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為是過年, 貴妃的喪事辦的有些匆忙,該有的都有,都符合她的身份,只不過守靈時間壓縮了一些。
十阿哥傷心難過, 九阿哥陪著他寸步不離, 兩個人走哪兒都是一起, 宜妃心裡的火氣一拱一拱的, 為了面上好看,也要把這火氣忍下來,沒有對著九阿哥耳提面命,也沒有給他擺臉色, 不然就成了教唆兒子去欺負沒娘的孩子。
宜妃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氣得心肝脾肺腎疼,九阿哥這個混小子如今到了叛逆的時候, 根本體會不了老額娘的用心。就算是來請安, 也不過是匆匆忙忙打個招呼扭頭就走。
在後宮就不停留,宜妃和郭貴人就算有話也說不出來,六格格眼看著已經過了年,阿哥們重新開始讀書, 這幾個兄弟還黏在一塊就忍不住追了出來。
「九弟,你跟十弟在一起我們不該說什麼,就是不應該跟著八哥。」
九阿哥忍不住把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為啥他身邊的人都不喜歡八哥,明明八哥是一個溫潤如玉的人。
「你們是不是還看不起他的出身?那句話怎麼說的?英雄不問出處!出身的事兒他沒法選,至於往後如何,你們只管等著看就行了,不能老是拿出身說事兒。」
「九弟,大家都是皇阿瑪的子女, 有什麼看得上看不上的,我的意思是說……」
六格格還沒說完,就看見九阿哥的眼神瞧向自己背後,趕快扭頭,就看見十一阿哥跟在自己身後出來了。
十一阿哥抬著腦袋,「玩兒?」
九阿哥雖然和弟弟親近,但是就是不樂意帶著弟弟玩兒,究其原因還是弟弟就是個小跟屁蟲,帶著他太麻煩。
「你們倆玩吧,小爺我要回去讀書了。」說完撒丫子跑了,六格格只好跺了跺腳。
十一阿哥也跟著跺腳,學六格格生氣。
六格格蹲下來,「小笨蛋,你都兩歲多了,到現在說話都說不囫圇,長得又瘦又小,還挑食不愛吃東西!」說完之後用指頭點了點弟弟的眉頭,十一阿哥就抱著她的手。
「走,咱們先回去,先把你身邊的那些宮女太監罵一頓,那麼多雙眼睛盯不住你讓你自己偷偷的跑出來,要是有人把你抱走了怎麼辦?」
六格格還記得九阿哥被推進御花園湖水裡面的事兒。對於這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十一弟更心疼一些,擔心他重蹈厄運,牽著他的手先回去跟宜妃說一聲,然後再帶著他出來玩耍。
宜妃這個時候顧不上兩個小兒子,正滿心替自己的大兒子打算。
過年之前太子和大阿哥因為去江南勒索的事情翻了車,大臣李光地上折子告了太子一狀,康熙讓人捧著這本折子站在御門,在大朝會的時候面對著文武百官讀了出來,一錘定音把太子的錯誤釘在了實處。
太子這裡元氣未恢復,大哥那裡也慘遭親爹的打擊,明珠差點被扒成白板回家吃自己,兄弟兩個雙雙摩拳擦掌,等著年後再戰。可是年後風雲變幻,戰場裡面又多了幾個人。
從老三開始到老七結束,四個年紀大一點的兒子入場,分別管理了朝廷裡的四部,這讓後宮的女眷們都盯緊了前朝,七阿哥塞進了大阿哥的大本營兵部,五阿哥得了工部的差事,四阿哥去了戶部,三阿哥領了禮部。康熙更是在沒有和任何宗室朝臣商量的情況下直接定下了四個兒子是四旗的旗主。
其他王府的老王爺們一聽紛紛瞪眼,他們都是當初掌旗王爺的後人,權力繼承到了手上,被皇帝這樣的聖旨輕巧的把權力拿走了,換誰都不樂意。
老王爺們輩分高,關鍵時刻不講理厚臉皮,直接在大殿上坐地大哭,哭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儀態盡失。這讓大臣們看的目瞪口呆!
裕親王恭親王也糾集了一班子宗室擁護這個決定。兩班人馬在朝廷上一片口水戰,彼此捍衛自己的利益,所有人的眼光放在掌旗上,沒有人為他們兄弟幾個進入各部掌管部務發表意見。
大阿哥和太子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兩個人的權力都被削弱。太子眼睛撇到了下面幾個弟弟身上,老三是個牆頭草,老四跟自己一條心,老五好說話,老七是個好孩子。除了老三,太子有把握讓其他三個弟弟跟著自己。至於牆頭草老三,太子決定恐嚇一下。
大阿哥算了算,這好事兒截止到了老七,老八也太倒霉了。
趁著朝堂上吵成了一片,康熙直接站起來回乾清宮去了。
太子看著皇父走了,立即把幾個弟弟叫到自己身邊,「今天這是好事,咱們兄弟喝一杯慶祝慶祝,跟哥哥來,哥哥那裡有好酒。」
貴妃去世還不滿百天,兄弟幾個互相對視了一眼,四阿哥就提醒太子,「貴妃娘娘的事兒沒辦完,不如咱們喝一碗茶吧?」
「對對對,還是老四想的周到,你嫂子娘家送進來了一些團茶,哥哥喝著頗合脾胃,你們也一塊來嘗嘗,喜歡的話到時候拿走幾盒。」
兄弟四個跟著太子到東宮,太子妃讓人打點賀禮,把茶具擺出來,把他們兄弟幾個照顧的妥妥當當。
大阿哥在康熙走的時候追著康熙來到了乾清宮,看到康熙在書房裡坐下,立即把茶從李德全手裡奪了過來放到皇父面前。「皇阿瑪,這樣的好事兒怎麼沒把老八算上?」
康熙把眼皮兒掀起來看了他一眼,「你直接問這樣的好事怎麼沒把你算上不就行了,拿老八問什麼?」
「兒子知道兒子有了軍功在身,掌了一旗出去之後樹大招風,那些老王爺們肯定防著兒子,弟弟們就不一樣了,他們幾個也就是會一些花架子,在那些老王爺們看來,他們也就是紙糊的,不用在意,吵吵幾天這事兒就過去了」。
「既然知道了還來這裡問什麼?」康熙口氣中不辨喜怒,喝了一口茶閑適的靠在御座上,他不擔心幾個兒子被那幫老東西啃了,他看明白了,自己養的都是著小狼崽子,放出去後是要吃肉的。
「兒子是替八弟問問,這好事截止到他跟前了,回頭要是額娘問起來讓兒子怎麼解釋?」
「朝廷大事跟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關系?別說當年兩位皇後都不敢動問前面的事情,就拿如今來說,皇貴妃問過前朝的一言一行了嗎?」
大哥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快跪下來,「兒子嘴瓢了,就是兒子擔心這好事沒有輪上老八,他心裡面不痛快,兒子也是為弟弟想的」。
康熙往上抬了抬手,老大趕快從地上起來,康熙就把自己的手串從手上拿了下來,撥弄著上面的珠子。「他有什麼好埋怨你的?你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就是年紀小,如今這個年紀你讓他出去做事兒誰肯服他?」
「兒子倒是有一些其他的想法,您看老七的年紀也不大,要說起來他倆都沒成婚,他倆都上戰場上去晃悠了一圈兒,但如果比起來,老七是不如老八的……」
康熙聽到這裡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這個兒子,想要問他你腦子裡面是不是漿糊?老七不如老八,你哪個眼睛看出來的?
有一天你小子上不了戰場了,你老子朕就指望著老七呢。
「皇阿瑪,你怎麼這麼瞧著兒子?」把人看得毛毛的。
「出去出去出去,趕快滾,朕還有活沒干呢」。要是不趕快滾,能被這小子氣死,人都已經二十多歲了,怎麼成這樣子了?
大哥剛出去就看見伯父來了,福全有一肚子話要跟皇上說,看見大阿哥之後無視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伯父知道你忙,去忙吧,伯父自己進去跟你阿瑪說幾句」。
屋子裡面康熙已經吩咐身邊的奴才請裕親王進來,大哥不好再糾纏著伯父,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伯父進去了。
他自己在門口轉了幾圈,想聽聽裡面聊什麼,但是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太小,聽不清楚,並且被守在門口的御前侍衛們盯著,不得已只好下了台階離開了。
皇子太多,好處太少,肉已經被前面幾個年紀大的吃完了,下面這幾個小的也只能喝點肉湯。
佟嬪抱著十三阿哥來串門,忍不住給十三阿哥叫屈,「咱們也就是比哥哥們晚生了幾年,這種好事都輪不到了。」
田蜜看她那個樣子又看了看她懷裡無憂無慮的十三阿哥,根本就沒搭理她。
承乾宮的花開了,這裡有一顆巨大的梨樹,一樹梨花開得燦爛,揚丹站在梨樹下面正跳著腳讓老貓下來,鴻運已經爬在了樹枝上不搭理跳腳的揚丹。
十三阿哥眼珠子看著外面,小手伸著向前抓了抓,佟嬪抱著辛苦,就讓宮女帶他到院裡跟揚丹一塊玩耍。
在太子那裡喝過茶的四阿哥來到承乾宮,一進門就發現楊丹費力地讓十三阿哥站好,把地上的梨花撿起來塞進他的衣服兜兜裡。
四阿哥就站在院子裡面抱著十三,看著楊丹撅著屁屁彎著腰把所有的落花撿了一大捧,非要讓十三阿哥帶走。
胖乎乎的十三打了一個哈欠,在四阿哥的懷裡睡著了。低頭看著這個幼小的弟弟,四阿哥只覺得心裡面非常寧靜。要是自己有兒子,恐怕也和十三一樣。
陳公公走過來悄悄的說了一句,「奴才都已經收到消息了,恭喜四爺了。」
「這確實是喜事,等一會兒咱們宮裡上上下下都有賞。」
揚丹趕快過來抱著四阿哥的腿,「四哥,什麼稀釋?」
剛說話抹了一把嘴邊的口水,「什麼喜事?」
四阿哥微笑不語,陳公公彎著腰,「皇上已經下了旨,讓咱們四爺掌正紅旗,坐鎮戶部。」
「能吃嗎?」
楊丹問出來之後四阿哥搖了搖頭,眼前這個小東西對權力還不了解,自以為天下好事都是吃到嘴裡的東西。
「你將來就知道了。」四阿哥笑了笑,「你小子運氣好,煙花三月跟著額娘下揚州,江南好景致,這一次要多看看。」
佟嬪抱著十三阿哥早早過來等著,就是為了過來賀喜。同樣的,三阿哥五阿哥來到了彼此額娘跟前,也是受到了熱烈歡迎。
榮妃覺得自己總算是熬出來了,孫子也有了,兒子前途也光明了,就忍不住抓住兒子的手,「這樣的大好事一定要給你姐姐寫信,咱們三個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如今這樣的好事兒也要讓你姐姐高興高興。」
三阿哥興奮的點頭,「放心吧額娘,兒子現在就寫,你還有什麼其他的吩咐帶給姐姐嗎一並寫在信上一回送過去得了。」
榮妃覺得這麼多年受的苦受的罪,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回報,有一種自己只要等著享福就好了的心態。
宜妃也高興,她和妹妹郭貴人坐在一起商量,「這樣的好事,雖然不能擺酒席慶賀,但是熱鬧熱鬧也是應該的,讓郭絡羅氏家的人都去上門賀喜,咱們結婚這麼多年,娘家沒少出力,這會兒也算是咱們有回報了。」
「不止是能拉扯娘家一把,姐姐,這個時候五阿哥也能拉弟弟妹妹一把了。」
「是,你說的對。果然是佛祖保佑,否極泰來,年前的倒霉事算是結束了,誒,是不是這個兒媳婦娶的好,她進門了,什麼事兒都順利了。」
郭貴人聽了,也覺得應該是這樣,跟著點點頭。
宜妃喜得情不自禁,「你快去讓人做點他愛吃的,我去收拾些細軟給他們兩口子,讓她們和氣著過日子。」
「放心吧姐姐,一大碗炸醬面,一碟子腌蘿蔔,還有一大碗面湯,原湯化原食,保管他吃的高興。」
七阿哥也高興,興奮的跑回鐘粹宮,一進門就有太監說惠妃娘娘有請,七阿哥的心立即涼了半截。
惠妃和大阿哥都在等著七阿哥,惠妃擺出一臉慈祥的模樣,但是怎麼看怎麼皮笑肉不笑,「聽說七阿哥去兵部了?」
七阿哥在他們母子跟前站著,連個座兒都沒有,要是他是小孩子做錯事了,如此訓斥也不算錯,可他今日不同往昔,已經是實權人物了,出去也是個爺們了,惠妃就是借此給他個下馬威馴服他。
七阿哥心裡忍不住暗惱,自己也是皇阿瑪的兒子,惠妃一沒養過自己,不存在教養之責,二不是嫡母,憑什麼讓自己罰站。
「是,今兒在朝上皇阿瑪說了,讓兒子入駐兵部,管著軍械馬匹這一塊,日常也要去太僕寺衙門轉轉。」
太僕寺管馬,在關外和蒙古有數十個馬場,管理著近十萬能征戰的馬匹,每年的儀仗馬,給京中各王府的好馬,大部分都是這些馬場送來的。這也是個要緊的部門,如果和大阿哥有了摩擦私下裡出絆子,也夠大阿哥喝一壺的了。
這小子的權利不小,惠妃心裡有了計較。
「快坐,來人啊,給咱們阿哥上茶。今兒是好事,要不是貴妃的喪事,本宮必定給你擺幾桌慶賀。你和老八都是咱們鐘粹宮的好孩子,以後一個門裡出去,和你大哥自該互相照應。」
大阿哥也說:「過幾天來哥哥家裡玩兒,哥哥帶你見見兵部的各位大人,你剛來不認識他們,到時候哥哥給你引薦引薦。」
態度很好,但是背後的意義就引人注目。這就是把老七摟進他的盤子裡,拉著老七和太子打擂台。這裡面有個很明顯的主從關系,大阿哥想讓七阿哥聽他,將來他指哪兒老七打哪兒!
皇阿瑪肯定不答應,七阿哥已經想好了,自己如今不是他的對手,額娘還在惠妃手上捏著,先退一步,反正自己還有太僕寺衙門,等有機會了再奪回兵部。
「大哥說的對,咱們都是兄弟,應該幫襯。」
大阿哥聽出來了,人家不說聽「吩咐,」而是提「幫襯」,這就是把兩個人擺到一樣的位置上,不分主次。
大阿哥雖然心眼大,不能說沒心眼,好話壞話還是聽出來的。忍不住冷笑了幾聲看著七阿哥退出去,忍不住低頭說:「額娘,咱們養了老七這個白眼狼,他不聽話了。」
「養我的是皇阿瑪,我是吃他的用他的了?還是說我身上一絲一縷是他的?憑什麼讓我聽他的!」七阿哥氣的肺疼,坐在炕上看他額娘拿小錘子砸核桃,一伸手把核桃仁塞嘴裡,鼓著腮幫子,「他這會想起我來了,以前不是嫌棄我是個瘸子嗎?這會擺出一副恩典自他們母子而出的模樣,糊弄誰呢?」
什麼人吶!
「阿哥,這倒是小事,如今有件事阿哥要趕快做,你也大了也該想到了,我問你,你知道是什麼事兒嗎?」
「當然是請皇貴妃恩准額娘搬家,兒子想好了,啟祥宮偏了點,僖嬪和端嬪不太出么蛾子,您搬進去,有兒子常走動,她們是求之不得呢。」
成貴人搖了搖頭,「這是小事,咱們母子倆受人白眼這麼多年,多尖酸刻薄的話我都聽習慣了,惠妃就算是在這鐘粹宮裡作威作福也不敢作踐到我身上,她敢欺負我,我就去承乾宮告狀,當年她兒子養在我伯父家裡,不思這一份香火情還不在這裡欺負我,皇上絕對訓斥她。她一把年紀了,孫女都有了,丟不起這人,所以一時半刻額娘這裡沒事。
要緊的是你,你該選福晉了,這可是你一輩子的事兒。我想要個和氣的兒媳婦,別跟八福晉似的,更想要你們夫妻倆和和美美,將來生一堆小孫子。你先把這事辦完再來接額娘搬家,別給他們母子倆插手的機會。」
七阿哥剛要說話,聽見門口做針線活的老宮女提著嗓門喊了一嗓子,「哎呦,八爺來了,快請快請。」
屋子裡母子倆對視一眼,也就不提剛才的話題了,成貴人把手邊的核桃殼推一邊,一臉微笑的喊道:「八阿哥來了,快請快請。快來吃核桃,你比你七哥有福氣多了,他了半天都沒吃上,你一來就有現成的。」
八阿哥笑著進來了,「還是成額娘疼兒子,七哥好,給七哥賀喜了。」
「咱們兄弟說這個客氣話干什麼,快坐炕上來。」
「謝七哥。」
「你也太客氣了,哎呀,說起來哥哥挺羨慕你的,聽說去江南的事兒已經定下來了,到時候你和老九老十都跟著去。江南好啊,風景別有一番滋味,哥哥還沒去過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
八阿哥從宮女的手裡接過茶水抿了一口,「這件事其實還沒定下來呢,不知道還能不能去江南了,太後她老人家不樂意去。」
康熙也在為這件事發愁,說好了要請太後一塊到江南去,太後當時答應的挺好,現在又不樂意了。
為了這件事,康熙下朝之後和福全把事情商量完,特意去了一趟慈寧宮。
太後正抱著十阿哥的妹妹,她給這個格格起了一個名字叫恩和,說成漢語就是太平。太後可憐這個女孩沒了額娘,在貴妃的喪禮上,恩和作為親女沒少被折騰。
康熙來的時候就發現太後把恩和抱在懷裡拍著,旁邊圍了一圈的蒙古女奴,端著吃的喝的哄著小格格吃下去。
用太後的話來說,養孩子和養那些牛羊是一樣的,只要能吃就能長大。一開始聽這個說法,田蜜真的不適應,但是回頭想想,太後養了這麼多孩子,個個養的白白嫩嫩圓圓胖胖,很少生病,並且沒有夭折的。就足以證明某些時候養孩子和養畜生或許真的有些相通之處。
田蜜曾經為了這個等式還臉紅過,還是康熙給她解釋,蒙古人對待草原上的牛羊像對待家人一樣,對它們呵護備至。這是蒙古人的財富,走哪裡帶到哪裡,哪怕是一只小羊,也會得到蒙古人的悉心照顧。
所以康熙每次來到慈寧宮,不是孩子們在吃東西,就是太後哄著孩子們吃東西。這一次也一樣,恩和格格嘴裡塞著東西被這些女奴們抱下去之後,留他們母子倆說話。
「前幾次不是說好了嗎?要請皇額娘一塊兒去江南呢,這次真的就不去了?」
「蘇麻喇姑病了,雖然病好了,但是看著沒以前那麼精神,她年紀也不小了,自從太皇太後回歸長生天的懷抱,這宮裡面的蒙古女人一年比一年少,要是我出去了她有個萬一,我會後悔一輩子的,還是在宮裡呆著吧。再說了,那些南蠻子的地方去不去都行,我也沒有那麼想去。」
康熙聽完之後哭笑不得,「既然皇額娘是這麼想,那這次就先留在宮裡吧,到時候朕把皇貴妃和三個皇子帶走。」
「去吧去吧,不用擔心我,太子妃天天陪我說話。早去早回來,外邊再好終究不是家裡。」
農歷二月中旬,田蜜帶著揚丹和康熙坐在一艘龍舟上,經過了半個月的航行,船隊終於到達了揚州。
而此時此刻,江南的大部分官員都把眼光放到了孫文成身上。連曹寅這個時候都控制不了怒氣。
早就知道皇上要來江南,當時曹寅還特意詢問孫文成,揚州織造府那邊兒房子打掃干淨了沒有?能不能接駕?
沒想到自己這位表兄弟如此實誠,他就是把院子和房子裡面打掃干淨了,除此之外其他什麼事都沒干!
