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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五條家主不幹了》作者:煙燼散【完結+番外】

《(綜漫)五條家主不幹了》作者:煙燼散【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037個瀏覽者
文案:

白毛最強被關進物理時間並不流動的獄門疆後,因為過於無聊而打了個盹。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大街上。
掀起眼罩露出一隻藍眼睛打量了四周後,白毛最強輕輕揚了下眉梢:「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五條覺和小伙伴在深夜的大街上飆車時,忽然看到了什麼怪東西。
當她掉頭回去後,那個怪東西站在原地施施然地抬手朝她打了個招呼。

如出一轍的咒力、一模一樣的生得術式,五條覺對男人眼罩下是否有一雙和自己別無二致的眼睛感到好奇。

***

封印了白毛最強的獄門疆,突然像是吃多了反胃似的,自行打開將裡面的人吐了出來。
並且還跟超市晚上打特價似的買一送一,關一個還兩個。

腦花&總監部高層:……
這你還讓我們怎麼玩?!!

【食用指南】
1.復健。被刺激之後的激情開文。寫完就發,不保證日更,晚上9點前沒更新就是沒有。
2.CP:性轉悟(覺)X285,水仙。
3.覺妹的世界有文野,285的世界單咒回。
4.這個預收反覆橫跳過,對不喜歡這個梗的小可愛說聲抱歉,取收隨意。
5.文章裡帶【*】標記的句子皆是引用。

內容標籤: 綜漫 天作之合 文野 咒回 輕鬆
搜索關鍵字:主角:五條覺(GojoSatori) ┃ 配角:五條,夏油,硝子,中也,太宰 ┃ 其它:咒術,文豪

一句話簡介: 不愧是我!

立意:愛人之前先愛自己。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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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睡吧,五條悟。我們在新世界再相會。」*

  「關門。」

  2018年10月31日,澀谷發生了一起十分嚴重的詛咒師襲擊事件。

  為了用最小的代價平息事端,咒術界高層讓身為現代最強術師的五條悟,獨自進入澀谷的結界中處理詛咒師。

  但五條悟卻意外的被披著好友殼子的詛咒師,用一個名為獄門疆的特級咒物封印了。

  「獄門疆定員一人,如果沒有開門指令的話,會在一千年後自動打開封印。」

  「且獄門疆裡的物理的時間並不會流動,也就是說,被關在裡面的人只要不自殺,就能活到封印被打開的那一天。」

  被喚作「夏油」,其實真正身份名為羂索的黑髮男人直起身。他看著砸進地面無法拾起的獄門疆,冷靜地和旁邊的合作伙伴們解釋。

  「現在封印已經完成了,這個樣子可能是獄門疆還在處理五條悟的情報,所以暫時無法移走。」

  聽到男人篤定的話語,周圍那些與他合作的咒靈們紛紛鬆了口氣。

  它們即使拚盡全力也沒辦法殺掉五條悟,所以只能將他封印。要是封印失敗的話,所有的計劃就都功虧一簣了。

  但好在眼前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改變不了結局。

  將咒靈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的羂索,輕輕彎起那雙狹長的眼睛,有些意味不明地對它們微笑了一下。他雙手攏進袈裟寬大的衣袖中,語氣從容:「接下來,我們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

  獄門疆內是一個漆黑如淤泥一般的世界。

  這裡無邊無垠,又寂靜無聲。如果是一般人被封印進這裡,大概從一進來就會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又或者對周圍著伸手不見的五指的黑暗感到莫大惶恐。

  但五條悟只是頗感興趣地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東西,確認它們是些什麼東西。

  一堆白骨。

  是以前被封印在這裡,然後自殺了的人?可這裡的物理時間似乎並不會流動,所以……這難道是自帶的地毯?

  腦中浮現出的想法將自己逗笑,躺在白骨之上的五條悟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眼罩整理好,然後伸了個懶腰,自語時的聲線也一如既往的愜意又輕快。

  「這次好像真是有點麻煩了啊。嘛,不過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搞定的。」

  被封印在獄門疆裡的五條悟,在腦海中將現在所有已知的情報都梳理了一遍後,因為過於無聊而沒忍住打起了盹。

  五條悟是大家公認的現代最強的術師。這個頭銜說起來來好聽丶很厲害,可同樣也背負著世界的命運。

  身為咒術界著名的「007」——指每週工作七天,每天睡眠時間大抵只有三四個小時,還可能在深夜被一個電話call起來加班,並且一年到頭連個正經休息日都沒有的五條悟,已經很久沒有在絕不會有人打擾的環境中休息過了。

  當意識一點點慢慢沉下去時,五條悟甚至饒有趣味地想:就當是來這裡度假好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十秒鐘又或者是十分鐘,五條悟忽然從淺眠中驚醒。

  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抬起手,掀開眼罩的一角,露出一隻湛藍如海的眼睛打量周圍。

  無邊無垠的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深夜的街道,周圍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霓虹的光芒,前方的路燈散發出昏黃的暖光,吸引了來了幾隻飛蛾。

  放眼望去,空蕩蕩的城市街道上只有零星幾道身影匆匆而行。

  精密的六眼在瞬間收集了附近的情報反饋給大腦——

  眼前所見的這一切不是夢境丶也不是某種術式,而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世界。

  莫名哼笑了一聲的五條悟,放下手時輕聲喃喃:「這可就有意思了……」

  明明剛剛還在獄門疆裡,但眼下忽然出現在一個說不上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對方的封印出問題了?不至於吧,花這麼大功夫來封印他,還能出這種岔子?

  還是說,他那群可愛的學生們在解除封印時,搞錯了什麼?

  忽然,五條悟被縛在眼罩下的眉角動了動,一道轟鳴聲由遠及近,隨即從耳邊呼嘯而過。

  一黑一紅兩輛重機車如咆哮的野獸一般,在一息之間擦過身邊衝出近百米之遠。

  刺耳的噪音響起。五條悟看到剛剛衝過去的那輛黑色機車,忽然用很大的傾斜角側滑掉頭。

  那調頭的動作大得機車和人幾乎都要貼到地面上了,顯然是突然決定要這麼做的。

  換成一般人,是絕對不會有人敢在時速超過200km/h的情況下貿然掉頭的,因為這只會有一個結果——車毀人亡。

  但是那騎在重機車上的人非但完成了掉頭動作,並且還完成得極為漂亮,世界頂級的職業賽車手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風馳電掣的重機車掉頭後,直直地衝向站在路邊人行道上的五條悟。

  明明是非常危險的情況,但目睹著那輛機車一往無前地朝自己衝過來的五條悟,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吱——!!!」

  疾馳的重機車發出刺耳的剎車,然後在即將碰到人行道圍欄的瞬間,很不科學的丶像被暫停時間一般,倏然停下。

  機車的主人是一名身穿黑色皮革外套丶黑色牛仔褲,腳踩一雙綁帶短靴,打扮偏朋克風的年輕女孩。

  女孩沒有帶頭盔,那頭雪白的長髮因為陡然剎車帶起的強大氣流往前倒卷。

  髮絲飛揚間,那雙映著細碎燈光的眼睛裡,瑰麗的藍如同漪瀾搖曳的星河。

  「嗨~」站在人行道上的五條悟,語氣懶散地抬手和面前的人打了個招呼。

  騎在重機車上的女孩子腳一蹬,便整個人爬上了車頭,跪在上面探身接近站在面前的男人。掛在胸前口袋裡的黑色小墨鏡,隨著女孩的動作在空氣中搖搖晃晃的,但就是不見掉下去。

  「真的假的?」她睜著那雙璀璨絢爛的藍眼睛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人,目光最後落在對方那被黑色布料完全遮蓋住的眼睛部位,「有點誇張欸。」

  沒有放下支撐架的機車紋絲不動地定在原地,跪在車頭上的女孩子與五條悟的距離不足十公分。

  兩個人輕淺的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起,對於第一次見面的人來說,明明是十分失禮和曖昧的行為,但是這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是相當放鬆和自然的神色。

  「吱——」

  此時,那輛紅色的重機車也掉頭回來了。

  騎在機車上的橘發男生看著探起身,就像是要和人接吻的同伴,臉上露出了震驚丶茫然又帶著一些尷尬的表情,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是該走還是該留。

  「當然是真的啦。」五條悟笑眯眯地說。

  「嗯?」女孩偏頭想了下,「怎麼來的?」

  五條悟很配合地回答女孩子的問題:「在一個黑屋子裡睡覺,然後睜開眼睛就在這裡了。」

  旁邊的中原中也從兩人的對話裡聽出了不對勁。

  得到回答後,白髮藍眼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然後爬回去坐好,拍拍機車那並不適合用來坐人的尾翼,邀請道:「要去兜風嗎?」

  「很悠閒嘛。」五條悟往前走了一步,手掌在圍欄上用力一撐便輕巧地翻越過去。

  毫不客氣地抬腿跨上重機車後,五條悟稍稍遲疑了一瞬,隨即抬手抱住了女孩子的腰:「你今年多大?」

  「19。」

  越來越迷惑的對話,讓中原中也下意識叫了好友的名字:「覺?」

  坐在同一輛重機車上的兩人,幾乎同時看向中原中也。

  「啊,介紹一下。」五條覺抬手指了下身後的人,「Gojo Sato——ri?」

  「Satoru。」五條悟語氣含笑地說,「雖然名字的含義大抵也是一樣的,但是我的假名写作さとる,不是さとり。」

  「欸?那你名字是不是也用的另外一個寫法。」五條覺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漢字是[悟]?」

  「恭喜你答對了~不過沒有獎勵。」

  中原中也聽著面前這兩個人的對話,心裡冒出了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猜測,但是因為覺得太不現實了,於是疑惑至極地問:「覺,你還有同胞的哥哥嗎?」

  沒有的吧?

  「當然沒有啊。」五條覺停下比劃的手,用一臉關愛笨蛋的神情看著中原中也,「剛剛不是說了嗎,他叫五條悟。[覺]的另一個讀音和寫法,satoru。」

  「雖然年齡和性別都對不上,但從概念上來說,我們就是同一個人哦。」五條悟看著眼露茫然的中原中也,笑眯眯地接話說。

  聽到他的話,五條覺後知後覺地問:「年齡也不一樣嗎?你多大了?」

  「我差不多比你大十歲……唔。」五條悟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豎起一根食指語氣歡快地提議,「叫聲哥哥來聽一下?」

  五條覺當即露出嫌棄的表情,嗤笑:「大叔。」

  「喂,很不禮貌的稱呼啊!」

  「差十歲欸,有點自知之明吧你。」

  中原中也:……???!!!

  等等,這麼離譜的事情你們是不是也接受得太快了啊?!他只是晚了幾秒過來,而不是錯過了十幾集劇情吧?!

  而且覺!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啊?!!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本人取名好複雜(感覺不止是多音字),古明地 覺Satori,朝比奈 覺Satoru,五條 悟Satoru。

  表達的含義相同時,譬如悟性丶理解力丶悟道丶覺悟之類的,漢字可以寫悟也可以寫覺,但用日文寫也出來會有一點區別,さとり和さとる。(這個寫在名字裡時應該是假名?_(:з」∠)_)

  *. 許多涉及現實原型的東西或多或少都有魔改。


第2章

  「轟——」

  「轟——」

  兩輛追風逐電的重機車,以並不明顯的差距一前一後飛馳在空無一人的沿海公路上。

  明明前方就是彎道,但兩輛機車沒有一輛做出了減速的動作,紛紛以不可思議的傾角壓彎。激進的過彎方式讓機車尾翼於地面之間的夾角幾乎不足40°,說一句貼地飛行也不誇張。

  五條悟很清楚的知道到身前的女孩子是沒有開無下限的,她在把自己當個普通人一樣享受這種瘋狂的遊戲。

  不過……

  機車重新恢復正常的行駛角度後,五條悟微微偏頭,看向旁邊倒映著月光的幽邃海面。

  在這種的氣氛下飆車要是還開著無下限,的確很煞風景吧。

  這樣想著的五條悟解除了自己無下限,撲到臉上的風變得更為強勁了,然後下一秒,五條悟的無下限又恢復了。

  「你的頭髮就不能管一管嗎?」五條悟盯著女孩子的後腦勺抱怨道,「打到臉上很疼的。」

  聲音出口後便被強風吹散在空氣裡,但是五條覺聽得很清楚。

  「要求好多啊,你把無下限開著不就行了?」

  無下限術式,是用咒力將無處不在的「無限」帶入現實。在用來防禦時,可以無限放慢事物接近術師本人的速度,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就像停止一樣。

  如果不能打破「無限」,就永遠無法觸碰到施術者。

  而不管是五條悟還是五條覺,自從領悟了反轉術式後,就把這個近乎無敵的防禦技能磨鍊成了被動一樣的存在,每天24小時幾乎無間斷的自動釋放。

  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是現代最強術師的原因之一。

  「人家也想吹風啊!說好的帶我兜風吧,開著無下限算什麼兜風啊?」

  語調拉長,嗓音甜蜜。

  聽到五條悟那JK一樣的撒嬌語氣,五條覺嘶了一聲。

  雖然她自己也經常用這種語氣說話,但是聽到男性的「自己」貼著自己這麼說話後,五條覺只感覺頭皮發麻:「有點噁心。」

  聞言,五條悟眉梢一揚,隨即毫不客氣地伸手扯了一把五條覺得頭髮:「過分了吧小朋友。」

  「那你好好說話啊!還有,誰是小朋友啊大叔!」

  「誰和我說話誰就是小朋友~」

  即使在和五條悟吵嘴,五條覺飆車的速度也絲毫不慢。但是她的車上今天多了個人,到底有點影響發揮,最後以微小的距離輸給了中原中也。

  兩輛機車先後在延伸進海裡的海堤上停下來。

  「都怪你啦,我竟然輸了!」

  「幹嘛,自己不認真就怪我嗎?」

  五條覺瞪他:「不怪你怪誰,一直扯我頭髮的混蛋!」

  「讓你自己管管頭髮你不聽。」差點把五條覺那頭柔順的長髮玩到打結的五條悟,毫無心理負擔地說,「那不就是只能我來了。」

  「所以你幹嘛不開無下限?這玩意兒不應該都是個被動技能了嗎?純粹找事是吧?!」

  白髮藍眼的女孩子擰著眉毛,看著一副很想揍人的模樣。但是五條悟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他看著馬上就要炸毛的女孩子,翹起唇角,語氣愉快地道:「友情提醒一下,你現在肯定打不過我哦,Sa-to-ri~」

  五條悟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而且還用的這麼輕浮欠扁的語氣,五條覺得火氣蹭地一下燒起來了。

  她反手抓著還坐在自己身後的五條悟下車,嘴角咧開帶著一些猙獰的笑意:「那就來試試。」

  淪落成背景板的中原中也:……

  「記得放[帳]。」

  ***

  兩道紅色的光芒撞在,「轟隆」一聲,幾乎要肉眼可見的強勁氣浪在頃刻間炸開,往外推湧出幾米高的海浪。

  兩人的身影交織穿梭在澎湃的浪花間,無數的水花在飛舞濺射卻不能打濕他們分毫。

  畢竟是面對的是另一個自己,即使知道她比自己小近十歲五條悟也沒有輕敵。

  五條悟看著那些同時出現的[赫],一邊進行還擊,一邊回憶自己19歲的時候。然後他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好像比自己那個時候厲害啊,術式的精度要高不少。是另外發生了什麼事嗎?

  五條覺對自己沒能在五條悟手上占到優勢這件事,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畢竟是另一個自己,又多活了十年。要是這樣還打不過她,乾脆一個[茈]轟掉算了,免得放出去丟人。

  可五條覺很好奇十年的差距到底有多遠。

  不過雖然現在是在遠離市區的海面,但兩個[茈]撞在一起的話搞不好會出大問題,她可不想被嘮叨,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好了。

  想到這裡,白髮藍眼的女孩子愉快地彎起眼睛,抬手:「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領域展開是咒術戰的頂點,被注入了生得術式的領域,擁有威力提升和攻擊必中的Buff。

  而無量空處裡被賦予的術式效果是——

  無量空處是無下限的內側,被拉進這裡的所有有腦子的生物,會在瞬間被無處不在的「無限」灌滿大量的無效信息。

  超負荷的大腦會因為無法處理爆炸的信息量,從而進入一種宕機狀態,只能站著等死。

  只有領域的主人和被他碰到的人不會受影響。

  五條悟並沒有第一時間展開領域進行對抗,因為他覺得另外一個自己的無量空處,領域效果應該也不會對他生效。

  果然,當那無邊無垠丶瑰麗如浩渺宇宙的領域形成後,五條悟的大腦並沒有受到影響。

  另一邊,五條覺對無量空處沒能智能識別主人,也沒有太意外。

  完全一樣的咒力丶眼睛還有術式,他們在某種概念上就是同一個個體。而且,搞不好無量空處識別的核心是生得術式「無下限」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的五條覺再次抬起手,朝男人做出彈指的手勢:「你有領域的buff嗎?」

  說話間,五條悟看到了一正一反的磅礴咒力,正在女孩子的指尖匯聚丶衝撞。他同樣地抬起手,朝五條覺做出了一樣的手勢,語氣裡有著一些罕見的期待和雀躍:「沒有哦。」

  雖然無量空處的術式效果沒有對五條悟生效,但這個領域到底不是從他體內構築並且發動出來的,自然也就沒有必中和威力的加成了。

  兩道閃爍著青紫電光的衝擊幾乎不分前後的出現,狂放浩瀚的力量在剎那間掀起了刺目的白光,淹沒了視野所見的一切。

  當打完架的兩人回到海邊時,中原中也已經不在了,延伸進海裡的海堤上只有五條覺得重機車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毫髮無傷的五條覺捋了把被海風撲到臉上的頭髮,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找到了中原中也給她的留言。

  「嘖,果然是被叫去加班了啊,真慘。」看完消息的五條覺感慨了一聲,然後收起手機抬腿跨上機車,「要去吃夜宵嗎?還是直接回去?」

  加班,真慘。能說出這種話的小朋友看來是真的過得很悠閒啊。

  嗯,不過現在加班的人也不是我~

  從來不會主動對號入座的五條悟,無事發生一般地抬腿跨上機車:「你那裡沒吃的嗎?」

  以五條悟對自己的了解,住的地方一般都會有足夠的儲備糧才對。

  果然——

  「有。那回去吧。啊——」說著,正準備重新發動引擎的五條覺似乎想起什麼,扭頭看向身後的男人,「我有個問題。」

  「什麼?」

  白髮的女孩子睜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著自己的異世界同位體,萬分真誠地發問:「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腦袋弄得跟個羽毛球一樣?喜歡找打?」

  五條悟:……

  他覺得剛剛下手有點輕了,應該重來一次的。

  ***

  五條覺把五條悟帶回了自己在橫濱的公寓。

  公寓的樓層很高,而且戶型非常的不科學。說是不科學,其實是這間公寓非常不符合霓虹這邊的戶型風格。

  繞過寬敞的拐角玄關就能看到偌大的客廳,以及那面能看到大半個城市夜景的L字型巨大落地窗,而不是逼仄的過道上鑲嵌著一扇扇緊閉的房間門。

  或許是小時候住本家那種迴廊結構的房子住膩了,又或者單純討厭狹窄,五條悟喜歡這種寬闊的空間。

  在某一瞬間他都懷疑這個戶型,是不是五條覺用了什麼手段給自己量身定做的了。可仔細一想就知道可能性不大,因為很麻煩,她懶得搞這樣的事。

  客廳和開放式廚房連在一起,五條覺隨手把脫下來的外套丟到沙發上,走向冰箱:「你不會還想我送到手裡來吧?」

  這間公寓顯然是她常住的,各種尺寸的手辦和遊戲主機一起堆在電視櫃上。茶几上丟著幾本漫畫書,淺色的沙發上還有一個顏色可愛的草莓大福抱枕和一個蜜瓜抱枕,從抱枕的凹陷程度來看,是經常使用的東西。

  說實話,五條悟一開始以為五條覺說的回去是回高專,再不濟也是東京。但是現在看來,這邊的小孩很可能和自己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

  打量完周圍的五條悟跟著走向廚房:「你去高專上學了嗎?」

  「高專?」已經打開冰箱的五條覺聞言扭頭,那雙有著特殊瞳紋的藍眼睛裡浮著淡淡的不解和驚訝,「去高專上什麼學?他們有什麼能教我的——說起來——」

  五條覺鬆開扶著的冰箱門,轉過身雙手抱胸地上下打量著五條悟:「你這身黑漆漆的衣服是高專的制服啊。你去高專幹嘛了?終於受夠了那些爛橘子決定自己幹了?」

  「啊嗯,這個嘛……」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五條悟撓了撓臉頰,最終道,「你可以叫我五條老師也沒問題哦。」

  五條悟說完後,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五條覺一臉『你傻了還是我沒睡醒』的表情看著他。

  「你?老師?」

  「貨真價實的丶高專每年最受歡迎的優秀教師哦!」

  說著,五條悟超自信丶超得意地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然後沒有什麼意外的換來了女孩子看白痴的眼神。

  「你還真是閒的沒事幹啊。」想起什麼的五條覺又問,「為什麼會想去高專當老師?」

  五條覺十分確定自己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所以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為什麼會去高專當老師感到十分的好奇。總不能是性別問題吧?

  眼前的女孩子恣意又銳利,五條悟覺得她的狀態大概和16丶7歲的自己差不多。或許……還要更鋒利一點?

  不過也很正常,她沒有去高專讀書,那麼……

  「有一個夢想啦。」五條悟說。

  聽到他的話,五條覺得眉頭越擰越緊,目露思索的樣子大概是在想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想了半天,五條覺沒有答案,於是徑直問道:「說來聽聽?」

  「為了改變這個腐朽的咒術界,為了培養強大又聰明同伴,所以選擇了當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哦。」

  微微含笑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不像是在說什麼認真的話題,而是隨口一提。

  五條覺先是一愣,然後像是聽到了什麼超級大笑話一樣,抱著肚子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聽到什麼了?啊哈哈哈哈哈跑去當老師就為了這種事情,你是想要笑死我嗎?」

  五條悟唇角翹起的弧度始終不曾變過,他安靜地看著面前年輕的女孩子嘲笑自己,一點氣惱丶爭辯的意思都沒有。

  「我說啊……」

  笑夠了之後,五條覺緩緩直起腰,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淚水,然後抬起臉來。

  女孩子臉上的表情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倏然退去,那雙稀世罕見的藍眼睛裡亦是一點笑意的痕跡也無,只有一片冷淡和漠然。

  「那些礙事的傢伙,直接全都殺掉不就行了嗎?」

  此刻的五條覺是冷靜的丶認真的,也是一種不將世界上任何事物看在眼裡的傲慢。就像遠離世俗的神明,冷漠又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世間的一切。

  或許,眼前的這個白髮男人除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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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章

  「把礙事的傢伙全都直接殺掉不就可以了嗎?」

  聽到五條覺說出這種回答,五條悟一點都不意外。畢竟他也這麼想過,只是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

  五條悟上前了半步,手臂穿過眼前的女孩子,拉開那扇並沒有完全合攏的冰箱門,視線在裡面慢悠悠地巡視了一圈後,拿了一塊巧克力。

  「你也討厭他們,但為什麼沒有殺掉他們呢?」

  「我又沒想要改變什麼,只要不舞到我面前來,管他們死活做什麼?」

  「什麼任務都沒做過嗎?」

  五條覺皺眉:「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五條悟撕開巧克力的包裝,「只是確認一下你的情況。」

  「哈?」五條覺挑眉看他,「確認我是不是殺人不眨眼?」

  「當然不是啦。」笑眯眯的五條悟這麼說著,但也沒再解釋什麼。

  五條覺對此也不甚在意,反而更好奇其他的事情。

  「聽你的意思,你去高專上學了?發生了什麼讓你決定做這麼搞笑的事情?」

  五條覺很討厭咒術界的高層還有京都那邊的一些人,她和他們的關係差得要死,還曾經動過手,但是她並沒想過要改變什麼。

  那些垃圾蛇鼠一窩,早就爛透了。她有這閒工夫清理他們,還不如去劇場看可愛的小偶像跳舞呢。

  「你當年應該聽到過反轉術式和咒靈操術的事情吧?」五條悟問,「沒想過去東京高專看看?」

  聞言,五條覺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去見過。反轉術式還挺可愛的,但是那個咒靈操術很討厭。」

  不愧是我啊。

  心底感慨的五條悟咬了一口巧克力,口中卻興致勃勃地道:「嗯嗯,為什麼?」

  「為什麼?」五條覺想了一下,然後理所當然地說,「看他不順眼,而且總是笑眯眯的,擺出一副聽話的好學生模樣,做事還特別墨跡,囉哩吧嗦的,煩人。」

  「而且還特別多的道理。」五條悟贊同地說。

  五條悟第一次見到夏油傑的時候,其實也看他不順眼。夏油傑覺得他自大的世家少爺作風,他覺得夏油傑太婆媽。

  但是放眼周圍,也只有對方能跟得上自己了。

  兩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於是相互討厭著,又相互欣賞。最後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朋友。

  所以五條覺看夏油傑不順眼,五條悟認為一點問題都沒有。

  聽到這話,五條覺奇怪地看他:「你跟他關係很好?」

  「為什麼這麼說?」

  「直覺。」

  「直覺啊。」五條悟挑了下眉,然後承認,「傑是我唯一的摯友哦。」

  五條覺露出了理解不能的表情。

  「今天一起飆車的,是你的朋友?」五條悟問。

  「你不認識中也嗎?」

  「你也不認識傑。」

  「我認識,只是不熟悉。」五條覺糾正道,「但消息還是有的,據說已經是特級術師了。」

  聽到五條覺得話,五條悟頓了頓,確認道:「你今年19歲了吧?」

  「是啊。」五條覺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個,但還是很貼心地告訴他細節,「四個月前過的19歲生日。」

  「……這可真是讓人驚訝啊。」五條悟捏著手中的巧克力,聲音很輕地說。

  「驚訝?」五條覺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追根刨底,「驚訝什麼,他是特級術師?不至於吧,你那個世界的夏油傑難道不是特級術師?」

  「不是這個。」五條悟笑了一下,「傑17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特級術師了。」

  五條覺揚眉:「那好像還是你那邊那個厲害一點嘛。」

  「你對他意見很大啊。」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說,「不僅僅是見過面吧?」

  「哦,前些年一起做過一個任務,星漿體的事情你應該也經歷了吧?」五條覺說,「我沒有在高專上學,但還是接到了天元的委託,所以你肯定也跑不掉。當時任務的另一個搭檔就是夏油傑。」

  「嗯嗯,然後呢?」

  「他嫌我做事亂來,我嫌他大道理一堆。就是這樣。」

  「任務呢?」

  五條覺眨了下眼睛,大大咧咧地說出了被她隱瞞的丶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事情:「我把天內放跑了,所以,理論上來說是失敗了?」

  聞言,原本一直有些漫不經心的五條悟倏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子。反應這麼大,五條覺不用看都能察覺到異樣。

  「怎麼?」

  「你的反轉術式什麼時候學會的?」

  五條覺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又忽然問起這個,但還是回答了:「15歲。你呢?」

  「……同化那天。」慢慢咬著巧克力的五條悟似乎嘆息了一聲,然後頗為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難道是性別原因?不至於吧?」

  「什麼性別原因?」雖然聽到了沒頭沒尾的話,但五條覺只是嘀咕了一句後,就頓時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你是說學會反轉術式的年紀?當時一個自稱中也的哥哥的傢伙來殺我,學不會反轉術式死的就是我了。雖然那傢伙最後也沒死就是了。」

  「中也的哥哥?」

  「魏爾倫,歐洲的超越者。」

  「?」五條悟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超越者是什麼意思?」

  五條覺眨了下眼睛,也察覺到了異樣:「異能者啊……你不知道嗎?!」

  「我那裡可沒什麼異能者。」

  白髮藍眼的女孩子和面前白髮男人,隔著黑色眼罩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驚奇地說:「我以為只是經歷不一樣,但沒想到連世界的結構竟然也不一樣嗎?!」

  「看來是的。」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這邊已經不能算是平行世界了吧?」

  「唔,小覺同學的這個問題問得非常有水平。」

  「……你能正常點說話嗎?這種自以為是的教導者語氣會讓我很想揍人。」

  「剛剛試過了吧,你現在贏不了我的哦。」

  「……」眉毛越擰越緊的五條覺,忽然朝面前的白髮男人呲牙笑了一聲,「呵,老男人。」

  五條悟抬手就要給五條覺來一個『愛的鐵拳』,教教小朋友什麼是禮貌,但是沒什麼意外的被無下限擋住了,並且對方還一臉得意地抬手拉下右眼眼瞼,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五條悟:……

  真是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因為被無下限擋住,而沒辦法教訓臭小鬼的一天。這是什麼風水輪流轉。

  ***

  一覺睡到自然醒後,還沒有睜開眼睛五條悟,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想要查看郵箱。

  手臂伸出去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昨天被封印進獄門疆裡,然後莫名其妙到了另一個世界,最後被異世界的自己撿回家了。

  這邊的自己沒有去高專上學,他現在自然也沒有要做的任務了。

  『度假』變成了真的。

  雖然反應過來了,但五條悟還是拿過了手機,然後睜開眼睛躺在床上刷手機。

  只是手機顯示無信號。

  「啊是沒有這個號碼嗎?那小鬼家應該有wifi的吧?猜個密碼好了……」

  五條悟自言自語地用手機搜索起WIFI信號來,有一個WIFI名就是公寓的門牌號,很明顯五條覺沒有改過默認的WIFI名稱。

  WIFI信號找到了,但是無法接入。

  不是密碼問題,而是無法接入。

  五條悟沉默了:她今年19歲,也就是說這裡是2009年?

