?老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看到我生氣了總是覺得撒嬌一下我就會原諒他……」高浩成切著豬肋排,在陳敬榮問起劉東國最近怎麼樣的時候如此抱怨著。

「我想那也是收集癖的一種吧?畢竟重型機車的造型很多,有了一台之後八成會想要另一種不一樣的嘛。」

「車子這麼多幹嘛?現在空氣污染嚴重,身為地球人的一份子,要好好愛護環境,多一台車廢氣量就多很多了,那小子還說買第二台要讓我騎,我自己都有台車了幹嘛還要機車?而且你知道他看上什麼顏色的嗎?是橘底螢光黃圖案的耶!那是什麼爛品味啊?我連坐在後座都會覺得丟臉,更何況去騎。」高浩成拉拉雜雜的唸著,切著肋排的力道似乎要將盤子也一起切了。

「說到你表弟的品味啊……其實我覺得還不錯啊,像他就幫我挑了個好禮物,我還挺滿意的呢。」敬榮把切乘小塊的魚肉放進嘴裡。拜柳望愛拖著他去西洋流的餐廳之賜,他的西餐禮儀已經被訓練得足以端上台面了。

「東國送禮物給你?」高浩成忍不住提高語調。

看見高浩成露出驚訝表情的陳敬榮,原本打算馬上解釋,但這時卻有意逗逗對方,便笑嘻嘻的問了:「高老師該不會是嫉妒了吧?」

「別傻了,那個小鬼送你禮物的原因有兩個,一、有求於你什麼事,二、順道一起去什麼地方的時候隨手買的。那個?」高浩成冷哼著聲。

「可惜……都答錯。」

陳敬榮說完後,看高浩成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打趣的宣布答案:「是我請劉先生幫我挑禮物的,我是想,打擾柳老師這麼久了,也沒給他什麼回報……」

打斷陳敬榮的話,高浩成不客氣的插嘴:「身體不算嗎?」

「那個又不值錢、哎、我的意思是……心意、很重要的。」

「哼……現在倒是十足當女朋友的模樣……」

「別、別這麼形容啊,我可不是女孩子。」

「領帶夾、袖釦、鋼筆、古龍水、手錶……你送什麼?」浩成列舉一堆可能送出的男性禮品?

「是領帶夾,雖然有一點貴啦,可是很好看,是海豚的造型,眼睛的部分是真的紅寶石,我發誓這是我這一生花在買這種沒什麼用的裝飾品上最多錢的一次。」陳敬榮倒是說的很老實。老話一句,與其花錢買那種東西,還不如去促進出版業。

不過因為是買給柳望的,所以還是狠下心把一年裡沒用過幾回的白金卡拿出來刷。聽見櫃臺的機器嗶嗶兩聲,對金錢觀還停留在一般平民百姓等級的陳敬榮,要說毫無感覺是不可能的。

因為是柳老師,所以沒關係。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真的要分手嗎?」高浩成這麼問的意思並不是期待陳敬榮會對這件事情回心轉意,那只是給自己一種決斷般的心情。

 從今天開始,陳敬榮這個從高中時期就依賴自己的好友,要靠自己的力量畢業了。

「嗯。」陳敬榮用力的點了下頭。

「可以啊,不過你要跟我約定,不可以把實話說出來。」高浩成直直的望著對面的好友,嚴肅的道。

「耶?為什麼?」

「沒有人喜歡被騙,王正中當然也不是什麼心胸特別寬大的人,而且他要是知道我們一起欺騙他的理由是『柳望不值得信任』的話一定會很生氣,所以你只要說『我跟高浩成分手了』就行,聽好、這是善意的謊言,不說出來大家都好過。」腦筋一向動得特別快的高浩成,有條理的做出了分析。

「嗯、我知道了。」陳敬榮雖然心中還有些許的罪惡感,不過既然高浩成說這樣柳望比較不會生氣,那就聽他的話做吧。

「那就……感謝你多年來的照顧……」陳敬榮朝高浩成低下頭去。

「搞什麼啊,說的我好像是要嫁女兒的爸爸……以後不管怎麼樣,有問題還是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不是好情人,不過好朋友的位置我還是要佔第一的。」

