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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沉浸式圍觀》作者:則美【完結+番外】

《(紅樓)沉浸式圍觀》作者:則美【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69個瀏覽者
文案:

平淡度日的雲芳遇到了對待榮國府非常別扭的賈瑭,
雲芳只想平靜度日順便看看榮國府這一家子的日常,
賈瑭在糾結之後覺得應該努力一把挽救一下家族才能給媳婦平靜日子。

雲芳:我總結了一下寶釵黛的日常相處講給你聽,每當林妹妹和寶玉剛見面,寶姑娘絕對會在一刻鐘內殺到現場。
賈瑭:關注這個干嘛!別影響我寫奏折!

雲芳拔下頭上的金釵,心(咬)平(牙)氣(切)和(齒)的問他:你支持木石前盟還是金玉良緣?!
賈瑭:......你猜!

悶頭看戲·不好糊弄·有錢有閑的瑭三奶奶VS少年得志·愛老婆·恨家族不給力的瑭三爺

內容標簽: 紅樓夢 宮廷侯爵 豪門世家 情有獨鐘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芳,賈瑭 ▏ 配角:王熙鳳,林黛玉,薛寶釵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榮國府日常圍觀

立意:認真生活

原創網

ps.缺第456章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1-12 13:59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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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登場

  雲芳今年十五,到了這個年歲放在這個社會,也是的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

  雲芳在這具身體八歲的時候來到這個世界,在殷家已經生活了七年。

  殷家的人口簡單,上面有爺爺奶奶,還有爹娘和倆個哥哥。

  這兩個哥哥裡面,大哥是一母同胞的兄長,二哥是同父異母的庶出哥哥。因為二哥是庶出,家裡還有個姨娘,算起來一家八口人。

  人口簡單,沒什麼太多的親戚,是個小康之家,家裡也有使喚的僕人。

  爺爺以前在邊關做個武將,十幾年前因為傷重才回到了京城。

  這輩子的老爹在京城兵部混了一個郎中的職位,也是根據當年祖父的人脈關系得來的。

  雖然老爹沒本事披掛上陣,但是人情往來非常難熟稔,這輩子最正確的一件事是鑽營了門路,把大兒子也就是雲芳的大哥殷祺,送進宮裡做侍衛去了。當時家裡沒銀子,進去做侍衛也就是為了混口飯吃,畢竟大哥讀書不在行,自然也沒辦法各處打點,只能去燒冷灶,侍奉的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

  也是殷家時來運轉,用爺爺的話說是祖墳上冒青煙,大哥侍奉的皇子前不久登基了。這位新皇身邊的人瞬間成了新貴。大哥的地位水漲船高,如今為了不擋著大哥的青雲路,雲芳的老爹就回家和老爺子商量著辭官。

  官場的規矩,老子不能比兒子官職低。

  雲芳她老爹的官位也不過是一個郎中而已,算起來是個五品小官,在京城就屬於掉一塊磚頭能砸一堆小官裡面的小官,但是宿衛皇城的大哥手握一支禁軍,已經是個三品武將了。

  眼看著家族要飛黃騰達,老爺子和老爹父子兩個對老爹辭官的事兒看的門清,這是到了不得不辭的份上了。

  好在是因為兒子高升才辭的,老爹去辭官的時候歡歡喜喜,同僚們還競相祝賀他回家做太爺了。

  這一天交割了職位的老爹回來了,進門的時候身後跟著的小廝還提了一只豬後腿。這是如今家裡日子好過了,特意買來全家開開葷,小廝歡喜的把豬後腿送到廚房,老爹就直接進了後院。

  如今殷家住的院子是兩進的宅子,前院待客,後院住人。

  其中後院正房住著老兩口,正房的西廂房安排給了雲芳。正房有小門通著東西跨院,東跨院住著雲芳的爹娘加上妾安姨娘,西院住著兩個哥哥。家裡的下人們在後院後面的巷子裡蓋了房子,日子也能過下去。

  雲芳這輩子的老爹殷慶進門的時候,雲芳正陪著爺爺奶奶在正房說話。

  家裡小門小戶沒那麼多的規矩,不必見面請安後再避開。所以殷慶坐下,當著老母親和女兒的面兒把辭官的過程給老爺子講了。

  這幾天或許要下雨,老爺子的腿開始疼了,腰也不舒服,正歪在榻上。忍痛聽了過程沒放在心上:「那群孫子要是不奉承你才怪呢,眼看著我大孫要起來了,他們早就想巴結了,怎麼可能會難為你?這都是小事兒,你也不能覺得委屈了,你那官兒當著受氣,不當也罷,回來享福吧。」

  殷慶這人會來事兒,怎麼可能在老父親跟前承認為了兒子辭官是委屈了,當下就歡喜的說:「怎麼是委屈呢,這是人人羨慕不來的好事兒,我臨到老了,因為兒子享福了,這是人人都羨慕的。而且,我為人子要孝敬您和我娘,為人父要教養好老二給雲芳找個好婆家。家裡的事兒千頭萬緒,忙的腳不沾地,都是好事兒,心裡十分歡喜。」

  話說到了這裡,雲芳的奶奶就推了一把雲芳:「好孩子,去東邊跟你娘說待會要吃飯,讓她安排人給你爺爺和你爹打點酒來。」

  雲芳知道有話不讓自己聽,就應了一聲出來。

  用頭發絲都能想明白,讓自己出來是怕自己臉皮薄,而且這時代的女孩子都矜持,對說婆家的事兒向來羞澀,所以這種事也不會當著當事人的面說出來。

  雲芳走了之後,她奶奶就說:「正好今天話趕話說到這裡了,最近咱們家那些久不聯系的親戚突然上門,我和兒媳婦是忙了好幾天,跟趕場一樣接待了一家又一家。本來不想搭理,但是怕人家說咱們家抖起來了不認親戚了,到底對孩子們的名聲不好。

  再者,他們上門也說了不少好媒茬,二孫子和小孫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所以我今日聽聽你們爺倆是什麼意思。」

  殷慶的意思很簡單:「這事兒先不急,如今咱們住在這裡不合適了。前幾日老大和我說趕快找一處大宅子搬家,要不然往後門檻低了,人人都能進咱們家的門。

  我想著,他和其他大人往來應酬,咱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到底是失了氣派。如今沒個正經書房,茶房廚房放在一起,端出來的茶水都帶著油星子,讓客人看著笑話。

  再有就是,他們兄弟年紀都大了,以前因為家貧,老大也不好說親,兄弟兩個還擠在一個院子裡,看著也不像話。誰家的閨秀嫁進來還要和小叔子擠一個院子住著的?也要給他們兄弟安排體面的奴僕跟著出門辦事,這事兒多的一樁樁的,我想想都頭暈。

  所以先搬家,搬家之後等老大那邊的消息,他的親事兒定下來了才好給他弟弟妹妹說親,而且我兒子身份高,不會娶小門小戶家的女孩,到時候能帶著他弟弟妹妹也能和高門大戶結親。總比現在在親戚裡面找的強。」

  老兩口聽著覺得妥當,只是搬家買院子需要錢啊,錢從哪兒來啊!

  老爺子慢慢的掙扎著坐起來,對殷慶說:「我知道官場的規矩,該怎麼拿,拿多少,都是可意會不可言說的,你要叮囑孩子,別為了眼下家裡用錢就壞了規矩。」

  「您放心,咱們家的孩子不傻。」說完看了看外面,湊近老爺子的耳朵邊:「我說了您可別漏出去,您大孫子前幾天跟我說了,再等幾日有官兒倒霉,要抄家,抄出來的府邸收拾一下咱們就能搬進去。」

  老爺一聽,立即問:「要銀子嗎?」

  「肯定要疏通一番,放心吧,他有分寸,我也盯著呢,不會壞了事兒的。」

  老爺子的表情松了下來,殷慶的聲音不高也不低,老太太聽見了,於是一臉歡喜:「我先把話放在這裡,好院子要留給我孫女的。」

  三個人說笑了一番,這時候飯菜做好了,雲芳和一個婆子進來,把桌子擺好,雲芳幫著把飯菜端上桌,開始給爺爺老爹斟酒。

  老太太心疼她,拉著她坐下一起吃。剛吃了幾口,門簾掀起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進來了。臉上帶著怒氣,先是給爺爺奶奶請安,才跟老爹妹妹問好。

  雲芳趕快站起來:「二哥快坐,我給你端飯去。」

  因為午飯分成兩處,這邊四個人算是一處,另外一處是雲芳的娘楊太太和安姨娘。廚房裡的飯已經盛完了,雲芳要去東跨院問問還有剩的沒,有了給二哥端來。

  這二哥坐下來就問老爺子:「爺爺,您說實話,咱們和寧榮街的榮國府有來往嗎?」

  「現在沒有,以前他們家國公爺還在的時候,我每年過去請安的,當年你爹能出來當官也是托了國公爺的福氣,怎麼了?」

  還真有來往!

  二哥殷叡咬牙:「我今日在國子監下學,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榮國府的賈瑭,說是兩家當初有交情,往後要走動走動。」

  殷慶沒當回事兒,最近來攀關系的人多的是,門第高的低的都有。

  他想不明白的是,他這麼會來事兒的人,大兒子也是個滑不溜手的,怎麼小兒子就那麼耿直呢!人家說幾句客氣話,你接著怎麼了?一轉頭忘了不就行了,值得你生氣嗎?

  雲芳端了飯進來,放到了殷叡跟前:「二哥快吃,等會就涼了。」

  殷叡謝了一聲,說了一句:「我過幾天給妹妹帶花回來,我同窗家種的牡丹要分盆了,早說好的,他讓我過幾天去他們家搬。」

  因為惦記著養花,下午雲芳就去找二哥,問問有幾盆,是大盆還是小盆,如果是小盆可以在屋子裡弄個架子。

  殷叡是個藏不住話的,就對著雲芳絮絮叨叨的把賈瑭的事兒說了。

  雲芳作為一個聽過寶黛釵三方感情糾葛的人,自認為對榮國府的人物都知道,卻沒聽過有賈瑭這個人啊!

  於是問:「榮國府我倒是聽過,前些日子我聽娘和姨娘說榮寧二府辦喜事好大的排場,他們家的璉二爺娶媳婦,娶的是姻親王家的小姐。

  王家的陪嫁簡直是十裡紅妝,門口街坊鄰居也說榮國府才是一等一的人家。那賈瑭是誰?沒聽說過他們家有這位爺啊?」

  上個月榮國府的璉二爺娶親,娶的是王熙鳳。迎親的隊伍一路撒喜錢,引得小孩子們跟了一路,熱熱鬧鬧的。很多人在路邊圍觀新娘子的花轎,那轎子氣派,用黃銅裝飾,太陽一照金燦燦的,羨慕壞了很多人家的姑娘。

  這件事被街坊們議論了好幾天,都說榮國府好氣派!所以雲芳說出榮國府的人物,家人就不覺得驚詫了。

  「還能是誰?他們家的瑭三爺唄。」看雲芳一副迷瞪樣子,殷叡就解釋:「是賈璉他們那房的,也是嫡出,是賈璉他爹後娶進門的太太生的。」

  「刑夫人生的?不是說她沒兒子嗎?」

  「快別這麼說,讓人家聽見不好,誰跟你說她沒兒子?怎麼沒兒子?賈瑭都十幾歲了。叫我說和他們老賈家的男人們比,那賈瑭顯得格格不入。他們家的爺們個個醉生夢死,這個賈瑭倒是一門心思的讀書,比那些人清爽多了。」

  「那不是挺好的?」最起碼將來刑夫人有依靠啊,就是不知道這位能不能挽救家族的命運,聽說榮國府沒好人,不知道是不是。

  「好什麼啊!他是個官迷。」

  殷叡冷哼了一聲,「人家上學是學著做學問的,他是學著做官的。我是看不上這種汲汲營營的人物。不過和他們家那爛泥一樣的親戚比起來,這人被襯托的挺好的。」說完總結了一句:「他現在看著還能入人眼,也全靠他們家那些爛人的襯托!」

  雲芳嘆口氣,這二哥是真真的讀書人,清高孤傲。

  到了下午,門口的丫鬟跑著進來報信,說是大爺回來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雲芳的大哥殷祺目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回來,家裡顯得歡歡喜喜的。

  殷祺先來正房給祖父母請安,跟在老兩口跟前伺候的老爹說:「府邸的事兒已經辦妥了,就在順泰街東頭的路北,占了半條街呢。

  回頭您在更上一層樓擺一桌,請戶部的兩位侍郎大人吃一頓酒,別的不用多說,他們都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事兒多,搬家的事兒不操心了,托給爹您了。你和我娘翻翻黃歷,看十天後有什麼吉日沒有,挑一個好日子搬家吧。」

  這話說完,全家更是歡喜。

  雲芳和二哥跟著娘和姨娘進了正房,兩個中年女人聽了好消息,正眉開眼笑的和老太太商量著要不要先去看看家具和房屋院落,看有沒有要修補的地方。

  就在此時,門外的媳婦進來稟告:「榮國府的大老爺帶著哥兒親自來了,車子到門口了。」

  屋子裡歡樂的氣氛被壓下去,殷慶和殷祺對視一眼,這好多年沒來往了,自從國公爺去世,自家都沒資格登他們家的門了,怎麼今天突然上門了?

  上門是客,還是要出去接待的,特別是當年老爺子和殷慶都受了他們家的恩,這時候不能不迎接。

  殷慶站起來吩咐兒女:「你們陪著爺爺奶奶說話,我去前面看看。真是奇怪……他們怎麼上咱們家的門了?」


第2章 論姻緣

  這時候坐著的老爺子突然說了一句:「慢著,我也去。」

  殷叡就不滿起來:「爺爺干嘛要去,有爹爹就行了。」

  老爺子扶著雲芳的手站起來,對這個個性分明的小孫子說:「早年我受過榮國府大恩,如今人家上門了,我不能坐著等人家拜見。」

  殷叡這才閉嘴,殷祺聽了斂眉一想,要早點料理了爺爺和榮國府的這點恩怨,沒道理這人情債永遠還不完。

  於是也站起來,扶著老爺子的手:「既然如此,咱們不能讓人家說差了禮數不懂規矩,孫兒陪著您一起出去。」

  那邊他們祖孫父子一起出去待客,後院正房,雲芳的母親楊太太就吩咐殷叡的生母安姨娘:「你安排人往前院送茶送果子去,我陪著老太太說會話。」

  安姨娘答應了一聲,就出了正房往廚房走了。

  雲芳這邊剛挨著老太太坐下,楊太太說她:「沒規矩,祖母沒讓你坐呢,你倒是猴兒似的貼上了。」

  老太太一把摟住雲芳,對兒媳婦說:「做什麼訓我孫女,好好的孩子,被你嚇得跟只貓兒似的,走路不敢有動靜,說話不敢大聲,一副小家子氣。」

  楊太太哭笑不得,心想這皮丫頭就是看著乖巧一點,哪裡小家子氣了?哪裡不敢大聲說話了?這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的主兒,全是老太太溺愛她。

  就笑著說:「我這不是有些話想和您老人家說嗎,讓她回屋子去描花樣子,咱們娘倆說說話。」

  老太太知道兒媳婦想說什麼,無非是想給兒女定下婚約,兒媳婦的娘家倒是有個侄兒,但是老太太看不上。再加上今天老頭子和兒子都商議好了,就不想和兒媳婦討論這些。

  「咱們有什麼話還要避著孩子的,你只管說。」

  就不信當娘的能當著女兒的面說孩子的婚事。

  楊太太這會顧及女兒的臉面,真的沒法在孩子跟前張口,就只能沒話找話:「我就是想問問賬本的事兒。」

  雲芳已經看出楊太太找話的尷尬,畢竟家裡的賬本老太太不沾手,全在自己這裡呢,要是真的看賬本,直接跟自己說就行了,干嘛拉扯上奶奶。這也是婆媳之間恩怨,這年頭,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做婆婆的就霸道,以前看著不明顯,但是這幾年冷眼看著,就覺得楊太太真不容易。

  雲芳想給母親解圍,笑著說:「娘,賬本在我屋子裡呢,咱們去我那裡看吧。」

  楊太太尷尬的笑笑,她不是為了看賬本子,而是為了給孩子說親。其實婆婆不樂意,她還是想爭取一下。

  立即給自己又找了一個理由,「這不是要搬家了嗎,我想問問你奶奶有什麼添減的沒有。」

  說完立即覺得這是個大事兒,認真的問雲芳:「家裡賬上還有多少錢?搬家有講究的,咱們要先弄點新的放進去,住上三五天半個月,再把家裡這些舊的拿去。

  各處簾子帳子要用多少布料?家具雖然不用操心,但是褥子被子要自己准備,再有就是安放擺件,我估摸不少花錢。」

  這是正經事,是家裡女人該操心的。

  老太太也發愁這個:「先安排人去看看,先把前院的排場撐起來,不能給他們爺們幾個丟臉。至於後院,我和老頭子沒那麼多講究,有地方住,有床褥子被子就夠了,如今夠享福的了,吃的用的越來越好,人不能不惜福,不可再糟、蹋東西了。

  再有就是給你那兩個兒子把住的院子收拾起來,這是早晚要置辦的,特別是老大,年紀不小了,你別的事兒先放一邊,操心給你兒子說一房賢妻最要緊。

  至於雲芳,她的院子也要好好的收拾,女兒家是嬌客,也不知道在家裡留多久呢,出門子成了人家的媳婦哪有做姑娘在娘家自在。」

  雲芳立即裝作嬌羞的模樣,推了一把奶奶就掀開簾子出去了。正碰上安姨娘端了一盤子的干果准備進來,塞給雲芳讓端自己屋裡吃去。

  「這是上午太太吩咐要給你吃的,我們的牙都不好了,你年輕,拿著磨牙去吧。」

  雲芳端著盤子回了自己的屋子裡,剛把小核桃砸開,楊太太就進來了。

  玉芳立即把身後的賬本拿出來,「娘,都在這裡呢。」

  「我看不下去,一看都頭暈,你直接跟我說咱們賬面上有多少錢能用吧。」

  「三千兩。」

  這錢不少了,但是在楊太太看來,這錢還有些做禁見肘。

  「三千兩……以前覺得夠用了,但是今日不同往時。你大哥的聘禮,辦事兒的酒菜,收拾屋子院子,這哪一樣不用錢啊。還有你二哥呢,年紀也不小了,少說也要花不少錢。再有就是你,總不能讓你帶點木頭家具嫁人啊,怎麼說也該給你點壓箱底的銀子,衣服被褥釵環都要陪嫁一些才好,要不然有那嘴毒的背地裡編排你。」

  這三件大事辦下來,沒六七千的銀子不行。

  「您別著急,我大哥二哥都沒辦事呢,先不用操心我。」

  「不能這麼說,」楊太太伸手摩挲了一下女兒的頭,「家裡多虧你操持,咱們家的布莊和菜店要不是你也開不起來。這三千兩都是你攢下的,要說起來,這家裡能有今天多虧了你了。不能讓你離開家的時候一身寒酸。」

  雲芳就聽不得這樣的話,剛要張嘴勸她,就看到門口門簾被掀起來,家裡的丫鬟香草進來了:「太太,老太太請您過去呢。」

  楊太太站起來,「我去你奶奶跟前,你呆著吧。」

  香草看著楊太太出門了,立即來到雲芳旁邊,「姑娘,我聽前院我哥說,榮國府來提親呢。」

  「提什麼親?誰和誰?」別是他們要嫁女兒到我們家吧。

  雲芳在想:他們家的二姑娘聽說是個木頭,三姑娘還行……但是她們的年紀比自己還小,這也不合適啊!

  香草看看外面,壓低聲音,「您可別說是我說的,這話不該讓您聽見,要不然太太罵我,我娘該打我了。說是要給他們家的哥兒求娶您呢。」

  「什麼?」

  雲芳想到不該出現的賈瑭,想想自己的來歷……於是問:「是不是給賈瑭提親?」

  「嗯,是他。我哥說太爺和老爺都覺得合適,只有大爺不吭聲。」

  恐怕二哥也不樂意,就是二哥的意見沒人聽。

  雲芳是知道榮國府將來的下場,但是家裡人不知道,而且如今榮國府還是京城裡面的一等人家,赫赫揚揚的大家族。

  還是爺爺奶奶爹娘心中的豪門,人家上門說了,他們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至於大哥不樂意,怕是因為新舊交替,大哥是新皇的人,榮國府是太上皇的臣子。

  要問雲芳自己,她也是不樂意的。

  就跟二哥說的那樣,榮國府那個爛泥塘裡能有什麼好人。

  雲芳推了香草一把,「我知道了,你可別漏出來,要不然一准挨打。你出去吧,要是太太他們問起來,就說我看書呢。」

  香草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雲芳就覺得心裡不靜,變得浮躁了起來。

  前院。

  殷祺是晚輩不好插嘴,看著爺爺臉上紅光滿面,只能低下頭喝茶。

  如今家裡的頂梁柱是殷祺,兒女婚嫁不是小事兒,所以老爺子和殷慶都樂意,但是也不能立即答應下來。

  老爺子的眼神往一邊瞄了瞄,兩孫子都不樂意,他看出來了。所以面對著賈赦,他打哈哈:「您也知道,如今盯著我家的人多,以前是小門小戶,沒規矩別人也不說什麼,可如今要把規矩立起來了,要不然盯著我們的那些人說我們不講究。」

  他指著兩個孫子,「這兩個還沒婚約呢,怎麼能先安排他們的妹妹,不合適。」

  賈赦點點頭,「是啊,要先說兄長婚事才能論到妹妹,畢竟是長幼有序。」

  他身邊的賈瑭是個眉目俊朗身材高挑的青年,一身儒雅之氣,嘴角帶笑,私下裡對著親爹賈赦的衣服拉了一下。

  賈赦立即說:「……但是,咱們先定下來,等貴府兩位公子的婚事辦了再說這一對小兒女的事兒,世叔以為呢?」

  賈赦親自上門,一口一個世叔,已經在提醒兩家昔日的交情了。

  其實兩家沒平等論交,老爺子是榮國府榮國公的下屬,當年受過榮國公的大恩,好幾次都是死裡逃生,回到京城能安穩的過日子也是托了榮國府的照顧。所以今日賈赦上門,加上如今門庭還算輝煌的榮國府,這婚事在現在看來,是妥妥的靠譜。老爺子內心是願意這門婚事的。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賈赦身邊的賈瑭,這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哥,舉手投足都有氣質,想想孫女,他是對自己的孫女非常得意,覺得這真是一對璧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心裡已經是百分之百願意了。

  至於朝堂上的較量,他沒經歷過,自然感受不到那種如履薄冰的驚恐,覺得一對小孩子的婚事不影響什麼。

  「嗯,這樣也行。」

  殷祺眉目一凜,但是說話的是祖父,他這個時候不好反駁,暗地裡想著怎麼把這事兒攪黃了。

  殷叡整個人都站起來了,因為他的動作太大,堂上的人都看著他。這動作相當失禮,殷慶這個時候最在乎家族門面,臉黑了下來,「你怎麼了?」

  「我……」

  「他肚子疼,」殷祺替弟弟說了一句,盯著弟弟,示意他別搗亂。

  殷叡只能認了肚子疼,推說要去茅廁,出了房間往後院來。

  路上一邊走一邊想,就那個官迷還想娶我妹妹,美死他算了,看小爺怎麼把事兒給你們弄黃了。


第3章 聽姻緣

  殷叡剛進後院,香草就迎上來:「二爺,姑娘在西廂等您呢。」

  殷叡看了看正房,立即拔腿往西廂來了。

  他掀開門簾發現雲芳在讀書,立即悄悄的進來,「妹妹找我呢。」

  「嗯,二哥坐啊。」

  就從桌子上的茶壺裡給殷叡倒了一杯涼白開,家裡過日子一向節儉,一個月才吃一回肉,如果家裡碰上好事兒才能添點葷腥。招待客人的茶葉是特意買的,也就是來客人的時候才用,一般時候全家都是喝白開水。

  這已經是雲芳爭取來的了,最早的時候家裡都是喝井水,畢竟燒水的木柴也要花錢買,長年累月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

  殷家的日子向來是精打細算,而且還要維持排場,家裡使喚的僕人也就五六個,正院的活兒是香草一個人的。有的時候比如澆花換水還需要雲芳動手,伺候老爺子是老太太親自動手,香草是個女孩,更多時間陪著雲芳。

  兩個哥哥那裡是香草的哥哥在聽差。照管前院跟著殷慶出門的是香草的爹和弟弟,廚房裡干活和收拾東跨院的是香草的娘。

  家裡值錢的只有兩匹馬,一匹是老馬,老的動不了了,是老爺子當年征戰時候的戰馬。這戰馬一身的傷,半死不活直到現在,長壽的讓全家驚訝,但是如今非常安靜,伏臥在馬圈裡吃的少了,估計也沒幾年活頭了。老爺子三番五次的強調要照顧好這老馬,他自己能動的時候親自去馬圈鏟糞換水刷毛陪著曬太陽。

  還有一匹馬,是雲芳的大哥剛進宮當侍衛的時候買的,如今五六年了,買的時候花了一千多兩銀子,是全家三年不吃不喝的積攢。

  這就是殷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和大哥比起來,因為沒吃過苦受過罪,所以殷叡對權貴就沒什麼巴結獻媚,對權勢不是很熱衷,所以有時候就不懂大哥和爹爹的那種汲汲營營。

  他捧著杯子忿忿不平:「那人要說起來是個不錯的人,模樣好,家裡看著烈火油烹,說破天去讓親戚鄰居們評理,都說是咱們高攀了人家。

  可是還有詞兒叫『齊大非偶』,人家那麼好的家世怎麼就看上了咱們這種僅僅能吃飽飯的破落戶呢。」

  「說誰是破落戶呢!」門外殷祺呵斥完又說了一句:「妹妹,哥哥進來了。」

  得了妹妹的允許,殷祺才推門進來,雲芳趕快又倒了一杯水。

  看著大哥的冷臉,殷叡訕訕的問:「榮國府的那對父子還沒走?」

  殷祺搖了搖頭,用手指虛空點著弟弟,「你啊,讓爹娘知道了要罵你的,你跑來胡咧咧什麼,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什麼話都讓妹妹知道。」

  「哥~」殷叡自己撒嬌沒察覺出來,問道:「怎麼辦?難道就聽爺爺和爹的?」

  殷祺一口氣喝了一杯白開水,又自己提著壺再倒了一杯,「你剛才說的也沒錯,賈瑭那人倒是挺好的,連皇上都知道。可惜啊,就是家門給他拖後腿了。」

  「他個官迷到底是多想當官啊,怎麼鑽營的皇上都知道了?」

  殷祺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妹妹,「不知道吧,人家能測量大河的泥沙,而且會治理河道,這本事一般人沒有。折子正擺在皇上的案頭呢,幾位工部的老大人看過了,都說靠譜。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賈家是太上皇的臣子,這會兒皇上已經開始提拔他了。」

  「他還有這本事!」殷叡的口氣帶著羨慕震驚,不管咋說,這本事是大部分都沒有的,不服不行。

  殷祺沒把雲芳當成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孩,要不是前幾年妹妹整頓家業,也沒錢給他鋪路送他進宮,沒機會進宮也沒了現在全家的好日子。所以他有些話是願意和妹妹說的。

  「在爺爺和爹看來,榮國府是一等一的好門第,但是他們家如今內憂外患一大堆,以賈瑭的本事,估計看出來了,所以這才不顧體面他們父子親自上門,而不是讓媒人來傳話。為的就是極力促成這婚約,怕媒人來回傳話咱們家回絕了。」

  雲芳想聽聽哥哥是怎麼說的。

  大哥分析:「他們家的外患有兩個,第一是軍中地位被他們的姻親王家代替,王家兩代姑娘和他們家結親,看架勢是想徹底取代他們家。

  第二他們是老臣,在皇上跟前沒臉面。如果一年兩年還好,時間長了慢慢淡出朝廷,賴以生存的軍中勢力又被王家取代,將來肯定要落魄。

  針對於此,賈瑭積極向皇上表忠心,可皇上就是不接這個媚眼,其中的顧慮就來自太上皇。怕是因為在皇上那邊走不通,他想和咱們家結親,通過我想在皇上跟前露臉,避免他們家被皇上忘了。」

  「那軍中的勢力就不管了?」殷叡問道。

  殷祺冷笑了一聲:「就他們家的那群公子哥,上不得馬拉不開弓,去了軍中就是丟祖宗的臉,還好意思接著管?如今還有一些勢力,也是當年他們祖宗給留下的好人緣還有人情債。

  看到沒有,就是因為當年爺爺被他們搭救,如今他們家上門討要這個人情債了,爺爺要不要還?爹爹該如何說?

  甚至你我兄弟也要捏著鼻子認下來,這就是為什麼最好別欠人情債,自己還不完,甚至還連累子孫。」

  雲芳看他越說越郁悶,就轉了話題:「那內憂呢?」

  「還不是家裡奢侈,聽說開始寅吃卯糧了。」殷叡接了一句,畢竟榮國府的門檻高,生活奢靡也不是空穴來風。

  殷祺搖了搖頭,這是小事兒,只要權利還在錢真不是問題,就比如眼下,他們自己家沒錢,但是權利在手,好府邸不久就送來了,省得到處去尋找宅子,而且找到的也未必合心意。

  有些規矩是心照不宣的,在人家看來太奢侈了,但是在權貴這個圈子裡,不能節儉,節儉是丟了體面。一旦失了體面,就再難找回來了。

  「他們家的內憂是家裡爵位繼承模糊,聽說他們家的人偏愛二房的那個叫寶玉的,除非這個寶玉有經天緯地之才,能使得家族中興,要不然如果爵位落在二房頭上,一旦爭奪起來就會傷了他們家的根本。

  這就好比一輛馬車走下坡路,本來就剎不住車了,還使勁抽了一下馬屁股,擎等著翻車呢。」

  殷叡才不管人家的爵位怎麼繼承呢,「賈瑭是個填房太太生下的,就算是爵位還在他們大房,上面還有個賈璉呢,也輪不到他。他也不是將來的家主,這家人就是結親也該找個要緊的子弟來,這分明就是拿當日的眼光看咱們,覺得咱們還是三瓜兩棗能打發的破落戶!」

  雲芳聽了一會兒已經明白了,這兩個哥哥怕是都不想自己嫁過去。

  問他們:「爺爺和爹都樂意,如果答應他們了呢?」

  殷祺就說:「下下策,就是打賈瑭一頓,讓他在家裡鬧,說不成親了,也就是他們主動退婚。這主意對一般的紈绔子弟簡單粗暴且有用。只是目前看著,賈瑭就是挨一頓打也會死纏著要結親,他這個人還是有點眼光的,不是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所以這種辦法不行。」

  「那中策呢?」

  「就是我找賈瑭,問問他想要啥,他想要的是在皇上跟前效力,我費點事兒他耐心等著,也不是不能辦成。要真是這麼做,怕是這個人欲壑難填,而且容易夜長夢多。」

  「那上策呢?」

  「我去同僚那裡看看,看哪個還沒成親把你嫁過去,然後我們一塊求到皇上跟前。奏報皇上賜婚。有賜婚,爺爺和爹答應賈家的自然就不算數了。」

  雲芳搖了搖頭,「這不是好辦法,算不得上上策,你這麼做,第一,我是被倉促之間嫁過去的,就好比剛離開了虎口,沒准就進了狼窩。

  第二,有以勢壓人的嫌疑,還要讓皇上落下一個話柄,畢竟有人在金殿上說皇上幫著人謀奪他人的未婚妻,皇上在太上皇跟前也辯解不了。甚至因此讓大哥失了聖心,留下一個是非不分不會辦事兒的印像。」

  殷叡就說:「下下策最好用,我找人打他一頓。」

  雲芳趕快拉著他,「你先別急,我想先看看那賈瑭是個什麼成色,咱們再知己知彼制定計劃,如果是個能過日子,也別多事兒了,索性成婚也行。」

  「啊!」殷叡驚訝極了。

  雲芳就看著大哥,「我想背著人見見他,最好讓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這個人真的很不堪,我有辦法料理了他。大哥能安排嗎?」

  


第4章 幾分喜 上

  雲芳提的要求完全是和如今的社會價值背道而馳的,甚至有些離經叛道。

  但是殷祺哥倆都接受,因為早幾年家裡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就是靠雲芳出面打理鋪子才避免了全家餓死,所以哥倆覺得妹妹是靠譜的。

  既然不反對,這兩個人立即商量著怎麼安排了。

  殷叡說:「下個月我朋友的姐姐邀請親友開詩社,我就說送妹妹去,家裡人也不起疑。」

  他怕家裡人知道了妹妹的想法要橫加阻攔。

  殷祺搖了搖頭,「下個月不行,太久了,等到下個月,訂婚的消息就傳開了。過兩天你跟太太他們說你同窗的姐妹過生日,邀了小姐妹去樂一日,太太必定會讓妹妹去的。」

  三個人商量好,到了晚上,殷叡剛提起來帶妹妹去同窗家,就遭到了楊太太的反對:「你妹妹如今是說了人家的了,怎麼還能亂跑?就跟你朋友的姐妹說明白了,說你妹妹如今不好出門,咱們再補一份厚禮。」

  殷祺看了看雲芳,暗道失策。

  雲芳也沒料到自己連門都不能出。

  殷祺立即想到慫恿奶奶出門上香,帶上妹妹一起去。

  對著弟弟妹妹示意稍安勿躁之後,等到吃完飯,老爺子和殷慶在前院溜達消食,殷祺就跟祖母母親在後院溜達,說:「過幾日搬家,這是大事兒,雖然能從黃歷看吉利與否,可往後住的時間長久,說不定是好幾輩人甚至是世世代代住下去的,必須慎重一點,我聽說香山寺的一個大師算的准,不如您二位帶著妹妹去問問。

  我私心裡想著,我妹妹往後是人家的媳婦了,行動坐臥不得自由,趁著如今還沒嫁人,帶著她能散散心也是好的。而且香山寺名聲好,有您二位帶著,別人說也不得什麼閑話。」

  一番話說的動人極了,楊太太是母親自然心疼女兒,而且心態還沒一下子轉到貴婦心態上,覺得周圍街坊也有帶訂婚的孩子隨長輩出門的,只需要小心照看就行了。

  老太太的心態轉變的快,她不樂意,怕傳出去讓人看低了自家。不是不心疼孫女,但是孫女再好也比不得孫子的名聲啊,臉上就不太好看。

  想了想跟大孫子說:「你妹妹能配榮國府的哥兒,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榮國府那是高門大戶,規矩大,別讓人家說閑話,倒是我帶著你娘過去就夠了,你妹妹在家裡呆著吧。」

  殷祺當時就說:「香山寺自來名聲好,不要緊。」

  老太太還是不答應:「你不懂,她成了人家的人,就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是亂跑,傳出去像什麼話!」看大孫子還要說話,她就拿起來當年老奶奶嚇唬孫子的態度:「別說了,再說我告訴你老子去!」

  殷祺才不會被她嚇唬住,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心裡忍不住嘆口氣,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妹妹出門料理家裡的事兒,奶奶可沒反對過,反而日日誇妹妹能干,要帶著妹妹一塊住著,如今不說也罷。

  因為是在院子裡溜達,幾個人的談話坐在西廂裡的雲芳是能聽到的。畢竟院子就一點大,聽的非常清晰。

  殷叡也在妹妹的屋子裡,聽到奶奶一直不松口,大哥是各種商量,他急的滿屋子轉圈。

  雲芳無聲的嘆口氣。

  殷叡壓低聲音跟妹妹說:「平時奶奶口口聲聲的說最疼你,都是假的。一旦有事兒,別說你了,就是我,也要給家裡的名聲和大哥的前程讓路。」

  「二哥!」雲芳示意他別說,這位是真的口無遮攔,要是說出來,絕對被老爹打死不帶商量的。

  「我可沒說錯。」二哥坐在雲芳面前:「唉,我說句話你要別惱,能早點嫁出去就早點嫁出去吧。回頭養個孩子,好歹有個奔頭,心裡能有個依靠。在家裡,爺爺奶奶爹娘姨娘,誰把你我看在眼裡,就是大哥,也是現在出息了,要是沒出息,未必能得到好臉色。」

  雲芳推了二哥一把,但是二哥不知道怎麼了,自顧自的往下說:「爺爺和奶奶,未必不知道榮國府不如當年了,特別是爺爺,別看是個粗人,自有他粗人的看人眼光。那賈赦十分不成樣子,榮國府的名聲更是爛到了街上,他答應的那麼干脆,為的是什麼?當然是報恩啊,還有就是心想著,自己的孫女嫁給了國公也的孫子,自家有臉面,何曾想過你我。

  奶奶是一心看著爺爺,爺爺答應她也答應,只會說『你爺爺不會害你的』」

  雲芳嘆口氣,深怕二哥將來會出家當和尚,畢竟太清醒的人真的很痛苦,立即說:「在他們的眼裡,榮國府比其他門戶好多了。」

  「我和大哥的意思,是給你找一戶子弟出息,家族蒸蒸日上的人家,畢竟家族興旺,一些小事兒不叫事。他們這些走下坡路的,只能見天在家裡哀嘆,眼看著一日比一日差,誰的心情能好的起來,更何況……有事兒不能讓你聽見,簡直是辣耳朵。」

  雲芳瞬間眼睛一亮,這明顯是有八卦聽啊。

  「說嘛,你小聲點,我聽聽。」

  「我說了大哥會打死我的。這話真不能讓你聽見。」

  「你不說我今天晚上就睡不著。快說啊!」

  被雲芳搖晃著,殷叡聽聽外面院子裡的動靜,讓妹妹指天發誓:「你發誓,這事兒只有你我知道,不許告訴大哥。也不許跟其他人說,出的我嘴入得你耳,不許第三個人知道。」

  「我發誓。」

  就這三字,讓殷叡信了。立即壓低聲音:「自從他們家的老公爺去世之後……也不能說去世之後,反正在老公爺晚年,家裡就內鬥的很嚴重了。他們大門大戶,這種事兒不可避免,但是一向號稱簪纓門第,來往的都是權貴和大儒的人家發生了一件醜事。有人養小叔子!」

  殷叡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雲芳……不是很懂。

  「什麼意思?」

  「你怎麼就不懂呢?也對,我妹妹不懂才不奇怪,你要是懂了才奇怪呢。反正不是什麼好話,你知道有這回事兒就行了,這事兒爛在你肚子裡,誰也別說。」

  不是,你講了一半,雲裡霧裡的,我更好奇了好不好。

  「二哥,你要講就講明白一點?你不說我去問大哥。」

  「你個小賴皮精,你剛才發誓了!!」

  「可你沒說完啊!」雲芳壓低聲音問:「誰養小叔子?!」

  殷叡趕快從窗戶的縫隙裡看了一眼院子裡,回來深呼吸一口氣:「作孽啊,我就不該告訴你,夫子說不能背後說人,真沒說錯。我再有下回我就不是讀書人!」

  「那你是什麼?」販夫走卒?

  「我是小狗!」

  雲芳咬著嘴唇,差點咬破才忍住沒笑出來。

  拉了拉二哥,二哥小聲說:「不能說那麼明白,但是你要知道,這事兒涉及他們兩府,養小叔子的是寧國府的。」

  雲芳不傻,瞬間明白了,拉長了聲音:「哦~」

  這是真知道了還是假知道了?不過妹妹沒追問就行。

  這時候大哥在外面磨出結果了:「……我和老二親自送你們過去,別人也說不出什麼啊,奶奶就放心吧,我看到幾座公府的女眷都出門了,要按照您老人家的看法,人家的規矩難道比榮國府的少?放心吧。」

  老太太是真的沒經歷過富貴人家的排場和日子,所以才被孫子哄住了,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那好,想想你妹妹這些年也辛苦了,帶她出去玩一天。」


第5章 幾分喜 下

  殷祺松了一口氣,立即去安排,可是家裡只有香草一家能用,無論怎麼安排,都是這麼多人,他覺得還是要去牙行買些人才行,要不然日後出門也沒什麼人能用,到底有些不方便。

  賈家父子回去之後,天已經黑了,賈赦帶著賈瑭去拜見老太太史太君。

  這時候全家剛吃了飯,大家族早晚請安,所以這會二房的賈政夫妻帶著賈珠兩口子和賈元春賈寶玉姐弟兩個,大房的邢夫人帶著賈璉兩口子和年紀還不大的二姑娘迎春,都在老太太跟前說話。

  寶玉還是個小孩子,胖乎乎的一團如寶似玉,盼顧之間神采飛揚靈氣逼人,是全家人的鳳凰蛋,正被史太君摟在懷裡。

  只不過屋子裡的氣氛不好,賈珠一個勁兒的咳嗽,史太君摟著寶玉看著賈珠,臉上十分著急:「太醫是怎麼說的?怎麼咳嗽總不見好。」

  賈珠的妻子李紈立即回話,「太醫說是見了風了,只讓好好的歇著,不可讀書耗神,」說完看了一眼賈珠,「我也勸大爺了,但是大爺總不聽。」

  話剛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凌厲的眼神在自己臉上轉了一圈,跟刀子一樣,能刮下自己二兩肉皮來。她知道這話說出來惹得婆婆不高興了,可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李紈的遭遇沒引起大家的注意。

  「這孩子,」史太君心疼壞了,「你何必跟那些破落戶似的要寒窗苦讀,家裡不缺你一口吃的,將來養好了身子,你爹跟吏部的官兒們遞句話比那些狀元榜樣得的官職還高,你這又是何苦呢。」

  史太君說的沒錯,狀元榜眼探花倒還算了,一般的進士剛入官場起點才是七品官,榮國府還真的沒看在眼裡。如今的榮國府架子還在,朝堂上還有影響力,真的給賈珠謀官職,五品六品的官兒還是手到擒來的。那些進士老爺們就是取得名次了也要等著各處出缺,沒點門路的不知道等到哪年哪月,哪裡有這些世家子弟做官容易。

  賈政之妻,賈珠和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對史太君的話不以為意,她盼著兒子出息,賈珠這麼耗費心神都是她在一邊催著。

  王夫人這會兒說:「雖然咱們這種人家不稀罕功名,但是總該多學點,像他林姑父那樣,出身好,考的好,如今更是深受重用。」

  賈政也擔心兒子,本來覺得帶病讀書有些不妥,但是一想,妹夫林如海卻是是朝中重臣,深受皇恩,家裡如今看著還行,但是久不在中樞,不是一件好事兒。於是也幫著王夫人說話:「說的是,受祖宗的恩德也比不上他自己爭氣。只是如今身體見風了,好歹要保養一些,省得老太太和你太太為你操心。」

  賈珠顫顫巍巍站起來答應了一聲。

  李紈本來盼著史太君施壓,勸賈珠最近別上進了,但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在心裡嘆口氣,對上王夫人的眼神趕快低下頭。

  王夫人心裡最生氣,這個兒媳婦本來就選的不合自己心意,是丈夫硬要和李家結親,說李家是讀書人家,最是清貴。

  本以為是讀書人家的女孩會勸著丈夫考取功名,嫁進來後卻整日拉著丈夫閑逛。她心裡對李紈就更看不上了。

  邢夫人知道王夫人整日催著孩子讀書上進,逼的兒子夜以繼日的讀書,如今看人家一家母慈子孝,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眼神看了看賈璉夫妻兩個,賈璉是先頭太太留下的,和邢夫人不親。新媳婦王熙鳳和她姑媽也是婆家二嬸的王夫人更熟悉,而且和元春是表姐妹,打小關系就親密,所以嫁進來和二房走動的勤快,邢夫人心裡更不舒服了。

  這種時候她忍不住往外看,惦記著賈赦和賈瑭怎麼還不回來。如今她下半輩子的依靠在賈瑭身上,所以沒必要對賈璉夫妻兩個多上心,對婆婆史太君和丈夫賈赦也不是一味的刻意討好。

  邢夫人坐在一邊不說話,但是頻頻往外看,史太君已經注意到了。

  「他們父子還沒回來?」

  邢夫人正想回答,門口丫鬟打起簾子:「大老爺和瑭三爺回來了。」

  賈赦帶著賈瑭進來,先給史太君請安,隨後賈政王夫人帶著小輩們全部等賈赦坐下來才落座。

  賈赦在史太君的下首坐著,早看到賈寶玉站在史太君旁邊,對著這個孩子賈赦也非常喜歡,抬手把賈寶玉拉自己身邊,摩挲他的後腦勺問:「寶玉晚上吃什麼了?」

  寶玉嗓音嘎嘣脆:「吃了蔥油卷子,還有嫩嫩的蓮藕。」

  小孩子奶聲奶氣的惹人喜歡,站的很遠的賈瑭看了一眼,就看到他大紅的衣服外面掛著金項圈,墜著一塊五彩瑩潤的玉石,大小和鴿子蛋差不多,要不然嬰兒的小嘴裡怎麼塞的下?而且他一直懷疑,人類能出生的時候帶著一塊玉嗎?他只聽說過身體裡有結石,沒聽過有玉石的。

  賈瑭滿腦子天馬行空的想著,一邊的賈赦一臉笑,松開賈寶玉把他送回史太君身邊,史太君看著賈赦臉上帶笑,問道:「事情辦妥了?」

  賈赦點點頭,「妥了,他們家的太爺和咱們家國公有交情,咱們這樣的人家,京城能找出來幾戶?這邊一提,人家哪有不應的道理。」

  一屋子人看著賈瑭,長相端莊大氣的賈元春立即打趣,「瑭哥兒大喜啊!」

  賈瑭嘴角咧了一下算是回應了,他和賈元春的關系不太好,每次都是在老太太跟前裝親密,挺累人的。而且賈元春年紀大一點,和一開始孤僻不合群的賈瑭不一樣,她是正經的老太太跟前的紅人,加上賈璉的生母去世後,管理家務的就成了賈政兩口子,她的地位水漲船高,賈瑭這個填房生的哥兒比不得這位嫡出的大姑娘。

  小的時候兩人還有各種幼稚的過節,但是到了今日,驕傲的大小姐不屑於理睬不討人喜歡的堂弟,堂弟也看不上胸無城府的堂姐。

  姐弟兩個的互動就這一下,史太君見怪不怪,就說:「這小子向來古怪,自來就是主意大的,這次是你要娶人家的姑娘,娶進來了就要好好的對待人家,別弄的跟個饞嘴貓似的,到時候要是你們紅臉了,仔細我讓你老子捶你。」

  賈瑭的笑容擴大了一些,還是沒說話。他看了看賈赦,賈赦就是個糊塗老爺,養了一屋子小老婆,這上梁不正還埋怨下梁歪,也真是沒道理了。

  再看了看堂上諸人,個個都非常鮮活,如果說將來二十年內會抄家,誰都不會信,但是賈瑭為了避免這一日的到來,避免自己鋃鐺入獄,每日都兢兢業業的准備著,倒顯得和榮國府內眾人格格不入。

  他趁著眾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嘆了口氣,默默的獨自坐著,冷眼看著一家子人歡聲笑語。

  在這裡也是個小透明的賈迎春摸過來,拉了拉他的袖子,兄妹對著笑了一下。一起像是融入不了的局外人一樣看著一屋子親眷歡笑著,只是他們聊天的內容和自己無關罷了。

  賈瑭心裡想著,也不知道將來的老婆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好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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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私下見

  回到賈赦住的東院,邢夫人追著賈赦問:「今日和親家怎麼說的?什麼時候合八字?什麼時候送聘禮?」

  賈赦根本不回答,拋下邢夫人快走了幾步,摟著兩個通房丫頭離開了。

  邢夫人氣的咬牙,心裡把這人罵了一個死臭,親兒子的事兒他是一點都不上心。

  沒法,只能去問賈瑭。

  賈瑭的小院挨著通往外面的大門,只有幾個小廝和他乳母帶著四個粗使婆子伺候。這個乳母姓周,接到信兒就來找賈瑭:「哥兒,太太要見您呢。」

  賈瑭一看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這會去後院不合適,他如今算是長大成人了,後院裡大部分女人是賈赦的心頭好,說的刻薄一些都是他小媽,他這個做兒子的要避諱。

  但是邢夫人雖然很多時候也是糊塗娘,但是對賈瑭是真心好,賈瑭也感念邢夫人的好,重活一輩子,兩個人和真母子也沒什麼區別,於是笑著對周媽媽說:「太太這會肯定是要問去殷家的事兒,你進去跟太太說一聲,今日只敲定了兩家的婚事。

  都是京裡面有頭有臉的人家,一切按著規矩走,咱們這邊要找媒人,還有就是他們家要搬家,等殷家搬了,咱們媒人也找好了,事兒才好接著往下走呢。」

  周媽媽聽了答應一聲,就來到邢夫人的上房把賈瑭的話說了。

  邢夫人一聽,立即反應了過來,「是啊是啊,是我歡喜的糊塗了,就是莊稼人也沒有巴巴上門商量婚期的,都是靠媒人來回跑。」

  又拉著周媽媽問:「你瞧著哥兒歡喜嗎?娶妻生子總要他高興才行。」

  周媽媽覺得好笑,升官發財娶媳婦,誰會不高興:「您放心,哥兒高興著呢,這事兒是哥兒先提的,也是他巴巴求了大老爺上門的,自然喜歡。我日日跟著伺候,他今天說話的時候都軟乎了不少。」

  邢夫人就真的高興了起來,打發周媽媽回去伺候,對身邊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說:「唉,我這個兒子從小就古怪,看什麼都不高興,也不去和兄弟姊妹們一起說笑,也不愛往老太太跟前湊,是個孤僻的性子,好在日日讀書也讓人放心。如今總算是看著他娶妻了,過不久我就要抱孫子了。」

  王善保家的奉承了幾句,還不忘捧一踩一,「將來咱們瑭三奶奶肯定比璉二奶奶強,我瞧著璉二奶奶就太厲害了,這幾天在院子裡打罵小丫頭,嘴皮子利索著呢。」

  說到這裡又趕快壓低聲音:「聽說璉二爺那邊和幾個丫頭有了首尾,二奶奶就不依不饒……」

  邢夫人哼了一聲,心裡暗想:到底是自己兒子貼心,畢竟自己出身在這裡放著呢,要真是找一個高門大戶的,未必看得起自己這個婆婆。找個以前門第不高的,將來婆媳相處也算安樂。

  她是和璉二奶奶王熙鳳相處不來。

  但是場面話還是要說一句的:「這是剛成親不久的小夫妻,等以後日子過得久了就能知道誰家大戶人家不是三房四妾的……」

  反正她是沒有給王熙鳳出頭的意思,賈璉也不是自己的親兒子,他們房裡的事兒最好別來找。

  周媽媽回來看到賈瑭還不睡,屋子裡亮著燈,窗戶上有賈瑭的人影來會踱步。忍不住在門外問了一句:「哥兒還不睡?」

  「就要睡了,太太如今睡下了嗎?」

  周媽媽隔著門回話:「回來的時候太太那邊安置了。」

  「那就行,媽媽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賈瑭說完吹滅了一只很亮的蠟燭,屋子裡暗下來,床頭放著一只帶燈罩的燭台,他從自己書案上拿起書,來到了床頭的燭台旁,翻了幾頁,裡面有一張地契。

  他想了想,把地契放在荷包裡,准備明天去國子監見一見殷叡,無論如何要讓殷家知道自己的誠意才行。

  第二天下午,眾人散了學,家在京城的都回家吃住,殷叡被追出來的賈瑭喊了幾聲,頭不回腳下不停,當沒聽見。

  賈瑭追上來拉住殷叡,「兄長怎麼走這麼快,讓我好追。」

  「誰是你兄長,你比我年紀還大半歲呢。」這麼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來,是不是要把這事兒坐實了?

  一瞬間他覺得賈瑭心機重,這是要把婚事砸瓷實了。

  賈瑭的臉皮厚:「我既成了你妹夫,自然喊你一聲兄長。」說著拉著殷叡往路邊的茶樓去。

  「放手放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我告訴你,我可不認你是我們家的親戚。」他只說不認親戚,絕口不提兩家的親事。

  殷叡本想掙脫出來,到底是賈瑭力氣大,兩只手跟鉗子一樣,把他扯著進了茶樓裡,找了一間雅間,小二端上茶水,賈瑭的常隨小廝們退了出去,賈瑭立即把地契拿出來了。

  「干嘛?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會送聘禮有點早吧?

  就是聘禮你也不能私下給啊,再說了,我和我哥還沒承認你是妹夫的。

  「這是我的一點私產,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家,子弟是不能藏私房錢的,更不能背著父母在外面置產。但是我們家的事兒你也聽說過一點,家裡爵位怎麼都輪不到我頭上,我們家的老祖母疼愛堂弟,將來她老人家的梯己也落不到我手裡,我娘出身落魄人家,舅舅那裡更是不會管家,前些年他成親的時候,我娘把產業交給了他,這幾年他吃酒賭錢樣樣都干,要不是我母子私下接濟還賃房子住呢。

  所以我要是想解釋明白這錢財的來源,怕是少不了要被家法處置,如今把這些放在令妹的嫁妝裡,才算是過了明路。」

  殷叡瞬間明白了,賈瑭這小子手裡有錢!

  他想要洗白這些產業不引來家族的追究和家法的制約,有什麼比放在媳婦嫁妝裡更白的產業了嗎?

  說句不吉利的,除非是犯上作亂,女人的嫁妝將來遇到抄家都不一定會沒收。而且將來他們分家了,就算賈瑭手裡分不到三瓜兩棗,媳婦的嫁妝也夠一家人用了。總之把產業塞到媳婦的嫁妝裡屬於一勞永逸的好事兒。

  「你小子賊著呢。」能這麼干的人不多,大部分爺們還是自己想辦法慢慢的把這些產業給洗白了,直接這麼塞的屬於世間少有。

  「我也是想好好和令妹過日子的,昨日因為我們家老爺在尊府,有些話我不方便說,我們家如今看著鮮花著錦,但是和我關系不大,將來爵位是我二哥的也好是我堂弟的也罷,我是沒想過的,我一門心思想要自立門戶,四大家族中的三家與我沒什麼關系,我也不想為四大家族出生入死。」說到這裡,還有些羞澀的模樣,「我們家老爺的名聲你們也是聽過的,我和他不同,將來我和令妹一雙人過日子,子嗣如是有,自然千好萬好。如果我們夫妻沒有子孫緣分,將來過繼也罷,孤零零的過日子也行,我是不會為了子孫置側室的。」

  這一通保證讓殷叡對他瞬間改了看法。

  男子不在意傳宗接代的簡直是鳳毛麟角。

  殷叡問:「你別是騙我的吧?」

  賈瑭指著自己的腦門:「我要是說的假話,你將來拿塊磚頭往我這裡砸。我還可以給你寫字據,我立下字據你總會相信了吧。」

  殷叡確實信了,「那你立字據。」

  賈瑭也不含糊,讓門外的隨從端了筆墨過來,當場寫了字據。

  殷叡看他摁了手印,忍不住問:「你這是圖什麼啊?我妹妹我是知道的,是,長的比一般人好看一點,也不至於被認成一個國色天色的美人讓你這麼折騰啊。再說了,你也沒見過她啊!」

  賈瑭看著殷叡,覺得這二舅哥大概是讀書讀傻了。

  我這是又塞產業,又保證,又立字據,難道真的是為了美色嗎?

  賈瑭也不瞞著:「我之所以如此,第一為的是尊府將來的地位。第二,是我前不久看到了令妹,確實不漂亮,但是氣質很熟悉,與普通女子別無二致。」

  主要是他看到那女孩舉手投足瀟灑大氣,讓他想起上輩子的種種,當時生出一種心思,回不去那個社會,找個舉止形似的女孩一起生活,也應該能放松不少吧。

  殷叡很生氣,你嫌棄我妹妹不漂亮,還偷偷看過她!

  真是過分!