  2018年的手機接不上異世界2009年的WIFI信號。嗯,這很合理。

  內心有些無語的五條悟從床上坐起來,柔軟輕薄的被子從男人的胸膛滑落,露出飽滿的胸膛,然後是溝壑分明丶緊實有力的腹肌。

  光是能夠看到的景象就已經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了,如果真的有觀眾,現在大概已經在忍不住地臆想,那薄被之下又掩藏了何等讓人臉紅心跳的風景。

  五條悟沒有潔癖,可他昨天穿著那身制服在澀谷殺了那麼多咒靈,脫下之下完全不想再穿,於是睡前洗好丟進烘乾機了。

  這邊的『五條悟』是五條覺,自然找不出能臨時給他穿的衣服。也不能說沒有,但沒必要穿『緊身衣』睡覺折騰自己。

  如果說衣服是因為嫌棄的關係才沒有的話,那麼褲子這種東西,本來就沒可能有合適的。五條悟現在穿的內褲,都還是昨晚臨時去樓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的。

  再加上五條覺也不是個什麼體貼的性格,她就算知道五條悟的衣服洗好了,也不可能主動給他送到房門外。

  就這樣,即使28歲了,但仍舊沒有什麼社交自覺的五條悟,在身上只穿了一條內褲的情況下,懶洋洋地起身拉開房間出去了。

  然後,意外又不那麼意外的,屋子裡的兩個人在走廊上相遇了。

  端著一杯熱可可的五條覺眨了下眼睛,盯著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眸看了一秒,隨後目光順著五條悟的臉一路往下,滑過他的喉結丶鎖骨丶胸膛丶腹肌,最後在某個地方停住了。

  在家目睹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五條覺非但一點害羞意思的都沒有,並且很輕佻地朝對方吹了聲口哨,給出評價。

  「不愧是我!」

  身上只穿著一條平角內褲的五條悟,亦很從容地從穿著睡衣的女孩子身邊走過去,準備去洗衣房拿自己的衣服,順便還針對她的發言做出回應。

  「那當然,畢竟我可是最強啊~啊,不過你就太讓人失望了吧?我覺得我要是哪天性轉變成女孩子,最少也要有個F吧?」

  「?」頭頂冒出問號的五條覺立即跟過去吐槽他,「D就已經很大了好嗎?!再大會很重的!還很礙事!!」

  「是嗎?」

  「當然啦!不過你難道是□□黨?還是說看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片子?」說到這裡,五條覺得表情陡然變得恍然大悟起來,加重語氣肯定道,「變!態!」

  五條悟表示不服:「到底誰變態啊,你先看我的吧?」

  「我看看男生版的自己是否身體健康怎麼了?」

  「哦,我那評判一下女孩子的自己又怎麼了?」

  「有本事別學我說話!」

  「略XD。」


第4章

  在走廊上進行了一番非常挑戰羞恥心,但是兩位當事人絲毫不這麼覺得的詭異爭辯後,各自換好了衣服的他們,又很和諧地坐在客廳吃早餐。

  「欸,我們什麼時候回京都去給那些老頭子一個『驚喜』?」

  五條覺興致勃勃地這麼說著,她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可是語氣越聽越像在嘲諷著什麼:「五條覺變成男人了……嗯,讓他們驗證一下自己的願望啊。」

  「怎麼?」五條悟聞言揚眉,「他們難道還曾經抱怨過你是女孩子?」

  因為沒有戴眼罩的關係,男人那頭柔軟的白髮散落下來,俊美到無可挑剔的面孔看起來就和對面的白髮女孩子一般年紀。

  他們坐在一起只會被人當成雙胞胎,而不會有人覺得他們相差近十歲。

  五條覺不可否置地聳了下肩:「小時候的確因為我不服管教,背後發過牢騷過說要是個男生就好了。而且啊——」

  說到這裡的女孩子頓時不滿地抱怨起來:「家裡那些老頭子真的超級煩,你肯定就沒有被他們嘮叨一定要穿和服的經歷吧?那麼一點步子走起來累不累啊,而且振袖不就是個累贅嗎???」

  五條悟想了一下家裡女侍穿和服的情況,然後贊同地點頭:「真是辛苦。」

  「不過,就算我是個男的,也不可能像他們期待的那樣。」五條覺得眼睛在五條悟身上轉了轉,「你肯定沒比我好到哪裡去。」

  五條家倒也不是真的惋惜五條覺是個女孩子,只是人都是貪心的。

  在五條覺沒出生前,他們日日盼望著家裡能降生一個持有六眼的孩子。

  可是等這個持有六眼的孩子真的降生後,思想觀念基本還處於封建時代的他們又想:要是個男孩就更好了。

  「你現在是家主吧。」五條悟這句話雖然是問句,卻用的陳述的口吻,顯然對這個答案很確定。

  「是啊。」

  「幹了什麼跑出來的?」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會覺得五條悟在問五條覺是因為什麼離家出走的。但是五條覺知道不是,她隨口就答:「轟了大門。」

  「我以為你會更兇一點,把後山炸了什麼的。」五條悟說。

  雖然是另一個自己,但是性別的不同丶經歷的事情,還有世界結構的不同都多少影響到了性格,五條悟能隱約察覺到她比自己更加鋒利。

  五條覺是五條家的家主卻天天在外面不回去,並且好像還是萬事不管的狀態。五條悟不用想就能猜到,五條家一開始肯定不願意她就這麼在外面待著,只不過她做了什麼,讓那些人不敢再來煩她。

  就和自己那時候差不多。

  「我當時正好站在門口而已丶不過你炸了後山?」這麼問道的五條覺已經在琢磨自己下手是不是太輕了,要不要回去補上。

  「沒。」五條悟微微地笑了一下,用勺子攪著手邊的熱可可,聲音懶散,「我不過是讓他們從忌庫借了點東西給東京高專而已,啊丶還有禪院和加茂也熱情參與了~真是讓人欣慰呢。」

  說著,還滿意地點了點頭。

  家裡的忌庫裡除了金玉財寶就是咒具,而且又是送去的東京高專,五條覺頓時就想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

  她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語氣也不知道是嘲諷他還是在感慨什麼。

  「你這個高專老師當得還真是盡心啊。」

  「借」「熱情參與」這種話,聽聽就行了。

  十分清楚御三家都是什麼德行的五條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這傢伙親自上門威脅人了。然後那些人在小命和咒具之中,沒有任何意外的選擇保命。

  同時,五條覺亦很清楚:兩所咒術高專現在雖然都是咒術界的重要樞紐,但是高專本身的歷史和底蘊並不豐厚。

  京都高專還好,因為有許多咒術師家族坐落在這裡的關係,裡面的學生大多都是家系推薦入學,在入學前就有著一定的祓除詛咒的經驗。

  加之京都高專是明明白白的保守派,不僅和總監部那些高層的關係尚可,和同樣保守古板的加茂家也關係不錯。

  從各種資源上來說,京都校都比東京校要好。

  而總監部那群自私自利丶又貪生怕死的人,是絕對不會給高專提供更多的物質支持的。

  所以,五條悟讓御三家『借東西』給高專,其實就是為了給東京高專裡的人使用的。

  更準確地說,是給東京高專的學生準備的。因為那邊的學生大多是從普通人家庭裡招攬來的,他們的底子不比京都高專的學生,面對詛咒的風險自然就更大了。

  聽到五條覺得話,五條悟沒有回答,也沒有對她的語氣表示不滿,只是很輕地笑了一下。

  五條覺猜不出他這個笑是什麼意思,但也沒再追問。反正就算是另一個自己,想法和喜好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吃完早餐後,兩人出門買東西。現在誰都不知道五條悟會在這裡待多久,總不能一直穿那身衣服,還有一些生活用品也要補足。

  最重要的是,五條悟還有事情想做。

  一家潮牌店裡,五條覺一邊巡視著貨架上的物品,一邊隨口問道:「不想打草驚蛇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要是某些人知道現在忽然多了一個五條悟,可能會藏得更深吧。」

  五條悟打量著手中那個造型復古丶顏色花俏的墨鏡,然後摘下了自己臉上的墨鏡,換上了這個。

  換好墨鏡的五條悟伸手戳戳五條覺得肩膀,想要叫她看。五條覺在這時也恰好伸手從面前的貨架上拿了什麼,她轉過身,手一舉,把什麼東西戴到了五條悟頭上。

  「還挺合適你的嘛。」白髮的少女對自己的目光表示滿意。

  五條悟抬手摸了下頭上的東西,然後歪著身子藉著旁邊的鏡子打量自己。

  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內裡一件寬鬆的印花白T,外面套著一件深灰色的牛仔外套,下著黑色的闊腿褲。

  一條做工精湛丶又造型誇張的貓頭鷹項鍊掛在他的胸前,再配合著臉上的墨鏡丶頭上帶鉚釘和亮片的棒球帽。無疑是當下在年輕人中很流行的嘻哈混搭風。

  「那——」五條覺在這時湊近五條悟,和他一塊看著鏡子裡的人,「某些人又是什麼?」

  「說起來有點複雜。」

  說話時,五條悟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帽子。隨後,掩在復古墨鏡後面的藍眼睛掠過身邊的女孩子重新回到貨架上,也伸手拿了一頂黑紅撞色丶有貓頭鷹圖案的棒球帽徑直戴到她的頭上。

  「等去了高專之後再跟你說吧。」

  ***

  類似的棒球帽丶同色系的衣服,各自還戴了一副十分個性的墨鏡。

  並且墨鏡顏色丶棒球帽的配色丶飾品圖案還和對方相互呼應,怎麼看都像是情侶裝。

  夏油傑看著站在自己宿舍門口的嘻哈男女,沉默了一瞬。

  五條覺帶男朋友來找自己是什麼意思?還有,原來真的有人能受得了她那副千金大小姐的脾氣啊。

  「唔,我總覺得你在想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口中叼著棒棒糖的五條覺看著神情有些微妙的夏油傑,一針見血地說,「而且還是很傻的那種。」

  一開口就是這麼不客氣的話,夏油傑感覺自己的血壓要開始升高了,他維持著虛假的微笑:「五條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看,我就說他很討厭吧。」五條覺非但沒有回答夏油傑的話,並且還轉頭和身邊的人當面吐槽起他來,「明明就很討厭我,還要露出這種虛偽的表情,yue。」

  一直在打量夏油傑的五條悟看到,眼下有著淡淡黑眼圈的男生,在五條覺做出鬼臉時唇邊的笑意加深了。

  他並不是真的在笑,而是已經到了馬上就要發怒的邊緣,額角的青筋都已經迸起來了。

  如果換成自己那邊的傑,這個時候早已經動手了。但因為面對的是女孩子,所以忍耐度更高一點?

  「真是辛苦啊。」五條悟感慨地說。

  「是啊。」毫無自知之明的五條覺點頭,「我——」

  「轟!」

  一頭咒靈從驟然裂開的縫隙衝出,直撲五條覺,但是撞在了她的無限上。

  「嗯?生氣了?」轉過頭的五條覺微微歪起腦袋,虛虛架在鼻梁上的小墨鏡隨著她的動作滑落了一點,露出一隻流光溢彩的藍眼睛。

  明明只是輕輕歪了下頭,看起來什麼都沒做。可那隻被無下限擋住,無論怎麼用力擺尾都無法向前前進一厘的咒靈,卻像一塊被絞緊的抹布一樣驟然扭曲,然後「砰」的一聲消失在空中。

  五條覺嗤笑出聲:「但是用這種雜魚來攻擊我,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傲慢溢於言表,但是五條覺本人毫無自知之明,也不這麼覺得。

  因為對她來說,這完全就是一些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大實話而已。至於聽的人是什麼心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一旁看戲的五條悟摸摸下巴:那些說他性格糟糕的人,真應該要來小朋友面前好好感受一下啊。

  夏油傑很清楚,別說一隻二級咒靈,就算是特級咒靈大概也是連五條覺得一根頭髮絲都碰不到的。

  不過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攻擊她,而是藉此表達自己對她的不待見,順帶送客。

  「我不像五條大小姐這麼清閒,想挑事的話左拐下樓,先去排隊預約。」夏油傑陰陽怪氣地說。

  五條覺挑起眉梢,藍眼睛裡閃動著倨傲又躍躍欲試的光芒:「排——」

  再說下去,覺大概就要直接上手拆遷了,但他們現在並不是適合鬧出大動靜,於是五條悟很及時地打斷了她的話。

  「實際上是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會做起拉架的事情,真是人生處處是驚喜啊,五條悟分心想著,口中繼續對夏油傑道:「外面太顯眼了,還是進去說吧。」

  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很自然而然地默認了他們接下來會有一場談話,並且還提出要在自己的宿舍裡說。

  這放在平時,聽到這話的夏油傑只會覺得,這又是一個和五條覺一樣任性又毫無自知之明的傢伙。

  但眼下,有了五條覺得「珠玉在前」,夏油傑竟然一時沒覺得陌生男人的這話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最重要的是……

  夏油傑看了一眼自從男人開口後,就撇了撇嘴巴沒再說話的五條覺,目光又重新回到面前這個因為帶著棒球帽和墨鏡,而看不清真容的白髮男人的臉上。

  竟然能讓五條覺閉嘴……他是誰?找自己又是為什麼?

  太多的好奇讓夏油傑暫時放下對五條覺得不滿,往旁邊側身,讓開被自己擋著的門口。

  「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悟:果然,人都是需要對比的嘛!那些傢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5章

  夏油傑雖然在前不久就已經正式從高專畢業了,但由於最近一直在出差,所以還暫時住在之前的學生宿舍裡。

  不過因為馬上就要換宿舍的關係,宿舍裡的書本和一些雜物都被整齊地收到幾個紙箱中,擺在角落裡。

  這樣一來,原本不大的宿舍此時竟然看起來有點空蕩蕩的感覺。

  「這是在準備搬家嗎?」五條悟隨口問。

  「嗯,過幾天會搬到其他的宿舍裡去。隨便坐吧。」

  夏油傑話音未落,就看到最後進來的五條覺,已經毫不客氣地抬腿坐到了沙發的扶手上。

  那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動作,簡直就像是在好朋友家裡做客。

  夏油傑:……

  算了,反正都放她進來了,就這樣吧,當她不存在也行。

  五條覺當然沒有錯過夏油傑看自己的目光,甚至還能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

  於是,嘴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的白髮少女,用舌尖捲著糖果從口腔的左邊換到右邊,隨後咧開唇朝夏油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挑釁之意溢於言表。

  目睹了一切的夏油傑眼角微抽,他轉向五條悟:「現在可以說了吧?」

  語氣有些不客氣,很明顯的表達出:趕緊說,說完帶著她馬不停蹄地滾。

  夏油傑忍耐的模樣不知道讓五條悟想起了什麼,他噗嗤地笑了一聲,在夏油傑發飆前用一句話拉走了他的注意力。

  「夏油同學的咒術師工作,會覺得辛苦嗎?現在咒術界裡幹活的特級,只有你一個人吧?」

  男人的語氣有些微妙,但夏油傑更在意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辛苦什麼的……」

  宿舍並不大,五條覺得存在感又很強,讓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難。於是,夏油傑話語的重點全都放在了那個被男人擋住了一半身影丶處於自己視野邊緣的女孩子身上。

  「比起某些整天遊手好閒的人來說,的確是辛苦的。」

  現在的咒術界裡總共三名特級術師。

  九十九由基常年在國外遊手好閒,什麼任務都不做。五條覺在國內晃蕩,但又比九十九由基好一些,大部分時候都會響應一級及以上或者緊急支援任務,至於其他的,就要看她心情了。

  最後一名特級術師就是夏油傑自己了。雖然才剛剛高專畢業,但這幾年來累積的任務數量已經達到了一個讓人驚嘆的數字。

  這邊的世界並沒有多出不認識的特級術師,但是「自己」沒有入學,傑也沒有叛逃,那麼那些曾經由他去做的任務,大概都丟給了傑。

  五條悟正是根據自己那邊的情況大概推測了一下,才有這麼一問。

  但問出這個問題的五條悟還沒答話,身後的五條覺比他先出聲了:「怎麼?自己喜歡給人跑腿打工不算,還要拉上別人啊?哦,我倒是忘記了——」

  坐在沙發扶手上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頭頂的棒球帽調轉了方向側戴在頭上,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她的正臉。

  她在說話間微微低下頭,用手指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圓片小墨鏡,那雙藍得驚心動魄的眼睛便徹底地暴露在空氣中:「你那個討厭的正論,是什麼『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對吧?」

  兩年多前,五條覺和夏油傑因為任務的關係,在一起待了幾天。

  那時候關係還不像現在這麼糟糕的他們,偶爾也會聊天來打發時間。

  夏油傑不記得是因為五條覺處理詛咒師時鬧得太過分了,還是任務時她那不記得放【帳】,又毫無顧忌使用術式的行為的讓他覺得忍無可忍了,才讓他在閒談間起了一點規勸她的心思,談到了這個話題——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五條小姐注意一點吧。」

  「哈?」撐著一條手臂坐在台階上喝汽水的女孩子,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她舉著喝到一半的汽水,詫異地扭過頭看著夏油傑,藍眼睛裡寫滿不解,「注意什麼?」

  夏油傑指了指遠處已經完全變成了廢墟的一戶建。

  由於夏油傑的誤判,詛咒師抓走了照顧星漿體的女僕黑井,用來威脅他們。

  為了救出黑井,五條覺和夏油傑帶著天內理子一起去了詛咒師所謂的交易地點——沖繩。

  找到詛咒師關押黑井的地方後,持有六眼的五條覺一眼就知道黑井被關在了地下室裡,並且屋內屋外還設置了許多陷阱在等他們。

  懶得回應詛咒師「期待」的五條覺,直接用術式移平了上面的建築,埋伏在裡面的詛咒師自然也沒能倖免。

  夏油傑萬萬沒想到她這麼野,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放【帳】,那驚天動地的破壞聲就響徹了天空。

  雖然這幢房子不在熱鬧的市中心,甚至算得上偏僻,但是這種動靜肯定會被周圍的居民聽到,從而造成恐慌。所以夏油傑才在危險解除後,和五條覺聊起這個。

  「用術式乾脆利落的解決敵人沒問題,但是還請注意一下環境,至少先把【帳】放下來再行動。讓非術師們維持平和的心境,是非常有必要的。」

  聽到他的話,五條覺不能理解地說:「他們本來就無法認知咒術和咒靈,做這麼麻煩的事情幹什麼?」

  「但是能夠聽到爆炸聲,也能夠看到忽然變成廢墟的房子。」夏油傑說。

  「然後呢?」

  夏油傑看著真心不解的少女,微微嘆了口氣:「照顧一下他們的情緒,忽然發生這種事情,會引起恐慌的。」

  「為什麼我還要為他們操心這種事情啊?」

  「沒辦法,術式本來就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說話間,夏油傑下意識看向不遠處聚集在一起談論著什麼的居民,「如果因為術式而讓他們產生恐慌,是本末倒置了。」

  沒有被桀驁叛逆的少女打斷自己的話,夏油傑還以為她多少有點聽進去了。

  但沒想到他一轉眼,就看到五條覺支起一條腿,晃悠著手中的汽水罐,一副饒有興趣又好像有些失望的模樣看著他。

  「原來你是這種『正論』的擁護者啊,難怪我不喜歡你呢。」說著,白髮藍眼的少女嗤笑了一聲,手腕一轉,手中的汽水罐精準無比的拋進了離他們不遠的垃圾桶內。

  「術式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少女站起身來,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的看著夏油傑,「老子最討厭這種正論了。」

  談話不歡而散,卻又因為任務的關係不得不繼續和對方待在一起。

  於是,很理所當然的,各自看對方不順眼的兩個人,會因為一點小事挑釁對方,然後不滿的情緒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但不滿歸不滿,五條覺並不是一個會把事情記在心裡的人,因為她都當場報復了。

  在即將從沖繩返回東京的前一個小時,五條覺忽然找到夏油傑,像是什麼矛盾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很認真地問他:「如果星漿體不願意同化呢?」

  從沒想過會聽到這樣一個問題的夏油傑,拿不準五條覺得意思,於是沒有正面回答:「你想怎麼辦?」

  可沒想到,五條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之後,語氣有些嘲諷地笑道:「天內雖然體質特殊,但也是非術師的範疇內吧?你不是覺得術式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嗎?怎麼不能堅定地保護她了?看起來你的正論也不怎麼樣嘛。」

  五條覺得話讓夏油傑愣在原地,沒等他回答,白髮的少女就離開了。

  夏油傑原本以為那只是她的一次試探,可後來薨星宮內,五條覺在天內理子回答了「不想同化」之後,就當著他的面,真的把人帶走了。

  並且還說——

  「想要和高專告狀也沒關係,保密也可以,都隨你。但是——」

  臨走前,手臂搭在天內理子肩膀上,呈一種庇護姿態的白髮少女側過身,那雙瑰麗的藍眼睛從漆黑的小墨鏡後面越出來看著他,臉上是一種純粹而平靜的傲慢神情。

  「有問題就來找我,別扯有的沒的。」

  強大丶任性丶做事全憑喜好不計後果。

  這是夏油傑對五條覺得所有印象。

  他覺得他是很討厭她的。

  直到現在都不曾改變。

  但是他保守了薨星宮裡的秘密。

  直到現在也沒對任何人說起。

  或許是那天發生在薨星宮裡的事情,勾起了夏油傑的某些思緒,眼下聽到五條覺用嘲諷的語氣說起自己一直在堅持的理念時,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生氣。

  「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認為『術式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這一點是正確的——」

  夏油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但是這次打斷他的並不是五條覺,而是那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但是非術師裡也有許多沒有價值丶並且還在惡意傷害別人的渣滓。」白髮男人語氣微妙地說,「這些人你也願意保護他們嗎?」

  聽到這番話的夏油傑不禁皺眉,狹長的深紫色眼睛裡滑過一些厭惡的神色,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我會一視同仁的對待他們。」

  說是這樣說,可夏油傑的語氣在不自覺間冷了下來,顯然他的內心對這句話也不是那麼贊同。

  察覺到這一點的五條覺很不客氣地大聲嗤笑了一下,不過沒有說話。

  不是殺光所有非術師,就是保護所有非術師,還真是固執地走在極端的兩頭啊。五條悟有些感慨地想,不過至少現在還在好的方面。

  不過夏油傑顯然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他看著面前陌生的男人:「你來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唔,不全是吧。」男人語氣輕快地說。

  這種輕快又無所謂的語氣,讓夏油傑莫名覺得很熟悉。但還沒等他細想,就看到男人抬手摘下了頭上的棒球帽。

  白色的短髮如雪般地從浮誇的棒球帽裡傾瀉出來,隨後,男人又抬手摘下了鼻梁上那副花俏的復古墨鏡,徹底的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夏油傑不自覺放大的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頭髮丶眉毛丶眼睫全都是新雪一樣的白色,那雙彷彿融縮了整個天空的藍眼睛裡,有流雲一樣的白色瞳紋。

  六眼……這是一雙毋庸置疑的六眼,可是……

  怔愣中的夏油傑,下意識看向了坐在沙發扶手上的白髮女孩。

  原本坐在扶手上的五條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改變了姿勢,現在正搭著腿架在茶几上,雙手抱胸地靠坐在沙發裡懶洋洋地看著這邊。

  她臉上的小墨鏡要掉不掉地掛在鼻尖,露出來的眼睫潔白無瑕,瞳眸如天空一般高遠澄藍,雲靄縹緲。

  「姑且還是做個自我介紹吧。」

  男人輕快的語氣,讓還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的夏油傑不自覺地又看向他。

  「我是五條悟。」

  夏油傑聽到男人這麼說。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說呢哈哈哈哈哈哈傑哥你先讓我笑一會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謝在2023-10-02 14:21:07~2023-10-05 12:3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木 30瓶;宴折霜丶李白了個白丶風嵐丶骨柯 10瓶;xx睡不飽 9瓶;四葉草 4瓶;太宰治丶論青花魚的百種做法 3瓶;燦羅丶鹹魚不翻身22223333丶俊俏月餅丶平子君子 2瓶;9421丶soft爹咪丶扶桑丶滿分上岸選手丶依曇丶伽藍1981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章

  五條覺,五條悟。

  Gojo Satori,Gojo Satoru。

  夏油傑仔細地丶反覆地念了幾遍這兩個只有尾音有一些區別的名字後,才慢慢消化掉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來自異世界丶性轉版的「五條覺」。

  夏油傑心情複雜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

  曾經在一些漫畫作品中看到主角性轉時,夏油傑覺得要是現實中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管是男變女,還是女變男,原本的那張臉肯定是違和感爆棚的。

  可現在看到的事實,推翻了夏油傑曾經臆想過的事情。

  眼前的這張臉不管套在什麼性別里,都只會讓人覺得長得真好看,而沒有一絲的違和感。

  除了頭髮長短丶身高體型有著明顯的差距外,他們的眉眼和五官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女孩子的面孔更秀氣丶輪廓更柔和一點,不過眼尾的弧度卻比男生更加上揚一些,看起來攻擊性更強。

  這個樣子,就算五條覺剪成同樣的短髮,站在一起時大概也不會被搞混吧?夏油傑不禁想。

  但是這種隨性的坐姿丶不管在哪都和自己「家」一樣的自在從容的氣場,簡直是除了六眼外,又一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的有力證據。

  夏油傑定了定神,想起五條悟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他想和自己談談,於是問道:「你為什麼想來找我?」

  「提前解決一點麻煩,也是想來提醒你一下。」

  「提前解決麻煩?」夏油傑皺眉。

  「是哦。」五條悟指指自己,又指了下身旁的女孩子,興致勃勃地問,「你猜猜我們的年齡?」

  聞言,對這個猜謎遊戲頗感興趣的五條覺很配合地坐起身子:「看在認識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下,這個傢伙年紀比我大。」

  「……」夏油傑看著面前這兩個,從外貌上完全看不出年齡差距的白毛無感情地說,「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情,不能直接說嗎?」

  「只是順便玩個小遊戲調劑一下心情嘛!」

  「就是,你不會生活中連這點樂趣都沒有吧?什麼老古板啊。」

  「欸,可能每天和一群老頭子們打交道,被傳染了吧?」

  「有道理,真可憐啊。」

  看著一唱一和,沒人打斷就能一直胡說八道下去的兩隻白毛,感覺自己額角青筋在狂跳的夏油傑,冷漠無情地吐出一個詞,阻止他們的思維發散:「十歲。」

  果然,那兩人就像被逗貓棒吸引了注意的貓咪一樣,頓時拋開之前的對話,對他做出回應。

  「欸?確定嗎?」

  「有修改機會喲。」

  「確定。」

  「啊啊,好吧。」男人失望地拉長聲音,但是下一秒又變臉,表情爽朗給抬手鼓掌:「那麼恭喜夏油同學,勉強答對了~!」

  夏油傑說十歲,是根據他對五條覺得了解,故意說出來想要激五條悟的。

  夏油傑甚至都能想像出,自己說了一個這麼誇張的答案後,對方會很不服氣地說「什麼啊丶我看起來有這麼老」之類的話,然後他就可以藉機說:那你自己說你多大。最後就能在三句話的時間內結束這個無聊的小遊戲了。

  原本五條悟露出那個不可置信的失望模樣,讓夏油傑都要以為自己的計劃生效了,但沒想到對方一個變臉,說他答對了。

  比起男人的突然變臉的絕技,夏油傑更驚訝自己隨口說的竟然答對了,雖然對方說的是勉強答對。

  「太沒意思了吧,怎麼一次就對了啊。」五條覺不滿地看向五條悟,「你也承認得太快了吧?!」

  「傑就是隨便猜的,故意說個誇張的回答想要我自己把答案說出來。」五條悟隨口道,「不過看在這麼有默契的份上,五條老師可以很大方的讓你一次就過啦。」

  五條覺:「哈?」

  原本就驚訝的夏油傑,在五條悟說出這番話之後,更加震驚了。

  「你們差十歲丶不是,你剛剛叫我什麼?」

  「Suguru。」五條悟看著面容還尚且稚嫩的咒靈操使,一字一句清晰地讀出他名字的發音,「在那邊,我和傑是摯友哦。」

  夏油傑:??????

  夏油傑下意識看向五條覺。

  猜到夏油傑在想什麼的五條覺很不客氣地挑眉:「看我幹嘛?誰規定異世界同位體的交友喜好也要一模一樣的嗎?」

  夏油傑:摯友什麼的……他果然還是比較能接受自己認識的這個五條覺。

  不過經過這麼一齣,夏油傑的心情變得更加微妙了。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五條悟是不是在耍他,但仔細一想:沒這個必要,也不可能。

  因為五條覺是真的討厭他,就算是裝,她大概也不會配合的。

  「你們差十歲。」整理了一下心情的夏油傑問,「所以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嗎?」

  說到這裡,五條悟的語氣正經了許多:「2018年10月31日,有一群詛咒師在澀谷發起了一次襲擊,困住了幾十萬的民眾。」

  聽到這話,夏油傑眼睛倏然睜大,就連在吃糖的五條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瞥向身邊的男人。

  「這件事是我進去處理的,但是不小心著了道,被封印了。」

  「等等。」聽到這裡的五條覺拿下口中的棒棒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五條悟,「你之前說的在小黑屋裡睡覺,難道是因為被封印了??!」

  五條悟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

  「什麼人封印的你?」夏油傑喃喃問。

  在星漿體任務期間,夏油傑是見識過五條覺得實力的。

  當時有一個殺手埋伏在高專的結界裡,他發起奇襲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殺手的目標是天內,但是針對的對象卻是五條覺。

  擁有無下限術式的五條覺,被他用一把奇怪的咒具削斷了一縷頭髮。因為要保護天內的安全,五條覺讓他先帶天內去薨星宮,她留在那裡解決對手。

  但是當夏油傑帶著天內下到薨星宮後沒多久,五條覺就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哼著不知名的調子,一臉輕鬆地晃悠著進來了。

  除了那縷斷掉的頭髮外,白髮女孩身上別說傷口了,就連明顯的灰塵都沒看到。

  當時夏油傑沒怎麼在意,只以為是一般的刺客,使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段才進入了高專,削斷了五條覺得頭髮。

  可後來離開薨星宮,夏油傑看到地面裂開了深淵般的溝壑,附近的一座山頭更是超級誇張地被打出了一個缺口。

  沒幾天,高專核實了刺客的身份,並且向他問起:那把名為天逆鉾,能夠強制解除所有發動中術式的咒具,是不是被五條覺拿走了之後,夏油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五條覺那麼快速的就解決了戰鬥究竟代表了什麼。

  刺客是天與咒縛,天生沒有一絲咒力的他對咒力有著極高的抗性,並且他還有一個別稱,叫術師殺手。

  據說在這個任務之前,不管是替雇主祓除特級詛咒,還是殺人,術師殺手都從來沒有失敗過。

  而且天生零咒力,再加上那把可以解除一切術式的咒具,簡直天克五條覺得六眼和術式。

  但是敵人仍舊被她很快地解決了。

  夏油傑那時候站在五條覺留下的廢墟上看了許久,他根據山體被破壞的程度,預估自己能不能做到這麼大輸出傷害。

  遺憾的是,不管他怎麼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丶努力附加一切環境因素,都沒辦法做到和她相同的事情。

  那年還只有16歲的五條覺就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夏油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能夠封印28歲的他。

  「是夏油傑。」五條悟說。

  五條覺瞪大眼睛:「哈?!」

  夏油傑眼裡露出茫然的神色,像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是夏油傑的身體,但不是他本人。」五條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傑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但是由於我的失誤,他的屍體被人盜走了。當時那個傢伙披著傑的殼子,用獄門疆把我封印了。」

  「所以……」五條覺皺起眉,「這是一個因為死去的摯友忽然詐屍,然後你沒反應過來的故事?」

  「可以這麼說。」

  一下子是五條悟被詛咒師封印,一下子是那個世界的自己死了,然後詛咒師用他的身體封印了五條悟。

  夏油傑被這一連串的消息衝擊得思緒混亂,下意識地問:「但是你不是有六眼嗎?」

  五條覺得六眼能夠很清晰地看見和咒力相關的一切,詛咒師盜用「夏油傑」的屍體,他難道看不出來嗎?

  「很遺憾。」五條悟攤了下手,「這件事證明六眼並不能看穿所有術式,雖然察覺到了異樣,但是來不及了。那個東西的封印條件是腦內一分鐘。」

  五條覺明白了:「也就是說,對方拿出獄門疆,然後再用夏油傑的殼子和你打聲招呼,你就注定會被封印了。」

  「真是聰明啊小朋友,全中欸。」

  五條覺看著五條悟輕快點頭讚許她的模樣,沒忍住吐槽:「你在高興什麼啊,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這是很欣慰你很聰明啊。」

  「找打是嗎?」

  五條覺完全懂了,但是夏油傑還不太明白。

  「為什麼注定會被封印?」

  「這還不簡單嗎?」五條覺用關愛笨蛋的眼神看著夏油傑,「能被我們稱為摯友的人,能是一般的關係嗎?死而復生的摯友,能讓人在一瞬間想起許多事情了。人類自身可能沒辦法意識到,但這短短一瞬間,幾十年的事情都有可能在大腦裡一閃而過,更別說只是一分鐘了。」

  坐在一旁的五條悟微笑不言,在夏油傑用探究的目光看過來之後,才語氣溫和地說:「想到了三年的青春哦。」

  「為什麼是三年?」好奇寶寶五條覺問道,一點都沒有自己在揭別人傷疤的自覺。

  不過被她問起這件事的五條悟,本來也不是個什麼被勾起回憶就會悲秋傷春的性格,他語氣如常地回答:「因為傑在高專三年級的時候叛逃了嘛,所以只有三年。」

  「哈?叛逃???那他怎麼死的?」

  「2017年的時候為了殺死所有非術師,傑發動了一場名為『百鬼夜行』的詛咒襲擊,最後被我親手殺掉了。」五條悟簡單地解釋說。

  就連五條覺都這個消息過於勁爆丶事情轉折過快,在某一個瞬間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另外一個勉強也能算得上當事人之一的夏油傑,更是直接陷入了短暫的宕機狀態。

  一下抖出這麼多消息的五條悟,很貼心的給兩位小朋友留出的消化時間,於是室內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為什麼叛逃?」夏油傑茫然又不可置信地問,他剛剛……是聽錯了嗎?殺死什麼?