聞言陳敬榮露出笑容,用力的點了個頭。

晚餐時間就在氣氛平和的狀態下結束了,在那之後兩人準備從席坐的二樓下到一樓。高浩成才剛踏鋪有柔軟紅毯的階梯沒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陳敬榮問。

「……現在先別下去比較好。」高浩成瞇起眼,注視著一樓的服務櫃臺處。

「咦?」順著高浩成的視線,陳敬榮也朝著櫃臺方向望去,是一對男女在辦理住宿登記。女人他是不認識的,可是男人……

「柳老師?」陳敬榮小聲的對自己確認,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妹妹?」高浩成雖知道陳敬榮的心情動搖了,卻還是忍不住說著風涼話。

「柳老師沒有妹妹也沒有姊姊。」陳敬榮靜靜的回答。柳望只有哥哥跟弟弟。

在櫃臺看來已經辦好登記的柳望與女人,穿過大廳,直接從電梯上樓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高浩成冷笑著,「你覺得他跟那個女人上去是去幹嘛?在高級套房玩PS2?」

「別說了……」

「有什麼不可以?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你選擇的是什麼樣的人而已。」

「……浩成拜託……我會好好問清楚的。」陳敬榮垂下頭。

「然後再被那傢伙的油腔滑調騙一次?」

沒理會高浩成的嘲諷,陳敬榮突然苦笑著重複了一遍:「今天真是好日子。」


我並不想回家……正確來說應該說是柳望的家,所以就去了公司,反正我是常加班會加到很晚的類型,所以負責看守的保全也沒多問就放我進去了。

坐到自己的辦公座位上,從飯店出來後的恍惚感才稍微平息了些,無法否認的,看到柳望跟女人在一起,的確是給了我不小的衝擊。

至於那種痛苦又複雜的情緒,也正是我確實的喜歡上柳望這個人的證據。

柳望跟那個女人到飯店的房間做什麼呢?那個女人是不是他的母親?不、我曾經在商人週刊上看過他母親的相片,所以肯定不是……那麼、會是其他親戚之類的嗎?可是若是親戚,想要休息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到家裡?

我在腦中拼命的替柳望找尋能跟我解釋的合理理由,可是想越多就越絕望,那種狀況看起來……雖然只是遠遠的……可是……唉、

「還是直接問問看好了。」我自言自語的說,然後從口袋裡頭掏出手機,按下柳望的號碼後放在耳邊。

結果是語音信箱。

我沒有留言的打算,所以掛掉電話。

現在的柳望在做什麼呢?洗澡?他會不會也像抱著我一樣的抱著那個女人在浴缸裡頭邊玩泡泡邊耳鬢廝磨?

「笨蛋……別讓我看到不就好了……」我無聊的壓著手機按鈕打著簡訊。

『笨蛋,別讓我看到不就好了。』手機螢幕上出現這幾個字,這種沒頭沒尾的句子對現在的我而言,感覺特別可笑。

至少讓這個美夢久一點……

其實我真的沒有想過,柳望會對我永久忠誠,像那種交往一陣子因為不合而分手,在現實的人生中也在正常範圍內,只是因為柳望對我太好太溫柔,所以讓我有種錯覺認為他就會這樣理所當然的待我一輩子。

人還是得活在現實中才行,什麼幸福的愛情嘛,我……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東西的人……

我邊揉著眼睛,把手上剛打的簡訊全部刪掉,然後將手機扔在一旁。

在一個人也沒有的辦公室裡,我只聽到了自己吸著鼻子的愚蠢嗚咽聲。

我在辦公室趴了一個晚上,隔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到廁所照了鏡子,眼睛乾澀的很難張開,在洗過臉之後雖然有好一點了,可是還是很不舒服。