  至於對方想要和自家聯系起來,將來在朝堂上守望相助——殷叡覺得只要不是結黨營私禍害百姓就行,就他這麼耿直的人也知道官場裡這種事兒多的是,大家都抱團,不抱團的才是孤品。

  他收起字據,對著地契看都沒看,「我告訴你,行不行的,要看我兄長和……我兄長晚上才回來,你明天等我消息。」

  說完直接推門出去,雅間裡的賈瑭松了一口氣。

  他是覺得這個婚事有點難成,別人覺得榮國府赫赫揚揚,實際上開始走下坡路了,離著沒落已經很近了,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近臣的殷祺知道天子對榮國府的態度,他們殷家未必能看得上榮國府。他如果不努力一把,說不定真的會錯失了這份姻緣。

  當日的哪個女孩子,值得自己努力一把。


第7章 寺中會

  這字據到了雲芳的手上,雲芳正在看。二哥說起地契,那是一處房屋的地契,因為雲芳對物價很了解,對京城各個地方的消費也了如指掌,於是想了想,對兩個哥哥說:「那宅子少說有五千兩銀子。」

  殷叡不信,「沒這麼多吧,他哪兒弄那麼多銀子買宅子?」大家都同齡,怎麼人家掙錢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呢。

  殷祺覺得合理,「他是公府子弟,這麼多年,光是日常的那一些銀子攢一攢撒出去一點也夠做生意了,他們這種公子哥手裡不缺人,他奶哥哥一家,外祖家,哪裡不能找出來一群人給他跑腿。」所以有收入不意外。

  殷祺覺得賈瑭這人有意思,他說給殷叡的一番話其實是在投誠,最近皇上一直在看測量大河泥沙的折子,殷祺覺得,可以跟皇上說一說。

  於是交代弟弟:「明天下午你約著他出來,我有話跟他說。」

  殷叡看來看大哥,再看看妹妹:「說好的要把他們婚事拆散呢,你怎麼就成叛徒了呢。」

  「這是兩碼事。」不跟這個糊塗弟弟多說,他只說:「原計劃不變,我都跟寺裡交代好了。」

  「那你怎麼不等著他們在寺裡見面之後再見他?」

  「如果我先見他,給他一個希望,只要暗示我在皇上跟前推薦他就行了。到時候私下見面妹妹不滿意,我問他是要前程還是要婚姻,他自然知道該怎麼辦?畢竟他有本事,缺的是機會,還指望我拉他一把呢。

  如果見面之後我問他要前程還是要婚姻,他只會以為我是為了讓他痛快的退婚才拉他一把,要是這人心思多,是個小人,將來少不了要報復我。」

  殷叡就閉嘴不說了。

  雲芳就覺得事情很棘手。

  可是爺爺奶奶和爹娘都覺得榮國府是個不錯的人家,是豪門大戶。如今身份成謎的秦可卿還沒嫁入寧國府,王熙鳳也沒放印子錢,賈元春還是大小姐。家族覆滅的條件都沒有成立,甚至如今在京城裡還是跺一腳震的京城抖三抖的人家,爺爺奶奶和爹娘沒有上帝視角,不知道將來他們抄家流放的下場,所以他們一門心思的覺得這是一門好姻緣。

  雲芳嘆口氣,因為親娘楊太太在開始准備她的嫁妝了。

  雲芳想著,如果自己不願意嫁,這該如何收場?

  就在她發愁的幾天裡,殷祺一切打點妥當,殷叡雇了幾輛車,陪著祖母母親姨娘妹妹去上香。

  香山寺最近人少,馬車進了山門,香草扶著雲芳下來。

  家裡如今還沒有添置人手,楊太太和安姨娘扶著老太太下車,老太太就轉身吩咐香草:「跟著姑娘。」

  香草答應了一聲,婆媳一邊走路,老太太一邊說:「咱們孩子只有一個丫頭能用,到底顯得可憐了一些,你們也要早點給她配齊了丫鬟,不能出門的時候連個陪嫁丫頭都沒有。」

  楊太太有些擔心:「是咱們家起來的太突然了,沒有早點准備,我想著外面買的丫頭不知道秉性,要是勾搭著姑爺冷落了咱們孩子怎麼辦?這一旦淘氣起來,咱們孩子怎麼處置?不像是香草,全家在咱們家,這丫頭咱們也是看著長大的,沒什麼心眼,幫不上大忙但是陪著咱們孩子說說話解解悶還是能行的。」

  香草再好,但是只有一個啊,誰家的陪嫁丫頭只陪嫁一個的。

  老太太也心煩,「聽說他們家璉二奶奶的陪房是四個丫頭好幾房的陪房下人,更別說那些嫁妝裡的金銀細軟。咱們孩子跟人家做妯娌,不說和人家攀比,但是也不能被人家襯到了泥地裡。」

  話說如此,想要擺擺場,但是沒錢啊!想得再好,沒錢不都是白搭嗎!

  如今還要搬家,這又是花錢的大頭,楊太太手裡只有幾千兩銀子,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心裡面就免不了煩躁,嫌棄婆婆光會動嘴:下次動嘴前你先想想咱們家有多少銀子?如今好日子還沒過兩天呢,已經學會擺老太君的譜了!

  老和尚迎出來帶著她們去上香的時候,楊太太看著慈祥的佛陀菩薩,心裡有一種俗的不能再俗的祈求:求佛祖保佑自己立即發一筆橫財給女兒做陪嫁。

  拜了佛祖,又捐了一筆香油錢,這錢拿出來的時候楊太太心頭肉都是疼的。

  想想就是讓街頭算命的給起一卦也要掏幾個子兒呢,這錢都當是請老和尚算命的酬謝了。而且楊太太奔著錢不能白花的心思,打算等一會讓老和尚算搬家的好日子,再算算兒女的姻緣!如果和尚好說話,再算算老二今年能不能考個好名次回來。三個都要算!

  全家幾個女人跟著老僧去說話,先是問了搬家的吉利日子,老和尚和認真的給算了算,還問了全家人的屬相,一番分析後,說下個月十六是個半年來最吉利的日子了。

  楊太太就想請和尚給孩子們算姻緣,這場合不適合讓雲芳聽,就安排他們去寺裡走一走,囑咐了香草跟好姑娘,楊太太還對著女兒眨了眨眼睛。

  要不是提前知道這次私下見面和楊太太沒關系,雲芳差點以為楊太太提醒自己趕快出去呢。

  不過出去轉轉正和她的打算,於是她帶著香草告辭出來,聽僧人說寺中有一些樹可以觀賞,就帶著香草去樹下轉轉。

  賈瑭聽了殷叡的話請假跑出來,殷叡的話說的含糊不清,沒明說,但是他也能猜出來,怕是殷家想要想看女婿。

  他剛才在樹下繞了好幾圈了,內心有點激動,有點羞澀……這種背著人的相親還是第一次碰到。因為坐立不安轉轉來轉去,有好幾波和尚以為他迷路了,要好心的給他指路,最後沒辦法,他只能趕走小廝,爬在樹上騎著樹杈,心裡埋怨殷叡這人做事兒不靠譜,怎麼安排在這種地方!這地方四面透風,誰都能看見,萬一被人家瞧見了怎麼辦?

  不過安排妹妹和男人私會這事兒也挺反禮教的,賈瑭還以為殷叡是好兄弟,這樣的安排是為自己考慮,所以在此時此刻對殷叡特別有好感。

  香草跟著雲芳,有點害怕。「姑娘,要是被太太她們知道了,回頭肯定會罵的。」

  「不讓知道不就行了。」

  「可是我害怕,您看這周圍無遮無掩的。萬一被人家看到怎麼辦?」

  「我又不是和人家摟摟抱抱見不得人,就當是走岔路了在這裡遇到一個陌生人,誰這輩子走路沒迎頭遇上過不認識的?人家看見了也有說法,就說我迷路了問路呢。再說了,我和二哥說好了,這事兒只有咱們知道,賈家人是不知道的。」

  香草心裡還是怕,然而雲芳帶著香草來到這邊幾棵樹下,發現這裡根本沒人。

  大哥和二哥怎麼安排的?

  那姓賈的也不靠譜啊!

  香草看看周圍,心裡面松了一口氣,說話的時候帶著一股子慶幸:「姑娘,沒有人啊。」

  「你去周圍看看,時間也到了,怎麼沒人呢。」

  賈瑭這會兒想下來,但是害怕嚇著人家。而且相親的時候自己騎在樹上被樹葉子擋著,怎麼看都不是一個穩重的人,別說這是古代,就是現代,相親的對像騎在樹上,人家女孩也覺得這男的腦子有病!不是有病也肯定是個猴精!

  香草去幾個路口查看,遠遠的對著雲芳擺手。

  雲芳就忍不住自言自語:「這是鴿了?」

  居然被鴿了?!

  雲芳覺得沒必要給人家機會了。

  但是樹上的賈瑭瞬間和雷劈了一樣,「鴿了」這是一個現代詞彙。古代是不會有的,而他一直覺得雲芳舉止灑脫不扭捏有點現代人的模樣,這會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陣營。歡喜的直接從樹上跳下來了。

  雲芳被嚇了一跳,尼瑪無論是誰一轉頭身後跳下個人都覺會被嚇一跳的啊!

  賈瑭激動的語無倫次:「寶塔鎮河妖!」

  「不應該是天王蓋地虎?」說完雲芳後悔了。這是被嚇得腦子停擺了!

  但是更大的驚喜在此時倆個人的臉上迸發出來,賈瑭笑著問:「宮廷玉液酒?」

  雲芳忍一臉的高興:「一百八一杯。還要什麼自行車?!」

  賈瑭高興的想和雲芳握手:「小樣,脫了馬甲我也認識你。親人啊!」

  香草已經跑來了,看到陌生男人拉著自家姑娘的手,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擠在他們中間:「慢著,別拉手,你誰啊?」

  對啊,雲芳瞬間想起來自己是來相親的。

  賈瑭喜氣洋洋的隔著香草,踮著腳尖對雲芳說:「我現在叫賈瑭,榮國府的,就是那個榮國府,你知道的。」

  雲芳點點頭,香草瞬間知道對方的身份了,立即轉頭看雲芳,雲芳覺得,這婚事要成的,因為這天下再難找出一個和自己能有共同話題的人了。別的不說,哪怕兩個人一起回憶以前也能在這種時代獲得片刻的安慰。

  她對著賈瑭點點頭,拉著香草離開了。

  賈瑭心裡七上八下,跟了幾步,「你給我個說法啊,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雲芳回頭一笑,又轉頭離開了。

  賈瑭心想:這到底是樂意啊還是不樂意啊!

  女人心海底針!


第8章 同一心

  回去的時候,雲芳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她陪著奶奶在前面一輛車裡,老奶奶逛了大半天比較疲憊,在車上昏昏欲睡。

  但是老人家心眼明亮,問雲芳:「我怎麼覺得你回來的時候高興多了。」

  「哪有,一直不都是很高興嗎?」

  奶奶用手指點點雲芳的頭,「少在我面前弄鬼,我還不知道你們啊,你們就是騙騙你娘罷了,在我跟前還嫩了點,說什麼挑選吉利日子,派人去問問不久行了,還用得著我們跑一趟?不過是你兩個哥哥怕你不高興,弄了一場局罷了。」

  雲芳沒想到老人家果然是越活越精明,忍不住問:「您知道了不生氣啊!」

  「氣什麼!你是我孫女,家裡面也多虧了你,你也是自小養在我跟前的,盡管小時候大病了一場跟換了個人一樣,但是血濃於水,我還是盼著你日子過的安泰順和。」說著拉著雲芳的說:「我一把年紀了,看的多經歷的多,女人自來苦命,你嫁到高門大戶,雖然也有委屈,但是過日子哪有不委屈的。鄉下漢子急了打老婆是常有的,只要他們不順心了不痛快了,哪怕是看到老婆和人家男人碰了一個照面了……反正打老婆總是他們有理。

  但是大戶人家不一樣,大戶人家的公子哥不會輕易動手,就算是動手了,也有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攔著,巴掌落不到媳婦身上。女人這輩子甘苦都能吃下,卻不能讓皮肉挨打。」

  說完拍了拍雲芳的手:「只要你能想開,日子都好過,別和妯娌攀比,這世間很多的不痛快都是比出來的。」

  雲芳點頭,奶奶生活了一輩子了,經驗都是拿一輩子總結出來的,她這種對待生活的態度還是值得學習的。能學進去一點,也夠雲芳受用一輩子了。

  殷叡在家等著雲芳,好不容易在奶奶跟前應付完,他想去問問雲芳見到賈瑭沒有。被安姨娘一把抓住:「你都這麼大了,妹妹都說人家了,你怎麼還往妹妹的房裡去?」

  「我就再去一回,往後住的遠了,想再去都不能了。」

  「不行,現在把規矩立起來,給我回去讀書去。」

  殷叡只好回去,但是雲芳安排了香草傳話,香草不敢把當時的實情講出來,只說那公子長的好看,姑娘看上了。

  殷叡頓時覺得心裡酸苦難言,沒想到好妹妹居然看臉!

  還有一種妹妹被心機小賊騙走的憤怒!

  他左右看看,立即把院子裡的一塊板磚刨出來,讓甘草的弟弟小祿拿去洗干淨了放到書桌上,以後就放在顯眼的地方,只要那小子欺負了妹妹,這就是給他准備的,絕對能拍的那小子腦門見紅。

  殷祺是半夜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喝的一身酒氣,殷祺還記著妹妹去寺裡的事兒,直接來到了殷叡的房中。

  「妹妹回來怎麼說的?」

  「還能說什麼,人家長的俊唄,妹妹覺得合適。」

  「榮國府的哥兒都長的俊。」說著坐下來,接了殷叡手裡的水喝下去,「皇上想見見那小子,我也說了他們家上門求親的事兒,皇上說沒那麼多避諱,可以結親。」

  「你還跟皇上說了?」

  「你以為結親是看上眼了就能結嗎?往後你就知道了,結親是兩家勢力聯盟,哪裡是隨便結的。就拿榮國府來說,王子騰想要取代四大家族當家人的地位,就把侄女嫁給了賈璉,賈璉的位置很重要,他是長子嫡孫。但是王子騰對於賈寶玉也很寵愛,他的態度曖昧,做了兩手准備,無論是誰繼承爵位他都不虧。

  賈赦願意親自替兒子上門,其實也看明白了王子騰的想法,他為人雖然糊塗,但是也不傻。四大家族中的賈家,一邊和太上皇勾勾連連,賈瑭又要改換門庭效忠皇上……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這不是腳踩兩只船嗎?

  「皇上樂意?」

  「為君者,心胸還是有的。最要緊的是當初皇上在沒成事前手裡沒人,現在很需要人來使喚。」

  這讓他想起他提這樁婚事時候天子說的話:「愛卿,我現在不是治國之君,你們也不是治民能臣。咱們以前坐冷板凳,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驟然得到了這天降的好處,狂喜之後只剩惶恐。先賢說,治大國猶如烹小鮮。你我這個時候還需要仰仗那些老臣啊!」

  也就是賈瑭的時間挑的好,再晚點,皇上不稀罕他了。再早一點,皇上還以為他是太上皇安排的,未必敢放心用他。

  所以賈瑭這一步步走的很精妙,每一步都卡在了最合適的點上。先是上書測量泥沙,接著和自家聯姻,最後直接投誠,有忠心有本事……既然妹妹也願意,不如日後守望相助。

  這件事算是了結了,殷祺喝了一杯茶,對弟弟說:「以後就是親戚了,對賈瑭和氣點,別再喊人家官迷了,你要是個官迷我能高興死。我一個人在朝堂上,還是需要幾個幫手的,獨木難支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

  殷叡討厭科舉做官,但是哥哥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悶悶不樂的表示:「我下次下場考試。」

  殷祺的表情和緩了不少,「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咱們上面兩層老人呢,都不能給咱們兄弟把場面撐起來,你我總要把家扛起來才行。咱們好了,妹妹在婆家的日子才好過。」

  殷叡點點頭。

  「你這幾天早點回來幫著搬家吧,別讓爹他一個人跑前跑後的,畢竟也一把年紀了,而且多經手幾次俗務,於你而言也等於多了一些見識。」

  「看你說的,我是那不孝子等著老爹安排只顧著自己吃喝的嗎?」

  「我不過白說你幾句,我也該回去了,你早點歇著。」

  殷家這裡搬家,還是往內城搬遷,代表著日子越過越好,所以有很多親戚來幫忙搭把手。

  爺爺奶奶老兩口其實不止是老爹一個孩子,以前生下來兩兒一女。

  大兒子早些年夭折了沒養大,女兒嫁出去之後生了個孩子去世了,所以只剩下雲芳他爹這一個孩子。結果後來女婿再娶,雲芳姑姑生的那個表姐本來白白胖胖的,卻半年後病死了。

  爺爺奶奶去看過,說是小孩子的屍體瘦的皮包骨頭,聽鄰居說後娘把她當丫頭用,後娘讓她天天洗衣服做飯,不痛快了還打罵她,一天一頓粥,餓的受不了了偷飯菜吃被當做賊打,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孩子哭的左鄰右舍都知道,管不了,人家親爹親爺爺奶奶都不管,只讓後娘管教,後娘那裡容得下她。這孩子不是沒央求過左鄰右舍去外祖家報信,但是鄰居們都不想為一個孩子得罪鄰居,所以都不接這事兒。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

  爺爺奶奶當時哭著和女婿斷絕了關系,這麼多年也不來往。如今搬家了,那位姑父卻腆著臉上門,帶著那後娘生的孩子一進門就跪下來認親戚,對著殷慶一口一個舅舅叫的特別親熱。本來全家挺高興的,爺爺的臉色當即黑了下來。

  雲芳的老爹氣的渾身發抖,立即讓人把這一家趕走,盡管把人趕走了,還是讓全家高興的心情打了折扣。

  因為是搬家,賈瑭下午帶了不少榮國府的家丁來幫忙,看到未來孫女婿上門了,爺爺奶奶才有重新高興了起來。

  因為奶奶還沒見過賈瑭,加上楊太太和安姨娘也想見見,剛搬家,什麼都沒有收拾呢,就把賈瑭叫了進去。

  賈瑭長的好,再加上世家公子自有一股子風流儀態,奶奶看著未來的孫女婿,忍不住笑的看見牙齦。

  楊太太本來還想著女兒的嫁妝令人發愁,這會兒看見了女婿,那真是丈母娘看姑爺越看越歡喜。笑的臉上也跟一朵花一樣。

  等到賈瑭走了,楊太太就跟丈夫說:「還是你和老太爺的眼光好,這小伙子不比咱們家的孩子差。」

  殷慶忙了一天了,累的回來直接躺床上,聽見妻子這麼說,說了句公道話:「也就是豪門大戶才能養出來這樣白淨孩子讓你看著順眼,窮苦人家的孩子也別有一番風骨,可惜風吹日曬,皮囊不如這些紈绔,使得你看輕了,世人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不過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才答應的,並不是眼光好。膏粱子弟別光看外面光鮮,不少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都說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薄幸讀書人。且看以後吧。」

  楊太太卻覺得賈瑭是個好孩子,推了一把快睡著的殷慶:「你給榮國府透個話,他們家該找媒人了。」

  這當娘的,你閨女嫁不出去啊!

  殷慶氣的一翻身不搭理她了,哪有女孩家裡上趕著遞話的!

  楊太太說完就後悔了,看了看丈夫已經睡著了,松了一口氣,覺得三個孩子有一個已經有著落了,就剩下這兩個男孩子了。

  她不知道的是明天下午,還有一個驚喜等著她呢。


第9章 盡歡喜

  第二天家裡的女人開始安排人收拾房屋院子。

  買了一些人在家裡,但是因為這些人都是剛來,雲芳對他們也不放心,只能處處在意時時上心。一天下來,院子裡的大件收拾完了,只剩下各處屋子布置歸納。

  因為家裡衣服不多,加上要給雲芳准備嫁妝,所以楊太太打算從店鋪裡拿些布料來用。

  下午母女兩個正拿著冊子商量,雲芳的意思是把壓庫存不好賣的拿來用了,省得放的久顏色褪了不好看。這年頭都是植物或者是礦物染料,染出來的顏色不長久,過不幾年顏色都不鮮亮了。

  這時候殷叡回來了,帶著賈瑭要拜見爺爺奶奶,於是雲芳干脆回避回了自己的院子。賈瑭進後院上房拜見老兩口。

  說了一會兒話,賈瑭也知道見不到雲芳,刷夠了殷家眾人的好感度之後,立即拿出來自己的一些私產,把自己的苦難又說了一遍,對著楊太太千萬懇求,一心想要放進嫁妝單子裡。

  楊太太簡直是心花怒放,本來就沒那麼多銀子給女兒准備,如今有了這些私產,嫁妝單子的含金量瞬間上升。

  賈瑭走了之後,殷慶知道了這回事,面對著楊太太那種「咱們不用准備那麼多了,准備些衣服家具都夠了」的態度,忍不住皺眉頭。因為老太太也知道這回事,他想罵都開不了口。看這對婆媳的樣子,他氣的想問問:你們就不怕外邊人說咱家孩子撈的多嗎?

  名聲還要不要啊?剛做官了幾個月,撈了這一座府邸也就算了,還撈了那麼多產業給妹妹當陪嫁!咱們以前的家底人家不知道嗎!!!

  他在爹娘面前來回踱步,再看看妻妾美滋滋的樣子,對老娘說:「我打算把咱們家的產業給丫頭帶去。」

  楊太太瞬間抬頭,「家裡的產業?」

  家裡的產業就是那幾家店鋪,生意挺好的,是個細水長流的進項。

  再有就是城外鄉下還有一百畝地,是家裡日常吃的米面來源,雇了佃戶種著,平日不必費心。

  殷慶點點頭,「都讓她帶去吧,本來家底薄,不能讓她空著手出門。至於其他的也不用置辦了。」原本的打算是弄上一片土地讓閨女帶走,現在別做這麼扎人眼的事兒了。

  安姨娘小聲問:「讓姐兒帶走了,那咱們家倆個哥兒怎麼辦?」

  殷慶說:「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安姨娘趕快拉了一下楊太太的衣服,讓她勸勸老爺。

  這時候老爺子說話了,「這倆個孫子比他們老子和我都有出息,就這麼辦了,讓孫女出門的時候帶著家裡的東西走。跟孩子說,不是不願意多陪送,實在是家裡就這麼多了。她父祖不爭氣,沒掙到什麼產業,有什麼給什麼了。」

  楊太太趕快站起來,只能替雲芳說話:「她才不會這麼想呢。」

  老爺子微微一笑,帶著老婆子一起,老兩口去後院的花園散步去了。

  楊太太這下更發愁了,女兒的嫁妝算是告一段落了。兒子們將來怎麼辦?

  她當過家,知道一分錢沒有能急死人,這會兒看看丈夫再想想女兒,只能嘆口氣。

  晚上殷祺兄弟兩回來,楊太太怕他們多想,特意把哥倆叫進來說話。

  「……你爹沒和我商量,直接在老爺子跟前說話了,只能這麼辦了,你們別多想啊。」

  殷祺如今是天子近臣,對這些看的開,「這有什麼,先緊著妹妹的事兒辦,除了鋪子,我覺得再陪嫁點田畝和一處宅子吧。這些東西您不用操心,兩三個月我能給您弄來。」

  楊太太聽完心驚肉跳,她剛才私下裡被丈夫訓斥過,這個時候再聽見就特別擔心:「兒啊,你從哪兒弄來?」

  「您放心,都是來歷清白的,我能拿沒來歷的東西糊弄我妹妹嗎?」

  楊太太被這幾句話說服了,最重要的是誰能拒絕要到手的東西呢。

  「也不必如此,有好的你們留著,你妹夫不是往嫁妝裡加了一處宅邸嗎?」

  殷叡立即說:「那怎麼回事咱們家的人知道,雖然不會亂說,但是不能心安理得的覺得是咱們家的東西。哥哥既然能弄來,還是要給妹妹弄一處的,要不然妹妹在他家腰杆不硬。」

  殷祺從袖子裡抽出幾張銀票遞給了楊太太,「給您的,這些是這一兩個月的開銷,別省,該花錢的地方省不得,缺了跟我說,我那還有。」

  楊太太心裡才踏實了起來。有錢之後整個人連說笑都能大聲了,於是一門心思的撲到給雲芳整理嫁妝的事兒上。

  榮國府裡邢夫人也著急,催著賈赦派人找媒人,但是賈赦日日喝的爛醉如泥,邢夫人只能找史太君。

  史太君雖然不得意這個兒媳婦,但是這是孫子的大事兒,這幾個孫子她最愛寶玉,但是賈珠賈璉和賈瑭都是嫡出,在史太君的心裡是比賈寶玉次了一等,但是比賈環這種庶出的更招她疼愛。

  史太君這會還不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到中年,精神頭很健旺,聽了邢夫人的話,忍不住把賈赦罵了一場,立即讓人找賈赦賈政進來。

  賈赦當面被老娘罵的抬不起頭,說他不操心兒子的婚事,好在沒罵出更難聽的話,賈政圍觀了全程,當史太君看過去的時候,他立即說:「媒人的事,依著兒子看,不如在姻親裡面找,史家的表兄弟如何?」

  他說的是史太君的內侄兒,史家的倆個侯爺。

  史太君想想,很合適。

  「你親自去史家,把事兒說明白,就說咱們兩家商量好的,請他們兄弟跑一趟腿,到時候咱們家必有謝媒人的大禮。」

  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兒,賈政笑著應了,也沒耽誤時間,直接坐著轎子出發,往史家商量去了。

  史太君也不搭理賈赦,只問邢夫人:「給他們小夫妻安排在哪裡?院子開始收拾了嗎?往後他們有了孩子,必要給孩子們留足跑跳的地方,所以院子不可小了。」

  王夫人趁著這個時候突然插嘴:「老太太,大太太,我如今精神頭差了些,想讓鳳丫頭幫著管家。」

  邢夫人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姓王的大兒子媳婦兒娶進門了,小兒子娶媳婦還有好幾年呢,賈璉娶的是她內侄女,她跟著忙前忙後。同樣是嫡出的兄弟,賈璉賈珠的她都管,到了自己兒子面前一撒手不管了!說白了對她有好處的事兒就沾手,對她沒好處的事一轉頭不管了。

  邢夫人氣的發抖:這是想踩自己母子一腳啊,打發王熙鳳管這事兒,王熙鳳是個剛進門不久的新媳婦兒,操持過迎親這樣的大事兒嗎?一旦出了紕漏,丟人的還是自己兒子。

  老太太就覺得這兩個兒媳都不是有眼色的伶俐人,心想著老二媳婦這個時候說這個干嘛?這是給瑭小子成親的事兒聚一起商量呢,你讓鳳丫頭幫著管家,除了這個時候什麼時候都可以說,怎麼偏偏這個時候說。

  但是知道這人蠢笨不是一時半刻了,史太君就問一邊的王熙鳳:「二太太這麼說,鳳丫頭以為呢?」

  王熙鳳巴不得參與管家,以前是新媳婦不好開口,她一來是想賣弄自己的才干,二來是想趁機撈點好處。於是笑著說:「憑著老太太和兩位太太吩咐。」

  邢夫人不說話,王夫人又說:「她既然幫忙管家,再坐著車來回不方便,加上他們是新婚夫妻,也不好長久分離,不如挪到後面院子住,那裡離著老太太也近,也方面各處的媳婦婆子來回話兒。」

  邢夫人一聽,從內心講,是巴不得讓賈璉夫妻從東院趕緊滾蛋,可心裡也明白,這是二房要拉攏賈璉夫妻。

  趕快看向賈赦,賈赦這個時候睡著了!

  邢夫人心裡把賈赦罵了一通,再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只看王熙鳳:「你覺得呢?」

  王熙鳳當然願意,和姑媽在一起住著總比伺候邢夫人這個繼婆婆強,「任憑老太太吩咐。」

  這就是願意了,史太君笑著說:「好好好,正好咱們娘們一起作伴,回頭盡快搬過來吧。」

  於是轉頭跟邢夫人說:「別管他們了,咱們接著商量,你打算讓瑭哥兒他們兩口子住在哪兒?」

  東院最好的院子讓賈璉夫妻占了,如今他們走了,邢夫人心裡想讓自己兒子住進去。

  她看了看王熙鳳,這個時候賈赦突然醒了,咳嗽了一聲,問道:「剛才說什麼了?」

  史太君板著臉:「說往哪裡安置瑭哥兒呢。」

  「哦,我們後院和前院中間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好安置他們。」

  邢夫人以前是看好了這處院子,但是現在不是想用賈璉他們的院子嗎?於是說:「有些小呢,怕將來有了男孩,男孩子淘氣,小地方施展不開。」

  賈赦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哪有什麼,讓孫子跟我一起住。」

  邢夫人氣的差點咬賈赦,可拉倒吧你,就你這德行,我還怕我孫子跟你學壞了呢!


第10章 舊痕跡

  賈瑭在外面干的事兒家裡的人都不知道,如今的榮國府已經顯出幾分頹廢的樣子了,和朝中權貴來往減少,已經不能敏感的把握朝局了。

  他從外面宅子裡回來,家裡各處開始掌燈,先是去自己的院子裡換了衣服,就聽見外面亂哄哄的,問周媽媽:「外面鬧騰什麼呢?」

  「今日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說請璉二奶奶幫著管家,又說往來不方便,咱們要去那邊還要出門走寧榮街,不如直接住過去。這不,二爺和二奶奶搬家呢。」

  原來如此。

  賈瑭換了衣服出來給賈赦還有邢夫人問安,路上遇到了賈璉,賈璉新婚燕爾,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看到賈瑭就遠遠的招手:「老三,你來,我有好事兒告訴你。」

  賈瑭走進來問:「什麼好事兒?」

  「我今日陪著二老爺去史家了,托付史家的兩位侯爺給你去殷家提親,你說是不是好事兒?」

  「那真是好事兒。」賈瑭瞬間笑的跟一朵盛開的花兒似的。

  賈璉用胳膊碰了一下賈瑭,「我聽說你院子裡沒丫頭,要不哥哥給你安置幾個?」

  賈瑭裝不懂:「不用,我院子裡周媽媽帶著幾個婆子把事兒辦完了,用不著丫頭們,丫頭們沒她們有力氣,干活還慢,不如婆子用著順手。」

  賈璉一副「你糊弄誰」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說:「老三,你跟二哥哥裝不懂呢,丫頭有丫頭的用處,其中美妙之處你試過就知道了。」

  賈瑭繼續往下裝,「哦,這麼說你試過了?好用嗎?」

  「當然了,除了我屋裡的那幾個,還有你二嫂子陪嫁來的那幾個,我都試過了。」

  賈瑭暗罵賈璉不要臉,覺得這很難裝下去了,還強撐著裝傻:「是嗎?王家的丫頭比咱們賈家的端茶倒水還麻利?走走走,我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呢,一起去吧。」

  賈璉不去,他不想看到賈赦,就說:「你快去,哥哥在外面等著你,隔壁珍大哥哥請咱們吃酒了,讓我喊著你。」

  賈瑭不想去:「哥哥別等著我了,太太怕是要拉著我囑咐成親的事兒呢,不知道說到哪時哪刻,你先去,我回頭出來再去。」

  賈璉一想,成親是一件大事,或許大太太還真的會碎嘴子不停的囑咐。

  於是拉著賈瑭說:「那行,我先走,不過哥哥有件事求你。你可一定要幫幫我。」

  「哪裡用得到一個求字?怎麼了?」

  「我以前身邊的倆丫頭你知道吧?」說著一對桃花眼對著賈瑭挑了一下,「你嫂子是個醋壇子,容不下這兩個丫頭,非要讓我打發了。哥哥先把他們藏你院子裡一段時間,到時候再把他們接出來。」

  這是親哥哥能做出來的事兒嗎?讓我藏你那一對小情人?

  賈瑭立即拒絕:「二哥,你藏哪裡就不能藏在我那院子裡?這些日子太太天天進我院子,再加上過幾天殷家又派人來量地方打家具,進進出出那麼多人,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到時候二嫂子也要陪著女客進我的院子裡瞧一瞧,你這事兒能騙得了誰?」

  賈璉一想,果然如此:「老三你說的對,還是先放在珍大哥哥那兒吧」。

  賈瑭很想說,賈珍不是個好東西,特別是女人,放寧國府不被他盯上太難了。但是這話是不會提醒賈璉的。

  於是兄弟兩個分手,賈璉帶著人出門,賈瑭來給邢夫人請安。

  果然邢夫人有一堆話要囑咐。最後就說到了院子安排上:「我本來想等著他們搬家了把你挪進去,現在卻不能夠了。」

  賈瑭就說:「就是他們不在這邊住,他們的院子也不應該被我占了,現在是你和老爺還在,說句不孝順的話,你們不在了,我是要帶著老婆孩子離開的。」

  邢夫人聽了心裡不痛快,「胡說,這榮國府是你家,你帶著老婆孩子去哪兒?!」

  「我雖然是嫡出,但是到底不是繼承爵位的人,早晚和那些族人一樣搬出去的。這是改變不了的,所以這時候別做無謂的爭奪了。這榮寧二府看著光鮮無比,實則不是什麼好地方,要麼混跡其中,要麼獨善其身,」說完把一疊銀票遞給了邢夫人,「留著賞人吧。」

  「哪有拿銀票打賞的,我給你收著,將來給你媳婦,你們也攢著點,將來真的分家了也好買房置業。回頭給我點散碎銀子就行,散碎銀子夠婆子丫賞賜的了。」說著伸手摸了摸賈瑭頭上的冠,「一轉眼你也長大了,我熬油似的熬了這麼久,也值了。」

  「母親放心,我將來帶著媳婦孝敬您。」

  「你們過好日子就行了,唉,」說到這裡,壓低聲音囑咐賈瑭:「將來要是你有了兒子,老爺想抱去養著,你可不能答應,他日日吃酒和丫頭們調笑,教壞了我孫子怎麼辦?」

  正說著呢,外面忽然鬧起來了,聽動靜是賈璉他們院子裡,邢夫人對賈瑭說:「你先回去,後院的事兒和你這爺們不想干,回去讓周家的早點關門閉戶,別跟這吃醋拈酸的事兒扯上關系。」

  王熙鳳在院子裡打了賈璉的丫頭。

  賈璉屋子裡本來就有幾個大丫頭,加上王熙鳳帶來的四個,屋子裡站都站不下,更何況這一屋子女人都和賈璉有關系。所以王熙鳳的一個丫頭就在她跟前挑唆,王熙鳳是不受委屈的,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賈璉得意的大丫頭臉上。

  這些和賈瑭沒關系,他回去之後還跟周媽媽說呢:「他們搬了也好,清靜。」

  只是賈璉晚上在寧國府住下了,根本沒回來,所以王熙鳳把他的大丫頭趕走的事兒他也沒第一時間知道。

  一早賈瑭收拾了去國子監上學,他也沒打算考科舉,一來是他學的太偏科,他以前是學理工的,現在背書也沒天賦,跟著國子監的博士學數學,目前學的挺不錯的。二來是殷祺給他漏了口風,皇帝有把他放在工部的打算。

  如果真的入了工部,起點大概和他二叔賈政一樣,是個五品員外郎。

  就是不知道二老爺會不會心裡不痛快,但是沒辦法,他的一身本事只能放在工部,放在戶部也行,但是戶部都是錢串子,臉皮不厚混不下去,皇帝不打算把他放進一堆老油條裡且現在新皇帝也沒能力放他進戶部,戶部的人都是太上皇的人。

  如今他是一天不到崗,就要去國子監應一天的卯。

  賈瑭這個官迷算是有了去處,殷叡在家裡悶悶不樂,他不想考科舉,可是又答應了大哥,大哥的意思他明白,兄弟兩個一個是武將一個是文臣,這樣更穩妥一些。

  畢竟開國用武將治國重文臣,往後文臣的地位必然凌駕於武將之上,看榮國府武轉文的路子就能看出來一些意思,可惜的是榮國府的老國公盡管眼光准,然而這一代承擔振興家族的賈政卻沒本事固守家族優勢,目前家裡的權勢漸漸的被蠶食了。

  只是殷叡知道,現在自己沒資格做山中隱士,只能削尖了腦袋去考科舉。

  於是到了新家,雲芳的日常中又加了一條,給二哥煲一些湯湯水水的讓他補一補。當天傍晚吃了飯,天沒徹底黑,玉芳就帶著香草端了湯水給二哥送去。

  這時候路過大哥的院子,發現裡面冷冷清清,就先去了二哥那裡。

  「我原本以為大哥回來了呢,不是說好了吃晚飯的時候到家嗎?我還給他煮了一碗湯呢。」

  「剛才讓人傳話了,說出事兒了,今晚上不回來了。」

  「什麼事兒?」

  「朝廷的事兒,香草的哥哥大福也沒給我說明白,反正意思就是今晚上不回來了。」

  雲芳只能先安排二哥喝湯,心裡多少有些擔心,畢竟朝廷風雲詭譎,也不知道每一次變化是福是禍,忍不住心裡牽掛起來。想著明日派人去街上打聽打聽,看外面可有什麼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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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橫財

  因為惦記大哥,等家裡吃了早飯,雲芳先安排人出門打聽,再陪著爺爺奶奶在花園裡散步。

  快上午了,打聽的人才回來。

  殷家的根基淺薄,沒什麼途徑去探聽,只能派人去街上收集小道消息,還不能做的太露骨,只當帶著耳朵去街上聽閑話。

  香草進來稟告,「是新來的樓家去打聽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家長裡短。」

  真相就隱藏在這些家長裡短裡面,雲芳站在廊下給籠中的鳥兒換水,聽著樓家媳婦的回話。

  「我們當家的去打聽了,城東有一家富商,家裡的戲子和人私奔了……」

  香草就呵斥,「這是什麼干淨事兒嗎?怎麼能讓姑娘聽。」

  雲芳就很無奈,這個社會未婚的姑娘是不能聽這些的,只有結婚了成人家的兒媳了,才能和下人或者是關系好的妯娌私下裡說一說這種事兒。

  樓家的趕快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是我不妨備說出來了。」

  「沒事兒,我都要結親了,接著說吧。」

  「誒,還有就是城南兩家豬肉鋪子的老板打起來了,因為一家老板壓價,害的另外一家賣不上價兒。」

  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雲芳把一些小米放進瓷罐裡,「還有嗎?」

  「有,城北挨著貴人們的一處小宅裡遭賊了,聽說官府有人上門,現在把那處宅子圍了。」

  哦?

  雲芳轉回身,覺得這有點意思了。

  「這意思是這宅子的主人是苦主,丟了東西遇到了賊反而被官府圍了?」

  「是啊,大家都說呢,說這家要麼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被官府發現了,要麼是得罪官老爺了。」

  「那是誰家的宅子?」

  樓家的不知道,趕快出二門問她丈夫。

  雲芳等了一會,樓家的媳婦來回話:「我們當家的說,那是前一任相爺家的一個管家的私宅。」

  果然是丟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怕是哥哥被調派參與這件事呢?

  「什麼時候丟的?是不是昨天白天?」

  「聽說是昨天下午報官的。」

  雲芳放心下來。

  一直等到下午,殷祺還沒回來,但是香草的大哥大福回來給殷祺帶換洗的衣服,特意來跟雲芳回話。

  「大爺說姑娘肯定掛念,還說把實話跟姑娘說了,讓姑娘斟酌的安慰老太太和太太,不令她們擔心。大爺在城裡公干,這事兒只是費事兒熬人,沒什麼危險。」

  雲芳點頭讓他往下說:「是不是和城北一家人被盜有關?」

  「什麼事都瞞不過姑娘,確實是,姑娘不知道那家人有什麼被盜了吧?」

  雲芳笑起來,「你當我能掐會算,我也是聽樓家的說的。丟了什麼?是能說的的?」

  丟的東西該是不對外公布的吧。

  「是有些實情不能說。」大福壓低了聲音:「那小院子裡埋了無數的金銀,光是今天白天挖出來的金子都有三萬多兩。晚上宵禁後要派侍衛們押運。地下除了黃金,還有白銀呢,也是無數。」

  三萬多兩!

  「前任相爺的?」他去哪兒貪了那麼多?

  大福就不知道這個了。「奴才不知道,現在只是挖掘,具體如何要看其他衙門的查驗。大爺說這事兒您知道就行了,家裡的其他人,除了老爺和二爺,不必令其知道。」

  說完退了出去。

  雲芳想著,既然晚上宵禁後押運,大哥少不了要親自盯著,就沒放在心上,打算去爺爺奶奶的上房陪著說話,再寬慰他們老兩口的心不必擔心大哥。

  然而殷祺這趟看似沒有危險的押運,卻被一群人持刀圍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太上皇的臣子,帶著不少家丁豪奴,已經把道路的兩端堵起來了。

  打頭的是京中的八處公府,也就是當初開國時候四王八公裡面的八公。殷祺看了看,榮國府出面的是賈璉,寧國府出面的是賈珍。

  這兩個人前面是王子騰,王子騰騎著馬和其他六公家的主事兒一起站著,這賈家的兄弟倒是淪為了配角。

  不相干的奴僕們遠遠的持刀站著,宮中侍衛們圍著押運的車隊,殷祺騎在馬上,和這些人碰面。

  彼此相持不下,殷祺也有話說:「這是押送到國庫的金銀,諸位都是勛貴,知道劫奪庫銀的罪過吧?抄家砍頭都是輕的,重的要夷其三族。」

  他沒有誇張,因為這次金銀數量巨大,是開國到如今最大的一筆抄家銀子入賬,等於十年太平年景國庫的積累。

  「殷兄弟,」理國公家的人騎馬出列,對著殷祺拱拱手,「別多想兄弟,咱們不是你想的那樣,誰敢劫掠庫銀?咱們是有了太上皇的旨意,要接收這次的金銀。」

  說著拿出來太上皇御筆的書信。

  這些人還說:「咱們都是吃公家飯的,也是奉命辦事,您也別難為我們,東西交給我們就行了。」

  殷祺自然不會給,這筆銀子歸了國庫,皇帝能干很多事,不管是賑災還是軍備,有了錢就等於有了底氣。如果給了太上皇,皇帝恐怕用的時候少不了要向他老子低頭。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殷祺知道自己要效忠的是誰,所以殷祺只認聖旨,根本不接太上皇的書信。

  一時之間兩方對峙了起來。

  這時候有人從皇宮趕來,皇帝身邊的主管太監從馬上下來,穿過人群來到殷祺前面。

  「殷大人,咱家替皇上傳話。」

  殷祺趕快從馬上下來,「有什麼旨意?」

  「讓您把今天晚上的金銀給他們。」說著指了指身後的八處公府。

  「給他們?」

  這個總管太監點了點頭,拉走殷祺走了幾步,避開人群,壓低聲音用只有倆個人聽到的音量說:「就在剛才,太上皇招了各位王爺進宮,當著各位王爺的面斥責皇上不孝,各位王爺連同宗室一起施壓,皇上不得已,同意將這一次的銀子一分為二,大頭給了太上皇,剩下的歸入國庫。」

  也就是說現在押運的這一些,甚至是還要挖出來一部分裡面的大部分,全部要歸入太上皇的私庫供其揮霍了。

  殷祺嘆口氣,形勢比人強,他年輕,也有匡扶社稷的豪情壯志,但是……無奈的揮了揮手,宮中侍衛們退下去。八處公府的人上前接收這筆銀子,很快分成了幾分,各個府邸押運一部分,一瞬間大部分人帶著金銀消失不見,大街上恢復了寧靜。

  榮國府的賈璉留下來給殷祺拱了拱手,兩家現在算是姻親,如今就是場面不對,有些寒暄的話現在不能講,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殷祺這會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榮國府參與了這次的事兒少不了將來被清算,皇上是無奈之下退了一步,但是這口氣早晚會出,四王不知道參與了沒有,八公這是自尋死路呢。

  殷祺心裡打算好了,如果將來真的看到了榮國府被抄家,只能把妹妹和外甥撈出來,至於賈家的其他人,包括賈瑭,他才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呢。

  後半夜賈璉回到家裡,王熙鳳還在等著,這時候她身邊的幾個丫頭伺候賈璉褪了衣服退出去了,王熙鳳趁著屋子裡沒人了趕快問:「如何?」

  「太上皇隆恩深重……」賈璉一通歌功頌德,隨後看著丫鬟回房間了,壓低聲音說:「這次經手了二三百萬。」

  王熙鳳的眼睛瞬間圓了,「真的啊?」

  「嗯,拉銀子的車輪子印都比一般的車軋下去的深,我交給二太太收著了。」

  王熙鳳笑著躺下去問:「二爺沒藏起來一些?」

  「看你說的,每家分多少是有數的,我怎麼藏?」

  王熙鳳就說:「瑭三爺的事兒好辦了,這下有了銀子,我保管給他辦的體體面面。」

  賈璉立即說:「你以為這是咱們家的,咱們只是幫著太上皇收著的,早晚是給太上皇拉過去的。宮裡的那些奴才個個是當今聖上的耳目,他老人家信不過。」

  王熙鳳聽了,想了一會:「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難道將來不給咱們一點?」

  賈璉想著,也許該給一點。

  王熙鳳說:「正好家裡沒錢,我還發愁瑭哥兒的事兒,這下從老太太到太太,都松了一口氣了。」

  王熙鳳一門心思的想要賣弄一下手段,打算在賈瑭和雲芳的婚事上露一手,給全家開開眼,但是王夫人不樂意,她聽了王熙鳳的想法,說了一句:「闔家辦事兒都是有例可循的,你珠大哥的事兒你不知道,但是你和璉兒的婚事你是經歷了的,瑭兒做兄弟的怎麼能越過你去。

  而且這銀子你不用想了,老太太說了,不許動。家裡人都瞞著呢,連大老爺大太太都不知道,你們這一輩,只有你和璉兒知道,萬一要是問起來錢從哪兒來的,你怎麼說?」

  王熙鳳看她不願意花錢,只能一笑,把露一手的想法放棄,問道:「瑭兄弟的聘禮可齊備了?」

  王夫人不甚開心,「齊了,都在單子上呢,你去看看吧。」

  王熙鳳看她對賈瑭的事兒不在意,臉上郁郁寡歡,只能問「太太,可是珠大哥哥又病了?」


第12章 尋家具

  賈珠病了,而且是病的起不來身,賈瑭做兄弟的還是去探望一下的。

  他下午回來在家裡換了衣服,步行從東院出來,轉到了寧榮街上,又從寧榮街的角門進入了榮國府。

  先是去給老太太請安,榮慶堂裡史太君眉頭緊鎖。

  賈瑭以為她擔心賈珠的病情,就勸說:「老太太不必過於憂慮,珠大哥那裡是換季引起的不適,過了這幾日,好生休養就能養回來了。」

  史太君憂愁的不是賈珠,賈珠每年都要病幾次,這一次史太君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她憂愁的是剛剛到手的那筆橫財。她是一個經歷過歲月的老人家,當然知道這錢是該歸入國庫的,可是卻被四王八公以替太上皇保存的名義拿了,裡面透露出一絲不尋常來。

  皇家的錢……萬一將來有各個王府來勒索怎麼辦?他們做兒子的花老子的錢天經地義,萬一把榮國府的家底也給勒索了呢?

  但是她畢竟是個老婦人,兒子們她還好掌控,但是這裡面牽扯到了王家的王子騰,就是她不可掌控的了。要不是王子騰,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看到賈瑭來請安,史太君放下憂愁,笑著招呼他坐在自己身邊:「你娘把你的院子收拾好了嗎?史家的侯爺來了,跟我說合了八字,你們命數都是極好的。已經約定了時間,就等著請吉問期了。」

  賈瑭笑了笑沒說話。

  史太君院子裡開始掌燈,丫鬟們端著燈燭進來,史太君在燈下看賈瑭,因為賈瑭不愛往她更前湊,小時候排斥被摟在懷裡揉搓,也不喜歡和本家的爺們們一起吃酒調笑,所以大部分時間都不出現,得了一個古怪的評語。

  如今再看,這小孩子長大了,眉目端正氣質高華,和他爹賈赦的猥瑣氣質截然不同,舉手投足也沒沾染邢夫人的小家子氣。比賈璉都不差什麼,甚至賈璉舉止輕浮還比不上他兄弟。

  史太君心裡一動,覺得將來雖然靠寶玉,但是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都是兄弟,要和和氣氣的才好。

  她對身邊的丫鬟說:「去把我櫃子裡的那頂金冠拿來。」

  轉頭對賈瑭笑著說:「你也大了,娶了媳婦就是你這個小家的一家之主了,是成了人了。早晚是要出門應酬的,這頂冠是早先老國公讓人打的,倒是是華麗了一些,後來年紀大了戴上去就不穩重,如今給你了。」

  「留著給寶玉吧,給我白放著可惜了。」反正好東西都是寶玉的,賈瑭沒想著從史太君這裡得到什麼好東西。

  「他也有,這份該是你的。」

  丫鬟端著盒子進來,打開盒子給史太君看了看,史太君點頭,吩咐丫鬟:「你三爺一個人來的嗎?你們給他送回去,交給大太太收著。」

  看天色已經黑了,怕去的太晚看病人不合適,賈瑭謝過史太君就往賈珠的院子去。

  賈珠的院子裡有不少人,賈元春和賈寶玉這對親姐弟在,幼小的賈環賈探春賈惜春也被帶來。

  賈瑭坐到賈珠床邊的凳子上問:「這次怎麼病得這麼嚴重?聽說是因為換季才這樣,太醫怎麼說?藥方有什麼添減嗎?」

  賈珠的面色不太好,有氣無力的跟賈瑭說:「我聽說應天府的考試快開始了,想要再多看點書,誰知道我這身體不爭氣。」

  賈瑭知道原因的,王夫人一味催著兒子上進,賈政也覺得孩子喜歡偷懶耍滑,夫妻倆一起盯著,賈珠從小又嬌生慣養,身體不好只顧著給他補,導致虛不受補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賈瑭只能說:「好好的歇著吧,還是那句話,身子骨不健郎就是出來做官了也做不長,有個好身子比什麼都強。」

  賈珠長長的嘆口氣。

  從賈珠的房間裡出來,看到在院子裡玩耍的賈迎春,賈瑭蹲下去和她目光齊平,「妹妹跟三哥哥回家去吧?」

  賈迎春的奶娘跑過來攔著,「哥兒,二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呢。」

  賈迎春是個七八歲的女孩了,也說:「要跟著老太太住呢,不和哥哥回去了。」

  賈瑭看看迎春的奶娘,站起來敲打了幾句才離開。

  到了送聘禮的日子,不止是媒人和賈家的男人們要去,李紈王熙鳳這對嫂子也要去。除此之外,還有賈家的一些族人也要去,寧榮兩家在京城裡繁衍了幾代人,旁支也有幾房,有的是依附在兩座國公府,有的是搬到京城別的地方去了,往常不聯系,只有紅白喜事年根祭祖才會來,所以這次找了個遠房嬸子一起去。

  她們妯娌坐一輛車,前面族裡的長輩坐一輛車,慢悠悠的往殷家去。

  王熙鳳是新媳婦,李紈打扮的也喜慶,兩個人頭上插金戴銀,辦的也是喜事,李紈憂心丈夫的病情,不敢在臉上帶出來,心裡煩悶,只能和王熙鳳在車裡說話。

  「也不知道這位瑭三奶奶是個什麼秉性呢?別到時候讓人家笑話咱們。」

  「只有我笑話人家的份,可沒人家笑話我的份兒。」王熙鳳說著勸李紈:「大嫂子也別想太多,我打聽了,殷家的姑娘也不讀書,碰上你這個不讀書我這個不認字的,正好湊一堆。」

  李紈也笑了起來,雖然李紈號稱不讀書,但人家是真有學問,王熙鳳卻真的是個文盲。

  說說笑笑到了殷家的門前,王熙鳳悄悄的掀開窗戶往外看一眼。李紈趕快阻攔:「快放下,讓人看了不好。」

  王熙鳳沒放下簾子,「聽說這是新搬來的,看著這府邸倒是體面。」

  女眷的車子進了二門,男人在前院下車。

  賈家的族中女性長輩被楊太太帶著人接著,丫鬟婆子趕快扶著李紈和王熙鳳下車,一群人說說笑笑跟著楊太太給殷家的老太太請安。

  殷家沒太多的親戚,只有楊太太的娘家人來了,顯得人丁單薄不夠熱鬧。

  這邊吃茶說話,給了聘禮單子,殷家招待了一頓飯,臨走的時候,賈家的人是要去看望新娘的。

  雲芳這裡等著她們上門,按照風俗坐在榻上不動。

  賈家的族親是來充場面的,顯得人丁興旺,辦事兒的是李紈和王熙鳳這倆個嫂子。

  前面的族親都潦草的介紹了一下,重點介紹李紈和王熙鳳。

  史太君身邊的婆子在一邊解說:「這都是嫡親的嫂子,這位是珠大爺的家的,是大嫂子。」

  李紈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給雲芳戴上,「好妹妹,我盼著你早點來家裡,將來一處說笑過日子。」

  雲芳一副羞澀的模樣,只管低頭就行了。

  楊太太和雲芳的舅媽兩個人在一開始就觀察兩位嫂子。李紈溫柔不是個掐尖要強的,王熙鳳就顯得高調張揚又潑辣。

  李紈站在到一邊,王熙鳳上前,婆子介紹:「這位是璉二奶奶。」

  王熙鳳一把抓住雲芳的手坐在了她旁邊,「好妹妹,我一看見你就覺得你可親可敬,將來咱們相伴的日子長著呢,雖然今日我和大嫂子來了,但是家裡的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盼著你趕快家來好相見呢。」

  這漂亮話說的滿堂歡笑,王熙鳳從頭上拔了一根鳳凰吐珠的金簪給雲芳戴上。

  這算是結束了流程,賈家的人也該走了。

  等到院子裡的人散了之後,香草趕快扶著雲芳起來,嘴裡說:「那位大奶奶倒也罷了,二奶奶看著厲害呢,一張嘴說話嘎嘣脆,一邊說一邊笑,好像是一團火一樣。」

  雲芳沒說話,楊太太心裡擔心女兒和嫂子們處不來,特別是王熙鳳,看著就是個厲害的,在自己娘家人面前嘆了好幾回氣,一想到王家的家勢就覺得孩子將來怕是要小心應對這個二嫂子了。但是沒辦法,流程走到這一步了,接下來就是商量婚期了。

  史家的兩位侯爺來去了幾次,終於和殷家敲定了日子,不久就是腊月,日子定在腊月初六。

  日子定的這麼急,一方面是賈瑭在催,一方面是因為邢夫人和賈赦看著賈珠有些不好了,擔心在賈瑭的婚期前沒了,賈瑭八成要改婚期。

  楊太太得到了日期之後,更發愁了。

  她找殷慶商量:「別的倒也罷了,那土地院子都好說,只是家具怎麼辦?現在做事來不及了,再說以前也沒准備啊!眼看著還剩下半個月,去哪兒弄家具啊!」

  殷慶自己有門路,他是個很會做人的人,以前做的事小官,和京城裡黑白兩道也認識一些,路子有點野。

  跟楊太太說:「你別管了,我去外面找找,不行我就出城找找,那些土財主有提前准備給自己女孩的,咱們多出點銀子弄來就行了。」

  想到這事兒到眼前了,也不能再拖下去,就懷裡揣了張銀票出門了。

  出門沒多久,他身邊跟著的小童兒小祿指著遠處說:「老爺,您看,上次撞了您的倪二在那呢。」

  小祿和大福是親兄弟,也是香草的弟弟和哥哥。大福跟著殷祺,小祿跟著殷慶跑腿。

  殷慶一看,把手放在小祿的腦袋上拍了幾下:「好孩子,你眼神好,比老爺看的遠,走,堵著倪二去。」

  倪二是個在賭場混的,在京城這一帶的圈子裡,屬於很講義氣的人,大概是錢來的快,所以散的也快。

  殷慶堵著他,倪一看,立即說:「呦,是殷二老爺。好久沒見您了,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賭場要是敢接待您,您兒子回頭拆了我們。」

  「找你不是賭的,我賭過嗎?」

  「有錢了就不好說了,小的說話不好聽,但是也有點見識,有人突然有錢了,就想著吃喝嫖賭……」

  殷慶打斷他:「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是我家的窮人,你也知道我兒子撐著家門的,我忙不完的家務事,哪裡去你那破地方,我就是來問問你,你知道哪兒有做好的家具嗎?要配套的,我女兒要嫁人了,現做來不及了。」

  「哦,大喜事兒啊,什麼時候用,我讓各處的人幫忙留意。」

  「要新的,別弄那些人家用過的糊弄我。下個月初六成親,在月初一定給我尋摸到。」

  說著掏出銀票:「這是定金。」

  倪二皺著眉頭,沒接:「找到了您再給錢,讓我想想,初六,初六榮國府有喜事,您家姑娘嫁到了榮國府?那裡的人都是兩只勢利眼一顆富貴心,不是良善之家啊。」

  殷慶就有些不樂意,我女兒馬上成親了,你說這個干嘛!

  倪二爺看到了殷慶皺眉,立即笑了笑:「二老爺別生氣,我想起來了,有一套家具合適,是廣陵木柴商人送到了京城一套新的,為的就是展示好木料。一整套倒是完完整整,只是用的木料比較雜,什麼雞翅木,紅木,紫檀木……人家本來是為了做木柴生意才打出來樣品……」

  「快,打我去看看。只要是好東西,不論多少錢,我買了。」

  所以晚上吃飯的時候,殷慶紅光滿面的回來,跟家裡人說:「家具的事兒不用急了,我買下來了一整套,原本那商人不賣,我跟他說我還有兩個孩子,家裡各處也少不得買木料做家具,有倪二在一邊做保,那商人才同意,還要我買他接下來的兩船木頭。那家具挺好的,一水黑漆,還有幾件是精品,是鑲嵌螺甸的,回頭直接送榮國府去。」

  雲芳捧著飯碗,心裡想著:原來我結婚了才能看到我的家具啊!