  「為了殺光世界上所有的非術師,建立一個只屬於咒術師的樂園。」五條悟說。

  五條覺朝夏油傑露出了大為不解的丶看傻子的表情,覺得這件事簡直比五條悟去高專當老師改革咒術界更加離譜。

  但是夏油傑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思在意五條覺得表情了,他語速有些快地朝五條悟追問道:「為什麼?太荒謬了吧,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

  「是啊。」五條悟目光平靜地看著夏油傑,那有些遙遠的神色似乎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你也知道這種事情是做不到的。」

  夏油傑愣了一下,在那雙藍眼睛的注視中慢慢冷靜下來。

  「你是覺得我很可能和他做出一樣的事情?」

  「我可沒這麼說。」五條悟笑了一下,無辜地攤手,「覺都沒來高專上學,你會不會和傑一樣,沒有人知道,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夏油傑看著他,似乎是在探究著什麼。但是坐在椅子上的白髮男人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讓他看,一點心虛閃躲的模樣都沒有。

  「總之,我就是想來告訴你,或許有人在暗中打你的注意,平時最好注意一點。」五條悟補充道,「特別是腦袋上有縫合線的傢伙。」

  「可從結果來看,背後人的目標不應該是五條覺嗎?」夏油傑輕聲說。

  「從現在知道的結果來看,是這樣的沒錯。但他們是得到了傑的屍體之後才冒出來的,也就是說——」五條悟拋了一下手中花俏的墨鏡,重新戴到臉上,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你的身體或者說術式,才是首要目的。我不過是擋了他們的路。」

  ***

  「就這麼告訴他『另一個世界的你叛逃了』,沒關係的嗎?」

  離開高專的路上,反戴著棒球帽的白髮女孩子背著一雙手丶踮著腳尖,像隻貓一樣不安分地走在樓梯的石頭扶手上。

  「你會擔心自己有一天被封印嗎?」五條悟問。

  「哈?」

  低頭看了五條悟一眼的五條覺從樓梯扶手上跳下來,和他並肩走在一起。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要是都知道這種事情了還被封印,那只能說是我自己蠢。」五條覺說,「而且這兩種事情不一樣吧,比如說,他原本沒打算這麼做,但是你說出來的事情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雖然的確存在這種可能性啦,不過我覺得他更可能不會和那邊的傑做出一樣的選擇。」

  「為什麼?」

  「能夠隱約感覺到,這邊的傑好像更沉穩一點。而且非要說的話……」五條悟想了想,「自尊心不允許吧。」

  愉快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在揭摯友的老底。

  「他是當著我們的面說的『術式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並且又知道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選擇了毀掉自己的大義,走上一條絕路。他再重複一次的話,不明晃晃地告訴我們他就是個傻子?」

  五條覺聞言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彷彿在說:不就是傻子嗎?

  「更重要的是……」笑了一下的五條悟視線輕抬,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那明顯被破壞過,而缺少了一部分山頭的大山,最後視線又重新瞥向身邊的女孩子,「從一開始的接受程度就不一樣吧。」

  不熟悉的人在實力上強於自己,比原本實力相當的摯友一下子超過自己可是好接受太多了。說不定還暗中把她當成目標悄悄較勁呢。

  而且天內還活著,那盤星教裡的那些事情大抵也就沒有遇到——

  五條悟腳步微頓。

  遠遠的,有一道熟悉的咒力信號,和一道很多年都沒再見過的咒力信號出現在六眼的視域中。

  意識到什麼的五條悟不禁抬手壓了下帽檐,唇邊翹起愉悅的弧度。

  灰原也還活著啊。

  這些稻草都沒有落下,那麼等他再成熟一點,有些難以接受的事情,也會逐漸變得不再那麼耿耿於懷。

  所謂成長……大概就是這麼討厭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摸魚,就必然有人幹活。

  有人跑路,就必然有人加班。

  傑哥,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拇指)

  上章的評論看到有小可愛問道傑哥黑化的問題,其實是覺那邊出現了蝴蝶效應。

  15歲就領悟了反轉術式的覺,在星漿體的任務時,直接讓傑哥看到了什麼是最強,那是他企及不了的高度,自大程度直線降低;

  理子沒死,而且覺得做法,算是給傑哥造成了一點小小的衝擊(覺妹為什麼救她後面會提),盤星教裡那些噁心的事情也沒看到;

  因為少了覺,任務情況出現變動,總之就是這邊的灰原也沒死,舊村那邊也有變化;

  99當時去高專是為了找悟的,這邊覺沒入學,她自然不會去高專;

  腦花要達成計劃,首先要封印覺,不然拿到咒靈操術也白搭,所以傑哥現在不是他的重點;

  雖然悟說了殺光非術師的事情,但正因為是他說的,這邊的傑哥更加只會認為這件事做不到的,因為只要他敢做,覺(悟)就會殺他,除非奔著自殺去的,而且這番話,也是隱晦地提醒:別再盯著非術師了,術師裡搞事的更多,還在覬覦你呢;

  最後一點,就像悟說的,傑哥內心裡多少有點憧憬覺得,會把她當成目標。雖然這個目標一開始是力量上的,但因為關注著覺,她對一件事的態度,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對他有點影響。

  所以傑哥現在還沒事。所以,看到這裡的大家,現在可以翻回去再看看作話的前三行。(゜▽^*))


第7章

  超市裡,在「誰推購物車」的猜拳遊戲中勝出的五條覺,搭著腿舒舒服服地坐在購物車裡被五條悟推著走。

  「那你對在澀谷封印你的人究竟是誰,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說話間,女孩子伸手從路過的貨架抓了兩包薯片放進懷裡。

  「如果只是單純靠術式控制屍體或許還能有個範圍。」五條悟拿了一袋餅乾丟進五條覺懷裡,然後推著購物車繼續朝前走,「但是那種換掉腦子就可以以對方身份活著的術式,連本體的年齡都猜不到,完全沒辦法找人。」

  聞言,五條覺皺起眉:「家裡似乎也沒有記錄過,有哪個術師家族遺傳了這樣的術式……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找人吧,你不是說對方的目的是夏油傑的生得術式嗎?讓他裝死把人引出來不就可以了?」

  「這是一個主意,不過得好好計劃一下。而且我覺得假屍體可能沒辦法把人引出來。再者——」五條悟低下頭,看著女孩子的發頂,「他可是特級術師,現在能殺掉他的,只有你。」

  「只是暫時背一下黑鍋,又不是真的殺他。」五條覺不在意地說,「再說,就算真殺了,高專那些人難不成還敢對我做什麼?」

  「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我擔心如果事情來得太突然,那人為了謹慎起見遲遲不出現。畢竟我也不清楚他的術式條件需要什麼程度的屍體。」

  五條悟解釋說。

  「萬一他並沒有及時地找到屍體,再過兩個月就進入夏季的詛咒高發期了,夏油傑「死亡」的話,需要有人補上他的空缺去做任務。這個人不能是你,也不能是我吧。總之,主意是沒問題的,但是需要好好計劃一下。」

  「……夏天。」五條覺嘀咕道,「不愧是高專的老師啊,考慮得還真周全。」

  對於女孩子話語裡那淡淡的輕諷,五條悟沒有在意:「而且,我總感覺那個傢伙在咒術界裡有不少的眼線,稍有不慎都可能被察覺到什麼。」

  「為什麼?」

  「和他合作的特級咒靈,曾經在我回高專的路上專門堵過我。」

  五條悟是超級大忙人,有時候他自己都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程,但是那個火山頭卻很精準地在他回高專的路上找到了他。沒有內鬼通風報信是不可能做到的。

  「和咒靈合作???」

  「是啊,可以和人正常交流的特級咒靈,它們還自稱自己是新人類呢。」說著,五條悟想了想,簡單給出一個評價,「還算比較耐揍吧。」

  聽到這話,五條覺沒忍住仰頭看他,臉上是隱約有點羨慕的表情。

  「你的那裡聽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

  一個咒靈竟然敢跑去堵五條悟的路,五條覺覺得她也很想見見這種不知死活的咒靈。

  五條悟垂眸看了她一眼,輕聲笑了一下,然後拉開超市的酸奶冰櫃:「蜜瓜還是芒果?」

  「今天想吃香蕉味的!」

  從零食區逛到生鮮區時,坐在購物車裡的五條覺,已經快要被各種各樣的零食淹沒了。

  路上,有一個三口之家路過他們。

  跟著購物車走的媽媽,看了一眼神色愜意地晃著腿坐在購物車裡的五條覺,然後笑容明朗地低頭看向,那因為坐在購物車而板著一張臉的兒子。

  「你看,姐姐都坐在購物車裡,你這麼大一點怎麼能算是大人呢。」

  說是路過,但雙方中間隔著賣散裝糖果的貨櫃,離得不算太近。

  女人原本以為五條覺他們聽不到才對兒子這麼說的,但沒想到自己的話剛剛說完,那邊那個坐在購物車裡的女孩子就稍微直起了一點身子,一臉開朗地朝他們這邊揮了揮手。

  準確來說,是對自己的兒子揮手。因為女孩說——

  「嗨朋友,免費的人力推車坐起來是不是很爽?」

  大約還在讀小學的男孩子聞言,臉上不禁露出一些動搖之色。

  只有還沒上幼稚園的小寶寶,才會讓爸爸媽媽推著走吧?但是……對面的確是一個大姐姐……

  就在這時,男孩子看到對面的大姐姐反手指著她身後的人,很自來熟地繼續說:「我可以費了好大功夫才讓他推我的!」

  聽起來就像在炫耀什麼,男孩子想,但是自己也坐在購物車裡呀,所以是錯覺吧?

  「石頭剪刀布,就是你所謂的好大的力氣嗎?」

  「當然啦,和你猜拳可累了!」

  小男孩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姐姐就和後面推著她的大哥哥吵吵鬧鬧地走遠了。他扒著購物車的扶手看了一會兒那遠去的背影,抓了抓頭髮後,重新在購物車裡坐好。

  雖然可能沒達到大姐姐說的「爽」,但是被爸爸媽媽推著走的確挺開心的,就是被人看著有點不好意思……

  媽媽看著兒子不再那麼緊繃的背脊,不由得轉頭和丈夫對視一眼,然後會心一笑。

  雖然懷裡被塞滿了零食,但五條覺並不想就這麼出來,她努力地在購物車中尋找著空隙,然後把零食塞進去。

  而站在貨架邊的五條悟,正慢悠悠地把一個又一個超大包裝的食物丟進購物車。

  塞了兩個存在感極強的東西後,五條覺抱著懷裡那個剛剛被丟下來的食材禮盒,倏地抬頭:「你故意的吧?!」

  女孩子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推我逛超市怎麼了?!願賭服輸啊!

  「你不要亂冤枉人啊,只是選中的這個牌子剛好喜歡過度包裝而已。」

  聞言,五條覺把手中的禮盒舉起來。這一看她才發現裡面是真空包裝的新鮮牛肉。

  「這是生的。」

  「不然?」

  說完,兩個人都意識到什麼,同時道。

  「你會做飯?」

  「你不會做飯?」

  五條覺:「誰說我不會做飯了,你今天的早餐不就是我做的?」

  五條悟打量了一下女孩子的表情,肯定地說:「你也就會雞蛋三明治了吧。」

  「這也是飯啊!」五條覺理直氣壯,「而且只是懶得做。」

  五條悟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他能很快學會的東西,五條覺同樣也能夠做到。想不想做,的確是最大的驅動力了。

  想到這份牛肉是今天的晚餐,五條覺覺得它暫時在懷裡礙事也能接受。

  「沒想到你還點亮這種技能了啊,高專不是應該很忙嗎?」

  「偶爾做一次還挺有意思的。」

  聽到他的話,五條覺眨了下眼睛,然後舉高手臂指著對面貨架,開心地點菜:「那我還要吃咖哩!辣的!」

  五條悟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語氣隨意地說:「車裡放不下了。」

  在五條悟給自己做飯,還是繼續讓他推自己逛超市之間,五條覺很爽快地選擇了晚餐。

  反正坐了這麼久,該過的癮也過了。

  嘩啦啦。

  大量的零食從購物車裡爬起來的女孩子身上掉落,卻很神奇的一個都沒有落到外面。

  但是五條覺剛剛站好,五條悟就推著車走了——和放咖哩完全相反的方向。

  五條覺:???

  「等等!你站住,咖哩在那邊!」

  男人尾音上揚的聲音像羽毛一樣飄過來:「嗯?咖哩?什麼咖哩?」

  「可惡!騙人也太過分了吧?!」

  覺得不能讓五條悟奸計得逞的五條覺,速度飛快的跑到賣咖哩的貨架邊隨手抓了幾盒咖哩,然後追上五條悟。

  她一邊把手中的東西丟進去購物車,一邊瞪著眼睛看他:「說話不算話!」

  「我只說車裡放不下了欸,這是不是實話?」

  在話語裡被鑽了漏洞的女孩子忿忿不平:「狡猾的成年人!」

  「噗。」五條悟沒忍住笑了一聲,然後抬起手很自然地摸摸她的頭髮,「那也沒說不給你做嘛。」

  「哼少來,還有丶我是狗嗎這麼摸我,嘶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雖然說著不樂意的話,但是五條覺也並沒有打開五條悟的手,只是輕微地晃了一下腦袋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沒想到卻被男人用力按住腦袋,更加惡劣地揉了揉。

  「喂丶過分了吧?!」

  「誰讓你這個高度太順手呢~」

  意識到五條悟可能在變相嘲笑自己的身高,原本準備伸手去打他手的五條覺眼睛一轉,腳下動作飛快地去踩他。

  但五條悟似乎早有預料似的,抓著手裡的購物車來了一個非常華麗的扭身躲開了,然後推著車跑路。

  「站住!」

  即使超市裡的人不多,打鬧也很影響別人。鬧了一會兒的兩人被發現他們的工作人員訓斥了之後,就乖乖地縮起爪子老老實實地逛超市。

  「對了,你剛剛竟然還考慮了兩個月之後的事情。」用手指捋著自己那被揉亂的頭髮五條覺,好奇地去看五條悟,「難道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嗎?」

  「不知道。」在考慮往咖哩裡放蘋果還是菠蘿的五條悟想了一會兒,愉快地把兩種水果都丟進購物車裡,「我連對怎麼到這裡來的都毫無頭緒,怎麼知道怎麼回去。」

  「哦……」

  五條悟敏銳地注意到,五條覺得表情似乎有點奇怪。

  「這個語氣,你不會是知道點什麼吧?」

  「呃。」五條覺摸了摸剛剛捋順的瀏海,不確定地說,「非要說的話,我多少有點消息?」

  「說來聽聽。」

  「咳。」五條覺清了下嗓子,然後道:「大概七天前,我和中也在酒吧喝酒的時候聊起過一件事情。」

  五條悟的重點立即歪了:「你能喝酒?」

  「怎麼,看不起無酒精嗎?!」五條覺理直氣壯地挺起腰,看向五條悟的藍眼睛裡也寫滿了理所當然,「無酒精雞尾酒就不是酒了嗎?!」

  五條悟秒點頭:「說得很對,無酒精當然也是酒。」

  「就是嘛!欸,我剛剛說到哪了丶哦——我和中也因為某些原因,說起了關於戀人的理想型。」

  「?」五條悟頭頂冒出了問號,「這跟我來這裡有什麼關係?」

  五條覺得目光漂移了一瞬,然後說:「沒什麼,就是我當時說的是,我的理想型是性轉版我自己。」

  五條悟:???


第8章

  聽到這個回答的五條悟,無語到腳步都停住了,他有點不可思議地看向身邊的女孩子:「你這麼自戀的嗎?」

  他有這麼自戀嗎???

  「什麼是我這麼自戀啊!」不滿的五條覺立即掰著手指頭,說出一條條理由反駁五條悟,「你看,要談找一個人談戀愛的話,首先得看得順眼吧?」

  五條悟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想過談戀愛的事情,但這些並不妨礙他臨時得出答案,於是點頭。

  「不是說一定要和我一樣厲害,那也總得實力看得過去吧?不然哪天因為一點點小事就掛掉了怎麼辦?我總不可能天天守著他吧?」

  五條悟覺得也有點道理。

  「而且既然是談戀愛,是不是一定要有點相同的話題或者愛好?口味丶性格能不能合得來也很重要吧?不然在你吃甜品的時候,對方很煞風景地說,這個糖分致死量丶高熱量丶不健康。我分分鐘想揍人!」

  五條悟認為這點完全沒錯!

  「你這樣一篩的話……」五條悟抬手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確沒什麼能符合標準的呢。」

  「其實……也不是沒有。」

  「嗯嗯???」五條悟頓時來了興趣,「誰?」

  「中也。」

  「昨晚和你一起飆車的朋友?」

  「嗯。」五條覺點頭,「中也挺厲害的,我們玩遊戲丶吃東西等等一些方面也挺合得來。」

  能被五條覺說挺厲害的,五條悟即使沒見過異能者的戰鬥,也能在心裡大概地預估一個範圍。

  「那為什麼不找他談呢?」

  「哈?中也就是朋友啊,我對他完全沒有這種方面的心思,而且就是隨便說的,又沒有真的想找人談戀愛,麻煩。」五條覺無語了一瞬,然後又說,「不過拋開這兩點來說,或許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五條悟想了下:「身高?」

  「沒錯!雖然我覺得男生比女生矮也不算什麼,但是差得有點多啊!」

  五條悟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已經超出日本的平均身高線了,男性標準的那種。

  「而且啊。」五條覺打量著五條悟,繼續認真分析,「自己肯定了解自己的喜好,很多事情都不用多解釋,一個眼神對方就懂的話,不是很方便嗎?」

  五條悟:……

  「你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女孩子聞言攤手:「所以嘛,我當時就隨口說了一句我的理想型是性轉版的我自己。然後昨天晚上你就出現了。」

  「……你覺得這兩件事有關係?」五條悟語氣奇怪地問。

  「我覺得沒有,也不覺得有人能做到這樣的事情。但是用巧合解釋的話,又有點太巧了?」

  把另一個世界的五條悟無聲無息地拉到這個世界來,這絕非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討論陷入了停滯,兩人繼續推著購物車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五條悟忽然問:「你們為什麼會聊起這個話題?」

  「嗯?」五條覺想了一下,「我們這有一款叫《愛相隨》戀愛模擬遊戲,你玩過嗎?」

  略有耳熟的遊戲名字,五條悟想了一會兒,就記起來了。

  「我只打了高嶺愛花的線。」

  《愛相隨》,霓虹市面上第一款實時戀愛系統的遊戲,發布於2009年。

  遊戲裡流動的時間和現實同步,你出門上學的時候,戀人也剛好要出門上學丶你課間休息時,對方也剛好下課休息。

  如此新奇的體驗,讓這款遊戲發售後沒多久,便火爆全國。

  喜歡嘗試各種新事物的五條悟自然也玩過,不過很快失去興趣就是了。

  「你也先選的高嶺愛花嗎?!」五條覺開心地打了個響指,「我也覺得她很可愛。不過玩了一段時間,新鮮感過就沒什麼意思了,那天就是剛好和中也說起這個。」

  五條悟:……

  行吧。

  ***

  回到家後,五條覺把手中的購物袋往廚房一丟,就開開心心地坐到沙發上去玩手機了。

  一向喜歡使喚丶忽悠別人幹活的五條悟一點想要喊她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自己一個人在廚房慢悠悠地往冰箱裡填著食材。

  五條悟說偶爾做一次飯挺有意思的,並不是隨便亂說的。

  作為咒術界有名的007,五條悟大多時候都是在任務地點偷懶來給自己放假。一旦他真的有空給自己做飯的時候,那就意味著是真的休息。

  所以久而久之,做飯這件事基本成為了休息時的標配。

  劈哩啪啦地按了一會兒手機後,來廚房拿飲料喝的五條覺晃蕩到料理台邊,探著腦袋看五條悟幹活。

  五條覺雖然不怎麼做飯,但是這個花了天價來裝修的公寓裡,一般人家會用到的東西一應俱全。

  她看著比自己還要更熟練地在廚房裡找到用具,然後開始處理食材的五條悟,吹了聲口哨:「真是沒想到,簡直居家旅行必備啊你!」

  「也只有你會說這樣的話了吧。」

  對於其他人來說,五條悟光是杵在旁邊就是很大的壓力了。再說,這個人開心的時候,一般都是別人血壓飆升的時候,無論哪個世界。

  五條覺想了想,精準理解了五條悟意思,點頭:「也是。不過性格有點小毛病怎麼啦?再說了,女孩子還不能任性一點嗎?!」

  「不是女孩子也可以。」手中「噠噠噠」切著洋蔥的五條悟也理直氣壯地點頭說,「要是過於完美了的話,不就太糟糕了嗎?明明是在給其他人一點生存空間了。」

  「所以還是他們太小氣了!」

  「沒錯!」

  兩個毫無自知之明,並且臉皮不知道厚到什麼程度的人,在廚房裡你言我一語地批評了一下往日的一些「受害者」。

  「對了,有件事還要拜託你。」五條悟忽然說。

  正半仰著腦袋在喝甜牛奶的五條覺,看著他的側臉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嗯?」

  「收養兩個孩子。」

  「……咳哈?」五條覺感覺自己好像被牛奶嗆傻了。

  ***

  第二天,琦玉。

  「嗨小鬼。」

  背著書包回家的伏黑惠,在家門外的巷子裡被兩個戴著棒球帽和墨鏡的奇怪傢伙攔住了去路。

  其中的那名女性朝他彎下腰來,對方用手指輕輕勾了下那副略有些眼熟的墨鏡,一雙流光溢彩的藍眼睛露出來。

  伏黑惠的眼睛微微睜大,一句訝異的低喃脫口而出:「是你?」

  「欸?」五條覺雙手撐在膝蓋上,盯著面前的小男孩興致勃勃地問,「你還記得我呀?」

  女性的回答讓伏黑惠心底的那些不確定散去,他緊繃的背脊放鬆下來:「嗯,你的眼睛我記得。」

  「唷,那不錯嘛。」五條覺高興地呼嚕了一下小男孩的海膽頭。

  當年星漿體任務在高專重傷那個刺客後,五條覺看著瀕死的男人,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見過他,於是隨口問了句對方有沒有遺言要說。

  然後,她小時候在禪院家見過的天與咒縛丶剛剛和她打得驚天動地的刺客,對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的兒子再過兩年就會賣給禪院家了,到時候隨你處置吧。】*

  當時的五條覺只覺得他說這話莫名其妙的,沒有在意。

  後來的某一天,五條覺在處理一起因拐賣兒童而誘發的詛咒殺人事件時,忽然想起了曾經聽到過的遺言。

  出於某種好奇,五條覺讓人調查了男人生前的消息,找到了他兒子的下落。

  禪院甚爾,從禪院家離家出走多年後,在外面結婚成家有了一個兒子。可好景不長,妻子在一次意外中死去。一年後,甚爾帶著兒子入贅了,從此改名伏黑。

  雖然再次結婚了,但甚爾並不顧家,只是會定期給後來這任妻子打錢,看起來就跟合夥夫妻似的。

  五條覺想了想甚爾的遺言,便去琦玉找了一次伏黑惠。

  當時也是一個放學的下午,幼稚園外面的紅綠燈下有一個詛咒,去那裡等小朋友出來的五條覺閒得無聊,便順手把那個詛咒祓除了,但是沒想到剛好被在教室裡的伏黑惠看到了。

  後來,出來的伏黑惠在路過她身邊,莫名其妙和她道了一聲謝後,五條覺才知道她祓除詛咒時,那個在紅綠燈下的小女孩是伏黑惠的繼姐伏黑津美紀。

  伏黑母女來接伏黑惠放學,媽媽去便利店買點東西,所以讓女兒在路口等她。五條覺當時只隨意地掃了一眼伏黑惠和伏黑女士的照片,所以沒認出來她。

  雖然只是無心之舉,但在伏黑惠看來對方算是救了他姐姐。再加上對方也是能看到怪物的人,所以他很努力地記了五條覺得樣子。

  不過還在上幼兒園的男孩子到底還小,五條覺得面容很快模糊了,只有那雙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藍眼睛一直留在伏黑惠心中。

  五條覺本來就是好奇甚爾賣兒子是什麼操作,知道伏黑惠能夠看到咒靈但還沒有覺醒術式後,她就離開了。

  至於禪院家之後會不會來找這個孩子,和她沒有關係。

  但是她沒想到,五條悟竟然讓自己去處理伏黑惠身上的麻煩,用的還是「拜託」。

  想到這裡的女孩子舔了下牙根,看著面前這個對她並沒有什麼警惕心的海膽頭男孩子,語氣輕快地說:「你還記得我就好辦了。我和你爸爸勉強算認識吧,他——」

  「我並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伏黑惠冷淡地打斷了五條覺得話,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透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沉穩,「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甚至連長相都不記得了。對於他們來說,沒用的人丟掉就行了吧。」

  「欸?」

  雖然從五條悟那裡知道伏黑女士大約在甚爾死後不到一年也離開了家,只留下一筆生活費讓兩個小孩獨自生活,但五條覺沒想到年幼的伏黑惠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五條覺略有錯愕地拉長了聲音,站在她身旁的五條悟,則是因為眼前這非常熟悉的場景,沒忍住笑了一下,然後插話道。

  「覺其實是想來問你,要不要幫忙的。」

  聞言,伏黑惠疑惑地看了一眼說話的五條悟。

  棒球帽和誇張的又花俏的墨鏡遮住了男人的臉,只能看到線條優越的下半張臉。

  不認識。

  這樣想著的伏黑惠又重新看向五條覺,用眼神詢問她:幫忙?是這樣嗎?

  「啊是這樣。」五條覺用手指撓撓臉頰,換了個話題,「你爸爸呢把你賣給了禪院家,估計再過段日子那邊就會來找你。你對自己的能力應該多少也清楚吧?他們為了這個,會帶你走的。」

  「那津美紀呢?」

  「嗯?我的建議是,沒有咒力的人,特別是女孩子,不要進入那裡哦。」五條覺看著面前年幼的男孩子,語氣平靜地說,「那個地方,可是被你的人渣老爸都稱為垃圾堆啊。但我認為說是垃圾堆都是高看他們了。」

  原本一直沒有太多情緒的伏黑惠,在此時露出了慍怒又厭惡的表情。

  在五條覺看來,就像是某種受到了刺激的小動物,但是由於太過弱小,也只能虛張聲勢,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怕一點。

  他的這個反應讓五條覺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不想去的話,那就交給我吧。之前不是謝謝我救了你姐姐嗎?也該在這個時候用上了。」

  沉默了一會兒,伏黑惠說:「那是感謝你殺死了那個怪物。」

  「但那不是為了救你姐姐做的,這次這件事勉強就能算得上啦。」

  「……」

  伏黑惠覺得不能這麼算,但是他願意相信她,也需要她的幫助。因為就算不去那個所謂的禪院家,他們手中的生活費也很快就用完了。

  之後不管是被送進福利院,還是被津美紀那邊的親戚收養……伏黑惠都覺得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相比起來,他覺得會幫助陌生的人她,更加值得相信。

  於是年幼的男孩子抓緊了腋下的書包帶,鄭重地朝面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大姐姐彎下腰:「謝謝您。」

  「嘛,好說好說。」五條覺語氣輕快地擼了一把男孩子的頭髮。

  站在旁邊當背景板的五條悟看了一眼認真道謝的伏黑惠,又看向五條覺,心中有些感慨:這是什麼區別待遇啊,因為是女孩子,所以在小孩子心裡親和度更高一點嗎?

  給伏黑惠留下了聯繫方式,說好週末會來接他去一趟京都後,五條覺和五條悟就離開了琦玉。

  返程的路上,五條覺忍不住地吐槽五條悟。

  「什麼收養啊,未成年後見人這幾個字很難說嗎?!」

  收養,是將一個人過繼到自己名下,成為自己的家人。但是未成年後見人則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失去父母的未成年人還不具備完全的行為能力,所以需要一個法定代理人,來代為實行生活中許多只有成年人才可以進行的活動。這個代理人被稱為未成年見後人,屬於監護人的一種。

  未成年見後人一般只承擔基本權利義務,比如保障未成年的生活,或者只承擔對財產進行管理的權利義務,和養父母的關係完全不同。

  「嗯嗯?只是覺得那樣跟你說會更好理解一點嘛。不過原來你分得清收養和未成年後見人啊,抱歉抱歉。」

  雖然說著抱歉,但是五條悟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輕快,甚至還能聽到上揚的尾音,顯然毫無誠意。

  「就算我分不清你也可以解釋的吧?」五條覺睜圓眼睛,一語道破地指責道,「你就是故意這麼說,想看我熱鬧的!」

  「怎麼會——」

  「我可是五條覺啊!」

  聞言,五條悟露出一臉頗為困擾的表情,抬手抓了抓頭髮:「哎呀,自己騙自己還是太難了嗎?」

  五條覺:「你剛剛說騙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本章內容差點變成了「是的,我們結婚了還有兩個孩子。」(bushi)

  水仙真的好快樂,還有,積威深重的大姐姐家主覺VS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鑽石DK也好香!