沒有翻修院牆,沒有添點花花草草,沒有擴建織造府……也就是把一些窗簾帳幔換成了新的,除此之外屋子原來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連門窗都沒有上一遍漆水。
誰家這麼實誠啊?!
李煦也忍不住嘆氣,他和孫文成是兒女親家,以前光知道這個親家與眾不同,等到現在了才發現不是與眾不同而是膽大包天。
你就讓皇上住在這麼破爛的房子裡?不說把院子收拾的美輪美奐,好歹也應該有的接駕的樣子呀,屋子裡的桌椅板凳能不能弄點新的?那翹起來的地磚能不能弄平整了,別到時候絆倒貴人了……
幾個總督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人拖長了聲音,「曹大人,孫大人,李大人,三位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說是能夠接駕,可如今看著……」
就有一個府尹搖了搖頭,「眼前所思所看,與接駕兩個字相去甚遠呀。」
其他人交頭接耳,紛紛點頭。
曹寅就知道這一次的事情辦砸了,「不知道諸位大人以為該如何?」
有人尖酸的說:「我等小官,哪能對這種事情品頭論足,咱們又不是皇上身邊的親信人,哪能收拾得了這種攤子?」
還有人幸災樂禍:「再有半天皇上的龍船就到了,這可怎麼辦?總不能讓皇上還在龍船上住著。」
李煦心中暗恨,把那些說話的人都記了下來,想著找機會好好的給他們的事情裡面加點料報上去,讓你們這會說話,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曹寅眯著眼睛想主意,孫文成就更無所謂了,神神在在的坐著,他能不知道要粉刷房子嗎?不都是被銀子鬧的嗎?主要是手裡沒錢,有錢絕對把事兒干的漂漂亮亮。
曹寅想著,這確實是自己做事不夠周到,沒提前問清楚,也沒有提前來揚州這邊看看,接下來不如找一個鹽商的園子接駕。
想到這裡,他轉頭和李煦商量,李煦點了點頭,「可以是可以,但是半天功夫人家搬不干淨,就算是搬干淨了,咱們也要各處檢查一下,更要收拾收拾,還要安排侍衛查看地形,如今……時間不夠呀。」
「兄長只管先去找,其他的事情交給我,我去跟皇上解釋」。
按道理來說,在揚州這片地頭上應該讓孫文成去辦,可是曹寅這個時候不敢再把這件大事托付給這位表兄弟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龍舟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眼睛裡,不少人站起來整理著衣服朝珠,看著江南三織造的眼神就帶了明顯的幸災樂禍。
沒想到船隊的速度如此之快,李煦急忙看曹寅,曹寅一抹臉,這事……這事就這樣了,估計今天會被罵個狗血噴頭。
江南幾省的官員將近萬名,一起整理衣服朝珠,互相檢查儀表,快速排隊跪好。
第一艘龍船是康熙的座駕,高大威武龍旗飄飛,停靠在岸邊沒有動靜。一排木板搭在碼頭上,後面船上的御前侍衛都穿黃馬褂,踩著木板跳上碼頭組成隊伍,負責安保。
這些人各就位以後,確認過安全,康熙才出現在人前,一時間三呼萬歲如波濤一樣滾滾而來。看得人心潮澎湃,聽在耳朵中是震耳欲聾。
據說當年劉邦去鹹陽,看到始皇帝的車駕,感嘆了一句「大丈夫當如是也」。不知道這個傳說是真是假。這會八阿哥是真的有了如此想法,原來皇帝是如此的有權威,江南大員此刻已經匍匐在地,皇阿瑪手中掌握著生殺予奪,他們戰戰兢兢。這種感覺,讓他心馳神往,讓他神魂蕩漾,讓他迷醉不知歸路……大丈夫當如是也!
田蜜坐在船上從窗口向下看,看見康熙明黃色的龍袍已經在那些官員們中間了,把手從揚丹的耳朵上拿下來,「好啦,他們不喊了,別怕了。」
揚丹點點頭,伸出手讓陳公公抱著他,從窗口向外看,嘴巴張的大大的,指著碼頭問:「江南啊?」
「江南可不是一處碼頭,這個季節的江南到處風光好,也不知道你這麼小的年紀,將來記不記得江南美景呢。」
「娘娘,阿哥肯定記得,畢竟和京城風物不相同。」陳公公把揚丹放下來,已經看到有人端著衣服首飾進來了。
田蜜要帶著揚丹進後邊更衣,把旗袍換了穿一身漢家衣服下去見命婦,每次來江南,都是懷柔而來,必定要和氣一些。
曹寅根本就來不到康熙跟前,他明面上才五品官兒,那麼多二品三品的都在等著覲見,他這種五品官兒如今有一千多位,扔進人堆裡真的顯不出來。
曹寅急得擦汗,李煦擠過來,「怎麼辦?咱們沒法和主子爺身邊的人說上話啊,要是皇上真的住到織造府,那……」
曹寅和李煦都已經想到皇上的臉色黑成鍋底了,而且還是熬藥的鍋底,又黑又苦。
曹寅擦著汗看了一眼大船,「如今,要麼找娘娘說一聲,要麼請幾位爺說一聲。」
李煦心中一動,聽說這次有八阿哥,他可是替大阿哥來的,自己這個時候上去請安,把這件事說了,錯的是他孫文成,黑鍋不在於自己身上,阿哥肯定記自己一功。阿哥能趁著這個機會和皇上說話,抓住這個機會和江南官員富商見面……這是一個你好我也好的事兒,李煦忍不住說:「我去找八阿哥。」
曹寅沒辦法,點了點頭,「快去快回。」
李煦鑽入人群一會看不見蹤影了。
孫文成走過來,「表弟怎麼在這裡?都排隊等著覲見呢。」
曹寅不想理他,這還是表兄弟呢,簡直是坑貨,還不得有人說「老表老表,坑死拉倒。」但他是個讀書人,說不出難聽話,一肚子怨氣只能變成嘮叨,「表哥,皇上駕臨這樣的大事我早就跟你說了,你不是說要讓皇上游西湖,開鑿水路大興土木嗎?」
「說了,」孫文成點了點頭,前面他是真的打算的,後來……「後來我做了一個夢,我把這些做完了,主子爺不高興罵了我,後來再沒來這裡,反而在孤山行宮對付了幾天。」
「一場夢而已!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表弟你別生氣,要是真的惹怒了主子爺,只管推我出來,不管是摘了頂戴還是押回京城,我都認了。」
曹寅不可能讓他戴著枷鎖回京城,為了家裡的老太太也不能讓孫文成的下場太難看。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都說我書生意氣,你比我更意氣。大哥去找八阿哥了,咱們指望著八阿哥求情吧。」
「八阿哥?」孫文成嘆口氣,「十年後找他還有用,他現在是個光頭阿哥,說話沒分量,這會不如您去找皇貴妃。」
「嗯?」
「表弟你想,出了事兒,不找頂頭管咱們的女主子,去找一個不管事的小爺,有用嗎?」
曹寅驚得一身冷汗,今天大意了!大阿哥和太子爺輪番勒索的事兒就在眼前,八阿哥和大阿哥同出一門,如果這個時候求他出手,太子怎麼想?皇上怎麼想?更要命的是李煦給了大阿哥一船銀子,主子爺已經不高興了。
他作為情報頭子,直覺大舅子李煦和大阿哥互拋媚眼,但是,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它發生了,曹李孫三家已經聯姻了兩代人,甚至第三代也要聯姻,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李家不僅僅是李家,更是曹家孫家同進同出的盟友。
「表哥,想辦法趕快把大哥找回來,晚了就遲了。」
孫文成詫異的看了一眼曹寅,「這有什麼,他去就讓他去,我讓你嫂子去拜見娘娘不就行了。」
曹寅一想這也行,到時候跟皇上解釋太急了沒辦法,各位主子都求一求……李煦去見八阿哥的事兒爺不突出了。
孫文成讓人把老妻叫出來,讓她去見娘娘。
孫文成的妻子沒見過世面,不像李煦的妻子出身書香門第,也不像曹寅的妻子那樣從小富貴。曹寅兩任妻子,去世的那位是出自江南大族,不卑不亢。續娶的是李煦的堂妹,從記事起,李家過的就是富貴日子,說場面話做排場事已經是司空見慣,人家就在這個環境裡長大的。
孫家太太上船見了田蜜,被賜座兒以後,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一會說家裡破敗,一會說老爺要請罪,一會說怕皇上怪罪,一會又說他們家老爺急的差點跳河——還是被曹寅逼的。
說前面的時候,田蜜以為是客氣話,誰知道說到孫文成要跳河,田蜜就覺得不對勁了。
「到底怎麼了?」田蜜語氣加重,這幾年有了點上位者的氣勢,這位太太嚇得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好在她的丫鬟口齒伶俐,「我們家的親戚曹大人說我們老爺不誠心接駕,說房子破財,沒有添置新東西,也沒有種幾盆花草養一些禽鳥,所以老爺讓我們太太來請罪,還說怕皇上老爺看了生氣,請娘娘說說好話,住到鹽商老爺們的院子裡,給點功夫就讓他們騰空地方,我們孫家感激不盡。」
孫文成的妻子一個勁兒的點頭,「我們老爺這會差點跳河,都說他要下大獄了……」
說著捂著臉哭起來了。
田蜜轉頭看了看陳公公,陳公公立即彎腰領了差事,「奴才下去問問幾位大人,真是如這位太太說的那般,奴才先找皇上請示。」
田蜜點了點頭,又擺著笑容讓孫太太別急,先吃點東西。
陳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下船,他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利索的鑽進人群,這會曹寅盯著御前,幾位二品三品官員正在回話。
有個小太監來到他身邊,「曹大人,小的是承乾宮的小李子,借一步說話。」
陳公公很快從小李子那裡得到消息,借著給康熙送茶水的功夫親自端著托盤過去了。
康熙看他過來,就知道表妹有話轉給自己,悄聲問:「有何話說?」
「得到消息,孫文成沒有大興土木,僅僅是打掃了屋子就准備接駕,聽曹寅說,房屋破舊低矮,實在是不足以接駕,懇請今晚上移居名園……」
「不用,修建了幾年的織造府房子能破舊到哪兒去,如此就好。告訴曹寅孫文成,不必驚慌,按照孫文成的安排准備吧,請皇女眷下船,安排人送她和皇子過去。」
於是田蜜就帶著揚丹先上了轎子,讓青魚和陳公公親自盯著三位皇子。
八阿哥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在和李煦聊天,打發了來傳信的太監,表示遲一會再下船,今日和李大人一見如故,要多說一會。
可躺在船底的九阿哥正暈船,難受的吐了一路,十阿哥因為母親去世一直處在悲傷之中,就陪著暈船的九阿哥,不樂意看外邊的熱鬧。
九阿哥在船停了以後才好一點,換了衣服走了幾步,還覺得惡心想吐,趕快喝水壓了壓,「真受罪,也不知道一路受罪跑江南干嘛來了。要不是皇阿瑪點了我,打死我都不來,把這機會讓給五哥得了,他一直惦記著來江南看看。」
十阿哥坐著不說話,他好幾天都是這樣。九阿哥看了忍不住坐過去,「老十,別難受了,你這樣子貴妃娘娘在天上看了也不痛快。我來的時候拿了不少銀子,咱們去金陵的寺廟給貴妃做法事吧。」
十阿哥抬頭看著他,「真的?」
「真的,這就是我打算好的,我都在京城特意問過了,南方都有什麼有名的大和尚有名的寺廟,我也問過了哪裡的香火最盛。」他從枕頭下翻出一個冊子,「你看看,給貴妃做法事我打算花八百兩。如果不夠就找人借,郭絡羅氏有不少人在江南做官,肯定能借來錢。」
「鈕祜祿氏也有。」
「再看看這個,我准備花二百兩給五哥六姐十一還有恩和買禮物,江南的東西他們肯定沒見過,如果銀子不夠,我去找皇貴妃娘娘借,她肯定給,大不了我給所有人都買,只要她把錢給夠。到時候咱們就把給老四的禮物上吐口水,讓他不分清分皂白的打你,他就不該打你,要動手也該是老七,他算哪一塊的?」
十阿哥抓了抓腦袋,「也不是,你以後別拿這事說了,別管哪個做哥哥的,教訓弟弟都是應該的。以後要是十一犯錯了,難道我就不能教育了。」
「你要教訓十一我不管,但是十一也不是人人能教訓的。老三就不行,他算哪棵蔥,就他那樣子抱著十一就能摔了,如此不上心叫他哥哥都虧了!不說了,接著看下面……」
十阿哥聽著聽著問了一句:「你說我給嫂子們帶著土儀怎麼樣?也給侄子侄女們帶點?」
「老十你沒事兒吧,你咋想的?」
「就是,就是……」
「我知道了,貴妃的事兒嫂子們確實夠仗義,這樣啊,咱們以後分開,哥哥們是哥哥們,嫂子是嫂子。咱們可以對哥哥翻白眼,但是不能對嫂子不承情。」
老十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們對十弟你有恩,就是對我有恩,到時候我和你一起記著她們的好。我找筆記下來,把給她們買禮物的事兒放到六姐他們後面。」
「九哥,你真好。」十阿哥感動的眼淚汪汪。
九阿哥把頭扭開,頗為傲嬌:「滾開,跟個娘們一樣,看見你這模樣就煩,是個爺們別唧唧歪歪。」
第92章
其實揚州的織造府衙門沒有曹寅所說的那麼不堪, 就像康熙說的那樣,建造了還沒十年的府邸,能破敗到哪裡去?
要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地方小了點兒, 擺設單調了一點兒, 看起來有點像大戶人家, 並不像是能接待聖駕的地方。
孫太太戰戰兢兢的跟在田蜜的身後, 田蜜在這幾處房子裡面看了看,點了點頭,「打掃得很干淨。」
而且這房子也是住過人的,有一些人氣兒, 不會像有些地方明顯就感覺到根本沒住過人。哪怕裡面就算是用碳盆熏過,也是能聞到一股灰塵的味道, 能感覺到一股子潮濕。
田蜜點頭之後, 宮女們趕快把東西抱了進來,田蜜如今覺得自己也變得嬌氣了,自己的被子床單枕頭要自帶,別的地方准備的根本用不習慣, 衣服也要拿進來掛好,平時自己的那些胭脂水粉也是裝在特定的盒子裡面的。
所以光自己這堆東西就能搬好一會兒。
田蜜就讓孫太太領著自己去花園裡面轉轉,花園不大,倒是種了一些不錯的花草,可能是在自己家裡,孫太太這會兒總算沒有剛才那麼小家子氣了。
指著家裡池子裡面養的金魚,說這些魚呆頭呆腦的,就算是帶個網子來撈它們,這些魚都不會逃。
來這裡的第一頓晚飯, 有宮女來請示是吃京城的口味還是江南的口味?
田蜜迅速的融入到這個大環境裡面,感覺比住在承乾宮還自在。
到了晚上,康熙和那些大臣們喝完酒之後回到後院,看田蜜已經收拾完了,就忍不住問。
「孫家伺候的怎麼樣?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能有什麼不方便,人家是戰戰兢兢,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今天的晚飯准備的特別用心,我看了都是一些山珍海味,有一盤子醬鴨挺不錯的,聽說吃鴨子還是要到金陵去。」
「那是,經你這麼一說,朕覺得有點餓了,問問他們還有什麼吃的沒有?端上來一些,剛才在外面只喝酒了,飯菜沒吃幾口。」
飯菜端上來之後,田蜜看著這精致的擺盤,忍不住還想再吃一點。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最近跟吃不飽一樣。拿筷子來,我嘗嘗都是什麼味道的。」
康熙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明明就是饞了,說的這麼好聽。多吃點也行,你平時吃飯就跟吃貓食一樣。你宮裡面養的那只老貓就比你吃的多。」
田蜜要保持身材,而且能感覺到年齡越大新陳代謝越慢,所以吃的多消化的慢就容易積累脂肪。再加上自己就算是做什麼事都親力親為,也沒有多大的運動量。要是早上圍著東六宮晨跑,人家還以為自己也中邪了呢。
「讓我先嘗嘗味道,嘗完之後喝點荷葉茶,咱們倆等一會兒到花園裡面轉轉,人家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康熙點了點頭,在船上坐了那麼長時間,到了地面上整個人還覺得正在晃,又坐著和那些大臣們說了半天的話,他也想活動一下筋骨。
看見有一魚羹端上來,他親自動手給田蜜盛了一小碗,「這就是宋嫂魚羹,剛才喝過沒有,再喝點兒?」
田蜜把碗接過來就忍不住想起這碗魚羹的典故,喝了之後搖了搖頭,「都說這道菜在南宋年間成為名菜,還說那個時候做這個魚羹的宋五嫂是汴京人士,隨著宋朝南遷來到了臨安。我覺得這話不應該是真的,不知道宋時的人是怎麼做魚羹的,但是我吃的這道菜和開封府本地的魚羹味道大不相同。」
「往事已過千年,誰還去追溯本源,一道羹你覺得好喝就是一道美味,覺得不好喝也就罷了,一道菜還擋不住你的嘴。」
田蜜忍不住挑了挑眉,康熙放松之下用勺子舀了一個清湯魚圓放到田蜜面前的小碟子裡,「看著你甚是不服氣,那咱們好好的掰扯掰扯,你說的開封府,經過幾次黃河泛濫,很少再有當地的人了。要麼是被泥沙掩埋了,要麼是逃難到別處了,十成人口也只剩下一二成。如今開封府境內大部分人口都是從山西遷過來的,洪桐縣在前明洪武年間有大量人口遷居到魯,豫之地,你現在去問問,有那些還記得祖上籍貫何處的都能跟你說出個子卯寅醜來。所以你沒辦法說這個魚羹正宗還是不正宗。」
說到這裡康熙心裡面動了一下,先帝不也是從關外來到京城的嗎?這和當年的一些遷丁又有什麼不同?子孫後代在京城長大,回到盛京老家個個都凍得受不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家中的這幾個小崽子愛的也並非是盛京的味道。
說到這裡就忍不住問:「那幾個臭小子呢?打發他們吃了飯睡下了?」
「是吃飽了,但是這會兒還沒有睡下,老九剛剛還跑過來找我要銀子呢,說是到時候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沒人管他們幾個小東西,他也用不著咱們操心,自己會上街上給家裡面的人買土儀。」
康熙聽了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只要不給朕找麻煩就行了,這幾個小子聰明是聰明,就是聰明沒用到該用的地方。以為這出來就是為了玩兒,不讀書不寫字能快快活活的玩幾個月?美的他們!回頭你別管,咱們找個機會把他們叫過來,看看他們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讀書,凡是被逮著了到時候免不了一頓好打。」
「你要是這麼說了,回頭我就通風報信,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挨一頓打呀。」
「就說了這幾個小東西聰明著呢,你放心,人家既能讀了書又能撒歡玩兒。」
私下裡說話,康熙忍不住對於表妹吐槽了一下老八,「我跟你說,想要兩樣均沾的事兒他們也不是沒做過,老八那小子想要文武全才,就舍棄了一部分東西轉而去練一些弓馬,以至於現在弓馬不怎麼樣他的那筆字寫的沒法見人。」
「孩子還小呢,而且那些成名的書法家那個不是勤學苦練出來的,叫我說只要咱們鞭策得當,到他三五十歲了絕對能成一代宗師。」
「有些事不是勤學苦練就能有收獲的,不得不說到一定程度上拼的還是天賦。你看看同樣是兄弟,老七是不是比他們這些做哥哥的更能征戰?天賦在這裡放著呢。」
田蜜不相信他這種說法,「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有多少人靠勤學苦練也能成一代大家。比如說宋朝的歐陽修和王安石,就論寫文章而言,他們有多少是靠的天賦又有多少靠的是勤學苦練?歐陽修年紀小的時候失去了父親,在叔叔家裡寄人籬下,當時雖有叔父教導,但是叔父家境貧窮,想要出人頭地是異常的艱難,可是人家仍然堅持下來了,到最後大方光彩。」
康熙搖了搖頭,「表妹還是沒理解朕的意思。勤學苦練……咱們不說歐陽修,咱們說說範仲淹,範仲淹年輕的時候劃粥而食,當地官員的兒子聽說了他的事跡頗為感動,將飯菜贈予他,他接下了飯菜放在一邊並不食用,仍然是每天劃粥而食。這是怎樣的一種志氣啊?!不僅有志氣而且能抵制得了誘惑,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不是朕做埋汰他們,咱們家這幾個孩子你去瞧瞧,不止是老八,沒一個都是抵制不了誘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就是康熙對這幾個兒子不滿意的地方,「孟子說的好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咱們家的孩子都是富貴的太過了。」
說完之後可能因為這個話題讓他心裡不痛快,把筷子放到一邊不准備再吃了。田蜜看他吃的不多,又想到他剛才喝了一肚子酒,就趕快動手給他夾了一些菜催他吃下去。
這邊吃完飯,外邊燈火都已經准備好了,田蜜從宮女手中接過一盞燈籠,親自提著和他在花園裡慢慢走著。
剛才他們決定飯後走一走的時候,為了避免主子被打擾,花園裡已經清空了人。
杭州織造府也不過是一處官邸,雖然這處官邸占地面積大了一些,但是府中的花園並不大。
走廊下路邊都有宮女或者太監把守,每個人手中都提著一盞燈。除了燈做的精致一些之外,其他的倒沒什麼,吹著晚風漫步在這樣的園子裡,兩個人的心頭都輕松了不少。
「古話說的好,自古紈绔少偉男,大的那幾個也就算了,小的這幾個往後可要看好了。要讓他們吃點苦頭才行,朕想著到時候要求他們比要求他們哥哥要更嚴格一點」。
田蜜聽了忍不住轉頭看著的他,「一百二十遍不少了,你想讓他們背一百六十遍?早些年您讀書讀的咳血!」
「朕這不是沒事嗎?」
「表哥,多給他們留一點時間讓他們騎馬射箭吧。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坐得住的,要是以後一個一個跟小老頭似的,做父母的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你說的也對,咱們祖宗都是能馬上征戰的人物,到了這一群小子身上別說上馬征戰了,要是騎馬的時間久點各個叫苦連天,既要讓他們學會書上的,也要讓他們不能墮了祖先的威風。往後這兩樣都要要求嚴格一點才行……」
田蜜心裡面嘆了口氣,揚丹,是額娘沒用,額娘保不住你了。
從花園裡回來之後,趁著洗漱的功夫,青魚悄悄的來給田蜜打報告。
「奴婢今天和孫家的人說了幾句話,聽他們說,李家那邊准備了一位美人要獻給皇上,娘娘,咱們是不是要早點采取行動才行?」
「采取什麼行動?每次來江南每次都能碰見美人。」
「這個不一樣,這個聽說是李家的親戚。」
青魚強調的意思田蜜已經明白了,心裡看不起李煦,都不知道這幾個人到底是什麼毛病,每次都能把和自家有關系的女孩送到宮裡面或者各個王府,圖什麼啊?!