第13章 成大禮 上

  雲芳和楊太太都沒看過家具,史家的倆侯爺再來的時候,商議著初二那天送嫁妝到榮國府。

  定下來日子後,楊太太明顯就焦慮了起來,經常半夜不睡,還要拉著安姨娘一遍一遍的檢查嫁妝。甚至背地裡懷疑殷慶的眼光不好,不知道從那裡弄了一些破爛玩意給閨女做陪嫁的家具,心裡不敢說,只能拉著殷叡一遍遍的囑咐,讓他先檢查家具再送去。因為殷祺太忙,殷慶作為老父親按照風俗不能親自去女婿家送嫁妝,殷家又沒有其他人,只能讓還在讀書的殷叡去。

  等到殷祺把地契交給楊太太之後,她還急著去看陪嫁的院子。

  這邊剛結束,又想起來陪嫁的人家還沒定,急的嘴上冒泡:「咱們家剛買了幾戶人家,都不知道為人秉性怎麼樣,怕到時候淘氣,氣著你妹妹,又怕他們太滑頭了給你妹妹幫不上忙。」

  殷祺殷叡都不覺的是大事,「賣身契給我妹妹,我妹妹又不是面團,只要這些人不老實,直接賣了再買。」

  「你們懂什麼?」楊太太在死胡同出不來:「你妹妹心善,哪會做出這種事兒。再說了,他們那種人家,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別在你們妹妹跟前這麼說,去了就要守著人家的規矩了。」

  在父子三個受不了她的時候,楊太太還哭了好幾次:「要是能把我自己陪送了,我寧肯親自跟著過去看她過日子啊!」

  她的焦慮讓父子三個不敢在家,就是在家了也要躲著她,就怕她看人不順眼,又罵又哭,最後總要哭到女兒身上,肯定少不了一句:「我的兒,你要不是個女孩,我能受這樣牽腸掛肚的罪嗎?」

  弄的家裡反而盼著雲芳趕快嫁了,要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最後敲定樓家夫妻帶著一對兒女做陪房,香草做陪嫁的丫頭。

  初一那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殷叡就去找老師請假,第二天一早換上一身新衣服,就來辭別殷慶和楊太太。

  殷慶覺得不會出意外,這是兩家的喜事,沒人會在這上面故意辦砸了。所以給兒子的囑咐不多,只讓早去早回,少喝點酒免得和寧榮二府的男人聯系太多,主要是殷慶看不上寧國府,他對榮國府還是很有好感的。

  楊太太作為一個女人想的就比較多,拉著兒子反復不斷的囑咐,讓兒子留心榮國府爺們兒們的表情,看看送去的嫁妝能不能讓人家看在眼裡。

  她這種極度不自信讓父子倆心裡面都不好受。殷慶沒說什麼,畢竟以前家裡面窮,看榮國府總有一種從下到上的仰視,到現在為止,孩子他娘也沒有適應如今的富貴日子。也沒說什麼,將來日子過的久了就好了。

  但是殷叡的不滿就表現在臉上。

  「咱們的嫁妝已經夠豐厚的了,他們的聘禮才有多少東西,我都沒臉讀出來,薄薄的一張紙而已。跟您說實話,我壓根就看不上他們家,什麼玩意兒啊,沒一家好東西。」

  楊太太往殷叡的肩膀上拍了幾下,「少胡說八道。」

  楊太太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哪怕殷叡不是自己生的,做到了真正的視如己出,對待這個小兒子和對待自己的大兒子是一個態度。「你個小東西你知道什麼!雖然嫁妝看著豐厚,但是咱們才出了多少東西,裡面一大半是你妹夫的私產。」

  這話殷叡就不愛聽了:「他是往裡面填了不少東西,但是咱們家把以前的家底也全部放進去了。我不是這個時候嘮叨著該不該把以前的家業給妹妹,我是說咱們家已經傾其所有了,就這麼多了,不能打腫臉充胖子。所以人家覺得好和不好是人家的事兒,咱們問心無愧了。」

  這話讓楊太太冷靜下來:「你這孩子說的也對,人家就算看不到眼裡又能怎麼樣,咱們只能拿出來這麼多了。行了,我不說了,你早點去吧,早去早回來少喝酒少說話,到外邊多學著點眉高眼低,不許再強著。」

  殷叡告別了父母,又去告別了祖父母這才帶著人出來檢查家具。

  把家具單子拿到手裡之後,殷叡倒吸一口冷氣,心裡面對自家老子非常佩服,怪不得寧肯花下銀子買下兩船的木料也要把這套家具弄到手。是他,他也這麼干。

  吃過早飯大概是半晌的時候,榮國府的奴僕在街頭伸著腦袋向外邊張望,沒過一會兒便看見一隊挑夫扛著東西往這邊來了。

  這些奴僕們便紛紛往府裡面報信兒:「新奶奶娘家的人來了。」

  因為賈赦一家住在東院,東院是昔日榮國府的花園改建的,有大門直通外邊,所以賈赦賈政賈珍並許多子弟一起在東院等著,等到這邊家具安放完畢,再請殷叡到榮國府正院,坐著奉茶。

  殷家雖然以前依附過榮國府,但如今是正經的親戚,該給的尊敬還是要給的。

  賈赦兄弟兩個便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兩則眾多子侄來到寧榮街上迎接。殷叡看到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老爺們閑適的站在街邊,就知道是榮國府當家的爺們兒,從馬上下來之後上去打招呼。

  殷家雇佣來的挑夫如流水一樣的往東院抬東西,隊伍很長,大家光是看見東西一抬一抬的抬了進去。站在後面的賈家人和一些管家都免不了交頭接耳。

  賈政作為當家人,問殷叡:「世侄,嫁妝單子帶來了嗎?不如送到後院給女眷看看。」

  殷叡這才從袖子裡面抽出了一疊子紙,「都在這裡,我們家還陪嫁了一些田產莊園宅子,這些東西不好拿來看,如今能觀賞的也只有這一些家具了。」

  殷叡用「觀賞」形容家具,引得榮國府的人都好奇了起來。賈政接過嫁妝單子也沒仔細看,用眼睛掃了一下,發現上面東西還不少,就遞給賈蓉:「送到後面給老太太看一看。」

  賈蓉接過來,捧著去送了。

  賈政就請殷叡到東院看看,一來是要讓娘家人看看新房環境,二來也是要讓榮國府和寧國府的子弟去觀看安放家具。這都是京中的風俗,所以殷瑞也沒有推辭,一番謙讓之後作為貴客便被大家簇擁著到了東院兒。

  賈政賈赦剛進門,就碰見了要出來請示的管家賴大。

  家具太多,有些地方擺不下,剩余的家具該怎麼辦?

  聽到這樣的請示榮國府的人先是議論開了,不信榮國府的房子居然裝不下新媳婦兒的嫁妝家具!

  於是大家一股腦的湧進了新人的院子,發現院子裡面已經橫七豎八的堆滿了東西,屋子裡面也排滿了。

  香草的爹作為殷家的管家,這時候正核對家具。香草爹不識字,但是記性好,正問著滿院子的挑夫:「黑漆楠木榻在哪兒?」

  有人回答了一聲:「在屋裡正堂,已經安放好了。」

  香草他爹就說:「抬出來,把羅漢榻放進去,沒想到這地方小,東西都不能放完,只能先撿著能用的要緊的放進去。」

  榮國府的人臉上不好看,殷叡心裡好笑。香草他爹是個老實漢子,老實人說話才要命呢,哈哈哈……

  賈珍一看,這滿院子堆滿了東西,要什麼有什麼,也確實是西府這邊安排的院子小了些,眼看著賈政和賈赦不說話,已經冷場了,立即笑著轉移話題:「二兄弟,這家具不像是咱們這裡的樣式,是南邊的吧?」

  這是很典型的蘇式家具,在姑蘇一帶非常流行,做工高逸脫俗,古趣淡雅,適配園林庭院。和京城的笨重家具相比,這真的是如藝術品一般。

  殷叡說:「是南邊的樣式,各位請看,這一組博古架,是這裡面的精品,用的是黃花梨木,木料雖然一般,但是你們看這個形,空格錯落有致,簡練大方,古樸渾厚,更妙的是,它一共三組可拆卸,能放在一起當隔斷用,也能拆開放書房放置擺件。」

  幾個大老爺們就圍著這博古架轉了幾圈,都點頭贊同。

  趁著這個機會,殷叡就讓香草他爹來報一下這家具有多少,讓榮國府的爺們心裡有數,要不然真的生出來小看殷家的心。

  香草他爹就來報數:「羅圈椅三對,官帽椅三對,燈掛椅一對,紅木葡萄紋方桌一張,配紅木方凳四只,黃花梨黑漆大圓桌一張,配黃花梨黑漆圓凳六只,楠木方角櫃一架,楠木面條櫃一架,紅木大畫案一張,紅木坑桌一張,紅木酒桌一張,紅木翹頭書案一張,鐵力木書架六架,核桃木香幾一張,紅木茶幾一張,鐵力木黑漆描金書櫃一架,香樟木衣箱四只,紅木萬字紋衣架一架,楠木火盆架一只,黃花梨炕屏一架,黃花梨插屏一架,紅木四柱架子床一張,杉木交椅兩對,楠木羅漢榻一張,楠木木榻一張,楠木太師椅一對,博古架三組,三層架格四架,鐵力木圓角櫃一架,紫檀木四件櫃一架,紅木面盆架一架,酸枝方凳六只,楠木繡敦兩只,金絲楠木春凳一只,楠木半圓桌一張,榆木廳堂條案一張,鐵力木亮格櫃一架,鐵力木玫瑰椅一對,銀杏木鏡台一架配黑漆圓凳一只。」

  除了沒配馬桶,其他的都齊備了。


第14章 成大禮 中

  這個排場,壓過了王夫人和邢夫人,直追當年老太太的嫁妝了。別說賈珍賈璉,就是賈赦賈政光是聽了這一連串的報數,就心裡吃驚。

  更何況這裡面精品很多,好多件都是南方老手藝,貼金,描金,鑲嵌螺甸……最妙的是一點都不喧賓奪主,裝飾的恰到好處,不會給人一種富貴逼人的感覺,越是這樣,越是凸顯出老師傅手藝高超,這樣的家具,是值得傳家的。

  另外陪嫁的瓷器,布匹也有精品,壓箱子的銀子有三千兩,還有田畝宅院,這位新奶奶的腰杆子硬,將來不用賈家的一分錢一根針就能過的自在。

  後面的女眷們傳看著嫁妝單子,都在心裡評估著這嫁妝到底值多少錢,但是沒人說出來,貴族女眷,說錢就太俗了。

  唯一值得挑揀的也就是「聽說也就陪嫁了一個丫頭,一戶人家。」

  這話是後街上賈家旁支女眷看著王夫人的臉色說出來的,還是暗示殷家的家底不夠硬。

  王熙鳳知道這是人家想拍王夫人的馬屁,踩一踩新娘子,但是這個時候踩新娘子就等於打榮國府的臉。她看了一下老太太淡淡的臉色,心裡埋怨這個旁支的嬸子不會說話,你想討好二太太私下裡說什麼都行,怎麼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

  把嫁妝單子拿過來,遞給了一邊的賈元春,「請咱們大姑娘給讀讀,看三奶奶帶來了多少好東西。」

  她這話說的戲謔,因為她的嫁妝多,覺得蓋不住自己的風頭,也不在意。更有衝抵消彌剛才那旁支嬸子帶來的影響,雖然殷家沒女眷過來,但是家裡的管家媳婦來了,回去學嘴了又是一樁麻煩事。

  邢夫人也在場,忍不住瞥了一眼王熙鳳,她是覺得王熙鳳是為了給王夫人和她的狗腿子遮掩,用帕子擋著嘴,然後撇撇嘴。

  賈政的妾趙姨娘和周姨娘在門口打簾子,背著人忍不住說:「誰不知道他們王家有錢,這是顯擺自己的嫁妝多呢。」

  周姨娘趕快示意她別說話。相比較周姨娘如今的老實,趙姨娘正得寵,所以真不怕,冷哼了一聲,就是看不上王家的女人!

  賈元春在屋子裡看了看嫁妝單子,說了一句:「好東西不少呢。打頭兩處宅邸,上面寫了地址和大小,我瞧著比咱們這裡小點有限。」

  邢夫人瞬間激動了起來,「兩處宅子?」

  賈元春就有點看不上邢夫人這種見錢眼開的態度,漫不經心的說:「嗯,一處在內城,靠近咱們寧榮街,坐車兩三刻鐘就到了,上面說是五進大小。還有一處,在外城,不過挨著內城的城門,也是五進大小。」

  這比陪嫁金銀體面多了,金銀有花完的時候,房子能住幾輩子人呢。

  史太君還以為這個孫媳婦家裡銀錢有限,陪嫁不了好東西,她沒看嫁妝單子,猛的一聽,再一想,殷家就一個閨女,她還有個出息哥哥,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邢夫人聽了心花怒放,眉眼差點飛起來,追問:「大姑娘,還有什麼?」

  其實有宅子已經夠了,就是再陪嫁幾床被子褥子邢夫人也覺得夠了。但是看著嫁妝單子挺長的,這豈不是還有好東西。

  賈元春撿著值錢的說:「哦,城外一個三十傾的莊子,還有一處荒山,還有八千畝果園,城內四家鋪子。其他的都是一些衣服釵環家具擺設。」

  邢夫人差點念幾句阿彌陀佛。

  將來分家了,兒子一家不至於窮到上榮國府打秋風。

  邢夫人瞬間覺得兒子屋子裡還可以再添點值錢的擺設,等會就給老太太要,理由是現成的,不能讓兒媳婦和親家看著寒酸。

  史太君也覺得體面,最起碼這門親從嫁妝上來看絕對是門當戶對。親自過問邢夫人安排了哪些人在賈瑭的院子裡伺候,想到剛才族人說新孫媳婦只帶了一個丫鬟嫁進來,就想著給雲芳補齊了丫鬟。

  「親家母三個孩子,這是操持第一次喜事,咱們都是親戚,為她查漏補缺也是應該的,單陪嫁一個丫頭也不夠使喚的,好事兒成雙,我身邊黃晶還算伶俐,給瑭兒媳婦使喚吧。」

  史太君送丫鬟還行,送一戶人家就不妥當了,陪房的最重要作用是打理嫁妝,如果把榮國府的奴才塞進去當陪房,有謀劃嫁妝的嫌疑,榮國府丟不起這個人,所以給個丫鬟最合適。

  史太君身邊站著的一個丫頭出來給是史太君磕頭,又給邢夫人磕頭,隨後站在了邢夫人身後。

  邢夫人因為要娶媳婦,最近一段時間臉上全是笑,皺紋都舒展了不少。遇到回來幫忙的王熙鳳給了不少的好臉色,和王熙鳳有商有量的辦起事來了。

  相比邢夫人走路帶風,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夫人最近就變得不痛快,除了她兒子的病,還覺得雲芳的嫁妝壓了兩個嫂子一頭,特別是壓了李紈一頭。

  李紈沒什麼嫁妝,來的時候帶了幾箱子書,榮國府也不缺這個,就是一些孤本,只要爺們喜歡,不拘多少銀子直接買來就行了,王夫人心裡也看不上李紈陪嫁的書。而且李紈嫁過來的時候,她父親回老家去了,後來全家在老家耕讀為生,只在金陵當地有名聲,對榮國府和賈珠的幫助不太大。

  所以這麼一比,覺得賈瑭兩口子壓了賈珠夫妻一頭。

  她回房之後跟陪房周瑞家的說:「也不打聽打聽上頭兩個嫂子的陪嫁就這麼送來了,這是給誰臉色看呢。果然是爆發新榮之家不懂的規矩,倉促辦事兒鬧了這樣的笑話。」

  周瑞家的品著她的意思,覺得肯定是看不上珠大奶奶的嫁妝,還眼紅新奶奶的陪嫁。

  她故意說:「殷家如今看著還行,不過也是為了打腫臉充胖子,聽說家產都給了三奶奶,到底是家底薄了。咱們這種人家,底蘊才足呢,都知道包子有肉不在褶子,有沒有臉面不在這個上。將來寶二奶奶進門,只會比瑭三奶奶更氣派。」

  這話讓王夫人心裡好受了不少,沒錯,日後要給寶玉找一個四角俱全的好媳婦,也壓一壓這些人的氣焰。

  很快到了初六,天不亮雲芳就被搖起來梳洗打扮,楊太太只覺得自己到了今日累的頂不住了,也顧不得舍不得女兒,跟安姨娘說:「我這是盼著有個媳婦幫我一把,什麼事兒都要我親自操心,真是把幾十年沒操的心全部補回來了。」

  說是成親,當事人雲芳和賈瑭簡直像局外人,他們只需要參加就行了,萬事有人幫忙呢。

  盡管參與的不多,賈瑭還是很激動的,他咧著嘴傻笑,好幾天笑容都沒消失,惹得賈璉打趣他:「你這是幾輩子沒娶上媳婦了,看你樂的跟傻了似的。」

  賈瑭還真的回答了:「我是兩輩子了才娶上媳婦。」

  賈珍就說:「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快閉了嘴。」

  賈珍帶著賈蓉賈薔也在,趁著這會寧榮二府的男丁都在,賈珍說:「蓉哥兒的年紀也到了,我打算給他訂一門親。」

  賈瑭趕快收斂了笑容問:「誰家的女孩?」

  「哦,原工部郎中秦邦業家的女兒。」

  「原?已經辭官了?」賈赦看了一眼賈政,賈政在工部為官,應該是聽說過的。

  賈政還真的知道,略微一想:「有這人,就是身體不好才辭官了,辭了幾年了,不是珍兒提起來我都忘了這個人呢。」

  賈珠說:「怕是身份不匹配。」

  賈蓉是少族長,他老婆是將來的宗婦,管理著一族女眷,沒本事的沒法勝任。一個沒什麼出身見識的女孩是擺布不開賈家這一灘子事兒的。

  賈珍卻說:「那女孩是萬裡挑一的好姑娘,到時候娶進門了你們只會誇獎的,配給蓉兒實在是辱沒了。」

  這下賈家的男人們就覺得意外了。

  賈赦是覺得這事兒和自己無關,不管了。

  他不管,他的兩個兒子也不會管,賈璉是不給自己找事兒,賈瑭是想管,但是看樣子賈珍已經打定主意了,他還想著成親後再掐滅秦可卿嫁進來的希望呢,沒想到晚了一步。

  罷了,以後再說吧。畢竟今日是自己大婚,少管別人的閑事兒。

  賈政想了想,也不管了,他覺得到了這份上,兩家人差不多快到五服了,管的太多也不好。

  賈珠更不會管了,他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身體呢。其他的如寶玉年紀太小,直接被忽視,當事人賈蓉沒一點將要成親的喜悅,賈薔態度也很淡。

  賈瑭想想自己馬上要娶到老鄉,美得簡直要冒泡,傻笑重新出現在了臉上。

  賈璉看看傻笑的賈瑭,看看沒啥喜悅的賈蓉,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賈瑭這才是正常的,他自己娶媳婦的時候也樂的好幾天顛顛的,怎麼賈蓉不高興?

  吉時已到,外面吆喝著讓賈瑭去接新娘子,賈瑭當即站起來,賈赦說:「先去拜別了老太太。」

  史太君打扮的也喜慶,上房坐著不少誥命,一屋子珠翠閃著光華,到處都是香風。

  賈瑭在她跟前磕頭,問:「老太太有什麼囑咐的?」

  「沒什麼囑咐的,只是告誡你好好的和你媳婦過日子,萬不可對不起人家。」

  賈瑭再次拜別,史太君說:「辭了你父母就去吧。」

  又回到東院給賈赦邢夫人磕頭,賈赦因為兒子要成親,這幾日沒喝酒,所以坐著也是個威嚴的老爺,邢夫人此刻拼命抑制自己的激動,萬千話都說不出來,拉著跪在地上的賈瑭,使勁握了握他的手。

  外邊的人在聲聲催著,賈瑭把手從邢夫人手裡抽出來,端端正正的磕頭之後站起來出去了。


第15章 成大禮 下

  殷家兄弟兩個的朋友來了很多,總算是把前院站滿了,不至於院子裡顯得冷清。這個時代辦事的時候越是人丁興旺,越是能顯示出家族氣像來。

  殷祺陪著自己的同僚們在前院正房說話,這些都是皇帝身邊的近臣,都是新貴。聊的內容也是榮國府那裡擺了多少桌,去了多少客人。

  聽說榮國府那邊的場面不算他們家族史上最隆重的,但是也不算排場低了。

  這些新貴們都議論紛紛,聽說和賈家交好的四王八公要麼嫡出的子弟親自去,要麼派得力的旁支子弟參加,門下依附的官員也紛紛上門討一杯喜酒。加上他們寧榮二府在京城的時間久了,族人不少,沾親帶故拖家帶口的來參加婚宴的人更多。

  至於四王八公的當家人只有賈珍一個人去參加婚禮也說的過去,畢竟榮國府和寧國府同屬一脈,兩家關系特別近。

  特別是賈瑭屬於不襲爵的孩子,他的家族地位還沒法驚動各個家族的家主,再加上賈瑭娶的媳婦又是皇帝那邊的人,和他們不屬於同一個陣營。所以種種原因導致雲芳和賈瑭的婚禮屬於熱鬧卻不隆重。

  身在官場,很多事兒都要是透過現像看本質。今日在殷家,皇帝身邊的親近臣子都來了,但是太上皇的老臣們來的不多。

  新舊交鋒仍然是非常激烈,新皇身邊的人因為年輕,非常主動。而太上皇的人確實圓滑,喜歡避重就輕。殷祺他們這群人就比較在乎這個場合,想要和老臣們過一過招,他們如今鬥志昂揚。

  而殷叡的同窗們和賈瑭也認識,大家哪怕是不認識的也是聽說過的,行事更單純一些,都在大門口那裡等著討喜錢。這群是真的來參加婚禮的,也是最快樂的一群人,什麼都不考慮,只要參加婚禮輕松一天就行了。

  一群人堵在門口,有人說:「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讓賈瑭多掏點銀子才行。」

  「還要讓他多做詩。」

  「我聽說賈瑭在做詩這一向平平,別到時候弄得下不來台了,臉上不好看。」

  「你放心,我跟你們說,這些公子哥成親的時候,家裡面都會提前給他們准備好催妝詩,只要能背得下來,到時候不會下不來台的。」

  ……

  就在這一群人嘰嘰喳喳說話的時候有人跑了過來,「各位各位,新郎帶人已經來了,到巷子口了。」

  整個大門口瞬間熱鬧了起來,早就有賈家的人提前跑到巷子口和大門前開始點燃鞭炮。殷家這裡的賓客和主人聽見鞭炮聲,都知道娶親的隊伍已經來了。

  一群人擠到門口看新郎官,還有很多隨著娶親隊伍跑來的孩子和看客,把整條巷子堵的嚴嚴實實。迎親隊伍往外一把把撒著喜錢,引來眾人一次又一次的爭奪。

  門口那些同學把門擋著了,堵著賈瑭要讓他做詩。

  幸好來之前賈瑭提前有准備,並且下功夫苦苦背了幾十首詩,就是為了應付現在這個場合的。大家都是讀書人,都能看得出來賈瑭這是讓人代勞,畢竟這些詩看起來是一團錦簇,但是實際上有點兒不太應和這個場合。好在大家都不是故意找事,讓賈瑭背了十幾首詩之後,又在對方承諾請幾次酒,這事算是過去了,讓開路讓娶親的隊伍進入了殷家。

  和上次送聘禮一樣,女人們是直接到了後院,男人們留在前院進行各種儀式。

  留在前院少不了要先拜見一下殷家以前的親戚。如果沒有和姑父他們家鬧翻的話,這個時候賈瑭這個新姑爺就應該先拜見一下老姑爺。隨後再拜見雲芳的舅舅。把這些貴親拜見完了之後再拜見殷家的人。

  可是雲芳他們家沒有這麼多親戚,也只有舅舅一家,舅舅一架更是特意早早的來擺下了一桌,這也是唯一的一桌認親酒席。

  舅舅家這一桌酒席上除了舅舅之外,還帶了幾個表哥表弟,賈瑭聽著雲芳舅舅的囑咐,是一些要好好過日子的話,舅舅絮絮叨叨的囑咐了一堆,又讓賈瑭多包涵體諒一點雲芳,說這個孩子從小就苦。

  很多話都是殷殷囑咐,十分動情,雲芳這個舅舅為人不錯。出身並非是大富大貴之家,家裡面僅僅夠溫飽而已,據說當初雲芳他們家過得艱難的時候,這位舅舅幫了不少忙。更是看著雲芳他們兄妹一塊長大的,所以這個時候說到動情之處難受的掉下了幾滴淚。

  賈瑭趕快保證自己會好好的對待媳婦兒,和舅舅喝了一杯之後又敬了幾位表兄弟。

  這幾杯酒喝完算是認識了一門親戚。接下來本來該姨媽家,可是姨媽家在外地,所以這門親戚暫時不能拜見。

  實在是家裡人口簡單,所以賈瑭接下來就是拜見了爺爺和岳父以及兩位大舅子。又被囑咐了一通,隨後前院的事就算是結束了。

  後院雲芳這裡已經收拾好了,榮國府這邊派出來的女人把雲芳的小院子站得滿滿的,就等著雲芳出發了。

  這次仍然是李紈和王熙鳳過來接親。在前面流程還沒結束的時候,這些結親的女眷還不能進入閨房,都在外邊等著。

  李紈和王熙鳳都打扮的比較隆重,並且身邊都帶了不少丫鬟婆子,她們兩個此時坐在一處,共用一個火盆。

  李紈說:「瞧著殷家的親戚不多。」

  王熙鳳知道一點兒底細:「他們家老太爺以前是個逃荒的孤兒,早些年跟在咱們老國公的帳下一起出征。後來大小得了一個官兒,又聽說沒過多久就犯事兒了被押解到京城。多虧咱們家老國公惦記著當初出生入死的情誼,拉了人家一把。

  只是他們家這位老太爺一身是傷,再想出來當官是不能了,也是咱們家老國公推了親家老爺一把,

  在衙門裡給他找了一個差事,這家裡才算是有了進項。前幾年國公爺去世之後就不來往了,沒想到現在居然有這樣的緣分。

  這老太爺沒什麼親戚,他們家這位老太太也沒什麼親戚,是當初跟著他們家老太爺從邊關一路被押解受苦回來的。聽說因為一路吃的苦頭太多,把一個好好的哥兒夭折了,要不然是兩個兒子呢,這也是為什麼親家老爺行二。這老太太也是個苦命的人,到最後三個孩子只活下來親家老爺一個。所以親戚算來算去,也只有親家太太娘家那邊的了。」

  李紈點點頭,嘴裡嘆口氣:「這也怪不容易的,真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兒讓我看到了,他們以前門庭衰落,轉眼就起來了」。

  耳朵邊全是鞭炮聲和眾人說話的歡笑聲,王熙鳳手裡抱著暖爐,打扮的富貴逼人,頭上的釵還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她聽了李紈的話,點點頭:「所以啊,富貴榮華皆前定,這是命裡帶來的,該來的時候就來了,誰也奪不走拿不去。」

  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喊了起來:「姑爺來了。」

  這邊李紈和王熙鳳趕快站起來。連帶著榮國府其他的女眷以及丫鬟婆子都動起來。

  賈瑭身邊圍著很多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帶著新郎和新娘的兄弟一路進來。大家彙聚到一起到了閨房前面,香草出來攔著門,她也不說話,對著賈瑭把手伸了出來。

  這是要賞銀呢,於是王熙鳳趕快讓婆子把荷包遞過去。嘴裡說著各種吉祥話。

  但是香草看了看,還是不讓路。這是嫌棄給的太少了!

  榮國府的婆子接著給她遞荷包,滿院子都是王熙鳳清脆的聲音「……好丫頭,差不多夠了。你主子等著家去呢!」

  香草也跟著笑起來,看了看荷包,轉身進去了。

  一群人隨著賈瑭進門,賈瑭趕快整理衣服,彎腰作揖:「三奶奶,該走了。」

  頭上蓋著蓋頭的雲芳端坐著紋絲不動,旁邊李紈和王熙鳳一起上前扶起她,「三奶奶,我們來接你了,走走走,家去吧。」

  門外殷叡等著背雲芳出嫁,雲芳被扶著到了門口,榮國府的一個本家嫂子立即端著紅封過來,這是辛苦殷叡的紅包。殷叡對賈瑭說:「不要你的辛苦銀子,我把我妹妹背上轎子。不過走之前我給你看個東西。」

  說完香草的弟弟捧著一塊洗的干干淨淨的方塊板磚過來,殷叡拿著板磚在賈瑭跟前比劃了兩下,「看見了嗎?這是我特意為你准備的,質優價廉,存貨量大,一塊不夠還有十塊,絕對保你滿意。」

  賈瑭看著幾斤的板磚被殷叡輕松的托在手掌上,心想落腦袋上我就沒命了。於是趕快請殷叡背人:「辛苦兄長了,回頭我要是對不起我媳婦了,你再拿出來嚇唬我。」

  「可不是嚇唬你,真給你准備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趕快把我媳婦背上轎子吧!

  殷叡這才把板磚收了,彎腰讓妹妹趴在自己背上,先背著妹妹去拜別爺爺奶奶,後來背著妹妹送上轎子。

  直到晃晃悠悠的轎子離開了殷家,街道上再次想起鞭炮聲,雲芳悄悄的掀開蓋頭,把轎子的側邊簾子掀開一點,被跟著的香草發現了,她趕快擦看四周,對著雲芳擠眉弄眼讓她把簾子放下。

  雲芳立即放下簾子,但是從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從小小的縫隙裡看到了世界。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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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媳婦 上

  在洞房花燭夜,雲芳和賈瑭倆個人做了一件很現代的事兒——數銀票。

  把伺候的人趕出去,賈瑭還囑咐了周媽媽看著點院子裡,不許讓人聽牆角,周媽媽哈哈笑著把門關上離開了。

  隨後,賈瑭就在大床的腳踏地磚下挖出來一個盒子:「給,媳婦,這是我所有的財產了,不能留私房錢,我懂。」

  雲芳也沒什麼嬌羞的,大大方方的接過來,盤腿坐在大床上開始數銀票。賈瑭還把偽裝成聖賢書的賬冊拿來給她。

  「都在這裡了,我是胎穿,五歲多想起來上輩子的事兒的。後來把我的壓歲錢攢了拿出去做生意,這麼多年賺的還不少。」

  雲芳看賬本有點費眼,「把蠟燭端來。我是七八歲的時候來的,原主病了一場,我就來了。這些年也賺了一點,不多,夠家裡花用。這回嫁給你我爹娘讓我把那幾個鋪子帶來了。你是做糧食生意的?」

  「民以食為天啊,做糧油不容易賠,只需要小心謹慎不做大就行了,我讓人開了兩個商號互相競爭,別人不知道兩家商號背後是一個老板。其實做糧食是順道,我掙錢主業是白酒。我上輩子家裡就是做糧食酒的,傳下來的老手藝我都知道。後來我們家老頭子覺得傳統白酒不好做,非要做進口酒,賺錢了不假,但是我們家秘方被扔到了一邊。如今來了這裡,我也只能靠上輩子祖宗留下的秘方賺錢。」

  「誰給你打理生意?」

  「我奶哥哥,就是剛才周媽媽的兒子。他們兩個是買來的,不是家生子,不過我那奶哥哥娶的是家生子家的女孩。這家人不得勢,如今被我打發到城外看莊子去了,在那裡吃喝不愁比城裡強,他們家雖然是家生子,孤兒寡母的領不了差事,吃穿都有問題,讓他們看莊子高高興興的去了,你不用擔心泄密。」

  雲芳想問他那奶哥哥是不是忠心,但是一想,如今主僕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綁在一起反而是好事兒。新婚之夜不用問太深,以後慢慢的留意這些人是如何行事的。

  於是就沒再問他們是否忠誠可靠,「你塞到我嫁妝裡的那幾十頃的田地,是為了種糧食釀酒的?」

  「對啊,這些酒目前供應京城已經夠了,我打算將來賣到江南去,但是江南喜歡黃酒……先不著急,目前先積蓄實力,正好你來了,你就是咱們家的內當家的了,擴充生意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說著把一本冊子遞給了雲芳,「這是榮國府的親戚名冊,過年過節過壽過滿月,這是我們和他們的人情來往,明天周媽媽會把人家隨份子的賬本拿來,你記一下。再有我在外面有幾個關系好的同窗,也有人情來往,回來讓周媽媽跟你說一說,這關系也不能斷了。」

  雲芳一邊把賬本銀票收起來,一邊問:「我怎麼覺得你不是找老婆,是要找秘書啊!」

  賈瑭就耍花槍:「你難道不知道很多秘書後來轉正成了老板娘嗎?好媳婦,兩輩子我第一次結婚,不是沒經驗嗎?」

  「起開,瞧你那熊樣~話說的油膩膩的,少把你那些花花腸子帶都到我跟前,今兒我給立下個規矩,以後要是在外面跟人不干不淨的,被我知道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你還別信,我收拾你的手段多著呢!」

  「我信我信,」這態度對第三者絕對是零容忍,賈瑭自然知道什麼是高壓線,自己也沒這心思,立即賭咒保證發誓一條龍麻溜的奉上。

  第二天一早,香草引著周媽媽進來,給雲芳梳頭的是香草,黃晶負責在一邊打下手。門外還有這院子裡的婆子們等著拜見。

  周媽媽知道規矩,小爺成親後,當家的就是奶奶了,她這種管著爺們房裡事情的奶媽子就該退下來了。目前還要把小爺院子裡的事兒一點點交代給新奶奶,家裡的各房得用的奴才也要跟奶奶跟前的人交代清楚。

  她進來先是看了看穿好衣服等著梳頭的賈瑭,再看看已經梳好頭正在往上面戴金釵的新奶奶,趕快擺上笑臉,「請三奶奶安。」

  雲芳趕快對香草說:「快扶起來,媽媽勞苦功高,外面哥哥也是給咱們三爺操了很多心,昨日三爺都跟我說了,我正想謝謝媽媽呢。」

  周媽媽臉上的皺紋一下子舒展了,「都是該做的,當不得奶奶的謝,」

  香草趕快端了凳子過來請她坐下,黃晶又被雲芳催著端茶給周媽媽。

  周媽媽雙手接過茶,坐在凳子上捧著,一直對著雲芳賠笑。她的一舉一動能從鏡子裡看的出來,雲芳一邊往頭發上戴發飾一邊說:「媽媽可不能這麼說,三爺昨日說了很多,說小時候媽媽對他盡心盡力,媽媽的功勞咱們都記得呢。」

  周媽媽滿嘴說著:「都是應該的」,看向坐在一邊的賈瑭,賈瑭對著她笑了一下。

  雲芳接著說:「我年輕,剛來,這院子裡還要仰仗著媽媽呢,我聽黃晶說家裡的規矩是主子大了就要讓媽媽們榮養了。

  可咱們這裡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媽媽和別人也不一樣。咱們院子裡清靜,本來沒多大的事兒,一點小事她們都順手做了,不敢勞動您老人家,但是我不是還陪嫁了兩個院子嗎?我們家人手少,三爺手上也沒幾個像樣的人,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誰都不能輕易動,我就把宅子托付到您手上,您沒事兒的時候趁著天氣好,坐著車帶著小丫頭去轉轉,別人去我也不放心啊。」

  周媽媽一聽,讓自己打理新奶奶的嫁妝,高興的差點端不穩茶杯。特別是坐著帶著小丫頭去看看,這簡直能趕上賴嬤嬤的排場了。她本就是過不下去帶著兒子賣身到這裡,根基淺,聽說了這個,覺得三奶奶真是菩薩一樣的人。

  趕快放下杯子站起來,「奶奶吩咐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沒別的本事,只能盡力把事兒做好。」

  雲芳也梳好頭了,笑著說:「周媽媽是親近人,三爺我和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是不是啊三爺?三爺,來這裡坐著,我今兒伺候三爺梳頭。」

  賈瑭站起來坐在了雲芳的梳妝凳上,黃晶趕快用填漆托盤端了賈瑭的束發冠等在一邊,雲芳沒給人梳頭過,使勁抓著賈瑭的頭發,疼的賈瑭讓她手輕點。

  周媽媽看他們小夫妻關系好,心裡也高興,站著指導雲芳,「奶奶,手略松一松,下面的頭發用篦子抿一下,對,再抿一下。」

  外面有粗使婆子喊了一聲:「姑娘,轉告三爺三奶奶,大太太派姐姐們來問什麼時候過去。」

  雲芳知道這是婆婆等著敬茶呢,這邊敬了茶,還要去史太君那裡。

  趕快動手給賈瑭弄好,夫妻兩個就帶著人出了門,一路走到邢夫人的院子裡,邢夫人是第一次認真看雲芳,先是盯著瞧了瞧,看著兒媳婦氣色好,模樣好,心裡高興著對身邊的婆子說:「去吧,端茶去。」

  賈赦被早早的叫起來,看樣子是宿醉未醒,滿臉不高興。喝了兒子兒媳婦敬的茶,敷衍的囑咐了幾句「勤儉持家」「好生對待你媳婦」「早日生個大胖小子」……就沒別的話了。給了兩個紅封,晃悠著回去了。

  邢夫人還要帶著他們去拜見老太太,給雲芳的見面禮是一對白玉鐲子。親自牽著雲芳的手去坐車,路上囑咐:「有了不高興的跟我說,這裡就是你家了,家裡姐妹都是好的,嫂子們有掐尖要強的,和咱們住的遠,不必來往太多,我要平日裡伺候老太太,你不必到我跟前立規矩。」

  說的雲芳對這個婆婆的第一印像是挺心疼的。

  一把年紀兒子都娶媳婦了,還要伺候婆婆。

  也挺心疼自己的,頭上有婆婆和太婆婆,說不必立規矩,自己不能不識好歹,還是要去!

  怪不得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真的是一個「熬」字見精髓了。

  而且等會要去見榮國府的其他人,想想真的有幾分期盼。


第17章 新媳婦 下

  到了榮慶堂老太太那裡,剛進院子有丫鬟通報了一聲「大太太和瑭三爺,瑭三奶奶來了。」

  幾個穿金戴銀的婦人打簾子,邢夫人拉著雲芳進去,賈瑭也跟著進去了。

  有丫鬟在中間設下拜褥,小夫妻跪下給史太君磕頭敬茶,史太君慢慢的接了茶,喝了一口讓丫鬟們給了雲芳見面禮,扶著他們起來。

  雲芳看史太君,果然是一個白胖富態的老人,頭上尚且有黑色頭發,不至於全部發白,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臉上時時刻刻帶著笑,在屋子裡眾星捧月一般的享受著兒孫的奉承。

  史太君也看了雲芳,雲芳圓圓的臉兒,面色紅潤呼吸勻稱,個子高挑皮膚白皙,是個豐腴的美人,兩只手胖乎乎的帶著幾個淺淺的肉窩窩,白嫩嫩的,就知道是個嬌生慣養的。

  能娶進門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老太太很滿意。對賈瑭說:「帶著你媳婦見見你嬸子姐妹兄弟。」

  賈瑭就牽著雲芳的手來到了王夫人跟前,王夫人態度沒帶多少熱乎氣,臉上擠出笑臉,說了兩句客氣話,讓人給了見面禮就罷了。

  又要拜見哥哥嫂子,倆個哥哥都不在,賈珠是病了賈璉是避嫌。李紈和王熙鳳是見過的,李紈溫柔和順的說了幾句恭喜的話,王熙鳳哈哈大笑,拉著雲芳的手說:「咱們可算是一家的了。」

  介紹了她們又介紹家裡的其他人,賈元春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雲芳重點看賈元春,賈元春剛才站在王夫人身後,這會帶著妹妹來到了跟前。

  她是個長相很美的美人,舉手投足帶著些古典韻味,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養出的人間富貴花。初看就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驕傲的大小姐,給人一種大氣爽朗的感覺。

  雙方見禮,雲芳真情實意的誇了幾句,旁邊坐著的王夫人臉上的笑容開始綻放,比剛才擠出來的真誠了不少,她看女兒元春的時候,滿眼的母愛,笑容都發自內心,對這個女兒表現的十分喜愛。

  再有就是迎春探春,還有更小的惜春賈環和賈琮,都是小朋友,奶聲奶氣的來拜見嫂子。給了他們見面禮之後,見到的就是如寶似玉的賈寶玉了。

  賈寶玉確實很漂亮,說話做事兒都帶著股子靈氣,一看都比別人家的孩子好幾十倍不止,不過目前來說,也是一個小孩子,真真是非常可愛。

  雲芳拉著賈寶玉的手,趁著說話的時候拿眼神看了看賈寶玉項圈上墜著的那塊含在嘴裡生出來的美玉。給雲芳的感覺,這像是上輩子在魚龍混雜的玉石攤位上看到的東西,美則美矣,美的不正常。用上輩子懂行的朋友來說,一看就是酸洗出來的B貨。這個世界沒沒有酸洗充膠的技術,也就是說,這八成在這個社會的大眾認知裡,是絕對的上品美玉。

  賈寶玉上來說話的時候,雲芳注意到婆婆邢夫人摟著賈寶玉,在他後腦勺上摩挲了好幾下,喜愛之情溢於言表。似乎賈寶玉就是榮國府的團寵,連邢夫人都對他喜愛非常。

  接著是賈環和賈琮來拜見嫂子,都是小孩子,都在不懂事兒的年紀,讓賈琮叫一聲嫂子,還能模模糊糊的叫出來。但是賈環就是個皮小子,在大人的懷裡不停的掙扎,剛哄了兩句就哭了出來。

  王夫人的臉色立即難看了,冷冰冰的能刮下二兩冰渣。都是庶出的,人家賈琮還能模糊的叫人,這小子大喊大叫,襯得她不會管教孩子。

  接著是家裡的姨娘們來見面,雲芳這才注意到剛才在門口打簾子的是姨娘們。

  這些姨娘也沒介紹是哪位,直接一起上來見禮,因為是賈赦和賈政的妾室,賈瑭和雲芳坐著也不太好,畢竟也要給賈政兄弟兩個臉面,更要給這些庶出弟妹們面子,哪裡能受他們生母的禮,雙雙站起來避開了她們行的半禮。

  這些人下去之後,是各房的大丫鬟們和管家媳婦來拜見,一排一排的進來,安安靜靜的磕完頭下去了,也沒記住都是誰。隨後兩口子被打發去寧國府,寧國府有祠堂,要在族譜上記下雲芳的姓氏,順便也見見賈珍夫妻和賈蓉賈薔。

  賈珍的妻子尤氏在上房接待了雲芳,賈蓉賈薔來磕頭拜見嬸子之後隨著賈珍賈瑭去了前院。留下珍大奶奶尤氏和雲芳說話。

  兩個人本來是陌生人,都是沒話找話。

  珍大奶奶問雲芳:「平日在家做什麼消遣,愛不愛聽戲?」

  「平日陪著我娘家的祖母,不太愛聽戲,只是因為昆戲拖長腔,唱的太慢了。」

  「你也是個脾氣爽利的。」珍大奶奶笑起來,「跟鳳丫頭一個樣,鳳丫頭就是你二嫂子,和你璉二哥哥是青梅竹馬,咱們賈家和王家的關系向來親近,他們是從小認識的。你二嫂子也不愛聽昆曲,要是唱猴戲她一准高興。」

  雲芳也陪著笑了兩聲,就覺得沒話題可聊了,畢竟說賈家的人不合適,她和珍大奶奶也沒什麼交情,最忌諱交淺言深。

  可巧這個時候有人來回話:「回大奶奶的話,給秦家把東西送去了,送東西的人回來了,說秦家得了東西非常感激大爺和大奶奶,想要改日來感謝呢。」

  「不必了,就說都是親戚,太客氣反而外道了。」

  丫鬟退下去,珍大奶奶說:「咱們家又要辦喜事了,蓉哥兒年紀不小了,該給他說媳婦了,如今我們這邊看上了秦家的姑娘,兩家都商量好了呢,年後給他們辦事兒。前日秦家的小爺病了,剛才我們大爺打發人給他們家送人參去了。」

  秦家?

  雲芳忍不住問:「哪個秦家?家裡多少人口?那姑娘有幾個姐妹?」

  珍大奶奶就說:「秦家的老爺以前也做官,現在辭了官,家裡門第不顯。家裡只有兩個孩子,除了這個姑娘就有一個兄弟,姐弟兩個伴著老父,沒了母親。」

  按照古代喪母長女缺教養的說法,在古代社會的苛刻要求下,秦家姑娘的條件幾乎是不能做一個家族的宗婦的。秦家女怎麼就成了賈家的宗婦?

  雲芳也不好問,只說了一句:「怪可憐的,想來是那女孩不錯,不知道嫂子見過沒有?」

  「見過,」珍大奶奶嘴裡不吝嗇誇獎的詞兒:「真是個好孩子,我見了她一面,真是各色妥帖,我是比不上的,就是咱們家的姑娘和她比也多有不足。加上這孩子長相也好,說話也和氣,我是愛的不行,回家就跟蓉哥兒說這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真真是用什麼詞兒都形容不了她的好。」

  雲芳和珍大奶奶在這裡尬聊,外面賈瑭和賈珍也在聊賈蓉的婚事。

  賈瑭說:「哪怕是人再好,到底是出身低了些。」

  賈珍不在乎:「誒,兄弟,這就是你不懂了,人比家世重要。有多少人就因為家世太低一輩子不能出人頭地,然而他們的手段高明,奈何沒出頭之日。女子也是這樣,蓉兒的媳婦要做宗婦,有本事才能做的好,如來了一個一等人家的富貴姑娘,到底面皮薄不會辦事兒,容易被族中的長輩笑話,也做不了什麼,不如直接找個有才學的才好彈壓著些。」

  賈瑭喝了一口茶,這個理由是說的過去的,而且是務實的。要不是因為知道他將來和兒媳婦有些不可說的秘密,賈瑭也會贊成這個說法。他還想勸,賈珍又說:「蓉兒也想娶秦家的姑娘,我想著不如成全了他。」

  賈瑭看了一眼賈蓉,賈蓉對著賈瑭扯了一個笑,十分敷衍,反而是旁邊的賈薔羞澀的臉紅。

  賈瑭再回頭一想自己的身份,覺得也沒立場去反對。

  於是說:「此事只要大哥哥覺得合適,就這樣吧。」

  雲芳和賈瑭回到家,兩個人議論這件事兒,賈瑭跟雲芳說:「他們至始至終都沒說秦可卿是從外面抱來養的,這個秘密怕是知道的不多,最起碼外人不知道,甚至是被秦家瞞的非常好。可就這個身份,外人說她是公主……」

  「有些牽強附會,」雲芳說:「人家說她是公主,是因為她房裡的擺設和她的葬禮,覺得超出了規格,甚至擺設也是昔日後宮的用品。我覺得不是公主,她和皇家應該是沒關系的。」

  賈瑭想聽聽她怎麼說。

  雲芳分析著:「她房裡的擺設,都是一些帶著風流韻事的物件,其實映射了她和公公的不道德,也暗示了她其實內心就是一個挑戰道德的人物。而她的葬禮,其實是她公公舍不得她,確實是在悲痛之下做的瘋狂了一些。

  至於超過規格,只能說賈珍大膽包頭,其實這個人做的事兒很多已經是無法無天了,做習慣了,沒人管教他,官府也不理會他,他就覺得出格一點沒什麼。」

  「哦?」

  雲芳想了想,把前幾個月的事兒告訴了賈瑭:「我哥哥有天晚上沒回來,香草的哥哥跟我說,是因為城北一處小院子裡丟了東西。後來我問我哥哥,他說是因為有個賊去了一戶人家偷東西,從牆上跳下去的時候,覺得土地不夠松軟,就覺得這家人肯定在院子裡挖地窖了。

  挖地窖是為了藏東西,一般是藏一些菜或者冰。但是這裡長久沒人住,一般是不選擇挖地窖的,如果挖了,只能是藏了金銀。他當時興奮之下往下挖,僅僅是挖了兩尺,你知道他挖到什麼了?」

  「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秦可卿的臥室布置,以下有些是摘自原著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

  (《討武曌檄》中有一句『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後於翚翟,陷吾君於聚麀』最後一句話就是說女皇先是太宗的妃子後是高宗的皇後,伺候兩代君王,違反了倫理道德。)

  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

  (趙飛燕,漢朝的一位皇後,艷名在外,有環肥燕瘦這個成語加持。聽說她要生兒子,長安的男子爭著報名,弄的漢宮烏煙瘴氣。就是今天來看,這也是挑戰道德認知的一件事。)

  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

  (太真,是楊貴妃楊玉環的別稱,這位也是先和壽王做夫妻,接著和李隆基做夫妻,從前夫的前妻升級為前夫的後娘,如今聽來能讓人腦洞大開寫一篇大女主爽文。然而太真這個名字,是她在還是壽王妃的時候,唐玄宗下令讓她出家做道士,道號太真,然後還俗進宮,所以這個名字就變得耐人尋味。放在現實裡,這整個操作過程就是蓄謀已久的證據,是極度的道德敗壞,為髒唐臭漢又添加了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安祿山,認楊貴妃為義母,野史傳說他們有私情。)

  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

  (歷史上壽昌公主有好幾位。然而這裡有含章殿的榻,說的是南朝宋武帝之女壽陽公主的事情,公主在含章殿的榻上睡了一覺,梅花落在她的額頭上,非常漂亮,宮女們學習在眉心裝點,成了後來的梅花妝。

  所以這句話不理解,因為壽昌公主有好幾位,南朝壽陽公主的名聲還不錯,不知道原著作者是想表達什麼,不理解,也不解析。)

  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

  (唐朝唐懿宗的女兒,當初嫁人的時候,嫁妝非常豪華,據說是清空了國庫給她做嫁妝。公主本人十分受寵。《新唐書》中說,公主病中,生母郭妃上門看望,與駙馬韋保衡暗生情愫,據說有私通,公主得知郁郁而亡。死亡之後有盛大葬禮,然而駙馬借著同昌公主之死在唐懿宗傷心的時候進諫讒言,掀起波及極廣的誣陷和報復,當時光是冤殺的太醫就有二十多位,被這件事牽連的大臣宗室更多,被稱為同昌公主案。)

  很多人覺得秦可卿是公主的原因,是因為這裡大部分的人物是和宮闈秘事有關。然而這些人物除了壽昌公主那句之外,都干過一件或者經歷過挑戰倫理道德的事兒。原著作者是一個高人,在一段話裡嵌套著好幾層的意思,目前得到大家認可的是這幾句是暗示了她的真是性格和生活作風,為她在後來和賈珍之間的事兒做了暗示。至於是不是皇家遺珠的身份,見仁見智吧。


第18章 謀劃多 上

  「明朝大貪官嚴嵩家被抄了之後,有人把他的家產寫成了一本冊子,叫做《天水冰山錄》。」

  只不過這個世界沒有了明朝也沒有了大貪官嚴嵩,這本書也不會再出現。雲芳和賈瑭從同一個社會來的,自然知道這件事兒。所以當雲芳說出來之後,賈瑭立即明白了過來:「下面埋藏著的全部是貪來的錢財。」

  雲芳點了點頭:「我是沒有親眼見到,光是聽我哥哥跟我說,就覺得那些被貪贓枉法得到的財物堆在一起,跟一座山一樣蔚然壯觀。聽我哥哥說,裡面的金銀珠寶字畫古玩不計其數,光是那些金磚銀磚,就有上千萬兩。」

  賈瑭聽完之後笑了笑:「這也太誇張了,上千萬兩就是三百多噸,不可能。這京城的小院子能藏這麼多?光想想上輩子有些發展中國家的國庫金銀儲備,那還是工業社會,都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我如果跟你說那個大貪官私下裡開采了金礦銀礦呢?」

  「他這是不要命了!」私開礦藏,特別是金銀銅礦,那是死罪一條,無可辯駁的死罪。

  「若是有人生出貪婪之心,自然是覺得命不如金銀,或者是有僥幸之心。那個大貪官也就是前相爺有什麼下場暫時還不清楚,反正他的罪名不止這一條,還有就是私藏貢品聽我哥哥說,南疆一些小國進攻的上等香木和一些珍珠玉石都被他截留了。開國也就是區區幾十年而已,榮國府這樣開國勛貴還沒經歷君子之澤五世當斬,朝廷就養出來這樣的一個大貪官,只能說吏治糜爛。我以前聽外面掌櫃的說某地旱災或者是洪災,百姓賣兒賣女,又說各地蟊賊遍布商隊頻繁被打劫……天下如一鍋粥一樣,但是就在這京城裡面,有人不思如何扭轉局勢治理天下,因為這一筆張銀也生了貪婪之心。」

  賈瑭何其聰明,稍微一想就驚恐的問:「該不會是隔壁榮國府寧國府吧?他們何德何能能從這些髒物裡面咬下一口肉來,這些都是要交到國庫裡面的。」

  賈瑭甚至還在想,若真是因為如此,那麼皇帝看他們不順眼也是正常的,若是證據確鑿,那真的是要抄家的。姓賈的不會這麼大膽吧!!

  雲芳搖搖頭:「那些金銀都還是小事兒,珠寶玉石也有人看上了,生出這貪婪之心的除了四王八公這些小魚小蝦,最要緊的是上頭的那個。」

  說著雲芳用手指指了指上面。

  四王八公效忠的是太上皇,這麼說生出貪婪之心,想要克扣或者是侵吞這筆賬物的是太上皇。話又說回來了,這老皇帝都已經富有四海了——雖然現在這個富有四海打了一個折扣,但是也不能像沒見過銀子一樣啊。

  「這是為什麼?」

  「為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道聽途說,這種沒有第一手消息而揣測君心是要不得的。我只跟你說四王八公都得到了好處,只不過大家悶聲發大財都沒有聲張而已。東府那邊既然有這筆銀子,人家想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風光大葬誰又能攔得住呢?」雲芳沒跟他說實話,剛結婚,以前不了解,不會什麼話都往外說的。

  當初殷祺回來後悄悄的跟雲芳說,從太上皇到諸位王爺都伸手拿好處了,甚至有人當著皇帝的面,說『皇位你坐,銀子我們拿。都是父皇的兒子,你不能富有四海還不給我們兄弟一條活路,既然你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不給你活路』。

  為了拉所有宗室臣公下水,太上皇聽從幾個小兒子的話,把銀子藏在了臣子家裡,為的就是利益共沾風險平攤。這些人拿了銀子,就是站在了新皇的對面,新皇容不得他們,他們也沒法再去投靠新皇,太上皇以此絕了這些老臣們的「賣主求榮」。

  只是賈瑭還是想不清楚:「話雖如此,但是他更應該知道畏懼才行,那金絲檀木的棺材板怎麼說?還說那是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用的,後來壞了事兒……」

  「這個我只能說是賈珍昏了頭了,薛家豬油糊了心,或者是以為事情過去了,千歲早就化作了枯骨,連一絲余威都沒有了,就隨便處理了那一副棺材板。我哥哥早些年在宮裡做侍衛,見過義忠親王,說是老千歲,人家當年也是壯年,當年鐵網山上發生了什麼,新皇是知道的,或許新皇和諸位王爺身邊的親近人也是知道的……宮裡讓禁言,關於老千歲的一些記錄一概抹去,我大哥只跟我和二哥說過『千歲忠義』,而且這個『忠義』二字,還是當年一群老臣們爭取來的,除了這倆個字,真的是沒任何的記錄了。」

  這個問題討論不下去了,賈瑭就問:「為什麼要娶秦家的女孩?說白了,為什麼要娶秦可卿呢?她既然沒有什麼隱秘的背景,為什麼?」

  「她十有**沒有隱秘的背景,為什麼會嫁到賈家,我覺得,大概是因為她養父秦邦業是以前的工部營繕司郎中了。」

  「哦?」

  「營繕司郎中是不是肥差?」

  肯定是,營繕司管著宮殿陵墓的修繕,工程款在手裡過一遭,肯定要留下點油水的,當然是肥差。

  「既然是肥差,為什麼秦邦業那麼窮呢?」

  人口簡單,經手的油水多,家裡花不了多少錢,為什麼沒錢呢?錢去哪兒了?

  錢去哪兒了?

  秦邦業的日子過的十分清貧。雲芳的爹殷慶當初在兵部也是個小官兒,兵部沒工部和戶部兩處油水那麼大。就這樣還能時不時的往家裡拿點銀子補貼家用,養著一家八口人和幾個下人。和秦家比,殷家的主要收入來源更多的是店鋪,但是殷家花錢也多,當初把殷祺弄到宮裡也是花了錢的,再給殷祺買馬置辦行頭,後來把殷叡弄進國子監,光是這兄弟兩的前程把鋪子裡的收益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家裡的開銷全是靠殷慶衙門的收入支撐。

  所以秦邦業清貧的日子過的有點不正常。

  看賈瑭還明白不過來,雲芳提醒他:「你這個二叔一直在工部啊!」

  「你的意思是說?」

  「你想想,原著開篇,榮國府保舉賈雨村為金陵主官,他賈政不過是一個五品郎中,怎麼能保舉一個人去金陵做主官?」

  「那是因為賈家的勢力還在。」

  「賈家的勢力盤踞在什麼部門?」

  「你的意思是工部?」

  「這是我的猜測:我想著,當年寧國工和榮國公兄弟兩個,關系自然不錯,他們當年是不是分開發展權利的。如今王家把女兒嫁給了榮國府,王子騰又是武官,說白了,如果不是圖榮國府在兵部的利益,如果真的要聯姻,賈珍比賈璉更合適。

  先不提賈珍人品怎麼樣,他是有爵位的人,而且是賈家的族長,從任何一方面來說,都比賈璉強。除了人品,這個假設的婚姻有瑕疵的地方就是賈珍的原配沒了,再娶就是填房,但是和利益相比,這有算的了什麼?沒這麼操作,只能說王子騰不圖謀寧國府的權利,因為他暫時用不上,或者是用處不大。寧國府的勢力範圍在工部。」

  這自然不是雲芳猜測的,在前幾天,殷祺告訴妹妹,賈瑭成親後就有差事,因為他的長處在於治水,所以皇帝有意讓他去工部取代賈政,把工部賈家的勢力掌握了。比起賈政和賈珍,皇帝更信任主動投誠的賈瑭,或者說在沒選擇的時候,只能選還算主動的賈瑭。

  賈瑭在房間裡來來回回的走了一會,覺得雲芳說的有道理。秦家和賈家,必定是在暗中有什麼交易,賈家承諾照顧秦家,最好的辦法就是拉扯親家!