  嗚嗚嗚,為什麼我沒有兩個腦袋丶四隻手,這樣就能雙開了(認識宿儺丶成為宿儺(迫真)(著急)(打滾))

  *.簡單搜了一下日本那邊的法律,應該大概是這麼個關係,錯了就當我私設。


第9章

  因為過兩天就要去京都,回到橫濱後,五條覺說要去朋友那取點東西,讓五條悟自己先回公寓。

  臨走前,五條覺還點了個餐,說自己晚上要吃炸物配可樂。五條悟很好脾氣地應了,然後看著女孩子風風火火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天空被殘陽染紅,一群群的鳥兒從天空中掠過,很快消失在天際。

  現在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白日里安靜的住宅區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那間坐落在住宅區裡的丶磚瓦結構的檯球酒吧,今天意外地在門外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讓許多想來這裡喝一杯丶順便打場檯球的熟客們紛紛悵然駐足,然後嘆息著離開。

  因為不營業,所以店外招牌上的霓虹燈沒有打開,但是也能看清招牌上略顯斑駁的幾個漢字「舊世界」。

  過了一會兒,一名白髮女孩出現在街角,一瞬不停地快步走進檯球酒吧冷清的前庭,一把推開緊閉的大門進去了。

  沉重的鐵門在慣性的作用下緩緩合上,掛在門上的「暫停營業」的牌子晃動著,碰撞在金屬大門上發出「咯吱」的聲音。

  「中也!」

  五條覺人未至聲先至地大喊著好友的名字,聲音完全蓋過了店內唱片機裡流淌出來的音樂。

  坐在吧檯前的金髮青年轉頭時,只看到了一抹雪白的髮梢從視野的邊緣溜走。

  吧檯後穿著黑色外套丶留著妹妹頭的高個子青年,倒是目睹了女孩進來的全程。他輕輕揚了下眉梢,露出微笑:「覺小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啊。」

  金髮青年在此時踢了下腳下的凳子,瞬間連人帶凳子地調轉了一個方向。

  他看到剛剛進來店內的女孩子已經準備撲向沙發,但是因為沙發上的人伸手朝她遞了個什麼東西,又硬生生地停下。

  「什麼?」五條覺接過中原中也遞來的平板電腦,順勢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了。

  中原中也的膝上還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似乎在處理什麼工作上的事情。

  此時,他正頭也不抬地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和五條覺說:「你要的情報。不過只有那天晚上在酒吧喝酒時的監控錄像。」

  聞言,五條覺熟練地點開平板電腦的播放器,界面中出現三段視頻,定格的畫面裡都有著一道相同的身影。

  「沒找到人嗎?」

  「沒有。除了這段監控外,沒有找到任何其他的線索,就像之前不存在一樣。」敲擊著鍵盤的中原中也頓了頓之後,偏頭看向五條覺補充道,「從這個情況來看,很有可能是能力特殊的異能者。異能特務科那邊或許有他的情報,但不好查,需要時間。」

  中原中也在見到五條悟的當晚,就回想起了幾日前和五條覺在酒吧喝酒時的閒聊。就算沒有五條覺後來發過來的消息,中原中也也會去查那天在酒吧裡出現過的人。

  五條覺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五條悟——

  他們在酒吧閒聊時,有一名客人曾經和他們搭過話。

  「欸~你們也喜歡玩這個遊戲嗎?《愛相隨》。」

  陌生的男聲忽然加入了聊天。正在討論遊戲的五條覺和中原中也停下交談,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名看起來大概三十歲的男人,身材偏瘦,頭髮微卷,帶著一副無框眼鏡,從氣質上判斷,似乎像個學者或者作家之類的人。

  酒吧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店,但也有許多不知情的普通人在這裡消費。

  在酒吧這種地方,因為聽到相同的話題,而和對方搭訕丶聊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再加上,日本宅男多,《愛相隨》又是一款現象級大熱的戀愛類作品,三四十歲的人和十幾歲的人玩同一款遊戲也非常正常。

  所以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並沒有引起五條覺和中原中也過多的警惕和懷疑。

  「是啊,你也玩嗎?」搖晃一下酒杯的中原中也隨口道,「我打的二年級的小早川凜子的線,你呢?」

  「我喜歡三年級的姐崎寧寧。」男人有些拘謹又眼眸微亮地說完這句話後,又有些遲疑地問,「不過是我記錯了嗎?我以為小早川凜子是一年級呢。」

  《愛相隨》的小早川凜子的設定的確是高中一年級,中原中也之前那麼說不過是用來試探他的。

  眼下確定男人大概真的是這款遊戲的玩家後,中原中也神情自然地「啊」了一聲,然後露出一個屬於年輕人的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你沒記錯,是我把她和高嶺愛花搞混了。」

  說著,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身旁的白髮女孩,臉上的神情變得嫌棄起來:「誰讓我身邊的這個傢伙之前一直念叨高嶺愛花。」

  聞言,五條覺立即不滿地反駁說:「什麼啊!熱戀期間向朋友提起自己的戀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你入戲不要太深吧?!」

  「你懂什麼,這叫專業!而且,戀愛期間瞞著戀人不向自己的朋友圈子公開,不是養魚就是在劈腿的路上!」

  中原中也朝一本正經在說這種話的好友,露出了「你沒病吧」的表情。

  非常真心實意的那種。

  中原中也對五條覺得回答十分無語,但那名搭話的男人似乎對她的話很感興趣的模樣,他笑呵呵地說:「我覺得小姐的話說得很有道理啊,實際上遊戲也能反映一個人的現實觀念。」

  找到同盟的五條覺眼睛蹭地一亮,得意地對中也抬起下巴:「你看,我說得錯沒錯吧!中也以後要是和人談戀人,肯定是那種會對戀人隱瞞身份的人!」

  遊戲怎麼就反映一個人的現實觀念了?而且又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你怎麼什麼話都能和陌生人聊得這麼認真呢?

  槽點太多,中原中也一時都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吐槽她,於是道:「所以,覺你喜歡的類型就是高嶺愛花這種?」

  「哈?只是有點感興趣而已。」

  「你真的不覺得自己的發言很像個渣女嗎?剛剛還說熱戀吧?!」

  「熱戀是之前啊!」五條覺理直氣壯,「我已經卸載遊戲和她分手了!」

  中原中也:…………

  「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無語到極點時,男人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那雙被鏡片遮掩的眼睛看起來十分溫和。

  「小姐似乎是對戀愛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戀愛很感興趣啊?」拿起酒杯五條覺眉梢輕挑,不管是語氣還神態,都非常傲慢,「再說了,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能讓我滿意的戀人。」

  「你知道的吧,一般大言不慚說出這種話的人,最後都會被自己打臉。」中原中也沒忍住吐槽道。

  「那是別人,我身上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小姐這麼自信,那看來是非常的高的要求了?」

  「當然了,畢竟怎麼想都不可能存在的嘛!」

  五條覺這麼篤定的話,讓原本從不問及朋友們私人感情的中原中也,也不禁好奇起來她的對戀人的理想型是什麼。

  「你說說看?」

  因為還有外人在,五條覺朝中原中也眨了下眼睛,指著自己簡單地說:「各方面都不能比我差太多吧?我可不想為一些弱小的傢伙操心。所以想來想去,我的理想型不就是性轉版的我自己嘛!」

  一瞬間,臉上滑過震驚丶茫然丶無語丶原來如此等等一系列複雜情緒的中原中也張開嘴巴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不愧是你。

  酒吧裡的聊天並沒有讓中原中也和五條覺放在心上,因為不管當時中原中也的心情多麼無語丶五條覺又多麼興致勃勃,但本質上這就是他們許許多多次的插科打諢中,一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聊天。

  直到幾天後,他們在深夜飆車時看到了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五條悟。

  五條悟的出現讓五條覺和中原中也都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們的重點懷疑對象就是那天在酒吧裡和他們一起聊天的男人。

  中原中也那晚被叫回去加班時,就順帶讓人調取了酒吧的錄像,去查那個男人的身份。

  視頻監控完整地記錄了那名男人進入酒吧後,到他離開前所有的一舉一動。但是出了酒吧之後,他就在攝像頭下面憑空消失了。

  這種能力無疑是異能者。如果是術師的話,覺第一時間就會發現。

  本就實力強悍的港口黑手黨在新首領上位後的這些年,已經是橫濱毋庸置疑的地頭蛇,沒有之一,是當地官方都不會正面起衝突的暴力組織。

  而隸屬於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在大約一年前正式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幹部之一,手中的權柄可以說大得嚇人。

  但即便如此,中原中也仍舊沒有查到那個眼鏡男的相關消息,就好像他以前從來沒有在橫濱出現過一樣。

  所以中原中也推測:港口黑手黨查不到這個異能者的消息,或許是被橫濱的官方機構異能特務科隱藏起來了。畢竟他們之前也幹過類似的事情。

  「如果事情真的跟這個男人有關的話,我覺得這不是異能者就能做到的事情,至少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用倍速看完了視頻的五條覺,不能理解地說:「而且,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總不可能真的因為我隨口說了自己的理想型這回事,就給我找了一個符合標準的人來吧?真把自己當什麼愛神丘比特或者月老了嗎?世界上有這玩意兒嗎?」

  中原中也也覺得五條覺得話很有道理,於是回答她的後半句話:「世界上有沒有這種東西,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

  在旁邊聽得雲裡霧裡的金髮青年舉著一杯香檳蹦過來,青年的動作雖然誇張,但是香檳杯裡一滴酒液都沒有撒出來。他趴在沙發背上去看五條覺手中的平板電腦。

  「舊世界」也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產業,現在聚集在這裡的,除了五條覺外都是黑手黨的成員。並且他們還有一重身份——港口黑手黨內部互助會的成員,也被稱為旗會。

  旗會並不是普通的互助會,裡面的所有成員全都是肩負起組織未來的青年骨幹。

  金髮青年的代號為阿呆鳥,掌管著組織裡所有的交通工具。只要是有操縱桿的東西,他都能操控。曾經有過開著一艘破漁船逃脫了海岸警備隊追捕的驚人壯舉。

  而那個在吧檯後調酒的男人,被稱為鋼琴師。因為慣用的武器是鋼琴線,所有才有了這麼一個代號。

  並非黑手黨成員的五條覺,是因為中原中也才認識的他們,關係大概是被稱為熟人程度。

  不過她既然在這裡當面和中原中也聊起這件事,也是沒打算瞞著這裡的其他人。

  一來是需要港口黑手黨幫她找人,二來,她很清楚丶也很確定,這些人比誰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五條覺把手中的平板電腦塞到阿呆鳥的手裡,然後起身朝吧檯那邊走去:「前天晚上,這個世界上冒出了一個我的異世界同位體,男性。」

  「欸?!」

  身後傳來了阿呆鳥咋咋呼呼的驚嘆聲,站在吧檯後調酒的鋼琴師也不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他將手中那杯盛著金黃色液體,杯中點綴著新鮮薄荷葉丶蜜漬檸檬片還有櫻桃的無酒精雞尾酒放到桌面上,推給在吧檯椅上坐下來的女孩子。

  「Cinderella。」

  「謝啦。」

  「異世界同位體……」鋼琴師露出了若有所思地表情,「雖然知道或許是廢話,但還是想問一下,覺小姐確定那人是真的嗎?」

  「當然啦。」五條覺微微收起下頜,指著自己墨鏡後的眼睛對鋼琴師說,「生得術式或許還有辦法複製。但是六眼這玩意兒,同時代只會出生一例。我不死,就絕對不會有新的六眼降生。如果從另外世界來的,就不好說了。」

  至於是不是有人能用異能複製出六眼,五條覺都不屑於解釋這種事情。

  這東西要是真這麼容易被複製或者移植之類的,五條家也不會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希望家裡降生持有六眼的孩子。

  「可你剛剛還說了理想型!」拿著平板電腦的金髮青年一陣風似地卷到吧檯邊八卦地問道。

  「哦,我當時和中也說我的理想型就是性轉版的我自己。」五條覺不在意地說。

  阿呆鳥&鋼琴師:……

  不愧是你啊覺小姐。

  「這邊查不到,或許還可以去隔壁問問,你不是也有熟人在那裡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筆記本電腦的中原中也走過來。他戴上了一頂黑色的禮帽,臂彎裡掛著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站到五條覺面前,眉梢輕抬。

  「我現在去本部,要送你嗎?他們應該還沒下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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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章

  中原中也說的隔壁,是橫濱的另外一個異能力組織——武裝偵探社。

  在社會上公開接受各方委託,經常替市警解決一些棘手問題的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說不上死對頭,但也差不多了。他用這個稱呼來代稱武裝偵探社,已經非常客氣了。

  中原中也把五條覺送到偵探社所在的街道後,就驅車離開了。

  線條流暢的暗紅色跑車內部,中原中也透過後視鏡看著好友的背影消失在那幢紅磚建築裡時,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扯了下嘴角,發出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嗤笑。

  「織田先生不是還要回去參加小朋友的生日聚餐嗎?只有不到十分鐘就到下班時間了,這些文件我來整理就好,您先走也沒關係的。」

  武裝偵探社裡,負責文書的事務員在路過織田作之助的辦公桌時這麼說道。

  現在已經月末了,偵探社成員例行要將自己這個月經手的任務,在一張表格上列出詳細信息,然後整理歸檔。

  由於所有任務在結束的第一時間就會由執行人書寫報告,所以按照報告上面的日期順序,謄抄任務重點進行整理就行,不管是誰都可以做的事情。

  聽到事務員的話,被喚作織田作之助的紅髮男人抬手抓了抓腦後勺的頭髮,還是決定接受別人的好意。

  他很清楚,對方提出幫助他,是因為他之前在外勤任務中救過她。他們是同事,救她是理所當然的。可如果現在拒絕的話,她的心裡可能會過意不去吧。

  再者,偵探社對待社員一向寬厚,有私事需要提前一點下班的話,在不忙的情況下是可以的。

  於是,織田作之助站起身來,朝對方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沒關係的,小事而已。」事務員笑道,然後從織田作之助手中接過了那些文件。

  織田作之助和事務員交談時,蹲坐在椅子上把手中波子汽水搖晃的「滴溜」作響的青年,將目光從剛剛傳來跑車聲的窗外收回來。

  提前下班?今天不加班就不錯了。江戶川亂步漫不經心地想。

  準備提前下班的織田作之助拉開偵探社大門的那一剎那,「叮」的一聲,電梯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了進來。

  「呀!織田作~」

  輕快的女聲飄進偵探社,亂步把手中的波子汽水搖得更重了。

  正準備合上門的織田作之助看到從電梯裡出來的人後,停下了動作。

  「五條小姐?」

  男人的聲音裡有著淡淡的訝異,顯然是對在這裡看到五條覺感到十分驚訝。

  「我來得可真及時~!」五條覺一路小跑地過去,游魚般靈活地繞過織田作之助身側,進入了偵探社的大門,「有委託哦~」

  五條覺得動靜不小,頓時就引來了偵探社內所有社員的目光。

  織田作之助一點都沒提自己準備提前走的事。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從中拿出記事本和鋼筆,引著她往旁邊用屏風和觀葉植物隔出來的待客區走。

  「五條小姐有什麼事情想要委託偵探社?」

  「嗯,找人啦。」說著,五條覺看向蹲坐在辦公椅上的江戶川亂步,朝他招手,「嗨小偵探,準備幹活了哦。」

  「誰是小偵探啊!」原本安靜把自己當做一顆蘑菇種在椅子裡的江戶川亂步,抬起頭不滿地反駁著,「從年齡來說,我明明比你大好嗎!」

  「你也只有年齡比我大了啦。」

  「怎麼可能!還有一個地方我絕對比你——」

  「咳!」角落裡,頭上戴著一隻金色蝴蝶結髮夾的年輕女人重重地咳了一聲,打斷了江戶川亂步和五條覺之間有可能發生的勁爆發言。

  女人叫與謝野晶子,是偵探社裡唯一的一名醫生。

  她的異能力【請君勿死】,就算是瀕死的重傷,這能夠把人好好地救回來,缺胳膊少腿之類的對她來說更是小傷。

  只是她慣用的醫療工具是鋸子和砍刀之類的東西。

  誰都不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需要這位神醫的治療,所以,與謝野是偵探社的社員絕對不想招惹的存在,包括在社裡幾乎無法無天亂步。

  免得哪天在手術台上被「照顧」了。

  被打斷對話的五條覺不在意地朝江戶川亂步笑了一下,晃晃手中的平板電腦,用誇張到不管是誰聽了都知道她在故意誘哄的語氣說:「超——級有挑戰性的委託哦,不來看看嗎?」

  江戶川亂步仔細盯了笑眯眯的五條覺兩秒,然後從椅子上跳下來。

  「看來港口黑手黨的情報部也不怎麼樣嘛。」

  說著,走向五條覺得江戶川亂步從口袋裡取出一副黑框眼鏡。那副黑框眼鏡是他發動異能力的工具。

  江戶川亂步,能力名為——超推理。

  無論什麼事件丶什麼異常,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看穿真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六眼還要BUG的能力。

  不止是橫濱,就算是日本其他地方的市警一旦遇到了什麼棘手的案件,為了借助他的異能力幫忙破案的話,也會來這裡求爺爺告奶奶一樣地委託他幫忙。

  幾乎所有人,包括江戶川亂步本人,都以為他的這種才能是異能力。

  可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知道不是,五條覺就是其中一員。

  持有六眼的五條覺雖然不能像看清咒力那樣看見異能力,但是如果有異能力者在她周圍發動異能的話,還是會有所感覺的。

  五條覺上次親眼目睹江戶川亂步取出他的黑框眼鏡,發動異能力時,她可以確定自己沒有察覺到任何的能量波動。

  所以五條覺斷定,他就是一個特別有才能的「普通人」。不過由於某種原因,她沒說。

  「嗯嗯,所以來拜託你們啦。」五條覺隨口說著,把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亂步。

  「哼,異能力——超推理。」

  小個子青年接過平板電腦,從五條覺身邊走過去,坐在沙發上發動自己的異能力搜索情報時,笑眯眯的五條覺,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和不遠處的與謝野晶子對視了一眼。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們兩短暫的眼神交流,自然也就沒人知道她們在剛剛的那一眼中到底交換了什麼意思。

  抬手伸了個懶腰的五條覺,跟著江戶川亂步一起在待客區的沙發上坐下來,很快就有事務員給她送來了茶水。

  亂步在看平板裡的視頻時,織田作之助在詢問五條覺委託的詳細情況。

  「嗯,就是找到視頻裡的這個男人。其實不僅是找他,還有另外一個想要找的人。」把玩著茶杯的五條覺語氣輕快地說,「額頭上有縫合線,不知道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齡也不知道。你們要是注意到這種人的話,不要驚動他,第一時間通知我就可以了,我去處理。」

  很奇怪的委託。

  雖然相信五條覺得人品,但本著職業道德,在記事本上記錄了大概情況的織田作之助問:「是什麼危險人員嗎?五條小姐說的處理又是怎麼回事?」

  「危險嘛……」五條覺想了想,「往小裡說,可能死幾個人,往大里說……說不定世界都要毀滅了。處理的話,當然就是殺掉他啦。」

  背後的人既然敢打起封印五條悟的主意,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在醞釀著足以顛覆世界的陰謀。

  五條覺雖然不喜歡管些破事,但她還不想這個世界就這麼玩完。有了情報的話,當然是越早把人揪出來越好。

  從五條悟給出的消息來看,咒術界那邊肯定是不方便找那個背後黑手的,而且五條覺覺得那些廢物也找不到人。

  既然如此,那就把事情交給被咒術界看不起的非術師來做,她負責給錢在家等消息就好了。

  再說,這種大海撈針一樣的事情,也不是她擅長的領域。

  女孩子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輕快又隨意,聽起來就跟開玩笑似的。

  織田作之助和五條覺有過幾回接觸,大概了解她的性格。現在聽了她的話後,他開始有點拿不准她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五條小姐……」

  「她說真的。」旁邊已經拉著進度條,在看第二遍視頻的亂步頭也不抬地道。

  織田作之助:???

  世界有可能毀滅。這明明是一個讓不知情的人聽了之後,應該要驚訝地跳起來追問到底什麼情況的丶天大的消息。但是紅髮男人愣了一會兒,抓抓頭髮:「哦。那我等會兒把這件委託報告給社長。」

  「嗯嗯,拜託啦。」

  三個人,不管是誰都非常淡定。不遠處的事務員甚至都沒往他們這邊多瞧一眼。

  過了一會兒,亂步把平板電腦丟開,眉頭緊鎖,是非常罕見的為難表情。

  「這個人……」

  五條覺略有期待地看著江戶川亂步:他真的能僅憑視頻找出對方的身份嗎?

  沉吟了一會兒亂步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的白髮少女。

  「他對你沒有惡意,但是你認為他給你帶來了麻煩,是什麼?」

  五條覺挑眉:「你看不出來嗎?」

  「就算是超推理也是需要基礎情報支持的啊!」亂步不滿地說,「我什麼都看不到怎麼知道!」

  五條覺和他見過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總給人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但自己並非沒有見過其他的咒術師,可給他這種感覺的……只有五條覺。

  因為那雙特殊的眼睛嗎,還是術式?亂步不禁想。

  聽到亂步的話,五條覺沒覺得多意外:「麻煩是什麼暫時不能告訴你,但是你說他對我沒有惡意是什麼意思,他認識我嗎?真的是異能者?」

  「從視頻裡反映的情報來看,這個人去酒吧就是為了遇到你。這個角度我看不到他和你們都說了些什麼,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聽到你們的對話之後才做的決定。」

  說到這裡,亂步頓了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異能者,甚至,我連他是什麼職業都不知道。雖然隱約覺得是個小說家之類的身份,但是其他所有情報都是空白。看不出他從哪裡來,又想到哪裡去。簡直就像剛剛誕生在世界上一樣。」

  小個子青年的語氣裡罕見的有些懊惱,但又夾著一些興奮。

  一個人就算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但對於一名偵探來說,他只要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就會在無意中暴露出許多的情報。比如消費水平丶喜好丶去過哪裡丶最近做過什麼事情丶有著一些什麼習慣等等。

  所以,亂步懊惱的是,這些東西他在那個男人身上幾乎看不到。興奮的是,他終於遇到讓自己感到棘手的委託了,已經期待好久了!

  剛剛誕生在世界上?心裡嘀咕了一句的五條覺說:「我確定他是活生生的人啦,和那個誰丶呃,變態蘿莉控大叔家的小孩不一樣。」

  「唔……也不是人形異能嗎……」亂步若有所思。

  「不過你怎麼確定他對我沒有惡意的?」

  在思考著什麼的亂步聞言,想都不想的理所當然地答道:「能和你聊得來的人很少見啊。」

  「我就沒有聊得不好的人!」認為被侮辱了的五條覺抬手摘下墨鏡,指著自己的臉非常不滿地說,「誰會不喜歡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亂步直接對她翻了個很不客氣的白眼:「你還要不要臉了?」

  「織田作!」五條覺倏地轉手指向亂步,扭頭告狀,「我要舉報你們社員對委託人進行人身攻擊!」

  聽到這話,亂步頓時大笑了一聲:「哈!」

  嘲諷感拉滿。

  織田作之助抬手抓抓頭髮,目光在亂步和五條覺之間巡視了一圈:「那個……理論上是可以有舉報社員行為不規範這個行為的。」

  「但是沒有人會處理對本偵探的投訴的。」雙手抱胸的亂步得意地說,「偵探社沒有我可是不行的!」

  聽起來,以前或許真的有人投訴過他。

  「可是你明明也不怎麼樣嘛!」五條覺挑釁道,「真相什麼的,有本事倒是告訴我啊!」

  「你——」亂步被這話噎了一下,然後為自己辯駁道,「都說了是你情報不夠的原因啊!」

  「我要是有足夠的情報,就自己去找人了!」

  「那你倒是說說看麻煩是什麼啊!」

  「……」五條覺一秒改變主意,「我寫給你看,伸手。」

  亂步伸出手,看著五條覺在自己的掌心寫下一個漢字。

  【悟】。

  這不是她名字的另外一種寫法嗎?在電光石火間,亂步意識到什麼,驚訝地睜大眼睛。

  「不是吧,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啦,不過你真的知道什麼意思?」五條覺狐疑地問。

  顧及著五條覺之前對這個麻煩保密的關係,亂步覺得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於是簡單地解釋:「另一個,男的。」

  即使女孩子的臉上戴著一副小墨鏡,旁邊的人都能看到那雙湛藍的眼睛,在聽到亂步的話後睜得圓溜溜的:「你還真的有點本事啊。」

  「那是當然了!我可是名偵探亂步大人啊!」亂步驕傲地抬起下巴,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怪異地問,「你們家有什麼嗯……厲害的長輩嗎?」

  五條覺:???

  「我家最厲害的就是我。」

  聞言,亂步深深看了五條覺一眼,然後擺擺手站起來。

  「你的那個什麼委託我們接下了,送客送客,我要去吃紅豆年糕湯了。」

  「喂——」五條覺直覺亂步剛才的表情不對勁,「你不會知道了什麼不說吧?這是損害委託人利益的行為!職業道德呢?!」

  亂步的聲音飄過來:「不知道。」

  也不知道在回答不知道更多的情報,還是不知道職業道德是什麼。

  五條覺不滿地瞪著他的背影:「嘁,囂張。」

  出於禮儀,織田作之助送準備離開的五條覺出門。

  一隻腳踏出偵探社大門後,五條覺似乎想起什麼,頓時停下腳步,按著門板反身朝身邊的男人問了一句:「對了,天內她們怎麼樣?」

  織田作之助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頓了半秒,然後笑起來。

  「挺好的,理子考上了立海大附屬高中,假期的時候偶爾還會在樓下的咖啡廳做兼職,說以後也想開咖啡廳。黑井小姐和老闆下半年的時候打算開一家新店,現在還在籌劃階段。」

  「那不錯嘛。」五條覺點頭,然後揮揮手,「我走啦,拜~」

  「再見,五條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織田作之助(劃掉),織田孩子王(打鈎)!

  www,看到有小可愛猜這邊是首領宰,其實不是的。

  只是因為覺妹的關係,旗會所有人都活著,然後魏爾倫那一波,也因為她的關係沒能殺掉港.黑太多的異能者。所以這邊的港.黑比原著發展得好很多。


第11章

  按時下班的織田作之助在預定的時間回到家中,氣球丶彩帶丶大餐,還有那熱情活潑的歡笑聲,將不大的房子占得滿滿當當。

  織田作之助也和自己的家人們,一起共度了一個溫馨而又快樂的晚餐時間。

  許下生日願望,吃完蛋糕後,在今天過生日的小孩們,就迫不及待地去拆自己的生日禮物了。

  收拾餐桌時,織田作之助忽然說:「我今天看到五條小姐了。」

  聽到他的話,同樣在幫忙收拾餐桌的天內理子驚訝地抬頭:「五條小姐最近還好嗎?」

  說著,把一頭長髮剪得像個假小子一樣的天內理子,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起來:「啊丶我這是在說傻話吧,五條小姐肯定過得很好。」

  「看起來還是那副輕鬆愉快的模樣,這個世界上應該沒什麼事情能夠讓她煩心。」織田作之助並沒有對天內理子說起五條覺去偵探社下委託的事情,「她還和我問起你了。」

  「真的嗎?」聽到他的話,天內理子的臉上頓時溢滿驚喜的神色,然後抓抓自己的短髮,「我還以為五條小姐說不定已經把我忘記了呢,畢竟她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不在意的話,她就不會把你送到我這裡來了。」織田作之助語氣溫和地說。

  織田作之助的話,頓時把天內理子的思緒拉回到2006年的夏天。

  天內理子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特殊性,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和會咒術界裡的大人——天元大人同化,然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天內理子這個人了。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同化的日子會來得那樣突然,甚至都沒能好好和同學朋友告別。

  不過在生命的最後兩天,看到了那麼多從未見過海洋生物丶可以開心地划船丶享受從來沒有玩過的海上衝浪,也算圓滿了吧?

  「你願意同化嗎?」

  走在漆黑的石製甬道裡時,身旁響起的女聲讓走神中的天內理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天內理子下意識問。

  「我說——」身旁的人停下了腳步,又問了一次,「你願意和天元同化嗎?」

  這一次,甬道裡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甬道裡的光線非常昏暗,可是那雙看著自己的綺麗藍眸依舊明亮。

  「不願意又怎麼樣呢?」天內理子聽到自己恍然地問。

  「嗯?不願意啊?」面容被昏暗光線模糊了的白髮女孩子似乎抬手抱臂,「不願意那就回家啊。」

  輕快的,又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天內理子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只是下意識地看向甬道裡的另一個人。

  或許是自己的行為讓對方誤會了什麼,又或者對方看到的的確是她擔心的事情。

  天內理子聽到明明是護衛,卻像個伙伴似的拉著自己在沖繩瘋玩了一天的五條覺,用不在意的語氣說:「不用怕他啦,高專裡的這些人加起來都打不過我。不是不願意同化嗎?那就走了哦。」

  說完,對方就轉過身,似乎準備原路返回了。

  另外一位擔任護衛的夏油傑,不知道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愣住了,還是其他原因,總之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天內理子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可是她……她不想就這麼從世界上消失!

  世界的安定丶其他人的安危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才13歲啊,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壓在她的身上……為什麼這個犧牲者一定要是她?

  不甘心就這麼消失,還留戀著這個世界,還想和朋友去更多地方的天內理子,身體比意識更快地跟上轉身離去的五條覺。

  她走到五條覺身旁的那一剎那,不知道是不是幻聽,她總覺得對方似乎笑了一聲。

  隨後,天內理子感覺五條覺把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但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說給另一個人的。

  「想要和高專告狀也沒關係,保密也可以,都隨你。但是有問題就來找我,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就這樣,天內理子被人攬著肩膀離開了那個枯寂無聲的地下世界。

  等她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一條陌生的馬路上,而那個把她帶出來的人,正雙手插在口袋裡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口中還在嘀咕。

  「嗯……不過現在要怎麼辦呢……」

  是在想她的事情要怎麼辦嗎?天內理子內心緊張起來,如果五條覺這個時候忽然反悔把她送回去的話,她會崩潰的。

  於是天內理子下意識跟緊了五條覺。

  「啊丶有了!」

  自言自語的白髮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立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

  「無法接通?那傢伙不會又泡在哪個水池子裡吧?真是的……算了。」

  天內理子看到五條覺掛斷了當前的電話,然後又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找電話那邊的人要了一個人的聯繫方式。

  最後一個電話掛斷時,天內理子看到五條覺終於停下腳步來看自己了,臉上是很熟悉的嬉笑輕快的表情。

  「準備好了嗎,五條牌特快專列,馬上出發~!」

  什麼?

  天內理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眼前一花,耳邊響起風馳電掣般的聲音,再恢復視野時,她發現自己懸空在不知道多少米的高空。

  懸空的恐懼還沒來得及在內心擴散,視野又是一變,站在了一座高樓上。

  就這麼瞬移了好一會兒,天內理子看到了一名穿著淺色風衣外套的紅髮男人。

  身旁的五條覺輕輕推了她一把,然後很開心地和男人打招呼:「嗨,織田作,這個小孩就拜託你帶回去了。」

  明明自己也才16歲,但是很理直氣壯地叫一個國中生小孩。不過天內理子此刻已經沒有心思管這些了。

  忽然讓她跟一個陌生男人走,天內理子的內心是很恐慌還有一點拒絕的。

  大約是天內理子遲疑的神色太過明顯,五條覺在這時又說:「別擔心別擔心,織田作家裡還有女孩子,你們剛好可以作伴。」

  奇蹟般的,躁動不安的內心在白髮少女這句話語氣並不正經的話中,瞬間平復下來。

  天內理子和那個名為織田作的男人回家了。

  到了那幢位於沿海公路旁的兩層磚房時,天內理子才知道男人其實姓織田,名作之助。他收養了五個無家可歸的小孩,而自己馬上就是第六個。

  新生活,開始了。

  徹底屬於天內理子的生活,開始了。

  從回憶中抽身的天內理子看著面前眸光平靜的紅髮男人,慢慢地彎起眼睛:「織田作說得對,是我想岔了。」

  五條小姐正是深思熟慮了之後,才把她送來橫濱的。織田作是一個非常好的監護人。

  「如果還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當年太匆忙了,都沒來得及向她好好道謝。」

  「肯定還會見面的。」說到這裡,織田作之助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抓了抓後腦勺的頭髮,「我也應該要和她道謝才對,如果不是理子你和黑井小姐,我現在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織田作之助收養天內理子半年後,天內理子偶遇了黑井美里。

  黑井美里照顧了天內理子近十年,在她們雙方的心裡,對方早就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但是黑井人輕言微沒有辦法反抗咒術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內理子去進行同化儀式。

  而並沒有進行同化的天內理子雖然很想念黑井,但是她為了不給五條覺還有織田作之助添麻煩,從來都沒提起過黑井的事情。

  沒想到這麼巧,她們在橫濱遇見了。從那天起,失散了半年的主僕又生活在了一起,變得比以前更像親人了。

  而織田作之助說要感謝黑井,是因為差不多一年前,當時還是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的織田作之助被捲進一場陰謀中,他收養的孩子們都被當做了誘餌。

  如果不是出身咒術界的黑井身手不錯,那麼這裡的所有孩子,還有好心租房子給他的老闆……都會死於非命。

  這件事之後,織田作之助離開了港口黑手黨,在別人的引薦下加入了武裝偵探社,徹底走上了實現夢想的道路——成為一名小說家。

  直面了那場刺殺的天內理子明白織田作之助的意思。

  五條小姐送自己來這裡被織田作收養,然後因為她的關係,黑井出現在了這裡,所以阻止了那場屠殺。

  曲折起伏的命運最後得以安定,都是因為那個人。

  這時,廚房裡黑井的喊聲傳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她來幫忙收拾餐具。

  內心驀然柔軟起來的天內理子高聲答了一句「不用馬上就好」,然後一邊加快了收拾餐具的動作,一邊語氣輕鬆地對織田作說:「不過我猜,如果織田作你和五條小姐道謝的話,她肯定會一臉奇怪地說『關她什麼事』。」

  聞言,織田作之助根據他對五條覺得印象想了想,然後點頭:「那就找個機會從另外的事情上報答她好了。」

  ***

  五條覺一打開公寓的門,就聽到有滋滋的熱油聲從屋子裡傳出來。

  換了鞋繞過玄關,能嗅到空氣中隱約浮動著食物的香味。冷冰冰的公寓忽然有了生活的氣息在迎接自己。

  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子沒忍住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然後拎著手中的小蛋糕晃蕩到廚房,站在五條悟身邊探頭去看鍋裡的食物。

  在油鍋裡浮動的食物被炸得金黃,焦香的氣味隨著熱氣一陣一陣的翻湧進鼻腔。

  鍋裡的東西看不出是什麼,但是旁邊被撈出來放在吸油紙上的炸物五條覺認識:除了蝦之外,都是一些豆角丶茄子丶香菇丶藕片之類的素菜。

  然後旁邊的盤子裡放著一些可以一口一個的水果,還有幾碟調好的醬汁。醬汁從視覺上來看分兩種,色澤和濃稠度都不一樣,大約是搭配不同炸物的蘸料。

  這樣想著,五條覺伸出手,準備用手指嚐嚐醬汁的味道。

  然後就被人用筷子打手了。

  雖然躲掉了,但並不妨礙五條覺發表自己的不滿。

  「幹嘛?!」

  「你手髒不髒啊,就這麼碰我的醬汁。」

  「髒?你問問你自己的無下限髒不髒呢!」

  「我肯定是乾乾淨淨的嘛,不過誰知道你有沒有沾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你——」

  當豎起眉毛的五條覺準備擼起袖子,和面前這個男人好好講一下「道理」時,一顆紅彤彤的聖女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被塞進她的嘴巴裡。

  「去洗手。」

  男人的聲音慢悠悠的,含著輕淺的笑意。

  「喀滋。」

  盯著他的五條覺用力地咬破嘴巴裡的聖女果,重重地丶非常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後……去洗手了。

  走到另一頭的水槽邊的五條覺,一邊狠狠地擠了洗手液在掌心搓著泡沫,口中還抱怨著:「什麼破毛病,看在你是廚師的份上。」

  女孩子嘀咕的聲音被五條悟聽得一清二楚,他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鍋邊,語氣輕快地繼續使喚道:「洗完手把這些東西都端到桌子上去,然後記得擺碗筷,啊丶還有可樂,要加滿冰塊哦。」

  「嘁!」

  洗完手的五條覺又瞪了五條悟一眼,她還從來沒有被人使喚過端盤子這種事情呢!