「不用管那麼多,到時候再說吧。」
田蜜的心情不好,青魚囑咐這邊伺候的宮女都小心著點兒。田蜜先去看了看揚丹,看到這個時候已經睡得了才回來。
第二天康熙接著出去忙,田蜜就和以前認識的那些揚州貴婦們一起喝茶看戲。這裡面有不少八旗貴婦,見到田蜜之後或許是在他鄉聽見了鄉音,感覺親切也就表現得十分親近。
這種聽戲的場合有人不聽戲,專門找著機會和田蜜說話。揚丹就覺得沒意思,和這些女人們坐在一起的時候,這些女人都是過來誇誇他,有些還動手摸摸他的小手,擰擰他的小臉,讓他十分煩躁。
田蜜也知道他在這裡坐不長久,就讓太監帶著他出去玩,叮囑了他不允許靠近水邊,不允許摸那些貓貓狗狗。獲得了允許的揚丹跑出來,正巧遇見九阿哥十阿哥出門。
他們兄弟倆本來不想搭理揚丹,但是看到揚丹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對著一棵小樹鼓起腮幫子吹風就忍不住問了站在旁邊的小太監。
「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讓他一個人跑這裡來了」。
「小阿哥一個人呆著沒人玩,就跑出來了,剛才碰到了這棵樹,說是把樹碰疼了要蹲在這裡給小樹吹一吹。」
九阿哥忍不住在心裡面鄙視這小東西沒腦子,人是人樹是樹,你撞一下,除了你疼它才不會疼呢。
本來想轉頭離開,但是想想揚丹和十一的年紀很相近,就忍不住走過去用腳踢了踢他的屁股。「別的這裡了,哥哥帶你出去玩耍。」
「九哥,外邊人多眼雜,咱們帶個孩子太麻煩,要是出事了可就沒法跟皇貴妃娘娘交代了。」
「沒事兒,咱們揚丹乖著呢。」說完之後蹲下去看著揚丹,「你乖不乖?你要是乖了就帶你出去,不乖就不帶你出去。」
「好玩嗎?」
「肯定好玩,」老九說完之後忍不住向老十炫耀,「我跟你說,這麼大的小孩子他其實已經懂事了,就是仗著自己小裝著聽不懂話,只要咱們不慣著他就行了。」
反正是出去買東西的,老十無可無不可。
這些小太監就分出一個人去向田蜜報告,其他人抱著揚丹跟上他們兄弟,換了一身粗布衣服之後一塊出去了。
因為揚丹最近穿的都是顏色比較素淨的衣服,所以抱出去之後不打眼。再加上他長得胖跟一個小肉墩一樣,幾個太監輪流抱著跟在老九老十後面,剛出街揚丹就被街上的行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第一次看到有這麼多人,而且這麼多人都不聽話,在街上熙熙攘攘的到處亂走。叫賣聲叫好聲聲聲傳入耳中,江南小調軟軟糯糯,拖著調子吆喝著他聽不懂的詞兒貫入到耳中。
街上還有很多賣吃的賣用的,還有很多是賣雜耍的,揚丹覺得自己兩只眼睛不夠用了,抱著太監的脖子左看右看。
老九忍不住笑了一聲:「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快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到時候要是讓人家知道咱們揚丹阿哥上街沒出息的流口水了,笑話你好幾年呢。」
揚丹確實能聽懂別人在說什麼,趕快趴在小太監的肩膀上抹了抹嘴。老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都不會用自己的袖子嗎?你抹在人家肩膀上,你知道他肩膀上那一塊地方多長時間沒洗了嗎?這孩子可真懶,又懶又笨又髒又饞……」
揚丹不樂意了,前面說他他還能忍,後面說他他就忍不了了,「你懶,你笨,你髒,你饞,你壞,你孬,你狗……」
「老十聽見了嗎?聽見了嗎?這和老四簡直是一模一樣啊,得理不饒人啊!」
「咱說句公道話,九哥,你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也有點不得理不饒人。」
「你跟誰是一派的?」
「你跟小孩子有什麼可計較的?」
三個人一路鬥嘴,走了沒多久,就見街上有個小攤兒上面賣的是木雕。老十一眼看見有一個木雕是條蛇,這條蛇跟真蛇一樣。
老十年紀也不算大,仍然有一些少年心性,「九哥快看這條蛇,買回去捉弄別人。」
兄弟倆就蹲了下來,揚丹也想跟著一塊去看,但是他的太監不想讓他去,哄著他別看了,裡面有些東西太嚇人,害怕他年紀小魂魄輕,被嚇得晚上睡不著。
揚丹的四個太監,有三個將他團團圍住,其中一個抱著他拍著他的背。騎著高頭大馬路過的雅爾江阿一眼看見了弟弟,既然在這裡遇見了自然要過來問一問,從馬上跳下,自己拉著馬韁繩擠了過來。
「你們怎麼在這裡?阿哥一個人出來了嗎?」
揚丹也記著自己的哥哥是這一位,所以把胳膊伸出去,要讓哥哥抱一抱。雅爾江阿趕快把弟弟抱在懷裡,這個太監就小聲的回了話,又指了指蹲在台上正在挑選的兄弟倆。
外邊人多眼雜,雅爾江阿就沒和老九老十說話,僅僅是跟他們倆打了一個招呼,告訴他們兩個把弟弟帶走了。
遇見這麼好的機會,兩個人當然要親近,雅爾江阿將就抱著弟弟到處亂走,騎在馬上將弟弟扣在懷裡。憑借著騎在馬背上,揚丹能看見街上大部分的小攤兒,忍不住用小胖手指指著這個指指那個,兄弟兩個的笑聲從街這頭到了街那頭。
就在他們兩個在一個糖人攤子前面看攤主吹糖人的時候,卻不知他們已經落在了某些人的眼中。
這群人悄悄地跟著他,想要趁著不注意的時候把揚丹抱走。可是不管是揚丹還是雅爾江阿,都是帶了大量的人手跟在身邊。兩個人合在一處,兩處人馬也合成一群。到了夕陽西下跟蹤的人還沒得手,急躁之下露了行蹤反而被隨從察覺到了。
簡王府的人上前小聲的說:「大阿哥,剛才後面有人跟著咱們。從奴才留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跟著咱們了,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時辰了,這些人恐怕來者不善。」
「你們能不能察覺對方是什麼人?是想偷點兒搶點兒還是想要拍花子?」
說到拍花子的時候趕快把弟弟抱緊,低頭瞧了瞧弟弟的胖乎乎的模樣,長得唇紅臉嫩,撒嬌的時候嬌嬌軟軟的,這樣的小東西要是被人家拐走了,那可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跟著的人分出來了幾個悄悄的散開,雅爾江阿也不敢在外面亂走了,抱著弟弟趕快回去。
還沒走到織造府,在門外的一條小道裡面被官轎堵在了胡同裡,就只好抱著弟弟下了馬步行往織造府那邊走。
沒走幾步,發現這小東西真的太壓手了,小小軟軟的一團看著還不重,但是抱到懷裡沒一會兒,兩條胳膊酸的在抖。
「咱兄弟倆商量商量吧,你下來走行不行?」
「不行,額娘說,我腿軟,不多走。」
「你以為哥哥信嗎?你這小東西就是懶,我算是看出來了……」
「雅爾江阿,大街之上對著弟弟咆哮成何體統!」
雅布就站在他們不遠處,正在和幾個官員說話。聽見兒子的聲音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作為兄長的雅爾江也不敢說話,抱著弟弟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這幾個官員知情識趣的趕快告退,留下他們父子三個。雅布咳嗽了幾聲,伸出手去摸了摸揚丹的腦袋,「天還冷怎麼給你弟弟把帽子摘了?」
「剛才太熱,」雅爾江回頭想讓奴才把弟弟的帽子拿過來,扭頭一看自己的奴才和馬都在後邊,雅布也發現了,「不是說今天要好好逛逛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路上遇見了幾個宵小跟著我們兄弟倆,兒子本來不怕,但是弟弟年紀小,擔心到時候動起手來誤傷了弟弟,所以就想著先把他送回來」。
雅布點了點頭,「去吧,把你弟弟送進去,看著你弟弟到娘娘跟前了你再回來」。
雅布目視大兒子抱著二兒子離開了,心裡在想不知道什麼人盯上了自己的倆兒子?
如果是在北邊地面上,可能是兒子出手大方,又騎著一匹好馬才引得人注意。如果在江南地界上,騎一匹好馬穿一身綾羅算不得什麼。這個時候被人盯上就有些不對勁了,再加上雅布做的差事十有八九和江南反賊有關系,所以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雅布立即把自己的心腹叫了過來,讓他慢慢查證。
畢竟皇上的聖駕就在這裡,一切都要小心。
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沒有收到消息,雅布還能慢悠悠的和大兒子一塊吃飯,等到吃完飯了終於收到了消息。雅爾江阿派出去的人被人找到了,一個重傷不治,其他的全被人殺了仍在偏僻地方。
揚州已經不安全了,通政司居然沒有察覺到,不僅如此,江南各級官員也沒有得到風聲,再加上這兩天有皇子出去晃悠,雅布驚得一身冷汗,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急匆匆的求見康熙。
康熙聽說之後把那顆放松的心瞬間又收了起來。下的第一條命令就是嚴禁皇子們出去玩耍。緊接著兩個人又商量了半晚上,雖然有危險,康熙決定接著南巡。
就在雅布離開之後,通政司這邊的報告放到了康熙的桌子上。康熙忙了一晚上,等到天亮之後才來到田蜜這邊倒下去睡了一覺。
這件事太嚴重了,睡覺之前他忍不住吩咐田蜜,「……這裡雖然不是龍潭虎穴,但是也不安全了。要是那些江南貴婦再來拜見你,注意跟她們保持距離,別讓她們和你離得太近,看好孩子們,別讓孩子們出門。管好門禁,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千萬不能進來。」
田蜜都答應了下來,看他睡著之後才悄悄的出門了。
「娘娘?」青魚緊張的叫了一聲,田蜜擺了擺手,「別擔心,咱們這裡是最安全的,外邊有層層侍衛把守,他們又不是吃干飯的。」
田蜜是見過所謂的大內侍衛和一等一的高手,這些人跳起來越不過宮牆,沒有所謂飛牆走壁的能耐。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在飯菜或者其他的入口東西中動些手腳。
「你讓人盯緊了膳房和用水的地方,告訴他們以後所有的餐具,不管是誰用的,通通放進鍋裡面大水煮上一刻鐘再拿出來用。那些鹽水蔬菜米糧,這些通通要查明白來源。千萬不能讓那些不明來路的東西混進來,要是造成了什麼後果,說不定真的有人落地。」
這邊吩咐下去之後,田蜜心裡想著這個時候的毒全部是一些自然毒素,了不起也是砷化物,毒物大部分都是能被檢驗出來的,只要能做到蔬菜糧油追本溯源,能將所有的人手控制住,不使他們抓漏洞或者是偷懶,那麼大部分的飲食都是沒問題的。
心裡松了一口氣,可心裡仍不輕松。
昨天還能出去隨便玩耍的九阿哥十阿哥被拘在方寸之間,心裡面很不痛快,免不了要在織造府裡罵罵咧咧。
因為到現在還沒查清殺人的是江洋大盜還是反清復明的亂臣賊子,所以這件事兒還沒有公布出去。
外界和皇子們並不知情另一些,等著接見的官員和地方士紳們仍然是喜氣洋洋的在外邊排隊。
九阿哥十阿哥郁悶了半天之後,就聽說有各自額娘家族的人前來拜見,他們兩個知道這不是人家的錯,也不能把氣撒到人家頭上,所以就和和氣氣的出去見人了。
半天功夫也沒等到兩個弟弟回來,八阿哥就忍不住多問了幾句,「老九老十怎麼還沒回來?派個人去問問,別讓他們倆偷著跑出去了」。
這種事兒這兄弟倆絕對能做得出來,皇阿瑪這邊說著不能讓出去亂跑,他們倆要真的是耐不住寂寞□□出去玩耍也是有的,要在皇阿瑪發現之前把他們兩個叫回來。
太監出去打聽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鈕祜祿家族來的人比較多,他們也是年後才收到消息,得知貴妃娘娘去世了,所以這個時候來了免不了要陪著哭一場。又聽說十阿哥准備在江南做幾場法事,根本不需要十阿哥出面,他們這些人就能找到那些有名的和尚和寺廟做上幾十天的水陸道場。
這是給額娘做法事,十阿哥免不了多問問。而這裡面的學問也比較多,所以一說起來就沒顧得上時間。
八阿哥聽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下落心裡面放心下去的同時也在思考,怎麼樣才能和這些外放的權貴們也能打好關系。
恰在此時,李煦來了。
不僅是李煦來了,曹寅孫文成他們幾個都在織造府,而且也因為曹寅的消息晚了簡王雅布一會兒,這時候已經被康熙罵了一頓了。
作為主要負責人曹寅被罵得最凶,罵完之後曹寅被留了下來,孫文成擦著頭上的冷汗跑去安排聖駕的飲食了,李煦左右看了看,覺得自己沒事就來拜見八阿哥。
剛說了幾句話,八阿哥問:「也不知道我們兄弟什麼時候能出去?到江南了一場,不能什麼東西都沒看,回去要被幾個哥哥笑話的。他們將來問了『煙花三月下揚州,三個弟弟看到揚州的什麼了』?到時候我們兄弟也只能說看見織造府的圍牆了」。
李煦剛被罵了一通,非常緊張,這個時候放松了下來,又因為八阿哥天潢貴胄,如此態度和氣,加上這個時候氣氛太好,嘴裡面就開始不把門,「應該是很快的,天威在杭州,這些反賊不敢亂來。」
「反賊?」
「亂賊……小蟊賊,是蟊賊,奴才說錯了。」李煦後悔了,他不是故意的,一瞬間臉色扭曲了一下,又恢復到笑嘻嘻的模樣。
八阿哥也配合著笑了起來,但是心裡面知道李煦了解內幕,李煦手裡絕對有消息來源。
很快老九老十回來了,八阿哥問:「怎麼才回來?對了,到底是什麼事兒不讓咱們出門,你們聽到什麼消息了沒有?」
九阿哥喝了一口水,不在意的搖了搖頭,「沒聽什麼消息,難道八哥聽了,不是說昨天有人盯上楊丹了嗎?不是我說,昨天雅爾江阿太招搖了,要不是他抱著弟弟到處顯擺,能有人看上揚丹想要把他拐走嗎?也不想想咱們皇貴妃娘娘費了多大勁才把這孩子養的白白胖胖,指望著皇阿瑪誇她辛苦呢,豈是一般孩子能比得下去的?」
老十搖了搖頭,「九哥,你這話就有些刻薄了。」
「我就是嘴上說說而已,我雖然跟老四不對付,但是我對皇貴妃娘娘是真心尊敬,小時候我還去她那裡蹭吃蹭喝過。」
八阿哥又問了一聲:「曹李孫是不是一直在這裡呆著?」
九阿哥點了點頭,「不知道曹寅做什麼事了,聽說被皇阿瑪罵了。剛才我們還見他呢,臉色確實不好看。」
「為什麼被罵?」
老十想了想,「應該是孫文成接駕不力吧,不是我說這地方確實有些寒酸,皇阿瑪生氣也是應該的。」
八阿哥搖了搖頭,「不對,要是生氣昨天就該生氣了,不應該是今天早上。」
「除了這個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曹寅和皇阿瑪的關系那比親兄弟也不差什麼了,不是我說,咱們叔王在皇阿瑪面前都沒這麼有面子,要是他做錯事兒了,皇阿瑪瞪著眼睛就罵。」
老九說完,老十點了點頭,兩個人開始議論倒霉的常寧去年被罵了多少次?