  工部營繕司郎中……營繕司修的是宮殿陵寢……

  他想了一會想不明白,覺得把這事兒先放在一邊,畢竟能參考的條件不多,等以後來慢慢分析。就坐下去摟著雲芳的肩膀:「辛苦你了,實在是這邊一堆爛事兒千頭萬緒。我不常在家裡,恐怕要你撐著了。咱們什麼都不必插手,也不必管太多,榮國府是大船,船大難掉頭。咱們需要弄一只小船預備著,將來榮國府這艘大船遇水將要沉下去的時候,咱們也不至於跟著一塊淹死。」


第19章 謀劃多 下

  雲芳窩在賈瑭懷裡,「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想和這一群人有那麼多的接觸。說白了,天下也僅僅只有你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咱們也只能抱團取暖。」

  賈瑭小聲的保證,「我會對你好的。」

  中午還好,兩個人吃了飯還休息了一會兒,可是到了下午,周媽媽就來通知雲芳:「奶奶,該出門了,老太太那裡冬日裡擺飯早。」

  這是要伺候太婆婆吃晚飯了!!

  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雲芳站起來就走,賈瑭跟著送到門口:「辛苦你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等著你一塊吃。」

  「別等了,我可能在老太太哪兒吃上幾口剩菜,你先吃吧。」

  「就算你在那邊吃了,我也要等到你回來再吃。」

  「隨你。」

  雲芳打定主意要看看賈瑭是不是嘴裡保證的和他做的一模一樣,這年頭要論跡不論心。

  到了榮慶堂,邢夫人在跟前伺候,王夫人,李紈,王熙鳳都不見。

  老太太看到雲芳進來,就笑了:「這是喊你太太回去的嗎?我就說不必守著我老婆子了。」

  雲芳就笑著回話:「老太太說哪裡話,這不是我看著快擺飯了就找過來了,還等著看老太太平時吃什麼呢?也跟著老太太學學怎麼吃。要說起來吃的學問就大了,什麼季節該吃什麼都是有講究的,老太太別藏著掖著不肯教我。」

  一屋子都笑了起來,老太太對邢夫人說:「你這倆個兒媳婦都伶俐,是你的福氣。」

  邢夫人只是笑了笑,心想我兒媳婦的福氣我是能享的,賈璉兩口子的福氣我可受不了。

  老太太雖然是說笑,裡面也有安慰敲打之意,原因是最近王熙鳳追著王夫人,對邢夫人怠慢了,邢夫人不痛快,開始對王熙鳳視而不見。可偏偏王熙鳳也是一個要強的,既然這個婆婆不給好臉色,她也不上趕著巴結。

  老太太一把年紀,追求的是家和萬事興。心裡面也確實疼王熙鳳,王熙鳳終究是邢夫人的兒媳婦,將來分家了也是要跟著邢夫人過日子的。如今和她婆婆有了一些不痛快要及時化解了,要不然時間久了不是什麼好事兒。

  可偏偏老太太左邊勸了王熙鳳,王熙鳳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右邊勸這個兒媳婦兒,這個兒媳婦兒又牛心左心。

  只要話不明說,事就難辦,老太太只能嘆口氣,對著雲芳伸手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你剛來,我怕你臉皮薄缺什麼不好說,你婆婆平時也不管家,幫不上你們,所以把我身邊黃晶那丫頭給了你,將來缺什麼讓她來找你嫂子要。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大家過日子都要往一處使勁才行。你那兩個嫂子都是好性,你大嫂子不說了,二嫂子縱然要強一些,人也不壞。有什麼話當場說出來了反而好,憋在心裡面將來自個難受。」

  說完拍了拍雲芳的手。

  雲芳笑著點了點頭,看了看婆婆。

  雲芳是聽明白了,老太太話裡話外說王熙鳳掐尖要強,但是人還好,這話其實是說給邢夫人聽的。

  老太太就發現這新來的孫媳婦兒是個聰明的,話題一點撥人家就明白了,頓時高興了不少,伸手摟著雲芳的肩膀。「我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是個圓圓胖胖的臉兒,那時候做了很多頭面,現在用不上了,等會你帶走了用,白放著可惜了。」

  邢夫人一聽非常高興,對於她說,噓寒問暖不如巨款,真金白銀的拿到手才是穩妥的。給兒媳婦的就是給兒子的,四舍五入就是給自己的。

  但是雲芳立即推辭:「老太太的東西留著唄,給我干嘛?畢竟是年輕時候心愛的東西,將來就是不給這些孫女,還有重孫女呢。給她們放嫁妝裡,又體面又吉祥,比給我這個不懂的人強多了。」

  老太太笑了一回,「我倒是想給重孫女呢,就看你們什麼時候生了,給你了也一樣,將來你傳給你的姑娘,也是體面吉祥的。」

  邢夫人就把眼神放在了雲芳的肚子上,心裡暗暗想著把周媽媽叫過來吩咐一回,先盯著兒子的的院子,凡是有那敢在小爺跟前淘氣的丫鬟都攆出去,先讓他們小兩口恩恩愛愛的生下個一男半女。

  雲芳又推讓了兩回,只得讓人把東西收了,這時候看屋子裡人少,就問老太太:「怎麼不見二太太和兩位嫂子。」

  老太太就說:「你大嫂子在家照顧你珠大哥呢,二太太和你二嫂子一起接待王家的娘們,今天不來了,等會她們姐妹和寶玉回來,咱們就擺飯。」

  雲芳就應了一聲。

  陪著老太太剛說笑了幾句,就聽見外邊說寶兒回來了。

  賈寶玉先進來,後面跟著三個姑娘,賈寶玉一雙靈動的眼睛配著白嫩嫩的小臉兒,歡喜地問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安,又問雲芳:「嫂子也來了,多謝嫂子上午賞給我的那幾只玉雕小鹿。我已經擺起來了,都說好看呢。」

  「那也不值得什麼,都是一些邊角料子,丟棄在一邊可惜了,好在手藝可以看一看。」

  上午見面的時候雲芳給了賈寶玉一套小鹿,大大小小十幾只,給其他幾位姑娘都是鑲嵌寶石的金鐲子。所以寶玉謝了一番,這幾個姑娘又輪著上來陪雲芳說了一兩句話。

  賈元春沒有來,老太太知道陪著二太太和王熙鳳見王家的女人呢,沒放在心上,便讓人開始擺飯。

  賈寶玉和三個姐妹陪著老太太上了桌,雲芳先安放了筷子調羹,又安排丫鬟婆子端飯上來。

  邢夫人就拿著公筷給老太太布菜,雲芳站在一邊管著他們兄弟姐妹吃喝。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吃完飯之後端上茶來漱了漱口,將殘羹撤了下去,邢夫人親自捧了茶給老太太。

  冬天黑的早,外面也冷,老太太對邢夫人說:「你帶著媳婦回去吧,回去也熱熱的用一頓飯,別再來了。」

  邢夫人答應了一聲。

  婆媳兩個從榮慶堂出來,雲芳上了邢夫人的車。

  邢夫人就讓人把老太太給雲芳的首飾拿出來,映著車裡昏暗的燈光看著,「是老物件了,用的都是好料子呢。」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史家和賈家的上升期,自然是有好東西的。

  想到邢夫人貪財,這東西不好轉送給邢夫人,雲芳估摸著昨日賈瑭給自己的銀票,就決定拿一套自己的新首飾給邢夫人。

  「這些還要再收拾一下才能用,這黃金看著不亮了,需要找人炸一炸才行。對了,今兒事兒多,我沒有來得及跟太太說,我來的時候我娘特意准備了一套頭面讓我孝敬太太呢,回去我給您送來。」

  邢夫人一聽放下手裡的東西,滿臉歡笑:「你娘也太客氣了,她的意思我懂,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疼你的心和她是一樣的。她也是太見外了,跟她說東西我收了,不可有下次了。」

  剛回去雲芳就讓香草選了一套赤金的送去,這套頭面做工扎實,絕對能討邢夫人歡心。

  賈瑭等著雲芳吃飯呢,看到香草抱著盒子跟著一個院子裡打掃的婆子出去了,問到:「這是干什麼去?」

  「老太太賞我一些釵環,我想著太太她也是許久不添置一件首飾,就讓香草送去一套,這也是我娘早就辦好了的,讓我這兩天找機會給太太送去。」

  雲芳說的圓滿,賈瑭怎能不了解自己這輩子親媽的秉性。而且自己也確實粗心大意,光想著給親娘銀子讓她賞賜那些小丫頭,沒想過給她准備一些衣服首飾。

  「多謝你了。」

  所有的情誼都在這一句話裡,雲芳抬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賈瑭趕快殷勤的給雲芳加了一筷子菜。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吃了一頓晚飯。

  邢夫人收到了首飾,一看這東西做的端莊,果然是給自己的。年輕女孩都喜歡一些輕巧華麗的,而上了年紀的就喜歡這些大氣端莊又顯得富貴的東西。

  整個人就跟泡在溫水裡一樣,舒服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

  跟身邊的人說:「我是享受子孫的福氣了。」

  邢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都是蠢笨蠢笨的,而且她的四個大丫鬟名額只有兩個在崗,一個叫桃花,一個叫梨花,實在是這後院長相略微周正的丫鬟都被賈赦禍害了。也只有這笨笨的還算安全。

  這時候桃花就說:「太太將來享福的時候多著呢。」

  這話說的正合邢夫人的心意,「我就盼著他們趕快生個哥兒,我這日子過的才算是有奔頭了。」

  她這人沒有兒子的時候覺得銀子才是靠山,處處奉承著賈赦,後來有了兒子,自然是以兒子為先,也不再把賈赦放在心裡,賈赦如何她才不管呢。恨不得多從府裡巴拉一些東西給兒子,可惜她這幾年沒機會摸著管家的權利,要不然誰不會中飽私囊啊。

  好在如今兒媳婦伶俐,老太太雖然疼愛寶玉,但是也願意漏點東西給兒子,也就夠了。

  這邊邢夫人早點休息,那邊剛吃完飯的賈瑭和雲芳就看到香草回來了。

  香草進來後神神秘秘的跟雲芳說:「姑娘……奶奶,我聽剛才帶路的婆子說,咱們家大姑娘要說婆家了。」

  說婆家?不進宮了?


第20章 富貴路

  「哦」?

  賈瑭越過雲芳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聽說是哪家的哥兒?」

  香草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是聽說是個富貴人家,是要去享福的。」

  雲芳和賈瑭對視了一眼,賈瑭囑咐雲芳:「這事你別管那麼多。」

  他們夫妻求的是將來能保一條命,插手二房的事兒多了反而不好。

  雲芳也不打算管,這事兒也不是自己能管的。「看你說的,我剛嫁進來的,還是隔房的嫂子,能說什麼?能插手什麼?」

  賈瑭一想也確實是這樣,兩口子就收拾了一下吹燈休息。

  次日雲芳才知道,這消息自己還是晚人一步知道的,比自己晚的還有史太君這位老太太。在主子們知道前,家裡的下人們都知道了。就從這件事上來看,王夫人管家管的也不怎麼樣,自己閨女婚嫁之事被家裡的下人全部嚼舌頭嚼了一遍。

  當天早上雲芳和邢夫人一起到了榮慶堂請安,就發現院子裡大家的氣氛不好。

  老太太也沒見著,只有一個二等丫頭叫做鴛鴦的,出來傳話。

  「大太太,瑭三奶奶,老太太今日不舒坦,讓二位明天再來。」

  「是怎麼不舒坦的?要是病了還要伺候老太太喝藥呢。」

  如果病了,邢夫人這種做兒媳的自然要侍疾。所以她擔心這是病了,一旦病了比日常難伺候多了。

  這叫做鴛鴦的丫頭嘴巴嚴,不會說出來的,只跟婆媳兩個說:「不妨事,大太太三奶奶明日再來也是一樣的,這也是老太太的吩咐。」

  邢夫人樂得不伺候,帶著兒媳婦出門回去了,在轉過夾道去坐車的時候,看到一個婆子提著水桶路過,邢夫人身後的王善保家的立即跑過去,嘰嘰哇哇幾句把這個提水的婆子叫來了。

  最近幾天周媽媽還會跟著雲芳,所以小聲的跟雲芳介紹:「這是老太太院子裡的粗使婆子。」

  這個婆子到了跟前,先是跟邢夫人和雲芳請安,王善保家的知道這老貨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從袖子裡塞給了這個婆子幾個大錢。

  這婆子的手在袖子裡摸了摸,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四周,小聲的說:「今天一早,二太太把大姑娘的將來和老太太說了,老太太就不舒服了,也不想見人。」

  這消息……好吧,也就值這幾個大錢,要緊的沒有,但是起因經過講了。

  婆媳帶著人往回走,出了夾道迎面遇上了李紈。

  雲芳就主動打招呼:「大嫂子這是去哪兒了?」

  李紈先給邢夫人問安,就小聲的說:「剛送我們大爺去二太太那裡了,唉,你們還不知道吧,王家的舅老爺給大小姐想了一個法子,送她進宮呢。」

  「啊!」邢夫人既驚又喜。「真的嗎?這麼說咱們家要出一個娘娘了。」

  李紈哭笑不得:「難道您老人家覺得進宮就是做娘娘的嗎?」

  邢夫人的理由也很足:「咱們大小姐的人品家世,進宮只能做娘娘,難不成還做宮女?」

  李紈的表情就復雜了起來:「是送進去做女使。」

  女使?

  這詞用的很文雅,其實還是去伺候人的。和宮女也就一個性子,具體看做什麼工作,比如宮內也是有內官的,大部分是太監和有了年歲的老宮女擔任,管的宮裡那一灘子事兒,這老宮女有了地位,掌握了權利之後,人家奉承一句女使或者女官,混的好的能安排皇後妃嬪的祭祀典禮,看著體面,但是終究不是主子啊!

  邢夫人就先替賈元春可惜了起來:「大姑娘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這也太……?」

  李紈就點頭,「我們大爺也不同意,但是老爺太太那裡想是打定主意了。」

  邢夫人就追問:「老太太那邊呢?老太太怎麼說?」

  「說大姑娘既然是老爺和太太的孩子,讓他們做父母的拿主意吧。」

  說完一嘆氣,和邢夫人玉芳告辭。

  雲芳扶著邢夫人的手往外走,婆媳兩個回來之後,雲芳回去歇著,邢夫人就去找賈赦,這是大事,不能不讓賈赦知道。

  到了晚上,老太太那裡還是不見人,賈瑭聽說老太太不痛快就沒回東院,先去給老太太請安,見不見的,關心要表達到,但是沒想到老太太居然見了賈瑭。

  賈瑭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天黑之後了。

  剛回來雲芳就問:「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賈瑭先是把外邊的披風解開,又在在火盆旁邊烤了一會兒火,才坐到了雲芳身邊:「去老太太那院兒裡了,聽說老太太不舒服,我過去瞧瞧。誰知道是氣的了!」

  這個時候屋子裡面也沒有外人,香草給他們倒了一杯水之後退下去了。雲芳就抓住這個機會問:「是因為賈元春的事兒?現在商量著把賈元春送進宮裡面嗎?」

  「是啊,這裡面主導這件事的是王子騰。」

  賈瑭說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想當初寧榮二公是多麼牛氣衝天,可惜了,子孫不行,一代不如一代。先不提有沒有本事在朝堂裡面宦海沉浮。單說如今,連自家的勢力都保不住,還被姻親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的擺布。

  這事兒如果把自己代入到老太太身上,賈瑭覺得自己能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畢竟四大家族,王家在以前只是賈家小跟班,現在踩到自己頭上來了,後來居上了!!

  賈瑭畢竟在這個家庭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哪怕知道前路不好,這個時候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

  「王子騰?他何德何能敢左右賈家女孩進宮的事兒?是這孩子是他們家的,還是宮裡面的權力是他們家的?」

  「是王夫人聽他的,我那好二叔也信他。」

  說到這裡賈瑭壓低聲音:「這一對夫婦都天真到極點,可偏偏掌握著家中的大權。這種事兒咱們看著都不妥,但是他們夫妻兩個打定主意要這麼做,其實還是為了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

  「爵位。」

  有了爵位就是家族的話事人,往後再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名正言順了起來。如今賈政無論做什麼事都少了一股底氣,就是因為他不是名正言順繼承爵位的那個人。

  而賈元春這個女孩從外表和所受到的教養來說,都屬於上上乘的。她的父母相信她進了宮絕對能一鳴驚人,富貴對於賈元春來說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但是讓賈瑭來說,賈元春干什麼都行,千萬不能進宮。

  「這姑娘是一個不會看人眼色的人,畢竟從小在家裡面嬌生慣養,都是人家討好她,她何曾討好過人家。這一點如果是在宮外,頂多大家會覺得這樣的人不會考慮到別人的感受,不和她交往,頂多疏遠。

  但是到了宮裡卻是一個很致命的缺點,那裡狹小的空間限制了人員的流動,所有的恩怨情仇被無限放大,賈元春天真浪漫而不自知的時候,已經在背地裡面得罪了很多人。有可能她得罪的還有能掌握她生死權利的皇帝。」

  雲芳一時半會兒不會理解:「不至於吧?」

  賈瑭就給她舉了個例子:「你就拿榮國府現在的飯菜舉例,要是這位傻姑娘進了宮,看見皇帝吃的是窩頭豆腐湯,直接張嘴來了一句『原來宮裡給皇上吃這個,還沒有我們家的好呢。』你說說皇帝會怎麼想?特別是皇帝現在這麼缺錢,眼看著有一個貪官的錢能落在國庫裡,又被人給撬走了,心裡面會怎麼想?」

  「沒這麼傻吧!」雲芳覺得他舉這個例子也太顯得賈元春情商低了。

  「你以為呢?我記得她省親回大觀園的時候,說什麼『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你想想當時她的身邊多少站了宮女太監,又有多少家裡的奴僕,這麼公開的場合,她還這麼說,圖的自己的痛快,覺得回娘家了,有什麼委屈都能和娘家人說,只是這個娘家是能給她做主的嗎?她是怕皇帝不知道還是怕死的慢?那個時候賈政是拼命的替她說話,人家只聽出來賈政說的是冠冕堂皇,可老父親一番苦心暗地裡提點女兒小心謹慎。可惜,她根本就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雲芳這下真的沒話可說了。

  賈瑭還要再說,就聽見外面院子裡有人說話,問了一聲:「誰在外面?」

  黃晶推開門在門口站住,回話道:「三爺,奶奶,是周媽媽趕來了,說明天奶奶回門呢,太太已經讓人准備了回門禮。」

  賈瑭說了一聲知道了,黃晶出去把門帶上了。

  賈瑭不想再說那麼多,「畢竟這邊單獨開火,而且和那邊來往的有限,咱們處處遠著二房,出事兒了,頂多是丟官,其他的也還好。」

  就是不知道將來這一群人又怎麼作死呢。但是雲芳回頭一想,反正這群人都得罪過皇帝了,下場注定了,梁子都已經結了,還能怎麼樣?

  睡覺睡覺,明天回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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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新嬌客

  新媳婦回門丈夫是不陪著回去的,一大早殷叡就帶著車來接人了,兩家既然已經成了親戚,而且是在皇帝前面過了明路的,殷叡還是很懂規矩的來拜見賈赦和邢夫人。

  今日因為要打發兒媳婦回門,所以邢夫人沒有去史太君跟前伺候,賈赦也醒的比較早,哪怕仍然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但是人卻來了,只是無精打采的坐在堂上打瞌睡。

  賈瑭在門口接著殷叡,先是陪殷叡往榮慶堂拜見史太君的,賈瑭想著如今天冷,而且殷叡來的早,老太太那裡不一定起床,再加上昨日生了悶氣,今日大概是不會見殷叡的,陪著到門口轉一圈全了禮數就行了。沒想到老太太特意起來了,還給門口傳話,說是殷家的舅爺來了要請進來見見。

  無奈殷叡就進榮慶堂拜見了史太君。

  史太君如此行為也是給王夫人看的,別以為賈家只有你們一家親戚,這不是還有一家,也是京中新貴軍中高官,人家比你們更得皇帝看重!

  所以一早,史太君就沒讓家中的女眷過來,帶著孫子寶玉和幾個丫鬟等著殷叡。

  殷叡也是讀書人,相貌屬於中上,但是身上有股子名士的灑脫氣質。

  進來就拜見史太君,史太君立即讓鴛鴦扶他起來,問道:「你們家老太爺老太太可好,早些年我和你們家老太太也常常見面說的投機,只是這些年彼此都有事兒,好些年沒見了,如今成了親戚,咱們這些當年的老親友,該多走動才是。」

  又問家裡的老爺子是不是還是一到變天就腿疼骨頭疼,讓人准備了不少好藥材和好皮毛,是給殷家老太太和老爺子。

  史太君如此熱情,還說了不少當年和殷家老太太的相處的趣事,殷叡就越加恭敬。

  說了那麼多,看外面太陽出來了,史太君就讓賈瑭送殷叡出去,看著倆個大小伙子走了,才讓寶玉回去歇著,史太君這才歪倒在榻上。

  她嘆了一口氣,依著她的主意,就該把賈元春嫁給新貴們,皇帝身邊的近臣有好幾位沒娶親呢。比如殷祺,聽說小伙子長的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且弓馬嫻熟,而且也會來事兒。如今是宿衛宮禁的侍衛大臣,這個年紀這個職位,又是皇帝心腹,將來的成就不會低了。當然了,娶了殷家的姑娘,殷祺這個好姻緣就不要想了,免得人家說換親。但是還有其他人呢。

  也不知道老二一家是怎麼想的?

  鴛鴦端了茶水過來放在了榻邊的小幾上,史太君問了一句:「你那幾個姐姐呢?」

  說的是身邊的這幾個大丫鬟。

  鴛鴦回答說:「有幾位陪著寶玉在暖閣裡玩兒呢,有姐姐在整理老太太的衣服,趁著天好拿出來晾晾,防著過幾天來客人了換的多,還有姐姐看剛才殷家的爺們來了,看著爺們陪您說話就去查看今日的飯食了,留下我候著換茶水。」

  說話有理有據,不快不慢,史太君點點頭,「你是個好的,把杯子放下跟著她們一塊玩兒去吧。」

  「老太太這裡如今沒人,待一會要是換熱茶也沒人來,我伺候老太太吧。」

  史太君點點頭,覺得鴛鴦倒是挺順眼的,看她年紀半大不小,正好黃晶走了,就想留著鴛鴦做自己的大丫鬟。

  正巧門外有婆子回事兒,說是林家送了年禮過來。

  史太君一聽就立即問:「有信嗎?」

  「有,馬上送進來。」

  這個時候殷叡和賈瑭出了榮國府,從榮寧街轉到東院的黑油大門前。殷叡忍不住說:「你們家挺有意思的,說一家人吧,每次繞個大圈出門進門的,也真不方便。說不是一家人吧,還天天一處呆著。」

  關於這事兒,賈瑭不想搭理他,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哪有主動說自家家醜的,領著他到了東院,先是一起拜見賈赦邢夫人。邢夫人很熱情,給楊太太准備了不少東西,拉著殷叡說話。賈赦就坐著沒動,偶爾說一句顯示存在感。

  賈瑭看時間確實不早了,就說:「太太,他們路上還要走一會兒呢,不如先讓他們回去吧,日後時間長著呢,有空了再說。」

  邢夫人笑了應了,親自把他們送到了屋子門口,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門結束後,這婚事才是徹底結束了。

  去賈瑭他們小院的路上殷叡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剛才光顧著和你拜見你家的長輩,忘了跟你說一件要緊事兒,大哥昨日跟我說,皇上想見你,你最近把永安河的事兒了解清楚,備著問你呢,如果你要是讓皇上滿意,估計過了年,要去永安河治理水患了。」

  「我?我是樂意去的,就是我是一個白丁,以什麼身份去?」

  「就說你是個官迷!活兒還沒干,先要身份了。當然是工部官員的身份去,當日陪著皇上讀書的武大人接了差事,你是輔助他的。」

  「哦。」就是功勞是人家的,差事是自己的。如今剛入官場,給人家做嫁衣的時候多著呢,賈瑭的心態很穩。

  「你可要想好了,這是苦事兒,吃住在河邊,而且過了年天還冷著呢,呆的時間長了你也沒個公子樣了,估計和那些修河的民夫一樣,而且干不完是不能回來的。」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道理我懂,有了這個機會自然要抓住,好歹這是一番利國利民的事兒,我能參與其中已是大幸,不至於讓人說我是憑著祖宗遺澤才有了晉升。」

  殷叡站住看他,「我覺得你這個官迷……也不是我想的那樣。不過這事兒你別張揚,只要旨意沒下,不可亂嚷嚷。」

  「放心吧。」

  「你們賈家有個好事兒恨不得敲鑼打鼓弄的天下人盡皆知,我不覺得這是白囑咐你。」

  說著到了賈瑭和雲芳住的院子外面,雲芳收拾好了,坐上車彙合著哥哥一起離開了寧榮街。

  殷家為了歡迎她回來各處收拾的整齊妥當,雲芳到了先去拜見爺爺奶奶。

  老兩口和往常一樣,爺爺只在一邊看著聽著,奶奶拉著問東問西,從婆婆和太婆婆是不是隨和,問了家裡的丫鬟有沒有長的好的,淘氣的,又問吃飯的口味能不能適應。

  奶奶是恨不得跟過去給孫女做飯,又要拿家裡的東西補貼,被雲芳一通勸才算是放棄了。

  一家人一塊吃了午飯,等到爺爺奶奶去睡午覺了,楊太太才拉著女兒問日子過的怎麼樣?

  「你老實跟我說,你婆婆對你如呢?就是女婿是個好的,但是你一天之中大半天是跟著婆婆的,她要是苛責你,我的乖兒,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哪有您想的那麼糟,我婆婆還好說,那人比較好哄。就是太婆婆不好哄,不過她是跟著二房過日子,日常相處的有限,只要陪著吃好玩好就行了。」

  楊太太嘆口氣,「等我手頭的事兒辦完,我回頭請你婆婆出來一趟,或者去誰家看戲吃席的時候說幾句話,我這心裡不放心你。」

  「何必呢。」雲芳知道這個話題沒必要進行下去了,要不然楊太太一直不放心,「娘您忙什麼呢?我這剛嫁出去,這些天累著您了,也該歇著了。」

  「怎麼歇著?過年的事兒不要我操心嗎?往年過的簡單,頂多給你爹的同僚朋友送點年禮年貨什麼的,今年你哥哥的,你爹的,還有你爺爺當年的老兄弟們,都有了來往,誰家都不能失禮了。這些都是小事,也就是熬人了一些,我把這幾日挺過去了也就算了,但是你哥哥的年紀大了,有人給他說親,說了好幾家,都是好姑娘,如何取舍正發愁呢。」

  這事兒雲芳還真的幫不上忙,也就岔開話題說別的。

  殷叡在外面抓耳撓腮,好不容易等到楊太太和雲芳說完了,他就要竄屋子裡和妹妹說話,被安姨娘抓住好一頓教訓,說著「妹妹已經是人家的人了,都已經成婚了,你怎麼好意思進妹妹的閨房!」

  最後只能在爺爺奶奶的院子裡坐抄手游廊的欄杆上說話。

  殷叡有幾分憤世嫉俗,把跟著伺候的人趕出去,就跟妹妹說:「看見沒?你才幾天沒在家,家裡的人是不是都不認識?」

  發現了,殷家如今把架子搭起來了,有了豪門的樣子,楊太太一旦走動,也是一腳出八腳邁,身邊眾星拱月一樣跟著丫鬟媳婦。

  殷叡嘆口氣:「要論功臣,大哥真是家裡的大功臣啊!」

  雲芳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就問:「二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殷叡嘆口氣:「我一直以來,覺得讀書人應該不為良相便是良醫。可最近幾日,大哥帶我出去見世面,哼!」

  「怎麼了?」

  「大哥想讓我出仕,現在就在給我鋪路,見了不少老大人,也見了很多的高門大戶。我才知道什麼是門閥什麼是世家,都是一群蛀蟲!國事艱難到如此地步,這群人還在侵吞國庫……我本來很生氣,但是回家一看,咱們家的銀子來的也不干淨!」

  雲芳皺眉,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是殷叡話鋒一轉接著說:「小爺我也不是迂腐的人,我知道官場的規矩,小爺我長這麼大,只有這幾個月花的是虧心錢,以前咱們家每一分錢來的都干干淨淨。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我想成良相。」


第22章 前程事

  楊太太覺得大兒子的婚事一點都不比女兒的好辦,光是在人選方面就挑花了眼。

  這不是什麼好事兒,楊太太也知道自家門第是剛興盛起來,根基還淺薄著呢,何德何能對著人家豪門大戶嬌生慣養精心養育的女兒挑挑揀揀。所以和雲芳說起來也是愁的不行。

  下午天黑的早,全家掌燈了殷祺才回來,一進門就問有沒有把姑奶奶接回來。

  玉芳的稱呼從姑娘變成了姑奶奶了。

  殷祺進了爺爺奶奶在的正堂,剛進門就看到妹妹給祖母摁腿,笑著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到家來的?」

  「上午來的,來了陪爺爺奶奶和爹娘各說了一回話才吃的午飯,哥你吃過了嗎?」

  「吃了,在宮裡吃的。」

  爺爺這個時候說話:「侍衛們吃的都是爛糊飯,少油少鹽,有的時候那幫子孫子還煮的半生不熟,很多人都吃不下去,你要是沒吃好,讓你娘給你安排。」

  以前是吃爛糊飯,現在的飯菜絕對是有滋有味,這裡面的事兒不值得在家裡人跟前顯擺。「吃飽就夠了,別讓我娘忙了,再說了,那爛糊飯我吃了那麼多次,倒是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呢。」

  胡說八道,夾生飯能好吃!

  只不過是時過境遷,說起來故作懷念罷了。

  爺爺就跟奶奶說:「孩子在家還住幾天呢,讓他們兄妹早點回去歇著,路上說說話,明天再來陪著咱們溜達吧。」又說殷祺和雲芳:「去給你們太太請安吧,也陪著你們父母說說話。」

  殷祺和雲芳站起來應了,雙雙從正院退出來。

  路上香草在前面挑著燈籠引路,後面殷祺和雲芳說話。

  殷祺說:「武桐和我關系不錯,這次讓他帶著賈瑭,你回去也跟賈瑭說,讓他用點心,老武是不會貪了他的功勞的。再跟你說一件事兒,老武有個妹子,是庶出的,身份低了些,但是老武說他娘沒生女兒,這個庶出的妹子早早的沒了生母,是在他娘的房裡養大的,把她當親閨女養的,想說給我做妻室。」

  「哥哥答應了?」

  「老武的為人我是知道的,我去過他們家,拜見過他母親,要是那姑娘有武夫人身上一絲真傳,也足夠在家裡擺布開了。回頭我和咱娘說一聲,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吧。」

  雲芳知道這裡面有兩家聯手的意思在,也有他和那個老武昔日的情分在,男女感情反而在其次。他們這些天子新貴們的根基還很淺,只能抱團,聯姻是抱團的最好辦法。

  雲芳就聯想到了賈元春身上,就跟殷祺說:「賈家的那個大小姐,二房嫡出的那位,聽說她舅舅想送她進宮做女使。能送的進去嗎?」

  後宮的事兒侍衛們接觸不多,但是前朝後宮距離不是很遠,中間靠太監這個紐帶鏈接,所以殷祺也聽說過一些。

  「看來還是走的太上皇的路子,咱們這位皇帝也是個苦命人,他生母地位低,那個時候聖母皇太後也不受寵,母子兩個受過一段時間的煎熬。他成婚後,身邊也沒幾個像樣的侍妾,如今有人在母後皇太後耳邊說了很多,想給皇上塞人呢。皇上不樂意要,但是太上皇卻要給,說什麼綿延子嗣是重中之重。

  對這事兒,皇後不甚熱衷,聖母皇太後沒什麼主見,母後皇太後被皇帝勸了幾次也罷手不管了,後宮的女人不管,太上皇自己折騰的最起勁,說是要選幾個出身詩書禮儀之家,懂得詩書禮節的女子來做女使,掌管宮中藏書什麼的,這路子走的野,一看就知道不是宮裡女人們出頭弄的事兒,本可以直接弄進來當妃子,卻偏偏做女使……有幾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老皇帝天天折騰個什麼勁兒啊!以為著這些女子能左右大局?

  如今老皇帝最缺的是時間,他給兒子選妃,這些女子想起作用最快也要三五年之後,想要左右大局,也要在十幾年之後,就收益來說實在是緩慢了些,有這個精力不如折騰點別的。

  說話的時候到了楊太太他們夫妻的院子,夫妻兩個看到他們兄妹過來非常高興,殷慶讓安姨娘派人去叫殷叡,想要全家坐著一塊說說話。

  對於賈瑭來說,媳婦不在家,他待在家裡也沒意思,還要應付一波接著一波的賈家男人們拉著自己去喝酒看戲。不如到國子監,然而國子監也放假了,賈瑭只能去老師家裡讀書,順便給老師干活兒。

  他這位老師在數學方面是個學問大家,經常要算大量的數據,賈瑭以前沒少給老師打下手,也經常在老師家裡留宿過夜,這位老師也非常照顧他。照理來說,這樣盡心的老師很難找了,賈赦無論如何也要上門致謝,但是人家一次都沒上門過,也沒吩咐過家裡過年過節替賈瑭准備一份禮物。

  雲芳回去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他去老師家干了兩天書童的活兒了。第三天就有賈赦身邊的小廝跑來尋找他。

  「三爺,宮裡來人了,說是皇上召見您呢,把大老爺二老爺唬了一跳,讓您趕快回去換了衣服進宮。」

  他老師就催著他趕快回去,送他上車的時候還囑咐了不少面君要注意的事項。賈瑭趕快回到了榮國府,賈赦和賈政已經在等著了。賈政是從衙門裡趕回來的,他們兄弟一起問賈瑭最近干了什麼事兒。

  賈瑭回答不知道,先去換了衣服,接著賈政賈赦帶著賈瑭往宮裡去,實際上他們老兄弟根本沒能進入宮門,只能在御街外面的茶樓等著。

  好半天賈瑭才出來,出來的時候臉色還不錯,對等候的賈赦和賈政說:「是我內兄舉薦,皇上又聽說我跟著國子監的師父做學問,已經熟練掌握了算術,讓我過了年就跟隨武桐大人治理永安河。」

  兄弟倆個頓時松了一口氣。

  賈赦喜氣洋洋的問:「賞賜了什麼官職?」

  「工部清水司代主管郎中,從四品,皇上說干的好了,就是四品。」

  賈政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侄子的品階實權比他這種混了多年官場的都要大,讓他多少有點臉上不好看。賈赦也發覺出來了,但是他不點破,就開始誇獎兒子,什麼「盡忠職守」什麼「報效皇恩」這些說完,開始「早日升官」……

  提起來升官,賈政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來的時候兄弟兩個還算是同心,回去的時候賈赦得意洋洋,賈政心裡生悶氣。賈瑭一路看著賈赦和賈政,就想問問這兩位,「你們都不擔心我的差事干不好嗎?」

  正常的家長這個時候不應該是發愁家裡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怎麼敢跟著治理河道的?需不需要人手幫忙?懂不懂河道治理?要不要家族出面找這方面的能人跟著把把關?要不要找老成持重的管家和幕僚跟著孩子和地方官員打交道?一個正在讀聖賢書的小屁孩,突然被委以重任,是不是皇帝給榮國府下的套?……

  這倆位根本沒多問,也沒多想,高興的只顧著高興,郁悶的也只顧著郁悶,一個比一個沒譜。

  他們去了宮裡,家裡的女人也很擔心,史太君還好,邢夫人是最擔心的。

  好一會兒報信的回來了,原來是個好消息。史太君和邢夫人的臉上喜氣洋洋。王熙鳳開玩笑:「還是三奶奶最有福氣,前天走的時候是個奶奶,明天回來就是個夫人了。」

  一屋子都笑了起來,邢夫人暗暗盼著兒子給自己掙個誥命回來,心裡高興了不少,臉上帶著笑容,不像之前那麼在老太太跟前謹小慎微。

  史太君囑咐她:「給他們小夫妻的院子裡再添派點木炭,估計瑭兒這些日子也要多准備,他那書房裡的炭火不能停了。過了年天還冷,你盯著點瑭兒媳婦,讓她給她男人准備厚衣服,在家千日好出門出門一時難,不能讓他在外面凍著了。」

  說著一臉欣慰的模樣:「這一出去就是個大人了,往後也扛起家裡的事兒了。這次能有這樣的恩典,一來是要謝謝殷家惦記,二來也要多謝他那國子監的師傅,趁著過年,把給他師傅的年禮加厚幾分,殷家那邊……好好謝謝才行,等瑭兒媳婦回來吧,回來了再商量。」

  整個屋子都在聽老太太講話,邢夫人在老太太說一聲後立即跟一句:「是,您說的是。」「還是老太太有見識。」……

  屋子裡她們倆個歡歡喜喜,王夫人就心裡不得勁,覺得史太君這麼多囑咐都是給自己聽的,王子騰一直在背地裡對賈家的事兒指手畫腳,這次賈元春的事上也是如此。惹得老太太不高興,借著賈瑭的事兒以此讓王家難堪。

  王夫人只能忍了這口氣,冷眼看著史太君和邢夫人商量,暗暗思索著邢夫人到底能得意多久。

  堂上沒有李紈,李紈在家裡照顧臥床的賈珠,但是消息他們夫妻也知道了,李紈坐在床邊說:「阿彌陀佛,有瑭三爺在外面,這幾位爺裡總算有個出來做事兒的了,想來二老爺和二太太不必那麼著急了。大爺也能放下心好好的養病。」

  賈珠搖了搖頭:「你不懂。」

  就因為賈瑭這隔房的侄兒出息了,老爺和太太會更著急。

  賈珠心裡如滾油一樣,妹妹賈元春的事兒讓他絕望,說什麼父母都不會聽,他這幾天就在想,如果是自己做了官兒,在這個家裡有了說話的權利呢?

  他迫切的改變這一切,但是如今賈瑭的出仕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把我的書拿來,讓我再看一會兒。」

  「大夫說不能再費神了。」

  「看些以前都看過的書怎麼是費神呢,看新書才費神呢,我給你讀一讀吧。」

  李紈去把書拿來,「算了算了,你拿著看吧。要是給我讀了反而讓你勞神。」

  賈珠接過書對著李紈一笑,「你放心,我過段時間就能好了。」


第23章 組牌局

  賈瑭去殷家接雲芳,回到家,先是去婆婆邢夫人的房間裡說話,一並把回禮拿過去。邢夫人對回禮不感興趣,這會就是有金銀放在她跟前她也不動心。

  就拉著雲芳的手,「你何必拿東西回來呢,這次的事兒多虧了你大哥幫忙,我還說過幾天讓你們兩口子再回去一趟,隆重的謝謝你大哥呢。」

  雲芳就笑著說:「都是親戚。」

  邢夫人也就是這麼一說,上門是肯定要上門的,客氣話也是要說的。邢夫人當然知道有一門能幫得上忙的親戚是多大的一番助力,這就是為什麼一直以來她羨慕王夫人的原因。所以向來比較糊塗貪財的邢夫人反倒是說了一句公正客觀的話:「就是親戚也不能太想當然,該謝的自然是要謝的,不然不是長處之法。」

  就讓自己的丫鬟查了查日子,說是這個月的十六是個好日子,讓雲芳和賈瑭帶著東西去殷家一趟。

  說完這些,邢夫人拉著雲芳去史太君那裡,婆媳在車裡就說著家裡這幾日的事兒,邢夫人就說:「老太太如今正給大姑娘收拾東西呢,大姑娘留在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娘們們相處一天少一天,你既然回來了,也去坐著說說話。」

  雲芳就吃驚的問:「大姑娘真的要進宮啊!不是說珠大爺不同意嗎?而且老太太也不看好。」

  「珠兒說話沒人聽,老太太不樂意,但是二老爺覺得好。這不是咱們能說道的,到底是隔了一層,咱們要是也跟著反對,人家還以為是盼著她閨女不能出頭呢,所以你去了只說些祝她前程似錦的話,別的不用多說,免得你二嬸多想。」

  婆媳倆個一人抱著一個手爐,又在腳邊放了火盆,出了東院進了榮國府的側門,馬車一路到了二門處下來,從二門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門口趙姨娘打起簾子,剛進屋就感受到屋子裡一股暖香撲鼻,隔絕了室外的寒氣。屋子裡坐滿了戴著珠翠的女人,其中數王熙鳳打扮的最華麗。

  「哎呀,三奶奶回來了,三奶奶請上坐,」王熙鳳站起來打趣,「給三奶奶道喜了,瑭三爺的事兒真真是大喜事兒,快來和我們說說話,也讓我們沾沾喜氣。」

  雲芳在門口脫了披風,又把手爐給了跟來的黃晶,先給史太君請安,又給王夫人問好,李紈不在,但是隔壁寧國府的尤氏在這裡,也互相打了招呼。雲芳故意繞過王熙鳳和幾個姑娘還有寶玉打招呼,最後來到王熙鳳跟前:「我就最後跟你說話,故意嘔你。」

  王熙鳳推著她,「哎呀,你只要和我說話我就沾上喜氣了,我不在乎早啊晚啊的。好妹妹快坐下,你不在家的日子,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她們天天念叨,我們這種天天在跟前的反而看不見,果然是我們這些人不受寵。」

  雲芳跟著笑了一回,就陪著史太君抹骨牌。

  邢夫人和王夫人在一邊坐著,也就王熙鳳和雲芳,隔壁的珍大奶奶三個人陪著史太君打牌。

  大家都捧著史太君,一轉眼雲芳輸了兩吊錢了,雲芳就說:「最近手氣不好,加上二嫂子放炮,我的錢是接二連三的跑老太太那裡去了。」

  王熙鳳就說:「你也別說我,大嫂子也給我放炮呢。」

  珍大奶奶就說:「你們手氣不好,怨這個怨那個,我給你們放過幾回炮?」說著問王夫人:「二嬸子,前日送來的那對金絲福祿壽喜鐲子大姑娘喜歡嗎?我們大爺說,要是喜歡,趁著年前金匠都在,還能再打一些,不拘鐲子簪子,金匠的手藝好,拿出來不掉份。」

  王夫人說了一句:「收到了,她喜歡的緊,只是太貴重了,萬不可再破費了。」

  雲芳看了一眼王熙鳳,用嘴型問:「大姑娘要走了?」

  不走怎麼給她重金打造行頭,看來邢夫人說的沒錯,賈元春這是非去不可了。

  王熙鳳輕微的點頭。

  珍大奶奶問雲芳:「芳妹妹,你們用金匠嗎?我們家大爺這次找了很多金匠,打一些過年用的金銀錁子,這些都是京中的老師傅了,手藝好著呢,什麼花生蓮藕,還有什麼瓜果月餅,做的跟真的一樣,拿去賞人倒是不錯的。」

  雲芳就要張嘴,邢夫人說:「他們小夫妻手裡沒銀子,也沒花錢的地方,今年公中給他們什麼樣式的就用什麼樣式的吧。」

  珍大奶奶和雲芳坐對面,對著雲芳笑了笑,王熙鳳也對著雲芳挑了一下眉毛。

  賈瑭今年剛出來做官,工部衙門要來往,必定要去各位上官家裡拜訪一遍,俗稱拜碼頭。成親又做官,在別人看來是成家立業了,各種親戚朋友同年同窗同門……都來來往,這算下來過年要花不少錢呢,別說金銀錁子,就是准備禮品,也夠他們小夫妻手忙腳亂的了。

  說到底,邢夫人摳門,不想讓兒子出錢罷了,要走公中的賬。這也合情合理,只是這個時候急匆匆的說出來到底是失了體面。

  史太君雖然年老,沒有看到孫媳婦們的眉眼官司,但是也能知道大家暗地裡對邢夫人的小家子氣撇嘴。珍兒家的這麼問是因為瑭兒是官身了,過年了必要拜會上官和同僚走動,去了人家家裡看到了小孩子,金銀錁子是少不了的。

  邢夫人卻不讓他們小夫妻自己搭進去錢,必要走公賬,為了的還是不讓兒子吃虧。這打算沒錯,但是不能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難道賈瑭不是榮國府的子弟?出門交際還要自己貼錢?

  史太君經歷的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這種小事兒已經表明了大房對二房管家把持著公中銀錢來往表現出不信任。如果是有點成算,老太太私下裡要敲打兒子和媳婦,盡力彌補兩房的矛盾,但是這位就把這些許小事兒放在了一邊。

  玩樂了一日,把贏孫媳婦的錢賞給了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見者有份,跟著主子來的丫鬟都分得了幾個錢,簇擁著各自的主子散了。

  邢夫人在回去的路上跟雲芳說:「你們別花這個冤枉錢,讓公中出錢給你們辦事兒去。瑭兒才花多少金銀,人家送女兒進宮,一出手就是五萬兩,咱們一家十多年也花不了五萬兩。」

  她說的一家是特指她和賈瑭。

  雲芳不明白的是:送女孩進宮還要花銀子?這是拿錢買罪受?

  不明白也沒問,事情都成定局了,問了也沒意思,改變不了什麼。

  雲芳就問小事兒:「這金銀錁子是小事兒,大姑娘進宮,我聽珍大嫂子的意思是他們送了一對金鐲子,我們送什麼?」

  邢夫人想了想,「把你不用的金銀簪子給她一對也就罷了。」

  雲芳逗她:「人家這一去,說不定是做娘娘的,不給點好的?」

  邢夫人有點畏懼「娘娘」這個詞兒,又覺得王夫人的女兒說不定真的走狗屎運能成娘娘。主要是元春的氣度長相學問都是娘娘的料,不應該久居人下。

  想了想,「你們回頭商量著送吧。」說完一副肉疼的模樣,這感覺像是花了她的錢一樣。

  看她真的很在乎錢,雲芳也不逗了,說起賈元春進宮的時間:「什麼時候走啊?要在家過年嗎?」

  「嗯,過了年初五去,她是大年初一的生日,還能在家過一回壽。」邢夫人還是惦記那花出去的五萬兩:「你說說,她進宮就花了五萬,日後可怎麼辦啊?咱們府裡的莊子一年的出息也就是四五萬,家裡的月錢,吃穿用度,加上爺們們的應酬,一年的開銷就是四萬多,一年下來沒什麼剩余。她這一走,留下這麼一個窟窿,想補這個窟窿要四五年才行,這是讓家裡寅吃卯糧啊。」

  雲芳知道榮國府此時藏著錢呢,不在乎這五萬兩,但是邢夫人不知道,就勸她:「太太別想這麼多了,萬一要是成事了,這錢也沒白花。」

  「也只能這麼想了。」

  到了東院,賈瑭在門口等著她們,先是扶著邢夫人下車,又扶著雲芳下來。小夫妻伴著邢夫人一左一右進去。

  賈瑭就說:「舅舅那邊我打發我奶哥哥去送年禮了,還有幾個姨媽,今年這些年禮能讓他們安安穩穩的過一年。只是我舅舅有賭錢的惡習,我舅媽幾次派人跟我抱怨他上了賭桌不下來,我想著也不能放著不管,就順路安排了人看著他。」

  「早該這樣了,你也不用再給他們錢,有口吃的就吃,沒吃的餓死。」

  提起娘家,邢夫人一肚子怨氣,反正姐弟互相指責,隔著老遠都能生對方的氣。邢夫人不想再聊這個了,對賈瑭說:「如今天黑的早,你們也不必到我跟前了,早點吃飯安置了吧。」

  回去之後,雲芳說起金銀錁子的事兒,「你媽媽說要用公中的,我覺得等著他們還不知道等到哪一個猴年馬月呢,不如咱們自己做。」

  賈瑭正在燈下翻書,聽她這麼說點頭應允,「公中這群人,你沒打交道不知道,我跟你說,這群人盤根錯節,有點好處都想撈,本來是七八錢重的金銀錁子,人家在這上面都能克扣一些。咱們自己找人打吧,也費不了多少錢。」

  主要是他自己就是個財主,也不把這三瓜兩棗的放在心上。如今他們結婚,少不了要過年送禮走親戚,如今也該預備起來了。

  賈瑭看雲芳拿著筆記下給某家的禮物,這個時候突然說:「媳婦,要不咱們在關外買一處田莊吧,悄悄的買,我回頭找人辦個假戶,我總擔心將來。」

  雲芳知道他這是沒安全感,忍不住伸手握著他的手,「行啊,這事兒就你我知道就行,務必保密。」


第24章 金銀錁

  一直到腊月二十三,榮國府也沒送金銀錁子過來。幸好他們夫妻提前准備了二百四十個壽桃樣式的金錁子和三百六十枚蓮花樣子的銀錁子。在這幾天,賈瑭拜訪了工部的同僚,把這些金銀錁子散出去了不少。

  過了腊月二十三,賈瑭吃席的機會多了起來。大家互相宴請,有他昔日同窗的,有工部眾人的,也有從小認識的這些紈绔子弟的。

  這一天邢夫人還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只有王熙鳳和雲芳帶著人從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

  雲芳就拉著王熙鳳問:「說好的給我們三爺的金銀錁子呢?別說那些小金銀錁子了,他出門用家裡的車馬,十次裡面總有三兩次不方便。更別說還要給各家親友送禮,公中連這個都沒備著。我等了半個月了,這些東西都沒送來,爺們出去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我都替他臊的慌,我是新媳婦,臉皮薄不好多說什麼,就是問問嫂子這是什麼意思啊?」

  王熙鳳一聽就忍不住頭疼,以前王家人口少,她嬸子管家管的規規矩矩,她在一邊打下手也十分輕松。沒想到這才半年,就發現榮國府這麼難管,這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管著爺們出門用車馬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所以誰給瑭三爺不痛快就顯而易見。她就是本事再大,能使喚的動王夫人的人嗎?

  她絕口不提車馬的事兒,「哎呀,我的三奶奶,金銀錁子的事兒我給忘了。」

  雲芳才不信呢,「別人說忘了我還認,你說忘了我可不認。你一個人比十個男人還有用,全家上下誰不服你,怎麼這種小事兒都忘了?」

  王熙鳳看她不好糊弄,牙尖嘴利卻說話不軟不硬,拉著非要給她個說法,不給就鬧的樣子,心想這也是個不要臉的。只好賠禮,承諾明天一定送到。

  一轉頭把雲芳送走,就問身邊的丫鬟平兒和安兒,「這事交代下去了沒有?都多少天了,怎麼還沒給人家送去?」

  平兒看了一眼安兒,安兒瑟縮了一下。

  王熙鳳立即喝問:「這裡面必有緣故,你說,說不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安兒頓時哭出來了,「奶奶也別收拾我,這事兒要問咱們二爺。」

  「他怎麼了?」

  安兒看了看平兒,平兒就說:「你倒是說話啊,你主子是奶奶還是二爺?」

  王熙鳳一挑眉毛,看著安兒不說話。

  安兒立即跪下來,「奶奶,給三爺的金銀錁子一共是金十八兩,銀三十六兩,交給了金匠,一天就得了。

  外面送了進來,是二爺那邊的丫頭收了,當時沒給東院三奶奶送去,後來她們陪著二爺吃酒,就拿給三爺的金銀錁子做彩頭。咱們二爺知道有做好的金銀錁子,就順手賞給了大伙,剩下的他拿走了。我原本說這個虧空要補上,三爺那邊等著用呢,可實在是沒地方挪了金銀出來再做,只能……只能等過兩天,給族中各家哥兒姐兒的做好了拿來湊數。」

  一點金銀王熙鳳不放在心上,她在乎的無非是兩種:

  一種是臉面,她這個人要強,要給人一種能干的印像。今兒被雲芳擠著挑錯,是一口氣吞不下上不來,覺得自己被人挑了錯沒了臉。

  二來是在乎賈璉和自己的恩愛,可賈璉偏偏是個花花公子,就像沒見過女人一樣,家裡的、外面的、髒的、臭的、都能花錢弄到手。他先是拿了金銀和丫鬟們調笑,再拿出去的肯定是給了外面的粉頭娼婦。

  王熙鳳再看跪著的安兒,冷笑了一聲。

  「你們是我帶來的丫頭,整日就知道奉承你們二爺,打的什麼主意以為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將來想要混成個姨娘嗎?王八羔子,就是有這樣的心氣也要看我樂意不樂意抬舉。把我這個主子扔到一邊去奉承他,看來我是留不得你了。平兒,先把她關起來,晚上問問你們二爺怎麼安排安姑娘。」

  平兒被王熙鳳的眼神嚇得趕快低頭,安兒還要說話,平兒趕快拉著她走。

  安兒被拉出去,在門口扒著門求饒,「姑娘,咱們是一處長大的情誼,饒我一回吧,再說了,那金銀是二爺給了那幾個小蹄子,和我沒什麼干系啊!」

  屋子裡的王熙鳳氣的咬牙,你倒是一推干淨,沒干系你早說啊!為什麼要給他們遮掩!這會哭什麼喪!

  她有四個陪嫁的丫鬟,賈璉有四個大丫頭,安兒說的「她們」就是賈璉的丫鬟。這幾個丫鬟更是有做姨娘的心思,上回搬家的時候王熙鳳鬧過一回趕出去了倆個,如今更是不想饒了剩下的這兩個。

  她帶著幾個婆子回去,看到廂房門口幾個丫鬟站在廊下說話。丫鬟們都打扮的嬌俏,榮國府的丫鬟婆子們,就是三等的也比別家的穿著富貴氣派。這幾個丫鬟看到她進來了,立即轉身回去。王熙鳳冷笑了一聲,叫了門外的一個媳婦:「旺兒媳婦進來。」

  一個穿棉襖的僕婦進來,王熙鳳說:「家裡進了賊,偷了給三爺的金銀錁子,你帶著人去西廂房查找,找到了就是人贓並獲,把人趕出二門配小子去,要是有人敢鬧,全家賣了。」

  旺兒媳婦立即答應了一聲,就帶著人去了西廂房。王熙鳳到屋子裡坐著,等平兒進來了,跟平兒說:「從我櫃子拿些金銀,等會送出去給金匠們,讓他們趕快做,明日一早給三爺送去。」

  平兒答應了一聲:「好,明日拿到了我親自給三奶奶送去。」

  王熙鳳點頭,這事兒還真要自己的大丫鬟親自去才行,剛說了一句:「你明天去了,在三奶奶跟前替我描補一些……」

  突然院子裡響起哭聲,王熙鳳嘴角含著冷笑,對平兒說:「安兒也留不得了,你安排人送她回王家吧。」

  「奶奶,已經送回去兩個了。」送回去了,王家的夫人問緣由,聽說是勾搭姑爺,絕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你也想讓我把你送回去?」

  平兒再不敢說話。

  雲芳還不知道自己問王熙鳳要金銀錁子的事兒鬧出這樣的動靜,第二天賈瑭出門應酬去了,他這半個月拿了工資,也不過是十幾兩銀子,但是衙門裡有內部小金庫,一些花在工程上的銀子會被他們工部用合理的理由截留一部分,到了年底大家發下來做補貼。

  所以賈瑭這個官兒初來乍到什麼都沒干也分的了上百兩的銀子。除了這個,因為要過年,衙門也統一采購了一些物品當做福利發下來,正堆了一小堆,都是一些火腿大米和各色干貨。

  平兒來的時候,雲芳正看著這些東西裝車給賈瑭的一些同窗送去,他的同窗家裡有日子過的艱難的,所以送一些米面油和火腿能過個好年。雲芳讓黃晶接了金銀錁子,留平兒喝杯熱茶。

  「我正派人送東西呢,你既然來了,我就不往你奶奶哪兒派人了。我娘家正采買東西,過了年初六給我哥哥下定送聘禮呢,就順手給我捎帶了一些揚州的絨花和香粉胭脂,我分你奶奶六枝花六盒粉兩盒胭脂,你給帶回去吧。」

  香草端出來放到了桌子上,真是好東西,據說揚州的香粉是貢品呢。平兒拿起來聞聞,味道清雅,粉質很細,就放好替王熙鳳謝了一番。

  她走了之後,黃晶過來和雲芳說話,「剛才跟著平兒的婆子說昨日她們奶奶大發威風,把陪嫁的丫鬟給王家送回去了,如今只剩下平姑娘了。又把二爺的大丫鬟給攆走了。」

  「哦。」

  香草問:「二爺沒生氣?」

  「沒生氣,他們夫妻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幾個小浪蹄子惹了二奶奶生氣,二爺自然是要體恤二奶奶啊,怎麼能生氣呢。」

  雲芳聽了也沒放在心上,覺得這大概是王熙鳳後來和平兒還有賈璉一家三口的由來吧。不過賈璉是真的無情啊。

  這邊黃晶帶著幾個沒留頭的小丫鬟清點金銀錁子,雲芳打發人給迎春他們姐妹送禮,還交代給了香草:「你去盯著點二姑娘的奶娘,言語上擠兌她幾句,讓她別偷拿二姑娘的東西,你就說是我說的,要是我逮住了她們手腳不老實,賣了他們全家,天南地北一個地方賣一個,拆開了賣!」

  「誒,我知道了。」

  黃晶想了想也沒放在心上,以為這是三奶奶嚇唬人的。比如二奶奶就經常說要剪了誰的舌頭,大家族的小姐少不得有點氣性。就拿著金銀錁子給雲芳看。

  這邊雲芳一邊撥弄錁子,一邊看著賬本,正為過年的事兒忙著呢,香草急忙回來了。

  這丫頭一進門就喊:「了不得,奶奶,你不知道我在府裡聽說什麼了。」

  屋子裡的人都看著她,香草走到雲芳面前:「奶奶,大姑娘現在要走,宮裡來人了,說是要過年呢,宮裡人手不夠,既然要進宮,現在就去吧。」

  黃晶有些不理解:「既然得了恩典要留在家裡過年,怎麼這會又要進去,說什麼宮裡缺人手,宮裡缺……為什麼這麼著急喚大小姐去呢。」

  宮女哪有選擇的權利!