回到座位後正考慮著要不要乾脆請假算了的時候,手機在這時候響起。

我努力瞇起眼看來電顯示,『柳老師』三個字與他的號碼在上頭交錯閃爍著,在已經準備好這是分手電話後,我按下了通話鍵。

「喂……?」

『敬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有回來啊?不是說你跟同事去吃飯嗎?之後到哪裡去了呢?』柳望一開口就是連珠砲的一串問題,聲音聽起來有點擔心。

「我吃完飯後想起還有一些稿子沒弄完,想說乾脆再繼續做,所以就回公司了……我有打電話要跟你說,可是你昨天手機關機。」我盡力維持平穩的語氣。

『咦、啊、是啊,我昨天手機剛好沒電了。』

騙人的吧……一定是不希望有人打擾所以才關機的。

「那你昨天去哪裡了呢?我有打回家一次,也沒人接。」我試探的問。如果他肯跟我說實話的話……

『我也是跟朋友去吃飯,在內湖那裡新開的德國料理店,很不錯喔,下次一起……』

「還有下次嗎?」我打斷柳望的話。

果然是說謊,為什麼要說謊呢?直接跟我說實話不就得了?這樣我也能假裝什麼都不在意的點頭說再見嘛。

『咦?』

「昨天我是跟浩成去吃飯。」

『你跟高浩成……』

我嗅得出來,柳望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不滿。事到如今還吃什麼醋呢,真搞不懂……

「我們是去談分手的……」

『真、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重點在於……昨天我們去的飯店……是寶晶……」我深吸一口氣,如果不這樣做,我一定會哭出聲來,實際上現在我已經邊擦眼淚邊說話了。

『等、等等、你是不是看到我……哎、那個我可以解釋!我真的可以解釋!』

(「因為你覺得她們還不夠好的關係對不對?」)

(就像電影台一樣,挑來挑去,總得挑到滿意的才會停下來。)

「沒關係……我果然,還不是最好的吧?」我想到之前我問柳望的話。

『敬榮你在說什麼啊!喂!聽我解釋!五分……不、三分鐘就好!』

「這段日子謝謝你的照顧了。」我說完後,急忙掛掉手機,然後順便關機。我對於因為這樣就無法停止哭泣的自己感到很丟臉,幸好現在也才七點十分,八點半才開始上班的辦公室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在。

不到一分鐘,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我知道是柳望打來的,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像在敲打我的心臟般讓人難受。

下一秒我只抓起了外套,飛也似的在逃離了工作場所,然而那刺耳的電話鈴聲卻如影隨形的跟在我身後好一陣子。

 或許我是該聽柳望解釋的,只是在我還止不住淚的現在,什麼東西都已經聽不進去了。






上流中流下流10(完)