八阿哥看了看外邊,眯了眯眼。
李煦從八阿哥這裡出來之後飛快的去找曹寅,曹寅雖然被罵了一頓,但是康熙也給他布置了任務,他這會兒出來之後想要去執行,卻被李煦攔了。
「皇上怎麼說?」
「下不為例。」
兩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曹寅還惦記著差事,「大哥你留在這裡聽差遣吧,兄弟先走一步。」
「等下,」李煦心裡七上八下,「咱們做的事是不是不能讓皇子知道?」
「別說皇子了,王爺裡面有幾個知道的?大哥問這句話干什麼?」
「沒什麼?就是……就是擔心那幾個小爺過幾天鬧起來要是堵著咱們了,咱們該怎麼解釋?你我還好,我是擔心那老實過頭的孫大人,我就擔心他到時候嘴裡再一禿嚕……你先走吧,我等會兒找他聊聊,囑咐囑咐他。」
曹寅以為他真的是為孫文成考慮,沒有多急急匆匆的離開了。
李煦很快來找孫文成,孫文成正坐在屋子裡面,手中捧著一個水煙袋咕嚕嚕的抽了幾口。
李煦心中不滿,大家伙都忙成那個樣子了你還在這裡躲清閑。「咱們三個就你年紀大,你好歹也是做哥哥的,我們忙得腳不沾地兒,你卻在這裡躲清閑」。
「我忙的時候你沒看到,我哪裡清閑了?昨天到現在都沒睡好,抽幾口煙提提神。這不剛坐下來,你沒來的時候這裡擠了一堆人。我現在心裡巴不得皇上趕快到江寧去,雖然榮寵,但是也確實是被架在火盆上烤。」
「說這話就過分了,咱們的富貴就是從皇上那裡來的。」李煦說的大義凜然,「咱們自當精忠報國孝敬主子才是,如今你我比他人強太多了,這個時候就不能想著偷懶,更要想想該如何做事才對。」
孫文成轉頭看了看李煦,又默默低下頭抽了幾口煙,抽的太急了,被嗆得咳嗽了幾聲,把手中的水煙袋扔到一邊。
他兒子從外邊跑進來,趕快在他背上拍了幾下,孫文成搖了搖手,「別管我了,我這是抽的太急,你趕快忙你的事兒去,我和你李叔叔有話說。」
孫文成的小兒子對著他們行了禮退了出去。孫文成一肚子話不知道該怎麼張嘴,就直來直去。「咱們是兒女親家,祖上又交往了那麼多年,算得上是世交,如今我說一句話你別嫌棄我多嘴。剛才我聽說你去拜見皇子了?這就有點不妥當了。」
李煦雖然年紀比孫文成要小一點,但是傲氣並不比人家少,而且孫文成這麼多年一直處在他底下,他比不過曹寅,但是絕對能比得過孫文成的。聽見孫文成這話心裡面有些不痛快,大家都是五品官,都是奴才,憑什麼你在這裡說教。
「誒,老親家,你誤會了,我也不過是順路去拜見了八阿哥,在那裡也就坐了一會兒,雖然外臣不可結交皇子,但是這話是說給別人聽聽而已,你看看江南的官員誰沒一層主子?我也不過是為了面上好看,你好我好大家好罷了,做的沒你想的那麼多。」
孫文成相信了他這個說法,「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嘴了。」
李煦松了一口氣,他總覺得今天把一些關鍵的東西透露給了八阿哥,可是自己又不是故意的,再加上對方年輕,想來應該明白不了裡面的關鍵……吧。
來孫文成這裡是想找孫文成安慰安慰自己,可是這話如今也不能再說了。
而且兩個人剛才說的話還帶了那麼一點火氣,為了兩家接下來的關系,兩個人都主動說了幾句軟話。
因為聖駕在這裡,而且隨時可能找他們,這兩個人也不敢在這裡吃吃喝喝。等到李煦從孫文成這裡離開之後,有太監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八阿哥。
八阿哥點了點頭。
又過了三天,康熙要去江寧,大隊人馬出動一路敲敲打打的往江寧而去。康熙在座駕裡面告訴田蜜,「江南這幾天太平了一些,也不用拘著孩子們了,讓他們出去看看吧。只是要讓他們在日落之前必須回來,你親自盯著,老九和老十這兩個皮猴子不一定聽話,等到朕手頭上的事情少一些了,就把他們倆揪過來好好的問問他們的功課。」
田蜜笑著答應了下來,最後小聲的問:「那反賊?」
「已經沒什麼反賊了,天下太平無事。」
第93章
前幾天還那麼緊張, 今日風輕雲淡的說太平無事,田蜜雖然心裡面不相信,但是臉上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能從一些細節裡面察覺到康熙並沒有輕松,他在馬車裡和田蜜說了接下來的安排, 和上次一樣, 仍然是要去祭祀朱元璋的陵寢。
上一次去的時候他還願意把皇子們都帶過去, 這一次卻不願意帶皇子, 讓他們待在織造府內。
而且這一次也取消了帶田蜜到外邊逛逛的想法,「你要是覺得悶就讓誇岱他媳婦兒進來陪你說話。」
田蜜擺了擺手,「怎麼會覺得悶呢?曹家的人伺候的精心,而且我這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幾年來的賬目我雖然看過了,一些細節還是要過問的, 再加上如今也該和江南管事的那些商隊見見面了, 所以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跟著他們一塊游樂。」
兩個人手上都有大把的事情,田蜜到了江寧之後和上次一樣要先見江南的貴婦,在沒有見到江南的貴婦之前,田蜜見到了曹寅的兩個女兒。
曹寅的大女兒已經十歲多了, 小女兒如今才六七歲,跟在姐姐後面多少有點緊張,沒有姐姐那麼落落大方。
先不提曹家的身份,但是看這兩個女孩讓田蜜想起很早之前自己見過的一個同事家的女孩。
田蜜的那個同事家庭條件不錯,經常帶孩子在國內國外往返,夫妻倆有意識地培養女兒的獨立思考能力。
有一次田蜜搬家,這位同事就帶著女兒陪田蜜到一些店裡面選購廚房用品。當時這個女孩才有六歲,田蜜看中了一口炒鍋准備買下來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就提醒田蜜:「阿姨你真的要買嗎?其實我覺得這裡的大部分東西都不適合你買, 因為這裡設計師都是歐洲人,沒有在東方生活過,也不知道東方廚房裡面的用品怎麼設計才會更加順手。就比如這一口鍋它太淺了,雖然非常好看,但是你大火翻炒的時候很多菜容易被翻出來。我覺得你買這個東西是沒必要的。」
田蜜當時提著鍋呆在原地,這是一個六歲小女孩應該說的話嗎?
從此之後田蜜沒把這小女孩當過孩子看待。
到如今田蜜又把這段記憶想起來了,實在是曹家的這兩個女孩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
哪怕主持選秀的時候,田蜜也能從這些秀女身上看到緊張,她們回答問題的時候多少也有些孩子氣。可是這倆女孩兒,特別是這個大的一點都不緊張,回答問題游刃有余,還能不著痕跡的把田蜜吹捧一番。
這讓田蜜懷疑這女孩是不是身體裡面就住著一個七老八十的蒼老靈魂。
帶著一種包容,讓田蜜覺得自己或許在某些地方無理取鬧。
田蜜轉頭看了看曹寅的妻子李氏,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江南女子,也是一個很典型的賢妻良母。再轉頭看了看曹嬤嬤,謹小慎微之處和宮中的那些奴才並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的一個家庭怎麼會養出了這樣的一個女孩?
但是康熙見到這個女孩之後連著點了點頭,「這孩子通透,看得高遠,所以朕打算讓她做平王的福晉。」
「你不覺得她太穩重了嗎?」
「穩重一點不好嗎?」
田蜜撓了撓頭,反正這女孩又不到自己兒子的後院裡,自己沒必要多操心。「我就是擔心讓平王娶了一個包衣之女,回頭宗室裡面有人說閑話。」
「這女孩除了身份低一點,其他的什麼都好,相信到時候訥爾蘇會知道朕的苦心的。」說到這裡,他想讓田蜜把這個恩典告訴曹家,也是打著讓曹家和田蜜親近的主意。「等這兩天過去,你悄悄的跟曹嬤嬤和李氏說一聲,讓她們對這個女孩教養的時候上心點」。
「您不是早就給曹家透露出來了嗎?」
「朕也只說給他們家一個恩典,他們以為這能嫁到那些閑散宗室家裡,可沒想到能嫁到世襲罔替的王府」。
這確實是一個大恩典,一般人真的想像不到。曹家的人更想像不到,曹嬤嬤當時就驚呆了,像這樣的好事,那些京中大戶,上三旗的貴女都未必能輪上,卻輪到了自己家。
而且這個好消息還是田蜜說的,她心裡面覺得田蜜多少在裡面說了一些好話。就誠惶誠恐的謝了恩,對田蜜伺候得更用心了,連帶著揚丹也受到了曹家無形當中的照顧。
這個消息傳開之後,不少人向曹家祝賀,老九來田蜜這裡糾纏的時候,翹著二郎腿一邊吃點心一邊把揚丹抱在懷裡,還忍不住向田蜜抱怨,「娘娘您也是,管這樣的閑事干嘛,回頭回京城那些老少爺們又埋怨你,說是讓一個奴才秧子進了咱們愛新覺羅家的門,往後平王那一支就身份比人家低了一等。」
田蜜沒管那麼多,平王那一支以後是鐵帽子王,不知道有多少宗室的爺們兒羨慕的掉眼珠子呢。
「你這幾天不讀書跑到這裡干嘛?還想著出去玩兒呢。」
「可不是嗎?十弟很想到寺院裡面跪經,主要是他穿了一身孝不好到您這邊來,所以兒子過來問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出門?」
他說著把一塊糕點掰開了喂到揚丹嘴裡,揚丹吃得太急噎著了,九阿哥又手忙腳亂的把茶水拿來喂給揚丹。
「十阿哥那邊……去跪經可以,但是你們別想著借跪經的時候到處亂跑,到時候派重兵保護你們。」
「看您說的,我們是為了貴妃娘娘的法事去的,又不是為了去玩兒。」實際上九阿哥是為了去玩,十阿哥確實是辦事的。但是考慮到自己和老十跟親兄弟一樣,那就不要玩兒了,陪著他一塊跪吧。
田蜜就借這個功夫問他們兄弟這幾天在干嘛,「這些天讀書了沒有?小心你皇阿瑪有空了抽查你們,到時候背不出來有你們的苦果子吃。」
「放心吧,該背的都已經背會了。這一點難度還難不倒我們,老十躲在房裡給貴妃抄經呢,八哥也在前院和幾個大人說話。」
說到這之後他趕快扭回頭抱著揚丹來到田蜜身邊,「娘娘,這些話兒子跟您說了,您可不能跟皇阿瑪說,到時候他要是覺得兒子們不用功再罵我們一頓,這可就冤枉了」。
「你們少出來跑著玩兒他就不罵你們,要是看見你們在外邊亂跑,不管你們用功不用功一頓罵是跑不了的。」
九阿哥的眼珠子亂瞟,看見田蜜面前攤開了一本冊子,忍不住問了起來:「這是什麼東西?怎麼用黑色和紅色兩種筆跡記下來?」
「這是賬本兒,紅色的是賠了,黑色的是賺了。」
「能借兒子看看不?」
田蜜把賬本往他面前放了放,「像這些東西一般都是你們福晉看的,爺們們不用管這個。」
「不管這個怎麼來錢呀?我三哥現在窮的就差當褲子了。」九阿哥說著忍不住叫了起來,「沒想到娘娘您挺有錢的,就這一張紙上,您這已經賺了七八萬兩銀子了。」
說到這裡他把揚丹放到一邊,上去給田蜜捶了捶背,「看在兒子乖巧的份上,您教教兒子行不行?」
「不是不行,但是學東西要沉得下心,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今天這樣明天那樣……」
「您這口氣跟我額娘一樣,我要是睡得暈暈乎乎一睜眼聽見您這話,還以為我額娘跟著一塊來了。」
田蜜笑了幾聲,「行吧,過來一塊學吧。」
九阿哥一連接著好幾天跑到田蜜跟前,八阿哥就忍不住問:「你這幾天干嘛去了?找你的時候總找不到人。」
「八哥找弟弟有事兒?」
「有點小事想不明白,所以想找你們商量商量。」
「什麼小事兒?」
「就是」說到這裡八哥的口氣頓了一下,心裡面有些後悔,就沒有說實話,「沒什麼事兒,就是這幾天出不去,想給我額娘還有十四弟帶點東西,問問你們都買了什麼?問清楚了,到時候打發奴才一塊買了,也給宜妃娘娘送一份,也算我一份孝心。」
這真的是一樁小事,九阿哥無所謂,「你不如給十一帶點東西,我額娘未必把東西看在眼裡,要是給十一的,她老人家肯定高興」。
說完之後急匆匆的回房間睡覺了,第二天一早洗了臉連飯都不吃,匆匆的跑到田蜜跟前,田蜜看他來了忍不住頭疼。
「我這裡來來往往的都是女眷,你一個爺們兒來這裡不方便,說的再多不如讓你見識見識,所以今天你跟著我的奴才到外邊兒轉一圈吧。如今外邊不太平,你要聽話,你要是不聽話下回可沒這樣的好事了。」
揚丹叉著腰站在榻上指著九阿哥說:「你要乖!」
「小東西!」九阿哥罵了他一句。
揚丹把臉鼓了起來,沒有罵回去他很生氣。
京城,四貝勒府。
今天有一件大喜事兒,四福晉有身孕了,太醫走了之後,雖然四阿哥表現的不在意,但是回到書房,沒人的時候他忍不住在書房裡面蹦了幾下。
要再有一個孩子了,雖然女兒嬌嬌軟軟的很可愛,但是他更想要一個兒子。
這個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先是各王府皇子府送來賀禮,緊接著烏雅家和佟家都派了家裡面的當家男人過來賀喜。
烏雅家來的是四阿哥的外祖父和舅舅,因為早有准備,所以人家來的時候帶的東西特別齊全,像是小孩子用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更有不少補品。
四阿哥看過之後也只是說了一句,「辛苦你們了。」
烏雅家如今正費力維持兩家的關系,在政治資源和權力分配上,他們從來不主動開口,只要來到四阿哥面前,都是關心他和宮裡面的九格格。
四阿哥和他們也沒什麼太多的話題可聊,人家示好四阿哥就從手裡露出一些政治資源給他們,所以烏雅家如今的日子過得還好,他們更是小心的維持這段關系。
這一次坐下來之後,四阿哥的外祖父德妃烏雅氏的生父威武就小心的問:「不知道宮裡面對九格格是如何安排的?雖然公主出嫁的時間比較晚,但是這個時候也該操心了。」
這確實是給四阿哥做了一個提醒,四阿哥端著杯子響了一會兒,「這件事兒爺會留意的。」
威武嘴巴動了動,嫁到蒙古去的公主日子都不好過,大部分都早早過世了。又聽說宮裡面的九格格身體不好,這其中的一些原因他也是知道的,早些年德妃為了盡早產子拉扯一把親戚們,致使九格格早產。如今這件事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流放出去的親戚死的死殘的殘,大部分都失去了聯系。再回頭想想當年的事真的是如做夢一般。
他頗有幾分自知之明,不敢亂說話,只能心裡面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告辭,「待會各府的爺們都要來賀喜了,奴才告退。」
如威武所想的那樣,沒過一會兒,四貝勒府門前已經雲集了大量的馬車。
住在附近的五福晉早早的來了,拍著四福晉的手安慰她,「別多想,你這一胎生下來絕對是個大胖小子。又乖巧又聰明又聽話」……就是這小子是個短命的,要是他還活著,說不定就沒有小乾子什麼事兒了?
這話剛說完,到門口的三福晉就哎呦了一聲,「哎喲喂,咱們五福晉鐵口直斷,四弟妹,要是她說中了,將來給她包個大紅包。」
「這紅包我絕對收了。」
「所以說四弟妹,你將來呀鐵定破財。」
四福晉趕快站起來迎著嫂子進門兒,三福晉坐下來之後直接問:「這麼大的好事兒,有沒有跟宮裡說一聲,有沒有往南邊寫信?」
「已經派人去慈寧宮報喜了,我們爺剛才去書房給額娘寫信,明天就能送走。」
「皇貴妃娘娘手裡面有大把的好東西,等著瞧吧,咱們四福晉就能發一筆了。」三福晉說完一邊嗑瓜子一邊問五福晉:「你們家如今銀子還湊手不湊手?」
五福晉尷尬的笑了笑,她是真沒遇見過這種上來就問人家經濟狀況的,「還行吧,我們家我也不管那麼多,有宮裡面派來的老嬤嬤管著呢。」
這是幾個妯娌第一次了解到彼此家裡花錢管錢的事兒。四福晉是一進門就管賬,三福晉雖然也管,但是家裡面的窟窿太多。五福晉就是一個甩手掌櫃,家裡沒錢花了找五爺要,有錢花了找嬤嬤拿。
三福晉就趁著這個機會教育弟妹,「家裡面的錢怎麼能讓奴才抓在手裡,到時候他們要是不聽話了怎麼辦?要是中飽私囊了怎麼辦?他們要是欺負你年輕臉皮嫩故意卡你怎麼辦?」
五福晉怎麼可能不懂得這個道理,「話說如此,我就算是把賬本抓在手裡有什麼用,錢還在爺們手裡呢,有一句話說,窮家難當,只要餓不死我就行。」
這句話讓三福晉嘆一口氣,「誰說不是啊,窮家難當。」
這裡面感覺到窮家難當的也只有三福晉,四福晉是有錢,但是這會兒不能說出來,也只能跟著感慨。五福晉是萬事不管,做一個瀟灑的甩手掌櫃,也只能跟著嘆嘆氣。
三個人長於短嘆的時候,大福晉帶著將來的八福晉來了。
前一段時間大福晉又生了一個女兒,連著兩胎生了兩個閨女,這讓她的壓力特別大。因為惠妃娘娘不高興,剛生下女兒沒多久,大福晉就要頻繁的進宮討好婆婆。
剛剛在宮裡面收到信兒,就跟惠妃說要來四貝勒府祝賀一番,偏巧郭羅絡氏就在惠妃跟前說話,惠妃直接一揮手,「將來都是一家人,提前過去也行,你把你八弟妹也帶走吧。」
大福晉頭一次覺得自己婆婆如此荒唐,這畢竟還是沒成親呢。自己又不好拒絕,轉頭看了看郭羅絡氏,可是郭羅絡氏人家臉皮厚,站起來已經准備跟著走了,大福晉心裡面唾棄著對方怎麼就不羞澀一點,沒辦法也只好木著臉帶著她出來了。
所以進門的時候三個弟妹本來笑嘻嘻的迎接,但是走到半路三個人的臉色都一變,大福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就含糊的介紹了一句,「你們都知道這位是誰,也不需要我多說了。今兒來了是賀四弟妹的好事兒,從宮裡出來的急,賀禮沒帶上,容嫂子隨後再補」。
幾個人坐下之後,因為有了一個不太熟悉的郭絡羅氏,都放不開,說的都是四福晉被發現有孕前後的趣事。
「這不前幾天天氣突然熱了,我就說讓他們涼調一盤子菜端過來開開胃,端過來之後又覺得酸的不夠味,讓他們多倒了點醋。我們爺吃得倒牙,家裡面的嬤嬤們就說會不會有了……這不把太醫叫過來,一摸脈確實是有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郭絡羅氏確實有些不自在,作為一個未婚的女孩,和這些已婚的人坐在一起談論著生孩子的話題,確實是有些不妥的。
就忍不住拿眼神看了看五福晉,在這裡她和五福晉的關系比較親近,畢竟五阿哥是她的表哥,如今單論婚前的關系而言,五福晉是她的表嫂。
五福晉被她拿眼睛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心軟了起來站起來邀請郭絡羅氏到後面園子裡面去逛逛,「我還沒有在四嫂家逛過花園呢,你們坐,我們去瞧瞧,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叫我們就行」。
等到這兩個人走了三位福晉才放松了下來,三福晉從小到大嬌生慣養,這個時候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大嫂怎麼就把她帶來了?」
「她今天給惠妃娘娘請安了,不帶著來沒辦法。娘娘張了嘴,哪有我說不的份兒?」
三福晉忍不住搖了搖頭:「讓他們倆早點成親吧,我就怕往後這姑娘出入後宮太頻繁了,人家說閑話。」
「誰都是這麼想的,但是七爺不是沒福晉嘛,七爺在那裡卡著呢」。哥哥的事不辦,哪能輪到弟弟?
鐘粹宮的成貴人現在也著急,「上一次選秀就沒有給老七選出七福晉來,這會兒就是想辦事也辦不了。」
成貴人跟前坐著良嬪,良嬪是最著急的那個,「不怕你笑話我,我真的怕了這姑娘了。」
成貴人也無話可說,今天因為良嬪來這裡詢問七阿哥的婚事,成貴人很想說一句,哪怕兒子是自己生的,婚事完全不由娘做主啊!