  封建社會有句話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讓你進去是恩典,讓你提前進去也是恩典,既然往宮裡送,要博一場富貴,這會也別挑揀。

  雲芳問香草:「走了嗎?」

  「太監等著呢,大姑娘說要收拾東西,太監說不用,宮裡用的都有,後來二老爺來了,說了好幾句話,人家才說可以帶點東西以解思家之情,但是也只是帶著一個小包袱裝帶點換洗衣服,那什麼金銀玉石一概不能帶。」

  屋子裡的人都嘆口氣,雲芳想了想,還是要去一趟史太君跟前,「套車,我去老太太那裡。」


第25章 睹別離 上

  香草扶著雲芳在二門下車,急匆匆的往裡面走,這個時候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跑的飛快來找雲芳。

  這老婦人急匆匆的跑過來,頭上的銀釵掉了,又趕快回去撿起來,在院子裡大呼小叫:「三奶奶,別走等等我。三奶奶~瑭三奶奶……」

  雲芳忍不住臉黑了,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這老婦人丟盡了邢夫人的裡面,邢夫人沒面子了,賈瑭的臉上能光彩?

  香草和黃晶扶著雲芳,看雲芳的臉拉了下來,黃晶立即呵斥:「您老人家也是在太太跟前時間久了的,怎麼如此姿態?讓小丫頭和二等三等的媳婦看了成什麼樣子?」

  王善保家的氣喘吁吁,被黃晶說了幾句臉上掛不住,帶著怨氣說:「姑娘也別說我,我這是奉了太太的令來請三奶奶的,姑娘是什麼人……」

  打狗還要看主人,雲芳黑著臉:「說。」

  老婦人不敢跟雲芳強嘴,看雲芳怒氣勃發柳眉倒豎,知道這也是個惹不起的酸貨,一時間覺得璉二奶奶和瑭三奶奶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這些在東院大房伺候的人可怎麼辦啊!

  嘴上不敢再強,立即回話:「大姑娘要走,太太說請您和三爺去告別呢。」

  「三爺不在,這一時半會的怎麼找?我自己去,你前面帶路吧。」

  王善保家的不敢再強嘴,帶著雲芳往王夫人住著的榮禧堂而去。

  實際上,榮禧堂是榮國府的正房,一般是接待貴客的地方,賈政起居在榮禧堂後面房子裡,而王夫人日常在榮禧堂東邊的小院子裡居住,雖然都稱呼是小院子,但是實際上這裡是一處前後三進的大院子,出了這個院子再往東去,是周姨娘和趙姨娘的院子,這才是真正的小院子。

  賈元春日常跟著老太太居住,但是在王夫人的院子裡,她的閨房也是獨占一進宅院的。王夫人管家,收益最多的是她的三個孩子,賈珠生活上處處順心,賈寶玉更是事事如意,兄弟兩個的奴僕都是滿編的,特別是雲芳知道賈寶玉這樣一個小孩子一共有五十四個下人供他使喚之後,就對賈瑭嘖嘖幾聲。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這十幾年混的也不怎麼樣啊!

  賈瑭這個大房嫡出的哥兒,可憐的連個大丫鬟都沒有。他是兄弟姐妹裡面唯一沒丫鬟的人,王熙鳳為了把賈璉的丫鬟趕走也算廢了心思的,雲芳壓根就不用費心思,賈瑭院子裡的人都沒人敢扎翅。而且在成親前,賈瑭和幾個奶娘粗使婆子擠在東院的一個小院子裡,比庶出的賈琮好就好在他的房子日照充足,不至於陰森。

  再比較賈元春,老太太那裡有房子,親娘王夫人這裡有大院子,丫鬟婆子一大群,要什麼有什麼……凡事都怕比較,所以賈瑭和賈元春彼此不對付,看不對眼,很大程度都是這種待遇偏差導致的。

  今日賈元春就在這裡和家人告別。

  榮國府的前院非常大,王善保家的不敢多說什麼,帶著雲芳主僕幾個在榮禧堂後面穿梭。

  因為雲芳是第一次經過這裡,黃晶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家生子,走路的時候給雲芳指出各處建築。

  「這是後樓,這上面收著一些大件的銅錫家伙,只有碰到大事兒的時候才抬下來用。」

  樓上放的應該是祭祀的禮器,形容大戶人家的時候,都是說烈火油烹鐘鳴鼎食,鼎食中的鼎,如今成了禮器,家裡有底蘊的才會准備這些。

  穿過後樓,就看到迎面二十多間房屋,這是榮禧堂的後面,從這裡轉彎向東再走一段路就是王夫人居住的院子了。

  這時候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急匆匆走過來。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媳婦,看樣子穿戴也華麗,但是有些舊,兩個人急匆匆的往這邊來。

  黃晶小聲的說:「這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和趙國基家的。二太太有八房陪房,最得意的是周瑞一家。」

  雲芳這個時候突然反應過來:「趙姨娘是二太太的陪房丫頭?」

  黃晶點頭,「是啊,聽說趙姨娘當初來咱們家的時候還是個流鼻涕的黃毛丫頭,後來長開了,因為長的好,太太就做主給了二老爺,也是她有造化,生下了姐兒和環哥兒。」

  咦,以前不知道呢,雲芳還以為趙姨娘是家生子呢。怪不得周姨娘的哥兒沒養住,趙姨娘的能養住,法理上講,趙姨娘一家包括趙姨娘這個人,都是王夫人的奴才。

  雲芳只有一戶陪房,就是樓大一家,夫妻兩個有一兒一女,樓家的女兒就是陪房丫頭,陪房丫頭和陪嫁丫頭還是有區別的。

  雲芳真的佩服趙姨娘,一家子都捏在王夫人的手裡,還能跳的這麼高,真是囂張啊!

  這時候周瑞家的和趙國基家的走到了雲芳他們跟前,周瑞家的急忙問:「三奶奶,三爺呢?」

  以前賈瑭和賈元春的關系也不好啊。雲芳這個時候不信這麼著急找賈瑭是為了讓大姑娘和賈瑭告別。

  所以雲芳不急,他們急著見賈瑭,目的還是為了給賈元春鋪路,畢竟賈瑭是目前有差事能進宮的賈家子弟,有這樣一個人在皇帝跟前晃悠著,如果真的有功勞,只要賈瑭的嘴巴裡提一下賈元春,賈元春就不用在宮裡熬著了。當然也有可能賈元春一進宮就能飛黃騰達,用不著賈瑭出力,但是多一手准備不算多啊!

  雲芳就挺佩服這群人的,用得著人家的時候好聲好氣,用不著人家的時候就處處下絆子,要是能想到今天,前幾天就別在出行用馬車的事上難為賈瑭。

  賈瑭還真因為這事兒把自己氣的差點兒爆炸。周瑞安排人跟著賈瑭出門,被賈瑭頂回去之後,給賈瑭安排的都是破車瘦馬,破車瘦馬也就算了,裡面連個碳盆都沒有,賈瑭也不是那種受了刁難就立即軟下去的人,打死他也不會像其他依附在榮國府的賈氏子弟那樣好聲好氣的對著周瑞叫一句周叔叔周大爺。

  想讓他低頭門都沒有。

  好在賈瑭手裡面有錢,立即讓人去租了一輛馬車,光是租馬車也不是個事兒,又找人趕快做一輛。

  然而冬天,不管是蓋房子還是做馬車,溫度比較低干什麼都是慢,光是馬車的輪子,用老師傅的話說,沒幾個月的功夫拿不下來。這過去了幾天,根本不可能立即做好。所以如今賈瑭出門用的還是在外邊租的車。

  這邊周瑞家的問起來,雲芳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身邊的香草就懟了回去:「周大娘可別問三爺,我們哪知道三爺在哪兒啊,三爺出門的時候連車都沒有,就拿兩個腳板走路,走到哪兒算哪兒,我們怎麼知道他走到哪兒了?」

  周瑞家這個時候嘴裡泛苦,「老太太和太太還有二老爺都找三爺呢。」

  雲芳心想你別拿那群老家伙來壓我,就是我知道也不告訴你們他在哪兒。

  香草就說:「周大媽難道糊塗了?既然是老太太和太太還有二老爺找三爺,那就派人找去啊,問我們,我們怎麼能知道呢?誰家的爺們兒出門之前跟家裡面的娘們兒交代今日去哪兒,想去哪兒還不是爺們兒一句話的事兒。」

  黃晶也說:「周大娘在這裡說這個,還不如趕快去前面找幾個小子去找人呢。」

  周瑞家的只能跺了一下腳,旁邊的趙國基家的唯唯諾諾,拉了一把周瑞家的,倆個人立即轉身向南穿過後面這一排房子往榮禧堂那邊去了,只要到了前院,就能派人去找賈瑭。

  雲芳冷哼了一聲,跟王善保家的說:「走不走啊?」

  王善保家的趕快答應了一聲,語氣裡面有著說不出來的歡快和得意。雲芳就覺得莫名其妙,然而王善保家的就覺得三奶奶今天可威風了,沒有給這兩個老奴才好臉色。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暢快,三奶奶等於三爺,等於大太太,四舍五入就是大房今天壓了二房一頭。

  雲芳不知道這位腦子裡面的精神勝利法,幾個人轉過一個彎到了王夫人的院子裡。

  李紈的丫鬟素雲正出門呢。

  看到雲芳過來,素雲趕快讓路。

  雲芳問:「你們大奶奶來了?裡面是什麼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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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睹別離 下

  素雲是李紈的二等丫鬟,年紀不大,很是伶俐:「回三奶奶的話,我們大奶奶和大爺都來了,剛才我們大爺難受,現在去廂房緩口氣。我進不到屋子裡去,只在門外聽吩咐,裡面的事不知道,只能聽見裡面幾位太太奶奶都在那裡哭著道別呢。」

  雲芳點了點頭,二等丫鬟也確實擠不進屋子裡面,屋子裡面光是那些大丫鬟,說不定都擠的沒地方站。

  「也不知道現如今收拾的怎麼樣了?」雲芳接著問素雲:「怎麼聽說宮裡面急匆匆的來人了,如今宮裡的人在哪兒?」

  「在前院,聽說是珍大爺和璉二爺在陪坐呢。」說到這裡素雲壓低了聲音:「聽說宮裡的那幾位公公很不耐煩,已經催了好幾遍了。眼看拖不下去,必須要走了,奶奶趕快進去吧。」

  雲芳帶著丫鬟和素雲錯開進了院子裡,院子裡面站了半院子的丫鬟。看到雲芳進來,門口的丫鬟們趕快打起簾子,又有很多人往裡面報信:「三奶奶來了。」

  屋子裡面一疊聲的請三奶奶進去。

  珍大奶奶尤氏出來,正好和雲芳走了一個碰頭,伸手拉著雲芳進去:「可算是來了,三爺哪兒去了?」

  「不瞞嫂子,他每天出去,我哪知道去哪兒了。家裡的事發生的太突然,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說著兩個人進到了賈元春的閨房,這屋子雲芳也是第一次來。裡面裝飾的富麗堂皇,不比老太太那裡差多少。如果是人少的話,倒可以細細的參觀一下,但是人特別多,只能看到一些好木料上面描金堆花,薄如蟬翼的上等布料輕飄飄的掛在兩邊當壁布,可以說十分奢侈了。

  屋子裡面老太太一疊聲地叫著:「芳丫頭快進來。」

  老太太看見雲芳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問:「賈瑭在哪兒?」

  雲芳這個時候不能拿懟周瑞家的語氣懟老太太,只能低著頭輕聲說:「說是今日去參加同窗之間的文會,不知道是不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已經派人去找了。」

  老太太也知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只能長嘆一口氣:「罷了罷了。」

  雲芳這才來得及觀察屋內的情形,賈元春坐在床上,一左一右是王夫人和老太太,老太太的身邊站著王熙鳳,王熙鳳身後是珍大奶奶。這個時候床邊站著賈寶玉,被賈元春握著手,姐弟兩個正對著垂淚,賈元春在雲芳進來的時候頭都沒抬,一個勁兒的囑咐賈寶玉要好好讀書,孝敬老爺太太。

  側邊站著三春姐妹,姐妹三個這個時候也在抹眼淚,比起受寵的賈寶玉,這姐妹三個明顯看上去不受重視,哭得跟淚人一樣,也沒換來大姐姐一聲囑咐。

  床頭不遠處邢夫人坐在凳子上,好幾次張嘴插不上話,整個人顯得特別尷尬,像是融入不了這個環境。雲芳就站在了邢夫人身後,伸手在她肩膀上捏了幾下。邢夫人抬手拍了拍雲芳的手,兩個人沒說話,都冷眼看著這屋子裡的別離。

  這個時候門外又有聲音,門簾掀開,李紈和另外一個打扮艷麗的丫鬟扶著賈珠進來了。這個丫鬟是賈珠的房裡人,也是當初賈珠的大丫鬟,平時很低調,幾乎不出來走動。

  看到了賈珠,王夫人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拉著賈珠,抱著賈元春,母子三個抱頭哭泣。賈寶玉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擠進哥哥姐姐中間哭了起來。

  一瞬間屋子裡面的丫鬟婆子們都拿手帕拭淚。

  門外賈政的聲音響了起來:「讓大姑娘准備著,走吧。」

  賈元春聽到了,正在痛哭的她一瞬間收斂了哭聲,臉上的淚痕還在,她從王夫人的懷裡掙脫出來。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雲芳發現這位大姑娘已經把平日的錦衣華服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很不起眼的藍色袍子。

  她一身樸素的跪在老太太和王夫人面前磕頭,然後伸手和賈珠握在一起,眼淚汪汪的囑咐:「大哥哥,保重。」

  說完站起來走了,她的大丫鬟抱琴穿著更樸素的一件棉布藍襖背著一件裝了兩件棉襖的包袱追了出去。

  屋子裡的女人們都哭了出來,雲芳本來很傷感,然而看著大小姐進宮做宮女,還能帶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怎麼都哭不出來了。

  她悲慘嗎?壓根不,就是做宮女,人家也是帶著丫鬟的啊!

  王夫人傷心欲絕,賈珠的傷心程度比王夫人也不少什麼,母子兩個都長吁短嘆。

  老太太站起來,留下賈寶玉陪著王夫人,帶著大房的婆媳回自己院子裡了。

  到了榮禧堂後面的後樓處,賈赦賈璉等著呢,一起陪老太太回榮慶堂。

  這時候賈瑭才姍姍來遲,他特意去拜見了賈政和賈珠,目的是告訴他們:我不是不回來啊,我是沒趕上!!

  賈政正難受呢,揮手讓賈瑭去老太太跟前。賈瑭也不客氣,直接往後院去了。

  這時候雲芳陪著賈赦邢夫人到了老太太的房裡,賈赦坐著沒說話,賈璉在一邊站著也沒說什麼,邢夫人看老人家難受,說了一句:「老太太別惦記了,姑娘是進宮做娘娘的……」

  一句話沒說話,換來老太太把手上的茶盞摔在地上,疾言厲色的訓斥:「住嘴,都是你們這些人壞了事兒,往後再不能說姑娘是去做娘娘的,誰說賣出去!」

  邢夫人立即白了臉,整個人都開始唯唯諾諾。

  大家都這麼說,憑什麼訓她!她自己一番好意,怎麼反而惹了老太太這麼大的怒氣?邢夫人對朝局沒什麼敏感,其實今日賈元春被叫走,就是皇家對賈家這些權貴人家的警告,別看你們是權貴,在皇家眼裡跟奴才一樣,生死榮華只在皇家的一念之間。老太太這個時候回過神來了,再不敢提「娘娘」兩個字,提起這兩個字就是對皇家碰瓷。

  所以拿邢夫人做筏子,給家裡人立威。

  雲芳趕快靠近邢夫人,看的出來,邢夫人嚇壞了。長輩挨了訓斥,小輩的別站著看了,這是要給長輩留點臉面。賈璉轉身就走,王熙鳳走的時候拉了一把雲芳。

  雲芳沒走,把一只手放在邢夫人的後背上,小聲說:「老太太,這話也不獨獨是大太太說,下面的婆子們嘴碎,說什麼姑娘是去做娘娘的……也不怪她們,哪一戶人家的良家子進宮還能帶丫鬟啊!」

  管家的是王夫人,消息傳的滿天飛,你有火氣衝著她去啊,嚇唬這個糊塗兒媳婦干嘛!不就是欺負她懂得少嗎?!

  再說了,這年頭帶著丫鬟進宮的不都是做娘娘的嗎?哪個宮女進宮還能帶丫鬟?!

  老太太看了一眼雲芳,沒再說話。這就是兒媳婦孫媳婦有靠山的壞處,她們懂得多,膽子大,難以轄治。

  賈赦的眼神往雲芳那裡看了一眼,然後開始閉目養神了。邢夫人整個人往背後靠了靠,她背後站著雲芳呢。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外面賈瑭進來,站在門口的賈璉立即問:「你今兒去哪兒了?找了你半天。」

  「別說了,我租的馬車不頂用,半路上車軸卡著了,我本來等著修好再走,聽說了這事兒,也不知道真假,就立即卸了車騎馬回來的,到底是沒趕上。路上被冷風吹的渾身僵硬,二哥哥摸摸我的手,現在還是涼的,沒一點熱乎氣。」

  賈璉立即在外面問:「老太太,讓老三進去嗎?」

  賈赦答了一句:「讓那孽障進來。」

  賈璉賈瑭王熙鳳一起進來,賈赦在老太太跟前開口:「孽障,今天去哪兒了?半天才回來。」

  賈瑭就立即叫起委屈:「老爺,兒子沒去外面胡鬧亂跑,都是正經事兒。再說了,這會正是飯口,大白天出去吃席就是這個時候,兒子一口熱飯沒吃就跑回來,您還口口聲聲罵我孽障……」

  賈赦為的還是堵老太太的嘴,他是知道的,賈瑭膽子大敢頂嘴,只要這小子頂嘴了,賈政和老太太都不能再說什麼。不是我們大房不出力,是宮裡突然來人,我們也措手不及!

  賈璉立即說賈瑭:「閉嘴吧瑭弟,老爺剛說你幾句你就回那麼多句。」

  邢夫人聽見賈瑭剛才說租車,立即問:「你怎麼租車的,家裡的車呢?怎麼還騎馬回來了,冷不冷?」

  老太太身邊的鴛鴦立即倒了一杯熱茶捧著給賈瑭,賈赦看了一眼鴛鴦,心想這丫頭倒是很伶俐。

  賈瑭捧著茶杯沒回答,先是給老太太請安,又謝了老太太賞的茶。

  老太太只覺得自己太陽穴亂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賈瑭不回答馬車的事兒,她難道不知道嗎?老太太人老成精,最近幾年只是精力不濟不管事兒而已,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老二家的和小輩人計較!

  邢夫人縱然糊塗,哪兒都拿不出手,但是她有個好處,對小輩還不錯,對寶玉也沒冷過臉。王夫人就不行了,除了她自己生的三個,對誰都沒個好臉色。

  老太太就覺得心累,對身邊的兒孫們說:「你們都出去吧,回去歇著。留下璉兒和瑭兒跟我說話。」

  賈赦站起來拱手作揖,告辭了離開。

  邢夫人被雲芳扶著,一步三回頭的看著賈瑭,也離開了。王熙鳳跟著婆婆妯娌一起出門,簇擁著邢夫人到二門去坐車。

  賈赦自己上車走了,這邊王熙鳳和雲芳扶著邢夫人上了車。在雲芳上去的時候,王熙鳳一把拉住雲芳,壓低了聲音:「你回去多哄哄,別鬧起來了,大過年的,迎來送往這麼多人,鬧起來不好看。」

  雲芳對著王熙鳳冷哼了一聲,「你就糊弄吧,糊弄了婆婆太婆婆,再糊弄家裡的這些管家娘子,早晚有你糊弄不下去的時候!」

  說完提著棉裙子上車了,車簾子放下,前面的婆子牽著車出去了。

  王熙鳳嘆口氣,跟身邊的平兒說:「走吧,回去歇著,今日真是費神。」

  馬車裡,邢夫人長出一口氣,「你回去看著人給瑭兒煮一碗姜湯驅驅寒。」

  「嗯。」

  邢夫人這下繃不住了:「我進了他們家的門,這都多少年了,我兒子都娶媳婦了,我都要抱孫子了,還給我個沒臉,看不起我們娘倆……」

  說著哭了起來,雲芳只能嘆口氣。


第27章 關系網

  回到東院,賈赦頭也不回的和小老婆們喝酒去了,雲芳只能送邢夫人回去,邢夫人興致不高,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雲芳陪著說話,沒一會賈瑭回來了。

  賈瑭一回來,邢夫人整個人就精神了起來,她追著賈瑭噓寒問暖,問他冷不冷,又摸著手看暖和不。

  看到賈瑭回來穿著一件銀貂罩衣,她上去掀開下擺看了看,裡面用的是大紅洋綢的內襯,嘴角一撇,說了一句:「這是老太太給你的?」

  賈瑭剛點頭,邢夫人就哼了一聲:「給珠兒和寶玉的是紫貂的,給你就是銀貂的,哼!」

  也就是沒在老太太跟前,要是在老太太跟前,邢夫人是不敢哼出來的。

  賈瑭穿了一件銀貂的大毛衣服回來也沒高興,一件舊衣服,他不會眼皮子淺到得到就得意起來。坐下接了桃花端來的茶水,一面用蓋子刮著茶沫,一面說:「您也別想這麼多,要是天天惦記這個,斤斤計較,整個人都小氣了起來。老太太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給了您就接著,不給也別眼紅,幾件舊衣服有什麼好爭的,今年是不行了,明年讓您兒媳婦操心,給您做幾件好的,傳出去不必老太太的差。」

  邢夫人就很欣慰,「別管你們給不給我做,就這幾句話我心裡就舒服多了。」

  雲芳就說:「人家北面賣皮子的商人手裡有好料子,天一冷就賣完了,這一會都是一些不好出手的,我派人去看了,回來跟我說好皮料沒有了,只剩下二等的狼皮和三等的豬皮羊皮。像什麼猞猁皮,兔猻皮都沒有了。而且都是一些中毛和小毛的,大冬天不中用,也就沒買。」

  邢夫人就說:「不用買,你們手裡才有多少錢,留著好辦事兒,何必把銀子花到我身上來。」

  她這麼說,雲芳和賈瑭就不能跟著接話,雲芳一直保證明年有好衣服,就聽見外面香草說樓家的嫂子來回話,這才站起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兒媳婦一走,邢夫人頓時眼淚到了眼角,抓住兒子的手說:「老太太今日欺人太甚,我不過想勸勸她,她就把火氣發到我頭上來……」

  賈瑭立即放下手裡的杯子,抓住邢夫人的手:「太太別氣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他們做下初一別怨我做十五。今日老太太留下我,一個勁兒的在我跟前說委屈您了,讓我回來勸勸您。話說的好聽,事兒做的就難看了,我也能理解老太太,養大的孫女就這麼送進去了心裡難受,但是他們的悲歡和咱們不一樣,我今日很明白的告訴了老太太,將來二房的事兒咱們不插手,包括宮裡的大姑娘。」

  邢夫人擦著眼淚,立即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太太沒生氣?」

  「兒孫大了,她管的著嗎?宮裡的大姑娘……是個有造化的,將來真的可能是娘娘。我不沾她的光,她也別讓我給他當耳目在皇帝跟前給她爭臉面。」

  邢夫人瞬間著急了:「你這孩子怎麼分不清事情的輕重啊?人家是娘娘,娘娘呀!」

  「您真的以為成娘娘了是好事兒?正經人家誰看的起拉著娘娘裙帶子起家的?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跟您說不清楚,回頭要是有空了,讓您兒媳婦給您掰扯掰扯,這個時候您記住,做娘娘未必是一件好事兒。」

  這年頭和漢唐時候還不一樣,漢朝時候要是宮妃得寵,說不定真的能提攜娘家。唐朝時候,唐玄宗的楊貴妃也能提攜娘家,拉扯著楊家權傾朝野。

  可是唐朝之後這一些外戚們哪還能有機會翻起浪花?

  對於家族來說,賈元春封妃只會耗盡這個家族最後一絲生機,除了那一份虛榮之外沒得到任何東西。

  賈瑭這個時候也不願意跟榮國府的人一爭長短,到時候賈元春在宮裡面舉步維艱,就算成了妃子也急需外援,到那個時候二房才會倒貼上來求著自己。

  就是到了那個時候賈瑭也不會出手的,這些話不能告訴家裡面的人,自己心裡面知道就行了,所以賈瑭便安慰邢夫人。又陪著吃了東西才回到院子裡。

  回到他和雲芳的小院子,看到一個長相溫婉的婦人抱著賈琮出來,這個婦人趕快把賈琮放到地上,教著賈琮給哥哥見禮。

  賈瑭看見小家伙的手裡還拿著一塊面果子,就蹲下來跟他說了幾句,賈琮奶聲奶氣的跟賈瑭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幾句話之後,賈瑭才讓這個溫婉的婦人抱著他回去。

  隨後賈瑭進門,看到院子裡堆放了不少的東西,進了屋子,屋子裡黃晶正幫著雲芳整理賬本。

  雲芳這個時候看的頭昏腦脹,正伸手揉自己的太陽穴,賈瑭就坐到了雲芳旁邊,伸出手幫雲芳揉揉。

  「怎麼還要揉太陽穴,剛才不是跟賈琮玩嗎?」

  「哪裡是跟他玩兒啊,他是在西邊廂房裡面兒睡了一覺吃了點東西,又因為那邊比較暖和,所以白天的時候經常來蹭吃蹭喝。還有就是……」雲芳壓低了聲音:「你看到他的那個奶娘了沒有?長的還行吧?」

  賈瑭點了點頭。

  「前幾天這個奶娘抱著賈琮,正好碰到大老爺。你那色魔老爹對著人家奶娘看了好幾眼。把這奶娘嚇壞了,我跟你說這兩天都不敢露頭,只能帶著賈琮東躲西藏。」

  賈瑭聽了之後臉上的表情相當復雜,最後長嘆一聲:「讓她別躲了,老爺喜歡小老婆不假,但是更喜歡女孩子,她一個奶娘還不至於怕到這份上。」

  雲芳搖搖頭,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呢?

  「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榮國府裡面有的人喪心病狂,有的人還算是有點底線。可惜啊,有底線的人混不出來,那些喪心病狂的反而非常得意。」

  「這話放到外面也合適,古往今來不都是這樣嗎?要不然為什麼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這哪兒跟哪兒啊!明顯是剛才的事兒還在心裡沒放下,心存怒氣,考慮到旁邊黃晶是老太太給的人,雲芳放下這個話題,帶著幾分興奮的說:「你知道我今日知道了一個什麼樣的消息嗎?趙姨娘原來是二太太的陪房丫頭啊!」

  賈瑭眉毛一挑:「你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呢。」

  雲芳推了他一下,旁邊的黃晶笑著說:「三爺自小就在家裡,奶奶才來多久?還不到一個月呢,自然是沒三爺知道的多。」

  賈瑭松開手,往羅漢榻上一躺,跟黃晶說:「給咱們三奶奶說說二太太的陪房都是哪些人家,也讓三奶奶見識一番。」

  黃晶就笑著說:「說起來這也是一樁奇事兒,二太太來咱們家的時候帶了八房人家,分別姓『趙錢張李周吳鄭王』,就差一個孫姓替代了張姓,就是百家姓的開頭了。」

  「都是誰家啊?」

  「周瑞、吳興、鄭華這三家是最得意的。張若錦、趙亦華、錢啟、王榮這幾家日子過的也寬裕,還有就是李家,寶二爺的奶媽子李嬤嬤,也是陪房呢。對了,二老爺身邊的周姨娘,也是陪房丫頭呢。」

  雲芳「哦」了一聲:「是嗎?我還以為是家生子呢,或者是外面來的。無兒無女怪可憐的,姓周……和周瑞家的有關系?」

  黃晶點點頭:「是啊,當初也得寵過呢。我那時候剛到老太太的院子裡,周姨娘生的貌美,她兄弟仗著她的勢在家裡橫行霸道,後來有了趙姨娘,她兄弟腦袋一縮,生死由她了。」

  賈瑭的聲音在雲芳背後響起來。

  「原本這些陪嫁的奴才在咱們家沒什麼正經差事,都是陪著小主子,比如說寶玉的那些個小廝們,都是從這些陪房家裡選出來的,二太太是寧願從外面買,也不會在她的兒女身邊放賈家的奴才,這些陪房家裡沒女孩出來使喚,像是襲人晴雯這些,都是外面買來的。

  要說這麼多家生子裡面挑不出幾個伶俐一點的丫頭嗎?能挑出來的,就是出不了頭罷了。

  再說周瑞,他是管著他主子春秋兩季的收成,後來二太太當家,為了不讓珠大哥哥出門委屈了,周瑞就管著調配車馬,不管是珠大哥哥還是寶玉,用車的時候都是隨叫隨到,而且周瑞親自跟著,鞍前馬後的伺候著。」

  雲芳推了一把賈瑭,這家伙有時候也真的是小心眼,周瑞干的事兒估計讓他記一輩子。

  隨著王夫人的掌權,她的陪房地位也迅速的凌駕在了榮國府舊僕之上,家生子裡面心懷不滿的人也有很多。

  黃晶就是家生子,她父母年紀大了沒什麼事兒干,只負責給府邸裡的花草澆水。她嫂子以前還是老太太院子裡負責漿洗的活兒,如今這個差事成了鴛鴦嫂子的,也就是說,隨著黃晶離開了老太太跟前,她的家人也迅速從老太太身邊被排擠了出來。

  她就想在雲芳這裡給她父母哥嫂找個活兒。

  這時候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張嘴,數次欲言又止。

  她的模樣雲芳看到了,問她:「姐姐這是怎麼了?有話說啊。」

  「是我老子娘……最近聽說年後要讓一群上年紀的老家人回去歇著,他們澆花種草都是一把好手,伺候花草了一輩子,如今在裁撤之列,實在是……身體還好,還能干一些時日,奶奶的院子裡,剛才聽樓嫂子說還要種花……」

  「哎呀,我是聽明白了,黃晶姐姐吞吞吐吐一點都不爽利。」雲芳握著她的手,黃晶只要開口,心裡已經不向著老太太那裡了,雲芳笑的特別和氣:「現在冷,不利於花木成活,等過了年了讓你爹娘去我那院子裡干活去。」

  黃晶很高興,立即謝雲芳:「我今晚上回去,讓我老子娘明日就去干活。」

  「干嗎明天去,冬天……」

  賈瑭就笑話她:「冬天移栽才好成活,這時候正合適呢,你別管了。」

  雲芳回頭看著他,倆個人相視一笑。


第28章 過新年 上

  因為賈元春匆匆進宮,惹得老太太和二太太臉上沒有了笑容,所以整個腊月裡大家都不敢歡笑。

  王夫人日日木楞著一張臉,大女兒的離開和大兒子的病情讓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她變的暴躁易怒,她自己也意識到了,拼命的壓抑自己,結果就是那張臉越來越木愣愣的。

  性格壓抑脾氣變得古怪,再加上馬上都要過年了,她身為當家夫人,家裡的柴米油鹽需要操心,迎來送往的時候又特別多,別的不說,光是這麼多親戚和賈家族人每天來往就已經讓她非常煩躁了。而且這些親戚們來的時候總是會提一句賈元春:「……大姑娘果然是有福氣的,如今進宮去了……」

  知道女兒處境的王夫人這個時候更是心中如火燒一般。

  元春或許將來有福氣,但是這會是真的在受罪,沒有人來開解她,她只能安慰自己,人都是先吃苦後享福,但是這個理由卻說服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後悔堅持送女兒進宮。

  好在有王熙鳳在一邊幫襯著才沒出事兒。

  可是榮國府家生子的刁鑽王夫人體會過的,昔日榮國府的家奴都不少了,加上一些太太奶奶們帶來的陪房,還有以前買來的奴才,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關系網,在家裡是盤根錯節,加上內部聯絡有親,已經形成了很多個小團伙。

  而榮國府裡的活兒是有定數的,但是年年都有新的家生子長大,導致活少人多,自然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內部競爭尤其激烈。

  過了腊月二十七,雲芳陪嫁的幾個店鋪要關門歇業,店鋪裡的掌櫃和伙計都是京城和周邊的,按照如今的規矩,到了年底關門歇業的時候,東家是要請這些掌櫃的一起吃席面的。

  這更像是後世開年終總結大會,只不過裡面有些道道值得注意。

  吃飯的時候,要是東家想趕走某個伙計或者是掌櫃的,上菜的時候,魚頭要對准這個被辭退的人。暗示對方明年不用來上工了,好處就是東家不用把話說的太明白,給伙計留了一個體面。

  除了人事安排,還要給年終獎,就是紅封。

  就是要辭退人家,還有的紅封還是要給的。

  所以腊月二十七上午,樓大夫妻兩個就急匆匆的來找雲芳,問問今年東家要不要出面。

  雲芳作為內院女眷是不會出席的,可也沒兒子出面,要麼是讓陪房代替,要麼是讓賈瑭去。

  賈瑭很忙,按照如今的社會地位來說,賈瑭已經是官身,不可能和一群掌櫃伙計坐在一桌吃飯,所以這次是樓大代替雲芳去。

  樓大家的進了內院聽雲芳的吩咐。

  「你跟你男人說,掌櫃和伙計都是跟了很多年的,我在娘家的時候他們都在鋪子裡干活,都兢兢業業,明年還請他們來上工,吃席的時候就不用端魚上桌了。該給的紅封都在這裡,香草都包好了,去了給他們分了,這裡還有一張簽子,是給大家分年貨的。今年糧油店比去年多賣了五百兩銀子,掌櫃的給五十兩做紅包,二櫃,賬房給八兩,下面的一人五兩。」

  「誒,都記住了。」

  「外面我那兩處陪嫁宅院修的如何了?雖然沒有住人,但是該修的還是要修的。」

  「一項一項的弄著呢……就是有不少榮國府的家生子問能不能去咱們家干活,我們兩口子來了好幾趟了,每次都遇到不少人,我們那口子讓問問您的意思……」

  雲芳對這個早有打算。榮國府的下人除了關系盤根錯節之外,還有就是嘴巴不嚴,有點事兒嚷嚷的到處都是。而且這些人貪污成風,雲芳不想弄一群蛀蟲回去養著。

  「我一直跟你們說,這事兒寧缺毋濫,就是沒人用也不用榮國府的人。」

  樓大家的立即應了下來。

  雲芳忍不住就多說了一點:「你們是跟著我來的,咱們是一體的,凡事要替我想想才行。榮國府的這些下人,個個跟大爺一樣,到底是誰伺候誰啊!」

  「誒,知道了,回頭說給我們當家的聽。」說到這裡樓大家的又說了一件事兒:「到了過年,外邊當鋪裡的生意就好了,我們當家的說想去當鋪裡面走一走,看看有什麼好東西,要是有好東西了,找個妥當的人掌掌眼,要是真貨,價錢合適,就過來跟您說,支了銀子買回去擺在家裡。您猜我們當家的在當鋪裡面看見了誰?」

  雲芳這個時候聽了微微一笑:「拿到我跟前來說……還是榮國府的事兒。樓嫂子也別在我面前賣關子了,看見誰了?」

  雲芳的娘家剛剛發跡不久,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古董去當。能讓樓家的拿到這裡說的,也只有榮國府的事兒。

  「奶奶您說的對,是榮國府的人,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的女婿,叫冷子興,他就是個古董商人,不知道我們當家的身份。所以就把不少榮國府的好東西拿給我們當家的看了,遮遮掩掩的說這是寧榮街上出來的好東西。一開始我們當家的還以為是隔壁府上的呢,後來找人一打聽這個商人的身份,想著十有**是榮國府裡面的。」

  雲芳低頭想了一會兒,樓大家的問:「我們當家的讓問問,咱們要不要出錢把那些東西買了,回頭傳給小主子,都是些好東西……」

  「不買。這東西到了咱們家,知道的說那是咱們從店鋪裡買回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偷了榮國府的庫房呢。你跟你男人說往後注意點兒,若是再碰上榮國府寧國府出去的東西不要買,哪怕是再便宜也別碰。」

  「誒,知道了。」

  雲芳就想著這件事兒也要讓賈瑭知道一點兒。所以就打發了陪房出去,等著賈瑭回來,沒想到賈瑭回來的晚,王熙鳳卻偏偏來了。

  王熙鳳來這裡也是找雲芳商量一下過年陪客的事兒。

  「你是個新媳婦兒,我也是個新媳婦兒,咱們兩個,一個是年頭成親,一個是年尾成親,都沒有辦過這樣的大事兒。雖然都有祖宗留下來的例,可是我也是頭一回辦。到時候請親友家的女眷吃茶看戲,你陪著我一塊兒出去。」

  雲芳想了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陪著迎來送往只需要出面就行了,於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王熙鳳也不過是活干的多了想出來透透氣,坐著車來給雲芳說了小半天的話,然後又帶著丫鬟婆子們回去了,回去之後就找王夫人商量過幾天吃席時候是如何安排的。

  王夫人手裡面捏著佛珠慢慢撥弄,聽著王熙鳳把這幾天的安排彙報一遍:

  「……我是這麼想的,咱們和隔壁寧國府錯開,他們家請男客,咱們家請女客。從初一開始一直到初八結束,已經請了一班外邊的小戲子過來唱戲,一應酒菜果品也是定好了的,這裡有菜單子,等一會兒太太看看。

  至於陪客,也派人跟咱們賈家旁支女眷那邊說了,到時候請她們過來應承一下。大嫂子那裡若是有空盡可過來,若是沒空也無妨,到時候由芳丫頭來,我已經跟她說好了,除了初二回去走親戚,她能每天都來……」

  王夫人聽到這裡,整張臉板了起來很嚴肅的跟王熙鳳說:「不行,不能讓瑭兒媳婦兒來。」

  王熙鳳當時就有些不理解:「有一些夫人奶奶和咱們家關系親近,不能讓旁支女眷去陪著啊!」外人再好也需要自家人出面陪客,又不是家裡沒人,何況賈瑭如今是官身,雲芳理論上講也是誥命,那些來往有身份的女眷還真需要一些誥命去陪著。

  王夫人搖著頭,嘴裡很斬釘截鐵的說:「不行不行不行……既然是咱們和隔壁一起待客,讓你珍大嫂子過來陪著吧。」

  說到這裡又給了一個理由:「瑭兒年後都要走了,讓他們小夫妻多團聚一些日子。何況她也是新媳婦兒,哪能讓新媳婦兒出來拋頭露面的呀!」

  這算什麼拋頭露面?這是正常出來見人待客,又不是醜媳婦兒沒法見人,這種場合不讓出來……王熙鳳看了看王夫人的臉色,把嘴裡的話咽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還細細的想了想,王夫人的這些理由都不算理由,王熙鳳皺著眉頭想不明白。回去就看見每天跑的不見影子的賈璉回來了。

  賈璉正在屋裡吃茶,一個小丫頭正端著果盤往賈璉面前放。

  「呦,二爺回來了?您怎麼今日貴腳踏賤地舍得回來了?」

  賈璉笑著放下了手裡的茶盞,跟王熙鳳說:「看你說的,我不是每日都回來嗎?家裡還有多少錢?給我拿二百兩來,我有用。」

  王熙鳳聽了之後立即問:「拿錢干什麼用的?」

  「看你管的也太寬了些,給蓉兒用的,他那小舅子病了,如今缺錢。」

  「人家沒錢嗎?還用得著來找你借錢?」

  「跟你說不明白,你不就是怕我拿錢出去亂花嗎?直接派人把錢給蓉兒送去就知道我是不是哄著你了。怎麼了?我瞧著你今日臉色不好,誰給我們二奶奶氣受了。」

  「倒也沒有,只是今日有件事想不明白。平兒,拿200兩銀子給二門,讓他們給小蓉大爺送去。」

  平兒答應了一聲去裡面衣櫃裡拿了一包200兩銀子。賈璉看平兒拿錢出去了,就問王熙鳳:「什麼事想不明白?」

  「不是什麼大事兒,一件小事兒罷了。過年了,來往的女眷比較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不是想著大嫂子要照顧珠大哥哥嘛,就喊了老三家的。今日跟太太一說,太太頭一個不樂意,也不跟我說個像樣的理由,三兩句話把我打發回來了,就這事想不明白。」

  「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瑭兒的官職如今逼近了二老爺,這個家,過十年二十年,誰掌舵還不好說呢。太太這是防範於未然啊!」


第29章 過新年 中

  除夕這一天要祭祀祖宗,這是一項很重要的家族活動,就是賈瑭這個不太愛和族人來往的都要重視這件事。

  賈瑭大早上起床的時候還跟雲芳說:「准備好衣服,估計要你進去一塊祭祀。其他事兒上能商量,這件事兒上要是丟人了,不僅要社死,說不定還要倒霉,這是我的經驗之談,我在這裡十幾年將近二十年,人生中唯一一次挨的一頓毒打就是祭祖的時候不夠莊重。」

  雲芳一邊給他收拾,一邊問:「真的挨打了?」

  「可不是嗎?打的我一度以為脊椎斷了我要癱了,差點把我打死,要不然我會這麼聽話。」說著抱著雲芳的腦袋親了一口:「今天辛苦你了。」

  雲芳收拾好了跟著邢夫人去榮慶堂,在馬車上,邢夫人抓緊時間囑咐雲芳:「今日你只管跟著拜,恭敬一些,今天來的人多,凡是今天在京城的子孫,還有一些金陵賈姓的同鄉,都要來拜一拜。」

  「不是自家的祖宗也來拜?」

  「看你說的,都是一個地方的,同姓同鄉,幾百年前說不定還真的是一家呢。你以為建祠堂容易啊,也就是咱們家有這樣的殊榮。」

  雲芳哦了一聲。

  邢夫人覺得,雲芳的娘家殷家在這方面到底欠缺了一點,殷家的老太爺是個逃難的孤兒,父母家鄉都不記得,來到了京城也沒和人連宗,孤單單的一支蹦著,想祭祖都沒地方去,連帶著子孫也不重視。將來在祭祀這方面要多提醒兒媳婦才行。

  到了榮國府,天剛亮沒多久,到處都是健壯的媳婦婆子抬著燈籠掛起來,韓冬寒月,每個人呼吸的時候都帶著白霧,還有不少的婆子凍的揣手渾身抖著保暖。

  王熙鳳一身大毛的衣服,頭上勒著毛絨絨的抹額,塗脂抹粉的站在二門口。馬車到了,雲芳先下來,和王熙鳳一起扶著邢夫人下車。路上雲芳看了一眼王熙鳳,看她打扮的十分隆重,頭上梳著高高的發髻,插戴著一只巨大的金鳳,渾身穿金戴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真是艷光四照,如神仙妃子。

  婆媳三個進了正堂,發現尤氏也在,她早早的來就是為了商量祭祖的事兒。

  看到邢夫人她們進來,除了老太太之外,屋子裡的女眷們都站起來了。

  一群人廝見完畢,尤氏就說:「這次祭祖,鳳丫頭和芳妹妹都去,一塊祭拜祖宗。」

  王熙鳳立即笑起來:「這感情好,我一定要恭敬些。」

  雲芳還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看王熙鳳笑的跟一朵花一樣,她也跟著笑了幾聲隨大流。

  邢夫人只知道她不懂,沒想到是真的全部不懂。心裡暗暗埋怨賈瑭的奶娘周嬤嬤,他們夫妻的小院子裡沒個上年紀的老僕人,周嬤嬤是隔三差五的奉承,怎麼就不知道提醒一下。

  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太要吃早餐,兒媳婦孫媳婦一起站著伺候。等老太太帶著孫子孫女們吃完了,兒媳婦孫媳婦才去吃。

  湊著這個機會,邢夫人拉著雲芳做一個簡單的科普。

  「祭祖是大事兒,也不是人人能進祠堂的。家裡的女眷想要祭祖,必須是有誥命在身才行,要不然在廊下磕頭就算是祭祖了。瑭兒有了官身,你雖然沒誥封,但是也是夫人太太了。璉兒捐了個出身,鳳丫頭也算能進。所以你們倆個能進去祭祖。」

  「太太的意思,這是對我和二嫂子特意照顧了?」

  「可不是嘛,要是真挑理,你男人雖然是官兒,朝廷沒正式的給你誥封,不讓你進也說的過去,你也只能在門檻外面站著受凍。」

  雲芳表面微笑,內心呵呵噠。

  說的跟對她有多大恩情似的!!

  她還不樂意進去被煙熏火燎呢!

  吃了早飯,一群人圍在老太太跟前逗趣,到了中午提前吃午飯,這邊飯還沒吃完,榮國府就開始貼春聯,鞭炮聲震耳欲聾,接著各房的族人陸陸續續的開始上門了。

  而且是拖家帶口,老的少的都來了。王熙鳳就拉著李紈忙前忙後。雲芳看了也不能坐著,立即跟邢夫人說了一聲,要去一起招待族人,王夫人向著這邊看了一眼。

  雲芳不知道王夫人看自己,帶著丫鬟和族人們尬聊,多是人家問:「是瑭兒媳婦吧?」

  用這種口氣的多是長輩,雲芳就要問:「我是剛進門,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要是遇到一個這麼問的:「是瑭三奶奶吧?」

  雲芳就知道這是個平輩的,「嫂子你好。」

  還有很多年齡大的,主動問雲芳:「是瑭三嬸子吧?」

  ……

  這個時候,雲芳都在心裡感謝先人們,你們真是太棒了,各種稱呼對應了各種身份,比外國的叔叔舅舅伯伯表舅表叔統一用一個稱呼的不知道高明到哪兒去了。

  一些還健在的老人家和老太太一起坐在榻上,大家有的是一年只見一面,有的是不經常見面,不管怎麼說,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笑,顯得大家非常和睦,其樂融融。

  榮國府這邊除了招待大家吃瓜子電信喝茶之外,對於那些隨著長輩一起來的小輩們也有表示,那些腊月裡就准備好的金銀錁子給他們當壓歲錢。小孩子都領到了幾枚小巧精致的金銀錁子,大一點的立即藏自己身上了,小一點的不懂事兒,還跑過去跟母親祖母獻寶,被母親三兩句話哄到手裡,成了一個過路財神……

  天快黑了,寧國府那邊的管家來請這邊的女眷到祠堂去。

  大家一起從榮慶堂出來,寧國府和榮國府的馬車全部用來接送女眷。先是扶著老一輩的上車,接著是邢夫人和王夫人這一輩的人,這一輩的還有很多沒車坐呢,不少都是領著兒媳婦和女兒孫女走著去祠堂。王熙鳳拉了一把雲芳和李紈,「走走走,我讓他們給咱們留了車,車上暖和,做什麼走著去!」

  李紈覺得不合適:「那麼多人都是走著去的,還有長輩呢。」

  王熙鳳眼睛一橫,什麼長輩,平日裡不來往,說是長輩也不過是客氣幾句。就是榮國府正經的長輩,如賈代儒和賈代修的老妻,和史太君是妯娌呢,是正經的長輩,人家是大老爺和二老爺庶出的嬸子,看見大太太二太太把馬車讓出來了嗎?

  王熙鳳就拉著雲芳要上車,問李紈:「大嫂子坐不坐?」

  不坐就走,反正外面冷。

  雲芳和王熙鳳上車,雲芳叫了一聲:「大嫂子上來吧,正好三個座。」

  李紈得了台階,扶著素雲的手上了車。車子慢慢的出了榮國府,雲芳掀開窗簾往兩邊看,看到榮寧街已經被封起來了。兩頭不許往來,路上走著的都是姓賈的。

  到了寧國府下車,婆子們扶著她們到了祠堂。

  祠堂是寧國府西邊的一個院子,當初建寧國府的時候並沒有這個祠堂,這是後來另外建立的。

  雲芳只抬頭看到氣派的大門,整整門開五間,門口掛著的對聯沒來得及看,黃晶就提醒雲芳:「奶奶走吧,這裡人來人往的,爺們多,不是久待的地方。」

  雲芳立即低頭扶著黃晶的手進去,在這裡人群分流,寧國府的僕人們訓練有素的帶著大家到不同的位置站著,男女分開,女眷和男人不在一個地方。雲芳跟著寧國府的婆子走過院子,穿過抱廈,到了正殿前面。

  繞過抄手游廊進了正殿,榮國府和寧國府的主子們已經到了。丫鬟婆子們都退了出去,雲芳自己進了大殿,看了看屋子裡的人,立即站在了邢夫人身後,大家都表現的十分莊重。

  沒一會兒,兩府的男人們簇擁著一個干瘦的老頭進來,這老頭是族長賈敬,女眷們往兩邊讓了路。

  有官職的穿官服,沒官職的穿最好的衣服,互相檢查了一下儀表。賈珍問賈蓉:「吉時到了嗎?」

  賈蓉立即轉身出去,急匆匆的回來:「到了,吉時已到。」

  當時就有一個老頭出來,站在門檻外面,喊著:「請族譜。」

  賈蓉就用精美的木盤端著一本族譜出來,從門檻外面遞給了裡面賈瑭,賈瑭遞給了賈璉,賈璉遞給了賈珠,賈珠身邊不好,咳嗽了幾聲接過來遞給了賈珍,賈珍直接捧著遞給了賈敬。

  外面又喊:「獻果品。」

  一盤盤果品遞進來,這下是女眷們動手了。

  賈蓉接著遞給了賈瑭,賈瑭遞給了站在門口的雲芳,雲芳遞給了王熙鳳,王熙鳳遞給了李紈……最終到了史太君的手中並擺放在了供桌上。

  果品還不是一盤子,遞過去還有涼菜,涼菜之後還有熱菜和湯,榮寧兩府的主子別人都是在屋裡,只有賈瑭和雲芳在門檻邊。這也不暖和啊,雲芳覺得自己的手都要凍僵了。不過賈蓉更倒霉,他是在門外。

  傳菜結束後,就是進香磕頭,賈敬讀祭祖的文章,趁著這個機會,雲芳才能抬頭偷看一下祠堂。

  祠堂裡面掛滿了簾幔,重重簾幔後面,是掛在牆上的幾幅巨大的畫像,畫像下面放著牌位。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影影綽綽,不甚清晰。

  賈敬抑揚頓挫的讀了文章,隨後站起來拿到了蠟燭邊焚燒,祭祀的流程算是走完了,男人先出去,等到雲芳跟著女眷們出正殿的時候,看大走廊上院子裡,站滿了來祭祀的人,個個屏氣凝神,這麼多人竟然沒弄出一絲聲音。

  直到走出祠堂,遠遠的把院子甩在了身後,才從肅穆的氣氛中脫離出來,感受到一絲歡樂的氣息。


第30章 過新年 下

  榮國府和寧國府哪怕是在寅吃卯糧,哪怕是出現了頹勢,但是對於整個家族和不了解的同鄉來說,這兩座府邸目前的勢力仍然是如日中天。

  祭祖完畢,一些人回去了,但是依附在寧榮二府的人家還是留下了。男的留在了寧國府吃酒看戲,女眷跟著去了榮國府過年守歲。

  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院子裡到處都是人,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雲芳後知後覺的發現,年前還邀請自己一起招待客人的王熙鳳,如今若有似無的攔著自己陪客,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自己陪著老太太和太太坐著。

  老太太不缺人陪,身邊全是奉承的人,而且這些人來的時候也不是空著手的,大部分是做一身衣服來送給老太太,就是家裡揭不開鍋的,也會有女眷給老太太繡一只抹額。

  而且一年當中,只有這個時候榮國府的東西拿著沒負擔——過年互相贈送禮物。雖然送的不值錢,但是回禮是真的很大方。

  所以老太太身邊的人多,王夫人身邊的人也多。輪到邢夫人了,這位摳門還貪財,就是鐵公雞,沒人來奉承她,凡是到她跟前捧著說話的,一般是沒門路在老太太和王夫人跟前說上話的。

  雲芳看著既心酸又好笑。

  隨後榮國府的奴僕在管家的帶領下,一排接著一排的來磕頭,用大竹筐裝著的銅錢拿碗舀了撒出去,謝賞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隨後獻上合歡湯,又有餃子湯圓端上來,火盆銅爐茶水點心被流水一樣送過來,王熙鳳把整個守歲弄的氣派又大方,歡樂又富貴。

  一個和史太君關系還不錯的老太太說道:「嫂子,這孫媳婦娶的好,是個操持家務的能人。」

  史太君就說:「這幾個孫媳婦都好,珠兒家的溫柔大方,我最喜歡她的行事。璉兒家的你也看到了,比男人還當用,一個人把我們全家老少照顧的妥妥帖帖,最是貼心的一個人了,是打著燈籠都找不來的。瑭兒媳婦是這三個裡面少有的清亮人,她的好要細細的看才行,那是個內秀的人。」

  說的一排老太太全笑了。

  又有人跟史太君說:「到底今日還有些冷清,要是明年有了孩子吵鬧,那才是熱鬧呢。」

  老太太對這話很贊同:「說的很是呢。」

  這邊女眷們有女眷們的樂子,寧國府的男人們有他們的樂子。

  就是這些樂子賈瑭非常反感。

  剛開始還都是坐著喝酒,沒一會就開始放浪形骸,對著伺候的小廝們動手腳腳,看著很不像樣子。

  兩府爺們都是些什麼貨色,賈瑭知道,賈珠也知道。

  他們倆個喝了幾杯酒就一起出去走走。

  整個寧國府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賈珠身子虛弱,他剛出門,周瑞的兒子用袖子擦了嘴,抹掉嘴上的油漬,跟著跑出來了。

  「大爺,外面冷,您別吹風了,要是回頭有個頭疼腦熱的,太太和老爺又要操心。」

  另外的幾個小廝跑出來給他裹了大毛鬥篷,塞了手爐,圍著勸他回去暖和,外面太冷了。

  賈瑭看著心裡嘆口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人家是眾星捧月,自己是形單影孤。

  賈珠披了衣服,手裡拿著手爐,板著臉把他們打發下去,和賈瑭一起在院子裡散步。

  寒冬的風吹著走廊下的紅燈籠,賈瑭看了忍不住感慨:「這一晚上,燈油不知道要耗費多少?」

  賈珠又不是不懂經濟,聽了也忍不住擰起眉頭。

  他和賈瑭都在國子監讀書,國子監這地方作為最高學府,國子監祭酒是正經的朝廷官員,就是裡面授課的老師,也是和朝廷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說白了,如果運籌得當,國子監的學生能直接出來當官,賈瑭就是這樣的例子。

  賈珠在國子監見識的多了,聽了賈瑭的感慨,一時間呆住了,任憑風吹到臉上,最後長嘆一聲。

  「瑭弟,你我年年祭祖,可還記得祠堂的對聯?」

  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

  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

  賈瑭回憶了一下內容,點點頭。

  賈珠說:「祖宗告訴咱們了,想要富貴榮華,先付出才有收獲。沒有肝腦塗地,怎麼有蒸嘗之盛。邪門歪道終究不長久,詩書傳家才是昌盛之根基。」

  這麼想也對,賈珠是一個很典型的讀書人,這個年代凡是讀過書的都是這樣想的。詩書傳家,清貴著呢。

  他轉頭看著賈瑭,張了張嘴想說話,然而想到自己是隔房的堂兄,父輩們又多少有點隔閡,有些話就不方便說出口,最後只能一聲長嘆,對賈瑭說:「咱們回西府吧,我看瑭弟你不喜歡這裡,我也累了,早點回去歇著。」

  他們也沒跟賈珍告別,帶著小廝常隨們回去了。

  第二天又接著熱鬧,寧國府一晚上沒停宴,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壇子。

  因為正月初一要進宮朝賀,大家都克制了一些,等到中午回來後,賈赦直接去寧國府了,接著昨日的酒攤子再喝。賈珍也是如此,呼朋引伴的叫人到寧國府喝酒吃肉看戲聽曲。

  賈瑭是要去拜年的,從宮裡出來,一面換衣服一面打哈欠,跟雲芳交代今日的拜年路線:「先去師父那裡,然後跟著師父去東城給他好友拜年,順路把上官們拜了……」

  聽著都很繁瑣,雲芳從櫃子裡取出來一包零碎銀子,交給了黃晶:「跟周向說,這是給人家小孩子的壓歲錢,別小氣,不夠了打發人回來再取。」

  黃晶接了出去交代常隨們。

  這邊賈瑭收拾完了出門,雲芳還要跟著去老太太跟前奉承。

  到了榮慶堂,王熙鳳趁著和雲芳一起吃午飯的空檔問:「你回娘家的東西收拾好了嗎?都拿什麼?」

  回去走親戚也是公中出禮品,然而這些奶奶們都覺得不夠貼心,一般還要自己掏錢再補一些。今年是王熙鳳和雲芳頭一次回去走親戚,禮品當然要隆重豐厚一些。

  雲芳哪裡有經驗,跟王熙鳳說:「嫂子問我,我不也是第一回嘛,問問大嫂子啊!」

  「大嫂子今日照顧大哥哥呢,沒來。這點小事兒不值得再跑一趟。」

  李紈確實在照顧賈珠,因為賈珠從除夕夜回來後有點發熱,整張臉變得潮紅。

  根據賈珠的通房丫頭所說,他一晚上沒睡覺,睜著眼到天明。

  李紈就在一邊陪著,賈珠明顯是有心事,聽說賈政回來了,就立即求見。

  賈元春進宮這件事,對於賈珠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他小時候家裡的勢力如日中天,如今卻江河日下,連嫡出的大小姐都只能進宮當宮女了,如奴僕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加上最近祭祖的事兒,特別是看到了祠堂的對聯,祖宗對子孫的告誡不可為不用心,但是整個家族享受者多,謀劃者少,特別是賈珍這個做族長的,更是無德無能。目前來看,能帶領家族再續輝煌的賈瑭對家族沒什麼感情,整日游離在外。時至今日,再不挽救,過不幾十年家族分崩離析,再不復今日之盛況。

  他強撐著去找賈政,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聊了很久。

  關於團結族人,賈政表示可以思考一番,但是面對著家族怎麼選邊站的問題,賈珠對此的態度非常明確:「祖宗說了,咱們站在朝堂上,靠的是為國為民肝腦塗地,不是做帝王家奴,咱們家要百代千代的傳承下去,不是和一個朝代共生死。」

  賈珠表示太上皇行將就木,而且最近做事兒很沒有章法,居然這麼作踐榮國府的女孩。當初要求權貴獻女進宮的是他,如今拿這些女孩當宮女的也是他。如此帝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如另擇明主。

  這話說的大逆不道,嚇得賈政差點魂飛魄散。

  榮國府目前在太上皇的船上,不是你想下船就能下的。

  他立即呵斥了兒子,並非沒有告知兒子實情,又覺得這孩子讀了這麼久的聖賢書,卻說出太上皇望之不似人君的話,這妥妥是腦後生反骨啊!