「那是什麼?」

「……疊、疊疊樂……」

「哇、好懷念喔!我想玩我想玩!」

「東國你閉嘴!」

「好痛……」

「所以……請讓我進去……」陳敬榮站在高浩成家的鐵門前,半哀求的苦笑道。

「我說過不接受失戀諮詢。」高浩成冷淡回答。

「……………………嗚、」

「阿浩你把人家弄哭了啦!唉喲、有什麼事情先進來再說好不好?」劉東國同樣也是最見不得人哭的種類,拉著陳敬榮的手就往客廳帶。

高浩成只得無奈的聳肩後把門關上,原本還想趁機多唸個幾句,沒想到這麼快眼淚就掉下來。

陳敬榮坐在地毯上,邊揉眼睛邊拆疊疊樂的包裝。

「剛剛買的……陪我玩。」

「人家失戀是借酒澆愁,你失戀是拖著別人一起玩疊疊樂,這是什麼奇怪的發洩方法啊?」高浩成同樣坐在陳敬榮身邊,手支著臉,表情無力。

「我知道有人是擠泡泡紙!」劉東國舉手插嘴,只可惜這個幽默被高浩成的白眼瞪了回去。

「花心男的解釋怎麼樣?那女人肚子痛想休息所以陪他上旅館?」高浩成尖銳的影射某大法官前陣子鬧出花編新聞的說詞。

「我沒聽。」陳敬榮把包裝中的一包骰子扔給高浩成。

「你沒聽?我還以為你的脾氣已經好到成聖人了呢。」

「那是阿浩你脾氣太壞了啦……呃咿、」老是在不當時機做吐槽的劉東國,腰後此刻正被他親愛的表哥毫不留情的捏了一把。

如果是平常,陳敬榮還會幫劉東國美言幾句,只可惜現在的心情極差,使他殘忍的想讓高浩成那個笨蛋表弟自生自滅。

「誰叫他騙我,我當然會生氣。」陳敬榮噘著嘴。

「騙你什麼?」劉東國邊摸著身後的痛處邊好奇的問。奇怪了,前幾天陳敬榮不還笑得開心讓自己給他挑選要送柳望的禮物嗎?怎麼一轉眼又鬧出事情來了?

「他說他昨天晚上跟朋友到內湖去吃飯……他到內湖去的話我們看到的人是誰?鬼嗎?」陳敬榮說著,洩憤般的將一整盒疊疊樂的長條積木整個倒在地上,發出『嘩啦』一聲。

「哇、還被你看到喔?這叫做當場捉姦……行行、別再捏我了。」一看到高浩成足以刺死人的眼色,劉東國連忙住口躲到陳敬榮後頭,好讓表哥的手搆不到。

「結果我說我昨天是去寶晶……他馬上就知道謊言被我拆穿,然後說他可以解釋……」陳敬榮與劉東國兩人七手八腳的慢慢將那堆零散的顏色長條積木堆成柱狀。

「你就掛他電話?」高浩成旁觀兩人動作,自己倒不動手。

「嗯。」

「這還真是唯一值得稱讚你的事。」

「浩成你就不要再消遣我了啦……」陳敬榮嗚咽著。

在這種狀態下,他依舊能花三分之一的腦筋在研究隨盒附贈的規則說明書,這點令高浩成深感敬佩。

「就是嘛阿浩,人家原本說不定好好的,被你一罵就跑去自殺。」劉東國幫腔。

「自殺?才不可能,比起做這種奢侈的事情,這傢伙還寧願把往後的生命拿來刺激台灣出版業欣欣向榮。」高浩成沒好氣的道。

況且陳敬榮比任何人都還要來的愛自己的文章,為了等下週的截稿日能搶先看,他才捨不得跑去死。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樣聽起來……柳望還挺可憐的耶……」劉東國搔了搔臉。柳望根本沒什麼地位可言嘛、比不上阿浩也比不上阿浩的文章。

「『不要同情他!』」高浩成與陳敬榮同時對著劉東國叫。

「嗚嗚……你們一起欺負我……」

沒閒工夫理會自家表弟的哀怨情懷,高浩成又問:「我覺得柳望找上門來的機率很大,你打算怎麼辦?」

「我來之前已經留話交代小邱說,如果柳望打來找我,就說我到台南出差三天,公司也請假了,這樣至少三天內他應該不會挖到這裡來。」陳敬榮放在最後一塊長積木,疊疊樂柱完成!

「你的療傷期還真夠短的。」高浩成牢騷著

「要不然怎麼辦?又不能逃一輩子?」陳敬榮莫可奈何的應道。

「你就直接傳個簡訊跟他直接斷絕關係,反正那傢伙不是很自豪自己分手從不拖泥帶水的嗎?」

「不行、這樣太沒有誠意了!我跟你『分手』的時候可是很正式的吃大餐。」

「等等啊阿浩,你跟陳敬榮什麼時候『交往』過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劉東國驚訝的慌忙朝親愛的表哥求證。