而且將來的八福晉也真的太大膽了,自己一個人沒有長輩帶著都敢進宮,宮裡面沒人叫,她自己就能到宮裡來。如果是不讓她進門也就算了,可偏偏惠妃是個不省事兒的。人家姑娘敢遞牌子她都敢接。
「你也別太上心了,還要照顧十四阿哥呢,不是我說,咱們主殿的那位實在是太不講理了,這也完全是因為宮裡面沒有人當家作主,要是皇貴妃還在,你看她敢不敢這麼囂張。這不是拿准了太後娘娘不管事兒嘛。」
良嬪只能嘆了一口氣,在成貴人這裡坐了一會兒回永和宮去了。到了天快黑了十四阿哥才屁顛屁顛的跑回來。
別看人家年紀小,剛學會跑沒多久,但是身體好,而且這小子從來不怕摔倒。和比他大了半歲的十三阿哥比起來兩個人就像是沒差幾天似的。最要緊的是不管是十三還是十四,這兄弟倆比十一和十二好動多了。
十二不愛動彈,十一想跟著跑跑跳跳,但是身體不好,跑步幾步就開始喘。一開始想跟著大點的哥哥們一起玩耍,沒人帶著他,後來只能跟著弟弟們一起玩耍,可弟弟們都比他跑得快也沒人搭理他。十一阿哥氣哭了好幾次,這讓宜妃看著又氣又笑。
良嬪回去之後看到兒子滾了一身泥,趕快讓人把他抱去洗洗,把跟著的乳母太監叫了過來。
「咱們阿哥沒跟十三阿哥鬧起來吧?」
「回娘娘的話,鬧起來了,倆人打了一架,現在又和好了。」
良嬪吐了一口氣,「這兄弟倆都不讓我省心,我前幾天做的那幾條手帕呢,趕快拿出來送到延禧宮去,就跟佟嬪娘娘說咱們阿哥費事了,請她們包涵著點兒。」
她身邊的宮女答應了一聲,用托盤托著幾張手帕往前面延禧宮去了。
十四的乳母看到良嬪如此誠惶誠恐,只能安慰她,「娘娘別把這事放心上,我看這幾位娘娘和阿哥們都不在意,而且小孩子打打鬧鬧也是常有的事情。」
良嬪不能不放在心上,她這個人謹小慎微慣了。她謹小慎微,但是兩個兒子都不省心,知子莫若母,大兒子已經和自己離心了,別看表面上好說話,乖乖巧巧,每次來自己這裡也是十分尊敬,但是母子倆中間就隔著一層一樣。良嬪現在只能全心全意的指望著小兒子,小兒子倒是孝順又聰明,只是天不怕地不怕。
「也不知道我上輩子究竟是積了德還是做了孽,怎麼這輩子遇上這麼兩位小冤家。」
說完之後還是心疼兒子,跑過去看了看,十四阿哥已經洗完澡了,被宮女從桶裡面抱出來擦干淨正穿衣服呢。
長得白胖白胖的十四阿哥看見親娘來了,興奮的蹦達了兩下,「額娘!」
一肚子的怨氣和一肚子的惶恐在看見他之後,瞬間消失了,良嬪趕快走過去用毯子把他裹起來。「趕快把衣服穿上,可別凍著了,凍著了是要喝苦藥的。」
說完之後又嘆了一口氣,十四阿哥不知道額娘為什麼嘆氣,只能鬧騰起來,讓良嬪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給延禧宮送東西的宮女回來了,端了幾件兒延禧宮的回禮送到良嬪面前,讓良嬪看了看。
良嬪低頭一看,是一條繡工精致的薄棉褲,大紅色的,上面用了金絲銀線,又用珠子做成小動物的眼睛點綴其上,良嬪趕快拿過來放到兒子身上比劃了比劃,大小正合適。
就讓人給兒子穿上,讓他明天穿著去拜見佟嬪,「記得謝謝佟嬪娘娘」。
又聽說十一十二個都有,良嬪的心裡面才算是安定了一點,最起碼不是單獨給十四。良嬪的心理多少有些異於常人,如果這麼貴重的東西專門給了十四,她難受的能哭上半晚上,就怕冒尖出頭。如果大家都有,就當是佟嬪做好事,不顯得十四鶴立雞群就夠了。
良嬪在永和宮裡面唉聲嘆氣,收到宮外消息和宮內消息的宜妃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這個郭絡羅氏,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好。安郡王府的福晉也太沒本事了,連一個小孩子都看不住,把她拘在家裡,先讓她學幾年規矩不行嗎?天天放出來禍害人。」
宜妃聽說了郭絡羅氏拉著五福晉說了半下午的話,心裡面就有些生氣。
「她現在還沒嫁進來呢就如此張狂肆意,不知道嫁起來之後是什麼樣子,下一回兒媳婦進來我都要好好說說,別跟她走得太近,走得太近了沒好處」。
郭貴人也跟著嘆口氣,「咱們還好,只要遠著她就行了,良嬪那邊想甩都甩不開她,我都不知道衛氏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遇上這麼個兒媳婦兒。她進宮好幾次了,是一次都沒有去永和宮請安。」
不管是什麼社會,不孝敬老人總是品德當中的一個污點。良嬪雖然算不上老人,但她畢竟是長輩兒,雖然這個長輩兒出身比較低,但是如今位分不算太低。郭絡羅氏如果拉不下臉,面對十四阿哥好一點也不是不行。
給小孩子家做點兒帽子襪子,良嬪也不至於顯得這麼可憐,郭絡羅氏也不會顯得如此可恨。
她們姐妹倆在上面說話,六格格的腿上坐著十一阿哥,做姐姐的正在教弟弟認字,但是面前的這本書太淺顯了,她早就背會了。嘴裡面背著書,耳朵裡聽著額娘和姨媽說話。
聽到姨媽在議論娶妻娶賢的時候,六格格的嘴角隱秘的挑起來,這人呀,很難一輩子風光無限。當一個人在某些地方很倒霉的時候,上天就會在另外一個方面給她找補回來。
用句太後娘娘的話來說,長生天就是仁慈的,從來不會給一個人多,也不會給另外一個人少。
這天下也沒有四角俱全的事兒,皇阿瑪雖然富有四海是萬民之主,但是從小失去父母。皇貴妃娘娘如今風光無限,大權在握,但是並無親子伴在身旁,一腔苦心謀劃的都是他人的血脈。姨母看上去兒子多,是個寵妃,內裡的酸辣苦甜她自己知道,畢竟她這個「寵妃」還不如她兒子一陣噴嚏來的重要。
郭絡羅氏如今這麼高調,也不知道將來要付出什麼代價。
如果可以,六格格想要留在宮裡看著郭絡羅氏將來的一舉一動。真是可惜,她年紀不小了,五哥成親,七阿哥要選福晉,她也到了婚配的時候了。
最近聽九妹妹說了,有不少在京城的蒙古人幾次三番的求見太後娘娘,為的就是替他們部落的王子們求婚公主。
太後娘娘根本不管事兒,說不定皇阿瑪心裡面已經想好了自己將會下降到何處。
將來的事誰有能說的准呢?
七阿哥對六格格的事很上心,比五阿哥上心多了。
四福晉有了身孕,一群人在四貝勒府裡面喝酒,四阿哥因為白天烏雅家的人說出來的話,對妹妹的婚事也放在了心上。
忍不住轉頭問了問七阿哥,「聽說太僕寺的屬官經常去蒙古,你有沒有打聽過蒙古哪個旗的王子人還不錯?」
「四哥是替九格格問的?」
四阿哥點了點頭,趁著眾人不注意,自己提起酒壺給七阿哥倒了一杯酒,「九兒她心肺不好,要是嫁到蒙古去,我就怕她短命。」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九格格的身體不好,不能長途跋涉,以後要是去草原上每當季節變換的時候,跟著部落輾轉於各個草場,這中間的顛簸是她絕對承受不了的。
七阿哥用手指蘸了一點酒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這件事弟弟也操心著呢。如今能聯姻的部落是挺多的,只是外蒙那邊條件艱苦,唉,咱們姐妹有可能會落在這幾家。」
四阿哥低頭看了看,忍不住搖了搖頭,兄弟兩個都知道這幾家並非是什麼好對像。有那些優質的對像早就被其他姐妹們瓜分完畢了,並且各個王府的嫡女和得寵的格格嫁的人都不差。
七阿哥端起酒盅把酒喝了下去,「這種事兒不是咱們兄弟能做主的,到時候送妹妹出嫁,弟弟願意跑一趟。」
這裡面能考慮的地方比較多,首先他想多了解一下蒙古,除了了解蒙古各部落的勢力分布,也要了解各個地方的地理。像什麼地方有水源,什麼地方一望無際?什麼地方有山脈適合打伏擊?而且他也想路過太僕寺的草場去看看那裡的戰馬,這是他作為主官必須要了解的。而且護送姐妹去蒙古,他也不放心把事情交代給別人。
各種因素之下,他想自己親自跑一趟。
「六格格的事兒近了,六格格之後過不了三年就能輪到九格格了,早點操心吧。」
四阿哥點了點頭,等到大家喝得醉醺醺的,各家的馬車把各家的主子拉走,第二天一早報喜的信就跟隨著朝廷的各種公文一塊送往江南。
在江南的田蜜經不住九阿哥在一邊歪纏,答應給他五萬兩銀子做項目啟動資金。
「我跟你說好,做生意就做生意,做生意有賺有賠,你不許用你的勢力壓人。」
九阿哥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但是一出門把臉一抹,「不拿勢力壓人怎麼能賺錢?」
拿著田蜜給他的對牌高高興興的領銀子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田蜜收到了京城送來的喜信。一邊看一邊微笑,還伸手擰了擰楊丹的腮幫子。
「好消息啊,你嫂子有身孕了,明年這個時候你就可以看你小侄兒了。」
「直兒。」
「侄兒,這孩子到現在也學不會翹著舌頭說話」。
「我會。」揚丹生氣了,繃著一張臉。
「好好好,你會你會。」
「侄兒……侄兒和十三一樣嗎?」
「不一樣,十三是弟弟,侄兒是侄兒。」
田蜜把這封信放在一邊,又拆開了榮妃宜妃和惠妃寫來的信。
這三位管著宮裡面的大部分事務,榮妃在信裡委婉的說了最近一段時間宮裡面的門禁不嚴。這話說的藏頭露尾半吐半露,田蜜翻來覆去也沒看出來她到底是在告誰的狀。
把這封信翻到一邊,打開宜妃寫的信,宜妃一如既往快言快語不怕得罪人。信裡說雖然郭羅絡氏和八阿哥有婚約在身,但是兩個人畢竟沒有成親。惠妃經常把人家叫過來,不僅如此只要人家遞牌子惠妃這邊都允許人家進門,如今皇上和娘娘走了兩個多月,郭絡羅氏來到宮裡就有二十多次。
惠妃一如既往的報告宮裡面諸事平安,請娘娘不要擔心。
田蜜想著要不然繞開七阿哥讓八阿哥成親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把這件事跟康熙提了提,把信件內容也告訴了康熙。康熙不同意,他要堅持長幼有序,哥哥不成親,弟弟就得在旁邊等著。
「他們兄弟倆和老二老三不一樣,老二那是必須慎之又慎。如今老七有什麼值得慎之又慎的,雖然這個孩子不錯,但是娶個媳婦而已,又不是多大的個事兒。要是不行,先給他們倆指側福晉。」
而且康熙還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那些秀女的冊子你還有嗎?拿過來讓朕瞧瞧。」
「這又不是在京城,那些東西我以為沒用呢,就放在了京城了。我倒是還記著幾個記名的秀女,也都是挺不錯的孩子,年齡也合適,我把這幾個孩子跟你說一說。」
康熙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筷子,聽田蜜把這幾個女孩子的身份背景年齡長相講了一番之後直接挑出來了兩個他覺得合適的,一個分給老七,一個分給老八。
田蜜就趕快讓人把筆墨紙硯拿過來,自己寫了一封信,把這一件事寫在信上,讓人帶回京城安排七阿哥和八阿哥納側福晉的事兒。
「這也算是一樁喜事,咱們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該賞賜一下?」
「這事你看著辦。」康熙已經吃飽飯了,從榻上下來看到揚丹坐在那裡乖乖巧巧的用勺子挖湯圓吃,就忍不住在他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不想吃就別吃了,看看你把一碗湯圓攪和成肉湯了。走走走,跟皇阿瑪出去逛逛去,留你額娘一個人在這兒吃飯吧」。
這封信很快就到了京城,留守在京城裡的幾位阿哥拆開了信,先是向老七報了一聲喜。緊接著信就到了後宮,直接送到了鐘粹宮。
惠妃捏著信看了看,對坐在一邊的成貴人說:「這是天大的好事,沒想到娘娘在外邊兒還想著咱們七阿哥。這也是我這做額娘的該替他操心的,沒想到娘娘倒是想到我頭裡去了。」
成貴人聽了這一句話,眼皮子一跳,心裡面想著鐘粹宮沒辦法再住下去了。要是住的久了,這兒子就成人家的了。
又聽見惠妃說:「這也是咱們宮裡面的大喜事,這樣吧,讓他們兩家的太太帶著姑娘都進宮一趟。」
「讓他們太太過來吧,姑娘就沒那個必要了」。成貴人說了一句,惠妃當做沒聽見,吩咐手下的奴才去做事兒。
這一件事不止是在宮裡,京城也有好多人家知道了,這又掀起京城貴族之家的一陣送禮熱。哪怕是側福晉,也粘著福晉倆字,雖然不能大肆慶祝,送一些禮物也是應該的。
而且滿人覺得側福晉和嫡福晉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近些年受了漢人嫡出庶出的說法才讓側福晉的地位低了嫡福晉很多。
於是安郡王府的郭絡羅氏也聽說了這件事。
她急慌慌的就要進宮,她舅媽安郡王福晉趕快攔著,「格格,這事兒你可別去摻合,傳出去了名聲不好聽,誰家不是三妻四妾?」
郭絡羅氏不聽,「八阿哥根本沒有答應這件事兒,我去了跟她們說開。還有就是,三妻四妾只是你們的說法,八阿哥肯定不會有三妻四妾。我也不同意他有!」
郡王福晉攔不住,看著她坐了馬車往宮裡面去了。
給八阿哥指定的側福晉姓喜塔腊,康熙對這個兒子不錯。這家和愛新覺羅家祖上有親戚關系,努爾哈赤的母親就是喜塔腊氏,也就是說,在愛新覺羅家還沒發跡的時候,喜塔腊的姑娘就嫁入過愛新覺羅家。
這家人在龍興之地為官,官職不大不小,在那裡天高皇帝遠,也算是一股小勢力。
就因為有這樣的親戚關系,康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姑娘安排妥當。如今指給八阿哥做側福晉,將來也是一個親王側福晉。這讓喜塔腊家族高興不已。
為了送這個孩子進京參選,這姑娘的母親陪著從盛京來到京城,住在親戚家裡,如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女兒的終身遲遲沒有定下來,這位喜塔腊夫人愁的差點兒白了頭發,而且想回去又怕天高皇帝遠,有什麼消息一時半會兒收不到。
如今得到這樣消息,趕快給家裡寫信,拿出僅剩的銀子給女兒打了一些首飾,把收著的布料拿出來連夜做衣服,又在親戚的幫襯下母女兩個收拾的妥妥當當,坐著高頭大馬到宮裡面拜見娘娘去了。
一群人在鐘粹宮裡正和和氣氣的說話,郭絡羅氏來了,她進來的時候怒氣衝衝,讓人看著就有三分不祥。
這姑娘的兩只眼睛就能冒出火來,喜塔腊氏的太太也是打聽過京城各位貴人的事的,看見這個樣子下意識的抓著女兒的手。
母女兩個的心情瞬間從三九艷陽天落到了冰天雪地裡。
郭絡羅氏放肆慣了,看見喜塔腊氏的姑娘毫不掩飾,「呦,就是這個」?