  立即讓他回去反省,抄書!

  賈珠就真的拖著病體在抄書,更是通過抄書來麻痹自己,所以抄書的事兒夜以繼日,只要他醒著就掙扎著要抄書。

  李紈看了心疼至極,但是也沒辦法,賈珠的眉頭一天比一天皺的緊,常常嘆息,到了正月初二,正是女子回娘家走親戚的時候,李紈只能收拾心情和賈珠一起出門。

  榮國府有三個兒媳婦,初二那天用的車馬比較多,老太太直接讓人給周瑞傳話,讓他對賈瑭夫妻小心伺候。

  雲芳和賈瑭出來上車的時候,看到一輛嶄新的馬車,都有些意外。

  上了車,裡面真是別有洞天,壁龕暗格炭盆軟臥……雲芳看了就驚嘆:「這是不是豪車?」

  絕對是豪車,賈瑭對著內部觀察了一陣子,這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很興奮的對雲芳說:「簡直是螺螄殼裡做道場,我也要有一模一樣的!」

  雲芳對著他看了一眼,看到豪車就想擁有。

  呵,男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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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別離

  過年的時候,殷祺給的消息是大概在正月的下旬派治水的隊伍出發,但是正月十五衙門裡開始辦公,工部收到的第一條聖訓就是令治水的隊伍在兩日內出發。

  家裡就趕快給賈瑭准備行李。

  連同周媽媽都參與進來,給賈瑭准備了厚衣服,手套耳包。厚衣服裡面,雲芳早在過年之前就讓丫鬟們做了耐磨且樸素的棉衣,裡面添了厚厚的棉花,保證低調又保暖。鞋子准備了牛皮靴子和棉鞋,擔心在工地上來回跑,棉鞋裡面進水不舒服。特意把牛皮靴子做大了,讓穿著棉鞋的腳直接進到靴子裡面。這樣能隔水,還能保暖。

  雲芳針對這一堆東西都是往實用的角度考慮,所以穿出來之後的效果就大打折扣。衣服穿在身上顯得臃腫不堪,鞋子穿在腳上又特別笨重。

  賈瑭就理解她的一番苦心,「這樣挺好的,我去工地上就是干活的,穿的那麼漂亮干嘛?不受罪就行了。」

  而且要在那裡待上很久,春季裡還要防雨,蓑衣是不可少的。蓑衣穿上更像個老翁,這些東西准備好了,精簡了幾回,只拿用的上的,那些富貴玩意兒是一律不帶,比如說手爐腳爐,再比如說各種各樣的擦手抹臉的面脂。

  所以最後帶走的也就幾件衣服,一包鞋子襪子,和兩套貼身的衣服。為了照顧賈瑭的起居,還帶走了經常跟著他出門的一個小廝。主僕加起來的行李直接放在馬背上還不影響人騎馬。

  邢夫人看了心疼極了,拉著賈瑭的手:「從你呱呱墜地到現在,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說著哭起來了。越想越是替兒子難受,哪怕他們母子在榮國府不受重視,但是也真沒這麼苦過。

  這話說的也是實話,賈瑭就勸她:「我都長大了,如今都娶媳婦了,將來也要養兒子女兒,要是天天窩家裡靠著您給我扒拉銀子管著一家吃喝有什麼出息。您總有老的時候,我這個時候出去總比到時候過不下去了再出去強的多。

  而且這樣的活人家想求都求不來呢。只要我這一次把差事做好了,讓上面看看我的本事,逐年升官兒,早晚能擺脫了去治水的苦差。趁著年輕,讓我去外面拼一把吧。」

  邢夫人只能松手,自己回去哭了半天。

  因為要出遠門半年不回來,賈瑭還要去辭別史太君。

  史太君摸著他的頭發,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讓你們出去是為你們好,但是你們個個金尊玉貴的長大,都沒有受過苦,放你們出去,我心裡面也不好受。既然到了這一步,你也願意出去拼一把。這也是你的機緣,早年咱們家的祖宗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都是吃了大苦的,好在你還有點祖宗的氣概,去吧,你媳婦在家陪著我老婆子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委屈不了,早晚忙完了你的差事,早點回來。」

  從史太君這裡出來,就碰上了賈珠和賈璉,賈璉就埋怨賈瑭,「你也是死心眼,咱們這種人家何必去受這個苦。咱們生來是享福的,祖宗在建功立業的時候把咱們的苦都吃完了,你這真是自找苦吃。」

  賈瑭笑笑沒說話,反而是賈珠,身體很虛弱,今天能掙扎著起來告別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他拉著賈瑭的手:「瑭弟,去了之後休要擺架子,多跟那些上了年歲的老官兒們學學。」

  賈璉說了一句:「一把年紀還跟著這些苦差事兒到處跑的都是一些書呆子官兒,別讓老三跟他們學。這種人不會鑽營,升不了的。」

  賈珠咳嗽了幾聲,用力握了握賈瑭的手,整個人都顯得有氣無力。

  賈璉和賈瑭也不敢讓他在外面久待,讓丫鬟們趕快用滑竿把他抬回去。

  賈瑭就跟著工部的隊伍去了永定河,永定河沿路的官府也征調了民工等著這些官員的到來。到了之後,賈瑭給雲芳寫信報平安,安頓了下來。

  雲芳就在家裡陪著邢夫人早晚去史太君跟前說話,只是史太君的心情最近也不好,揚州那邊來信了,林家的兒子夭折了。

  史太君在家裡還跟兩個兒媳婦說呢:「敏兒一把年紀了,如今好不容易養了一個哥兒還沒了,這是要來她的命啊,不知道多難受呢。」

  邢夫人和這個小姑子相處的不多,不好插嘴,就看了看王夫人。王夫人木愣愣的不說話,她和賈敏的關系也不太好,而且這位也不是個伶俐人,只顧著自己高興就好,賈敏倒霉了,她沒在臉上擺出笑容已經是考慮史太君的感受了,再假惺惺的為假面感慨幾句哭幾聲,她才不願意呢。

  場面就顯得安靜了,王熙鳳只能趕快接腔:「不如派人去探望姑媽。」

  史太君聽了有些為難,「這一去都是水路,山高路遠,派幾個奴才不得用,必要派咱們家的人合適。」

  這意思還是想讓賈璉去,這一輩的人,賈珠病著,賈瑭在外面,下面寶玉賈環賈琮的年紀太小,放他們出門誰都不放心,只有賈璉閑著,年紀也合適,身份也夠了。

  王熙鳳心裡有點不樂意,賈璉這種人一放出去就撒歡了,讓他探看姑媽,他能夜游揚州,更何況人家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這馬上就是三月了,可不就是煙花三月下揚州嗎?

  王熙鳳沒說話,王夫人想了想,到底是幫了王熙鳳一把:「最近家裡還需要讓璉兒跑腿呢。」

  史太君更不樂意了,「家裡有什麼大事兒值得他去跑的,你說說讓我聽聽,我也想知道什麼事兒比看他姑媽還重要。」

  王夫人只是不想讓賈璉去而已,去了要花不少錢。

  雖然家裡錢多,但是王夫人不想花在不想干的人身上。

  她一時說不出來,王熙鳳有幾分急智,立即接上,「不是什麼大事兒,自然比不上去揚州看姑媽,就是東府蓉兒娶親的事兒,大哥哥讓二爺去跑腿呢。」

  賈蓉的親事是賈家的大事,史太君低頭想了想,外孫沒了已經成了定局了,女兒難受是需要時間讓她自己想開,其實不遠萬裡跑過去,對女兒的幫助沒有太大。不如等到賈蓉的婚事過去了再派孫兒去揚州。

  「那就先等等,先把蓉兒的事兒辦了。對了,讓寶玉他們幫我寫信,讓人送到揚州去,唉,我可憐的敏兒。」

  王熙鳳和王夫人對視一眼,都答應了一聲。

  雲芳看熱鬧看的挺開心,果然王熙鳳和姑媽一條心。邢夫人端杯子喝茶撇了撇嘴,她早就料到了王熙鳳在糊弄老太太。最近寧國府確實是為了娶親的事忙忙碌碌,但是跑腿的都是家中的管事,什麼時候用上賈璉了?

  然而邢夫人是沒經歷過大家族娶宗婦的,她嫁過來的時候,賈珍的前面一位夫人還在,後來這位去世了之後,續娶珍大奶奶的婚禮就在禮儀上打折扣了,今日的秦氏是賈蓉的原配夫人,所以比較盛大。

  盛大到在婚前走流程的時候榮國府的女眷也要全部出席。

  這時候已經到了二月底了,距離娶親還有大半個月,榮國府的女眷去了寧國府,商量著到時候如何接親,因為寧榮二府同輩人裡面只有賈蓉先成親,所以沒嫂子去接,只能請嬸子們出馬,王熙鳳李紈雲芳都是要去的。根據風俗她們各個被安排了事兒,雲芳記著自己到時候是和王熙鳳一起去扶新娘的,因為是第一次參加這種事兒,她十分認真的聽完,用心記下來防備著到時候忘了。

  當時商量完了,留在寧國府吃飯,席間端上來一條蒸好的魚,這個腥味讓雲芳瞬間反胃,她就猜著大概是自己懷上了。

  當時她用手帕捂著嘴,想吐又忍著的樣子,讓席間的女眷都注意到了,邢夫人瞬間眼睛都亮了。果然請大夫過來診脈,這是有身孕了。

  邢夫人一時高興壞了,找到了珍大奶奶,「你們再找其他人吧,瑭兒家的到時候去不了了,那日人多,怕人擠著她了。」

  這樣子頗有些小人得志的樣兒,李紈和王熙鳳瞬間覺得壓力山大,王熙鳳還好,李紈瞬間覺得王夫人的眼神都放在她身上了。  


第32章 大歡喜

  「這孩子也真是,沒來身上都不會自己想著些嗎?」邢夫人嘴裡埋怨著雲芳,卻歡喜的讓人給史太君報信,給賈瑭寫信,給殷家報喜。

  飯也不吃了,雲芳被當成一個易碎品一樣小心的送回小院子裡,讓雲芳覺得自己在這些人的眼裡,最大價值可能是能生育。

  不過雲芳自己也很驚喜,既然如今的經濟條件能養活孩子,為什麼不生呢?生下來了一群人圍著伺候,自己也不用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不是挺好的嗎?

  然後邢夫人就頻繁的來往於這個小院和她的院子,把屋子裡一些犯忌諱的物品收起來,廚房那裡她派人親自盯著,又操心起給孩子准備的衣服褥子,算算日子,這個孩子應該生在初秋,那個時候會有些冷,褥子要加厚的,木炭要提前准備,現在要尋摸奶娘丫鬟,這邊廂房裡要提前收拾出來,平日多開窗免得到時候孩子挪進來了沒人氣……

  楊太太也特意來大包小包的來看望女兒,和邢夫人一唱一和的讓雲芳別亂動,要臥床休息。

  邢夫人說:「我們老太太可高興了,讓她這幾天別往那邊去,說是這幾天會下雨,怕路上淋了或是見冷風了。」

  楊太太也是滿嘴的好話:「貴府老太太想的可真周到,是的,如今咋暖還寒別見了冷風。我們家這幾天忙的很,快娶兒媳婦了,什麼事兒都要盯著,要不然我就留下來看著她,這孩子沒經過事兒,什麼都不懂,還要麻煩親家太太多操心。」

  「你放心,我這陣子什麼事兒都不干,只照顧他們母子。」

  考慮到讓她們母女兩個說貼心話,邢夫人借口去看看飯菜離開了,留下楊太太高興的擺弄臥床的雲芳。

  「哎呀,小妞妞要當娘了,阿彌陀佛,真是好消息,你奶奶差點跟著來呢,我是再三勸她,她才沒來。你想吃什麼,別害羞,盡管說,這時候你說什麼你婆婆都依著你。」

  「也沒什麼想吃的,就是瞌睡。」

  「那就睡。」她愛惜的摸了摸雲芳的頭,「我還說接你回去住幾天,讓你幫我料理你哥娶親的事兒呢,這下也不成了,不過你這是大喜事,總算讓我放心了。就是生了一個小妞妞也沒事,總要先開花再結果。別聽你婆婆的話一門心思生孫子,他們家再顯貴,也只有你生的兒子是個正經主子,你把自己調理好了比什麼都重要,也別聽你男人哄你一門心思生兒子,不顧女兒。」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過是白囑咐你罷了。」

  雲芳對著楊太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娘家的人和婆家的人關心的方向永遠不一樣。

  楊太太也帶來賈瑭的消息,「我聽你哥說的,他們如今去西邊了,前些日子查看永安河,全程一千多裡地,源頭那裡怕是今年要泛濫,說是上游有瘀堵,如今官員和民工都去了,要疏通河道呢。消息一來一去怕是要一段時間,你收不到他的信也別急。」

  「我知道了。我哥的事兒准備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快好了,聘禮也送去了,日子也商量好了,但是成親那天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都要來吃席,我和你爹都要操心,到時候我要照顧好女客,你爹要陪好外客,這有的忙呢,你放心,家裡現在人手夠了。」

  這邊母女兩個歡歡喜喜的說話,那邊榮慶堂史太君也聽說了楊太太來的消息,想著等會楊太太大概會過來說說話,就讓人先准備好茶水點心。

  她跟王夫人是說:「瑭兒媳婦這一胎是咱們府裡他們這一輩人裡最先出生的一個孩子,不拘男女,都是第一人,照顧的時候要精心一些,廚房那裡有新鮮的果蔬先送到東院給瑭兒媳婦。」

  王夫人答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出了榮慶堂叫了李紈過來問賈珠的病情,得到的消息還是沒什麼好轉,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這麼久了,好藥好大夫伺候著,這麼多人圍著勸著,怎麼沒一點的好轉,是不是你們不用心?」

  李紈趕快辯解,說大爺病中還在讀書抄書。

  王夫人臉上好看了一點,「你也要勸著些,別總是縱著他讀書,也要看緊了身邊的丫頭,別纏著珠兒胡鬧,你們成親也沒多久,我聽說有兩個丫頭被珠兒收用了,他現在常常病倒也有你們鬧的。」

  這話說的讓李紈生出一肚子的委屈和羞憤,誰天天纏著爺們了。纏著爺們的是你們賈家的奴才,但是話又不能這麼和婆婆說,委屈的眼珠在眼眶裡打轉。

  王夫人又說:「你們比瑭兒他們成親還早呢,他們兩口子現在都懷上了,你們怎麼還沒個動靜,我勸你們也把精力用在正經事兒上,你也早點懷上孩子了再賢惠。」

  讓婆婆對房中的事兒挑揀起來,李紈臉紅耳赤,大半是氣的小半是羞的,只能低下頭來。

  王夫人說了一圈把兒媳打發了,自己反而更加悶悶不樂。

  聯想到最近邢夫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心裡就不得勁,而且最近邢夫人是走路帶風,人也開朗了許多,看來日子過的有盼頭了。王夫人說不羨慕是假的,她心裡隱隱覺得要被邢夫人比下去,自己養了三個孩子,元春還不知道前程如何,珠兒怕是沒指望了,寶玉將來必定是個有出息的,但是如今年紀小。

  邢夫人只養了一個兒子,眼看著就要壓在寶玉頭上了,□□國府只有一座,以前防著的是賈璉,好在賈璉是不爭氣的種子,剛松一口氣,就冒出來一個賈瑭,她的心裡著急了起來。

  不能看著賈瑭坐大,要不然難收場了。

  楊太太在這裡吃了飯,由邢夫人陪著去拜見史太君。

  史太君很高興,「親家太太來了,快坐快坐。」

  一番見禮之後丫鬟扶著楊太太坐下,大家一起說笑,楊夫人坐了上位,和史太君寒暄:「該是一來就應該拜見您老人家的,實在是得到了好消息,高興的狠了,直接去看孩子了。」

  史太君不把這個放在心上,「應該的應該的,這是咱們兩家的好事兒,我要是你啊,我也直接去。」

  旁邊的人都笑了。

  因為是姻親,賈家的姑娘們都被叫過來拜見楊太太。

  三個小姑娘跟水蔥一樣,個個都很俊俏,其中惜春年紀小,歪著腦袋睜著大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大家族養出來的女孩都白嫩可愛,楊太太怎麼看都覺得是好孩子。

  連忙從頭上摘下一支金釵給迎春:「來的太匆忙未曾准備好東西,姑娘別嫌棄,收下吧。」

  又把自己戴的一對金鐲子拆開給了探春和惜春一人一只,姐妹三個捧著東西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就說:「快謝謝親家太太,這是你們三嫂子的太太,是咱們家正經的親戚,日後讓你們嫂子帶著你們去殷家玩兒。」

  三個姐妹把東西給了身後的丫鬟,蹲下謝了。

  既然是見了這姐妹幾個,寶玉是要見一見的,接著是寶玉上來,楊太太一看,心裡想著怪不得賈寶玉受寵呢,這孩子長的不僅有靈氣,還和和氣氣,怎麼看都覺得這孩子讓人愛不夠。

  「這是哪個含玉而生的哥兒?當年他出生的時候,我還聽街坊鄰居們說這是菩薩跟前的童兒,我當時不信,今兒看啦,就信了,若不是菩薩跟前出來的,怎麼這麼有靈氣呢?」

  說著拉著賈寶玉的手看著這孩子,越看越喜歡。

  楊太太的丫鬟立即准備了表禮過來送給賈寶玉,看楊太太這麼喜歡寶玉,老太太也高興,「親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說那些虛的。我們家這個孩子確實是一身的靈氣,如今別看年紀小,已經學了幾千個字背了幾十篇文章在肚子裡了。」

  這個年紀真是了不得了,楊太太不得不承認,家裡最會讀書的殷叡小時候都沒這麼好學。

  楊太太也是知道一些文章的,於是撿了一些論語裡面的文章令寶玉背了,寶玉果然落落大方一字不錯的背了出來。楊太太覺得殷叡當年這水平的時候已經是十歲左右,越看越覺得寶玉是個神童。

  不過如今殷叡沒殷祺名聲顯達,楊太太就拿殷祺做例子誇寶玉,「我也跟老太太說句實話,不怕您笑話,我們家的那個大小子在哥兒這麼大的年紀是什麼都不懂,天天在胡同裡面亂跑。叫我說寶玉將來的成就在我們家那大小子之上呢。」

  說他比殷祺更有出息,更多的是抬高了寶玉,來往客氣就是這樣的,真不真的先誇了再說。

  這個誇獎是隨了王夫人的心意。殷祺如今在朝中也是一號人物流,年紀輕輕有這樣的成就,可以說足以告慰祖宗父母。所以王夫人聽了臉上的笑容都真摯了起來,說寶玉在殷祺之上,王夫人是真盼著有這一日呢。

  所以王夫人這個時候一臉笑容的謙讓:「他不過是讀了幾本書而已,親家太太別這麼誇他。將來有貴府大公子一零兒,也是我們家的福氣造化。」

  一屋子的女眷互相奉承起來,然而被誇來快去的賈寶玉缺覺得索然無味。


第33章 遇婚禮

  三月,賈蓉的婚事就開始進入倒計時,因為雲芳有身孕,就跟在老太太身邊,不用去外面來回走動,免得被人衝撞了。

  寧國府娶兒媳婦,把京中這些舊交都請來了,光是誥命們都坐了一屋子。

  雲芳坐在老太太身邊,隱在她身後,聽著一屋子人講話。

  賈蓉的身份在族中很重要,他是少族長,而且是寧國府的獨苗,他娶媳婦就顯得很隆重。而這次的新娘秦氏出身不是很高,也只是小官兒之女,且這個小官兒也辭了,成了一介平民。這樣的人家給出的嫁妝有限,但是前幾天送嫁妝的時候,新娘的嫁妝鋪滿了院子,大大小小的家具數不勝數,只是沒有府邸和土地店鋪這些不動產,就這樣的規模也讓很多人嘖嘖稱奇。

  今日迎娶進門,掀了蓋頭之後,大家去新房圍觀新娘,發現新娘長的美艷無雙,且落落大方的給賓客見禮,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不像是小官兒家養出來的孩子。

  從新房出來,在這裡等著坐席的各家誥命就奉承史太君:「這重孫媳婦真是娶對了,看著是個懂事兒的孩子。」

  一說起來新娘的氣度,在場沒有不誇贊的。加上這新娘長的確實是好看,也沒有那種狐媚子的煙視媚行,是個很端莊的女人。所以誇相貌誇氣度都是發自內心的,也因此氣氛熱烈了很多。

  史太君笑的見牙不見臉,高興的連連點頭:「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我們家的這幾個孫媳婦夠好的了,如今這個重孫媳婦比她們都強。」

  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史太君是見人就誇,王熙鳳還裝作吃醋的樣子特意去了一趟新房,回來和雲芳說:「你看了蓉兒媳婦嗎?哎呀,讓我說比咱們幾個強多了。」

  雲芳就說:「剛才人多,黃晶拉著我不讓我去人多的地方,我只看到滿頭珠翠,聽她們說長的跟神仙似的,還說大方知禮。真人我看沒看清,你看了?什麼樣的?真的好看?」

  「可不止是好看,我瞧著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那一身肉皮細嫩著呢。要說她出身低,我瞧著不像,我說句你不愛聽的,比你我來的時候都強。你們家是吃喝不愁,我在家也能稱得上富貴,咱們的手都沒人家的嫩……」說話的時候珍大奶奶來了,「我說找不到你們,原來是躲著說話呢,入席了可曾?」

  王熙鳳一揮手:「不急,咱們是自家人,早吃晚吃都行,先緊著賓客,等會有個地方能讓我們湊合一頓就得了。」

  珍大奶奶說:「你隨便湊合,但是芳妹妹還是要好好的用點才行。」

  雲芳趕快說:「大嫂子不必忙,給我一碗蛋羹就行了,這幾天就想吃這個,別的也不愛吃了。」

  珍大奶奶身後的丫鬟趕快去吩咐,王熙鳳拉著珍大奶奶的手:「你這個兒媳婦我剛看了,幸虧我是個女人,我要是個男人,看一眼就愛的不行,定是要帶回家去的。」

  「我也是第一回見,看著是個排場人,回頭這事兒過去了我請你們來吃席看戲,讓她在一邊陪著。可都要過來啊,特別是你鳳丫頭,到時候別嚇著她了。」

  「放你娘的屁,說的我跟個羅剎似的。」王熙鳳笑著罵了一聲,大家哈哈一笑事情過去了。

  亂紛紛的一天結束了,邢夫人唯恐雲芳累著,先回稟了史太君要帶雲芳回去歇著。史太君就點頭:「很是呢,我瞧著她中午沒睡,有點提不起精神,晚上也不必來了,你回去辛苦點,打發她早早的睡了是正經,瑭兒沒在家,你要多操心才行。」

  邢夫人就帶著雲芳一起回去,婆媳兩個在一輛車上,雲芳就說起秦氏的嫁妝:「我聽說有很多好東西呢,大部分都是古玩之類的,都有不俗的品相。會不會是寧國府為了面上好看,把家裡的東西塞到了嫁妝裡?」

  這話這麼說,就是因為賈瑭的私房錢有一部分在雲芳的嫁妝裡。

  邢夫人一聽搖了搖頭:「我瞧著不像,要是這樣早聽見這些家生子嚼舌頭了,怎麼一點動靜沒聽見。我也覺得奇怪呢,一個小官兒,家裡窮的養不起太多的下人,怎麼有這麼多的陪嫁?而且你沒看見,我瞧著蓉兒媳婦不是個吃過苦的。那一雙手就沒干過活兒,嫩著呢。」

  婆媳兩個對秦氏的議論也就這些了,邢夫人雖然喜歡說這些家長裡短,但是人家的目標也很明確,要讓兒媳婦養好身子,將來生個白胖的孫子,在這個目標前面,其他的都不是事兒,她也不關心。

  特別是第二天一對新人來拜見長輩的時候,全場的女眷都對著秦氏觀察了好一陣子,連王夫人都對著上下打量。邢夫人也就多看了兩眼,特別是對秦氏的細腰看了一眼,咦,這麼細的腰,未必好生養啊!

  一轉眼到了四月,四月殷家要舉辦雲芳哥哥殷祺的婚禮,雲芳要提前去,好在雲芳如今胃口好了,能吃能睡,就這樣邢夫人還是不放心,三番五次的交代黃晶要伺候妥當。

  殷祺的婚禮也是熱熱鬧鬧,這次雲芳是坐在奶奶身邊和滿屋子的誥命們說笑,等新娘子來了一股腦的去看新娘。

  到了賓客都散了,雲芳才算是放松了下來,別人可以走了,雲芳還要陪著楊太太坐一會兒,楊太太今天很激動,親生的兩個孩子都辦了人生大事,剩下殷叡,雖然她未曾苛待,但是心情卻完全不一樣。

  楊太太對雲芳說:「我這兩天都沒睡著,一想到你哥哥要成親了,我恨不得立即起來到各處檢查一下,怕有遺漏。如今總算是給他把媳婦娶進來了,將來就是他們兩口子過日子了,家裡有口吃的我高興了多吃點,有衣服我高興了多穿點,往後再不操心了。」

  這種心態雲芳就不理解了,「何至於此啊!」

  「你不知道,這是松了一口氣,你們沒成親我這一口氣怎麼都松不了,跟你說,你們成親了,我當娘的才算是圓滿了。」

  雲芳沒當過娘,也不懂,想著上輩子遭遇的催婚,或許是因為她們的這種想法吧。不管理解還是不理解,自己有自己的選擇,生活總是在不停的磕碰著,然後有很多矛盾急需解決,日子都是這樣的,吵吵鬧鬧一輩子。

  晚上全家一起吃飯,男的一桌女的一桌,雲芳看嫂子小心的給奶奶夾菜,就覺得如同自己在賈家一般的謹小慎微。

  一個女人來到一個男人的家裡,不管這個男人的家裡是什麼態度,女人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這個過程太熬人了。

  從殷家出來天已經黑了,殷叡騎馬跟著車送她回來,邢夫人等了半天,埋怨去的時間太久。好在埋怨了幾句就問熱鬧不熱鬧,新娘子長相如何。大嫂是個圓圓的臉兒,微胖的身材,這種長相這種身材,在上年紀的女人跟前就很受歡迎,覺得有福氣。而且這個大嫂子行事大氣,也是讀過書的,跟著管理幾年家,能從楊太太身上立即接過管家的重擔。

  聽雲芳的描述,邢夫人很羨慕,不知道是羨慕楊太太能把管家的活兒傳給兒媳婦,還是羨慕殷家的兒媳婦能立即管家。反正她和雲芳都沾不了榮國府的管家權力,所以最後只能嘆氣。

  這兩場婚禮結束後天氣也熱了,給賈瑭已經送過兩次衣服了,衣服是越來越薄,賈瑭捎回來的信兒是今年春季河水沒有泛濫,只要夏季這一波強降雨過去,河岸沒有塌,他秋季就能回來了。春季有汛情,好在有驚無險的渡過了,工部提起精神應對今年夏季的河水暴漲,為此還特意加派了一批人手跟著在河岸兩邊學習觀察。

  只不過這次賈政再一次和出差的這事兒擦肩而過,也不知道是他不願意去還是沒派他去,反正工部今年的重點就在於治理永定河,上下官員都在關注這件事,自工部侍郎以下的官員,大部分都去過一次工地出差了。就顯得他很不合群,大家在衙門裡聊天的時候,一般都是選一些無害的話題聊一聊,最多的就是工部每年的重點工程。

  以前大家不好聊皇陵地宮,這種工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所以能不說就不說,說了也要撿著能讓人知道的說。治理河道就不一樣了,隨便聊,聊什麼都行,話題非常安全。可賈政沒去過,他也不懂修渠道治水疏通河道,所以根本插不上話。

  所以他覺得,自己在工部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做事也變得束手束腳起來,再沒有了前幾年的順心。所以思來想去,比今年回憶去年,最大的變化是有了賈瑭,認為人家包括上官都是看好賈瑭,心裡很不高興,想著賈珠只要病好起來,也讓他進入工部,到時候父子同朝,自然是攜手共進退。

  這一段時間以來,家裡的大事兒也辦完了,二老爺賈政覺得天也熱了,就想著給兒子賈珠冬病夏治,於是和王夫人把重心放在了給兒子治病的事兒上。

  王熙鳳和賈璉就開始給家裡的事兒跑腿,在這期間,王熙鳳發現蓉兒媳婦秦氏確實是個妙人,比自己還要能干,手段比自己還要圓滑。

  王熙鳳管家,下人們背地說她是個夜叉,蓉兒媳婦管家,全體說她是個敬老惜下的。

  如此一比,王熙鳳瞬間落了下風,但是王熙鳳也有些風度,並沒有妒忌不容人,和蓉兒媳婦相處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英雄惜英雄,倆個人的關系比一般人親密。

  史太君就在這種日子裡想起了女兒賈敏,重提了讓人去看望賈敏的事兒。

  「如今家裡沒事兒了,讓璉兒去一趟揚州看看他姑媽去。」

  王夫人還是舍不得禮物,不說禮物的,賈璉出門難道不給他盤纏,這一來一去,一兩個月的時間,幾千兩銀子沒了。

  王夫人不說話。

  王熙鳳是想著如今大夏天的出門受罪,也不放心讓賈璉出去跑,賈璉管不住□□的事兒不是新聞,想要想個法子推了。

  在王熙鳳開始想理由推脫的時候,突然出了一樁事兒真的把史太君的打算給延遲了。


第34章 陰陽隔

  賈珠病重了。

  他病著好久了,每日吃藥的錢都是一大筆數字,幸虧是在榮國府,也幸虧是他母親管家,要不然這藥費就不是一筆小錢。哪怕是不計成本的看病,但是賈珠想的多,而且多思多慮,加上身體真的不好,致使看病的錢全部都打了水漂。如今躺到了,眼看著出去多進氣少,李紈不敢瞞著,立即請了王夫人過去。

  賈珠這一次病重來的非常突然,本來是最近幾天能走動了,丫鬟扶著出來走走,但是因為天熱,賈珠看日頭好,覺得自己好久沒出來見見太陽了,就在廊下坐了一會兒,立即頭暈惡心還吐了出來。有經驗的婆子說這是中暑了,就按著中暑處理,沒想到下午人就不行了。

  王夫人一邊哭一邊讓人請太醫,又找賈政回來,中間還罵著李紈。

  太醫來了之後告訴賈政,賈珠的時日不多了,這段時間讓他有想吃的吃幾口,多順著他的心思,讓人走的痛快點別留下遺憾。

  王夫人和賈政瞬間哭的差點昏厥過去,但是李紈是真的暈倒了,正巧太醫沒走,搭了脈,這是有喜了。

  王夫人恨的差點咬碎了牙,怪不得以前人家說兒子好好的調理還能好轉,如今好轉都不能了,全是這兒媳婦把兒子折騰的了。她這個時候想撕碎了李紈,賈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哪裡還能折騰著行房,這個不賢惠的,就不會勸誡丈夫嗎?就算是勸不住,不會來跟自己說嗎?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勾搭害死了賈珠!!!!!!

  當時兩眼冒火凶悍的瞪著李紈,讓病床上的賈珠看的心驚,他擔心回頭他死了,太太一番怒火朝著妻子過去,又想著到時候留下孩子和一個年輕的寡婦在這深宅裡面靠誰。要是生個女孩,李紈年輕也不必守著了,改嫁吧。可生個兒子有了依靠,李紈是必定不會改嫁的,看太太的樣子,也容不得她,這可怎麼辦?於是等史太君來了,就掙扎著求托祖母照顧妻兒。

  史太君當時答應了,一轉身出了孫子的院子嚎啕不止,把兒子賈政和兒媳王夫人叫到榮慶堂一通罵,當時放下話來,誰要是敢難為李紈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跟她這個老婆子過不去。

  賈珠的病情讓醉生夢死的賈赦也知道了,賈赦從東院的一群女人堆裡跑出來,跟史太君說:「京中高明的大夫多著呢,咱們多找幾個,說不定有人能救孩子呢。這孩子沒有到油盡燈枯的那一刻,他這麼年輕,就是病了,前幾日看著還好,八成是庸醫誤診了!」

  史太君覺得有理,家裡不缺錢不缺藥,缺的是好大夫。賈赦就安排賈璉跑腿,把京城太醫院的太醫請來會診,又請了京中名醫過來,一番折騰,加上賈珠惦記著家族和妻兒,求生心切,算是暫時吊住了命,不死不活的熬著。

  一個夏天過去,轉眼到了秋天,李紈開始顯懷,雲芳已經不出小院子,賈瑭捎信說要回來的當口,賈珠一口氣斷了,李紈肚子裡的孩子成了遺腹子。

  這事兒要突然吧,病人病的時間太久了。要說意料之中吧,病情一直往好的地方發展,而且病人求生心切,昨日還能有條理的說話,今天就沒了!

  這已經是九月底了,雲芳是去年腊月末今年正月初懷上的,到了九月快到預產期了,她也沒有去哭孝,在小院子裡待產。

  賈瑭趕在雲芳生孩子前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黑瘦,一笑一口白牙特別矚目,和出去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你這是瘦了多少啊,簡直是皮包骨頭。」雲芳捧著肚子看他的樣子簡直不敢認。

  「住的是地窩棚子,吃的是粗糧,能喝一口熱水就不錯了,大部分人走到河邊趴下喝河水,我一開始喝熱水,後來沒辦法只能一起喝河水,也不知道我現在身體裡有沒有寄生蟲,夏天還有口青菜吃,現在只能吃干菜。就這樣也未必能吃飽,有的時候半夜三更也不能睡,夏天雨水漲的時候,穿著蓑衣光著腳,舉著快被雨水淋滅的火把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大堤上,運氣不好一腳踩水裡就衝走了,能活著真不容易。」

  說完趴在雲芳的肚皮上親一口,「寶啊,你爹活著回來了。」

  雲芳就覺得這話不吉利:「會不會說話,寶啊,你爹嘴臭,讓他重新說一回。」

  賈瑭就說:「寶啊,爹回來了你啥時候出來啊,咱們一家到齊了。」說完又隔著衣服親了一下。

  雲芳肚子裡的小寶寶就開始打拳,在肚皮上動一下西一下。

  賈瑭瞬間覺得圓滿了:「累死累活的,看到你們母子兩個好好的,我也值了。」

  然而夫妻兩個沒說太久的話,賈赦就叫了賈瑭過去,叫過去也沒正經囑咐什麼,看了看賈瑭的樣子,揮了揮手,「給珠兒上柱香吧。」

  賈瑭就換了裝束去榮國府給賈珠上香,再去拜見史太君。史太君看他穿著白衣,拉著賈瑭登時哭出來了:「你回來晚了,早幾天還能看到你大哥哥。唉!」

  賈瑭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和榮國府的人相處,所以一直在他們跟前都是沉默寡言,看到史太君哭的難受,只能干巴巴的說:「您要保重自己啊。」

  「我保重自己干嘛!你不知道,你姑媽養的那個表弟沒了,你珠大哥哥也沒了,我一年少了兩個孫輩,我寧肯拿我換了他們,我活的久有什麼用啊,他們還年輕啊!」

  賈瑭只能坐在她旁邊陪著,史太君一哭起來就忍不住,開始罵,也沒有指名道姓,只說「逼死了兒子」「心氣高」「只顧著自己做白日夢」……

  挨罵的左右不過是賈政夫妻兩個。

  王夫人已經病倒了,史太君難受的起不來,李紈更是哭暈了好幾次,家裡只能交給王熙鳳打理。

  王夫人哪怕是病著,她手裡的管家媳婦們也只認璉二奶奶,邢夫人這回兒就是沒照顧孕婦也沾不到一點的管家權利,更別說如今雲芳馬上要生了,邢夫人起的想蹦起來罵街,她這個時候迫不及待的想分權利,目的還是為了雲芳肚子裡的孩子,自己沒妥當的人在關鍵的位置上,萬一有人怠慢了呢?

  賈珠都被伺候死了,弄點沒章程的來這邊,萬一給自己的小孫子怠慢了可怎麼辦?

  在這一次交鋒裡面,邢夫人大敗而歸,氣的把王熙鳳和王夫人記在了心裡。

  喪事在賈政的主持下中規中矩的結束了,李紈就趁著這個機會把賈珠的通房丫頭打發了出去,留下了幾個老實的丫鬟婆子,關起門過著寡居的日子。凡是喜慶的場合,也不會出現在人前,李家的族人這時候還在京城做官,來看過她幾次,可李家對李紈守節的事兒極度鼓勵,每次來都說要孝敬婆婆照顧孩子,絕口不提讓李紈改嫁的事兒。

  說的更直白一點,李紈自己的感受不重要,她無論是懷念亡夫不願意離開也好,不想過寡居日子回到娘家也罷……她的想法不重要,她只能呆在榮國府,成一個李家的活招牌,成一個賈家的苦命人。這使得史太君在明裡暗裡在任何場合都表示要對李紈和肚子裡的孩子特殊照顧。

  每次在史太君表態的時候,王夫人就如局外人一樣,沉默著不發一言,生活裡也沒有對這個兒媳婦額外的照顧,就當是看不見,她的態度使得家裡的人不會在她跟前主動提李紈,連帶著李紈孕期的事兒全是史太君過問,王熙鳳執行。

  賈瑭回來有幾天的假期,在賈珠喪禮的時候用完了,如今天天去衙門,還不能溜號,預備著皇帝召見問詢。

  邢夫人就來照顧雲芳,婆媳兩個還一起聊二房的事兒。

  邢夫人就覺得王夫人腦子真的木了,「她也是想不開,現在讓孫子好好的生下來比什麼都重要,這是他兒子留下的獨苗。她管都不管,問都不問一聲。她腦子跟一般人不一樣。」

  雲芳只能和婆婆閑聊,「大概是看到了難受,不過我瞧著她不指望大嫂子母子,寶玉將來必定是她的依靠。」

  「她就是這麼想的,可是也不想想,這年頭都是長子承家,長子沒了還有孫子呢,她也不能不管孫子。不過說來,寶玉將來必有出息,又是親兒子,如今把心思放在寶玉身上也說的過去。就是可惜了珠兒的媳婦,現在跟個木頭似的,我是盼著珠兒媳婦生個兒子,生個兒子熬一輩子也值了,生個女兒,母女兩個怎麼過啊。」

  說是長子承家,但是榮國府就是上梁不正,史太君本來該跟著賈赦過日子,但是如今和賈政住在一起。對外的說法是賈政孝順,對內的說法是看不慣賈赦整日和小老婆喝酒,不過話說過來了,她要是和賈赦住一起,賈赦在老娘的眼皮子底下還敢喝酒嗎?

  既然老太太跟小兒子住在一起,為什麼王夫人不能呢?

  所以長子承家就是個笑話,雲芳想換個話題,頓時覺得肚子往下墜,腿間濕漉漉的,「太太,我怕是要生了。」

  邢夫人哪還記得剛才的話題,立即喊人:「快來人啊,跟老太太說一聲,派人去衙門口蹲你們三爺去,再去請大夫,叫穩婆過來,選好的□□呢?叫過來伺候著。」

  一群婆子抬著雲芳到了產房,香草黃晶想跟進去,被婆子趕了出來:「姑娘們,你們都是未婚的姑娘,就不要進去了。」

  好在邢夫人跟著進去了,香草趕快找到了陪房樓家的:「找你男人,跟你男人說去殷家告訴太太,就說姑奶奶要生了。」

  在香草看來,賈家的人不可靠,陪房們才和奶奶是一家。

  樓家的趕快讓兒子跟樓大傳話,自己馬上洗手換干淨的衣服進產房。她是已婚的女人,而且是唯一的陪房女人,門口的婆子不攔著她,看她進去,香草才松了一口氣。


第35章 慶新生

  楊太太得到了消息就想來,但是自己也知道不合適,只能焦急的先派人來問候一下。得到的消息是已經發動了,但是天已經黑了,半夜去人家家裡於禮不合,只能在家裡禱告。

  殷家的老中青三代女人,雲芳的奶奶,母親楊太太和安姨娘,加上過門不到半年的嫂子,三個人拜了半晚上的菩薩,燒了幾盆的香燭紙馬,特別是楊太太,急的一晚上在家裡轉圈。

  賈瑭也急的轉圈,扒著門縫往裡看,被乳母周媽媽拉了回來。不死心的拍著門喊:「媳婦,你喊一聲啊,喊一聲我心裡放心了。」

  雲芳不敢喊,有經驗的穩婆讓她積蓄力量,大喊大叫只能加速虛弱。她一直安慰雲芳:「奶奶養的好,身體也壯,生頭胎都是會慢著些,別著急,疼的狠了先緩一緩,等宮口開了再使勁。」

  快天亮的時候,雲芳在穩婆的鼓勁下,邢夫人的求佛聲中和賈瑭一晚上的咋咋呼呼裡,生下來一個胖閨女。

  好在雲芳的身體還不錯,還有精神看襁褓裡的女兒,邢夫人的失望是掩飾不住的,她盼著有個胖孫子。

  賈瑭不在乎這個,聽說生了,不管是男女,高興的一蹦三尺高,滿院子都能聽見他那傻乎乎的:「我當爹了」的中二言論。

  隨後收拾完了,母女倆個從產房挪出來,雲芳帶著女兒在上房東間坐月子,賈瑭的鋪蓋挪到了西間。他還要去衙門,走的時候扒著門跟雲芳說話,雲芳實在是沒心思管他,她如今的心思都在女兒身上。

  邢夫人盡管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派人給殷家送信,親自去給史太君報喜。

  她那臉上的表情擺的很明顯,史太君就說:「先開花後結果,他們小夫妻還年輕,你這是什麼樣子,等會親戚來了,還以為你和媳婦不和睦呢。」

  賈赦派人送了些玩具過來,表示知道了。

  賈政王夫人賞了些金鎖片金鐲子,派人送來了。寧國府賈珍夫妻帶著賈蓉夫妻一塊過來,珍大奶奶和蓉兒媳婦一塊進到屋子裡來看小嬰兒。

  這是雲芳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秦氏,因為以前都沒近距離交流過,珍大奶奶還對躺在床上的雲芳說:「這是蓉兒媳婦,前幾次有事兒聚在一起,你都在家裡養胎,她新媳婦臉皮嫩,也不好一個人出門,我事兒多沒帶著她往你這裡來過,這次算是認門了,往後熟門熟路,你們來往也方便。」

  雲芳就誇秦氏,秦氏外在的表現,比如氣質容貌,比如待人做事兒,都值得誇一誇。珍大奶奶也喜歡她,走哪兒都帶著,親的跟母女一樣。

  王熙鳳更是天一亮就來了,等到邢夫人去報喜了,她抱著小嬰兒看了好一會兒,掰著指頭一算,「咱們妞妞生的日子好,十月初八,黃歷上是個好日子,諸事皆宜。老太太說妞妞會挑日子,單挑了好時候來的。吩咐我說這是咱們家第一個姐兒,滿月要好好的慶一慶呢,把新朋舊親都請來。」

  珍大奶奶也說:「我們大爺也說了,以前下面這一輩只有蓉兒和薔哥兒,沒個貴門嬌客,如今有了,自然要好好的慶賀一番。老太太既然吩咐了,不如還在我們家請官客,你們這裡請堂客。」

  王熙鳳立即點頭:「好好好,回頭我和老太太一說,她必是願意的。你們都不知道,昨日說芳丫頭要生了,老太太一晚上沒睡好,早早的醒了打發人去念經呢。」

  一群人說著話守著雲芳她們母女。雲芳已經累的睡著了,屋子裡黃晶和香草照顧雲芳。陪房樓大的媳婦和兩個乳母照看著嬰兒。到了上午殷家的親戚來了,王熙鳳立即出去迎接客人,來的是楊太太和殷祺的媳婦武真真。而且陸陸續續的有本家旁支來送禮,也就是一家一百個雞蛋,給孕婦補身子。

  蓉兒媳婦秦氏不像是王熙鳳那樣出盡風頭,接待親戚招呼本家事事出頭,她做的都是給王熙鳳查漏補缺的事兒,不聲不響的吩咐下人給客人換茶拿靠墊,和王熙鳳滿場子說的人開懷大笑不一樣,秦氏眼明心亮,把一屋子人照顧的無微不至,誰都沒覺得被冷落。

  楊太太先問了雲芳生產的過程,又抱著孩子看了一會兒。看邢夫人不在,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但是臉上還不能掛出來,嘴裡一個勁兒的誇孩子好,從有福氣,將來個子高,一直說到要嫁個貴婿。

  正巧有王熙鳳這個也愛說笑的,屋子裡是歡笑一片。

  邢夫人在院子裡都聽到了,丫鬟打起簾子,她先是掛上笑臉才進來,剛進來就一副歡喜的樣子在熏籠前烤了烤,略顯誇張的問候了楊太太才把孩子接過去。

  「天冷了,我不敢一身涼氣抱她。剛才給老太太報喜去了,老太太給孩子了一些東西我給帶來了。」

  不管怎麼說邢夫人把場面撐起來了,楊太太自然也跟著撐場子,對著邢夫人好一通奉承,為的還是讓邢夫人對雲芳她們母女倆個上心,這裡面一番苦心全是為了雲芳,雲芳自己當娘了,瞬間開竅了一樣,懂得了當娘的苦楚了。聽見楊太太和邢夫人互相恭維心裡就特別心酸。

  賈瑭下午一散值就打馬回來,楊太太還沒走,為的就是看看女婿的態度,賈瑭又一番明裡暗裡的保證,這才送楊太太上了馬車回家去。

  等楊夫人和寧國府的婆媳走了之後,邢夫人也回去歇著了,她上了年紀昨天跟著熬了一夜,今天又和楊太太互相吹捧了半天,要回去補覺。

  人一少場面安靜下來,孩子被奶娘抱下去喂奶,王熙鳳才拿了一只小肚兜給雲芳:「這是大嫂子給妞妞做的,她不方便過來,讓我捎過來。」

  雲芳看是小嬰兒戴的,就替閨女收下了:「等我出了月子帶妞妞過去拜見大嫂子,我前些日子沒去看她,實在是挺著肚子不方便。」

  「別說那麼多,都知道你月份大了不方便。大嫂子那邊,唉!」王熙鳳只能嘆息一聲。

  說完覺得沒意思,李紈的事兒,誰都幫不上忙。「我先走了,回頭缺什麼打發人跟我說,月子酒我給你操心了。」

  王熙鳳走了之後天快黑了,賈瑭就躺在雲芳對面,兩個人中間放著吃飽開始睡的女兒,賈瑭問:「你覺得給寶取個什麼名?我以前倒是找了幾個吉祥的字兒,可是一配上賈這個姓,就覺得意思反了。你看假如給她取名叫美麗,全名就是賈美麗,聽起來就是假美麗……」

  「別這麼俗行嗎?你別說你真的打算讓她叫美麗,什麼妍啊,秀啊,就是佳麗,也比美麗好聽。」

  賈瑭當然不這樣取名字,「他們這一輩是草字頭,我趁著如今這一輩的人少,打算取個草字頭的,而且要找個好字兒才行。我不管,我閨女就要跟著男孩子用草字頭,他們誰不願意讓他們問問我是幾品官!老子是說的上話的。」

  說的跟真的一樣,你老子不同意也沒辦法。

  但是賈瑭還真的談成了,第二天晚上回來,拿著一張紙給雲芳,「看看哪個字合適,咱們先把寶兒的大名定下來,小名隨便叫。你就是叫博美貴賓拉布拉多都沒事兒,這年頭,叫狗名是好養活,是一種潮流你知道嗎?」

  雲芳拿著紙看了看,「薇,芬,芷,芙,萱這些看著都行啊。」

  賈瑭覺得太普通了,「你挑個稍微不那麼熱門的,冷僻一點的,吉祥一點的。我們家寶兒要與眾不同。」

  雲芳覺得這家伙自從孩子出生就有點犯二,「寧國府的倆個,一個叫賈蓉一個叫賈薔。是,賈薔不算是寧國府嫡支的,如今是偏房的了。」雲芳勾了勾手指,讓賈瑭附耳過來,「將來的賈蘭(蘭),賈寶玉的兒子賈蓕(桂),用的不都是大眾字眼嗎?你閨女叫賈萱怎麼了?萱草,長壽草啊!草字頭都是和草有關系的,再吉祥也就是這些了,你能讓草翻出浪花來!」

  「比如說是天上的仙草,瑤池裡長的那種,一聽就帶仙氣,生來不凡的那種,叫這樣的名字不好嗎?」

  帶仙氣的是你表妹林黛玉,據說上輩子是仙草。

  雲芳瞬間覺得地上的萱草挺好的,俗是叫的多了,人家本來不俗。

  「就是賈萱了。」

  行吧,孩兒她娘決定了,就叫賈萱。賈瑭有點不死心,「小名也要起個好的,叫什麼呢?」

  夫妻兩個又對著躺下來了,把女兒放在中間,把手放在女兒的小襁褓上,襁褓裡的孩子正睡的沉,隨著呼吸,襁褓一起一伏。

  「叫蘑菇吧。」

  賈瑭也覺得好:「好啊,好啊,肯定沒重名的。只是此時此景,你是怎麼聯想到蘑菇的?」

  「蘑菇是孢子植物,好養活啊。」

  賈瑭:「……」

  行吧,閨女也不會知道什麼是孢子植物的。

  他把手放在女兒的襁褓上慢慢的拍著,心情美滋滋的,忍不住說:「我是頭一回當爹呢。」

  雲芳也說:「我是頭一回當媽媽。」

  夫妻倆同時看著女兒,瞬間覺得壓力山大。

  沒養過孩子啊,救命,孩子該怎麼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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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聞家事 上下

  蘑菇出生沒多久,作為榮國府這一支的第一個孩子,照例是要給她辦一個熱鬧的滿月宴。特別是榮國府和寧國府的人平時沒事還要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如果一旦有一個正當的理由,那更是熱鬧之極。

  家裡的執事媳婦早早的就操心這件事了。而且家裡面剛剛辦了白事,急需要辦一件喜事衝淡一下悲傷的氣氛。王熙鳳雖然親自操辦,但是家裡面的事多,大事小事都需要王熙鳳拿主意,所以也有不少管家媳婦兒來這邊回雲芳。

  特別是雲芳這裡的親眷也在邀請之列,雲芳的意願不能忽視。

  這一日賴大家的,吳新登家的,錢華家的,林之孝家的,幾處管家和管事的媳婦一起約著來,趁著回話的時候給雲芳道喜,也有來看蘑菇的意思。

  他們這些有頭有臉的管家媳婦,在這府邸裡有的時候地位比本家的正經親戚還高一點,這種歪風邪氣也不知道怎麼來的。反正賈家在京中的本家旁支女眷以長輩的身份來看新出生的孩子是應有之義,這些管家媳婦中的一等體面人也要來看望孩子。

  這時候雲芳已經養回了精神,頭上勒了一個鑲嵌著米珠的紅色抹額,因為經常躺下來休息,發髻松松垮垮的挽著。

  她們進門的時候,周媽媽在院子門口遇到她們,當即笑著迎了上來。

  賴大家的就問:「三奶奶可好,萱姐兒可好。」

  「都好都好,姐兒正在吃奶呢,幾位先跟著我進來,咱們在門外候一會,本該請幾位到廂房去,廂房住著□□,三奶奶說沒事兒別進她們的屋子,省的帶了不干淨的進去沾染了姐兒。也想請幾位去上房西間坐一坐,可三爺挪進去了,奶奶也不許人進去,打掃什麼的只交給香草姑娘。所以只能委屈了幾位。」

  這幾位管家娘子一聽,頓時在背地裡乍舌。這三奶奶管的真嚴,聽著這意思,如今三爺還在上房住,這裡也沒什麼通房丫頭,日常三奶奶也不許三爺和那些丫鬟近身,連打掃這種粗活都給了陪嫁的丫頭。

  頓時幾個人眼神亂飛,他們這些混出頭的管家媳婦年紀都大,對小主子不是那麼的恭敬,暗地裡就編排過王熙鳳是個河東獅醋壇子,如今知道了璉二奶奶是厲害在明面上,這瑭三奶奶是厲害在了背地裡,又給日後的茶余飯後加了談資。

  但是大家也是人精,璉二奶奶那裡為了二爺偷腥的事兒已經打發了好幾個丫頭了,哭哭啼啼吵吵鬧鬧滿府皆知,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了當不知道,就這樣二爺還不改偷腥的毛病,二奶奶白鬧了幾場。這邊三奶奶是不聲不響,把事兒辦完了,大家還不知道呢。

  這麼一想,都暗暗把雲芳的地位往上抬了抬,知道這人不好惹。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兩三個□□打簾子出來。也不敢大聲寒暄,小聲打了幾聲招呼,趕快回她們住的廂房去了。整個院子鴉雀無聞,只有遠處鳥聲清幽,連帶著一陣風吹過來,只能聽見秋風嗚咽。

  起風了,大家趕快縮了一下脖子。

  周媽媽進去稟告,聽見裡面一個女聲說:「既然來了,進來吧。」

  隨後一個小丫頭出來打簾子,這幾個管家娘子進去。上房分成三間,正中是待客的地方,木榻是雲芳的陪嫁,嶄新嶄新的,鋪著秋香色的褥子靠枕,放著一張炕桌。兩邊牆上沒有字畫,反而是不少架子,放著書和擺件還有小盆的花草。

  木榻的炕桌邊放著自鳴鐘,地上放著四把椅子,椅子中間是高腿小幾,上面放著筆墨紙硯。

  這裡不像是待客的地方,更像是一個小書房。

  東西兩間房子都掛著門簾兒。西間現在是賈瑭的住處,門簾沒放下來,從外面看收拾的干干淨淨,也是書桌板凳,也僅僅是該有的東西有,不該有的東西一件沒有。不像是久居的樣子。

  黃晶打起東間的簾子,「嫂子們進來吧。」

  西間的東西少布置的很簡單,東間就顯得東西多了起來。最顯眼的還是一處大床,床邊放著一扇屏風,如今嫌棄礙事,在角落那邊橫著,上面掛了一件男人的外袍沒收拾起來。還有妝台和小小的也不知道裝什麼的櫃子,也占了一大片地方。從窗簾到這裡用到的帳子布料,都是厚實嶄新的。看上去很鮮亮,瞧著就很體面。

  雲芳這個時候正半歪在床上,懷裡抱著一個小襁褓,一個乳母在一邊站著。雲芳讓乳母先回去:「你去歇著吧,等會叫你。」

  乳母退下去了,雲芳這才說了一句:「今天來的挺齊的呀。」

  賴大家的就笑著回話:「過幾天是姐兒滿月的好日子,有些小事兒還要來問問奶奶的意思。順便我們也來給姐兒請安,給奶奶道喜。」

  雲芳笑了一下,吩咐黃晶:「去,讓她們送幾個座兒來。」

  黃晶出去了,林之孝家的趕快把一張紙給了香草,香草認識字,看了看,這是滿月當日的菜單和戲酒。

  就給雲芳念出來:「當日擺酒席三十桌,每桌八人熱菜十道,冷菜八道,湯四品,點心兩份。酒有黃酒果酒白酒任選。」

  念完之後,負責采買的買辦主管錢華的媳婦開口說:「共買了海蝦一百斤,海魚一百尾,羊一百頭,鴨子一百只,雞一百只,如今正是秋天,正是蟹膏肥的時候,上好的螃蟹一百只,鴿子一百只,各種菌菇加起來六百斤,乳豬一百只,其他雜菜加起來一千斤。」

  聽著很多,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而且為了吉利,都是一百一百的買,也是求一個長命百歲的口彩。

  三十桌,每桌八個人,一共是二百四十位賓客,他們身邊跟著的丫鬟婆子也是能撈幾口的。這是大事兒,是榮國府廣發帖子邀請親朋好友的正經事,中間上下其手撈好處的人就越多,別的時候雲芳不管,但是自己女兒的滿月,敢糊弄自己就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是三只眼!