「不是之前跟你說過是用來騙柳望的嗎?你的腦子裡面裝的是廚餘喔!」高浩成罵道。

「……我一時忘了嘛……那、那為什麼你們去吃大餐沒找我?」劉東國把玩著骰子,擲出後輕輕鬆鬆抽掉了一條紅色積木。

「我跟他去談『分手』的標題叫做『男同志感情糾紛』,加你一個不但『斷背山』而且還附贈『亂倫』!請你別再讓情況更混亂了。」高浩成愛理不理的回答。

「這麼一說起來,同性戀斷的東西真多,袖子斷了、背也斷了。」劉東國胡扯。

「那我們三個可以叫『斷背人』?」陳敬榮開始有點心情開玩笑了。

「我可不想當楊過。」

結果、冷笑話冠軍由高浩成勝出。

在疊疊樂戰局開打過後的二十分鐘,過程越來越白熱化,原本只是想陪陳敬榮打發打發時間的這對表兄弟,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讓下一個順序者輸掉比賽。

此時、陳敬榮的才開機沒多久的手機響了,只瞄了眼來電顯示後,幾乎連考慮都沒有就接起電話。

「您撥的電話目前無人回應,即將轉入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快速留言請……」

陳敬榮呱啦呱啦開始人工作客服時,只見高浩成難得的露出驚訝表情,而劉東國摀著嘴已經無聲的笑倒在地。

『……你是敬榮吧!你現在那哪裡啊?』

「台南安平古堡的看台上,準備往下跳,一、二、三……」

『住手啊敬榮!你冷靜一點!全部都是我的錯!請你不要要這樣!』

陳敬榮瞇起一邊眼睛,手機拿的離耳邊老遠,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就算他沒按擴音器也足夠讓屋裡的三人聽的一清二楚。

劉東國抱著肚子滾到沙發旁搥著地毯,這回連高浩成都忍俊不住,手上還抓著剛抽下來的黃色積木將頭偏到一邊去。

「給我仔細聽,我要說遺言了……」

『敬榮!拜託!我真的很愛你啊!你現在到底在哪裡!不可以死!』

「天啊真像主婦午間會看的花劇場……」劉東國壓低聲音對高浩成道。

「你不是最近才接了一齣?」高浩成的吐槽是不分人事時地物的。

「說的也是,我還演主角耶。」

不管表兄弟二人對話,陳敬榮繼續沒什麼表情的對著手機當起詐騙集團,其情況還不輸國片電影國士無雙中的情節。

「反正你都為了『那個女人』不惜騙我了嘛……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要跳了……」

『敬榮!』

「這位先生你冷靜一點啊!」劉東國突然爆出一句,並朝高浩成使了個眼色。

馬上會意的高浩成捏起鼻子也同樣大聲叫道:「誰快來攔住他!叫警察!叫警察!」

兩人一加入演出,害陳敬榮差點破功,只見他拼命忍著笑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阻止我、放開我!讓我去死!」

「警察怎麼還沒來!安平古堡的警衛死到哪裡去了!」

「先生!有事好商量啊先生!你該不會是卡奴吧?先生!現在銀行有協商機制……」

嗶。
  
陳敬榮在一片混亂中,切斷了手機,而且還是整個關機。

「GOOD JOB!兩位……」陳敬榮趴倒在地,顫抖著雙肩,還不忘豎起大拇指。

「耶!」

劉東國與高浩成兩人彼此一拍掌,表現的默契十足。

「……我覺得聽到柳老師這樣……氣好像就消了……」陳敬榮抬起頭,眼角含著淚,不過嘴角卻抽動不已。

「這麼快就原諒他了?」高浩成剛剛自己也這麼一攪和,對柳望那種旺盛的敵意也退了一半。

「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他真的這麼擔心的聲音,要是他肯好好道歉的話,就算真的跟那個女的怎麼樣了,我大概也……」