良嬪也來看未來的八阿哥側福晉,比郭絡羅氏進門晚點,剛進門就發現這裡的氣氛不同往常。
「這是怎麼了?」
惠妃瞬間覺得這燙手山芋自己玩不了,「正巧良嬪來了,喜塔腊太太,良嬪是咱們八阿哥的額娘,你們快來拜見。」
喜塔腊氏趕快站起來把女兒擋在自己身後,從郭絡羅氏面前走過去的時候,母女兩個都把心提了起來。
郭絡羅氏眼看著這個長相貌美的大姑娘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了,心裡面忍不住妒忌人家長得年輕貌美,而且身材豐韻。不管能不能比得過自己,她心裡面都是不服氣的,趁著這個姑娘從自己身邊走過去,她的腳悄悄的伸出去,找准機會卡在這姑娘兩腿之間,雖然沒有把人絆倒,也讓人踉蹌了一下,差點趴在地上。
誰也沒想到一個受過教養的貴女會干出這樣的事來,喜塔腊太太氣的渾身發抖,惠妃倒吸一口冷氣,成貴人眼睛眯了眯,哭的運用的好這是自己母子脫離鐘粹宮的機會。
良嬪頭一次忍不住呵斥,「郭絡羅氏,大膽!」
第94章
良嬪哭了, 她是哭著回永和宮的,跟著她的宮女太監能從轎子裡聽到她壓抑的哭聲。
她不敢大聲哭,在宮裡面連哭泣都要看人臉色。在大庭廣眾下哭是一種毫不利己的事,哭的時候總是伴隨著喪事。
哪怕是私下裡, 哭的好了能給自己帶來利益, 哭的不好能讓自己萬劫不復。
她不能哭, 如果今天自己被氣哭了的事傳出去被皇上知道了, 皇上會不會把八阿哥埋怨上。但是她真的生氣,真的被將來的兒媳婦擠兌了,真的很想哭……
咬著手帕,轎子進了永和宮, 到了寢宮門口,宮女在門口小心翼翼的請她下轎, 「娘娘, 到了,奴婢扶您下來。」
良嬪的眼泡都哭腫了,用手帕捂著臉一手扶著宮女的手快速的進了寢宮。
宮道的另一頭,十三十四和十一, 三個小阿哥打扮的紅彤彤的跑了過來。一路笑鬧著闖進了永和宮,一進門十四就嚷嚷,「額娘,額娘~」
良嬪歪在炕上,正在想著這事該怎麼辦,要是消息傳到了江南皇上和皇貴妃娘娘寫信回來問詢,自己又該怎麼把這件事兒給圓回來。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兒媳婦兒,她覺得喜塔腊家的那個姑娘做八福晉是足夠了,郭絡羅氏真的消受不起, 可是如今以她的地位和她的智商,根本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
正為難著,門外的笑鬧聲已經到耳朵邊了,良嬪趕快坐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飛快的問宮女:「我的臉腫不腫?」
宮女還沒來得及回答,根本不等別人通報的十四阿哥已經闖了進來。
他歡快的撲倒良嬪跟前抱著額娘的腿,一抬頭看見良嬪的整個臉都是水腫的,眼睛像是哭過的。他年紀小,不太懂,但是他已經無師自通的認為有人欺負了額娘。
「額娘!」
「阿哥乖,額娘沒事兒,額娘剛才……剛才……剛才有個蟲子進到額娘的眼睛裡了,剛讓宮女給額娘吹出去。」
十四阿哥年紀小,還不會辯駁,他背後身體強壯的十三和氣喘吁吁的十一已經跑了進來。
十三也不懂,撲過去抱著良嬪的另外一條腿,高興的叫著:「娘娘。」
良嬪趕快用兩只手揉了揉兩個小阿哥的腦袋,可是年齡大的十一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他不往前湊,自己還退了幾步。
良嬪心情不好,哄著他們三個小兄弟一塊出去玩耍。許了一堆好處,讓他們晚上吃麥芽糖和肉肉,三個人出了永和宮的大門到別的地方玩耍。
在寬闊的宮道中,十一忍不住問跟著的奴才,「你們打聽了吧,娘娘為什麼哭?」
奴才們為難的看向十四阿哥,十四本來已經被他額娘哄住了,覺得額娘真的是為了吹眼中的蟲子才難受的,沒想到聽這意思還有別的說法。
他趕快跑過去一腳踢到這個奴才的腿上,「說。」
「就是……」這太監也不敢添油加醋,別看阿哥年紀小,不好糊弄。
把他們打聽來的消息說了,最後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亂說話,還特意把良嬪身邊太監的名字說了,「這是小李子跟奴才說的,不是奴才胡編亂造。」
十四一聽,扭頭就往鐘粹宮跑。他身體好跑得特別快,十一阿哥追不上,十三能跟得緊。
兩個人一路往北跑,承乾宮的背後就是鐘粹宮,沒跑多久就在坤寧宮的宮牆外遇上了喜塔腊家的母女。
這母女的臉色雪白,在宮人的帶領下正快速的離開。迎頭遇上兩個小孩子,他們背後又跟了不少太監。不用領路的人多說,她們都知道這是宮裡的小主子,趕快避在一邊。
兩個小孩子也沒問她是誰,直接往北邊跑,一溜煙的進了鐘粹宮。郭絡羅氏還在,惠妃正滿臉帶笑的拉著她的手,兩個人似乎正在說話。
十四認識郭絡羅氏,當初人家說那是八嫂,他還特意去看過一眼。
他衝上去對著郭絡羅氏的小腿兒一陣狂踢,年紀小說話的時候經常嗆口水,但是這個時候能表達自己的意思了,「壞人,不乖,額娘,生氣!」
郭絡羅氏被踢了幾腳,扭頭一看,原來是兩個小阿哥。她也不能動手,被人踢幾下雖然疼又不礙事兒。
這姑娘也聰明,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出頭,扭頭看著惠妃。惠妃今天真是覺得自己虧大了,沒想到這姑娘是這麼一個貨色,不僅不能罵,還必須哄著。到了如今,十四阿哥來找事還要給她兜著。
如果說良嬪被氣的爆哭,她是被氣的心內吐血。看到十四踢了她好幾下,心裡面稍稍出了點氣,讓跟著來的奴才把十四抱下去,「眼睛都是瞎的呀,沒看見你們主子這一會兒舉止不恰當嗎?還不趕快把人抱下去,省得到時候皇貴妃娘娘找你們算賬。」
十四已經被太監抱走了,十三歪頭看著她們,惠妃身邊的嬤嬤哄著他:「十三爺,咱們出去玩兒吧,十四爺在外邊等著呢,」十三不傻,但是和這些人不熟,扭頭跟著弟弟出去了。
兄弟倆剛出鐘粹宮的大門,十四嘴裡還在罵著狗奴才,十一阿哥已經被太監抱著趕來了。
十三阿哥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和哥哥說了剛才的事,說完拍著弟弟十四的肩膀,還像小大人一樣的評價了一句,「她,不像話。」
盡管說的顛三倒四,在旁邊其他奴才的補充下,十一阿哥聽明白了。十一阿哥第一次有了做哥哥的惆悵,面對著兩個弟弟亮晶晶的眼睛,他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找六姐。」
沒辦法找六姐是他這幾年無唯一解決辦法的辦法。
三個人還沒找到六姐呢,在路上遇見了進宮的幾位哥哥。
五阿哥蹲下來,伸出手去,遠遠的喊著:「快來,誰跑的快我就抱誰。」
三個人撒丫子的跑過去,十四拼命的跑,當仁不讓的衝進五阿哥的懷裡,十一嘴裡嚷嚷著不同意,也要往五阿哥懷裡衝。十三阿哥已經跑過去了,只好站住,把位置讓出來,讓跑的慢的哥哥衝過去。
四阿哥看了十三,對他這種禮讓哥哥的事兒頗有好感,立即彎下腰把他抱起來了。
「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咱們十三弟將來必定是君子。」
七阿哥也點了點頭,「嗯,照顧哥哥又照顧弟弟,果然是個好孩子。」
五阿哥抱著兩個胖娃娃正艱難的站起來,旁邊的三阿哥哼了一聲。
自從上一次他失手把十一摔在了玉片上,每次被九阿哥碰見都能逮住懟上一句。所以這個時候患得患失的以為七阿哥也在諷刺自己,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是呀,人家還知道尊敬兄長呢。」
四阿哥抱著十三,五阿哥整張臉都被兩個弟弟擋住了,只有七阿哥忍不住問:「三哥,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著語氣有點奇怪。」
「能是什麼意思?沒意思唄。」
說完之後十分傲嬌的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等到他走遠了,七阿哥忍不住轉頭問兩個哥哥,「三哥是怎麼回事兒?」
四阿哥就說:「別管他,可能是今天讀了什麼書心中有感,一時半會兒還沒走出這個感慨呢。」
五阿哥就說:「他天天不都這樣嗎?反正咱們兄弟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隨後跟兩個小胖子商量,「能不能讓七哥抱著你們?五哥的胳膊已經酸了。」
十四性格霸道,「不,先來,你抱。」
十一心疼哥哥,扭著小胖腰向著七阿哥伸出兩只小手。七阿哥嘆口氣:「這可不行啊,每次見面都要抱抱,你們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重,以後都抱不動了。」
三個小弟弟裝作沒聽懂,十四阿哥摟著五阿哥的脖子,揪著他的辮子使勁往下一摁,「駕!」
五阿哥疼的呲牙咧嘴,十四阿哥哈哈大笑。五阿哥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你要是再大一點,哥哥非要打的你屁股開花。說吧,今天又去哪裡淘氣了?」
「鐘宮。」
十一糾正,「是鐘粹宮,我們去找事了,奴才們說八嫂欺負良嬪娘娘。」
他們年紀小說不明白,三個年紀大的阿哥抱著他們一邊往慈寧宮走一邊聽奴才們說。
聽了事情的經過,三個年紀大的阿哥都忍不住皺的眉頭,四阿哥直接評價,「過分!目無尊長。」
五阿哥心想:今天回去就跟我媳婦兒說一說,讓她別跟八弟沒有一起玩兒。
七阿哥心中松一口氣,:太好了,這禍害沒落自己家,八弟,保重!
田蜜接到了宮裡面的來信,這一次三位留守在宮裡面的妃子都寫了信來。她們三個都是想著息事寧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宜妃在上面說郭絡羅氏衝撞了良嬪,至於怎麼衝撞的沒有寫。榮妃也沒有在現場,聽到的都是奴才轉述的版本,所以很謹慎,信裡面寫著:臣妾聽說良嬪和郭絡羅氏有了口角。
直面現場的惠妃說的更簡單了,把郭絡羅氏描述成小兒女形態,說她看喜塔腊家的女孩擺了臉色,舉止不夠妥當,良嬪為了管教多說了幾句,郭絡羅氏忍不住頂撞了幾聲。
看這個說法就顯得輕描淡寫,田蜜不是不知道郭絡羅氏這個人的脾氣,這女孩眼睛長在頭頂上,很有性格並且特立獨行,對於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孩田蜜並沒有偏見,只是因為這女孩對良嬪向來不尊敬,才讓田蜜對她喜歡不起來。
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田蜜把信放到一邊,把內務府寫來的信打開瞧了瞧。
對於這件事,內務府也是一筆帶過:喜塔腊氏入宮謝恩,遇郭絡羅氏,郭氏或妒忌或立威,親自動手整治喜塔腊氏,良嬪怒,訓斥不成反被氣哭。
田蜜拿著這一封信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件事兒要不然現在叫停吧,將來成了一對兒怨侶也不是好事。
晚上康熙來吃飯,兩個人坐在一起,田蜜把這四封信拿出來給康熙看了看。
「我看著喜塔腊家的姑娘是好孩子,不如免了她入皇八子府,讓她回關外自行婚配吧。」
康熙看了幾封信,聽了田蜜的話把頭抬起來,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表明了態度,那就是這件事根本不可商量。
田蜜看他的表情立即著急了,「我瞧著郭絡羅氏那姑娘不是個好主母,到時候作賤人家孩子怎麼辦?這還沒成親呢,剛剛把名分定下來,她就急匆匆的到宮裡給人家一個下馬威,置皇家威嚴於何處?」
「這孩子也壞不到哪兒去,一般這樣的孩子有脾氣當場發了,後來都不往心裡去。反而是那些隱忍不發的才要多多留意,將來說不定人家相處的好呢,你就別管這麼多了。」
田蜜也聽說過郭絡羅氏這姑娘不是一個好相與的,雖然上輩子對歷史不了解,但是當年那鋪天蓋地的電視劇還是知道一些的。據說八福晉就是一個醋壇子,不是說吃醋不好,而是說兩個人的感情傷害到了第三個人,再好的愛情未必是件好事了。
喜塔腊家的姑娘從目前的狀況來說完全是無辜的。她也不知道她會成為八皇子府的側福晉,不是主動進入到他們兩個的感情生活中的。
田蜜覺得如果什麼鍋配什麼蓋兒的情況下,那麼喜塔腊家的這個姑娘完全是不適合八阿哥的一個鍋蓋。
「叫我說,將來郭絡羅氏主動進宮求一個側福晉,咱們再給他們分一個,只是目前這個樣子瞧著不合適,不如讓喜塔腊家的姑娘回關外去吧」。
康熙把幾封信扔到一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選秀這件事選的是這個女孩子嗎?而且既然這個女孩已經拿到了聖旨,那麼她就是胤禩家裡的人了,朕不會讓她自行分配的,胤禩也不會同意的。」
田蜜在理智上是理解的,畢竟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一個社會,但是在感情上接受不了。
她就把筷子放下去,氣的心口疼吃不了飯。
康熙看她不願意動筷子了,更覺得這件事莫名其妙。「你說你見過人家小姑娘嗎?你又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憑著幾封信在這裡跟朕生悶氣,劃得來嗎?」
「表哥你先別跟我說話,我現在心情不好」。
康熙就更想不明白了,為一個陌生人,你有什麼心情不好的?
「那你說說你哪裡心情不好?還為這件事嗎?」
「我一想到人家姑娘一輩子過得孤苦伶仃,夾在他們夫妻當中裡外不是人,我就替她難受。假如說將來我要是有女兒遇見了這樣的事,我豈不是要哭死?日日惦記的這個女兒,明知道她過得不好,又不能援手,更不能對這件事多說什麼,唉!」
「可這不是你女兒啊?」
康熙覺得田蜜有毛病,可能是在這裡待的時間久了容易多想。「你好好想想,也讓你的奴才好好勸勸你,明天你就能想明白了。」
康熙說完之後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裡,「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想。」
「你先吃吧,我這會兒真的吃不下,難受」。
「你這個樣子,朕也吃不下去了,行了不吃了,咱們倆去外邊走走吧。」
田蜜只好起來跟他一塊去花園裡面逛逛,在路上的時候康熙就說:「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你想過沒有?這件事兒你能讓人家姑娘走,如果下次遇上這樣的事兒怎麼辦?自古以來人心不足蛇吞像。你年輕那會兒不也是想讓朕跟你長相廝守不許看別人一眼嗎?那個時候看誰都不順眼,盯著誰都恨不得砍人家幾刀出氣。咱們不也是過來了嗎?女孩子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總想著和夫君長相廝守兩個人只有你和我,但是到了最後總是能看開。別想那麼多了,將來郭絡羅氏也會想開的。」
「這是不對的。」
「怎麼不對?難道天下所有的夫妻都能恩愛到白頭嗎?不見得吧,每年勾秋後處斬的名單,總有幾個殺夫殺妻的。朕有的時候在想,假如董鄂氏沒有早死,皇阿瑪會不會像後來那樣對她一直惦記?」
田蜜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哪怕在幾百年後,離婚率也是居高不下。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兩個人的婚姻裡面容不下第三個人。
如果田蜜真的向著這件事叫板,那就是向著這個婚姻制服叫板。現階段的田蜜有沒有挑戰世俗的勇氣。
有沒有能力將這個婚姻制度徹底改變?
沒有。
穿越而來究竟是為什麼?
根本回答不了,以前的人穿越怎麼做?翻雲覆雨?點亮科技樹?
翻雲覆雨做不到,也沒辦法點亮科技樹,因為所有的科技都是息息相關的。哪怕是做一件衣服,牽扯到這個時代的棉麻品種,女工的技藝,工具的先進性。這三方面任何一方面的背後都牽扯到更多的科技水平,假如說在水邊做一個紡紗機,假如用蒸汽帶動的情況下,如何做到蒸汽機的密封?抱歉,田蜜沒見過最原始蒸汽機的設計圖,這一切無從談起。
因為這是現實,所以田蜜才覺得喜塔腊家的那個女孩可悲,最可悲的是明知道很可悲卻無法改變。
康熙伸出一只胳膊摟著田蜜接著往前走,「朕就知道你們這些女人喜歡聽什麼好聽話,喜歡自家夫君跟你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說這話的容若自己還三妻四妾呢。說出來之後有誰做到了?」
「最起碼有人做到過。」
「有人做到過,所有人都能做到嗎?因為有人做到過,那些人是極為罕見的,所以才成了你們口中的例子,但是男人真的願意這樣嗎?」
仰慕才華,願意跟對方一生一世一雙人,豈不知才華無限而人力有限,就算是天上的仙女,落到凡塵之後也要為柴米油鹽發愁。一旦為柴米油鹽發愁,那麼就褪了身上的仙氣兒,到時候才華雖有卻是蒙塵,哪個仰慕才華的男子還願意為這個蒙塵了的女子相思相守一輩子嗎?
依仗家世,高門女嫁低門郎,如果這個男人是個窩囊廢,需要仰仗著岳父家裡一輩子也就好說了,假如這個男人潛龍在淵,將來一遇春風便化龍扶搖直上九萬裡,再看看他的嘴臉,看他是怎麼對待原配發妻的。
自恃貌美,如果憑借著相貌兩個人結合在一起,花前月下發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願,那麼這個根本就更不能相信。美貌是這個世界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而且存在的時間極短。到時候皮膚不再有彈性了,從唇紅齒白變成了黃臉婆,從英挺的小伙子變成了油膩的中年男人,兩個人海誓山盟的前提條件已經不存在了,那麼男人會不會尋找一個更冒昧的女子?女子會不會鄙視這個男人?
康熙摟著田蜜,「男人不都是君子,一萬人裡面找不出來一個,女子覺以為自己遇上的都是那萬分之一,其實不是。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如果真有情深的,那也是情深不壽。」
田蜜心情更不好了。
「很多時候事情不是你覺得如何就如何?你要是不相信我把老八叫過來,你看看他是怎麼跟你說。」
一連好幾天,田蜜都在強顏歡笑,人前跟各位貴婦說說笑笑,回頭卻總是愁容滿面。
田蜜知道這一切的根源,但是就是無力改變。
這種改變並非是換一個皇帝能改變的。必須是刀尖向內,整個社會自我開刀。根據田蜜上一輩子的所有認知,能完成這一項的偉大變革的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理智上有這樣的認知,但是感情上仍然高興不起來。
康熙就不知道她這是怎麼回事,每次苦口婆心的去勸她,道理人家也聽,也不鬧,就是高興不起來。
因為田蜜最近悶悶不樂,以至於康熙的心情也變得不那麼明媚了。有些話不能跟臣下說,不能和奴才說,能聽他心裡話的少之又少。
眾人都能看出來他不高興,曹寅一開始還以為是這邊伺候的不好,悄悄的問了李德全,李德全也悄悄的告訴了他,不高興的是娘娘不是皇上。
曹家的人陪著田蜜看了幾天戲,發現表面上瞧這沒什麼,反正娘娘就是不高興。
在金陵的日子也沒幾天了,曹寅只能把這件事兒告訴了李煦,因為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聖駕到蘇州去。
李煦歡喜的把聖駕接了過去,頭一天晚上就和康熙兩個人在亭子裡面喝酒,他陪著喝了幾杯,先是把這酒誇了一通,緊接著又招了歌舞助興。
隔著幾處欄杆坐在池中曲徑上的一個女子懷抱著琵琶,唱著無錫小調。吳音軟糯,聽完就覺得骨子裡舒坦了。
康熙用手指敲著椅子上的扶手跟著打拍子,轉身告訴一邊站著的李德全,「這姑娘不錯,有一副好嗓子。」
李德全笑著在一邊應了一聲是。
李煦就要十分上道的把這個女子獻給皇上,又有聽見康熙說:「明天讓她給你主子娘娘唱,要是你主子娘娘開心了,重重有賞。」
李德全趕快答應,李煦把嘴閉上,心裡在思索到底是討好娘娘還是討好皇上,很快他心裡面已經拿定了主意,娘娘也是靠著皇上的,當然是要討好皇上。
田蜜面前,李煦的母親文氏太君陪著說了半天話,她身後站著一個姑娘,長的十分美貌,一直低著頭。就是李煦的妻子在說話的時候看過她幾次。
田蜜現在沒心情考慮他們想要怎麼做,無非是又要獻上美人。
所以晚上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青魚看她不高興,特意牽著揚丹的手過來陪著說話,田蜜面對揚丹的時候還能打起精神,等到揚丹困了之後又趕快哄著他去睡覺。最後又覺得事無可戀,把手邊的事兒扔到一邊兒郁悶的休息了。
果然第二天文氏老太君又帶著這個姑娘來了,這個姑娘姓王,是他們家正正經經的親戚。把一個未婚的小姑娘帶到這種場合不用多說,田蜜就知道人家是什麼意思,但是田蜜這兩天正不樂意呢,不想管這麼多事,哪怕李家的人暗示的再明顯,田蜜也不接腔。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田蜜思慮過重,晚上又貪涼在庭院裡面睡了一會兒,導致她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在病床上度過的。
喝的藥裡面有一些助眠的成分,一整天都暈暈沉沉的,包括晚上也睡得特別重。導致田蜜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每天腦袋似乎都抬不起來,頭重腳輕,下床走動幾下,沒走幾步就覺得渾身酸軟。
躺著不舒服,坐著不舒服,走著也不舒服。田蜜一邊在喝藥的時候唾棄自己沒辦法活下去了,一邊又陷入了沉睡。
病情越來越嚴重,江南的名醫都被召集到了蘇州。蘇州那些有名的大夫已經輪番給田蜜診脈了。
田蜜在一天當中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一開始的時候隔著床帳診脈,田蜜還有一點兒感覺,到後來也只是在一天當中的某一個時間醒過來,睜開眼睛叫幾聲青魚,起來喝一碗粥,感覺嘴裡苦苦的,抱怨幾聲躺下去又接著睡。
到最後連飯都不想吃,醒來之後有氣無力的哼唧幾句。
看到暴瘦的揚丹,田蜜掙扎著抓住他的小手,但是因為身體太弱了,還沒來得及囑咐什麼人又暈過去了。
田蜜覺得自己在睡可是,實際上在別人的眼裡,他一天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暈著的。
康熙因為這件事兒焦頭爛額,萌生了返回京城的想法。
實在是田蜜這種表現有幾分不祥,而且天氣越來越熱,康熙心裡面有著最壞的打算。萬一表妹要是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去世,帶回宮中治喪就太受罪了。不能入土為安,魂魄困於體內,高溫高濕,身體快速腐爛,對於魂魄來說,絕對是一件很受罪的事情。
唉!
天黑之後康熙舉著燭台坐到了床邊,伸手在田蜜的臉上撫摸了幾下,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發呆。
李德全跟在一邊,康熙突然轉頭問他:「如果這個時候封表妹為皇後,會不會衝一衝能讓表妹醒過來?」
這種事兒李德全怎麼敢回答?