  就在五條覺準備甩掉手上的水珠伸手去端盤子的一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甩手的動作陡然變換方向。

  一顆顆小水珠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從女孩子白皙的手掌間飛出去,但隨即像是被暫停了時間一樣,懸停在白髮男人的臉側。

  看都沒往旁邊看一眼的五條悟,一邊把鍋裡炸好的雞塊撈出來,一邊語氣浮誇地嘆息道:「唉,熊孩子真是不消停。」

  「誰是熊孩子啊?!」

  「當然誰和我說話誰就是熊孩子了~」

  五條覺頓時氣結:可惡的成年人!要不是打不過他——可惡的成年人!!

  不滿歸不滿,但五條覺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把盛滿食物的盤子端去了餐桌,然後又折返回來拿碗筷,最後打開製冰機,拿著杯子從裡面裝取冰塊。

  五顏六色的水果水靈靈的,裹著薄薄麵衣的雞塊丶豬排丶海蝦被炸得金黃酥脆,和各種各樣的素菜交叉地擺滿繪著海波紋的盤子。

  餐桌上除了五條覺點名要吃的炸物和解膩的水果外,還有味噌湯。從味噌湯那豐富多樣的用料來看,是用做炸物剩下的食材煮的。

  焦糖色的液體咕嚕嚕地倒進裝滿冰塊的杯子,發出碳酸飲料獨有的嘶嘶聲。

  和五條悟面對面坐著的五條覺,早就將之前被五條悟捉弄丶使喚的不滿拋去了九霄雲外。

  她嗅著滿滿的食物香氣,開心地朝對面的男人舉起杯子:「乾杯~!」

  不知道是受五條覺得情緒影響,還是由於自己本身很少有這樣,和人單獨坐在「家裡」而非在餐廳用餐體驗的五條悟,也不自覺地輕輕勾了下唇角。

  「乾杯~!」

  男人用和對面女孩子差不多的語氣和神態,舉起裝滿可樂的杯子和她碰杯。

  兩隻一模一樣的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裡面的冰塊隨著碰撞的動作在可樂中咕嚕嚕晃動著,隨後緩慢消融,和焦糖色的液體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寫到了五條老師給覺妹做飯,那我就不得不給你們康康我前兩天新碼的IF了!

  ——

  準備離家出走的天與咒縛被買進了五條家丶2005級東京高專新生只有兩名學生丶本該黑化的咒靈操術沒有在2007年叛逃。

  至此,世界的發展完全脫離軌跡。

  喜歡搞事的咒術總監部老實得像鵪鶉;

  2017年那場咒靈肆虐的百鬼夜行被蝴蝶的翅膀扇得無影無蹤;

  2018年10月31日,澀谷的萬聖節在歡呼聲中完美落幕;

  2018年12月7日,現代最強術師五條覺在京都本家迎來了29歲生日。

  生日當夜,五條覺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這個自稱「劇情修復系統」的骰子,眉梢輕輕挑起:「哦?所以說,我沒被人封印的話,世界就要完蛋了?」

  系統:「沒錯!千年前的詛咒之王本該在現代復甦並且被祓除,但因為你的關係,他晚了一百年復甦。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屠戮人類,社會秩序就此崩塌!」

  「嗯嗯,然後呢?」

  「……為了修正世界線,我會將你送回2005年,務必要入學東京高專!」

  五條覺無法看穿這個骰子的本質,但對方的確有點本事,可以無視她的意願強行進行時空轉換。

  不過現代最強術師這個稱號也不是白來的。

  系統的確把五條覺送回了2005年,並且還精準降落在了東京高專。可是,這裡已經有了一名悟的六眼DK,並且——

  系統看著面前的藍眼白貓,氣得程序都紊亂了,發出尖叫。

  「你幹了什麼?!!」

  端莊優雅的大貓輕輕歪起腦袋:「喵?」

  ***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在高專撿到了一隻白貓。

  說是撿到的,不如說這隻在路上襲擊了他的小蛋糕的白貓,像是找到什麼長期飯票一樣賴著不走了。

  白貓擁有一雙藍得不可思議的眼睛,和他的六眼非常像。

  「唔,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覺!」

  聽到同期興致勃勃地給貓取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名字,咒靈操術和反轉術式紛紛對他露出了「你開心就好」的表情。

  養貓丶逃課丶拆家丶打遊戲。

  高專生們的青春張揚無忌丶鮮活自由。

  在悟被天與咒縛用刀捅進腦子的那天,每天只知道吃飯丶睡覺丶欺負飼養員的白貓忽然變成了人。

  五條覺看著血泊中的少年輕輕蹲下身,溫柔又淡漠地摸了摸他已經開始失溫的臉頰。

  「真可憐啊。」

  「不過,就這麼死掉的話,也沒什麼可惜的。」

  ——

  這邊老師給覺妹做飯,那邊家主覺對DK見死不救,哈哈哈哈哈哈哈丶嗚嗚嗚嗚嗚好香。(發瘋)


第12章

  週末,去琦玉接上了伏黑惠後,五條覺一行人坐上了前往京都的新幹線。

  一路上被兩個大人夾在中間,做了許多幼稚選擇的伏黑惠,雖然很好奇這個和五條覺一樣性格跳脫的白髮男人,和她什麼關係丶為什麼名字讀音差不多丶也戴著一副墨鏡,但是他沒有問。

  等五條覺一行人出了車站,五條家的車早就在路邊等候了。

  六眼到底有多特殊,只要知道這雙眼睛的人都清楚。

  所以,只要五條悟不把眼睛露出來丶不當面使用咒力,那些好奇他身份的人就算猜破頭,都不會往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五條覺這方面想。

  但是為了穩妥起見,五條悟還是不打算在咒術界的公共場合露面,於是五條覺讓五條家安排了兩輛車來接。五條覺帶著伏黑惠去禪院家,五條悟則是直接回五條家等他們。

  ***

  借山為景,白砂滿地,青石嶙峋。

  古老又傳統的日式庭院裡一片平靜,明明五分鐘之前還能看到現代化的大都市,但是現在卻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時代。

  臨近一座浮橋時,伏黑惠沒忍住一直去看橋邊的一座石燈籠。

  一頭臃腫的丶像壁虎一樣的咒靈盤踞在那裡。

  「那是專門用來給家裡的小孩子練膽的。」走在一旁的五條覺明明沒有低頭,可卻好像看到了伏黑惠臉上的表情,她隨口解釋道,「會像野貓一樣,出沒在任何地方。雖然沒什麼危險性,但如果不想和它來一個親密接觸的話,建議不要一直盯著看哦,對視線很敏感的。」

  盤踞在石燈籠上的咒靈看起來痴痴傻傻的,一點都不像對視線敏感的模樣,但伏黑惠還是很乖地收回了目光。

  穿過浮橋後,被好奇心占據上風的伏黑惠,沒忍住仰起臉小聲地詢問五條覺:「五條小姐,有很多人能看到這種怪物嗎?」

  「這話反過來說還差不多。」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覺朝前努了努下巴,「即使在這裡,也不是所有人能看到咒靈。你之前應該也沒有發現周圍有同學和自己一樣吧?」

  順著五條覺得動作,伏黑惠下意識看向了面前穿著和服,沉默不言的婦女。

  對方就像一個人偶一樣,除了在最開始時和他們打了招呼之後,口中就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就連腳步聲都幾不可聞。

  不止是她。

  伏黑惠的目光放遠了一些,能看到同樣身著和服的女人們低著頭,雙手置於小腹或者捧著什麼東西,無聲無息地行走於屋檐下。

  死寂丶腐朽。

  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大白天,但是伏黑惠在這裡感受不到一絲的鮮活。今年國小一年級的男孩子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一定不會讓津美紀生活在這種地方。

  在那座掩在幽深庭院裡的建築中穿行了一會兒,前方引路的女人在一扇用金粉描繪了松鶴紋的障子門前停下。

  「家主大人就在裡面,二位請。」

  說話間,女人拉開了障子門,伏黑惠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支著一條腿坐在蒲團上喝酒的人。

  從外表上看,伏黑惠猜不出他的年紀。因為男人頭頂上的頭髮雖然全白了,但是下半部分卻是黑色的。臉上也沒什麼明顯的皺紋,但又留著兩撇奇怪的小鬍子,還有眉毛也是古怪的丶向上飛揚的造型。

  伏黑惠根據自己已知的幾位咒術師想了想:咒術師都是這樣一群打扮奇怪的傢伙嗎?他不是很想變成這樣。

  「大白天的就喝酒,什麼破毛病。」

  明明是上門的客人,但是雙手插兜站在廣間裡的五條覺卻表現得和在自己家裡一樣,擰著眉毛朝坐在主位上的禪院家主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當然了,主人家也沒有招待客人的自覺。既沒有叫他們坐,似乎也沒有讓人預備茶水點心什麼的。

  典型的兩看相厭,演都不想演。

  「畢竟要和討厭的人見面,總得做點什麼不讓自己那麼難受的事情。」拎著酒葫蘆的禪院直毗人不在意地笑道。

  「這一點還真是彼此彼此啊。」五條覺嗤笑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接受事實早點結束。」

  不可否置的禪院直毗人又喝了一口酒後,放下自己的酒葫蘆,看向伏黑惠。

  「這就是甚爾的兒子?」

  「廢話,這張臉不是幾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禪院直毗人早就知道五條覺是個什麼性格,於是忽略了她那讓人十分高血壓的發言,徑直詢問伏黑惠:「你叫什麼名字?」

  明明肯定已經把小孩的生平查了個底朝天,卻還要在這裡裝模作樣地問名字。

  五條覺翻了個白眼。

  但是對此並不知情的伏黑惠頓了頓之後,禮貌地回答:「伏黑惠。」

  聽到男孩子回答,禪院直毗人輕揚了一下眉梢:「覺醒術式了嗎?」

  「嗯。」

  「用出來我看看。」

  伏黑惠遲疑了一瞬,下意識看向身旁的五條覺。見五條覺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結出手印:「玉犬。」

  一黑一白兩隻威風凜凜的大狗從男孩腳下影子中鑽出來。

  從影子中鑽出來的式神,並且式神額頭上還有足玉和道反玉的咒紋。毋庸置疑的,這就是禪院家的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

  雖然內心裡早就有了猜測,但眼下親眼見到之後,禪院直毗人仍舊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兩隻玉犬,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自從五條覺出生後,禪院家就一直迫切希望自己家能夠誕生覺醒十種影法術的後代。因為據記載,在幾百年前,五條家覺醒了無下限術式的六眼家主和禪院家十種影法術的家主,在一次御前比武中同歸於盡了!

  十種影法術。這是現在已知的,唯一可以和無下限術式抗衡的術式!

  但是,來得有點太晚了啊。

  而且,從剛剛這孩子下意識看向五條覺得行為來看,他對五條覺得信任度很高,如果五條覺不讓他用術式的話,他肯定就不會聽自己的話展示術式了。

  興奮的情緒還沒褪去,禪院直毗人心裡就又升起了濃濃的惋惜和遺憾。

  直毗人目光中的覬覦讓玉犬們感覺到了一種威脅,它們身上的毛髮輕微地炸開,伏低身子,朝禪院直毗人發出低低的吼聲。

  「噗。」旁邊的五條覺發出嘲笑,「糟老頭就是不招人待見。」

  早就做好某種決斷的禪院直毗人,看了一眼同樣對他目露警惕的伏黑惠,然後轉向五條覺。

  「小惠難得來這裡,我讓人領你到處去轉轉吧。」

  伏黑惠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旁邊的五條覺比他先開口了:「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要是有人不長眼睛欺負你,你就放狗咬他。打不過就大喊我的名字,兩秒鐘之內我絕對幫你把人揍趴下。」

  囂張得不行。

  被五條覺按住腦袋揉了揉伏黑惠把口中的話咽了回去,然後跟著被直毗人喚進來的侍從離開了大廣間。

  「行了,小孩也走了,你的話可以說了。」

  五條覺很清楚禪院直毗人為什麼要把伏黑惠支開。

  用句不好聽的話來形容,大概就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伏黑惠到底和禪院家有著血緣關係,他大約考慮著以後,想盡量在小孩面前留下一點好印象。

  不過這也在某種程度上應了五條覺得心意,於是順水推舟,讓伏黑惠離開了這裡。

  伏黑惠不在這裡,禪院直毗人說話就直白了許多。

  「十種影法術對禪院家來說代表著什麼,我相信你比任何都清楚。禪院家不會讓一個持有禪院家祖傳術式的孩子流落在外面。」

  「哦,然後呢?」五條覺饒有興趣地問。

  「況且,我和甚爾有言在先,這個孩子被他賣給我了。」

  「你們有合同嗎?立下束縛了嗎?」五條覺攤手,「那個傢伙臨死前還對我說他兒子隨我處置呢。」

  難怪五條覺會知道惠的存在。

  禪院直毗人微微眯了下眼睛。

  不過也是,大概在甚爾看來,不管什麼地方都比禪院家好吧。而且五條覺雖然乖戾囂張,但一向不屑於主動欺負弱者。甚爾大概是考慮到這個,決定最後賭一把吧。

  賭贏了,小惠能去五條家,那裡絕對不會苛待他,怎麼都比在禪院家好。就算賭輸了,也不過是朝原本設想的結局前進而已。

  繁多的思緒僅是須臾,禪院直毗人語氣不明地問:「那孩子知道你殺了甚爾了嗎?」

  「不知道。我想說來著,但是惠說不想知道甚爾的消息。那只好等他哪天想知道再說了。」

  五條覺得話說完,大廣間裡一時安靜了下來。禪院直毗人注視著站在那裡的女孩子,深色的眼睛裡暗芒流轉。

  「怎麼,想用這個挑起惠對我的仇恨,然後和幾百年前一樣來個同歸於盡,大家全都玩完,回到同一個起跑線?」

  將禪院直毗人表情盡收眼底的五條覺,抬起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鏡。

  女孩子唇角輕輕翹起的臉上,是如往常一樣,輕鬆又愉快的笑容,但是那雙從墨鏡後露出的藍眼睛裡卻是冰冷的。

  「你們不會真的這麼天真的以為,這種事情可以在我身上復現吧?」

  六眼,既可以是一種特殊眼睛的名字,也可以是人名。

  在幾年之前,大家還都是用六眼來稱呼五條覺。但是自從她領悟了反轉術式,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後,六眼和五條覺就已經慢慢被區分開了。

  六眼是六眼,五條覺是五條覺。

  五條家歷代有過不少六眼,但是打破世界平衡的六眼,只有她一個。

  雖然可能是因為現在已經進入了咒術沒落的階段,她才如此突出,但對於咒術師來說,幾百年的水平和現在沒多大差別。

  也就是說,她和上一代六眼不一樣。誰也沒辦法確定魔虛羅真的能殺掉她。

  不僅如此,幾百年的六眼和禪院當主同歸於盡時,是年齡相當的同齡人。

  可現在這個覺醒了十種影法術的孩子,連五條覺年紀的零頭都不到,並且還對禪院家沒什麼好感。

  在這種情況下,禪院家就算堅持自己的立場,也完全沒辦法從她手中帶走這個孩子。

  甚至,禪院直毗人還很詭異地覺得:五條覺願意帶著人上門來把事情說清楚,已經是非常給面子的行為了。

  「復現什麼?」禪院直毗人原本的確有想要靠十種影法術來制衡五條覺這樣的念頭,可這種話怎麼也不會當面承認的,他抬手捻了捻自己的鬍子,然後朝五條覺比了個手勢,「你要把那孩子帶走也可以,二十個。」

  「你當我是什麼冤大頭嗎?」五條覺睜著那雙藍眼睛不可思議地問。

  「我當時和甚爾說好的,如果是相傳術式就給他十個。」禪院直毗人又拎起了自己的酒葫蘆,「現在你從中作梗要將人帶走,付出雙倍的代價不是理所當然的?」

  「嚯,真大方。」五條覺笑了一聲,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漫不經心的語氣裡帶上了一點興致勃勃,「也不是不行。不過到底是一筆不便宜的數字,我總得留點什麼做紀念吧?我在這裡原地放個茈,就當蓋章生效了,怎麼樣?」

  聽到五條覺得話,禪院直毗人的麵皮不禁抽動了一下。

  嚴格來說,五條覺得這句話還算不上是威脅,她大概是真的覺得花一筆用億做單位的金錢,在禪院家開個洞這件事很好玩。

  但對禪院直毗人來說,這句話不是威脅卻勝似威脅。

  禪院和五條可不一樣,五條家被茈轟出大坑,不管怎麼說都是人家家裡事,聽者不過說笑幾句也就過去了,說不定背地裡還在羨慕五條家有這麼一個混世魔王。

  可他們禪院家要是被茈轟了,這丟的可是不管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臉面啊!

  關鍵是,還沒人治得了她!

  每次看到五條覺都覺得心累的禪院直毗人主動退讓:「那你說?」

  「也別說我欺負老頭子。」五條覺很大方地說,「還是按照你們之前說好的來,我給你十個。」

  「有這麼對半砍的嗎?」

  「那也可以原價嘛。」想了想,五條覺又笑嘻嘻地補充說,「要是心疼修理費,我再給你們出這筆錢也可以。」

  明明語氣沒什麼變化,但禪院直毗人能夠察覺到,五條覺這次的話就是警告了。警告他不要不識好歹,把她當冤大頭薅。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啊。

  禪院直毗人嫌棄又不滿地「嘖」了一聲:「行了,慢走不送。」

  「唔,不過順便問一下,需要悄悄給你走私帳嗎?」

  「不需要。」

  「喲。」

  「#快滾!」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漫畫裡回憶起爹咪和直毗人談關於惠的交易時,直毗人的頭髮就是半黑半白。這個陰陽頭老時尚了,說沒染過我是不信。所以說,直哉不是禪院家最潮的人,他爹才是!

  直毗人:潮不潮的我不想討論這個,我只想知道五條覺這個糟心玩意兒什麼時候能從世界上消失!


第13章

  由於事先就被交待過,領著伏黑惠出門參觀的侍從並沒有帶他去很遠的地方。

  平心而論,傳承了千年的世家,從風景上自然是挑不出什麼毛病的。

  即使是尚且年幼丶還不懂得什麼是禪意丶也不明白什麼是動靜結合之美的伏黑惠,也覺得這裡的景色是優美的。

  但只是第一眼會這麼覺得而已。

  明明有不少的人生活在這裡,庭院卻過於靜謐。領著自己的侍從也是沉默垂首,只是在進入一個新區域時會介紹一下所處的位置,並不多言。

  再聯想到之前見過的女性們,一股讓人非常不舒服的壓抑感油然而生。

  就當伏黑惠準備用自己走不動了的理由,想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下來等辦完事的五條覺來找自己時,前方迴廊的拐角出現了一個人。

  伏黑惠在來這裡的途中見到過一些人,但僅僅一個照面,他便意識到那個正朝自己走來的金髮青年,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身份。

  「你就是那個覺醒了十種影法術的小鬼,甚爾君的兒子?」

  在面前不遠處停下來的金髮青年雙手抱胸,那雙居高臨下的吊梢眼像是打量著什麼貨物般的,評估著自己的價值。

  被看得心裡不舒服伏黑惠不自覺地皺起眉,並不答話。

  五條小姐之前特意提起的話,就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傢伙來找自己的麻煩嗎?

  尚且年幼的男孩子,還並不知道如何在別人面前掩藏自己的心思。

  禪院直哉看著伏黑惠臉上那顯而易見的牴觸丶厭煩,扯開唇角露出一副輕蔑的冷笑:「怎麼不說話,是個啞巴嗎?本來看你是甚爾君的兒子,又覺醒了我們禪院家的相傳術式,才來見你一面。沒想到……嗬,在平民中長大的傢伙就是沒教養,一點規矩都不懂。」

  自以為是丶看不起人,還有那極度爆棚的優越感皆令人感到噁心。

  之前就被五條覺交待過,遇到討厭的人揍他就是,可伏黑惠對自己的能力十分有數。

  他或許是有著非常讓人看重的能力,但不代表他現在可以贏過大人,而且他內心裡也並不想給五條覺添麻煩。

  短暫的思考之後,伏黑惠在不給五條覺添麻煩和不給她丟臉之間,取了一個折中的,同時也是讓自己小小地出口惡氣的應對方式。

  「我不想和你說話,請讓開。」

  年幼的男孩子冷淡地說。

  身為家主嫡子的禪院直哉何時被人這麼對待過,而且用不屑的語氣對自己說出這番話的人,還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我看你還真是不識好歹,今天就讓我——」

  禪院直哉氣笑了,他放下手,似乎準備去抓伏黑惠。

  但就在這時,一路領著伏黑惠出來的丶在他們在迴廊上相遇時,就像一件死物杵在旁邊不動的侍從突然說話了。

  「直哉少爺。」侍從的聲音沒有多少起伏,但卻成功地讓禪院直哉停止了想要教訓伏黑惠的心思,「五條家主還在這裡。」

  是了,那個女人還在這裡。

  不管這個小鬼究竟是被她帶走,還是就此留在了禪院家,他現在都不能動他。不然的話,絕對會被視為挑釁,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他。

  小時候因五條覺留下的心理陰影再次在腦海浮現,禪院直哉壓下心悸的感覺,嗤笑地看著面前的小男孩:「算你走運。」

  只是一個稱呼,便讓這個不可一世的討厭鬼露出了忌憚的神情,做出了退讓。

  託禪院直哉的福,伏黑惠對五條覺得認知再次上升了一個台階。

  面前的風波似乎因為那個被提起人,就這麼過去了。伏黑惠看著站在面前不動的青年,決定不跟他計較那麼多,自己繞開他過去就是。

  可就在兩人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伏黑惠聽到青年用意味深長的嘲諷語氣對他說。

  「對了,你知道五條覺為什麼要從禪院家帶走你嗎?」

  不是很想知道。腳步微頓的伏黑惠繼續往前走。

  察覺到他的遲疑,禪院直哉提高了聲音:「機會可只有一次。」

  這一次,伏黑惠沒忍住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側過身來盯著自己的青年。

  見狀,禪院直哉滿意地笑起來,用聽起來非常柔和的語氣說:「不知道嗎?那我就好心告訴你吧。」

  對方微微朝自己彎下腰來,隨之而來的陰影像怪物一樣將自己籠罩了起來。伏黑惠清楚地看到那雙倒映著自己面孔的吊梢眼裡,閃動著近乎猙獰的惡意。

  「因為你是有可能殺掉她的人啊,這種利器當然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裡啦。」

  ***

  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的五條覺,步伐懶散地穿過晃動著樹影迴廊,看到了那抹托腮坐在湖邊石凳上看魚的小小身影。在他身後不遠,侍從像一尊石雕般佇立在建築的陰影中。

  「事情搞定,回去了哦。」

  熟悉的聲音讓伏黑惠回過神來,他抬頭看了一會兒唇角含笑的五條覺,站起身來準備和她離開。

  「唔……」走了兩步,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覺忽然彎腰去看伏黑惠,「我怎麼覺得你有話想和我說呢?」

  無瑕的白髮順著動作從她的肩頭滑落,像一把展開的扇子一樣。

  面前這張和自己視線齊平的臉擋住了所有的視野,伏黑惠乾脆停下了腳步。五條覺跟著停了下來,前方的侍從很乖覺地往前繼續走了一會兒,才停下腳步。

  看出伏黑惠的掙扎和猶豫,站直身體的五條覺很好脾氣地說:「想說什麼都可以哦,就算反悔我也不會揍小孩的啦。」

  真的嗎?我不信。

  下意識的,伏黑惠這麼想到。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對自己的內心反應感到無語。

  看到男孩子臉上的懷疑和嫌棄,五條覺哈哈哈地笑起來,然後伸出一隻手揉揉他的腦袋:「我還不至於像某個性格惡劣的傢伙一樣喜歡騙小孩啦!」

  某個傢伙又是誰?

  念頭在伏黑惠心裡一閃而過,他沒有在意。

  頭皮上傳來掌心乾燥的溫暖,猶豫的伏黑惠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地望著五條覺問道:「我的術式,會對五條小姐產生威脅嗎?」

  伏黑惠對五條覺得實力沒有概念,但心裡知道她很厲害丶非常厲害,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厲害。

  可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做到那個人口中那樣的事情,他擔心自己會被人利用,傷害到幫助自己的五條覺。同時,他也有些猶豫,要不要直接和五條覺說這件事情。

  她這麼厲害,應該會有自己的安排吧?

  「嗯?」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的五條覺有點詫異地拉長聲音,然後很爽快地承認了,「認真起來的話的確會有點麻煩,但最後贏的人肯定是我啦。」

  這個回答基本從側面說明了,五條小姐接近自己並非像那個人說的那樣,是想把能傷到她的利器握在手裡。

  雖然就算事實果真如那人所說,伏黑惠也覺得沒關係。

  因為五條小姐並未傷害過他們,也沒有強制要求他們做什麼,甚至還幫了他們。所以,就算是因為他具有這樣的「價值」,才被她關注到也沒關係。

  但伏黑惠還是忍不住因為這個「價值」被否定而感到輕鬆和開心。

  「看來就這麼一會兒,就有人和你說了很了不起的話嘛。」五條覺若有所思地道。

  能很清楚看見咒力的六眼,是不受物體阻礙的丶360度的遠距離視野。但是由於它自動收集垃圾情報的被動,五條覺從小時候起就學會了過濾無效信息流。

  沒有特意去觀察的時候,位於視野遠處的東西會被她的大腦自動過濾掉。

  現在從伏黑惠這裡聽到這種話,她開始回憶之前漏掉的情報。

  「啊丶果然是直哉啊。」

  伏黑惠到底年紀小,五條覺和禪院直毗人交談的時間又不算很長,是以,小孩根本就沒能徹底走出她的特殊視域。那他在中途遇到的人,自然也在視域範圍裡。

  對方選在這個位置,可能已經是顧忌了她視域範圍的結果。

  但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到底能看多遠,所以預估的不夠還是翻車了。

  伏黑惠跟上五條覺得步伐,把之前遇到禪院直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走在前面領路的侍從聽著身後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內心為禪院直哉捏了把汗——直哉少爺,希望這位沒有在視線裡發現您的身影,也懶得去找您吧。

  但有時候,人越是祈禱什麼,命運就越會朝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五條覺本來的確是沒打算因為這個專程去找禪院直哉的麻煩。

  因為在她看來,直哉那種爛橘子一樣的大腦不管說出什麼發言都是正常的,況且,那些話雖然很明顯的是為了挑撥離間,但也是某種事實。

  可是眼下視域裡看到的那些咒力流告訴五條覺,那個小爛橘子今天不被揍一頓好像不太行。

  於是,當領路的侍從意識到身後好像過於安靜,而沒忍住轉頭時,才發現那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客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

  「一個連咒靈都看不到的廢物竟然敢抬起頭看我?!還敢反抗?!我今天就教教你規矩!」

  在伏黑惠那裡碰了壁的禪院直哉,雖然在走之前報復性地說了一番話,換來了小男孩震驚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但他還是覺得不夠解氣。

  原本禪院直哉是想去訓練場找幾個人出氣,但是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打掃院子的禪院真希。

  禪院真希,是禪院家特別一級術師禪院扇的女兒,從血緣上來說是禪院直哉的堂妹。

  放在其他的家族裡,真希至少都會被稱一聲小姐,但是在這個封建又實力至上的家族,看不見咒靈的真希處於誰都可以來踩一腳的最底層。

  年幼的她不僅被父親厭惡,還要和其他的侍從一樣,做著打掃之類的粗活。

  禪院家沒有咒力的女性,命運向來如此。

  只是因為真希下意識抬頭的行為,本就看不起這個堂妹,認為她給自己家族蒙羞的禪院直哉立即改了注意,決定找她出氣。

  比真希大11歲的禪院直哉完全沒有欺負小孩的罪惡感,在他心裡,只有強者和弱者,而弱者,就該被強者踩在腳下。

  再說,他是最有希望成為次代家主的人,還不能教訓一個連咒靈都看不到的廢物了嗎?

  最重要的,女人就該乖乖的跟在男人身後聽從命令,而不是……敢抬起臉看他!

  禪院直哉像往常那樣一腳踹倒了真希,口中謾罵丶嘲諷著她。

  禪院真希並不是第一次被禪院直哉欺凌了,反抗無果的女孩子沒有痛哭流涕,她咬著牙護住腦袋蜷縮起身子,在心裡痛罵發瘋的禪院直哉盡量讓自己分心,減少一些痛楚。

  忽然,那些落在身上的踢蹬像是被按了暫停一樣,突兀地停止了,禪院直哉的聲音也消失了。

  空氣裡飄來的,只有一道輕快的女聲。

  「我說怎麼大老遠的就聽到吠叫聲,原來又是直哉你啊。」
  

第14章

  在感覺到有一隻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時,禪院直哉沒由來得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戰慄。

  身體快過大腦意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馬上要脫口而出的話也哽住了,喉間只逸出了來不及收回的氣音。

  在這個一瞬間,禪院直哉內心裡的驕傲狂縱盡數褪去,他從掌控全局的強者,變成了在天敵爪下瑟瑟發抖的弱小獵物。

  「我說怎麼大老遠的就聽到吠叫聲,原來又是直哉你啊。」

  輕快的女聲音色細潤,微微上揚的尾音就像羽毛一般勾人。

  放在其他女人身上,禪院直哉或許還會因為這把好聽的嗓音多看她一眼。但很清楚這個聲音是誰的禪院直哉,只覺得自己聽到了惡魔的低語。

  他就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怪物抓住了一般,驚懼到動彈不得地站在原地,只有眼球微微地往旁邊移動,企圖看清背後的人。

  「嗯?怎麼不說話?也太沒禮貌了吧。」

  身後的人不滿地抱怨著,聽起來就像撒嬌似的。

  禪院直哉覺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才會覺得五條覺在撒嬌,但是她那輕鬆活潑的語氣,的確讓禪院直哉下意識地放鬆了一些警惕。

  這是在禪院家,而且自己也沒做什麼冒犯她的事情,五條覺不至於做很過分的事情。

  做好了心理建設的禪院直哉咽了下口水,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緩慢地轉身。

  「五條家主有什麼事嗎?」

  「噢,沒什麼事。」

  搭在肩膀上的手拿開了,禪院直哉感覺自己彷彿活過來了,他側過身,看到站在自己側後方的白髮女性扯開唇角,大大咧咧地笑起來。

  「就是我才當上監護人的第一天,就發現有人對我家小孩說些有的沒的,所以來問問直哉你怎麼看呢。」

  聽到五條覺得話,禪院直哉沒忍住去找伏黑惠的身影。

  視線一動,他才發現那個小鬼正像個布娃娃一樣被五條覺夾在臂彎裡,仰著那張頗為熟悉的面孔,用一副冷淡又嫌惡神情地看著他。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用這種眼神看我?!