「沒原則啊你!」高浩成無力的吼。

「可是我真的……喜歡上柳老師了嘛……」陳敬榮低低的辯解。

「對對、愛情是盲目的。」劉東國點頭說。

「你給我閉嘴!」

「唉喲、我又沒說錯……」正當劉東國還想繼續大書特書自己的愛情觀時,高浩成家中的電話響了。

高浩成與陳敬榮互看一眼後,電話主人道:「剛剛是不是太假了一點?」

「好像是。」陳敬榮抓了下頭。

「因為只有我是職業的啊。」劉東國瞄了還在響的電話。

「我接吧。」高浩成從地毯上爬起身,走到沙發旁小桌,先按下擴音鍵後一把抓起電話沒好氣的道:「喂!那個王八蛋打來的?」

『……你也禮貌一點好不好?萬一不是我怎麼辦?』

經過電話的擴音效果一播放,陳敬榮突然覺得那個原本該熟悉的聲音好像一陣陌生。

「我就知道是你才說是王八蛋。」高浩成繼續撂粗話。

『好、我知道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我的錯,我只想跟你確定,敬榮他是不是在你那裡?』

「你把他害多慘你知不知道?剛剛他真的差點從安平古堡上面往下跳了。」

聞言劉東國噗喫一聲又笑了出來。

『我只要問一個問題,他現在好不好?』

看陳敬榮一臉又快哭快哭的神情,高浩成無奈指指話筒,無聲的用嘴型問他:『要不要講?』

陳敬榮慢慢的走向前去朝高浩成伸出手,高浩成將話筒遞給他。

「您撥的電話目前無人回應,即將轉入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快速留言請在嘟聲後按一次*字鍵,嗶……」

高浩成一翻白眼。這傢伙還玩啊?

『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拜託請你一定要聽我解釋,不會花太久的時間,我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心,拜託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就算透過電話、透過擴音器,柳望的聲音有著微妙的變質,但此刻在陳敬榮耳中聽來卻誠懇到幾乎讓他當場就願意說『不管是什麼理由都已經沒關係了。』

幸好有高浩成的監督才沒讓他失去理智,只見保護者的手還放在話筒旁,打算一見苗頭不對就準備用搶的也要接手。

「不要在電話裡……我要你親口……跟我說。」陳敬榮勉強說完,連忙把話筒乖乖繳回。

「聽到了沒有王八蛋?看在本人心胸寬大的份上,限你半小時之內出現在我家門口,否則不能保證下一個跳樓的地點不會是近一點紅毛城。」高浩成一長串的損完人後,甚至不給柳望回應的機會就掛掉電話。

只是才下一秒,電話鈴又響了。

高浩成極其不耐煩的再度接起電話。

「喂?」

『那個……』

「還有什麼事情啊王八蛋?」

『半個小時……可能到不了……』

「……你人在哪?」

『松山機場……』

「………………你真的被騙了喔?」

『沒辦法嘛!打到敬榮他公司的時候,他同事跟我說他去台南出差了啊!』

「算了別廢話!快點過來!」

一個小時又四十三分後,狼狽萬分又氣喘呼呼的柳望就站在浩成家的鐵門前脫鞋。

高浩成擺出營業用微笑,手插著腰對他說:「如果不是看在敬榮的份上,我一定先一拳揮到你臉上。」

「那還真是感謝你的寬宏大量。」柳望無奈的承受高浩成扔過來的話中刺。

「你要是打算拿什麼那女的肚子痛之類的理由跟敬榮搪塞的話,我發誓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會宰掉你。」

「放心吧,我要編的話,也不會講這種蹩腳爛理由。」柳望又嘆了口氣。

「還敢嘆氣?我告訴你,以前那傢伙不管被怎麼欺負都不太哭,結果碰到你就掉淚,你還真是天才啊。」高浩成痛罵道。

「對不起,我知道是我的錯……」

「對不起有用的話,這個世界就不需要警察了。」

「阿浩好了啦……」劉東國一看高浩成似乎還想這樣沒完沒了的數落下去,忙把親愛的表哥給拉開。

「陳敬榮在那間。」劉東國指向自己的房間。

望了劉東國幾秒,柳望默默的點了個頭算道謝,接著迅速的走向陳敬榮的所在地。

先敲了下房門,聽裡頭沒有回應,所以柳望便轉開門把,小心翼翼的探了進去。

原本還在猜想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景,到底陳敬榮是還在哭泣、生氣、亦或是毫無表情?結果……他只能微張著嘴,愣愣的望著正趴在床上拿著書正詭異斷續低笑的人。