「這……皇上乾綱獨斷,斷斷沒有奴才等人說話的份兒!」
和這奴才沒什麼好說的,康熙就是這樣想的。
於是第二天他告訴江南官員聖駕就要北上,將要安排大隊人馬走水路日夜不停的趕往京城。同時召見誇岱通知他封後的消息。
如果是佟家的其他人,說不定這個時候就要跪下來叩謝皇恩了,但是誇岱的腦子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第一反應不是終於熬到頭了,自己家也能熬出一位皇後了,而是,「人還能治病呢,你怎麼就想著後事了?」
凡是那些病入膏肓的妃子,一旦在病床上加封,無一例外都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誇岱他媳婦去看過田蜜,覺得娘娘雖然顯瘦,病的脫了相,但是臉色也只是青白,並沒有發灰發黑。
他媳婦還用了個例子,「就比如冬天的枝條外邊看著不行了,裡面一掰開還有綠色,這是還活著呢,春天一到保管發芽。」
誇岱就相信他媳婦兒了,「我妹妹她就是病了,你要是對她好點就給她找幾個好大夫。別找那些只會糊弄人的,到時候挺過去了又是一個好好的人。現在怎麼急不可耐地給了加封,她這兩天要是醒過來知道了,豈不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到時候就躺著等死呢,有病的人就怕胡思亂想,一旦有了死志,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回命了。」
「朕也想讓她好好的,可是你要知道她如今病得不行了,生前加封和死後追封不一樣。」
「我不管,就是你變心了。」誇岱突然犯混,「我還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了,李煦那狗奴才給你獻美人了,你還答應了把人帶走,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因為有了新美人冷落了我妹妹?我跟你說我妹妹身體本來就不好,要不是因為你冷落了她,她能一病不起嗎?以前也不是沒得過病,每次都是有驚無險,沒有像這次一樣人昏迷了那麼久……你是不是看著我妹妹不順眼了,所以才放任不管,覺得人病死得了!……你肯定是這樣,要是往常你早就找人來給他治病了,為什麼現在想的加封?你居心不良!」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八道了嗎?我說到你心中隱秘之事了,你生氣了,惱羞成怒了!」
「誇岱,朕警告你,胡說八道是要掉腦袋的。」
「你這是惱羞成怒了,要殺隨便你殺,殺人就是為了滅口,對不對?」
「你總要講點證據吧!」
「跟你有什麼證據可講的?這天下有比你更大的道理嗎?你不是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嗎?」
「朕警告你,別在這裡胡攪亂纏!」
「我胡攪亂纏?你草菅人命!你縱容奴才害我妹妹的性命……」
康熙這個時候萬分後悔就不應該跟這個渾人說話,「拉下去,把人堵住嘴拉下去。」
侍衛們一擁而上抬著他抬出去了,到了外邊人家把他放下來,摁住四肢捂住嘴。「佟大人啊,你少說幾句吧,有這個力氣還不如到外邊問問有什麼名醫沒有?」
誇岱被捂著嘴嗚嗚了幾聲,掙扎了幾下,他想說這蘇州周圍的大夫都已經被請過來診了一圈了,要是自己再去找,只能找那些赤腳大夫,去哪兒找名醫呀。
又有人給他出主意,「不如這幾天您舍點銀子到外邊點燈燒燭,只能求神佛菩薩了。」
誇岱安靜了下來,覺得這也是一條路子,回家之後把家裡面的銀子都找出來,賬本擺在媳婦兒跟前。
「你們女人家平時不就喜歡干一些燒香拜佛的事嗎?現在給你個差事,拿著這些銀子出去都花了,江南凡是有人誠心誠意給咱們娘娘乞求平安的都有賞,我再去周圍打聽打聽,看看哪裡還有好大夫,這民間好大夫多的是,想當年咱們從關外到關內一路殺到江南,有很多人恨咱們滿人,這些好大夫都隱居起來了,未必願意主動給咱們娘娘診脈,我出去打聽打聽,不管用什麼辦法,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他媳婦一把抓住他袖子,「爺,聽說皇上這兩天要走,您就算是找到了好大夫,娘娘和皇上也不等咱們啊,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誇岱只好再去找康熙,讓他晚幾天再走,可是康熙不放心,他想趕快走。
兩個人這次沒鬧起來,康熙帶著誇岱來到病房,田蜜還在昏睡,臉色已經變得枯黃,仿佛老了十多歲。
「怎麼變成這樣了?」誇岱不可置信。
「不是朕不願意給她治,而是江南所有的名醫都眾口一詞說是表妹的大限到了。這江南終究不是家,還是要趕快回到京城去,最起碼京城的皇子皇女都在,她彌留之際也能見見孩子們。換個說法,說不定北邊有名醫能救她呢,本來是有一個的,但是去年去世了,片刻之間……」片刻之間北方很難找出來名醫,康熙也知道回到北方就默認於束手無策了。
誇岱渾身顫抖了起來,嘴硬的表示妹妹還沒到這一步呢。
康熙看他雙手在抖,也不計較那麼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他往外走。
「以前朕在塞上的時候做過夢,夢見她去世了,今日之事與夢境十分契合,說不定當初就是祖宗示警。」他嘆了口氣,「不是朕不想救她,而是朕也無能為力,這話說出來你或許又要頂撞,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朕這幾天吃素,赦免犯人,免除江南賦稅……做了這麼多,上天都不開恩……」
「你這不是做好事,上天當然不開恩。牢裡面雖然有被冤枉的,但是大部分都是一些窮凶極惡的,你把這些惡人赦免了讓他們回去繼續為惡,我是神仙我也不答應你」。
康熙氣的胸口起伏了幾下,誇岱小聲說:「皇上再留幾天,鼠有鼠道,貓有貓路。那些當官的高高在上未必知道民間之事。民間自有高人在,奴才以前在這裡當官的時候倒是認識了一群布衣朋友,聽說有神醫從明朝太醫院裡面逃出來隱居在蘇州城外,不知道是真是假,奴才想去打聽打聽。」
有希望康熙當然不放棄,聽了之後立即點頭,「盡快吧,動作越快越好,表妹她等不了那麼久了。如果你三天內沒收獲,朕就帶走她。」
誇岱終於在他那些殺狗販豬的朋友幫助下找到了一個老大夫,這個老大夫過得窮困潦倒,脾氣死臭死臭的。
據說他祖上是前朝御醫,因為得罪了太監從宮裡面逃出來,逃到江南隱姓埋名。從來不以醫術為謀生的手段,自從御醫逃出來後,為了避免被找到,他們家就編筐貶賣聊以糊口。
誇岱捧著粗糧餅子狼吞虎咽的吃下去,聽著旁邊的朋友講這老頭子的事兒,「我們打聽到,他筐編得不怎麼樣,但是看病一等一的好。只有他的筐賣不出去了人快要餓死了才會給人家看一回病。就因為這個事兒有不少想找他看病的有錢人都是不讓人買他的筐,讓他餓的快死了再捧著銀子上門去。他也知道是這回事,所以這些年脾氣變得越發古怪,有的時候連出來擺攤都不願意了。反正沒人買,說起來挺可憐呢。」
誇岱干噎著把餅吃下去,一抹嘴角站起來往那邊走,在門口咣咣咣的砸了幾下柴門,直接走進去找了一個木凳子坐在這老頭跟前。「老大夫,我妹妹真的快病死了,你真的見危不救?」
老頭默默編筐。
誇岱站起來,「我們家給你找幾個編筐的大師怎麼樣?」
老頭換了一個方向默默編筐。
「誒,我把你的筐買完了,你好歹說句話啊,我怎麼說也是你的大主顧了吧。」
老頭都沒抬頭。
誇岱真的沒辦法了,這老頭軟硬不吃。
門外一個扛著鐵犁的人路過,看門口蹲了幾個窮漢,又看了看院子裡面有一個穿著富貴體面的人圍著老頭轉來轉去,就知道這又是來求醫的。
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一群人裡面有一個人站起來笑嘻嘻的上前拱了拱手,「兄弟,你知道怎麼才能把人請走?」
「張老頭有本事,但是有件事兒卻是一輩子的遺憾,你們要是把這件事辦下來,別說請他看病了,他願意跟著你們走。」
「什麼事兒?」
「他沒後人,擔心將來沒人給他操辦喪事,他想找個頂花摔盆給他送終的人。」
一個人一聽覺得頭都大了,這年頭對待喪事真的很認真。非親非故的,誰願意給人家養老送終。
其中一個就問:「要是有人騙了他呢?就先答應他,等到病看好了把他趕出來?」
「以前有這麼缺德的,後來張老頭就說必須去官府立字據。他以前也是收過徒弟的,收了兩個徒弟,可以兩個心眼不正,一個賣假藥被官府抓住了,後來充軍流放。一個學了幾手,跑出去給人坐堂放大夫了,聽說後來出事了,具體什麼事兒,咱們小老百姓也不打聽那麼多。反正沒人管張老頭了,他如今身子骨不好,唉!」說完之後這個老農搖了搖頭扛著犁走了。
這群人把誇岱叫出來,「兄弟,現在銀子不管用了,這老頭想找一個養老送終的呀。說白了,他就是想白撿一個兒子。」
誇岱往柴門裡面看了看,心裡面默默說了一句對不起阿瑪了,一咬牙扭頭進去,「你不是想找一個養老送終的嗎?跟爺走吧,不騙你,你要想去立字據也行,反正爺一個唾沫一個釘,說過的話肯定做到。爺的親老子去世好幾年了,哥哥管不到我,這件事兒爺說了算。」
老頭終於把頭抬了起來,誇岱煩躁的在他旁邊走來走去,「跟你姓是不行的啊,這一條不能答應你。其他的都能答應你,哪怕讓我早晚給你問安,死了之後給你守靈守孝都行,改姓這一條沒法商量。」
這老頭總算說話了,「你是滿人?」
「幾百年前是漢人,我姓佟。」
老頭沉默的跟著誇岱走了,誇岱先找了官府讓他立了字據,隨後拉著他進了織造府。
這老頭除了滿臉陰郁一直沉默之外,倒是顯得不卑不亢。見到康熙之後眼皮兒都沒翻一下,也沒誠惶誠恐的跪下請安,反而是找了一個角落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誇岱拉著康熙把前因後果講了講,康熙瞪了他兩眼,也沒讓這老頭兒去診脈,反而是把前幾天的藥方拿了出來。
老頭把藥方一張一張看過之後頗有些鄙夷,「誤診了,要是再喝十天半個月,人都要喝沒了。」
這幾句話信息量極大,康熙和誇岱對視了一眼,「你人都沒見到,怎麼說是誤診了?」
「這你們別管,我有一味藥吃一顆能讓人清醒,連吃半個月,能清藥毒。」
說完之後他伸出手去,「筆墨紙硯拿出來。」
李德全揮了揮手,早就有小太監端了筆墨紙硯過來,張老頭兒飛快地寫下藥方,「讓人團成龍眼大小的藥丸,一天一顆,不可貪多,連吃半個月才行。」
李德全有些為難,「如今一直昏睡,這藥丸怎麼才能吞下去?」
「用溫黃酒化開。」
康熙不放心,藥丸做出來之後先讓人吞了一丸,一天沒什麼反應,到了晚上才讓人拿了喂給田蜜。
到了晚上,田蜜果然醒了過來。
康熙心中大喜,「誇岱這次立功了,明天讓那老大夫給你把脈。」
第95章
姓張的老頭跟著誇岱出了門, 從織造府的側門出來,門外停了一輛馬車。
這馬車一看都是富貴人家的,上面裝飾豪華, 又配有健壯的馬匹, 兩邊還有跟著騎高頭大馬的豪奴。誇岱讓人從馬車上拿下了一個凳子放到地上, 轉身示意姓張的老頭上去。
這老頭站在旁邊瞪著一雙死魚眼瞧著誇岱, 誇岱催他, 「上去吧, 跟我回我們家去, 已經讓我媳婦兒給你准備好房子了, 往後吃喝都有人伺候。」
這老頭還不動,誇岱把腰上掛著的兵器往後推了一下, 伸出兩手扶著他胳膊, 「得了,老爺子, 我扶著您上去, 您見好就收吧,我親爹我都沒這麼伺候過。」
誇岱扶著他上了馬車, 老頭根本不像是一個貧寒的老頭子, 大大方方的往馬車裡一坐, 對著誇岱召手, 「你上來。」
誇岱踩著凳子上去, 心裡想著自己真的請了一個祖宗回來供奉著。
凳子被收了回去, 馬車往前走,周圍全是馬掌釘踩在青石板上的踏踏聲。
「你說得病的那個是你妹妹?」
「嗯,我叔叔家的妹妹,跟親的一樣, 小時候一塊長大的。」
「有人要害她。」
「這什麼意思?」誇岱聽了頭都蒙了,先是想著後宮的那群娘娘們有人下手,後來立即否認了。宮裡的娘娘都是有娘家的,大家都知根知底,都在京城裡住著,要是有誰家的娘娘敢這麼出手,佟家都不帶怕的,直接打上門去。
張老先生都沒看誇岱的臉色,「她是不是有氣疾?我看了藥方,沒遇見我對方就能瞞天過海,遇上我了算他倒霉,這下就無處遁形了。」
姓張的這個老先生有幾分自傲,「他們用的所有藥都是不涉及心肺的,就怕誘發了你妹子的舊疾。這個想法是不對的,你妹子生了風寒,本來就在喉嚨氣管兒這些地方不舒服,他們不敢用藥,只一味的調養也就罷了。壞就壞在這一群人喜歡在一起商量,沒人敢冒頭和其他名醫唱反調,就怕到時候出了事。
而且因為你妹子的身份不敢開那些一般的藥,越是貴重的藥,越是難尋的藥,越是開到藥方裡面。你妹子常喝一種藥調理心肺,常年累月已經在身體裡面留下了藥量,人家想要避開心肺用藥,就會用名貴難尋的藥,那些一般鄉野大夫沒聽說過的好藥和這種藥結合,不僅對她的風寒還有氣疾沒有用,只會讓她慢慢昏睡,直到睡死過去。」
「怎麼聽你說這些像聽天書一樣?」
「你一介武夫懂什麼?就算是那些老大夫也未必用藥這麼高明。我推算,知道某一種藥在你妹子身體裡面常年累月積累留下藥量的,必定是上一次給她開藥的那個大夫。」
「皇上說開藥的那個老大夫去年過世了,他以前用藥確實對我妹妹的氣疾有緩解,應該說有大用,可惜已經去世了。」
「他用藥是對著的,既然去世了,那就是藥方落到別人手裡了。」
「不可能,」誇岱搖了搖頭,「太醫院不敢把藥方泄露出去,而且宮裡有權利調看我妹子藥方的也只有皇上和太後,不會是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青梅竹馬皇上不會下這樣的狠手,太後才不管這些呢。」太後她老人家連漢字都看不懂,從來不看藥方,而且在她老人的印像裡,只要會給牛羊治病,絕對會給人治病,某種時候獸醫在她心目當中地位更高。太醫因為不會給牛羊看病,她老人家向來不信任。
姓張的老頭閉上眼,誇岱看到他不想說話,也把自己的嘴閉上了。
回到蘇州的家,他先是讓媳婦帶著孩子出來拜見了姓張的老頭,又背地裡讓媳婦兒敲打一下孩子們,「人家畢竟有本事,哪怕是請了一個有本事的老供奉在家,該擺的姿態要擺,該有的態度也要有,不能讓他們把少爺脾氣拿出來。」
又把這姓張的老頭請到前院先讓他看了看他自己的院子和房間,事先跟他說明這是臨時住的,等到這邊的事辦完之後,大家伙一塊回金陵,到時候一切在給他布置。隨後又把這幾天幫著打聽消息的那一群狐朋狗友請過來陪著姓張的老頭吃飯。
田蜜醒過來之後覺得腹中飢餓,跟康熙說自己想吃拍黃瓜,多放點醋。
有她想吃的東西,康熙自然喜不自勝。廚房很快把黃瓜送了過來,又送來了一碗鹹粥。
「皮蛋瘦肉粥,喝幾口吧。」
康熙喂田蜜吃了一頓飯,又扶著她豎了漱口看著她躺了下去。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沒想到一次受涼居然這樣,咱們哪怕嘴上不承認,也要在心裡面認定自己比不上以前了,以前身體比現在好,所以要記得保養,咱們還要白頭偕白呢,不可留下朕你一個人上路了。」
康熙握著田蜜的手溫情脈脈地說了幾句話,田蜜閉上眼點了點頭,「讓表哥擔心了。」
「沒事,只要你人沒事都行。這兩天本來打算回京城去,既然你醒了,咱們也不著急回去了,在這裡再住上半個月一個月吧。等你好點了咱們一塊去還願,前幾天你不是說很後悔沒有到西湖去看看嗎?咱們這一次回去的時候特意去一趟西湖,在那裡住幾天再回京城。」
田蜜輕輕的點了點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表妹趕快睡吧,明天朕再來看你」。
田蜜又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睛往被子裡面縮了縮,康熙在旁邊坐了一會兒,發現田蜜又睡著了,才輕輕的站起來帶著人出來了。
他無聲地出了這個院子,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心裡一股子慶幸,感謝祖宗保佑,表妹算是撿回一條命。
李煦夫妻兩個密切注視田蜜所居住的院落,廚房那裡傳來消息,說是送去的粥被吃了一半,黃瓜也吃了半盤子。
李煦的夫人韓氏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下總算是能松口氣了,要是在咱們家出了什麼事兒,這往後……」
「出不了什麼事兒。」李煦說這話的時候仍然是心有余悸,「本以為是一場小風寒,沒想到如今差點兒沒要了咱們家的命。唉,也說不明白到底是時也命也。」
夫妻兩個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著外邊天色不早了又趕快歇了下去,明天一早天不亮還要起來應承。
果然第二天天剛亮,誇岱還沒和張大夫一起來,李煦又收到了消息,京城四阿哥帶了數十騎,從京城快馬南下快到蘇州了。
這個消息由李煦的嘴很快傳到了康熙的耳朵裡。康熙聽了點了點頭,「雖然沒有旨意擅自出京是違背祖宗規矩,但是考慮到他心憂皇貴妃,也算是有了孝心。」
田蜜這一次病得十分凶險,連康熙都覺得她挺不過去了,那麼在京城的四阿哥更是憂心,康熙能理解四阿哥這個時候星夜南下的心情,「讓人給胤禛准備院子,到時候好生照顧。」
李煦趕快答應了下來,康熙站起來去看望田蜜。
田蜜這會兒正心疼的摟著揚丹,揚丹本來胖乎乎的又白又嫩,等到清醒了再看,胖兒子整個人瘦了不止一圈,一雙小手伸出來之後再也沒有了肉窩窩,雙下巴也沒了,眼睛大的嚇人。
青魚在一邊說:「咱們阿哥有孝心,跟著皇上已經吃了半個多月的素了。」
田蜜聽了忍不住對這些人瞪了一眼,「他小孩子家懂什麼,而且咱們家揚丹最喜歡吃肉了,他年紀小肉蛋奶是不能斷的,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不許委屈了他。現在跟著吃素難道不是你們在旁邊慫恿?」
滿屋子的太監宮女趕快跪了下去,揚丹一頭滾進田蜜的懷裡撒嬌,「額娘別生氣,她們說吃素菩薩高興,您病就好了。」
田蜜趕快摟著他,心疼極了,「不是這樣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哪怕你吃一輩子的素,額娘該走的時候也是要走的……」
田蜜這話還沒說完,揚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田蜜覺得自己可能傷害到了孩子幼小的心靈,對於一個剛剛開始學著懂事的小孩子而言,生死絕對是很難說明的東西,如果這一次事情對揚丹造成的影響太大,那麼揚丹對生死就會有一種本能的懼怕,田蜜趕快摟著他哄。
康熙在外邊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在門口聽見太監的彙報,忍不住板著臉進去呵斥田蜜。
「整天就知道胡說八道,豈不知你這樣說被神靈聽了去,早晚……」也罵不出來了,只能重重的哼了一聲。
田蜜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直到誇岱帶著老大夫進來了,田蜜才覺得自己敢理直氣壯的說話了。
大夫診治自然要望聞問切,考慮到這個老頭的年紀太大,田蜜也沒有躲在屏風後面,直接讓他看了看自己的臉色舌苔,摸了摸脈搏。
最後幾個人一塊出去,屋子裡面就留下揚丹陪著田蜜。
恰巧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人通報,說是四阿哥星夜趕了過來。
誇岱心裡高興了一些,覺得妹妹總算沒有白養這個阿哥。
四阿哥是被人架著過來的,一路上人不歇息只換馬,兩條腿內側磨得血肉模糊,剛才下馬的時候兩腿失去知覺,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一時半會兒腿太軟走不動,只能讓人家架著往這邊來。
康熙看他這個樣子,對他無旨出京的事算是徹底的沒了怨氣,就讓太監扶著他到後面去給田蜜請安。
這個老大夫仍然沒有什麼尊卑觀念,直接坐在康熙跟前,把過往的藥方拿出來給康熙講了講。又直言不諱的說上一副救命的藥被人抓了漏洞變成了要命的藥。
康熙已經想到了是怎麼回事兒,和誇岱對射了一眼,誇岱讓張老先生從新開一份藥方。
四阿哥的衣服都來不及換,被兩個小太監架著胳膊送到了田蜜跟前,田蜜看他這胡子邋遢一身風塵的樣子,忍不住心疼壞了。
「怎麼就突然過來了?」
「兒子聽說您病了,在京裡左右等不來消息,就大著膽子帶人南下了。」
四阿哥被人放在凳子上,抖著兩條胳膊喝了半盞茶水潤了潤嗓子,看到額娘如今也只是虛弱,精神還好,這一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他小聲的陪著說話:「您不知道,內務府物包括織造府都收到了消息,內務府那邊准備一些黃金制作金冊金印。織造府這邊負責給您做吉服常服以及各種服飾。」
田蜜驚訝的看著四阿哥,心想又不是過年過節給自己准備這些東西干什麼?