  禪院直哉心中憤恨,卻不能丶也不敢當著五條覺得面表露出來,他壓下心中又驚又怒的情緒,勉強訕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麼呢?」

  「嗯?」五條覺微微收起下頜,虛虛架在鼻梁上的小墨鏡隨著她的動作往下滑落了一點,露出那雙瑰麗無比的藍眼睛,她指著自己說,「你問我啊?」

  「……」

  禪院直哉當然知道五條覺在說什麼,有些話他敢當著其他人的面說,但卻是萬萬不敢對五條覺說的。

  小的時候不懂事,不過是對五條覺說了一句想要娶她的玩笑話,就被她揍得半死不活丶半個月下不來床。

  壓在深處的記憶,在此刻像是幻燈片一般,在禪院直哉的眼前不停地閃過。

  「唉,只是讓你重複自己說過的話而已,也這麼難嗎?」

  五條覺一邊大聲嘆息著,一邊抬起手。

  幾乎快要對五條覺產生PTSD反應的禪院直哉,瞪大眼睛看著在這個眼熟的起手式。

  「不是丶我——」

  已經評上了特別一級術師的金髮青年在面對五條覺時,一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來,只是驚慌地想要解釋。

  但五條覺得聲音幾乎和他同時響起。

  「算了,我不想聽了。」

  抬起手在瞬間變拳為指,一指頭重重地戳到禪院直哉的額頭上。

  瞬間,禪院直哉的眼神失去了焦點,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隨後,五條覺手指施力輕輕往前一推,禪院直哉的身體隨之後仰,「噗通」倒地。

  在伏黑惠的視野裡,原本囂張跋扈丶目中無人的禪院直哉被五條覺簡簡單單的一指頭戳暈了。

  他低頭看著像條死狗一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金髮青年,眼裡浮起深深的疑惑:這是詐騙嗎?是詐騙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爬起來了的真希,目光緊緊盯著地上沒有動靜的禪院直哉。

  她不知道這個可惡的傢伙現在是在裝死還是真暈,但是,他就這麼倒在自己面前,不出口惡氣,真是對不起自己!

  就算是裝暈,事後被算賬她也認了!反正他也不敢打死自己。

  想到這裡的禪院真希,沒忍住用力地往禪院直哉的腰側踹了一腳。

  「哦哦哦。好兇~」

  旁邊的白髮之人發出了興奮的起鬨聲,引得兩個小孩子紛紛朝她看去,臉上流露出複雜又古怪的表情。

  禪院真希很早就聽過五條覺得名字和她的事跡,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本尊,沒想她到似乎比傳聞裡還要「活潑」。

  那頭被陽光氤氳出淺淡光暈的白髮,如新雪一般,彷彿世界上最乾淨的存在,從漆黑墨鏡後半露出來的藍眼睛流光溢彩,綺麗無雙。

  她唇角含笑地看著自己,說著煽風點火的話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還要不要再踹一腳?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哦!」

  於是,禪院真希又狠狠地踩了禪院直哉一腳,在青年乾淨的羽織上留下了腳印。

  「誒誒誒,留下證據可不行。」五條覺指點道。

  所以,禪院真希又蹲下身,使出吃奶的勁重重地拍打著禪院直哉的胸口,把自己的腳印弄乾淨了。

  失去意識的禪院直哉,從始至終連一根手指都沒動過一下。

  目睹了禪院直哉毆打禪院真希的伏黑惠自然是不會同情他的,也沒覺得真希哪裡做得不對。

  但是剛剛發生在眼前的這些事情,的確讓才上國小一年級的男孩子不知道要露出什麼表情才好了。

  「你真有意思欸。」五條覺微微朝面前的女孩子彎下腰,饒有興趣地問她,「要離開這裡嗎?」

  什麼離開這裡?她出完氣當然是要跑——等一下?!

  張口欲言的真希意識到什麼,震驚地張大嘴巴看著五條覺,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問:「您的意思是……是我理解的那樣嗎?」

  五條覺想了想:「雖然我覺得應該是沒錯,但還是姑且確認一下你理解的什麼?」

  「就是……」禪院真希目光緊緊地盯著面前白髮藍眼的人,但因為內心受到的巨大衝擊,她眼神沒有焦點,像是夢遊一般幾乎是用氣音在說,「是……離開丶禪院家?」

  「嗯嗯。」聽到回答的五條覺輕快地點頭,然後站直身體,把夾在臂彎裡的伏黑惠提熘到真希眼前晃了晃,「反正已經從你們家帶走一個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啊對了,你知道我是誰的吧?」

  全身懸空的伏黑惠在晃動間沒忍住掙扎起來:「不要晃我啊——放下我下來!」

  他是什麼小貓崽嗎?!還有,她的力氣怎麼這麼大啊???

  「欸?惠不喜歡被抱著嗎?」

  「這是抱嗎?是拎貓才對吧?!」

  「不都一樣嘛?」

  嘀咕著的五條覺把伏黑惠放到了地上,聲音聽起來還很委屈。

  伏黑惠按耐住想要吐槽五條覺得心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看向正怔愣看著他們的禪院真希。

  「我……知道您。」此時,回過神來的禪院真希喃喃地說著,「五條家主。」

  她用略帶羨慕的目光看了一眼伏黑惠後,再次望向五條覺得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謝謝您伸出的援手。」有些鼻青臉腫的女孩子深深地朝五條覺彎下腰,「但是我丶我現在還不能離開禪院家。」

  這個家就像不見天日的牢籠丶像時刻會溺死人的泥潭,真希當然是想離開這裡的。

  但是。

  她的雙胞胎妹妹真依還在這裡,真依膽子小,要是沒有她的話,連前面那座盤踞了詛咒的浮橋都不敢一個人過去。她要是走了的話,真依會過得更辛苦的。

  她知道家裡是個什麼環境,五條家主問她想不想離開這裡,大概是覺得在這裡看到一個敢揍直哉的人覺得很有趣,所以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吧?

  但這種有趣,肯定不足以讓五條家主願意把她和妹妹一塊帶走,而她也沒有資格做出這麼得寸進尺的事情。

  再說了,她還有母親……她的父親肯定也會不同意,因為這對父親來說,五條家主的行為無疑是在打他的臉。而那個父親是最要臉面的人了,她要是走了,父親的怒火一定會發洩到妹妹和母親身上。

  ……

  她不能就這麼走了。

  真是有點羨慕這個被五條家主從這個深淵裡帶走的孩子啊丶不過他是誰?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這樣啊。」

  即使被拒絕了五條覺也沒有絲毫的不悅,本來她就是心血來潮的隨口一提。

  就當雙手重新插回口袋裡的五條覺,正要繼續說什麼的時候,有一群人烏泱泱地跑過來了。

  「在這裡!」

  「直哉?」

  「直哉少爺?!」

  趕來的那群人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禪院直哉時,頓時大唿小叫的吵嚷起來。

  家主嫡子在自己家裡被人弄成這樣,這絕對是對禪院家的蔑視丶是奇恥大辱!

  禪院家的眾人明明想要質問五條覺這是什麼情況,卻又顧忌著她的實力和任性丶還有過往的「光輝」歷史,不敢朝她傾瀉怒氣,甚至連對她大聲說話都不敢,生怕自己步上某些人的後塵。

  眾人臉上那敢怒不言的扭曲模樣,都把五條覺看笑了。

  「吵什麼?又沒死。」五條覺語氣笑嘻嘻的,「我只不過給直哉那個空空如也的大腦塞了點東西而已,說起來,應該還要感謝我的吧?」

  聽到五條覺這麼不要臉的發言,禪院家眾人憋得臉都紅了。

  人群中人生閱歷最為豐富的禪院長壽郎到底是家族裡久經風雨的長老,他簡單查看了一下禪院直哉的情況,又看向五條覺沉聲問:「不知五條家主為何要這麼做?」

  「為什麼?」五條覺挑起眉梢,伸手攬住伏黑惠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前帶了一步,微微朝眾人抬起下巴,「作為小朋友的監護人,我當然有義務教訓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傢伙啊。」

  五條覺得話,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伏黑惠的身上。

  那些知道伏黑惠是誰的人,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家主到底還是沒能留住十種影法術嗎?可這是他們禪院家的相傳術式啊!她五條覺憑什麼帶走?!

  嫉恨丶惋惜丶惆悵丶憤然。

  各種各樣的情緒出現在人們的臉上,即使沒有精密的六眼,旁觀者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不管禪院家眾人的心底怎麼想丶對五條覺得行為又多麼不滿,最後也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原本被這麼多雙目光看得頭皮發麻的伏黑惠,也因為察覺到這個的事實,和那隻搭在肩上不曾離開的手,逐漸放鬆下來。

  知道事情已經成定局的禪院長壽郎嘆息一聲,打了手勢讓人把失去意識的禪院直哉搬走,而後表面恭敬地對五條覺道:「既如此,那還請五條家主慢走。」

  禪院長壽郎作為家族裡的老人,和五條覺打過多次交道。他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裡,也確認她不會因為一些小事發難——比如這個並不恭敬的送客。

  果然,被明晃晃送客的五條覺只是哼笑了一聲,抬手拍拍伏黑惠的腦袋。

  「走了哦惠,我們在這裡很不受歡迎呢。」

  語氣裡是浮誇的傷心,怎麼聽都感覺是在挑事的樣子。

  伏黑惠默默地看了一眼瞼色僵硬的禪院眾人,心想:五條小姐能順利長大,大約是真的很強,強到離譜的那種吧?

  在臨走前,一向待人有禮的男孩子下意識地想和剛剛有過交談丶並且還有著淺淡「戰友」情誼的真希打個招唿。

  但是伏黑惠從五條覺那忽然把真希當空氣的行為中隱約意識到什麼,頓了一秒後也什麼都沒說地跟上五條覺得步伐離開了。

  五條覺走了,禪院長壽郎看向頗為狼狽的禪院真希,他正欲向真希詢問些什麼,站在一旁的禪院甚一說話了。

  「好了,都散了吧。」

  眾人安靜了一瞬,然後慢慢各自離去,包括真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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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章

  禪院真希回到自己的住處前,簡單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可是被毆打的淤青已經浮現了出來,沒有一段時間的修養是消不去的。

  只是照例出去打掃衛生的姐姐回來時臉帶青腫,禪院真依立即就猜到了原因。

  眼睛裡頓時浮現出水光的女孩子跑過去抓住姐姐的手,想查看姐姐嘴角的傷口,卻又怕弄疼她,伸出去的手在空氣中遲疑反覆。

  「沒關係,不疼的。」真希抓住妹妹的手,讓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安慰道,「過兩天就看不到了。」

  真依眼睛裡聚起的水光更多了。

  「真希……」

  「嗯?」

  真依想說,只要聽話一點,就不會被人這麼欺負了,而且這個家裡的女人都是這麼做的,為什麼要做特殊的那一個呢?

  但是看到姐姐那雙堅定的丶從來不曾示弱過的眼睛,真依說不出來。

  真依抹了把眼睛,小聲地問:「你疼不疼啊,我去母親那裡給你拿藥。」

  「先別去。」真希一把抓住了欲要出門的妹妹,帶著她往室內走,「外頭現在大概正亂著呢,我們去了只會招人嫌。」

  「出什麼事了?」

  真希頓了頓,然後擼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朝妹妹做了一個大力士的動作,帶著淤青的臉上是爽朗又暢快的笑容:「直哉那個混蛋被人教訓了!也不知道在夢裡會不會嚇得哭出來。」

  ***

  噩夢。

  禪院直哉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但卻沒有辦法從中掙脫。

  禪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繼位後的第一個生日,而且還是五十大壽,自然是要廣發請帖丶風光大辦的。

  作為家主的小兒子,而且還是繼承了和父親相同術式的直哉,自從覺醒生得術式後就一直生活在眾人的恭維和吹捧中。

  「直哉少爺五歲之齡就覺醒了生得術式,是當之無愧的天才啊!」

  「直哉少爺的術式和家主一樣,以後一定能成為和家主一樣厲害的術師!」

  「直哉,你只要好好努力,一定就能坐穩繼承人的位置,次代家主非你莫屬!」

  族人的恭維丶母親激切的神情,就連父親也的確在一眾兄弟中最看重自己,禪院直哉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那那個五條覺呢?我和她誰更厲害?」

  被問話的人神情微變,但是年幼的禪院直哉並沒能察覺這些人精細微的情緒。

  「這個嘛,我們都沒見過不好說,不過想來您二位是差不多的。」

  「差不多?!」直哉不滿這個回答,「她是個女人吧?女人不都應該乖順地跟在男人身後嗎?!」

  雖然還在稚齡,但是生活的環境早就在直哉心裡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在禪院家,女性不過是男人的附屬而已。就算有生得術式,也不見得地位能高到哪裡去,沒有術式的更是只能淪為僕從,或者繁衍子嗣的工具。

  「……是,但是五條覺比您年長一歲,而且繼承了五條家幾百年一例的六眼,又覺醒了無下限術式。是五條家已經決定了的次代家主。」

  御三家裡年紀大一點的人,誰不知道五條覺打破了世界的咒力平衡,睜眼起就被定為下一任家主。

  但禪院家的這些也同樣深知禪院直哉性格的人,誰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觸小少爺的霉頭。

  再說了,禪院和五條的關係並不好,沒必要處處長他人志氣,於是迂迴地回答。

  年幼不知事的禪院直哉聞言,不由得撇了下嘴:「她運氣可真好。」

  繼承了祖傳術式丶被定為次代家主。

  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直哉覺得,同齡人中只有這個從未見過面的五條覺才有資格和他平起平坐。

  相應的,也只有她這樣的人,才配當他的妻子。而且家族聯姻,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嗎?

  所以,在父親生日這天,聽說五條覺也來了的禪院直哉迫不及待地去找她了。

  穿著蜻蜓紋浴衣的女孩子安靜地跟在引路的女侍身後,白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腦後。

  來別人家做客,卻是這樣一副隨意的打扮,太沒有禮貌了!至少要把頭髮盤起來吧?

  但是當她偏頭看過來時,禪院直哉內心裡的不滿頓時全都消散了。

  女孩子的面孔無疑是好看的,比禪院直哉有生以來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可是最讓他移不開視線的,是對方的那雙眼睛。

  禪院直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特別的瞳色,就好像頭頂那無限向遠處延伸的天空全都融縮在這雙眼睛裡。

  真漂亮。

  她神色冷淡地站在那裡打量自己,眼裡有著一些好奇,但很快散去。就像是被路邊的一朵野花吸引了一下視線,等看清之後就不再感興趣了。

  可是當時的直哉並未注意到這些。

  她就是五條覺。

  她就是那個和自己一樣被稱為天才的人。

  腦海中浮現的過往,讓禪院直哉鬼使神差地朝五條覺走過去,驕傲地道:「你就是五條覺?我以後要娶你!」

  原本表情冷淡的女孩子不由得微微睜圓眼睛,錯愕地看著他。

  這也是個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在男人問話時,女人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回答!

  但是,看在她是五條覺得份上,原諒她好了,我可真大方。

  這麼想著的禪院直哉完全沒有注意到,引路女侍和五條覺身後的人聽到他的話後,臉上皆浮現出一副彷彿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空氣里安靜一瞬,正當直哉想重複一次自己剛剛的話時,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轉頭問身旁的人。

  聲音也清清冷冷的很好聽,就是說出來的話讓人憤怒。

  「這個腦子沒救了的傻子是誰?」

  引路的女侍當然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五條家的人也胃疼得不想說話,不過好在那個傻子自己回答了。

  「你說什麼?!」從來沒有人被人如此對待過的禪院直哉眉毛倒豎,怒不可遏又不敢置信地問,「我可是禪院家的嫡子!未來會成為家主的人!你剛剛說我什麼?!」

  前面那一長串的介紹,五條覺就像沒聽見似的,掀起眼皮冷笑地朝他吐出一個詞:「蠢貨。」

  「你!我今天不給你一點教訓,讓你知道什麼是身為女人的規矩,就不叫禪院直哉!」從小的耳濡目染讓憤怒的禪院直哉,將曾經聽到過的話脫口而出。

  「教訓?規矩?」五條覺這時竟然挑起眉毛,扯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來,但是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裡依舊一片漠然和倨傲,「是該有人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垃圾了。」

  眼前不斷閃過的藍色,是天空嗎?不對,好像是咒力,又好像是她的眼睛?

  但是……這些紅色又是哪裡來的呢?

  而且,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好像快要死掉了。

  禪院直哉的記憶從這裡開始模糊了,但大腦卻像卡帶了一樣,反反覆覆地重複著這一刻痛苦的丶想要逃避的恐懼,無法掙脫。

  ***

  五條覺抵達禪院家沒多久,五條悟也到了五條家。

  雖然這個世界的自己是個女孩子,並且還有不一樣的異能者存在,但面前這座屬於五條家的古老莊園,和那邊沒有什麼區別嘛。

  說得好聽一點是歷史,難聽一點的就是腐朽。

  如此想到的五條悟,雙手插回口袋裡,抬步走向不遠處的暗紅色大門。

  五條覺並沒有和人說起五條悟的身份,領著五條悟回來的人,一路上旁敲側擊了,但都被對方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語氣和用詞堵了回來。

  眼下,目睹著這個看不清真容的男人手插口袋,悠然自得地走進五條家大門時,五條族人臉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要不是在車站親眼見到了家主大人,他都要以為家主變成男人了!

  和司機交待了一點事情,耽擱了一會兒。等那名五條族人匆匆跟進大門後,發現視野裡已經沒有白髮男人的身影了。

  ……???!!!

  ***

  「一個沒見過的奇怪男人?」

  「是。覺帶著那個覺醒了十種影法術的孩子去了禪院家,讓那個男人先行回來五條家了。」

  置於古畫下的香爐吐著淡青色的煙霧,不大的和室裡瀰漫著淺淡的丶帶著一些甘澀的木質香氣,一片安謐之景。

  盤腿坐在蒲團上的老者抬手壓住和服寬大的袖口,從棋盒中捻出一枚溫潤光滑的黑色棋子,緩緩落於棋盤上。

  「那又是怎麼個奇怪法?」

  「說是……」執白棋的老者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像是看到了覺得兄弟。」

  黑棋老者聞言頓了頓,因為覺得個比喻有些過於荒謬,而沒忍住失笑地說:「覺得兄弟?」

  「是。」

  「那我等會兒倒要看看是怎麼個兄弟——」

  「不用等會兒了,我都已經到了。」

  一道沒聽過的男聲,用一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口吻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這裡可是五條家的內院,被數重結界守護的內院!就算是受邀的客人,也絕不可能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進入!

  但現在,一個陌生人竟然悄無聲息地闖了進來?!

  正在下棋的兩名老者大驚,多年的默契,讓他們在霎時間一齊對聲音傳來的方向發起了攻擊!

  他們一人抬手結印,一人出掌拍桌震起桌上所有棋子。術式流轉的光芒和被咒力加持了的黑白棋子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天羅地網似的在瞬間撲向來人,然後——

  它們都在男人半臂之外停住了,永遠無法靠近他。

  「哇嗚~都一把年紀了要學會穩重一點嘛,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

  兩名老者看著停止不前的術式和男人的手印,紛紛瞪大了眼睛:這是?!!

  大約是兩人震驚到眉毛都要飛起來了表情取悅到了五條悟,他的手勢一變,被無下限隔絕在外的術式被咒力撕碎,在屋中掀起了強勁的氣流。

  洶湧的氣流配合著那從半空中墜落的黑白棋子,屋裡簡直就像下起了一場狂風暴雨。

  「看到我開心嗎?」五條悟語氣愉快地低頭,修長的手指輕輕蹭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露出那雙彷彿融縮了天空一般的蒼藍色眼睛,「你們現在有兩個可愛的大寶貝欸。」

  五條健吉&五條謙一郎:…………………………

  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小可愛們有沒有看過漫畫附錄。五條老師在視頻會議裡賣萌,硝子和七海當場退出會議hhhhhhh


第16章

  五條家的人,就算是做夢也不敢想自家在某一天能有兩位家主,而且還都是持有六眼丶覺醒了無下限術式的家主。

  更不敢想的是,這兩位家主的名字都可以寫作【覺】。

  簡單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後,五條健吉看著盤著一條腿,大喇喇坐在面前的白髮男人,莫名覺得非常頭大。

  「所以,您是從平行世界過來的?」

  「勉強算是吧。」

  五條健吉和五條謙一郎都沒敢問五條悟為什麼說「勉強算是」,他們總覺得問了的話肯定會被嘲笑的。

  現在不像以前,年紀大了要注重養生,最好少聽一點會讓自己血壓升高的話。

  而且既然覺已經知道這位的存在,他又先行回來五條家……

  「是有什麼事情要交待下去嗎?」五條謙一郎問。

  「欸?」

  微微拉長語調的五條悟,拋了一下剛剛坐下時隨手在地上撿起來的棋子。

  他看著面前兩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老者,一臉饒有興味地說:「竟然意外的乾脆嘛?我還以為你們會先說一堆什麼『家主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是否需要休息』之類的廢話呢。」

  聽完五條悟的話,五條健吉和五條謙一郎的目光沒忍住盯著在他掌心上下拋動的棋子看:所以,這幾枚棋子,其實撿起來預備用來打人的吧?!!

  他們家那位可是一點尊老愛幼的觀念都沒有,完完全全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雖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另一個世界的覺,但到底不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那位家主大人。不確定兩個人性格到底有多少差距的五條謙一郎謹慎地回答道:「家主大人不喜歡囉嗦。」

  「哇哦,看起來小朋友平常沒少和你們『交流』嘛。」

  說話時,五條悟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面前的兩人。

  說話囉嗦,不僅僅是御三家,更是全世界絕大部分上了年紀的人的通病。

  只不過在這種規矩繁多的家族裡,更加明顯而已。這些人大多數時候都清楚他要做什麼,但偏偏就是要扯上幾句廢話才心滿意足。

  五條悟大多時候也懶得和他們計較,只要事情辦好就行。但沒想到這邊被調教得很好嘛,小朋友不錯啊。

  聞言,五條健吉和五條謙一郎的表情立即古怪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對五條覺得稱呼,更是因為那個所謂的『交流』。

  五條覺得叛逆期說起來沒有很長,或者說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處於叛逆期,直到現在都不曾變過。只是她剛成為家主的那段時間脾氣格外差些,幾乎把整個五條家搞得人仰馬翻。

  那段時間裡,脾氣反覆無常的女孩子,有時候可能會因為底下人一個多餘的動作,又或者多說了一個修飾性的詞語,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有時候,並非只有強悍的武力才能讓人恐懼。冷漠的丶猶如看螻蟻的眼神,更加讓人心驚膽顫。

  特別是當她毫不猶豫地抬手,用茈轟掉了自家大門之後,五條家上下立刻學乖了——絕不在家主面前多說一句廢話!

  五條悟通過兩人臉上複雜難言的神情隱約猜到點什麼,他唇邊的笑意加深,隨手丟開手中的棋子。

  「是有些事情要你們去做。」

  男人的臉上雖然還掛著淺淡的笑意,但語氣比之前正經了不少。

  下意識的,五條健吉和謙一郎把背脊挺得更直了,靜候這位異世界家主的吩咐。

  「盡可能低調的去找名為獄門疆的咒物丶搜尋和時間空間有關的術式或者咒具,再關注一下夏油傑最近的任務動向,如果出現什麼和普通人有關的報告,及時告訴我。」

  注意到兩人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五條悟說完後又挑眉問:「怎麼?」

  「實際上,第一批尋找獄門疆的人已經出發了。」說著,謙一郎沒忍住問五條悟,「家主沒和您說嗎?」

  聞言,五條悟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我倒是沒問她,她還跟你們說什麼了?」

  五條健吉:「家主還讓我們注意未來一段時間的詛咒,是否有明顯變多或者增強的現象。」

  一開始收到五條覺得消息時,五條健吉和謙一郎還私下討論過他們家這位祖宗怎麼轉了性子開始關注這個了。

  直到現在看到另外一位家主,他們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一個五條覺已經拉高世界的咒力平衡,讓詛咒逐漸變強。現在又來一個丶似乎還是成年版的……萬一他們被世界看做兩個人,那對咒術界來說麻煩就大了。

  聽到五條健吉的話,五條悟短暫地怔愣了一瞬,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抬手扶住自己的額角低低地笑起來:「真是……比我想像中要能幹不少嘛。」

  語氣愉悅,可又像是在感慨什麼。

  五條健吉&五條謙一郎:……?

  這是憂關世界的大事吧啊喂?!知道世界上有另一個自己的覺,提前讓人注意這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怎麼就能扯到能幹上去——您到底是有多麼不靠譜啊???

  在這個瞬間,五條健吉和謙一郎,已經開始忍不住的同情起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了。

  實際上,五條健吉和謙一郎還真是誤會了五條悟。

  五條悟說五條覺比自己想像得要能幹,是因為五條悟對自己的性格十分有數——因為什麼都能做到,所以什麼都不想做,喜歡把事情丟給別人去幹。

  他也清楚的記得自己差不多在五條覺這個年紀時丶在沒有經歷那些事情前是個什麼樣的心態。

  再加上,他都已經和五條覺去過高專,那她肯定能猜到自己後續還會有其他的動作,至少肯定會回一次五條家做點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他以為連咒術界的任務都不常做的五條覺,會當個甩手掌櫃,把事情都丟給他自己去做。

  所以,在知道五條覺在一開始就把他想做的事情交待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是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說,就算是「自己」,也不能輕易的下結論嗎?

  五條悟饒有興趣地想。

  要是可以的話,還真有點想把小朋友拐回去欸,會幫上大忙的吧?

  五條健吉看著不知道想到什麼,總之就是看起來心情很愉快的五條悟,好奇地問道:「因為家主一直沒回來,所以我們還不曾問過。您二位忽然尋找獄門疆,是出現了什麼沒辦法解決的東西嗎?」

  獄門疆,是平安時代的高僧源信和尚圓寂後肉身所化的特級咒物,也是活著的結界,只要滿足條件,世界就上沒有它不能封印的東西。

  御三家裡的人知道一點相關消息,但沒人見過。

  五條健吉他們收到指令後,連夜根據家族裡已知的消息,篩選出了幾個有可能是獄門疆最後出現的地點,派人出去找了。

  但是他們想不通為什麼會找這個。

  「這個啊。」唇角翹起的五條悟,語氣輕快地拋下一個重磅炸彈,「因為我不小心被這個東西封印了,所以在這邊試著找一下。」

  五條健吉&五條謙一郎:……?

  他們聽到了什麼???

  之後,把一些需要注意的細節都和五條健吉他們交待完,五條悟決定去忌庫那邊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忌庫和五條覺住的庭院是五條家防護最嚴的兩個地方,且這兩個地點在同一條動線上,相隔不遠。

  五條悟要去忌庫,必然會經過五條覺居住的丶在另一個世界同樣也是他自己居住的庭院外側。

  一成不變的枯山水丶平靜無波的鏡湖。

  明明是走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風景,今天卻忽然出現了意外。

  一條白色的大狗忽然從路邊的一處景石後鑽了出來。狗狗立在原地歪頭打量了他一會兒,濕潤的鼻頭微微一動,然後便甩著尾巴,「汪汪」叫著撲了過來。

  ***

  先是「咻」的一下,一個彩色的小球從眼前凌空飛過。

  隨後一陣敦實的「啪嗒」聲由遠及近,一個大白糰子身姿矯健地越過路邊低矮的灌木,直追那個落到草地上的彩球。

  成功撿到球的大白狗,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準備原路返回時,卻因為忽然看到的人停在原地不動了。

  腦容量不太夠的狗狗銜著球,疑惑又好奇地盯著路口的人看了一會兒,確認這個才是自己的主人後,立即撒開腳丫子興沖沖地朝她跑過去。

  狗狗衝到五條覺得面前,不但銜著球直起身子撲到她身上,還超級熱情地用嘴巴去拱她的手,身後的尾巴快要甩成螺旋槳了,想讓她和自己玩球的意圖不要太明顯。

  「幹嘛?裡面那個人陪你玩還不夠嗎?」

  這麼說著的五條覺重重地擼了一把狗頭,然後拿過它嘴巴裡的球,在它眼前晃了一下吸引了它的注意後,丟進自己的院子。

  狗狗立馬追著球跑回院子。

  被丟進院子裡的球咕嚕嚕地滾到了廊下丶五條悟的腳邊,但是剛剛還在和五條悟玩球玩得很開心的薩摩耶,這次看都沒看他,撿到球之後調頭就跑。

  領著伏黑惠回來的五條覺,前腳踏進庭院,後腳狗狗就又叼著球跑到面前來了。

  狗狗玩得熱火朝天還想繼續,但可惜五條覺得熱情有限。這次她從狗嘴裡拿到球之後,徑直塞給了旁邊的伏黑惠。

  「換個人玩。」

  「汪!」

  「還挑?」

  大白狗的尾巴頓時垂落下去,伏低身子喉嚨裡發出可憐的嗚咽聲。

  「行吧,再玩一次。」五條覺又把球拿回來,勉為其難地說。

  球又丟出去了,之前看起來喪氣又委屈的狗狗一秒精神起來,唰地一下,朝著球的方向衝了出去。

  伏黑惠:……

  這狗成精了嗎?

  把球丟出去之後,五條覺就抬步朝廊下走。半路,狗狗又回來了,銜著球繞著她轉圈圈,還不時哼哧哼哧地用嘴巴去拱她垂在身側的手。

  「真的不體驗一下新的發球機嗎?」五條覺停下來,當著狗狗的面,鄭重地把它的球放到伏黑惠的手裡,「限時體驗啊小白。」

  被叫做小白的狗狗甩著尾巴叫了一聲,然後吐著舌頭原地坐了下來看著伏黑惠,大約是同意換人了。

  「好孩子。」五條覺搓搓狗狗毛茸茸的腦袋,隨後又揉揉伏黑惠的頭,語氣愉快地宣布,「好了,你們去玩吧。」

  和狗狗相同摸頭待遇的伏黑惠:……

  他沒有說要和狗狗玩……好吧,是有點想。

  伏黑惠捏著手裡有些濕漉漉的彩球,和地上那隻只有一隻眼睛的薩摩耶對視了一會兒後,他學著之前五條覺動作,先拿著球在它眼前晃了晃,然後側過身,用力地把手裡的球丟了出去。

  大白狗猛地衝出去撿球時,海膽頭小男孩的嘴角也在不自覺間翹起微小的弧度。

  很快,撿到球的小白又跑回來把球放到地上,那隻黑溜溜的眼睛期待地望著伏黑惠,等著下一輪遊戲。

  把小尾巴甩開了的五條覺走到廊邊,在五條悟身邊坐了下來:「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陪狗玩啊。」

  五條悟覺得五條覺得話很沒道理:「什麼啊,這是你自己養的狗吧?」

  「我可沒有養它,只是隨手撿回來的,然後偶爾充當一下發球機。」

  最開始被這條狗在路邊攔住,超級熱情的求摸摸的時候,五條悟就意識到它大概把他認成五條覺了。

  心底納罕五條覺竟然會養狗的同時,更好奇的是她為什麼會養一隻殘疾的狗。

  那隻薩摩耶,不僅只有一隻眼睛,並且右後腿還有點瘸。

  但如果說是撿回來的,一切就好像合理了。不過新的好奇又出現了,她為什麼會撿一隻狗回來?