「呃……?」柳望試探的先出個聲算招呼。

「別吵,我快看完了。」陳敬榮手揮了揮,一副完全不把柳望當一回事的模樣。

「……我是來跟你解釋那個……」

「就說不要吵了,你好煩。」

『敬榮居然說我很煩?』柳望幾乎要難以置信抱著頭大叫了。之前敬榮從來沒對自己說過這種話……不、不對、有一次……而且那還是在看某人的原稿的時候……

該不會……

「我可以問一下,那本書的作者是……」

「高老師啊。」

『果然沒錯!』只有那個傢伙寫的書才能讓敬榮處於六親不認的狀態!可惡!自己急匆匆而且拼了命的趕到這裡來想要解釋,結果居然還是排在高浩成後面?如果是本人也就算了,偏偏還是那可惡的鉛字印刷品!

「……他的書你不是都看過了嗎?」柳望小心的問。

「嘿嘿嘿嘿……這是他的黑歷史之一,這本是以前他還沒什麼錢的時候為了混口飯吃而寫的唯一一本官能小說,由於印量很少,用的也不是高浩成這個名字,在市面上早就絕版,在我知道有這本書時根本就已經收不到了,以往不管我怎麼哀求他就是不肯把這個給我看,嘿嘿嘿嘿……現在終於到手了……」陳敬榮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笑容很接近變態,自顧自一個勁的炫耀。

「那我可以打聽一下……你是怎麼把這東西弄到手的?」柳望在心中覺得有陣悲慘的情緒淹來……自己的事情怎麼感覺不重要起來?

「這要托柳老師的福喔。」陳敬榮漾著感激的笑臉。

「啊?」

「因為我難過嘛,剛剛浩成又覺得他自己一直兇我有點過意不去,所以就拿這東西來哄我了……」

「就……這玩意兒?」柳望的溫文的面部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什麼『這玩意兒?』這可是高老師『唯一』的官能作品耶!我一定要拿來當傳家之寶!」陳敬榮激動的抱著那本封面看起來顯然猥褻的半裸女郎、而且背景還是粉紅玫瑰花、書名甚至取叫『淫亂律師事務所』的發黃平裝本。

「那個當傳家之寶也太……」柳望很想說『你的後代子孫會哭泣的』。

「有什麼不滿嗎?」

「……沒有。」柳望無力的垂下肩膀,喃喃的問:「跟高浩成寫的A書比起來……我反而不如嗎?」

陳敬榮啪的把書闔起來,盤坐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著柳望。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就說『是』了……」

「那現在?」柳望感受到一絲希望的忙追問。

「你不是很厲害嗎?那麼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哭、會難過。」

「也就是、現在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比高浩成還要……」柳望比出更上一階的手勢當作問句結尾。

「嗯。」陳敬榮點了下頭。

柳望用力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接下來卻什麼也不說的坐到陳敬榮身邊。

「……高興嗎?」陳敬榮問。

「高興死了。高興的好像可以飛到月亮上。」

「嗯……我跟浩成分手了,所以以後我可以繼續住你家?繼續看你家的書?繼續給你幫我挑衣服?」陳敬榮低下頭去玩弄書頁。

「請務必讓我為你服務一輩子。」柳望用力的說。

「那我們回去吧。」陳敬榮說著就要站起身,卻被柳望一把拉住。

「你不覺得還有什麼事情忘記解決?」

「對喔、要跟浩成說謝謝他送我書。」

「不是啦!」柳望哭笑不得的道:「我還沒跟你解釋昨天的事情不是嗎?」敬榮果然還是老樣子,有了高浩成的書後就什麼也不管了。

甚至這回事還可以看的比愛情還要重,這樣到底好還是不好?