隨後突然想到很關鍵的東西,那就是金冊和金印,有些不可置信。「不會是覺得我快不行了,你皇阿瑪要封我為皇後吧?」
四阿哥點了點頭,他也是因為聽說了這種小道消息,才要迫不及待地南下。雖然很想讓額娘成皇後,假如是最後彌留之際成了皇後,那這個皇後不當也罷。
「聽說禮部已經把聖旨都准備好了,兒子心裡面惶恐,所以急匆匆的騎快馬用了十一天時間,從京城一路奔到了蘇州……」
十一天的時間走了這麼遠的路,田蜜心疼的不得了,「快點兒去歇著吧,你也看到了額娘這會兒沒事兒,只要你們兄弟倆好好的,額娘就不會有事兒。」
田蜜就讓太監趕快把他扶到安排好的客房裡面休息,再讓人給他准備洗澡水和藥膏。
四阿哥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等到餓醒了之後發現旁邊蹲了幾個人。
他睜開眼才看清楚是老八他們兄弟仨。
「你們蹲在這裡干嘛?」
「當然是要找你打聽宮裡面的事兒啊?」九阿哥動手把一邊托盤上的食物放到了旁邊的小桌子上,和十阿哥個一塊兒把小桌子抬到了榻上。
「你坐著吃吧,皇阿瑪不讓你下來,說是要讓你在炕上躺幾天。我就問問你,我額娘和五哥十一最近好不好?」
四阿哥也不客氣,抓著筷子開始吃飯,點了點頭,「挺好的,你額娘除了最近生了幾場氣也沒什麼,跟往常一樣。你五哥最近當差很順利,就是他那個大舅子上次在戲園子裡面和人家打架,把你五哥氣的差點炸了肺。十一還是老樣子,和十三他們天天撒歡亂跑。把你當年做過的事兒又做了一遍。」
「我當年做什麼了?不是,你說清楚誰氣著我額娘了?」
「你當年還能干什麼事兒,撒尿和泥唄。」四阿哥說完之後眼珠子往老八那裡瞟了一眼,「能把你額娘氣著的是住在安王府的那位小格格。」
八阿哥仍然溫潤如玉,「四哥把話說清楚,郭絡羅氏能氣著宜妃娘娘?」
「可不是嗎?恭喜啊,你回去就娶側福晉了,禮物哥哥已經給你准備好了。聽你四嫂說那可是個大美人兒,據說學問也不錯,落落大方。」
老八因為四阿哥輕挑的口氣有些生氣,但是轉念一想,人家之所以把自家側福晉抬得那麼高,就是為了告訴自己,這位側福晉人很不錯,郭絡羅氏急了。急了之後說不定做了一些有失體統的事兒,所以把宮裡面的娘娘給惹急了。
這會兒干著急又沒辦法,他只好繼續微笑。老八能聽得明白,老九也聽明白了。
因為他和他八哥是同進同出,這個時候也只能閉上嘴不發表任何意見。十阿哥惦記的是他妹妹,看見兩個哥哥都不說話了趕快問:「恩和怎麼樣?太後娘娘可還好?」
四阿哥的心裡才算是舒坦了一些,家裡面輩分最高年紀最長的就是太後娘娘,作為子孫無論如何都應該問候一聲,如今也只有老十能想到她老人家。
「太後娘娘一切都好,跟以前一樣樂樂呵呵的,恩和也好,天快熱了,她們就要挪到園子裡面去住了。宮外的福晉們來給太後請安的時候都帶了不少小格格,恩和有不少玩伴,十弟不用擔心。」
十阿哥放松了下來,八阿哥覺得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就准備站起來告辭。
就在這個時候,李德全來傳旨,原來是康熙覺得田蜜能醒過來也有幾分上天保佑,盡管他心裡不太相信,但是還是願意把某些事情歸結到神靈身上。於是就讓四阿哥准備准備,過幾天要一家一家的的感謝神靈。
整個過程要白龍魚服,還不能暴露身份。四阿哥覺得自己身為兒子替母親去還願自然是當仁不讓,就把這份旨意接了下來。
十阿哥也在替貴妃酬謝神佛,他一個人出去,康熙不允許,剛開始的時候說外面不安全,後來又說他一個人年紀小。
十阿哥動了心思,如果跟著老四一塊出去,皇阿瑪可能就不會覺得自己年紀小不安全了。
想到這裡,他打算等會去求見皇阿瑪。
京城那邊飛鴿傳書,康熙很快收到了反饋。去年去世的那位老大夫的徒弟有一個失蹤的。
而失蹤的這個恰巧就是陪著老大夫到宮裡面給田蜜問診的那個。
「失蹤了,找不到了……」康熙把傳來的紙條遞給了誇岱,「你瞧瞧吧。」
「應該是被人家滅口了吧。」誇岱覺得有點不對勁,「不對啊!這應該算是一種巧合吧,別人都知道娘娘有氣疾,所以避免在這方面用藥,應該是大部分名醫學問沒那麼高,所以……」
這也只是一種猜測而已,沒有證據沒有人證。康熙是永遠不相信有巧合這種說法的,更不信猜測,皇帝疑心重且心思復雜。
誇岱還在那裡嘟嘟囔囔的時候,他心裡面已經鎖定了幾個幕後主使。並且飛快地寫了一封信,親自在信上囑咐自己的侍衛頭子,無論如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這件事已經不是單單的醫療事故了。康熙下意識的覺得其中有一雙手在推的這件事兒,絕對是朝廷裡面的一個大膿包,無論如何都要挖出來。
等到誇岱回過神來時的時候,康熙已經端著杯子悠然自得地喝了幾口茶水:「表妹能醒過來,真的是大幸,朕的半條命也跟著回來了。」
誇岱不想再跟他聊這個,這會兒說的好聽,前幾天不是已經放棄治療了嗎?如果娘娘真的很不幸去世了,眼前的這位表兄弟肯定會難受,也就是難受幾個月而已。人家又不是民間娶不起媳婦的老鰥夫,宮裡多的是美人。一年半載之後誰還記得娘娘啊!
為了避免自己臉上鄙夷的表情太直白,誇岱准備換一個話題,「聽說您想再去一趟杭州?杭州如今又聚集了不少鹽商,據說也有不少大商人從外地過來,想要一睹聖駕的風采。」
康熙沒興趣讓人把自己的聖駕當猴看,「就悄悄的跟你一個人說……」
「別說了別說了,要是萬一有人知道了,你要說我泄密。」誇岱站起來,「出來的時間久了,也該回金陵去了,您還有什麼囑咐的沒有?如果沒有奴才這就走了。」
「你去後面給表妹請個安再走吧。」
他們兩個一塊兒往田蜜養病的院子去,在路上康熙也表明了近段時間想回京城的打算。
「出來的夠久了,京城積累了很多事需要朕回去解決,你在江南待的時間也不短了,再待幾年也該回去了。」
康熙這完全是為了自己的表兄弟著想,雖然在江南日子過得比較好,天高皇帝遠大權在握。但是京城那裡才是政策的決策中心,只有進入京城才能更進一步。
如今誇岱已經完成了從底層小官到江南大吏這一個進程,再過幾年年富力強的他被調入六部之中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兒。而且他的履歷特別扎實,已經和那些大家族出來的紈绔子弟分出高下了。到時候這是佟家又一個立起來的代言人。
被康熙這樣惦記的人不多,能被他惦記的都是有情分的。誇岱搖了搖頭,「不急,奴才並沒有多少功績,再等幾年吧。」
屋子裡面田蜜喝了藥正抱著揚丹說話,揚丹正奶聲奶氣的跟田蜜告狀,「四哥不帶兒子出去,就帶著十哥……」
「乖,你還小呢,他出去是還願去了,你跟著去受罪。」
康熙在外邊咳嗽了幾下,等宮女掀開門簾之後走了進去,「怎麼說話呢,孩子虔誠,你偏要在他跟前說敬佛崇道是受罪。」
誇岱趕快請安,田蜜一邊讓哥哥起來一邊起身給康熙見禮。
「坐著吧別動了,誇岱要走,朕特意帶他來和你辭行。」
田蜜聽了免不了要挽留,「這還沒見過幾次面呢,怎麼就急著回金陵去?我嫂子他們走不走,把孩子留下來,讓嫂子和侄子們陪著我去西湖逛逛,等我們回京城了你再去接他們。」
誇岱想了想也行,有親姑姑盯著,兒子們也不受苛待。幾個人說了一會兒話,誇岱告辭出來,到了織造府門外的大街上,正准備扳鞍上馬,就聽見旁邊有人叫了一聲,「佟大人請留步。」
要是放在別處,誇岱肯定不停,京城裡面的佟大人太多了,為了避免尷尬,要不是人家追著叫,誇岱是不會回頭的。但是在這種地方姓佟的官員很少,誇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一回頭不要緊,發現九阿哥就站在自己身後。
誇岱趕快把馬鞭扔給隨從,「原來是九爺,恕奴才眼拙,剛才沒看見您。」
「不怪你,爺是剛來。對啦,你這是要走了?」
誇岱眼珠子一轉,別人不敢假傳聖旨,他有這個膽量。壓著聲音告訴九阿哥,「奴才剛才被皇上罵了,說奴才在蘇州停留的時間太久了,令奴才不要多停留,馬上回金陵去。」
別看這九阿哥年紀不大,心眼不少,誇岱為了避免麻煩不想和他多接觸。
九阿哥伸手抓住誇岱的衣服,「別人不敢違抗聖旨,你難道不敢嗎?爺小時候就聽說過你誇岱的名聲,走走走,跟爺喝幾杯。」
「別,九爺,跟您喝酒皇上會拆了奴才的,奴才以前膽子大,是料定了事情不輕不重,皇上懶得和奴才計較,如今和您喝酒……皇上說奴才帶壞了您,您做阿哥的自然沒什麼,奴才累累前科,就是說了冤枉他也不聽,到時候一頓好打……不去不去。」
「爺叫你去呢。」
「不去,奴才今兒就在這兒了,您再拉奴才就叫了,您是體面人,奴才就是二皮臉。別讓奴才這二皮臉帶壞您了,您往後退退,奴才要走了。」
看著誇岱要上馬,九阿哥急了,一把把他扯下來,八阿哥讓他把誇岱帶去一處酒樓,如等半天了,沒想到這誇岱不識好歹。
「你下來,八哥要見你。」
誇岱更不會去見了,急著上馬。九阿哥上去抱著他的腰,忍不住咬牙切齒,「你們佟家對八哥不是向來畢恭畢敬嗎?怎麼八哥叫你,你居然不去?」
「奴才領了旨意,這會急著走呢。跟八爺說一句,奴才的哥哥們有毛病,奴才好久沒跟他們聯系了,不知道他們又鬧出什麼么蛾子了,八爺要怪就怪他們去,和奴才無關。」
九阿哥不放手,「不行,你不能不給八哥面子,你不給八哥面子就是不給我們兄弟面子。」
誇岱忍不住頭疼,「我的九爺,八爺到底有什麼要緊事兒啊?奴才真的急著走。」
誇岱也不掙扎了,他抱著自己的馬脖子,江南天氣熱了,馬身上的味兒不好聞,九阿哥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阿哥,對馬匹身上的味兒越來越忍不住。
誇岱死死的抱著馬脖子,九阿哥只好自己退了一步,松開手,「八哥聽說你夫人姓喜塔腊?」
「嗯,是啊。」
「娘家在東北?」
「我老岳丈以打獵為生,可不就是在白山黑水那裡。是奴才媳婦的叔叔以前在我阿瑪手下做官,後來我媳婦選秀第一輪就被剔出來了,兩家才結成了親家。她叔叔去世後,家裡沒做官的了,您打聽這個干嘛?」
「八哥想打聽的,他側福晉也姓喜塔腊。」
「哦,奴才更沒啥和八爺說的了,奴才都沒去過老岳丈家裡,當年成親,是他們把奴才媳婦送來的,在京城成親的。對啦,不是奴才說老丈人閑話,當初為了好看,我媳婦發嫁的那個院子是我阿瑪買了給他們的,我岳父家窮的掉渣,往前數三輩子,就是我媳婦她叔叔是個當官的。後來還和我阿瑪一起戰死了,朝廷就給了他們撫恤銀子,其他的好處都沒有,他們頂多算上個富農,連地主都不是。」
九阿哥想了想,八哥的側福晉家世還可以,幾代人當官,誇岱他媳婦娘家明顯已經是普通旗人了。就算是至親,有這樣的地位也親不起來,何況還不是。想著八哥應該是沒辦法從誇岱這裡找主意安撫喜塔腊家了。
「行了,沒關系就行,你走吧。」
誇岱趕快翻身上馬,抱了抱拳麻溜的帶著人跑了。
八阿哥總算把人等回來了,看見九阿哥自己進來,忍不住問:「沒遇見誇岱?」
「遇上了,他說他媳婦家裡敗落了,弟弟想著他也沒辦法幫八哥就讓他走了,這事回京城再說吧。」
他坐下來倒了一杯茶喝了,八阿哥忍不住看了看九阿哥。這弟弟濃眉大眼,看著挺聰明的,是真不理解還是假不理解?
「九弟,哥哥的意思不是這個,哥哥想和誇岱喝一回酒,不是因為喜塔腊和他喝酒。」
九阿哥明白了,「你早說啊,我以為八哥是為了喜塔腊家呢,沒想到是為了佟家。佟家不是對八哥很恭敬嗎?」
「就因為恭敬,才要和誇岱說幾句,要不然見了佟家的人,他們以為咱們對誇岱不上心呢,到時候再生出了誤會。」
八阿哥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收服佟家,可他發現佟家的人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齊心。
佟國綱這一房三個兒子,鄂倫岱作為族長和長子,對自己畢恭畢敬。法海作為師傅對自己親近不足,除了教課,別的一概不聊,沒問題人家夾著課本就走。和別的總師傅一比,這簡直是無情無義。
這兩位還好,佟家最具聖恩的是誇岱。和皇阿瑪一起長大,一進宮就是一等侍衛。這樣的人和自己幾乎沒交集。這三兄弟的相同之處,誰都不願意聽兄弟的話,鬧不好還大打出手。這樣的佟家相當於只到手了三分之一。八阿哥怎麼甘心?
佟國維這一房,沒有佟國綱這一房高調。唯一的嫡子還在皇貴妃的莊子上種莊稼。已經做官的兩個庶出的兒子,任誰都說是老實人,在衙門裡老實不找事兒,對待同僚態度好,哪怕是個掃地送水的,人家也客客氣氣,簡直不像是佟家的人。
八阿哥不是沒和他們接觸過,這兄弟只會傻笑,一旦輪到表態的時候,不是肚疼就是回去問阿瑪,窩囊到讓人想踢幾腳。
他站起來看著四阿哥的馬車從酒樓下過去,仔細盤算各位兄弟是如何瓜分朝廷中的勢力的。
九阿哥看他走來走去,忍不住讓他坐下,「別轉了,看的弟弟頭暈。八哥,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還能想什麼?想咱們兄弟日後怎麼辦?你沒看明白嗎?如今幾個哥哥把肉都吃完了,咱們連個湯都快喝不上了。」
太子分了大頭,接著大阿哥將剩下一部分中的大頭拿走了,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一擁而上,把零碎都吃干抹淨,一點都沒給自己留。
好處就到眼前截止,八阿哥的心態崩了,無論怎麼勸自己都無法平靜下來。
憑什麼啊?憑什麼到自己跟前啥都沒有了。要是他們少一個人,是不是自己就能吃上肉。
九阿哥不理解,反正他屬於努力了輪不上,不努力也輪不上的那種。五阿哥是他的親哥哥,為人厚道,拉九阿哥一把不是不行。
但是沒人拉八阿哥一把。
這就是現實,八阿哥必須為自己籌劃,既然是籌劃,就要從各個哥哥嘴裡虎口奪食。
他重新坐下來給九阿哥倒杯水,「時間不早了,喝吧,喝完了咱們回去。」
捧著杯子,八阿哥心裡把四阿哥,太子,七阿哥,五阿哥排除掉。
太子勢大,七阿哥和四阿哥難惹,五阿哥是老九的親哥哥,不好動。
剩下就是三阿哥和大阿哥。
大阿哥最好別動,畢竟要看惠妃的面子。那就找三阿哥,找最弱的這個哥哥取而代之,老三是最合適的,老三沒本事,就是三福晉的娘家董鄂氏有點看頭。
四阿哥和十阿哥下車,四阿哥下了車就覺得頭暈腦脹,還有天旋地轉的感覺。太監上來扶著他,四阿哥伸手拍了拍額頭,頭幾下根本沒作用,最後又使勁拍了拍才讓自己清醒一點。
十阿哥早就走了,四阿哥看著垂花門,跟扶著自己的太監說:
「走吧,見額娘去。」
在去見田蜜的路上看到康熙帶著揚丹對著一株花點評。
一番見禮,揚丹退下去,只留下康熙和四阿哥父子兩個。
康熙背著手往前走,「身體好點了沒有?」
「回皇阿瑪的話,好多了。」說這話的時候,他臉色青灰,頭重腳輕,說話發虛。
「你想要恢復到以前,最起碼要養十天半個月。這兩天啟程去杭州,你額娘身體不好,去西湖看看就行了,然後乘船北上。」
四阿哥在一邊沒有說話,默默的跟著。父子兩個很久沒有心平氣和的聊天了,應該說自從長大之後就再也沒有和皇阿瑪聊過閑話了。
近幾年四阿哥對於皇父的印像只有一個,那就是每次做錯事站在他跟前,聽他陰陽怪氣的批評幾句。連昨天老九老十都說最近皇阿瑪沒誇過人了,罵人是常有的事兒。
他們年紀小,所有的記憶都是皇父威嚴深重,這些年紀大一點的都能記住當年路上遇到皇父,他也曾慈愛的蹲下來和兒子平視,愛惜的摸著兒子的小腦袋。
康熙背著手走了一段,把最近的安排說了說,話鋒一轉站在原處,轉身看了看四阿哥,當沒看見兒子那不好看的臉色。
「你額娘這一次是糟了難啊!」
「是,兒子也是這麼想的。」
「一開始朕還想著這是你額娘大限到了,沒想到□□,反而是人禍。」
四阿哥抬起頭,「誰動手了?」
「不知道,侍衛去查的時候人家早就抽身了。這件事交給你去辦。盯著點,京城不太平,江南也不太平,一句話,天下不太平。」
四阿哥點了點頭,跟著康熙往前走。心裡想著既然想要查這件事,光明正大很難查出來,不如安排兩路人馬,一路在明一路在暗。
可是在明的好說,在暗處的少不了要有銀子做支撐。
自己的銀子日常足夠用,但是面對著這個無底洞,恐怕不夠。
他跟著康熙進了小院,田蜜的精神頭比前幾天好多了,就是經常打哈欠。看到他們過來,她自動越過了康熙看著四阿哥,「這件衣服不錯,你帶來的?」
四阿哥一路奔馳,哪裡會相信換衣服,這事李煦家裡送來的。
田蜜看他已經長成了青年模樣,把衣服撐了起來,高興的點了點頭,「老四成大人了,額娘看著就覺得能放心了。你過來,讓額娘看看,怎麼臉色這麼差,肯定是累著了,別以為自己年輕就什麼事兒都想辦了,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多睡一會養足精神,你明天就別去了。」
四阿哥腳下像是踩棉花一樣來到額娘跟前,跪下去的時候心中一動,自己沒錢,額娘手裡有錢,不如找額娘借。
然後養熟了,就是自己的人手了。
他剛抬頭對著額娘笑了笑,眼前冒著金星,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田蜜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自己跟前暈過去,嚇得心都要不跳了,「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