  雲芳就說:「你們辦事兒都是經驗老道的,別的我就不管了,全交給你們,若是出了什麼紕漏我也不找你們,回頭我跟二嫂子說。我年輕不知事兒,剛嫁到這裡還不滿一年,以前一些小爺小姐們是怎麼過滿月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們既然拿了這些東西給萱姐用,我就接著,誰要是說不合規矩的,讓她來找我,我把這個花費補出來。

  但是有一條,你們既然報上來了,讓我知道你們敢以次充好,到時候饒不了你們。海蝦和海魚必須是活的,敢拿不活兒的來應付事兒,等著我找你們二奶奶的麻煩。

  我再多嘴問一句,蝦的個頭多大,魚是什麼魚?羊是什麼羊?乳豬是多少斤的?鴨子是哪裡的鴨子,雞是小雞還是老雞,大概重多少?各色雜菜又是什麼菜?這會兒鮮菜難找,你們是用什麼代替的?」

  錢華家的心裡立即叫苦,這果然是個厲害的,一點都不好糊弄!

  「海蝦有三寸長,海魚是刀魚,羊是山羊,都是兩年以下的。乳豬在十斤左右,鴨子是麻鴨,個頭在三到五斤中間。雞是一年左右的雞,吃著鮮美不柴。雜菜有豆腐,木耳,豆皮,腐竹,黃豆芽,綠豆芽,冬瓜,還有一些干菜,到時候用水泡發。」

  雲芳一想,問:「刀魚?你確定是刀魚?還是秋刀魚?這兩種魚不一樣。」

  反正個頭都小,但是刀魚好吃啊。

  「是刀魚。」

  「哪裡的刀魚?別讓湖刀冒充了江刀,到時候鬧了笑話讓賈家的臉都丟盡了。」

  錢華家的一臉汗,她不知道什麼是江刀湖刀。只聽說是刀魚,而且刀魚貴,從南運到北能活著上岸的少之又少,正因為如此,花費巨大,所以買辦這一條線上的人等著從裡面分銀子呢,心裡暗暗吃驚。

  在說話的時候凳子已經送過來了,但是這些管家娘子們此時都不敢坐。都小心的在一邊等著問話,其他人一身冷汗,賴大家偷偷的觀察雲芳。

  雲芳聽不到錢華家的說話,冷哼了一聲,沒管她。問吳新登媳婦:「這次准備花費多少?是招待了多少人的,家裡各處能不能都沾點?」

  吳新登管著榮國府的銀庫,是賈政的心腹,二房的人支應銀子特別容易,但是東院就要憑著對牌票據才能支領。

  特別是賈赦,想用點錢,銀庫那裡推三阻四,管事兒的吳新登派媳婦萬事問二太太的主意,賈赦沒法跟著弟媳婦對線,只能指使邢夫人去,邢夫人十次裡面能要回來三四次已經是夠能干的了,她不止一次跟雲芳抱怨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這裡面有賈赦故意要錢的因素在,但是二房卡著大房用銀子也是實情。

  而且雲芳知道吳新登是個貪婪的,賴大是明著貪,吳新登是暗著貪。

  吳新登的媳婦先是看了看賴大媳婦,笑著跟雲芳說:「這是公中出錢,奶奶只管帶著姐兒花用就行了。」

  雲芳冷笑一聲,香草就罵:「吳嫂子說什麼話,家裡家大業大,各處都有規矩。說的輕巧,緊著我們奶奶和姐兒花用!回頭各處的管家娘子上夜的婆子都該嚼舌頭了,說姐兒的排場比老太太太太以及各位姑娘都大,更是給弟弟妹妹們開了一個不好的頭,讓人家說她做姐姐的如何如何,嫂子是全不顧著姐兒的名聲,到底是什麼居心。

  再說了,奶奶不過是一個侄兒媳婦而已,管家的是二太太這個做嬸子的,二太太都不這麼說,嫂子張口就來,這家裡是嫂子說了算是吧?

  嫂子也是管事兒管多了的,怎麼一張嘴胡說八道。」

  這些管家媳婦都不敢吭聲,剛才是給了錢華家一個沒臉,如今給了吳新登家的一個沒臉。

  雲芳接著說:「剛才我也說了,多出來的銀子我補上。祖宗創業艱難,我是知道的。為了讓後世子孫不那麼奢靡鋪張浪費,該用多少也是提前說好了的,我們上一輩的姑太太是什麼例?這一輩的大姑娘是什麼例?我少不了要問清楚一點才行。我也不令你們難做,但是又想給萱姐兒把場子撐起來,少不得我這個做親娘的辛苦一些,你們說是不是?」

  「是」

  「是是。」

  「那行,回頭吳新登家的把這次辦事兒的賬本送來,我查完給你們補銀子。省得你男人把賬記的不清不楚,回頭二太太問起來支支吾吾,一推二五六弄的裡外都難看。」

  這是防著他們做假賬,從中撈銀子,到時候查出來了賈政問起這群管事兒,這群人都推到這滿月酒席上。本來是五十兩銀子能辦下的事,人家生生寫成了一百五十兩。賈政就是不管,王夫人也少不了記在心上。

  雲芳就是把這賬記清楚了,回頭兩房鬧開了,或者有一日賈瑭鬧分家,最起碼自己是干淨的,誰敢拿日常花用的銀子說事兒,到時候雲芳肯定會一口咬回去。

  敲打了這兩家已經夠了,雲芳就說黃晶:「黃晶,你也不當用,怎麼不請各位管家坐下來。」

  這幾個管家媳婦趕快謝座。

  雲芳這時候臉上帶著笑,和他們說起些榮國府的事兒,問賴大家的:「聽說你兒子如今也讀書了,是不是啊?」

  賴大家的不敢托大,趕快站起來立即答:「這也是主子們看的起,幾輩子奴才就給他掙了一個自由身,他讀書也沒天分,不過是不用做個睜眼瞎罷了。」

  雲芳哈哈笑笑,還要跟這些人說話,不過蘑菇醒了。

  醒來之後哼唧了幾句,雲芳趕快摸了摸她的襁褓裡面,已經尿了。

  「香草別站著了,趕快拿干淨的尿布過來。」

  這幾個管家娘子看了就趕快站起來告辭,她們在這裡如坐針氈,既然沒法奉承,還不如早點回去呢。

  雲芳也不留她們,敲打過就行了。

  這幾個出來後,周媽媽送她們出去。出了這處院子,幾個人趕快大口喘氣,賴大家的就拉著周媽媽的手:「哎呦周大娘,你這是怎麼熬過來的,這可是個厲害主子。」

  周媽媽只是笑,「我不常在這裡,也就是這個半個月來的勤快了點,這一屋子的小丫鬟不經事兒,給她們搭把手。奶奶就是嚴厲了些,人還是很慈和的。」

  這是嚴厲了一些嗎?

  不過周媽媽是三爺的奶媽子,肯定不會說三奶奶的壞話,大家看她口風緊,也不敢在她跟前嚼舌頭。

  賴大家的聽出來點意思,「你不在這裡在哪兒?三爺正出息呢,聽說門上有人來求見三爺,每次都不空手,你們家的小子跟著三爺出去,是不是也有好處?將來多提攜一些。你也勤快點,勤快了人才喜歡,回頭三爺看著您老人家盡心盡力,豈不是好處更多。」

  周媽媽被賴大家的拉著手,也跟著笑起來,只是說:「不是你們想的,我要是整日坐在家裡哪有吃用從天上掉下來?我也想不勤快,但是我們奶奶說我年輕,該多操心。這不,她陪嫁的兩處宅子都是我在照管,十天半個月的來找她支銀子,各處填補些東西栽種點花卉。」

  「呦,原來你是擔著這差事啊。」

  「可不,那兩處地方不住人,要常常過去照管才行,要不然放的時間久了,房屋容易糟朽。」

  錢華家的問:「我聽說三奶奶還有一些陪嫁的莊園田產店鋪。你老人家是不是也在管著?」

  「是奶奶的陪房樓大家的管著,他們兩口子,女的管城裡的鋪子,男的管外面的田產和春秋兩季的收成。」

  吳新登家的說:「怪不得不見他們呢,各位太太奶奶的陪房都在咱們家住著,三奶奶的陪房倒是沒搬來,我聽說他們也不從家裡領月錢?」

  周媽媽搖了搖頭:「不領,是三奶奶給他們分月錢。他們也不在咱們家常住,是哪天來回事兒了,晚了天黑了才留在這裡住一晚上。外城的宅子他們帶著一群人住著呢。樓大兩口子是三奶奶那邊的大管家,那邊也是有幾十個下人被他們兩口子管著呢。」

  這幾個女人暗暗吃驚。

  這邊和周媽媽分別,吳新登家的就說:「我說那麼氣壯呢,原來腰杆子硬啊。」

  錢華家的就說:「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都是治家的好手,不過三奶奶這樣剛硬的也少見。要是一般人,早把這些產業給婆家管著了。」

  榮國府這個時候還算如日中天,也做不出接管女眷產業的事兒,但是這話說的幾個人都是心癢癢。要是把這些奶奶們的嫁妝管著,榮國府豈不是更加日進鬥金。這裡面也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盡管心裡癢癢,有些事兒也只能想想。

  路上這幾個女人還在議論:「璉二奶奶也不比瑭三奶奶弱,之所以轄治不了二爺,我瞧著就是沒捏住錢袋子。要是跟瑭三奶奶一樣,二爺也老實。」

  眾人紛紛點頭。

  第二天雲芳才知道,昨日她們說的海魚並非是刀魚,也不是秋刀魚,換了一種魚。

  雲芳聽說之後就明白他們在采購上動手腳了。怕自己看出來了又重新買的東西,所以就把這事兒拿出來和賈瑭說,賈瑭也是滿腹感慨:「唉,這個家族,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王夫人卡著錢往自己的荷包裡劃拉補貼兒女,下面也是瘋狂斂財。

  賈瑭就說:「珠大哥的葬禮花費不菲,二太太私下截留了一部分,給宮裡送去了。」

  「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這府裡的下人,幾代繁衍下來裡裡外外老老少少加起來有小萬把人呢。別說一個蘿蔔一個坑,是一個坑有很多個蘿蔔想跳進去。如今在他們看來我出息了,能自立門戶了,不少人就跑我跟前討好來了,想跟著我干個差事,好歹有點銀子回去養活一家老小。

  這種截留銀子的事兒是瞞上不瞞下。就是抖出來了,老太太和二老爺也不會說什麼呢。只不過二太太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

  哪怕是給宮裡銀子,王夫人就該大大方方說出來,頂多邢夫人和賈赦不樂意,但是不能不管賈元春。賈元春和出嫁的女孩不一樣,她進宮確實是擔負了一些家族使命,賈赦不會是非不分昏聵到不管她死活的地步。就是邢夫人,因為想著將來有一日賈元春成了娘娘會拉扯賈瑭這個虛無縹緲的念頭而願意拿錢。

  可是王夫人這種做法是避免了和邢夫人之間的口舌,但是開了一個壞頭。那群人一看當家的太太還干這種事呢,太太拿大頭他們難道就不能拿個小頭?

  家裡的銀子如果被一個忠心的看著,也不會丟了,但是被一群貪心的惦記著,有金山銀山也不夠花了。

  其實大房和二房之間矛盾並不在於銀子如何花。而是在於誰來當家!

  只要能當家,銀子自然隨便花,但是不能當家,就算有爵位如賈赦,每次想花錢的時候也不自在。

  目前是賈政牢牢的掌握著管家大權,賈赦指望著兒子翻過來一局。本來賈璉夫妻兩個「幫著」管家也沾染了一點兒權利,給了賈赦希望。賈政還攥著權利,王夫人卻把王熙鳳和賈璉籠絡住了,這就把矛盾消滅於無形,表面上兩家似乎是握手言和了。

  但是誰讓賈瑭異軍突起了,他沒有指望著親爹和親叔叔,自己把日子過起來了,所以這種平靜的局面已經維持不住了。

  賈瑭躺在雲芳她們母女身邊,拍著女兒的小身體哄著她睡覺,「咱們倆是永遠摸不到榮國府的管家權的,就算是沒人管家,也不會讓你和我來管,他們就害怕咱們弄到手之後,如劉備借荊州,一『借』不還了。」

  「也不稀罕這管家權,我倒是想著能讓咱們早點分家單過呢。」

  分家是大事,也是擺脫將來災禍的必要條件。

  賈瑭也想著呢,「先不急,我手裡沒有尺寸之功,沒法突破父親還活著就分家的法理。但是將來功勞太大,也有可能分不出去。

  真是讓我左右為難,這要好好謀劃才行。」


第37章 宴賓朋

  到了蘑菇滿月的那天,天氣還不錯,而且這個時候也不是最冷的時候,太陽暖烘烘的照著,大家都樂意站在院子裡面聊天。

  一大早雲芳給蘑菇換好了衣服,又挑了曬得暖烘烘的襁褓,看著人給喂了一回奶,這才打扮好了抱著孩子出門和婆婆會合。

  今天大宴賓客,來的賓客裡面除了榮國府來往密切的四王八公之外,還有三家就是雲芳的娘家,嫂子家和舅舅家。就在上半年,賈瑭跟隨著嫂子的哥哥在河岸上治水,所以兩人也有了一番交往,武家的當家太太也就是嫂子武真真的嫡母親自來了。余下的就是賈家在京城的族人和工部的一些官員家眷。

  榮國府的管事兒們沒想到工部的官員同僚來了很多,目前三十桌怕是有些排不開了。

  賴大家的趕快讓人出去買菜,請酒樓的掌勺過來,火速的收拾了一些看的過去的席面送到外面男客那裡,原本買來的菜蔬和家裡的廚子,照樣做好了送到女眷這邊。得空了這些人還私下議論,上次珠大爺的葬禮,工部的官員可沒來,這次給一個女孩子過滿月反而來了不少,讓二老爺的臉面往哪裡放。

  蘑菇這個時候已經睡著了,被抱著在這些貴婦面前露了個臉兒,隨後就被奶娘抱到老太太院中的抱廈裡睡覺。

  因為等會離開的時候,楊太太和大嫂還要到雲芳的院子裡面去一次,所以這個時候也就沒有過來特意看望蘑菇,一群人在榮慶堂說話。

  老太太的屋裡面坐了一屋子的貴婦,根據丈夫的地位排了座位,因為是榮國府辦事兒,王夫人這個當家主母要出面,又因為是大房的喜事,邢夫人也要出面應酬,邢夫人和王夫人就到處招呼人,沒那個時間坐在這裡陪著說話。

  今天因為是給蘑菇辦滿月,所以老太太就對著來做客的太太一個勁兒地誇獎雲芳,說雲芳是個好孩子,平時非常孝順,如今把孩子也養得特別好。

  在這喜慶的日子裡,大家都是歡笑連連,跟著老太太的口氣吧孩子媽給誇了一頓。然而最初的應酬過去之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就開始討論起各種事兒來,說的最多的自然也是婚喪嫁娶。

  坐在最上面的是四位王府的女主人,南安太妃的年紀最大,是她先岔開了話題,「我聽說住在城西的一個侯爺,家裡面的哥兒沒了?有這個事兒沒有啊?別是我聽錯了呀。」

  屋子裡應酬的邢夫人和一邊坐著的楊太太同時皺眉,蘑菇的滿月您說這個合適嗎?這人是不是沒眼色啊!要不是她是太妃,楊太太和邢夫人能立即懟回去。

  然而捧臭腳的還很多,下面的人自然趕快回答,說是「太妃您沒有聽錯,確實是有一位侯爺家裡面沒了小爺,如今沒人繼承爵位急得跟什麼似的。」

  這個話題一說起來老太太就有些不高興,因為自己家在辦喜事呢,說起別人家的喪事多少是帶了點晦氣,更何況老太太這個人還特別相信冥冥之中的一些東西。

  但是上面是王妃太妃們在聊天,老太太臉上只能端著笑並沒有接話。來賓如此肆無忌憚,說白了是如今地位不如從前了。人家說一葉落而知秋,在日常這些小細節處,早就彰顯了這些了。老太太只能在心裡嘆口氣,寶玉還小,賈璉不成樣子,賈珠已逝,如今這一代人能扛大梁的只剩下賈瑭了,她盼著賈瑭能光宗耀祖,把榮國府的地位給拉回到往昔,這也是為什麼要給蘑菇一個小人兒辦這麼大滿月的原因。

  楊太太不樂意聽這些,站起來就跟武家的親家母說:「咱們一塊兒瞧瞧孩子去。」

  武家是靠耕讀傳家,家裡幾代男人都是靠科舉晉身,和勛貴們本來就說不到一起去。要不是這次家裡老爺和兒子勸著來,她才不來呢,寧肯等孩子走親戚了去殷家看看也不去蹬賈家的門。聽了楊太太的邀請,立即站起來隨著她去後面的抱廈裡看孩子。

  邢夫人看她們兩個站起來,趕快陪著,三個人一塊兒看孩子去了。王夫人就帶著王熙鳳在屋子裡面支應著,調派那些小丫頭們端茶送水。

  南安太妃就接著說:「……雖然如今他們家的人都是好的,色色俱全,然而我瞧著是有了點末世的光景,哪怕是錢財再多,名聲再好,富貴還長,但是家裡沒了一個男孩子照樣不行……到時候也是一個支離破碎家破人亡的下場。」

  支離破碎和家破人亡這兩個形容詞兒讓老太太心裡面特別不舒服,而且根據她們這群人的議論,老太太想起自己的女兒賈敏。賈敏的兒子去世了,他們夫妻兩個如今馬上就要四十歲了,這麼一個兒子突然沒了,將來若是沒有兒子可怎麼辦?自己的女兒靠誰呀?外孫女黛玉又要靠誰?

  要不是因為這個場合這個日子,老太太恨不得掉幾滴眼淚。同樣心情不好的還有王夫人,王夫人剛剛有一個兒子去世,雖然還有一個兒子可以指望,但是長大成人的大兒子已經可以依靠了,眼睜睜的就這麼沒了……

  王熙鳳看著她們婆媳兩個都不甚開心,立即問外邊的媳婦兒什麼時候可以開宴。隨後就把這一群人帶了出來吃滿月酒,正巧用吃飯的借口使得這群人不必再聊這些。

  王熙鳳安排這些人入座了之後,又去請楊太太他們出來,又親自看著把菜端上去,倒了酒伺候了一圈,這才退到一邊兒。

  雲芳也沒有歇著,今天來的客人比較多,超出了預料,雲芳就知道准備的東西肯定不齊全,讓人去廚房打聽了,說是外邊爺們們吃的是另外買的。雲芳這個時候也不看賬單了,直接讓香草回去取了500兩放到賬房。

  香草剛出去,王熙鳳就進來了,王熙鳳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看到雲芳坐在這裡立即嚷嚷:「為了你的寶貝妞妞,把我跑的腿都細了,回頭你要擺下酒席謝我。」

  說著坐了下來,雲芳自然知道王熙鳳沒少出力,從蘑菇出生到現在,這事兒少不了王熙鳳跑前跑後。

  「你放心,等我們家妞妞的事兒過去了,我湊著一個好天氣,請你到我們院裡來,咱們安安生生的樂一日。」說到這裡雲芳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要不然這樣,我讓人定下戲酒擺在我陪嫁的宅子裡,到時候咱們帶著妞妞一塊過去,高高興興得看一天戲吃一天酒。也沒有家裡這大小事兒來煩你,你也可以盡情享受一天。」

  王熙鳳很心動,「你不說我還忘了你有一個大院子呢,既然是請我,可要順了我的心才行。有酒席既可,不必再請小戲班子,到時候我帶著東府的大嫂子和蓉兒媳婦兒一塊兒過去,咱們四個正好湊一桌牌,你說如何?」

  「既然是請你,那自然是你說了算。」

  王熙鳳瞬間心滿意足,「就這麼說了,回頭我跟蓉兒媳婦兒她們婆媳說去。」

  這個時候外邊有人端了熱菜進來,也就四熱菜四涼菜,雖然和外邊席上的飯菜是一樣的,但是終究沒有外邊宴席上的數目多。

  兩個人畢竟是做人媳婦兒的,這個時候只能趕快吃了,等會兒好去前面伺候。每當到這種時候,雲芳總是哀嘆一聲,做人媳婦是真不容易。

  她和王熙鳳一邊吃飯,雲芳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一邊問她:「你安排一些熱菜送到大嫂子那邊,別咱們這裡熱熱鬧鬧的,她那裡反而冷冷清清。」

  王熙鳳是個妥當人,已經安排過了。「你放心,宴席還沒開始的時候我已經吩咐過了,還敲打了那些老婆子們,免得她們怠慢了大嫂子。唉,自從珠大哥哥沒了,大嫂子連門都不出,我也是想起來了去看看,你不知道,她整個人現在如枯木一般,想想去年咱們三個一起說笑,如今回想起來就跟上輩子一樣。」

  雲芳無話可說,只問李紈最近孕像如何,最近是不是還在孕吐。

  這真的是沒辦法,按道理來說,王夫人是最應該愛護李紈的,可偏偏她對李紈視而不見,連帶著榮國府的下人也態度敷衍。

  好不容易賓客大部分散了,楊太太就帶著殷祺的媳婦去雲芳他們的小院子裡面坐一坐,因為雲芳他們住在東院,還要從榮國府出去,所以就辭別了眾人,邢夫人陪著去了東院。

  殷家的男人沒來,楊太太再三再四的跟邢夫人告罪,「家裡面老爺子不敢讓他輕易動,如今除了年紀大了不敢挪動之外,年輕那會兒聽說打仗的時候直接跳到冰河裡往對岸衝,落下來了一身的傷病,現在是天天難受。

  我們老爺去了我娘家,我娘家兄弟那邊有些事兒,前幾天他們爺們幾個一起出京城了,所以今天只有我大嫂子來。妞妞她大舅在宮裡隨王伴駕,她二舅舅跟著國子監的博士在讀書,已經有半個月沒回來了,今年想讓他下場考科舉,如今博士覺得他文章還差點火候,扣著他催著讀書呢。」

  邢夫人在一邊使勁的誇贊殷祺兄弟兩個,「將來親家母才是享福享不盡呢,兩個孩子一文一武,給你掙雙份的誥命。」

  「托你吉言了。」

  說笑了一陣子,楊太太才把蘑菇放下告辭離開:「該走了,這會兒天黑了。家裡面還有老爺子老太太呢,要回去伺候老兩口的晚飯,還要回去跟他們說說萱姐兒這事兒是如何辦的。」

  「應該的,回頭等天氣好了,讓他們小夫妻帶著孩子去給太爺和老太太請安。」邢夫人這會特別爽快。

  「那就說定了,回頭等姑爺哪天不去衙門,我派人來接。」楊太太立即把這事給敲定下來,才不管這是不是客氣話呢。

  邢夫人和賈瑭送楊太太婆媳到了寧榮街,看著她們的馬車走了,邢夫人忙了一天了,賈瑭讓她回去歇著,他自己本想回去看閨女,管事兒之一的林之孝這個時候走過來:「三爺,大老爺和二老爺等著您呢。」

  「有事兒?」

  「有點小事兒。」


第38章 閑論事

  賈瑭去了榮國府,在正院看到了除賈赦賈政之外,還有賈璉和賈珍賈蓉。

  兩府男丁都挺齊全的,寶玉他們幾個年紀太小狗屁不懂也不用帶到這裡來。只不過賈赦喝醉了,坐在座位上一副快要睡過去的模樣。這讓賈瑭心裡一頓,這麼齊全,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大老爺,二老爺,兩位哥哥和蓉兒也在。」賈瑭就裝作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干什麼,高興的跟他們打了一個招呼。

  賈政招呼賈瑭坐下,「姐兒的事兒辦完了,今天叫你過來是因為門房那裡收了很多禮,都是送給你的,你把單子帶去,等會兒讓林之孝的把東西給你送到東院。」

  賈瑭接過單子說了一聲:「不必送去了,放在公中大伙一塊用了吧,本就是家裡出錢辦事兒。」

  賈政捏著胡子:「這事兒你媳婦已經拿出銀子了,所以也該你們拿走。」

  如果大宴賓客是榮國府公中出錢,那這禮物也是公中收走,回頭走禮什麼的,也是這些管家們提醒或者回禮。但是雲芳提前就說她要查賬,今天看到來的人多,直接放下了五百兩銀子。這意思在賈政看來,就是他們夫妻單獨和人家走禮,不通過榮國府了。

  今天把這事說出來,也是要看看是不是賈瑭有著同樣的態度。

  賈政不好親自說,但是賈蓉作為小輩直接說了,「三叔盡管拿走,三嬸子今兒放了五百兩銀子在賬上呢。只是往後三叔走禮,是自己單獨送還是讓府裡送,三叔要提前說才對。」

  賈蓉說完,一副心直口快的樣子,趕快解釋:「三叔別多想,是侄兒嘴快了。」

  這是榮國府的事兒,你寧國府的人插什麼嘴?!

  賈璉看了一眼賈蓉和賈珍,接著看賈瑭,心想瑭兒兩口子這事兒辦壞了,榮國府現在不缺銀子,使勁的花唄,有錢不花是傻子!

  賈瑭知道把自己叫過來的原因了,就當做沒有明白他們的深意,大家族走禮都是通過公中,但是賈瑭和雲芳有和榮國府分道揚鑣的想法。而且榮國府效忠太上皇,賈瑭抱著的是皇帝的大腿,就算是兩家想混在一起和外面交際,恐怕各自的盟友也不同意。

  他裝糊塗:「原來是這樣,不知道這銀子夠不夠,不夠我們再填補一些。」

  賈赦雖然一副快睡著的樣子,但是卻沒有睡,他這個時候抬頭醉醺醺的看了一眼這個兒子,又閉上了眼。

  賈政明白這個意思了,就是他們夫妻走禮不通過公中,這是一種很不同尋常的信息,賈政倒是沒想著他們夫妻想要和家裡分開,只是覺得賈瑭太獨立,從小到大就很獨,做事兒不靠著家裡,當然有好處也不想讓家裡沾上。

  大家族教育子嗣,都是為了家族群策群力,可賈瑭偏偏不聽,反其道而行之。

  他捋了一把胡子看賈赦,想聽聽這親爹說什麼,賈赦一副喝醉的模樣,啥都沒說。

  他再看看賈璉,賈璉一副發呆的模樣,也沒跳起來教訓弟弟。

  那邊做爹和兄長的都不說話,他一個做叔叔的也不好再深究。賈政只好說:「既然如此,回頭這事兒讓管事兒們去做,也都是忙一天了,都散了,回頭歇著吧。」

  大家站起來散場,賈瑭上來扶著賈赦回東院,賈璉住在這裡也不用跟著走。寧國府的父子看了榮國府如今隱隱有些分家的苗頭,急匆匆的告辭,只剩下賈政在正堂嘆息一聲。

  上了馬車,賈瑭倒了一杯水喂給賈赦,賈赦就冷笑一聲:「也不知道你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現在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你也立起來了,往後也是臉朝外和人交往的。一年光是來往應酬的人情賬就需要一兩千兩銀子。要是走公中的賬,往後你每年能省下一兩千銀子呢。」

  賈瑭就知道這老家伙肯定會埋怨自己,但是賈瑭已經想好了理由。

  「老爺,親兄弟明算賬,榮國府赫赫揚揚不假,但是和我沒多大的關系。如今老爺還在,我帶著老婆孩子還能吃榮國府的住榮國府的。說句不孝順的話,您別生氣,萬一有一天您伸腿去見祖宗了,誰還認我是三爺?我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和二哥表明了我不會賴在榮國府,要不然到時候您走了,我們兄弟不好分家。」

  賈赦睜開眼看看賈瑭,這個理由他信了。最起碼這個理由比廟堂裡冷冰冰的算計有那麼一點人情味。

  「你是個出息的,但是璉二就差了點意思。老太太喜歡寶玉,這爵位家產不知道還能不能落在他身上呢。你們兄弟……」

  賈瑭當即拒絕了,「老爺,我們是兄弟,我不和他爭已經是我做弟弟的退讓了。想讓我幫著他是萬萬不能的,他早些年是如何對太太的,太太雖然糊塗,但也是我的母親,他當年不看在我的面子上頂撞了太太,我是忘不了的,到了今日我也不幫著他。」

  賈瑭與邢夫人母子和賈璉沒太大的仇,就是賈璉不和邢夫人親近,而且在少年的時候,邢夫人也說過讓他上進讀書的話,被賈璉不軟不硬的刺過幾回。當然了,邢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好也是有的。總之這些小矛盾導致大家心裡都不舒服,多少積累了點個人情緒。

  說話的功夫馬車進了東院,賈瑭不和賈赦說那麼多,從車上跳下來,看著馬車通過甬道到後院去了,這才把禮單從袖子裡拿出來回去給雲芳,讓她收著,將來要給人家隨份子回禮的。

  賈瑭進屋的時候蘑菇醒了,剛吃了奶正吐奶泡,賈瑭瞬間心花怒放,「閨女,讓爹抱抱。」

  他快步過去,從乳母的懷裡接了蘑菇,嘴裡哼唧著跑調的童謠,還誇著他閨女:「讓你娘看看,咱們蘑菇長得跟天仙似的,看這小胖臉,看這一臉的膠原蛋白。」說完趴在閨女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隨後蘑菇的哭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雲芳就覺得腦仁疼。

  「你別招惹她行不行,養孩子費神啊,真的好辛苦,剛哄好你又給惹哭了。」

  賈瑭把孩子遞給了乳母,讓抱著到外面去,隨後坐在雲芳身邊,「辛苦媳婦了,我給你揉揉肩,我給你捶捶腿。」

  「去去去,沒個正形。」

  「真的辛苦你了,以前就想送你個禮物,剛結婚的時候我就找材料,蘑菇出生的時候才找到。找人做了一個月,總算是做好了,但是沒想像中的好,你先看看行不行。」

  說著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子,從裡面倒出一枚鑽戒。

  「銀子的托,是真鑽石,就是切割的不太好,看著不太亮,但是個頭大啊,你看看怎麼樣?我覺得這設計還是很好的。」

  「鴿子蛋啊!」

  確實是很大的鴿子蛋,就是切割的不好,一點都不閃,就像是普通的石頭。白銀做的戒托,讓雲芳看的分外感慨:「這擱在當年,是不是需要幾十萬才能買下來。」

  「需要上百萬啊傻媳婦,我當時有個兄弟,找我借錢買鑽戒送她女朋友當訂婚戒指,跟我說稍微重一點的就要上百萬,這個你看,肉眼看光澤火頭都很好的啊,陽光下有微微的閃光。你猜我花了多少錢弄到手的?」

  「一千兩銀子?」

  「五十兩都不到。便宜死了,翡翠也很便宜,回頭給你弄幾塊翡翠做鐲子。」

  賈瑭抱著雲芳,聽著外面一群人圍著哄的胖閨女,非常滿足,「老子如今也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雲芳笑起來,抱著他的腦袋親了一下。

  這時候門口坐著做針線的黃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就出去了一會兒。隨後進屋對抱在一起的夫妻兩說:「剛才二奶奶那邊傳出話了,說給平兒姑娘開臉了,往後平兒姑娘是房裡人了。」

  平兒的身世其實也很可憐,父母兄弟姊妹一個都沒有,只能跟著王熙鳳,且跟著霸道張揚的王熙鳳才是最好的結局,如今又給了賈璉做房裡人,從此之後,就成了一家三口。

  聽到這個消息,雲芳嘆口氣,對黃晶說:「這也是平兒的喜事兒,你去從我的陪嫁衣櫃裡拿幾塊她能用的料子,再拿我的一對金鐲子給她送去,就說咱們姐兒這幾天鬧人呢,我就不去說話了。」

  黃晶答應了一聲去西廂房開箱子去了。賈瑭就說:「真是可惜了,要是放在咱們哪兒,她能做個高級助理呢。」

  「或許能做個高管,甚至是更高的職位。唉,這府裡有靈氣的女孩子很多,再放大一點範圍,這天下有靈氣的女孩子也有很多,真是令人可悲可嘆啊。」

  兩人感慨了一番,隨後想了想,這一群女孩子也就是普通人,不知道金陵十二釵之首的林黛玉是什麼樣子的。不過不用急,以後就能看到了。


第39章 私下聚

  林黛玉如今還是個小姑娘,暫時看不到,但是也不久了,說不定再過個一兩年林黛玉就會來到榮國府了。

  為此賈瑭還跟雲芳說了一個消息:「你或許不知道,現在朝廷裡面裁撤了一批官員,這其中就包含那個賈雨村,如果沒有什麼意外,賈雨村這會應該是去江南了吧。」

  賈雨村啊!

  「你說榮國府沒有提拔他,會不會就不那麼倒霉」?

  「你覺得賈雨村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家伙,會瞧著榮國府虛弱上來咬上一口?其實只要榮國府露出幾分頹勢來,別說是賈雨村了,隨便一個想弄點好處的都會上來咬一口,就算這個時候沒有賈雨村也會有真雨村。

  哪有什麼延續千年的家族,老祖宗的話說的挺好的,君子之澤五世當斬。任何一個家族都有衰敗的時候,任何一個王朝都有滅亡的那一刻。沒必要去挽救!能活著就行,活不了了,該死的死該埋的埋。」

  反正賈瑭倒是能看得開,他松開雲芳:「今天喝了一天的酒,身上全是酒氣,我去洗漱一下,晚上我搬回來和你們娘倆住啊?」

  雲芳點了點頭:「行啊,你睡裡面,別擋著晚上給孩子換尿布。」

  第二天王熙鳳過來了,打著看蘑菇的借口躲這邊說說話。原因還是榮國府的大小媳婦兒包括二太太在內,都賞給了平兒一些東西恭喜她做了房裡人,所以王熙鳳的心裡面不痛快。

  說起這個,雲芳也送了,但是免不了在心裡分析一下榮國府的丫鬟們渴望成為姨娘的心態。就從平兒這件事來看,那真是一朝飛上枝頭成鸞鳳。哪怕將來過的不好,如二老爺賈政房裡的周姨娘,這位也是受寵過的,當年懷上了一個哥兒,後來沒了。但是大家只記住了混的好的,得意的。九成的丫鬟削尖了腦袋時刻准備著做姨娘,這種風氣不是一天兩天興起的,簡直是榮國府的傳統了。

  就如平兒,成了房裡人,還不是姨娘,大家也只能稱一句姑娘,連王夫人都隨著禮,可見能不能爬上男主人的床是多麼的重要。

  而且王夫人到底怎麼想的,王熙鳳才是內侄女呢,現在居然抬舉了平兒。想到過年的時候,尤氏跟自己的八卦,說王家不是鐵板一塊,簡直是水深火熱,這時候再想想,居然也有幾分可信度。

  不過這個時代女人的悲哀不止於此!哪怕如霸王一樣的王熙鳳也要用平兒籠絡賈璉的心,這裡面有一些不痛快也只能她自己咽下去。還不能承認這是不痛快,這些話不能跟外人說,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說,說了就是不賢惠,到時候傳的紛紛揚揚,甚至會影響王家的名聲。

  王熙鳳就借口來看蘑菇的時候要求雲芳履行昨天說過的話,想讓自己放松一天。

  「……你不是說要請我到你的宅子裡面好好的享受一日嗎?明日怎麼樣?我聽說明天是個大晴天,也查了黃歷了,正適宜出行。」

  「我是什麼時候都行,你不說要把東府的大嫂子和蓉兒媳婦兒叫上嗎?你跟她們倆說。」說完之後就吩咐香草:「你現在找個跑得快的小子出去跟樓家媳婦兒說,讓她打掃一下屋子,買一些好菜好酒,我明天請嫂子和珍大奶奶蓉大奶奶去吃酒。」

  香草答應了一聲,王熙鳳看著非常羨慕。

  「你聽過護官符嗎?上面說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我以為我們家就夠富貴了,沒想到我的嫁妝跟你比倒是沒你的更實在。」

  聽說王熙鳳的嫁妝裡都是一些金銀首飾和一些上好的衣料,田地和宅子倒是沒有。

  雲芳抱著蘑菇在屋子裡面轉圈圈:「你可別這麼說,你們王家是什麼人家,我們殷家是什麼人家,我們家是比不上你們家的,你們富貴了幾代人了,擱在十幾年前二十多年前,我爺爺還要來這榮國府打秋風呢。

  這也是我爹娘兄弟疼我,所以才為我打算給我買了宅子莊子。」說著晃悠著懷裡的蘑菇:「我現在是體會到有嫁妝的好了,將來也要給我們家姑娘攢一份。」

  王熙鳳沒了爹娘,心裡嘆氣,叔叔對自己再好,也比不過親爹。這個時候歪倒在榻上看著雲芳,「攢這樣一份嫁妝可不容易,你和三爺還年輕呢,或許將來可不止這一個閨女。」

  「你要是指望爺們摟銀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不知道人家日子怎麼過的,反正我們家三爺是沒往家裡面拿過一分銀子。」

  王熙鳳聽了笑著搖了搖頭:「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不找咱們娘們兒掏銀子已經夠出息的了。你說的也對,指望他們往家裡面拿銀子還不知道盼到什麼年月呢。可是爺們沒銀子,難道指望咱們弄銀子?」

  雲芳就把睡著的閨女放到了榻上,讓人退下去。

  王熙鳳一看,屋子裡面只剩下妯娌兩個加一個什麼都不懂還睡著了的胖娃娃,就知道有話要說。

  雲芳拿了一個小毯子給蘑菇蓋好,又趕快拿火筷子扒了扒碳。

  「我是跟你關系好才和你說,回頭你可千萬不要讓老太太太太他們知道,這事就你知我知,要是走漏了風聲,我可饒不了你。」

  「什麼事兒?你且說來讓我聽聽。」王熙鳳瞬間來精神了,越是這種見不得人的,越是能說明裡面有好處。

  「我在娘家的時候,幫著我娘管家,倒是知道外邊做生意的好處。所以我手裡有一些生意想要找你一塊做,咱們一塊兒攤本錢,回頭收了錢咱們五五開。但是嘴一定要嚴,你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讓人知道了,少不了老太太和兩位太太也知道,到時候這銀子無論如何是要獻上去的,要是獻出來了,還有你我什麼事兒?」

  王熙鳳就喜歡銀子,聽了之後連忙笑著答應:「你只管放心,我的嘴嚴著呢,保管不會從我這裡出一點消息。」

  「我是怕你告訴了二太太!」

  「放心,不會的。」

  「真的不會?」

  「嗯,你先說這是多大的生意?」

  「少說有個萬兒八千的收益。」

  王熙鳳嚇了一跳,「這麼多!」

  「收的多不假,但是咱們扎的本錢也多。」雲芳看了看睡著的蘑菇,囑咐王熙鳳替自己看著點,隨後站起來到了西間,沒一會兒拿了一個小盒子出來。「這是香,你們王家也是大家族,想來也是經常用的,你先看看這東西怎麼樣?我出方子,你出人去找原料,咱們一起出錢經營。」

  王熙鳳把盒子打開,瞬間一股柔和的味道衝進她的鼻腔裡。

  「好東西啊!你想把這些東西往京中一二等人家賣。」

  雲芳點了點頭,「不只是後宅的女眷,像是前院兒的那些老爺們也用得上,比如說讀書的時候點一塊兒。再比如說喝茶下棋的時候點一塊,咱們種類多,只要他們願意用,咱們應有盡有,任憑他們挑選,但是有個條件,一定要材料好。要不然就是砸自己的招牌。我打算前期咱們兩個各投兩千兩。」

  王熙鳳想了想,點了點頭。「這是正經生意,比那不干淨的生意好上千萬倍。可以做,做了不能讓家裡知道。」

  如果真的是一年一萬上下的收入,榮國府肯定要收到手裡的,王熙鳳日常也管家,當然知道榮國府一年的收入是有多少。這也是當年祖宗積德,在關外置了幾個莊子,像是史家那種沒有提前置辦產業的,要不然現在全家喝西北風呢。

  哪怕沒有一萬兩,打個折只有五千的收入,到自己手裡也只有兩千五百兩銀子,也足夠自己一年的花用了。

  其實作為上輩子給投資方畫大餅的雲芳,確實是在收入這一塊注水了,但是只要能掙錢就行,讓王熙鳳別沾高利貸,那玩意兒真的缺德到家了。

  兩個人商量好了,正巧蘑菇也醒了。雲芳讓人進來給蘑菇喂奶換尿布,就暗暗的跟王熙鳳說:「你要是有這個想法回去准備錢,明天我讓人找一些女掌櫃進來,讓你過過眼。隨後咱們在京城裡面找鋪子,只要材料一到,就能開門做生意了。我還是那句話,不可讓家裡人知道,也別讓家裡的爺們知道,他們知道了,油鍋裡的錢也撈出來花了,咱們哪裡還有寧靜的日子,天天因為這兒種事兒生氣。」

  王熙鳳這個時候干勁十足,哪裡還惦記著平兒給賈璉做通房丫頭的事兒。看雲芳圍著姐兒忙得不可開交,她也不在這裡久留了。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你在這裡照顧姐兒吧,明天有話再說。」

  晚上賈瑭回來,雲芳跟賈瑭說了要和王熙鳳合伙開店的事。

  王熙鳳那邊當然是比較愛錢的,但是賈瑭不明白為什麼要和王熙鳳合作。

  雲芳抱著孩子一邊晃悠一邊回答:「還能為什麼,她這個人為了錢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讓她有個這樣的進項,也省得將來做下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兒來。」

  賈瑭搖了搖頭,人的**是無止境的。而且越往後榮國府的財務越糜爛。早晚榮國府的賬房會變成一個無底洞,到時候王熙鳳還是會為了錢發愁。既然能弄錢,肯定是千方百計的弄來,她性格就是如此,誰也幫不了。

  雲芳倒是沒有這樣悲觀:「咱們且看以後吧。」

  賈瑭以前沒有聽說雲芳手裡面有熏香的方子,忍不住笑著問她:「你這是在哪兒弄的?也沒有見你經常擺弄這些。」

  「我以前買過很多香水,也了解一點,後來整理嫁妝我大哥給了我幾張方子,他知道我喜歡這些,我一開始想著閑著沒事兒的時候自己調配一些用,現在想想做的好了也是一門生意啊。」

  特別是如今的士大夫們都用香,連衙門都用香。雲芳到老太太的屋子裡發現天天也用香,包括寶玉,他睡覺必要燃安神香。香料商分南北,南方因為靠近更南的地方,制香的材料特別多,所以南香比北香更有名,打的北香節節敗退。

  做香料生意絕對是有市場的,只要有個與眾不同的香味,絕對能提高知名度。

  夫妻兩個說著話,蘑菇已經不鬧了,趴在雲芳的肩頭好奇的看向賈瑭,賈瑭頓時心花怒放,把合伙做生意的事兒丟開,張開懷抱:「把蘑菇給我,讓我抱一抱,哭了還你。」


第40章 閑適日

  在東府的婆媳看來,平兒成了通房丫頭不算個事兒,也就是王熙鳳醋性大,怕她鬧起來不好看,所以王熙鳳邀請她們兩個一塊到雲芳的宅子裡面玩一天,這婆媳兩個一口答應了下來。

  到了當天,王熙鳳特意去辭別老太太和王夫人,帶著丫頭彙合了東府的婆媳往東院來。幾個人先是去拜見了邢夫人,隨後就來到了雲芳的院子裡。因為現在天氣越來越冷,雲芳不敢把孩子帶出去。香草和黃晶在家裡看著奶娘和孩子,自己帶著一個二等的小丫頭叫甘草的,和她們一起出門。

  雲芳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處宅子,在馬車上雲芳跟他們三個說:「我這也是頭一回去,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樣子的,回頭要是招待不周你們可別怨我。」

  珍大奶奶尤氏就假意冷哼了一下:「這個我們可不管,反正你做東,我們要是玩的不高興了你還要再請第二遍。」

  說著馬車裡面的四個人都笑了。

  雲芳陪嫁的這一處宅子和榮國府距離並沒有多遠,中間隔了幾條街。這宅子的來歷是因為它原本的主人被抄家,封存了之後殷祺花了點銀子從戶部買來的。裡面的裝飾沒動過,因為當時到手的時間距離成親的日子很近了,匆忙之間殷家的父子也只是去走馬觀花的看了一回,覺得沒什麼地方要修改,所以就原原本本的當成陪嫁過戶到了雲芳名下。

  後來雲芳聽樓家的說有些房屋需要修繕,也就撥些銀子給他們修繕,至於修成什麼樣子,光是靠嘴說沒法想像。這一次借著宴請她們的功夫雲芳也想過來看看這處宅子。

  走到這條街上的時候,外面樓家媳婦就說:「三奶奶,您要不要看看門臉,咱們到門外了。」

  這是到大門口了,雲芳稍微掀起了一點縫隙看了看,大門非常普通,不像榮國府的大門那樣軒昂壯麗,門口又是石獅子又是坐一些衣服華麗的門子等著客人上門。這裡的大門又低又窄,門前也就是一層台階。也沒有衣著錦繡的僕人坐在門口等著客人上門,僅僅有一個老蒼頭打開了大門,將門檻抽了,准備讓馬車進去。

  大門塗的是黑漆,門上是小小的門環,連銅釘都沒有,這是後來改建的,從外看是平民之家。如今賈瑭是從四品,家裡的大門可以改成四品官用的大門,這種社會環境了裡,大門幾層台階,用多少門釘都是根據社會地位有著很明確的規定。

  家裡有人入了宦籍,是可以重新換門臉用來彰顯家族在社會上的地位,這也是改換門庭的意思,一旦家裡有人當了官,看門前的台階和門上的門釘就能看出這是什麼人家。

  進門後樓家媳婦讓前院男僕全部回避,親自掀開車簾扶著雲芳下車:「咱們到前院了,您看看前院的布置合不合您的意?」

  前院的房子是三間正房,房子的高度,屋脊上的花磚,房檐上的蹲獸都沒有逾越的地方。院子裡鋪著方磚,有兩邊廂房和倒座房,院子裡種著兩顆石榴樹,還有兩個大缸,裡面種的是荷花,據說夏天開了很好看,現在天冷了,殘荷已經被清理,只留下大缸。

  幾個人到了上房,上房收拾的很干淨,半舊的座椅,嶄新的椅套,包括牆上掛的畫,都是新的。樓家的媳婦端茶給各位奶奶,對雲芳說:「楹聯這些都沒有題寫呢,奶奶看著是不是回頭等二舅爺高中了再來題寫如何?」

  這是等著殷叡題寫呢,雲芳想想倒是挺妥當的,於是點了點頭:「這個主意不錯。」

  既然是嫁妝,將來是留給雲芳的孩子,舅家題寫的楹聯,將來說出去也是一樁美談。

  在前院喝了茶,幾個人才去了後院的正房,後院還有一個花園,七八個院子,有的院子大有的院子小,一路匆匆看過,打理的不錯,但是確實是沒什麼人氣。下人都住在兩邊甬道的後面,和主人居住的地方有高牆分隔開,那邊倒是挺熱鬧的,只有這邊顯得冷冷清清。

  不過這邊院子收拾的挺干淨,沒有什麼落葉也沒有什麼雜草。雲芳看了看窗簾門框等地方,沒有留下什麼灰塵。

  匆匆看了一遍,幾個人走了一身汗,就在後院上房擺開桌子先打牌,打完牌之後再吃飯。樓家的媳婦安排女先生吹拉彈唱,四個人一邊聽唱一邊搓著牌。

  珍大奶奶打出一張牌,對兒媳婦秦氏說:「今天也不知道咱們手氣怎麼了,咱倆聯手也打不過你二嬸子。」

  秦氏就說:「我瞧著是三嬸子給二嬸子放水了。」

  雲芳不承認:「可不能這麼說,運氣的事兒不能琢磨,我也想贏她,可惜逮不住她。」

  王熙鳳很高興,今兒她總是贏。

  「說到逮著,那真是要現成的逮著才行。

  我們府裡有個廚房裡的婆子,買辦買來的蘿蔔,她削皮呢,一刀下去,把一個胳膊粗的蘿蔔削成了拇指粗,我知道了就罵了她幾句,人家說,『奶奶不能冤枉人啊,既然說我削皮厚,就該拿住了我削下的皮再說厚不厚,如今空口白牙的罵我,我是冤枉的。』你們聽聽,這老貨,仗著在廚房干的久了就看不上年輕主子,以為主子都混著呢。」

  珍大奶奶以前管家,也是經常遇到這些,總有些人不服管教,要說起來寧國府比榮國府的奴才更過分。她聽了就說:「這種人多的是,依著我的意思,趕出去就行了,可偏偏他們家裡總有些伺候過老主子的,趕出去了就是給人家沒臉。我還說呢,這哪是奴才啊,簡直是養了一群活祖宗。」

  秦氏不說話,她和雲芳坐對面,雲芳拿著牌看了看她。秦氏這人長得真的是沉魚落雁國色天香。再加上一身富貴打扮,那真的像一朵人間富貴花。

  秦氏發現雲芳盯著自己,忍不住問:「嬸子怎麼總看我?」

  「我看你長得漂亮,我要是個男的就會喜歡你。」

  這話說的幾個人都笑了,珍大奶奶就說:「不是我誇她,蓉兒媳婦比我強多了,我們家的那些老奴才們我是擺布不開,但是蓉兒媳婦就能把他們治得服服帖帖。」

  王熙鳳就說:「她是比你厲害,我都不如她……哎喲,我又贏了。」

  這一局結束,丫鬟們把茶端過來,四個人都接過茶,刮了刮茶沫喝了一兩口。

  接著又開始了一局。

  珍大奶奶問:「老太太最近如何?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去給她老人家請安了。」

  王熙鳳有些發愁:「這幾天不痛快呢,本來我是不想出來,想陪著老太太,可是璉二爺和平兒如今蜜裡調油,我看著心裡不舒服,還是出來一日。

  老太太那裡收到了江南的信,林姑老爺被點為巡鹽御史,帶著全家去了鹽政衙門,但是姑媽的身體卻差了起來,前幾天收到信說是臥病在床,老太太心裡就牽掛了些。」

  珍大奶奶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離得太遠了啊。要不然咱們也可以去探望探望。」

  王熙鳳嘆口氣:「唉,林姑媽的苦楚我也知道,無非是剛沒了兒子,真是千傾土地一棵獨苗,可偏偏沒了。唉!」

  秦氏在一邊摸著牌,說了一句:「何不打發人去江南看看,我聽說咱們江南還有很多老親,順便也去聯絡一番,左右不會白跑一趟。」

  王熙鳳搖了搖頭,「要是打發人去,能去的無非就是璉二爺和瑭三爺。三爺在衙門裡呢,公事繁忙。二爺倒是閑著,老太太早就想打發他去。可前些日子沒了珠大哥哥,如今家裡各種事兒都要他跑腿,眼看著進了冬天,各地莊子來交租子,年前還要各處走禮拜訪親友,都需要他出門。」

  說了一堆的理由,但是都不算大事兒,秦氏冰雪聰明,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無非是舍不得賈璉跑那麼遠罷了,也就不再說話。

  這一局王熙鳳又贏了,吆喝著她們拿錢過來。

  雲芳就說:「這一次可不能怨我,我是處處堵著的,還讓她贏了。」

  「是她運氣好。」珍大奶奶說了一句,一眼看到秦氏的匣子裡沒銀子了,直接跟丫鬟說:「拿我的給鳳丫頭雙份。」

  王熙鳳才不管是誰出的錢呢,只管收著,嘴裡說:「你對蓉兒媳婦倒是好的很,不像是個婆婆倒像是個親娘。」

  屋子裡的人都笑了,珍大奶奶也笑了:「我是真把這個兒媳婦當親閨女的。」

  正說著,門外請示飯菜大部分好了,就有一塊新鮮的鹿肉沒做,問怎麼吃。

  雲芳站起來出去,這牌局缺一個人沒法打,秦氏站起來說了一聲:「我看看能不能給三嬸子幫幫忙,母親和二嬸子先坐著。」

  珍大奶奶看著兒媳婦出去了,手裡玩著牌,和王熙鳳說:「我是真的心疼我這個兒媳婦,她這樣的相貌人品,都留不住蓉兒那個混賬種子。你也別生氣,爺們都是這樣,哪個不愛偷腥啊。你看看我這兒媳婦,叫我說天下再難找出她這樣的第二個出來,可偏偏蓉兒是個混賬東西,唉,兒媳婦配給他簡直是上輩子得罪了菩薩。」

  「這話怎麼說?是蓉兒縱著丫鬟婆子給他媳婦氣受了?」

  「這倒沒有,我們家的下人都服這兒媳婦,我和我們大爺也喜歡這孩子。就是蓉兒,那混賬王八羔子,前幾天和我那後娘帶進來的妹妹廝混,看著不成樣子,他又不是我生的,我就是罵他也缺了底氣,更何況我那後娘帶來的妹子也不是好東西。我氣不過罵了幾句他的小廝,小廝辯白了幾句,我才知道這小東西在家裡沾花惹早,在外面也不老實。」

  說著把手裡的牌扔了,把茶端起來喝下去順口氣。

  王熙鳳冷笑一聲:「你也是好性,要是我,非治他們不可!」

  珍大奶奶帶著些委屈:「我哪比得上你,我是什麼人,是填房。娘家靠不上,就是教訓兒子,因為不是我生的腰杆子也不硬。我和你們府上的大太太又不一樣,她也是靠不上娘家,但是她腰杆硬,如今挺起來了,瑭三爺高低是個人物了,知道給她爭臉面了。我哪有個兒子替我撐腰!」

  王熙鳳更氣了,把平兒給了那黑心爛腸子的賈璉還不是因為自己到如今沒個身孕。「不說了,越說越生氣。」

  這時候秦氏過來請她們去吃飯,「飯菜已經擺好了,三嬸說那塊鹿肉烤了給咱們端上來。」

  王熙鳳站起來跟著去了,到了餐廳看到一屋子的菜,整治的非常豐盛,心裡高興,被幾個人推讓著坐了頭位,剛坐下突然聞到腥臊的東西,剛開口:「什麼東西,沒做好就端上來!」

  說完一下子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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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好消息

  這屋子裡只有雲芳有懷孕的經歷,所以雲芳第一個懷疑王熙鳳是不是有身孕了。

  「這是有了嗎?趕快找個大夫……不不不,先回去,回去讓人拿著帖子請太醫。」

  王熙鳳聽了心裡暗喜,但是卻要強起來,裝作沒什麼事兒讓大家都坐下,先吃了飯再回去。

  雲芳一想,如果是真的有了身孕,這會火急火燎的回去其實也沒有什麼太重要的,無非是太醫確定了闔家歡喜,對王熙鳳的照顧的更精心一些,還真不如在這裡吃完飯再回去,畢竟回去了之後都要圍著王熙鳳轉,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吃上飯呢。

  於是王熙鳳草草的吃了一點,雲芳加快速度把自己喂飽,寧國府婆媳兩個也快速的吃了,下人早就准備好了馬車,幾個人吃了飯就回榮國府。

  太醫來的也挺快的,王熙鳳果然是有身孕了。

  老太太因為這個消息高興的眉開眼笑,拉著王熙鳳的手一個勁兒的拍著,一疊聲地讓人往王家去報喜。

  當時邢夫人也在,但是邢夫人和賈璉夫妻倆個沒啥真情在,也就面子功夫,給了點笑臉,等到賈璉歡喜的過來,邢夫人端著繼母的款兒讓賈璉別惹他媳婦生氣。

  也僅此而已了。

  王夫人作為姑媽,這個時候臉上倒是真的帶了一些笑容出來,又讓人給王熙鳳准備吃的用的,又讓人把王熙鳳屋子裡面用的東西給換一遍,務必做到從裡到外讓王熙鳳舒服。

  大家關心了一陣之後,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來了,王熙鳳有身孕了,前幾個月肯定是要養著的,但是家裡面的事太多,這下誰能幫著王夫人管家呢?