「其實呢……有沒有解釋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因為我已經不生氣了,我本來就是事情過了就算了的人,再說你也道歉了。而且就算你跟其他女人上床,我也不會就此突然不愛你啊,正因為愛所以才難過嘛,既然知道這點的話夠了。」

「呃、雖然覺得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我卻一時間找不到矛盾……」柳望環著自己的胸,瞇起眼思考了幾秒後道:「你不覺得還是得追求真相才能心安嗎?就是你原本看到我跟女人進飯店登記房間、然後以為我背叛你所以很難過,打電話問我我卻騙你,所以你才一氣之下跑到高浩成這邊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陳敬榮點頭。

「而我追到這裡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聽我解釋,然後肯原諒我,繼續跟我當情人。」

「是這樣沒錯。」陳敬榮再度點了個頭。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聽我解釋呢?」

「跳過不是比較簡單嗎?」陳敬榮突然奇怪的問。

「什麼跳過?」

「柳老師你本來的目的就是要靠解釋讓我原諒你不是嗎?而現在就算你不解釋我也原諒你啦,這樣省了步驟直接保送上壘,有什麼不好?其實我在電話裡面聽你這麼緊張擔心我的時候,就當場覺得不管你做了什麼……跟其他人上床也好、愛上其他人也好,我還是一樣喜歡你,所以這麼一想之後就通了,沒辦法改變的事情就不要管他,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陳敬榮這個人,與其說他是單純,還不如說他是樂觀到消極比較貼切。

「呃、我……呃……」一般狀況下,天底下所有男人應該都會很開心有了這麼一個願意包容自己一切的愛人,可是不知為何,聽到陳敬榮這種好像隨便怎麼樣都好的說法,柳望就是有種淡淡湧上的淒涼感。

不過……總算兩情相悅了,也是好事一樁。

「雖然你可能不太感興趣了,可是我還是自己解釋一下比較好。」為了揮去這種好像什麼沒了結的不快感,柳望自顧自的開始說:「如果是言情小說的最後,謎題沒解開就結束的話,會有讀者寫信來抗議吧?」

「那個不是推理小說才會這樣嗎?」陳敬榮狐疑的問。

「總之、請你務必聽我說。」柳望抓住陳敬榮的肩膀無比認真。

「好吧,看在讀者的份上。」陳敬榮點頭。

「昨天我遇到了我的大學同學……其實說是同學……總之是以前交往過的對象,原本只是想小聚一下,結果她就大膽的邀約要不要重溫一下當時交往的時光……我其實應該拒絕的……可是、可是我那時候是對你有點生氣,老是在想你怎麼還不快點跟高浩成分手,我到底還要怎麼做你才會真正愛上我之類的……結果到了房間裡面,我讓她先去洗澡的時候,我只在床上坐了五分鐘後,留了張紙條給她說『對不起』然後就逃走了。雖然聽起來是很窩囊,可是逃出房間的時候真的鬆了口氣,沒有背叛你真的太好了。」柳望搔了下臉,居然有點靦腆的笑了。

「這樣啊……聽起來好像是我的錯?」

「沒這回事,是有這種報復想法的我不好。」柳望趕忙說。

「這麼說起來,柳老師還真的愛上我了呢。」

「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啊、說的也是。」

「那我解釋完了,回去吧。」柳望站起身,朝還坐著的陳敬榮伸出手。

陳敬榮笑了下,把手交到柳望的大掌中。

如果這個男人要一輩子抓著自己的話,那就隨便他好了,對對、那個俗語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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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榮真的很樂天呢!
希望以後別被吃死死才好.....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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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很可愛說~
最後居然落荒而逃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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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個人太好笑了XD
還上演自殺記,真是笑死我了~~
敬榮真是人太好了,呆呆的,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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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wjtq看到路邊的乞丐, 施捨了現金16Ds幣給乞丐.


感谢楼大无私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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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殷若月
[發帖際遇]: 殷若月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4Ds幣.


好看喲~~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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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榮真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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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期待下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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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榮真樂天呢!

期待下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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