  「撿回來的?」五條悟挑眉。

  「是啊。」五條覺想了想,「差不多三年前吧,一個大雨天,路邊的垃圾桶忽然倒了,我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這個傢伙髒兮兮躺在裡面。本來沒想理的,但是它突然朝我叫了一聲。」

  「覺得很可憐所以就撿回來了?」五條悟好奇地問。

  聞言,五條覺有些詫異地看向五條悟:「我看起來這麼像同情心泛濫的樣子?」

  「不像。那為什麼?」

  「覺得它朝我求救吧。」五條覺轉過頭,看著那個在沙地裡跑來跑去,把精心打理的枯山水踩得亂七八糟的大白狗,語氣隨意地說,「都這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了,給它一個機會也不是不行。現在還在這裡,是因為它瞎了眼,又瘸,那只能好事做到底,帶回五條家放著了,反正這裡也夠大。」

  至於養,五條覺覺得自己是真的沒養過它,數年來給它餵小零食的次數大概一雙手都能數完。

  飼養丶梳毛丶玩耍,這些事情幾乎都是家裡的侍從在做,但它偏偏對難得回來一次的五條覺熱情得不得了,服從性也最高。

  哪怕目睹面前有人死去,她或許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只要朝她發出求救的信號,就算是一隻躺在垃圾桶裡的狗,也會救你。

  【我能救到的,只是那些已經準備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耳邊久遠的迴響讓五條悟盯著五條覺得側臉看了一會兒,然後也跟著轉頭,看著在庭院裡一起玩耍的小男孩和大白狗。

  相同又不同。

  這就是所謂的,世界上不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嗎?

  這下是真的有點期待她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啊。不過,這個時間太長,他大概是沒機會看到了。

  壓下思緒的五條悟手一伸,搭住身旁人的肩膀,語氣輕快。

  「說起來,我已經等你好久了,趕緊幹活吧~」

  五條覺:???


第17章

  「咒骸?」

  還在使用燭火照明的室內,站在書架旁五條覺一邊走馬觀花似的翻著手中泛黃的書頁,一邊發出不解的聲音。

  「我記得東京校的校長不是就會製作咒骸嗎?」

  女孩子臉上的小墨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推到了額髮間,露出那雙藍眼睛。

  有幾簇髮梢不服管教似的從墨鏡下翹出來,雪白的眉毛也緊擰著,顯然對現在在做的事情充滿了不情願。

  「要的不是校長的那種咒骸。」站在另一排古老書架後的五條悟快速地翻完手中的書,然後換下一本,「而是更傾向於咒具的那種。」

  咒具和咒骸,本質上都是具有咒力的物品,但細分的話,又不完全一樣。

  咒具大多指的是蘊含咒力的武器或者工具一類,必須要有使用者才能發揮出力量。而咒骸,指的是寄宿了咒力,可以自主行動的非生物。

  「更傾向於咒具?」嘀咕了一句的五條覺想到什麼,把手中的書丟回書架裡,去拿下一本,「你難道是打算做一個夏油傑的詛咒娃娃?」

  「沒錯。」

  「用詛咒娃娃代替某個人,如果不是朝著製作護身符的方向去,那就是禁忌的殺人之術。這裡會記載了這種玩意兒嗎?」

  「誰知道呢。這麼多年,總要留點有用的東西下來吧?」

  之前五條悟所說的幹活,就是抓著五條覺跟他一起來家裡的忌庫,找找傳承下來的古籍中有沒有記錄,類似於替身那種東西的製作方法。

  這裡的書太多了,要想快速找完,同樣持有六眼的五條覺是最好用的工具人了,沒有之一。

  雖然五條悟沒有說明理由,但五條覺大概能夠想到他應該是想做一個東西代替夏油傑,或者讓它暫時的成為夏油傑,然後死去。

  這麼做的理由也很好猜。

  五條悟親手殺了自己的摯友,不管怎麼樣,屍體肯定會好好安葬。

  而且,被殺死的夏油傑還是個詛咒師,在高專當老師的他肯定不會大咧咧地告訴別人他把人埋在哪裡了。

  但就是這麼一個,或許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哪的墳墓,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挖了。

  排除盜墓者撞大運還有跟蹤了五條悟的可能性,那剩下的就是:盜墓者是通過夏油傑本身找到的屍體。

  能做到這一點的方式就很多了,一個人的毛髮丶骨血丶貼身物品丶咒力殘穢,甚至是本名或者生辰八字之類,在咒術裡都可以成為找人的指引。

  名字是最短的咒,這句話並非是開玩笑的。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他們就沒辦法確定,盜墓者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這件事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不是心血來潮丶一拍腦袋忽然就決定這麼幹的。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幕後黑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的時候,用一具可以以假亂真的屍體把他引出來。

  但是——

  「我覺得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BUG。」又翻完一本書的五條覺把手臂搭在書架的隔板上,墊著下巴看向另一邊的五條悟。

  「什麼BUG?」五條悟頭也不抬地問。

  「你之所以被封印,是因為你和夏油傑是摯友。但換成我的話,他就算在我面前反覆的詐屍橫跳,都別想我在原地為他停留一分鐘,即使是腦內一分鐘也沒有。」

  之前沒想起來,是因為五條悟提起這件事時的態度太自然了,自然到都把五條覺給繞進去了。所以她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非要弄死夏油傑。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偏頭。

  「啊,我沒告訴你那個傢伙親口說過他眼饞傑的術式很久了嗎?」

  五條覺:???

  「沒有!」

  「那現在補上了。」

  看到女孩子臉上那躍躍欲試地想要揍人的表情,五條悟笑了一聲,隨即又補充道:「其實除了這個外,還有很讓我在意的地方。」

  大約是從五條悟那驀然正經起來的表情中察覺到什麼,五條覺決定先放過他。

  「什麼?」

  「那個傢伙為什麼會和咒靈合作,而且,在封印完成前,他還對我說『新世界再見』。」

  五條悟打量著扒在書架上的女孩子,似乎想通過觀察她來得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獄門疆的封印是有時限的,最多只能封印一千年。雖然沒有人類可以存活一千年,但是那個傢伙既然可以通過更換大腦占據別人的身體,那活到一千年之後倒不是什麼難事。他的這句話可以理解為,我和他在一千年後的世界再見,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夏油傑的術式是吸收咒靈。」五條覺想都不想地說,「他想把咒靈利用完之後吸收掉唄。」

  「那也達不到『新世界』的標準,單說特級術師外頭就還有兩個呢。九十九由基就算再遊手好閒,我被封印之後也該回來了。」

  「還一個是誰?」

  「乙骨憂太,我們的遠房親戚哦~」

  「哈?」

  「說起來。」五條悟摸著下巴想了想,「憂太現在是八歲還是九歲?嘛,還還早呢。」

  十分好奇另外一個特級術師是誰的五條覺,繞過書架一溜煙跑到五條悟身旁:「誰啊,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不知道還有姓乙骨的親戚。」

  「很遠——很遠的遠房親戚。」說著,五條悟展開雙臂畫了個大圓,「我們只是共用一個祖宗啦。」

  不知道想到什麼的五條覺表情古怪地說:「你說的這個祖宗,該不會是菅原道真吧?」

  「恭喜你答對了~」五條悟朝五條覺比了個大拇指,「不過還是沒有獎勵哦。」

  聞言,五條覺露出無語又嫌棄的表情:「可真是有夠遠的。」

  五條悟微微地笑了一下:「過兩年你要是有空的話,去宮城仙台市看看。詛咒女王聽起來是很威風啦,不過年輕人嘛,還是不要過那麼孤獨的生活比較好。」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也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是五條悟有預感,他不會在這裡待很久。

  「詛咒女王?」五條覺重複了一遍五條悟的話,眉梢輕輕挑起,「他是被詛咒了,因為這個成為的特級術師?」

  「不全是,但契機的確是因為未婚妻里香死掉了的關係。」

  「怎麼死的?」

  「車禍。」

  「……你不會是想讓我去改變這場車禍吧?」

  「能改變是最好的啦,不過我也不知道日期,所以只是讓你去碰碰運氣而已。而且憂太是非術師家庭,有人引導會比較好一點。」

  聽到這裡,五條覺擰起眉毛,不滿地仰著臉瞪他:「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我為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拜託嘛。」年紀快要比面前的女孩子大出一輪的男人,雙手合十地微微彎腰,毫無心理負擔地朝對方撒嬌。

  室內躍動的燭光落在那雙藍色的眼眸裡,就像浮光掠影的大海一般。那含著輕淺笑意的模樣,意外的有些溫柔。

  「……嘖,麻煩精。」五條覺得表情嫌棄要死,但還是答應了。

  五條悟笑了一聲,直起腰時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辛苦啦,我相信覺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那是當然——都說了你不要像摸狗一樣摸我的頭啊!」

  「我可不是這麼摸小白的,是你自己經常這麼幹,然後自以為是了吧?」

  「你才自以為是!」五條覺下意識反駁他。

  五條悟很爽快地承認了:「是啊。所以你也一樣。」

  「……」五條覺:再重申一次——可惡的異時空同位體!!!

  鬧過之後,話題又回到之前的『新世界』上面。

  「你不是覺得那個人在咒術界裡有很多眼線嗎?」五條覺說,「封印你之後,和內鬼們一起來個造反什麼的,然後建立屬於他們的權利機構?這其實挺簡單的,總監部那些人貪生怕死,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可是我出去之後把他們全殺了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是這樣沒錯,可問題是,你真的可以順利出去嗎?」

  「……」

  「雖然不知道那個什麼憂太的實力怎麼樣,但按你的說法,不說占據了夏油傑身體的人,光那些已知的特級咒靈就夠他們煩惱的吧?」

  上次五條悟說起那些咒靈時,描述的是「還挺耐揍的」。

  五條覺根據這個條件篩選了一下對她來說挺耐揍的術師,發現連五根手指頭都用不完。而且,比起身為人類的術師,咒靈天生具有恢復性方面的優勢。

  「再說了——」五條覺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別說順利解開封印呢,現在五條家正經的家主是我。」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五條悟看著面前白髮藍眼的女孩子,狐疑地問:「你真的不知道我怎麼過來的?」

  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剛好碰到五條覺。這種幾乎可以視作是以她為坐標的「降落」方式,要說兩者之間沒有某種聯繫是絕不可能的。

  「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嗎?」

  「……太離譜了吧?」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的。」

  ***

  伏黑惠怎麼也想不到,他不過是和狗狗玩了一會兒,再轉頭時,本來並肩坐在廊下的兩個人竟然都不見了!

  ……沒有和自己打招呼,那應該只是暫時離開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吧?

  這麼想著的小男孩按下心中的遲疑,接過小白叼回來的彩球,繼續和它玩。但是,直到小白都跑累了,庭院裡還是靜悄悄的。

  糾結了一會兒,伏黑惠決定到附近找找那兩個不靠譜的大人。

  「我想去找五條小姐,你要和我一起嗎?」

  小白不知道是聽懂了伏黑惠的話,還是單純因為他之前和自己玩了很久,總之伏黑惠一往外走,原本趴在地上休息的小白也站起來跟在他身後。

  陌生環境帶給伏黑惠的壓力,在狗狗的陪伴下減輕了一些。

  只是五條家是真的很大,第一次來這裡的伏黑惠很快就迷路了。不過好在有路過這邊的侍從發現了他。

  伏黑惠看到,那兩名穿著和服的女性看到他後驚訝了一瞬,似乎想問他是誰,但是發現他身邊跟著的大白狗之後,頓時神情溫和地低下頭顱。

  「客人需要什麼幫助嗎?」

  年長者對自己露出恭敬又順從的態度讓伏黑惠不太適應,但是比起之前在禪院家遇到的彷彿人偶一樣的女侍,他覺得這邊好多了。

  「您好,我想去找五條小姐,您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

  敢放任一個小孩在本家裡亂走的五條小姐,再加上跟在一旁的小白,女侍們立即猜到了伏黑惠說的人是誰,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們還是多問了一句。

  「客人不用這麼客氣。冒昧地問一下,您是想去找家主大人嗎?」

  大約是聽到了熟悉的稱呼,小白「汪」地叫了一聲。

  「嗯。」伏黑惠摸摸身旁的小白,「五條小姐之前還在的,但是忽然不見了。」

  女侍們看了看伏黑惠,又看看朝他搖尾巴的小白。

  「抱歉,我們無從得知家主大人的行蹤。但還請客人隨我們去茶室稍作休息,會有人來接待您。」

  於是,伏黑惠跟著女侍們去了一間典雅的茶室。

  但是等他吃了一輪點心,和幾個白鬍子老爺爺聊完天,甚至還和小白一起睡了一覺之後,那兩個忽然消失不見的白毛還是沒有出現!

  坐在茶室外緣的伏黑惠,一邊摸著腿邊毛茸茸的小白和它一起看著天邊雞蛋黃一樣的夕陽緩緩沉沒下去,一邊認真地思考著一個問題——

  他現在換監護人還來得及嗎???


第18章

  交領丶小袖著物丶袴丶印有家紋的羽織。

  當這四個要素出現在傳統服飾中,大概絕大部分日本人的第一反應都是紋付羽織袴。

  但是,著物的衣袖與衣服軀幹部分並未完全縫合,能看到裡面白群色的襦袢。並且袖端還有一條呈點劃線穿過的帶子,這是狩衣的款式!可狩衣又沒有這麼窄的衣袖!

  還有下半身那條白群色的袴,一時也說不清到底是巫女袴還是行燈袴。

  紋付羽織袴和狩衣都是屬於男性禮服,行燈袴和巫女袴則都是給女性穿的。

  此時,這些元素全都堆疊在一起穿在一個人身上,五條悟都看沉默了。

  「幹嘛露出這種表情?」今天沒有戴墨鏡的五條覺隨手把印有家紋的白色羽織搭到肩上,把玩著手裡那根兩三寸寬的布條,挑眉看著五條悟。

  「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幹嘛?」

  「今天是春季會議啊。」五條覺理所當然地說,「夏油傑今年肯定也會參加這個,我去那裡看看。」

  聽到五條覺得話,五條悟頓了一下,兩個世界的時間不一樣,他一下子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也難怪她事情都辦完了卻沒有回橫濱,甚至連惠都是交待其他人送回去的,原來是在京都等這個。

  不過——

  「沒想到還挺上心的嘛,我以為你挺討厭傑的。」

  春季會議,是咒術界裡一年之中最重大丶與會人員最多的一次集體會議,召開時間是每年四月中旬。

  這個會議的主要作用是:根據上年的社會記錄和前三個月的任務情況,預估接下來馬上就要來臨的夏季詛咒爆發期。然後根據討論結果,預先確定未來各方人員調動的大體方案,和擬定一些緊急情況的備用措施。

  聽起來很重要丶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實際上,咒術界存在的時間又不是幾年十幾年了,早就有了豐富的應對經驗,所以每年會議上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換句話來說就是,冗長又無聊。

  五條悟自己就不愛參加這種聽人念叨的會議,基本能翹就翹,想來五條覺應該也差不多。

  而且她的話語裡既然提到了夏油傑,大概完全是因為這次他在,所以才去的。

  畢竟這場會議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今年畢業的夏油傑,第一次以他個人的身份正式出現在咒術界各方的眼前。

  那麼,幕後的人或許會出現在這場會議上也說不定。

  「這和討厭他又沒什麼關係。」五條覺有些奇怪地看著五條悟,「只是一想到背後有人在算計這種東西讓我很不爽而已,能解決的話當然盡快搞定啊。」

  「唔,也是。」

  「至於你說的為什麼穿成這樣嘛。」

  說著,五條覺展開雙臂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轉了一圈,務必要讓五條悟看清自己的衣著打扮。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五條悟摸著下巴打量了她一會兒:「要說奇怪的話也還好,但就是哪哪都覺得不對勁……」

  「是不是腦海裡的刻板印象讓你忍不住的想要糾正?比如小袖怎麼能做成袖擴?交領怎麼可以是狩衣?行燈袴要換成裙子才對?最重要的是,一個女人怎麼可以穿的不男不女丶不倫不類?還是在這種嚴肅的會議場合。」

  「……」五條悟從這一連串的反問中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下一秒五條覺就得意地叉起腰:「雖然以前就已經在家裡實驗過了,不過連你都這麼覺得的話,那那些爛橘子看到我不得抓心撓肝丶渾身刺癢的想要跳出來說教?但就算他們腦子裡準備了再多的話丶難受到吐血,也不敢對我說一個不字!」

  「不過呢——」五條覺又甩了甩手中那條似乎是綢緞材質的布條,語氣非常愉快地繼續說,「我也覺得他們非常辣眼睛,所以為了降低一點汙染還是把眼睛蒙起來比較好。但是我相信,憑藉大家這麼多年來的默契,那些爛橘子一定可以領會到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們的心情的!」

  一開始,五條覺讓人做出一套這麼奇奇怪怪的衣服,是用來膈應家裡的長老們的。

  但後來她發現,這身衣服對付其他人更是有奇效——禪院直毗人眼角直抽抽,加茂家主更是一臉扭曲。

  只不過她很久都沒參加過咒術界裡的會議了,咒術界真正見過她的人都沒多少,更別說看到穿和服的她了。

  這次正好出去「顯擺」一下。

  聽完這番話的五條悟感慨地朝她豎了一個大拇指:「真是有創意啊。」

  要折騰出這身衣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算得上是鬥智鬥勇了吧?她對這種事情還真是樂在其中啊。

  「那當然~!」五條覺驕傲地抬起下巴,洋洋得意幾個字就差沒寫在臉上了。

  ***

  對稱並立的十二根龐大石柱撐起深廣的橢圓形殿堂,灰白的柱體遍布波紋般的古老咒言,像是有水在其中流動,又宛如某種植物的枝蔓一樣,順著柱子攀爬至穹頂。

  穹頂上似乎也雕刻了什麼,但殿堂裡的光線並不足以讓人看清那有些距離的圖案。

  不過夏油傑覺得那上面的東西,或許也是某種咒言之類的。

  「左手邊第一根柱子為[子],按照從左至右的順序,分別對應十二地支。這裡雖然是會議大殿,但如果發生什麼無法預料的緊急情況,那些柱子裡的陣法會被啟用,這裡會作為避難所使用。」

  站在夏油傑旁邊的夜蛾正道給第一次來這裡的學生,介紹大體的情況。

  「巳丶午丶未那三根柱子對應的那片區域,是御三家和總監部的人才可以坐的地方。其餘區域的位置都是隨便坐。不過兩所高專的人通常都分坐在左右的區域內,算是某種不成文的規矩吧。」

  夏油傑的目光朝夜蛾正道說的柱子看過去。

  這個橢圓形的會議殿堂類似球場的結構,外圍交叉擺放的三排座椅,像注連繩一樣環繞著中央那一塊輕微下沉的區域,那裡沒有座位,只有地面上那幅巨大的樹形浮雕。

  其他區域都多多少少坐了人,但是有三根石柱間的位置空無一人。就算是不知道巳丶午丶未對應哪些柱子的人,也能夠第一時間意識到它們在哪。

  「看起來,大人物們通常都要在萬眾矚目下出場。」

  說這話時,夏油傑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還微笑地和路過身邊熟人點頭示意,但作為他曾經的班主任,夜蛾正道第一時間就聽出了滿滿的嘲諷意味。

  多少了解學生性格的夜蛾正道心底嘆息一聲,像是勸慰又似是提點般地說道:「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強者為尊,並不單指個人。」

  咒術總監部是日本政府設立的統領和管制咒術師的最高機關,其部長為咒術總監。

  明明是以御三家指名為依據,然後由內閣總理大臣最終任命的咒術總監,時至今日為什麼有了能和御三家抗衡的資本,最後甚至能坐到和御三家平等的位置。

  就是因為咒術總監統領的總監部,其內部成員全都是其他術師家族的當主。

  這些實力遠遜於御三家的家族,為了相同的利益像藤蔓一樣擰成一股力量。雖然他們各自的內心都裡有著不同的偏向和小算盤,但涉及到某些事情時,是一致對「外」的。

  自從畢業後,就開始慢慢了解到這些勢力糾紛的夏油傑,聞言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看到剛剛打招呼的熟人在某根石柱後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那我猜東京校的位置在右邊?」

  「是的。」

  橢圓形的殿堂裡並沒有什麼死角,不管坐在哪個位置的人,除了自己身後外,只要稍微調整一下,就能看到全場。

  意識到這點的夏油傑在落座時遲疑了一瞬,特意選了一個處於石柱的陰影之中的位置,不動聲色地觀察來參加這場會議的咒術師們。

  當殿堂入口處來往的人逐漸減少時,那原本空著的位置也終於開始有人落座。

  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有的背手信步精神飽滿的模樣,也有的佝僂著身體拄杖而行,但不管是個怎麼樣的姿態,身上皆是打理得一絲不苟的和服,腳踩木屐。

  雖然咒術師裡有不少身穿民族傳統服飾的人,但更多的咒術師都是現代的打扮。因為咒術師們時刻需要準備戰鬥,而古典的和服在很多時候並不方便行動。

  可那片區域裡,看不到一個現代打扮的人。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當權者和基層人員的區別。

  夏油傑的眼睛慢慢眯起來。

  這時,殿堂裡忽然響起小小的騷動。在思考著什麼夏油傑下意識順著對面眾人的目光看過去——

  原本已經在緩緩合攏的殿堂大門,在關到一半時又重新打開了,有一行人逆著光進入了殿堂。

  這種完完全全踩著點來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全場的關注。

  來人兩女一男,皆是和服打扮。為首的是一名披著白色長髮的年輕人,那一身白衣青袴的打扮,像是一尾驀然游入深潭的瑩白錦鯉,在這個古老深重的殿堂內極為顯眼。

  她身上的羽織並未好好穿著,而是披在肩頭。步履輕移間,衣袂翩翩丶髮絲浮動,恍若流風回雪。

  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發光體。

  而且,領頭的年輕人眼睛明明被白色的布條纏起來了,但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視野一樣,徑直順著廊道穿過一根根石柱,在空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那是五條覺?

  周圍傳來的小聲議論幫夏油傑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坐在那個位置……難道是五條覺?」

  「白髮的女性,又是五條家,除了她也沒別人了吧。」

  「不是丶跟在她身後的人你們也不認識了嗎?那是每年都能見到的五條家的長老啊。」

  「沒注意……光看她了。」

  「她今天怎麼來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五條覺坐下時,笑嘻嘻地和旁邊的人說了什麼,雖然那人的表情沒多大的變化,但旁觀者能莫名感覺到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

  大概是一如既往地在說一些氣人的話吧。

  想到這裡的夏油傑,沒忍住偏過身子小聲地詢問坐在旁邊的夜蛾正道:「校長,五條覺來這裡很奇怪嗎?」

  「是有一點。」夜蛾正道看著那個一出現就讓很多人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的年輕女性,低聲解釋道,「五條家的這位家主並不喜歡這種場合,她上一次參加類似的會議應該還是四年前。」

  頓了頓,夜蛾正道的聲音放得更低了:「並且,當時還出了事。」

  出事?

  就當夏油傑想要追問時,一聲鏗鏘的金鐵之聲傳遍整個大殿蓋過了所有的議論聲。隨即,一道沉穩嚴肅的年邁之音響起。

  「請肅靜。下面我宣布,第261次春季會議,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入V啦,感謝小可愛們一直以來的支持~


第 19 章

  金鐵之聲響徹全場,讓竊竊的交談聲都停了下來。

  「請肅靜。下面我宣布,第261次春季會議,開始!」

  會議是正式開始了,但是夏油傑敢肯定,現場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沒放在發言人的身上,而是關注著那個和發言人坐在同一片區域,正大大咧咧翹著一條腿,靠坐在位置裡玩遊戲機的五條覺。

  沒錯!在這種嚴肅的會議場合裡,五條覺她在玩遊戲機!並且還是遊戲音量公放的那種!

  在安靜的,並且自帶優秀的音量增強效果的殿堂中,幾乎全場都能聽見那電子音效聲。

  有『biubiubiu』的魔法聲丶『鏘啷』的刀劍聲丶轟隆隆的滾石聲丶還有時候是『劈哩啪啦』的槍聲,簡直讓人懷疑她是不是一直在胡亂的換遊戲。

  畢竟用布蒙住眼睛玩遊戲的行為,幾乎等同於瞎子吧?還是說她的六眼已經離譜到這種程度了???

  可詭異的是,即使吵鬧成這樣,咒術總監的臉色都陰沉得快要滴水了,也沒有人出聲制止五條覺得行為。

  上頭的人沒有動作,其他人來參加會議的人就更加不會吱聲了。

  面色不顯的眾人看似在專注會議,但實際上,他們都會不時的和周圍的人交換一下眼神,愉快地看戲。

  夏油傑甚至都聽到身後有人在開賭局了,賭到底是五條覺遊戲玩到最後,還是咒術總監先受不了她。

  夏油傑:……

  不管哪個結果,我都覺得這個咒術界遲早要完。

  就當大家都快要適應那和發言聲一起響起的電子音效聲時,那讓電子音效聲傳遍會議殿堂的始作俑者,反而先不耐煩了。

  「近三個月國內的詛咒誕生頻率呈不明顯的上升趨勢,根據觀測報告,似乎是去年10月的雷曼破產帶來的經濟危機的後果已經開始顯現——」

  「我說——」

  清越又懶散的女聲插入進來,讓正在做報告的人下意識噤聲。

  「雷曼危機導致失業率驟升丶各公司招聘人數銳減,社會上因此誕生出許多相關咒靈。這件事在半個小時裡已經被你們翻來覆去地說了三回了,煩不煩啊?」

  全場頓時寂靜無聲,只有遊戲機的BMG在歡快的流淌。

  過了幾秒,之前宣布會議開始的老者語氣有些無奈地說:「五條家主,這是正在進行的會議,還請您遵守相關的規章制度。」

  「一個接一個的重複相同話,也是會議相關的規章制度?」

  「這並不是重複,而是不同崗位的工作人員從自己的角度給出看法。」

  「可本質上不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些,有區別嗎?」

  忍無可忍的咒術總監,在此時沉聲開口:「一個在會議上玩遊戲機的人,沒資格對認真工作的人說出抱怨的話吧?」

  「哦豁~」五條覺拉長了尾音,拎著遊戲機的手支起來,撐著腦袋看向咒術總監的方向,唇邊翹起愉快的弧度,「認真工作呀?」

  沒由來的,咒術總監心裡冒出了不太美妙的預感:五條覺不至於在這裡發瘋吧?可沒人惹她。

  「那既然說到認真工作的話——」五條覺用指尖輕點著臉頰,纏繞著布條的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轉向主持人的方向,「做到專注而高效是不是基本要求,老爺爺你說呢?」

  被問話的主持人頓了半秒:「是這樣。」

  「那好吧。」

  說話間,五條覺隨手把手中的遊戲機往後一拋。

  坐在五條覺身後的中年男人,像一條捕食的蛇一樣,在霎時間騰起上半身,快而准地一把接住拋出去的遊戲機又退回去坐好,恢復之前那副風雅端莊的坐姿。

  要不是他手中多齣了一個遊戲機,剛剛的一切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並且,男人接遊戲機的熟練程度之高,讓周圍的人忍不住地側目:在家的時候沒少跟在五條覺身後撿東西吧?

  不管周圍的人怎麼想,跟隨五條覺而來的兩名五條家長老,仍舊微笑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八風不動地坐在位置。

  而這時,前面的五條覺已經笑吟吟地坐直身子:「既然我們的咒術總監大人都發話了,那大家都要認真工作起來啊。唔,我相信丶你們肯定不會讓難得認真工作的我,一直聽一些廢話的,對吧?」

  她的語氣輕快而活潑,話也不是特意對著誰說的,並且眼睛還是遮起來的狀態。

  但幾乎全場的人都在這句話下感到了壓力,覺得她在警告自己,特別是那些即將要做任務報告的部門代表。

  五條覺雖然陰陽怪氣了咒術總監,但那些話並沒有什麼毛病。主持的老者觀望了一下,見臉色難看的咒術總監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於是又重新敲了一下手邊豎鍾。

  「會議繼續。」

  過了幾秒,報告聲重新響起來,這次沒有了電子音效伴奏的報告聲,有些乾澀而結巴,顯然是瘋狂轉動起大腦在臨場改稿。

  實際上不止是他,會場裡還有一些人也正如臨大敵般地盯著手中的發言稿,嘴巴翕動,不知在念叨什麼。

  能在這種重要會議上做報告的人,至少都是某個部門的組長,自然而然的,他們比普通術師更加清楚五條覺得脾氣和過往。沒有人想要體驗一下,有著現代最強的術師之稱的御三家家主,聽煩了「廢話」之後會做些什麼。

  會場的裡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而嚴肅,身後不時響起的小聲交談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了。

  夏油傑環視周圍一圈,幾乎已經沒有人像之前一樣,藉著各種小動作和周圍的人交換眼神了。

  那雙暗紫的狐狸眼最後清晰地倒映出那個支著下頜,翹著二郎腿,姿態閒散地靠坐在椅子裡的白髮之人。

  看起來和以往悠閒輕浮的樣子沒什麼不同,卻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不怒自威。

  ……這就是御三家的家主嗎?

  忽然,那人朝這邊微微偏移了一下面孔,明明她的眼睛被布條纏住了,但夏油傑在此刻卻清楚無比的感覺到,那雙藍色的眼睛正在和自己對視著。

  五條覺突然來參加這次會議,是因為自己嗎?夏油傑不禁想。

  有了五條覺得「認真工作」在前,後續的會議進程簡直就像開了倍速一樣,飛快地進行著。

  各種報告簡潔明瞭到就像一份重點摘要一般,各種數據的重複率也斷崖式減少。

  最後,本次春季會議打破有史以來的紀錄,提前一個半小時結束了。

  「啊?這就結束了?」在主持人宣布會議結束後,有人語氣恍然地道。

  「好快啊……平常散會的時候我都快餓死了。」

  「所以說,那些發言的確很沒必要吧?」

  「噓,小聲點。」

  會場的人在接連離去,夏油傑起身時下意識往御三家那邊看了一眼。

  不知道什麼時候甩掉了羽織的五條覺,正以單腳踩在咒術總監的凳子上的姿勢,把咒術總監堵在了位置上,舉著自己的袖子彎腰在對他說些什麼。

  旁邊的人皆是一副古怪的表情,只有那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禪院家主,停下腳步朝他們看了一眼說了點什麼。得到回應後,禪院家主大笑著離去。

  ……她還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啊。還有,這是什麼小混混收保護費的姿勢???

  夏油傑收回目光,隨著夜蛾正道一起慢慢往外邊走時才後知後覺想到一件事:不過她的衣服是不是有點奇怪?穿的巫女服?但是顏色和款式都不對吧?

  「我看你好像盯著我的衣服看很久了,是不是見獵心喜,非常的心癢難耐?」單腳踩在凳子上的五條覺,吊兒郎當地甩著自己的衣袖,朝咒術總監笑嘻嘻地說,「不要不好意思嘛,我很大方的,喜歡的話可以送你們一人一套~啊,不過不免費哦。」

  被堵在座位上起不來的咒術總監神色不渝地冷哼一聲:「亂七八糟!不知所謂!」

  「什麼亂七八糟?你也太沒眼光了吧?」五條覺把衣袖抻平,幾乎都要懟到咒術總監的臉上去了,「看看丶仔細看看嘛,小袖和狩衣合二為一,這多麼有新意啊!你再看看我的袖露,編的好看嗎?兩個人花了半個月時間才編好的呢!啊丶還有我鞋子,看到了嗎?全球限量的板鞋!顏色款式是不是和衣服非常搭?」

  對於常年浸淫在傳統文化中的咒術總監來說,看到五條覺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衣服就已經非常讓人難受了,現在再被她指出細節——

  狩衣的袖露,35歲以下的年輕人應該用薄平形!現在她既不分性別丶也不分年齡的亂穿衣服也就算了,還要把袖露改成編織帶!你以為是女人的和服帶蒂嗎?!!還有穿和服的時候怎麼可以穿這種鞋子?!