  而且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年前這段時間事情又特別多,前一陣子王夫人傷心難過,在屋子裡面躲了很久,說是要養病。如今名義上王夫人還病著,王熙鳳又要養胎,那麼管家的權利十有**就要落到雲芳手上。

  邢夫人急不可耐的想讓這份權利到雲芳手上,於是在大家高興後立即跟老太太商量:「這一段時間璉兒家的要養胎,沒人給他嬸子搭把手,不如明天讓瑭兒家的過來支應著?」

  雲芳聽了,直接用手捅了一下邢夫人的後背。這婆婆也太著急了吧!

  史太君倒是一臉高興,只要賈瑭兩口子對家產和管家的權利有想法,就證明心還是向著家裡的。她看向雲芳:「說的也是,如今姐兒有□□看著,瑭兒家的也能動一動了。」

  王夫人立即說:「畢竟姐兒還小,這個時候天氣冷,還是要小心照顧著。而且瑭兒媳婦剛生產完,還沒養過來呢,天天坐著車往這邊來,辛苦倒也罷了,可現在天氣冷,萬一見了冷風可怎麼好?」

  說完之後姨夫很關心的模樣對雲芳說:「你年輕,現在坐的是一個月的月子,像是咱們金陵老家那邊都是坐雙月子的。要是月子裡面有了閃失往後對身子不好,你別覺得年輕就不在乎,一定要多保養才行。」

  這意思就是不同意。

  屋子裡面的人都是人精,自然聽出來了這份意思。邢夫人臉上的笑容都沒了,王夫人的眼神向下看。氣氛一瞬間凝固了,老太太當然明白兒媳之間的暗流湧動,看向了雲芳。

  這是讓雲芳自己拿主意呢。

  從內心講,老太太希望這個時候雲芳主動站出來反駁王夫人,王夫人這個理由站不住,要是雲堅持,王夫人只能暫時退避鋒芒謀求後招。可是這樣以來,兩房的矛盾就尖銳了很多,本來家族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假如兩房再內耗,只能讓家族搖搖欲墜。

  所以她這會內心裡非常矛盾,也沒再說什麼。

  雲芳也沒有想接手管家的意思,順著老太太的眼神就說了句:「是呢,我畢竟年輕不懂事兒,以後還要向嬸子多討教才行。老太太,不如這樣,這年前我也不出來了,一來是看著點姐兒,二來是像嬸子說的那樣,在家裡養著,避免見冷風了。」

  王夫人以為她想自我禁足不出來給自己礙事,立即歡喜的說:「這孩子,真是讓我說什麼好,我最愛你的人品,真是令人又敬又愛,老太太,不如讓她先養著,我那還有兩只好人參呢,讓人給她送去。」

  老太太點點頭,「既然這樣,你年前別來了。照顧好姐兒是大功一件。」

  邢夫人更生氣了,出了榮慶堂坐上車,她就說雲芳:「你也是,那麼傻氣干嘛?要是管了家多少人參弄不過來?多好的機會呀,就這麼白白的放手了。」

  「太太,往後別惦記管家了,家裡庫房沒多少銀子,管家看著威風,我可不想往裡面填補。」

  這個說法根本騙不過邢夫人:「榮國府自有金山銀山,三輩子都花不完。用得著你去填補?我還指望你多拿回來一點。我這麼一把年紀了,金銀有多少都是給孩子攢下的,我又不需要你撈錢孝敬我,這麼惦記管家的事兒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將來不止萱姐兒一個,你不給他們多弄一點?你看看寶玉他們三個,二太太管著家,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再看看瑭兒那個可憐樣,就知道管家和不管家差的多了……」

  雲芳一路上解釋的口干舌燥,邢夫人根本不領情,還一個勁兒的指責雲芳不該在關鍵時刻退縮。雲芳沒辦法,只好等到下午賈瑭從衙門裡回來之後,把這件事跟賈瑭說了,讓賈瑭替自己解釋去。

  賈瑭就讓雲芳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去找邢夫人。

  邢夫人對兒媳婦沒管家的事兒耿耿於懷,賈瑭把銀票給了她,她也沒高興起來。

  賈瑭只好老調重彈:「就跟您說了,這家裡面沒有一分家產是留給我的,就算賈璉撈不到還有賈寶玉呢。

  既然不打算留給我,我媳婦兒自然是沒機會沾著管家的權利。這幾年趁著老太太春秋正盛,咱們在這裡吃吃喝喝就行了,萬一她老人家不在了,大老爺一准給我們分家。」

  邢夫人更生氣了:「你是嫡出的,怎麼就不能分家產了。別說是你了,二房的那個賈環他娘倆還盯著榮國府呢。人家都有這樣的志氣,你怎麼就這麼不中用呢,換了你媳婦,多精明的一個人啊,怎麼就算不好這筆賬,你們要把我氣死。」

  說著拿手帕擦了擦眼淚,「我怎麼就生下你這麼個……說你沒出息吧,你們這幾個弟兄還就你當官了。說你有出息吧,既然是最有本事的,居然不知道掙家產。」說著就有些惱,握著拳頭往賈瑭的肩膀上給了一拳。「我打你個不爭氣的孽障。」

  賈瑭被親娘捶了幾下,等她打夠了,扶著她坐下去,「別想那麼多了,就算是你想,我也不會讓我媳婦兒去跟府裡的這一些婆娘們爭權奪利。往後分家了,我接你出來過日子。也跟老太太似的當個老封君,一屋子的孩子簇擁著,只管在家裡吃吃喝喝高樂就行了。」

  邢夫人果然被哄住了,成為老太太這樣的老封君是她的人生目標,如今看樣子有實現的希望了,臉上已經帶了笑容:「聽你個不爭氣的小東西給我灌**湯!還一屋子孩子,你個耳朵軟怕老婆的,人家賈璉有房裡人了,我看你跟個鵪鶉似的不敢惹你媳婦。子嗣是大事兒,不可隨著你們的性子來。」

  「你早晚有孫子的,急什麼啊!」

  邢夫人又給了他一拳,「你個小討債的,我是為你操了多少心,唉,不識好人心。」

  反正邢夫人打的也不痛,賈瑭就在一邊故意嚷嚷著疼,撒嬌賣乖哄邢夫人開心。

  正說話呢,黃晶來找賈瑭:「剛才外面傳話,說是有衙門的官兒來拜訪,請三爺出去見客。」

  「這麼晚了,有官兒來了?」

  「嗯,聽說是工部營建司的。」

  這是有事兒了,賈瑭就站起來和邢夫人告辭,匆匆的出去了。

  到了見客的地方,果然是營建司的人,上來急匆匆的說:「大人,求您救救場子。有上皇的太嬪突然沒了,這位當年對皇上頗為照顧,皇上的旨意是追封她為太妃,特准葬入妃陵。只是當初修建妃陵的時候,並沒有這一位太妃的位置。明天皇上要陵寢圖紙呢,我們缺人手,求您幫個忙,去衙門幫著算一算尺寸。」

  賈瑭也沒有推遲,「我剛回來換了衣服,這麼出去不合適,也沒跟家裡交代一聲,等我回去換了衣服咱們就走。」

  這人千恩萬謝。

  賈瑭出來之後,先是吩咐跟著自己的小子出去打聽一下,看是不是今天晚上工部衙門在加班加點的干活。哪怕是這個人的理由很充分,賈瑭還是要提前了解清楚的。隨後進去換衣服,吃了一點點心,又和老婆閨女說了一會兒話,玩了一會兒。得知今日工部衙門確實在附近酒樓定了飯菜,很多人都在衙門沒走,這才放心的出去,帶著這人坐自己的馬車往衙門去了。

  這一去賈瑭用了大半夜幫著把數據算完,隨後穿著衣服找了一個地方胡亂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衙門裡面的人都知道賈瑭算數特別快。除了平時查閱與河道相關的數據之外,賈瑭日常也要幫著其他司算一算,漸漸的和各個司的人混熟了,也漸漸知道了工部的業務。

  於是很快在工部的幾位堂官面前掛了號了。

  冬日這幾位堂官在廳上烤火,就說這件事:「賈存周(賈政)這人不愛與人結交,也不愛管衙門裡的事兒,怎麼他侄兒倒是個什麼都會的。」

  「一樣的水養百樣的人唄,只能說老賈大人不屑與我等為伍。」

  在衙門裡賈瑭的人緣絕對比他叔叔的人緣好。上到尚書侍郎下到跑腿看門的,都知道小賈大人本事大沒架子樂於幫大家。

  於是年底,工部因為一筆工程銀子和戶部的打嘴巴官司,戶部說工部用的多了,工部說都有賬本,別誣陷人,要求查賬。

  戶部就開始查賬,一查賬不得了,裡面有一筆錢找不到了。這下工部上下嚇壞了,沒貪啊,真的沒貪啊!

  皇帝面前工部口口聲聲說他們是清白的。

  戶部也說了,你們是清白的拿證據出來啊!

  幾個工部的頭頭出了皇宮一回衙門,趕快把手下的郎官司官叫了過來。

  「我們是在皇上面前拍著胸說了咱們是清白的,到底清白不清白你們給我說,是誰把這筆賬給瞞下來了?」

  大家都不承認,這種兒事兒誰認啊!

  既然沒人認,那麼今天晚上都別回去,先自己把自己的帳給查一遍。要真是沒問題,把這筆銀子找出來了,明天就給戶部好看。要真的是自己不干淨,今天先把罪魁禍首找出來,明天也好給皇上解釋。

  查賬!

  但是賬本看的大家頭昏腦脹,眼看著大家都一副大眼瞪小臉,面對著賬本生無可戀的模樣。老尚書一拍桌子。

  「把賈瑭找來!」


第42章 生疑心

  賈瑭成日忙著衙門的事兒,雲芳在家裡養女兒也不去榮國府的二門裡溜達。可巧到了腊月,平兒親自送月錢來了。

  管家的事兒重新被王夫人接手,但是把王熙鳳手下的一干人叫了過去。意思是她攬了一個總,讓這一些人來辦事。對外的說法是這個家還讓王熙鳳管事,只不過現在她懷有身孕要養著,等生下來孩子,照樣接著管家。

  看上去是一件小事,實際上好像是把邢夫人的嘴堵住了。

  王夫人的意思就是:管理家務的是你的兒媳婦,不管是你讓璉二奶奶去還是瑭三奶奶去,肉爛在鍋裡,你自己拿主意。

  但是實際情況是,王熙鳳管家,邢夫人若是鬧騰起來強行把差事兒給了雲芳,少不了人家會說後娘苛待了前面生下的兒子。不鬧騰,前面又白白的在老太太跟前說了。而且王熙鳳接著管家顯得合情合理,總之一系列操作下來,邢夫人有苦說不出。

  這一次過招,邢夫人失了面子裡子,王夫人沒什麼損失。

  王熙鳳看的明白,她現在在婆婆跟前成惡人了,就讓平兒趁著發月錢的功夫親自去一趟東院,給邢夫人送點東西先安撫一下,把雲芳他們院子裡的月錢親自送去,溝通一下兩家的感情,不能因為這件事就生出嫌隙。

  王熙鳳在平兒走之前特意囑咐:「大太太那裡怕是氣不順,你多哄著點。三奶奶不計較,但是她不是個好糊弄的,這些管家娘子看她就犯怵,你去就說我如今不好出門,等我出門了找她說話。說的親熱一點,咱們這糊塗二爺和三爺是親弟兄,三爺多正經一個人啊,整日忙的也是正經事,二爺就差了點意思,將來還不知道誰仰仗誰呢,只管揀那些好聽話說去。」

  平兒先是陪著邢夫人說了說了一會兒,接著就去了雲芳他們的院子。

  這天陽光不錯,雲芳抱著蘑菇在走廊下曬太陽,看到平兒來了,讓人給她搬個凳子坐著說話。

  雲芳問她:「你奶奶怎麼樣?太醫怎麼說的?」

  「都好,就是前三個月養著些。我們奶奶不敢在這些地方要強,如今躺著呢。」

  「你既然來了,我也不打發人跑一趟了,我娘家派人給我送了一些阿膠。我瞧著都還好,分了兩份出來,給你奶奶一份,給珠大嫂子一份。」又問:「老太太和二太太可好,寶玉和姑娘們呢?」

  「老太太也安好,二太太還是如往常那樣潛心禮佛。寶玉最近讀書進益了,老太太說天冷怕他凍著,讓在後院和姐妹們一處玩耍呢,等開春了接著讀書。」

  雲芳想起來前幾天樓家媳婦送來的一些用布料做的盆景,就跟香草說:「讓你們收著的盆景在哪兒,給三個姑娘一人送一盆。寶玉那兒……畢竟是個哥兒,我記得有人給三爺送墨條,拿出來給寶玉環兄弟琮兄弟送去。分一分用了吧,這些東西都是給人用的,咱們女眷用不著,他們小爺們練字用著正合適。」

  平兒就笑著說:「來了這一會兒,沒陪著奶奶說話,倒是看您跟善財童子一樣到處散財了。」

  「這不是想起來了,你見過我散了幾回?」

  說笑了一陣子,平兒把月錢拿出來給了黃晶,「這是你們這院子的,三爺三奶奶和姐兒的,連同你們的,都在這裡呢。」

  黃晶說了一聲:「可算是准時來了,以前每個月都沒個准。」

  平兒立即替王熙鳳表功:「以前是不准的,但是我們奶奶當了內管家,和外面說過,外面就把錢給了我們奶奶,要不然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呢。」

  黃晶立即謝了王熙鳳費心。

  雲芳是有錢的,不在乎這個,今兒聽說了就免不了問一聲:「以前不按時發啊?」

  「可不是嘛」平兒和雲芳都是外面來的,黃晶是家生子,自然更清楚。「老公爺還在那會每個月都准,後來老公爺去了,就漸漸的不准了。我聽我老子娘說,早先是一兩個月不准,後來半年不准,再後來都沒准過了。」

  這說明人多了,家裡開支大了,或者是賬房銀庫等各個環節出事兒了。總之一句話,當家的不如上一代的當家人了。

  平兒跟著管家,自然知道一點:「聽說外面管家的管事兒們商量了,說是如今家裡人多,雖然是人多,還有一些人不得用,卻要另外從外邊買人,這就讓每個月的月錢多出來不少。回稟了老爺太太說是要裁撤一些呢。」

  「裁撤?」

  「對,說用不了那麼多丫鬟婆子,不如放出去另謀出路,或者是大家還一處呆著,丫鬟婆子的月錢減半。這是外面老爺們商量的,不知道將來怎麼說呢。」

  黃晶不知道這其中的水深,忍不住說:「家裡的人怎麼不能用啊,不用再從外面買就行了,有些丫頭好一點的就要幾十兩銀子,買進來照樣是干活的。咱們家的這些家生丫頭們那麼多,有什麼活兒足夠使喚她們來。這樣一來,家裡的人都有活兒干,還能剩下一筆買人的銀子,豈不是更好。」

  平兒笑著解釋:「到底不一樣,老太太屋裡的珍珠,還有晴雯,都是買來的。這些丫頭們看著靈巧著呢,比咱們家的丫頭更耐看一些,就是寶玉也喜歡和她們玩兒。」

  這時候的襲人,也就是以前的珍珠,還有晴雯,這些人還沒有出頭,單就是潛力已經爆發了出來,聽說晴雯因為靈巧,原本是賴大家買的丫頭,跟著賴大的娘賴嬤嬤進來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喜歡她,賴家就把她都親戚也就是一個表哥也買了進來一起送給了老太太。

  榮國府買人的事兒前些年常有,對於被買的人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兒。相反,榮國府的規矩寬松,下人生活的挺好的,像是那些管事兒們,別看在榮國府是奴才,在自己家也是主子了。比如賴大家,一般的小官員還沒他們生活的舒服得意呢。

  至於老太太喜歡用外面的人,王夫人不信任家生子,都能說明家裡的家生子確實不太能用。她們聊天的時候雲芳看一眼黃晶,黃晶哪怕是在老太太跟前做過大丫鬟,但是論起能力悟性都不如外面的丫鬟。特別是今天的話,有些就不該她說,但是這丫頭就說出來了。

  從種種跡像來看,榮國府真的到了必須馬上治理的地步了,但是為了所謂的顏面,就這樣一直放任不管,這就是老太太常常說的榮國府自來就是買人的,可沒賣過人。如果說船大難掉頭,可只要做了掉頭的准備也值得表揚,榮國府這艘大船,根本沒掉頭的打算。

  說了半天,賈瑭總算是回來了,衣服皺巴巴的,胡子冒出來了,像個逃難的似的。

  賈瑭看都沒看旁邊的平兒,直接把蘑菇從雲芳懷裡抱起來:「閨女啊,爹回來了。好幾天沒見面了,想不想啊!」

  「啊啊啊!」

  「爹也想你啊。」

  「啊啊啊啊!」

  「爹知道了,吃飽了就歇著,我姑娘真好,會心疼爹了。」

  說著把蘑菇放到了雲芳懷裡:「讓他們趕快給我熬粥,等我睡醒了再吃。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連個躺下的地方都沒有。快折騰死我了,等會有事沒事都別叫我,讓我先睡一覺。」

  說著自己掀開簾子進去了。

  平兒就覺得在這裡不便久留,和雲芳說了一聲帶著兩個小丫頭回去了。

  因為賈瑭回來了,老太太就派人來叫,聽說是休息了,來人就請雲芳去老太太跟前說一聲。

  雲芳把女兒放在家裡,坐著車去了榮慶堂,剛進去就聽見屋子裡的歡笑聲,門口小丫頭打起來簾子,雲芳剛進去還沒轉過屏風就感受到了屋子的暖意。

  老太太如往常一樣坐在榻上,摟著寶貝孫子寶玉,腳踏上坐著一個穿衣錦繡金銀滿頭的老女人。這個老女人坐在腳踏上,正跟著老太太說笑,大笑的時候還盯著滿屋子人觀察,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可見察言觀色是深入骨髓的行為了。雲芳瞬間在想這個老女人是誰?坐在腳踏上不是什麼主人,看穿衣打扮不像是什麼僕人。

  猛然一下子想起來了,這是賴嬤嬤,是伺候過老太太的下人,也是當年榮國府的管家娘子,見證過當年榮國府繁華的管家娘子之一,她兒子賴大還是家裡的大管家呢。

  雲芳走進去,有丫鬟通報:「瑭三奶奶來了。」

  雲芳來到老太太跟前請安,寶玉早站起來避開了,且一臉歡喜的問嫂子好,又問了蘑菇最近乖不乖,態度非常親熱。

  雲芳在這裡生活了一年多,早明白了大家為什麼喜歡寶玉,這孩子真的是很純粹的一個人呢,真不像王夫人的兒子。雲芳和邢夫人王夫人問安完畢,這才坐下來。

  賴嬤嬤就來給雲芳問好,黃晶跟著雲芳來的,立即介紹:「奶奶,這是賴家的嬤嬤,是賴大娘的婆婆。」

  賈府的規矩,也可以說是大部分人家的規矩,這些年老有面子的僕人能訓小主子呢,就是李紈王熙鳳見了這老女人,也要問一句賴嬤嬤好。

  這其中的尺寸要把握好,年老的僕人對著寶玉這麼大的小主子,只能勸一勸。訓斥小主子是小主子做了需要訓斥的事兒,且有教養的職責的老僕人才能說,比如說賈寶玉的奶娘,她能對著年紀很小的寶玉訓斥幾句,但是也僅僅是幾句罷了。

  榮國府奇特的是,主子都是個大小伙子或者是大姑娘了,有些奴才還想訓一兩句。有的時候不是言語上訓斥,而是行為上,這種就隱秘了很多,管用的手法就是讓小主子吃點虧,暗地裡使點絆子,這樣小主子就吃虧學了乖,聽他們的話,任憑他們擺布了。

  然而雲芳不慣著他們,坐著問:「是賴嬤嬤嗎?光聽說過,不經常見呢。」

  看雲芳沒站起來,屋子裡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賈寶玉是睜大眼睛,以往看到老嬤嬤他都是先站起來問好呢。王夫人看了一眼雲芳,邢夫人就皺著眉頭。

  老太太臉上帶著笑,說了一句:「她年紀大了不常來,你也是,這麼多天也不來我跟前,我想問你話還要打發丫頭叫你。我且問你,瑭兒幾時回來的?」

  長輩問話,雲芳這才站起來回話:「剛回來,累的不成樣子,衣服皺巴巴的,眼窩青黑胡子拉碴,抱著妞妞說了兩句親熱的話把孩子嚇哭了呢。其他的什麼話都沒說,只說乏的很,醒了要喝粥。回去躺下就睡,靴子都沒脫,還是我和黃晶搬著他躺好給他蓋了被子,這中間都沒醒來。」

  邢夫人心疼了,「你交代廚房給他做點順口的,讓他醒了就能吃上。」

  「交代下去了。」

  老太太對王夫人吩咐:「你現在讓人去取兩支好人參,等會讓她們娘倆帶回去給瑭兒。」

  說完不等王夫人回答,對雲芳說:「男人在外面不容易,你拿著人參回去,拆下些須子給他燉了補一補,少放一點,他年輕,不可補的太過了。這兩天讓他歇著,小事兒就不要讓他知道了,累的狠了要好好養養才行。」

  雲芳答應了一聲,心裡還納悶怎麼老太太今日偏心賈瑭了,就聽見站著的賴嬤嬤說:「也該給三爺慶賀才是,這也是件大喜事,我們還想給三爺磕頭呢。」

  雲芳納悶的看著在場的人。

  看雲芳一臉不解,跟著在屋子裡的說話的迎春趕緊解釋:「三嫂子您不知道嗎?三哥哥升官了呢,四品清水司郎中,管著治水的事兒呢。這還是賴嬤嬤來說的,消息確認了。」

  賴嬤嬤?

  雲芳看了一眼賴嬤嬤,對老太太說:「是吏部發文書了?怎麼家裡不知道?三爺回來也沒說呢。要是真的,阿彌陀佛,三爺也放心了,他就擔心第一回出差干的不好,心裡七上八下的惦記著永安河呢。叫我說他以前是從四品,代理郎中,如今算是轉正了,可見大半年辛苦有了著落。」

  一屋子除了王夫人,其他人都喜氣洋洋的,特別是邢夫人,這會臉上每一條褶子都很舒展。

  賴嬤嬤解釋:「文書明日到家,衙門裡已經得了准信的,是今上洪恩浩蕩親自點的三爺。我們家的小孫子怕弄錯了,特意使了銀子找了好幾個吏部的官兒打聽的。」

  屋子裡因為這件喜事都很高興,對於她的話沒放在心上,只有雲芳狐疑的看了一眼賴嬤嬤,她孫子去吏部干嘛?


第43章 說宗法

  如今全家高興,雲芳也沒把心裡的疑問問出來,臉上帶著笑容:「這是大喜事兒呢,怕是三爺也不知道,他回來是什麼都沒說。」

  老太太這個時候就跟家裡歌功頌德:「天恩浩蕩,那真是聖明至極,有功必賞的。」又跟雲芳交代:「今日罷了,讓你男人歇著,明日拿到了吏部的文書讓他抽時間來一趟,我要好好的說說他,交代他盡忠王事。」

  雲芳點頭應了。

  邢夫人這個時候得意洋洋,因為坐在老太太跟前表現的太明顯了,老太太極力無視這個兒媳婦得意的樣子,但是邢夫人的得意不是能無視了的,對面的王夫人則木著一張臉,和屋子裡的喜氣不搭。老太太對這個氣氛相當頭疼,跟倆個兒媳婦說:「你們去吧,留下瑭兒媳婦,我們自在的說話。」

  邢夫人和王夫人趕快站起來告辭,寶玉和姊妹們也退下了,賴嬤嬤和大部分丫頭也沒留下。一瞬間這裡顯得清冷了起來。

  老太太就招手叫雲芳坐在自己身邊,把雲芳的手握著拍了拍。

  「你這些日子怎麼不來我跟前說話,一個人在家有什麼意思?」

  「那不是有妞妞的嗎?一天一個樣,小孩子真的磨人呢,吃的多了積食了就容易發熱,再有就是前幾日趁著天氣好抱著她曬了曬,這幾天就不樂意在屋子裡了,哭著鬧著要出去,偏她說不出來只會哭,我又是個聽不懂的,折騰的筋疲力盡,不敢錯眼的盯著她。她小小一團如今白嫩嫩的,怎麼看都愛不夠,看著她一天就是不吃飯都行,回頭哪天天氣好了,抱來給您瞧瞧,整個一個肉圓子,抱著壓手呢。」

  老太太笑起來了,「這才對了,照顧好孩子才是根本。我就說你也不是個記仇的人,你嫂子有身孕該你管著家,卻沒讓你管,你婆婆心裡不高興,你也不來,你們妯娌三個都不在我跟前,留下我一個老婆子沒意思。」

  「哪有,孩子事兒多,要是能跑能跳了,我早帶著她來拜見您了,說到底還是小,這種冷天不敢見風。我年輕,以前我娘家人口簡單,上下加起來不過是十幾口人,哪裡擺布過家事兒,就是交給我我也不敢接手,我是知道自己的。我們太太那裡,也不會有不痛快,我回去勸了,就是有點想不開也不礙事兒。」

  老太太又在雲芳的手上拍了幾下,長嘆一聲,「你哥哥如今位高權重,你在娘家的時候也該知道朝廷的規矩,有些人一輩子都上不了四品,四品是個坎兒,一步踩過去將來能成一二品的大員。要是邁不過去,一輩子就是個小官兒……」

  賈政就是個例子,五品官兒一直沒升遷,到了這把年紀估計升遷的可能性不大了。五品對於普通人家來說是個不低的官職了,但是對於榮國府這種人家,官兒還是太低,要不然不會被王家壓了一頭。如今賈瑭年紀輕輕升了四品,能夠擔當家族中興的希望。很多人覺得是寶玉重振門楣,可在寶玉沒長大前賈瑭把大旗扛起來了,毫不客氣的說,下一代當家做主的極有可能是賈瑭。

  作為榮國府寶塔尖上的人物,老太太自然高興在四王八公或者是四大家族裡面榮國府有機會再執牛耳一次,甚至會壓的王家人在賈家不用那麼猖狂,可有些問題她不能忽視。

  賈瑭從小就很「獨」,不愛和家裡的人有來往,什麼東府的珍大哥哥,同父異母的璉二哥哥,讀書認真的珠大哥哥……賈瑭就是全家聚會湊在一起也不樂意跟這些人一起玩兒。長大了之後更是有自己的主意,甚至出息了也不回頭拉一把家裡的人,處處撇清關系。

  老太太就想趁著這個機會給他們夫妻兩個講講什麼是宗法。

  「你知道你姑媽嫁進了林家,他家的哥兒沒了吧?」

  雲芳點點頭。

  老太太嘆口氣,「你林姑父家是侯門之後,然而爵位到了他這裡也沒了。這倒不是大事兒,只要權利還在,將來有機會再謀爵位。要緊的是他們家的人口不多,權利還有,獨獨缺了一個哥兒,沒了這個哥兒,如今到了末世了。」

  說完她的臉上掩蓋不住憂愁,「你們年輕,覺得人多住在一起吵吵鬧鬧不如單獨住著,可是為什麼這麼多的人家都是聚族而居?越是富貴的人家越是要把族人聚在一起,正應了那句守望相助的話。只要人在,聚在一起才不會吃虧才不會家敗。一家子獨著才容易受外人欺負。」

  老太太這話沒錯,現代社會,女孩子嫁人喜歡那種上無父母旁無兄弟姐妹的男孩子,因為沒那麼多煩心事,不用應付太多的親戚。這種家裡沒人的男孩在古代的婚戀市場屬於天煞孤星,好人家的女孩是不會嫁給他們的。

  至於聚族而居抱團的事兒,也是古代的現實,分家真的不容易,而且誰提分家誰是家裡的逆子。

  人丁不旺就很容易被欺負,這也不是嚇唬人的。就拿雲芳的娘家殷家來說,老爺子夫妻兩個有女兒,嫁出去之後留下個女兒,為什麼前女婿娶個媳婦虐待了孩子,老夫妻兩個上門了也沒法討公道,就是殷家人少,本來是有理的事兒,碰上那種抱團的家族,是有理變成了沒理。

  還是拿玉芳那表姐的例子,老爺子當年硬碰硬,要告官,裡正來調節,但是周圍鄰居都是女婿家的族人,就算不是也是有點親緣關系的。閉口不提是後娘虐待孩子,只說是孩子做賊做慣了,挨打了正常。問起來小小年紀是怎麼做賊的,人家就說是跟著親娘學的,反正母女都死了,髒水隨便潑,潑不了了回家抄起家伙打上殷家的門,當年把殷慶打的頭破血流,打的殷家沒一件完整的東西,放下狠話,再追究打死殷慶。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殷家是殷祺成人物了,要不然也不會如現在這麼輕松。少不了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被鄰居占便宜。

  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贊一句人丁興旺是好話,人丁興旺真的是一種興旺的表像。

  這也是為什麼賈敏在兒子死後為什麼那麼傷心,除了老了沒依靠之外,這個家族是到了無可挽回的局面了。

  現代社會對重男輕女都是一種批評的態度,可實際上,重男輕女在古代是社會主流,家族的希望都在男孩身上,得到的教育資源和其他的照顧就比女孩多,甚至在一些朝不保夕的家庭裡面,男孩更是希望所在。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局限,要考慮當時的現實不能一味的批判。

  老太太握著雲芳的手,有些話不能說的很明顯,使勁拍了拍:「我是盼著你們小夫妻好好的,早日養下個哥兒。你也別和嫂子們起嫌隙,一起說說笑笑熱熱鬧鬧的過日子才好。」

  雲芳答應了一聲,提不起什麼興趣,王熙鳳也還好,李紈也不錯,小姑子們也是懂事兒的好孩子,但是這個家族就很別扭。眼看著天黑了,周圍進來點燈,老太太才說:「天冷回去吧,不必留著伺候我了,瑭兒和妞妞還在家等你呢,明日記得讓瑭兒來一趟。」

  說完吩咐大丫頭們找了一些滋補的東西讓雲芳帶走。等到雲芳走了,鴛鴦上前把一個引枕放在老太太身後,扶著她歪下去。

  老太太看著燈影沒說話,家裡如今被姓王的女人把持了,王子騰把手伸進了榮國府,元春就不該進宮,如今這麼久了沒個動靜,這步棋走錯了。可憐了元春,她舅舅謀劃,她爹娘贊成,一輩子算是毀了。成了娘娘又如何,當娘娘難道比當管家太太更有福氣,也不見得啊!

  老太太現在考慮的是賈瑭既然出息了,也能扛一下王家的壓力,是不是該把剩下的勢力和國公爺留下的好人緣都交給賈瑭。後來一想,不行,還有寶玉呢,給了賈瑭寶玉怎麼辦?

  雲芳回到家,把人參給了黃晶讓她去盯著廚房做了,等到半夜賈瑭才醒。

  賈瑭迷迷糊糊的伸了一下腿,衣服還在身上,裹著很不舒服,這次睜開眼看了一下,推了一把歪著的雲芳。

  「怎麼這個姿勢?天冷不蓋被子,你是想生病呢?」

  「醒了大功臣,喝一碗粥吧,都把米煮爛了。」

  賈瑭沒聽出揶揄,先下去洗了臉,又換了衣服,等到飯菜端來,他們兩個穿著睡衣坐在中間的榻上,烤著火舒舒服服的吃晚飯。

  雲芳說:「你知道你升官兒的事兒了吧?」

  「升官?還有這好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你回來後老太太叫我過去,賴嬤嬤來做報喜鳥,說她孫子在吏部得知你升官兒了,工部四品掌事郎中,管著清水司。皇帝欽點的,高興不?」

  賈瑭苦著臉,高興什麼啊!這是個苦差事,估計明年又要大半年在外面跑著修渠治水了。上次是不擔責任,這次是要負責了啊。

  「也是好事兒,畢竟有官兒了,這年頭,有官兒就行。賴嬤嬤消息靈通啊!」

  「可不是嘛,今兒對我笑的跟一朵花一樣。」

  「人家是捧高踩低,別看忠心老太太的模樣,私下裡是二太太的好奴才。說的直白點,人家的主子是榮國府的主人,不是什麼老太太二太太。將來你我在榮國府裡把持著外面內院,再看她在你跟前的嘴臉。」

  聽口氣挺嫌棄的。雲芳問:「你很清楚啊?」

  「我小時候沒少受人家白眼。一點都不誇張,是真給我白眼瞧,我還是嫡出的公子哥兒呢!她捧著珠大哥哥,沒少費心思,如今開始捧著寶玉了。她兒子媳婦對寶玉那叫一個恭敬,要真是個一碗水端平,你都嫁過來一年了也沒見來陪你說說話,當初大嫂子嫁過來,她是隔三差五的去請安。」說著對著空碗感慨一句:「你不知道吧,到時候榮國府家破人亡,人家成新貴了,這正應了一句話。」

  「什麼話?」

  「你方唱罷我登場,卻不知為他人做嫁衣裳。踩著賈家崛起的,必是這家人。」

  雲芳沉默了一下,接著說:「老太太明天讓你去一趟,應該是有話交代你。」

  「嗯。」

  「分家的事兒,怕是不好提了。」老太太和賈赦活著的時候不能提。特別是老太太今日一番話,雲芳是聽明白了的。

  賈瑭嘆口氣,沒了吃飯的心情,把筷子放在桌子上。雲芳趕快把筷子塞給他,「吃飯吧,不能餓著自己啊。有話現在不能提,將來時能提的,只是如今要做兩手准備了。」

  果然第二天吏部的文書送給了工部,工部派人給賈瑭報喜,一時間榮寧二府喜氣洋洋。

  賈政面對著全家高興的樣子,忍著一些羞愧跟賈赦說:「該好好的賀一賀。」

  賈赦很得意,捋胡子點頭,「是該賀一賀。」

  於是全家的男人又排開筵席准備大吃一頓,賈瑭就看不上他們這種有事兒沒事兒都找借口喝酒吃席的舉動。轉身往外走,賈璉趕快叫小廝攔住他:「好兄弟,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你這是去哪兒,可不能再跑了,必定要一醉方休才行。」

  說著吩咐下人:「找幾個小子過來伺候。」

  賈瑭惡心的夠嗆,這年頭男人玩的花,葷素不忌,還有把孌童當女孩養的,這些孌童穿女裝化著妝,個個雌雄莫辯。而且外面窯子裡,男人和男人的生意比傳統的男人和女人的更火爆。

  賈政雖然被賈赦私下說假正經,但是這人除了在家裡和一群清客們聊聊詩詞歌賦沒在一些特殊領域有過涉足,說起來還真是個正經人!

  賈瑭忍著惡心要走:「你們喝酒吧,昨日老太太就說讓我去見她,今日這才得了一點功夫,正說要去呢,要是喝的一身酒過去了,也是不恭敬。」

  「說的也是,但是兄弟們都等著呢,你也別待的太久,等會從老太太院裡出來了一起過來喝酒。」

  賈瑭沒答應也沒拒絕,直接走了。

  路上還在想,老太太要是有什麼要求,我該怎麼拒了。


第44章 論將來

  老太太的院子一如既往的熱鬧,家裡的女眷大部分都在這裡陪著她高樂。

  進了二門到了榮慶堂門口,賈瑭對門口的一個小丫頭說:「去通報一聲。」

  小丫頭脆生生的答應了,就去院子裡跟二等丫鬟們說話:「姐姐們,瑭三爺來了,要拜見老太太呢?」

  丫鬟進來通報,老太太就說:「他也是古怪性子,都是一家子至親骨肉,進來就行了,還要在外面等著叫他。」

  邢夫人就說:「他是怕有其他族人家的女眷在這裡,擔心衝撞了。」

  老太太揮了揮手,笑著說:「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先隨了他的意,你們就先回避一下,讓三爺進來吧。」

  丫鬟們扶著王熙鳳起來,珍大奶奶也站起來,帶著兒媳婦秦氏,幾個人一起避開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還坐著,都是長輩,自然不用回避。

  賈瑭進來先是拜見了老太太,再拜見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王夫人溫言祝賀了幾句,看著老太太有話和賈瑭說,找了個理由退下了。邢夫人也知道這是祖孫有話說,在王夫人走後,問了幾句賈瑭的飲食也退下了。

  老太太拉著賈瑭的手,讓他坐自己身邊:「我聽說今年你們夫妻想單獨走禮?」

  「是,我同窗和同僚比較多,咱們家兩位老爺加起來都沒我這邊人多,所以不麻煩公中了,而且家裡的規矩……」

  「別的能按著家裡的規矩,你來往的人情銀子不能不按著家裡的規矩。當日你祖父還在的時候,就說過爺們在外面人情往來是要花銀子的,多少關系都是靠銀子撐起來,所以這一塊的花費就隨著你們花。你們小夫妻兩個才成親多久,你手裡沒多少錢,你太太也是個手頭緊的,你老子更不會給你一星半點,你如今靠著你媳婦的嫁妝銀子,時間久了,就直不起腰了,家裡哪怕是再窮也不缺了你走禮的銀子。」

  「這倒是不用動用府庫銀子……」

  「二老爺養那麼多清客們難道不花錢?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家裡往後要指望你了。」老太太說的很明白,「往後家裡的庫房,你可隨意支取銀子,這話我早就說給二老爺知道了,他也說本該如此。」

  賈瑭並不想和榮國府牽扯的深,他哪怕心裡知道自己出身榮國府,這是洗脫不了的標簽,但還是不想和榮國府融為一體。

  看他一副不樂意的樣子,老太太就覺得這事兒不可著急,現在不能和他硬著來,就說:「既然你不用家裡的存銀,這樣吧,我的銀子給你用。」

  「老太太,你的東西留給寶玉弟弟吧,我不會用的。我媳婦那邊有鋪子,我們用我們的。」

  「什麼你們的我們的,我昨天跟你媳婦說的話她沒說給你聽?你這孩子,一直以來都不愛和家裡人來往,你跟我說,你怎麼想的?」

  賈瑭也沒掩飾:「家裡這個樣子,將來必是大廈傾覆,大老爺……就知道喝酒,二老爺別說在官場沒有尺寸進步,還性子慢,不知道進取。珠大哥哥倒是好的,可人沒了,璉二哥哥就是個糊塗種子。寶玉弟弟很好,您就天天慣著他,下面的環兒琮兒還不知道什麼成色。全家安享富貴沒一個願意出謀劃策的,就如大樹根下爛了,再難救回來。」

  老太太一聽,一拳捶到他肩膀上,氣的全身都發抖,一面哭一名說:「這也是祖宗保佑,一窩子不爭氣的算是有了一個明白人,不是還有你嗎?」

  賈瑭氣笑了,「我力氣小,拉扯不了全家。」

  老太太徹底明白他是怎麼想的,「你也是個糊塗種子,人家都是盡力拉扯全家,你是想著自己吃飽了不管家人死活,怎麼養出你個自顧著自己的混蛋玩意?

  你也不想想,你不管著他們,有一個出門給你闖禍了,連帶著你也沒好處。別的不說,你二哥哥出去惹事,朝堂上跟你不對付的難道不會抓著這個把柄?人家才不管你們兄弟關系如何呢,只看他是不是你兄弟。我勸你早點把你的打算放一邊,一個人好不叫好,全家好才是好。」

  「那也行,您管著點家裡的人啊,一個個頭上長瘡腳底板流膿,都壞透了。」

  「哪有你說的那樣,他們都是孝順孩子。」

  賈瑭看了一眼老太太,這八成糊塗了。

  老太太立即抓住賈瑭,讓他坐著別走,「好孩子,我跟你說,你老子也好,你兄弟也好,都是不上進,但是人不壞,你老子天天喝酒,你看他跑出去惹事了嗎?」

  「怕他將來收斂不住!」

  「將來不是還沒來嗎?不管是你二哥哥還是你老子,要是做了錯事兒,你只管動手收拾他們,我替你兜著。

  我說的話你也記著,說破天去咱們是一家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聽我說,你與其擔心你老子和你兄弟惹事,不如看看咱們家的處境,凡是家族沒落,無非是銀錢不繼家道中落。

  自古沒有內鬼進不來外賊,咱們家你哥哥和你老子闖禍也是有限的,頂多是和人起了口角生了閑氣,這都不叫事兒。可有人對咱們家虎視眈眈,只想讓咱們家為其所用啊!

  你要是還想著一個人過好日子,可人家捏著咱們家這條藤,豈能放過你這只瓜?還是一個金瓜,怕是現在惦記上你了。」

  賈瑭看老太太說的認真,轉頭一想:「王家的?」

  老太太點頭,「往日都是親戚,來往密切又是同枝連氣,替人家辦事兒倒是沒什麼,誰沒個求人辦事兒的時候。可你大姐姐這件事上我算是看明白了,王家膀子硬了,安排上咱們家的事兒了。你大姐姐嫁給誰是咱們說的算的,可偏偏她那對糊塗爹娘聽她舅舅的送她去宮裡了。

  宮裡那地方豈是一般地方比的上的,她是她舅舅送進去的,你品品這意思?

  要是她是個機靈的也罷了,可偏偏你大姐姐不是個機靈的。唉!」

  還是那句話,賈元春是大小姐,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小姐,因為她母親當家,她一直被捧著,沒受過苦,養成了天真爛漫的性子,這性格在宮裡很難生存下去的。她要是在宮裡縮著當宮女也就罷了,就怕她弄出個事兒來。一旦出事兒真的要人命啊!

  賈瑭從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不得不承認,老太太說的對,他這輩子姓賈,在別人眼裡和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的功勞不足以請皇帝放賈元春回家,賈元春必定是因為賈家的敗落而喪命,也有人說她卷入了宮鬥,不是女人之間的鬥爭,極有可能是男人之間的權利之爭。

  這種爭權奪利,一旦觸碰都要出事兒,一旦出事兒就是渾身碎骨。

  和老太太的聊天讓賈瑭的心情變得很低沉,忍不住重重的嘆息,板著臉回去了,自然不會赴宴和賈家的那群人玩笑一日。

  他心情不好,在家和蘑菇雞同鴨講,抱著蘑菇在屋子裡晃來晃去。邢夫人卻知道了老太太出錢貼補他——過年走禮從老太太的私房錢裡出銀子。

  邢夫人特意跑來,跟兒子媳婦商量多弄點老太太的好東西出來:「你們是不知道老太太攢了不少好東西,她就疼寶玉一個人,以前就說過這是留給寶玉的,也不知道你能沾光多久,不如現在一並多弄些出來。」

  雲芳每每對邢夫人的愚蠢和貪婪覺得認識到了,可每每被她的愚蠢和貪婪驚訝到。賈瑭抱著孩子沒撒手,直接說:「您也別惦記了,我都沒打算用老太太的東西。我們已經准備好了,這兩天就送出呢。」

  「你個孽障,」邢夫人氣死了,「都是老太太的孫子,老太太讓你用,你怎麼就不用呢?你說你不想用府庫公中的銀子,不想讓賈璉誤會,我信了。老太太的銀子不是公中的,是她攢下來的,是該分給這些兒孫的,為什麼不要啊?」

  說著看著雲芳:「你也勸勸他,他也就聽你的,別傻乎乎的不要錢,清高有什麼用?值幾兩銀子?」

  這和清高沒關系。

  賈瑭就不讓雲芳和邢夫人說話,婆媳間別提錢,提了生氣的幾率大。

  「誰勸都沒有,她的話和您的話我都不會聽的。榮國府養了我,我將來不讓這些人沒下場就夠了,指望我一飛衝天連帶著他們像幾十年前幾位公爺還在的時候過那種大富大貴的日子是不成了。

  要是換做我當家做主,第一件事兒就是把大半個府邸的奴才裁了,不給這些主子找點事兒做我渾身不舒服。我覺得史家挺好的,讓你們天天干活兒到半夜,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也沒那麼多是非了。」

  「混賬東西,跟著你還要受罪不成!」邢夫人往他身上給了幾拳,打的不痛不癢,蘑菇還以為在玩鬧,哈哈哈哈笑起來了。

  賈瑭抱著孩子晃悠,跟邢夫人說:「別想那麼多了,榮國府一年的收入也就是維持個體面,沒什麼盈余,那些府庫公中的銀子別用,用了沒好下場。」

  雲芳知道是什麼意思,怕是皇帝還記著這一筆賬呢。

  但是邢夫人不這樣想,又捶他幾下,因為賈瑭一貫以來就是這種不沾事兒的德行,和雲芳無關,所以邢夫人也沒法要求兒媳婦怎麼樣。兒子大了,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成,且目前是個出去做官兒的人物了,要維持兒子的體面才行,外人跟前也不能吐露什麼,只能恨恨的說:「指望著你,我是早晚要餓死。」

  賈瑭抱著蘑菇晃悠,「餓不著您,您才吃多少?一碗飯兩盤菜頂到天了,做人要知足。」

  邢夫人又動手給了他幾下,「仔細你老子也捶你,你就會跟我耍花腔,這事兒我知道了,你老子必然也知道了,他是不肯放過這銀子的。」

  這給賈瑭提醒了,家裡最難搞的就是賈赦!

  他眼珠子一轉,已經想好主意了,覺得要給賈赦點苦頭吃才行。


第45章 父子鬥

  邢夫人走了沒多久,果然有賈赦的丫鬟來找賈瑭。賈瑭剛進了賈赦的院子,一身酒氣的賈赦給了賈瑭一張單子。

  賈瑭低頭一看,好家伙,這上面列出來了很多好東西。珠寶金玉名畫古玩應有盡有,而且數量龐大,看的時候就覺得心髒隨時能抽一下的那種。

  難不成這是要從老太太那裡拿出來的?

  賈赦醉醺醺的說:「我年輕的時候是見過老太太私庫房的,裡面都是好東西,你拿著單子去找老太太身邊管鑰匙的丫頭,她會給你拿出來的。到手了來交給我。」

  「給了您之後呢?」

  賈赦看看這兒子,榮國府的家風是兒子怕父親,父親對兒子的溝通方式必定會動輒打罵,張嘴就是「畜生」閉嘴就是「孽畜」。

  但是賈瑭不怕賈赦,要是賈璉這會肯定不問,但是賈璉嘴上不問,有膽子私藏。

  賈赦盯著盯著賈瑭看來一會,對兩個兒子,他是了解的。賈瑭比賈璉君子多了,為人也傲氣一些。不得不說這樣的兒子確實是個好兒子的,但是不給老子弄銀子就很討厭,賈赦很不滿:「問那麼多干嘛?去吧,明天拿來給我。」

  賈瑭把單子放桌子上,「我明天不去,後天也不去,往後不打算去。您想要這些寶貝跟老太太去要。剛才我跟太太說了,我不打算用老太太的體己銀子,也不打算用榮國府的存銀。」

  賈赦問:「不用那些你用什麼啊?」

  「俸祿啊。」賈瑭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手裡有產業。如果賈赦知道他們小夫妻有錢,肯定想盡辦法弄來花了。但是賈赦沒膽量弄雲芳的嫁妝,多半是怕殷家打上門。

  如今殷慶沒官職,打上門來只是兩家的糾紛,牽扯不了官場,而且謀奪兒媳婦嫁妝的話傳出去太難聽,賈赦要真的和這事沾上關系,以後就不用出門了。所以他明知道兒子的開銷和收入有點不對勁,只能往兒媳婦貼補的事兒上去想,想破腦袋也想不透他們夫妻兩個合起來私下置產。

  「你那俸祿才有多少,還不夠一頓戲酒的。」說完一聲冷笑,「我還不知道,你要做清~官~啊!」

  語氣裡帶著說不出的譏諷。

  被這話刺激的賈瑭心頭怒火升騰。

  「老爺這話讓我怎麼說呢?我還是那句話,老爺自己想要老太太的私藏自己說去,別拿著我做筏子。」

  「老子讓你去你就去。」

  「我不用我也不去。」

  「逆子,你反了天了,信不信老子告你忤逆。」

  「去啊,現在去啊,看誰攔著你。」

  賈赦心頭火比賈瑭的還旺,立即對左右呵斥:「拿棍棒來。」

  丫鬟嚇得趕快找邢夫人。這邊是自成一系,想找老太太救命也要到榮國府的東路建築群裡,一時半會老太太來不了。這也是為什麼賈赦天天飲酒沒人能管的主要原因。

  外面進來了幾個小廝,手裡提著棍棒。

  賈瑭看了冷笑了一聲,問賈赦:「過幾天我去衙門呢,到時候一瘸一拐丟您的人。」

  賈赦喝了點酒,開始上頭了,只記得這個兒子對自己不恭敬,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對小廝們說:「打。」

  幾個小廝圍了上來,舉著棍棒,「三爺,老爺這麼吩咐的,得罪了。」

  賈瑭就是要壓一壓賈赦的威嚴,立即對周圍的小廝說了一聲:「滾。」

  沒人滾,賈瑭轉身推開一人來到門口,對外面喊了一聲:「周向進來。」

  賈瑭的奶哥哥周向領著幾個平時跟著出門的男僕進來,手裡提著繩子。賈瑭說:「把這幾個不聽話的奴才拿了,直接拉出去賣,現在派人去府裡找二太太要他們的身契好跟衙門銷籍。」

  嚇的這幾個小廝趕快趴地上求饒,賈赦一看,指著賈瑭的鼻子:「混賬,家裡成天是買人的,何曾賣過人。」又說那幾個哭求的小廝:「老太太是不依的,站起來,丟人現眼的玩意。」

  他心裡更多的是生氣,已經明白了,這是兒子要壓自己的銳氣,打算讓自己聽話呢。斜著眼看賈瑭,兔崽子孽障,才當了幾天官兒就要給你老子下馬威了,反了你了!

  但是這些人已經被捆起來扔到了院子裡,賈瑭冷笑了一聲,「老太太這個時候必會依著我。」

  賈赦這下更加惱怒了,他酒已經醒了大半了,知道這個兒子如今在家族中地位不斷攀升,怕是能趕在寶玉的前面振興家族。

  也是因為如此,他心裡自然也清楚老太太是必定會偏心孫子,他這個時候放軟了口氣:「你這是年輕氣盛,我勸你這會別去府中丟人了,咱們家沒賣過人,你要知道一旦賣人,人家都想著咱們家落魄了。」

  「早就落魄了,我祖父你父親先國公爺去世的那會兒家裡就注定落魄了。外面掛著國公府的牌匾你以為真的還是國公府?說什麼京中二等人家,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其實就是京中普通人家,連那些巨富商賈都不如,還愣是水仙不開花裝成大瓣蒜。」

  邢夫人這個時候已經趕來了,她又氣又急,「你這孩子沒個成算,你這會賣人,人家只說你刻薄寡恩容不下人。將來編排你一些閑話,你名聲還要不要了?」

  名聲對官員來說很重要,也是吏部考核的標准,邢夫人是不在乎幾個下人,她在乎的是兒子的前程。

  邢夫人這邊沒說完,周向回來了,「三爺,二太太說這事兒要問二奶奶,二奶奶打發了平姑娘,說是要回給老太太。」

  這也是就是周向白跑了一趟的意思。那邊拖著這事兒,不讓老太太知道,也有幾分推波助瀾的意思。說不定這個時候正等著看笑話呢!

  賈瑭站起來:「看來我還是做不得主兒,既然這樣,我也用不了這些人了,你去前面跟你三奶奶說,『收拾了東西,帶著姐兒挪到前面的宅子裡住著』。」

  說完看一眼邢夫人轉身走了。

  雲芳這裡沒收拾東西,得知後面鬧起來了只讓人把馬車裡放了火盆,給閨女包的厚厚的,帶著自己身邊的倆個丫鬟和奶娘,得了信兒就坐上車,沒等賈瑭回來就直接離開。賈瑭出來帶著自己的男僕,騎馬追著馬車走了。

  這裡的被褥什麼的都沒帶,那邊房屋整修過了,衣服被褥都是有的,直接住下就行。

  消息終於瞞不住了,到了老太太的耳朵裡,把老太太氣的罵他們父子。

  賈瑭一走了之,賈赦還在家,和邢夫人夫妻兩個被叫到了跟前,老太太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賈政和王夫人也在,賈政趁著老太太停下的功夫說:「也就是去住幾天散散心,老太太別生氣了。馬上就是過年祭祖,難道他還不回來?」

  老太太拍拍自己的心口,看了看王夫人木愣愣的臉,心裡暗暗思考不能讓姓王的如願。

  於是說:「他就是氣性大,公子哥兒不能沒點氣性,他生氣了打人罵人都行,想賣了那些不省心的奴才賣了就是了,沒用的奴才惹得主子生氣,賣了再買。」吩咐王夫人,「東院的人誰在哪兒伺候的?把他們一家子的身契給瑭兒。」

  王夫人瞬間抓到了關鍵:「那這些人的月錢?」

  既然身契不在自己手裡,那也不發月錢了。畢竟不好管啊。而且這一分就等於把管家權分出去了一部分,到時候這些人的月錢,四季衣服都不好管了。奴才是一個家族的一部分財產,在王夫人看來,這跟提前分家沒太大的區別,只是分的不夠徹底而已。

  「糊塗,這自然還是走公中的賬。」說這話的是賈政,賈政不是一個好家主,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眼光還是有的。

  他畢竟一把年紀了,經歷了長子的死亡,次子寶玉還年幼,這個時候家族呈現出一種後繼無人的狀態也讓他著急,恰好賈瑭異軍突起。

  目前賈赦賈瑭父子不合不是什麼好兆頭,作為家主,他是極力避免裂痕繼續擴大,想要彌補這其中的裂痕。在賈政看來,這是父子倆個吵架拿下人出氣,到時候一群人勸勸就行了。可當時王熙鳳和王夫人沒第一時間來說這事,致使現在全家坐在一起商量對策已經算是晚了一步,現在要防止事情變得更糟。

  賈政覺得把身契給侄兒是讓他消氣,以前怎麼管理以後還是怎麼管理,像是月錢這些,自然還是要走公中的賬,而王夫人問這話明顯是想分家。

  怎麼?把下人分了,人家出月錢,下一步是不是也該分給人家產業補貼一下,接著是一家變兩家啊?

  賈政沒明著說,但是就這個意思。

  王夫人立即解釋:「人太多了,在東院伺候的人加起來幾百人呢,他們的家小加起來更多。」

  哪個奴才背後不是一家人啊,這背後管理起來就麻煩了!

  賈政冷哼了一聲,先不管王夫人,她是糊塗婦人,回頭慢慢說她,現在要緊的是賈瑭的名聲。

  他轉頭跟老太太說:「萬萬不可讓人家知道他們父子吵架了,就說……就說這些奴才賭錢吃酒被瑭兒逮著了,回頭把人看住,送到外面莊子上就是了。」

  老太太點點頭:「這處置很妥當。」

  然後嘆口氣,「他就是年輕,衝動起來不計較後果,你們都是做長輩的,要是誰不把這種小事兒放在心上,拋擲到一邊不當回事,我自有和你們計較的時候。」

  對賈政說:「你去吧,這裡用不著你了。」

  又對邢夫人說:「這冰天雪地大冷的天,站外面都能凍僵了的,我聽說他們沒帶什麼東西直接過去了,這可不行,那邊縱然是東西備齊也比不上家裡,再加上姐兒年幼,離不得用慣了的東西。你現在回去派個妥當人,嘴嚴一點不亂說話的,把東西送過去,把他們院子的奴才挑幾個省事兒的派去伺候。」

  邢夫人立即答應了一聲走了,賈赦也想走,老太太不許,只好縮著脖子站著等罵,而王夫人這個時候看老太太不吩咐自己,又想到賈政直接轉頭走了不帶著自己,心裡頓時委屈上了,對著老太太一彎腰,低著頭出了屋子。

  出來之後對著榮慶堂看來一眼,一咬牙帶著丫鬟婆子走了。

  老太太覺得兩個兒媳婦沒一個省心的,一個是缺心眼一個是心眼太多!王家也是大戶人家,怎麼教出來一些眼皮子淺的。

  然後看著賈赦,立即把臉拉下來了,賈赦嚇得一激靈,生出後悔來。

  聽見老太太哼了一聲,一把年紀的賈赦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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