  最重要的是,把眼睛纏起來演瞎子又是怎麼回事?不待見他們就別來啊!!!

  被五條覺這一身打扮丶一翻話搞得難受死了的不止咒術總監,還有總監部的其他人。

  這種感覺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你保持了五六十年丶甚至更久的習慣,忽然在今天被人強行改變。此時的心裡就像出現某種戒斷反應一般,煩躁到彷彿渾身上下到處有螞蟻在爬一樣。但你偏偏還沒辦法弄掉那些螞蟻。

  早就見過五條覺這身打扮的加茂家主,還坐在位置上,笑面佛一樣地看戲。

  同樣見怪不怪的禪院直毗人準備離開,但是離開前他想到什麼,朝五條覺那邊看了一眼:五條覺得確很煩人,但是被她折騰的對象只要不是自己或者禪院家,而是總監部的話,那還是非常令人心情愉快的。

  「五條家主未免也太小氣了,一身衣服都捨不得嗎?」禪院直毗人故意挑事道。

  「那也分對象啊!」聽到禪院直毗人的話,五條覺歪過身體,手肘抵到自己的膝蓋上,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更像欺凌弱小的黑道混混了,她擡著下巴理直氣壯地說,「送人當然沒問題,但是爛橘子能一樣嗎?!」

  知道爛橘子是在說誰的咒術總監部,頓時臉色發青。

  「五條覺!你簡直欺人太甚!」

  「我怎麼又欺人太甚了?不是在說送衣服嗎?你們不要太不知好歹了吧!」

  語氣聽著還挺委屈。

  周圍的圍觀群眾,不管平常立場如何,此時的心聲高度統一:到底是誰不知好歹啊!

  「兩位兩位,容我說一句。」一向在各方勢力中保持中立態度的一位老者見事態還算輕鬆,頓時上前和稀泥,「五條家主您這身衣服著實有新意,讓人眼前一亮。不過,我想總監大約還是比較喜歡自己原來的服裝。大家審美不同嘛。」

  五條覺才不買賬,但到底被分散了一點注意力,她偏過頭:「你直接說他是個不知變通的老古板不就行了?」

  「啊哈哈哈哈哈,五條家主還是一如既往的風趣啊。」

  會議大殿並不逼仄,但是踏出那個古老深重的空間,重新看到遼闊的藍天白雲後,夏油傑嗅著微風送來沁人心脾的花木氣息,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松快。

  大殿外是一片森林,目之所及的建築全都是古老的廟宇和佛塔。

  要不是來這裡參加會議,夏油傑都不知道京都除了高專外,竟然還有一個這樣的地方。

  離開這裡的路不止一條,越是順著林中的青石板路往外走,周圍同行的人就越少。

  忽然,夏油傑在一棵大樹後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抄著手靠在粗壯的樹幹上,仰著腦袋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看著頭頂密密層層的枝葉。

  葉縫間晃動的光斑在她身上落下,顏色素淨的和服上,那些華貴的暗紋就像是流淌的星河一般,散發出瑩瑩的微光。

  她朝這邊轉過了頭,臉側一縷雪白的髮梢隨著她的動作跌落,輕輕拂過那遮住眼睛的白絹。

  參天的古木丶純淨無暇的白,在恍惚間會讓人誤以為看到了山中神明。

  但是,對方一開口,什麼氛圍都沒有了,夏油傑只感覺自己的血壓又開始升高。

  「你真慢啊。」

  轉過臉來的那人,朝他抱怨地說。

  她之前不是還在和總監部的人拉扯嗎?怎麼一下子跑到這裡來了?!

  夜蛾正道看了看笑容微僵的夏油傑,又看看五條覺:傑和五條覺很熟嗎?不過五條覺看起來也不是來打架的樣子。

  於是——

  「傑,我在前面等你。」考慮到什麼的夜蛾正道很貼心地說。

  「……」不,我想和你一起走校長。雖然這麼想著,但夏油傑看著明顯是在等自己的五條覺,心底嘆息一聲,微笑地朝夜蛾正道頷首,「我很快就來。」

  目送著夜蛾正道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後,夏油傑才看向五條覺。

  「找我什麼事?」

  「口氣為什麼這麼差啦?」靠在樹上的五條覺答非所問地歪頭,「難道是記仇?太小氣了吧!」

  「……看到討厭的人,態度差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被懟的五條覺語氣輕快,根本不把夏油傑說的話當回事:「噢噢,你不裝啦?」

  夏油傑額角的青筋蹦了蹦:「有事趕緊說。」

  「噗。」

  夏油傑被五條覺這個笑聲搞得莫名其妙,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笑眯眯的五條覺比他先開口了。

  「只是好心地來提醒你一下。」

  又提醒他?下意識擰眉思索起來的夏油傑脫口而出地問道:「什麼?」

  夏油傑看到,原本靠在樹乾上的人在這時站直身體,徹底地轉向他。

  她擡起手,用指尖挑起白絹的一角,露出一隻比頭頂的天空還要明淨晴朗的眼睛來。

  「要是不想禿的話,我建議你把頭髮留長一點~」

  雖然夏油傑覺得五條覺得性格太過跳脫不羈,但內心裡又莫名其妙對她還是頗為信任的。

  所以,不喜歡參加會議的五條覺突然出現在一年一度的春季會議上,又特意攔路來找自己,夏油傑以為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可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不對。

  也不算摸不著頭腦。

  夏油傑看著笑吟吟的,明顯促狹的丶在等著看熱鬧的五條覺,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麼。

  上一次他們來找自己,是說有人在覬覦他的身體或者生得術式。如果現在要把那幕後黑手引出來,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他做誘餌。

  活著的他肯定沒辦法把人釣出來,但是死的可以。

  可不管是五條悟還是五條覺,都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就真的殺了他,所以他們大概準備用另外的方法。

  證據就是,她提到了頭髮。

  一個人的毛髮骨血,甚至常年帶著的貼身物品都可以成為術式的媒介。

  雖然想到了可能的辦法,但夏油傑不免有些好奇:「你們打算怎麼做?」

  「欸~你原來還挺聰明的嘛?」意識到夏油傑大概明白了自己意思的五條覺攤手,「我也不清楚,他說還需要去找一個人。」

  兩雙六眼只花了半天的時間,就將五條家忌庫中的藏書全都看了一遍。他們並未找到完全滿足要求的東西,但是得到了製作一種人偶的方法——雛人形。

  雛人形,是一種模仿古代宮廷人物裝束製成的人偶,在日本的社會中頗為常見。

  人們認為祭祀或者流放雛人形是一種祓除厄運的行為——讓人偶作為自己的替身,把疾病災難帶走。

  這種在普通人生活中流傳起的雛人形,看似只是一種普通的迷信行為。可實際上,第一個誕生在世界上的雛人形,是術師製作出來給被詛咒了的皇室成員消災解難的。

  這些人偶被在宮裡當差的人傳到外面,便成了如今的雛人形。所以如今的雛人形都是模仿宮廷人物的模樣。

  使用特殊方法做出來的雛人形,用咒力激活後,會替使用者擋掉一次傷害。

  雖然能看做是替身,但本質上只是通過咒力的聯繫將傷害轉移而已。所以遠遠達不到五條悟之前所說的,讓人偶暫時的成為夏油傑。

  不過自詡見多識廣的成年人說只要再找一個人,就能做出符合要求的東西。五條覺想著等到時候跟去看看就知道了,於是便沒有多問。

  據記載來看,雛人形越像使用者,效果就會越好。

  五條覺根據五條悟預想的尺寸想了想,覺得那個人偶至少需要薅掉夏油傑一半頭髮。

  說不定還不止呢~

  想到這裡的五條覺愉快地眯起眼睛,掃了一眼夏油傑的丸子頭,朝他揮揮手:「很期待你剔光頭的樣子呢~加油哦~!」

  說完,她也不管夏油傑什麼反應,瀟灑地轉身就走。

  那長長垂在腦後的蝴蝶結曳尾,隨著她的步伐在空氣中輕快的上下飄動著,就像兩根貓尾巴似的,莫名的透出一股得意又驕矜的氣息來。

  夏油傑:###

  她其實就是按耐不住想要看熱鬧的心情,提前跑來下預告的吧???!!!

  什麼不怒自威的御三家家主,根本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才對!而且她身上穿的什麼啊?不是巫女服,也不是振袖之類的禮服,怎麼老是一副奇奇怪怪的打扮!

  不過就算心裡對五條覺有再多的不滿,夏油傑也不會因此拒絕這件事——事情導致的後果太嚴重了,以至於他一直都沒問起五條悟,那被困住的幾十萬民眾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他雖然厭惡著某些非術師,但沒有想過要殺光他們……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明明走的一個方向,可五條覺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夏油傑在山腳的參道旁只看到了獨自站在那裡等他的夜蛾正道。

  「久等了校長。」

  「沒事。」夜蛾正道並未向夏油傑問起五條覺找他什麼事,而是說起了其他和工作相關的事情,「經濟危機帶來的影響或許才剛剛顯現出來,未來一段時間或者今年一年,你都會很忙。」

  術師和咒靈的等級皆分為1-4級,數字越小能力越強,在這個等級之外,還有超出規格的特級。

  不管是特級術師還是特級咒靈,實力都不是其他等級可以衡量的。

  在詛咒活躍的高峰期,作為唯一一個認真幹活的特級術師,夏油傑曾經有過三天去了五個任務地點的紀錄。

  那些任務並非只有他能解決,裡面甚至還有一些二級或者三級的雜魚詛咒。

  只是咒術師太少了,並且絕大多數咒術師在面對詛咒時都需要做大量的準備丶保持良好的狀態,才能相對安全的完成任務。

  可實力遠超常人的夏油傑並沒有這個煩惱。對他來說,路途中的消耗比起詛咒更讓人感覺疲憊。

  「放心吧校長,我已經習慣了。」口中這麼說著,但夏油傑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某個白毛。

  那個世界的自己叛逃了,那任務是誰在做,五條悟嗎?真是想像不出來,五條覺這個人有一天會聽話的丶忙忙碌碌地去做任務。

  想到五條覺,夏油傑又想起之前那個被會議打斷的問題。

  「校長,你之前說五條覺上一次參加的會議出了事,是出什麼事了?」

  聽到夏油傑的話,腳步微頓的夜蛾正道往周圍看了一眼。

  除了他們之外,視野裡的活物就只有兩隻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山雀,落在長滿青苔的石燈上啄食著什麼。

  收回目光的夜蛾正道放低了聲音。

  「每年春季會議前,高層之間會有一場小型會議,時間不定。四年前,五條覺在這場會議上殺了總監部的一名高層。屍骨無存。」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消息的夏油傑倏然睜大眼睛,幾乎不可思議地問:「為什麼?」

  如果是現在的五條覺,他或許還不會這麼驚訝,但那個時候她才十五歲吧?而且……屍骨無存?

  「原因不明。有小道消息說是五條覺過於桀驁不馴,仗著實力強大,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所以一言不合地殺人。」

  夜蛾正道說起這件事時,語氣並沒有太多的起伏。

  「雖然五條家對此事閉口不言,給人一種似乎默認了的錯覺,但事後總監部也沒有抓住五條覺這個『把柄』大肆宣揚,連斥責她丶斥責五條家的通報都沒有,甚至被殺的那名高層,他的家族在這幾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已經被擠出權力中心了。」

  「所以,我個人更傾向於,他們在什麼地方踩到了五條覺得底線,才引來殺身之禍,以至於連五條家都不敢再提。這件事,現在的咒術界裡大概只有你們這些涉世不深的學生們不知道,因為沒人會丶或者說沒人敢公開討論。」

  這也是五條覺為什麼那麼讓人噤若寒蟬的原因之一。她連上頭的高層都敢殺,更別提其他人了。

  話說到這裡,夜蛾正道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道:「五條覺找你什麼事情?」

  夏油傑本來是想說「她問了我一點事情」這種不算撒謊的回答,但他在開口的一瞬間改變了注意,拉低語氣:「莫名其妙的挑事,您也知道,那傢伙一向喜歡自說自話。」

  既然他注定有一天要「死」在五條覺手裡,那最好事先留下點什麼,才不至於太過突然。只是有點對不起校長了。夏油傑想。

  聞言,只以為五條覺是來和夏油傑打招呼,但是適得其反了的夜蛾正道不疑有他地點頭:「你是特級術師,現在正式從高專畢業了又沒有派系,後續或許還會有其他人來和你接觸。想要做出什麼選擇我並不干涉你,但要記得,凡事要考慮清楚。這裡面的水,比你想像中要深得多。」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權力和爭鬥,咒術界也不例外。

  面對班主任的諄諄教導夏油傑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校長。」

  兩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時,落在石燈上的鳥兒們也忽然展翅飛走,幽深的林中參道又恢復了以往的靜謐。


第 20 章

  參加完春季會議的五條覺回到五條家時已經是下午。

  逐漸西斜的陽光透過竹籬,在古老的八角形的石燈上投下糾纏的影子,然後這些影子融合進晃動的樹影中,一直延伸至門戶洞開的和室裡。

  畫著一些不明圖案的白紙,和揉皺紙團亂七八糟的散落在榻榻米上,還有幾本大小不一的泛黃書籍,也被人隨手丟在地上。

  而那個盤腿坐在一片凌亂的白髮男人,正抱臂捏著自己的下巴,對著那張擺放在面前的白紙擰眉思索著什麼。

  趴在障子門邊睡覺的小白動了動耳朵,然後倏地一下睜開眼睛,從地上站起來,對著朝這邊走過來的五條覺瘋狂搖尾巴。

  路過門邊的五條覺隨手揉了一把狗頭,在小白用鼻子拱她拎在手中的袋子時,用手指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它的腦袋。

  「你不能吃。」

  「汪!」

  「狗狗吃巧克力會死的哦,你想死嗎?」

  「嗚。」不知道是聽懂了會死,還是聽出了主人語氣中的拒絕,喉嚨裡發出可憐聲音的小白,壓低耳朵原地趴下了。

  「我早就想問了。」目光還盯著白紙的五條悟,此時頭也不擡地說,「你到底怎麼跟它交流的啊?」

  五條覺不在家,小白就一直跟著他,趕都趕不走。一關起來就嗚嗚咽咽的哀嚎,雖然算不上心軟吧,但沒必要連一條狗都欺負。

  不是沒試過像覺那樣命令它,但除了最簡單的坐臥指令之外,其他不管說什麼,它都只會歪著腦袋看著他,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無辜模樣。

  「啊?」五條覺看了看五條悟,又扭頭看看垂頭喪氣的趴在地板上的小白,「它是不是又裝傻了?」

  聞言,五條悟不禁擡起頭來:「裝傻?」

  「你別看它的品種是有名的雪橇三傻之一,但這傢伙其實還挺聰明的,最有利的證據就是,它會欺負生人。」

  五條悟意識到什麼,看向那隻臥在地上的大白狗,語氣微妙地說:「欺負生人的意思是?」

  五條覺笑眯眯地豎起一根食指:「就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假裝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然後騙吃騙喝騙人陪自己玩。對吧小白?」

  不完全明白主人在說什麼,但是知道在叫自己的小白支起耳朵丶擡高腦袋「汪」地叫了一聲。

  五條悟:………………

  五條悟那複雜又無語的表情取悅到了五條覺,她隨手把手中拎著的紙袋丟給五條悟,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紙。

  「讓我猜猜,它是不是黏著你不放?被關起來就很可憐的裝哭?」

  在這種時候,沉默就是默認了。

  上下打量著手中圖紙的五條覺,哼笑了一聲:「這種事它幹得可多了。我每次出門被它看到的話,都會上演一場假哭,但轉頭就哼哧哼哧去找其他人要吃的了。」

  隱約意識到什麼的小白,趴在地上用那隻獨眼小心地覷著五條覺,就連尾巴的掃動頻率都降低了,似乎在企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五條悟看了它一眼,然後打開紙袋。濃郁的抹茶香味飄散出來,是一袋巧克力泡芙。

  嗅到香味的小白支稜起來,意識到那個讓它眼饞的紙袋現在是在五條悟手中後,頓時打起精神,邁著步子吧嗒吧嗒地過來了。

  五條悟從紙袋中拿出一個泡芙,故意在小白的面前晃了晃。

  被泡芙勾引的小白吐著舌頭瘋狂分泌口水,就在它伸著腦袋想要吃去泡芙時,五條悟一轉手,把泡芙塞進了自己嘴裡,成功引得小白發出一聲焦急的叫聲。

  「很難想像一條狗會裝哭欸。」五條悟有些感慨地說。

  他接觸的最多的狗狗就是伏黑惠的玉犬,可玉犬是式神,和動物不能一概而論,而且它們也不會裝哭。

  這麼多年來,他雖然也有網絡上看到過一些有關寵物的視頻,但他對小動物不感興趣所以沒怎麼看過,而且一般的狗也沒有裝哭這種智商吧???

  性格幼稚的男人,在此時已經拿出第二個泡芙在逗狗了,絕對是在報復之前被它欺騙的事情。

  「正常。我沒把它帶回來之前也不知道。」說著,五條覺丟開手中的圖紙,又去看其他的,「這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是什麼?」

  停在面前的泡芙似乎很久沒動了,豎著耳朵的小白聚精會神地盯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張口去咬。

  咬到東西了,但是怎麼沒有味道,也吃不下去呢?

  狗狗那隻黑漆漆的獨眼裡冒出了顯而易見的疑惑。

  「吃不到吧?這是無限喲。」

  因為小白咬著泡芙不願意鬆嘴,同樣捏著泡芙不放的五條悟愉快地晃動起狗頭,向它炫耀自己的生得術式。

  聽到五條覺得話時,在逗狗的男人抽空回答道:「咒言迴路。」

  「咒言迴路?你想讓它動起來?那算屬於咒骸的範疇了?」

  在咒術裡,可以自主行動的非生物一般都稱為咒骸。不過控制咒骸的是一個類似於核心的東西,和咒言迴路是兩種東西。

  雖然歷史上存在過用咒言迴路操控的傀儡,但大多數情況下,迴路是用來構築陷阱類陣法的。

  在小白汪汪叫的背景音中,五條覺蹲下身撿了幾張圖紙擺在眼前,有幾張紙上不止那些亂七八糟的線,還隨手寫了一些類似某種符號的字體。

  她想到了什麼,偏頭去看丟在地上的書:「現學的啊?」

  咒言迴路的原理類似閉合電路,被注入的能量會在設定好的線路間形成循環,讓環環相扣的咒言同時生效。

  並且就算失去注入咒力的這一行為,也會因為迴路裡的循環,自行維持較長的一段時間。

  聽起來很簡單,但是驅使人偶的咒言並不是隨便寫一句話就可以的,如果還要把這些咒言有效的串聯起來的話,就更難了。

  雛人形的製作方法裡包含了轉移傷害的咒言,但沒有咒言迴路這種複雜的東西。

  並且,五條覺也很確定五條悟之前並沒有過製作咒具人偶的經驗,不然的話,就不會拉著她大海撈針一樣的在忌庫裡翻書了。

  五條悟一把按住來拱自己的狗頭,一邊動作惡劣地搓了搓它的耳朵,一邊語氣輕快地說:「主要目的倒不是想讓它動起來,畢竟光是轉移傷害肯定不夠的,要成為【人】的話,那首先就要像人一樣具備基本的身體脈絡。但找不到現成的,那只能靠自己了。」

  聞言,五條覺若有所思地點頭。

  因為好奇五條悟最後會做出一個什麼樣的咒言迴路,五條覺沒有急著離開京都。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

  五條覺趴在茶室的榻榻米上,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看漫畫時,眼睛的餘光透過大敞的障子門,看到五條悟抱著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從茶室外的坪庭路過。

  那個烏漆嘛黑的東西有點眼熟啊……他打算做人偶了?

  好奇的五條覺丟開漫畫書,拎起薯片從茶室的緣側跟過去了。中途遇到叼著球來找她玩的小白,但是熱情的狗狗被她無情地拒絕了。

  「你的咒言研究好了?」

  「差不多吧,先把人偶做出來,後續整理調整一下應該就行了。」

  五條悟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木地板上,然後從裡面的和室中抱出來一個木箱。

  木箱打開後,一片鋒利的金屬光澤躍入眼簾。平口刀丶三角刀丶核雕刀等之類的雕刻工具,按照尺寸大小整齊地排列著。

  在五條悟身邊蹲下來的五條覺,從箱子裡撿出一把三角刀把玩了一會兒後,又隨手拋了回去。

  再轉眼的時候,已經盤腿坐下的五條悟,正扶著那根看起來像一塊大型黑木炭的東西左右轉動丶用刀虛虛比劃著什麼。

  那截黑漆漆的東西表面有些凹凸不平,但總體呈一個圓柱形。它不到一米長,直徑約三十公分,隨著角度的變換,還會隱約散發出青紫色的微光。

  五條覺認識它,雷擊木,這可是五條家傳承了千年的寶貝。

  絕大部分日本人都聽過一個古老的故事:千年前,菅原道真死後化作怨靈,用雷劈了皇宮的清涼殿給自己復仇。

  這對平頭百姓來說,只存於在歷史長河中的傳說,對身為菅原道真後人的五條家來說卻是家族歷史。

  這個黑漆漆的東西,正是當時清涼殿的一截橫梁。由於過於強橫的咒力浸染,已經脫離凡物的範疇,成為了一種罕見的特殊材料。用它來做咒具的話,會事半功倍。

  「真上心啊。」五條覺隨口感嘆道。

  又是研究咒言迴路,又是五條家壓箱底的雷擊木。最後就算隨手做出一個特級咒具來,都是理所應當的。

  「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了吧?」五條悟尋找著打磨的角度,「不過還是姑且問一句,你有計劃要用這個東西嗎?」

  被問話的五條覺重心後移,在地板上坐下來,嚼著薯片:「我可沒有做手工的愛好。」

  五條悟應了一聲,兩人之間安靜下來,只有樹葉晃動的簌簌聲和女孩子喀滋喀滋咬薯片的聲音交織的響起。

  過了一會兒,在五條悟從箱子裡挑了一把木銼準備打磨雷擊木的表面時,一直坐在旁邊圍觀的五條覺忽然站起身來離開了。

  五條悟對五條覺得忽然離去沒有在意,只以為五條覺大概是覺得待在這裡太無聊了,她本來就不是個多有耐心的人。

  沙沙的摩擦聲代替了之前喀滋聲,飄蕩在傳統的日式庭院中。

  但很快,五條覺去而復返了。

  「噗通」一聲,一個墨綠色的恐龍座椅被丟到木地板上。說是座椅,但更像是豆袋懶人沙發的變種版。

  五條覺彎腰拍拍恐龍的身體,覺得它足夠蓬鬆了之後,舒舒服服地在上面躺了下來,舉起了自己的遊戲機。

  被午後陽光映照的廊道上,白髮男人認真的打磨著手中的物品,旁邊不遠,白髮的女孩子愜意地玩著遊戲機。他們互不干涉對方,也不交流,但卻意外的和諧。

  不過這副和諧的景象並沒有維持多久。

  歡快悠長的bmg從遊戲機裡流淌出來飄蕩在耳邊,五條悟忍了忍,最後還是開口了。

  「我在這裡幹活,你卻在玩遊戲,太過分了吧?」

  目光動都沒動一下的五條覺隨口就答:「哦,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嘛?」

  「之前是誰說想要盡快解決的啊?」

  「嗯嗯嗯,誰呢?」

  五條悟看著油鹽不進的女孩子,輕輕眨了下眼睛:「所以,為了加快點進度,你去把迴路完善好怎麼樣?」

  「才不要。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不會是因為搞不定才拒絕的吧?」

  聽到這話,五條覺沒忍住將視線從遊戲機上移開去看五條悟:「你這個激將法未免也太沒水平了吧?」

  「嗯。」五條悟應了一聲,從她身上收回目光,一邊用銼刀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磨著雷擊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所以,你能做到嗎?」

  「我最討厭別人對我用反問句了!」

  不僅討厭別人對自己用反問句,還不能忍受別人質疑自己的水平,不管什麼方面。

  並且,她心裡簡直再清楚不過他就是故意的,可由於非常不爽,還是會一邊生著氣一邊往坑裡面跳。

  畢竟沒辦法解決他這個讓她不爽的人,那就只能用解決事情來扳回一城了嘛。

  哎呀,小朋友簡直不要太好搞定。五條悟愉快地想。

  「嗯嗯,那辛苦啦,草稿在裡面的桌子上哦。」

  「……」五條覺神色不善地盯了五條悟一會兒,然後擡起腿一腳踹過去,「內心骯髒的大叔!」

  沒有什麼意外,五條覺這一腳踹在了無限上。

  「怎麼說話呢,這叫知己知彼!」

  這個知己知彼可太真實了,和他是異時空同位體的五條覺,基本就是年輕版的他自己。一個人就算做不到了解另一個人,但還能不了解自己嗎?

  「知你個頭!」五條覺丟開遊戲機不滿地站起來,「你最好祈禱在離開這裡之前,我一直都打不過你!」

  「這麼有志氣的嘛?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吧——」換了一把工具的五條悟語氣悠然,「找個辦法讓自己的時間快進十年大概就能做到了。」

  「噗通。」

  地板上的恐龍沙發被掄了起來,朝著白髮男人的腦袋砸過去,然後同樣沒有意外的也被無下限擋住了,掉在地上。

  「哇嗚,好兇~」

  口中說中害怕的話,但男人上揚的尾音裡含著歡快的笑意。顯然,惹五條覺生氣這種事情讓他很開心。

  打又打不過,就算被罵也不痛不癢。

  無語的五條覺只能大大地朝五條悟翻了個白眼,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最後還是聽話地去拿他所說的草稿了。

  放在室內的那些紙張,說是草稿真的一點都沒謙虛。

  第一張紙上好歹還在正中央畫了一個簡易人偶的模樣,旁邊環繞的各種文字能勉強在人偶身上找到對應。

  可後續的紙上,完全是東邊一句話,西邊一個詞,並且還有散亂的不明符號穿插其中。

  看起來似乎和她第一天見到的那些廢紙沒什麼區別,但五條悟不至於無聊到這種地步,用這個來耍她。

  於是,並沒有學過製作人偶的相關知識的五條覺,只能擰著眉毛丶耐著性子邊看邊學。

  是的,邊看邊學。

  五條悟是幾乎完全的從零開始,所以他需要書籍的輔助。

  可他現在已經把相關的知識提煉出來,甚至寫了一些基本結構,沒有學過相關知識的五條覺,可以直接在他打好的基礎上進行吸納和推演,然後完善。

  不過這件事情的操作難度,換一個說法的話,大概就是讓一個並沒有學過某個學科的人,通過現學幾個理論和公式,寫出一篇能夠發表在SCI上的論文。

  對別的術師來說大概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因為她是五條覺丶因為她是一出生就注定會成為現代最強術師的人丶因為她和五條悟是異時空的同位體,所以可以做到,五條悟篤定她可以做到。

  白髮藍眼的女孩子抿著唇沉浸在思索之中,原本吵鬧了一陣的和室又重新安靜下來,只有沙沙的木料摩擦聲一下一下的響著。

  不知不覺間,晚霞堆滿了天空,橘色的夕輝在男人的白髮上鍍上了一層金黃的光紗。

  男人的腿邊還有身上散落著一些黑色的木屑,看得出來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他舉起手中已經初具輪廓的人偶仔細看了看,然後換了一把刻刀,準備下一步。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像顆炮彈似的從他身後的和室裡撲出來,重重地壓到他的背上,把手中的紙舉到他的面前。

  「完成了!」

  被五條覺壓得身體往前一傾的五條悟,臉直接和隱約散發一股墨水味的紙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咳,你也太重了吧?」

  「重什麼重!」五條覺眉毛挑起,把手中的兩張紙晃得一陣亂響,「少廢話,快給我道歉!」

  「嗯嗯嗯。」五條悟伸手拿過那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東西的紙,「抱歉抱歉,我不該懷疑你的智力水平。」

  五條覺:雖然聽到了道歉,但為什麼更不爽了呢?而且——

  睜圓眼睛的五條覺不能接受的指責道:「這算什麼道歉啊,你太敷衍了吧?!」

  「明明很認真的在說啊。」

  「不要臉!騙小孩!性格惡劣的大叔!」

  被對著耳朵一通罵的五條悟毫不在意,反而偏過頭很輕地朝五條覺笑起來,墨鏡後的藍眼睛映著細碎的夕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承認自己是小孩了?」

  手肘抵在他背上的五條覺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我本來就比你小很多啊,不然哪裡還能讓你這麼囂張!」

  五條悟不可否置地笑了一聲,重新去看手中的紙。

  雖然他認為五條覺寫的東西應該沒什麼毛病,但最好還是對個答案,免得到時候發現和他要做的人偶不能完全契合,又要花時間修改。

  這一看,果然發現了一些和五條悟想的不太一樣的東西。

  「這些地方的流向,為什麼是相反的?」

  要形成循環,首先就要保證流動的能量都朝一個方向。

  但是五條覺給的迴路裡,有不少的「線」運轉反向並不相同。要是按她給的方案做的話,還需要想辦法讓這些方向不同的「線」殊途同歸。

  這無疑是在增加難度,五條悟開始懷疑小朋友在故意報復自己。

  並不知道五條悟心裡在想什麼的五條覺說:「你不是說要像人嗎?」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頓了頓,然後把那張畫了人偶的紙拿上來:「所以,這難道是人體的十二條經絡?」

  「聰明!」五條覺伸出手,指著紙上的幾條咒言說,「每條經脈上的穴位都有自己的走向順序,有的從上至下,也有的從下至上,我是根據這個考慮的。」

  「你竟然還懂這個?」五條悟有些不可思議地偏頭看向趴在自己肩頭的女孩子,他雖然也知道人體的重要穴位在哪,但並沒有了解太多。

  「以前一家盲人按摩店的店老闆告訴我的。」

  「盲人按摩店?」

  「就在橫濱的中華街,裡面的工作人員都是中國人,還有一名老中醫。你沒去過這種地方吧?」說到這個,五條覺變得興致勃勃起來,「我看過他給人扎針,可有意思了,要去玩玩嗎?」

  原來是從那邊學來的東西,五條悟瞭然地揚了下眉:「有空的話。」

  他還有要調整迴路丶做人偶等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沒空出去玩。

  同樣清楚這一點的五條覺撇了下嘴,下意識從紙上移開目光,想要在庭院裡找找那條喜歡纏著自己的傻狗去哪了。

  但是這一看,五條覺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某些東西。

  朦朧的暮色從遠處一路延伸過來,將青色的湖水染成了深綠色,滿地的砂也由白色變成淡黃。

  這些都是她看了十幾年丶非常熟悉的景色。但是——

  鼻尖此刻下著浮動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手臂下也是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

  五條覺不禁眨了眨眼睛,偏頭盯著男人線條優越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一根手指,一指頭懟到他的臉頰上,戳出一個深深的窩來。

  嗯?手感還挺不錯的?

  繼續戳戳戳。

  「幹嘛?」五條悟沒好氣地問。

  五條覺既然想出了方案,那她肯定清楚怎麼做才是最合理的。

  可這兩張紙上並沒有給出整合方法,相信她絕對是故意這麼幹的五條悟只能自己想辦法,補上這最後一塊拼圖。

  但這個故意報復他的幼稚鬼,此時還要動手動腳的打擾人。

  「我小時候經常坐在湖邊餵魚。」

  五條覺忽然說了一句這麼沒頭沒尾的話。五條悟頓了半秒,然後擡起頭來,去看不遠處的湖泊。

  「那些鯉魚好看不好吃。」眸光落在湖面上的五條悟忽然這麼說道。

  「欸?」五條覺驚訝地睜大眼睛,「你還吃過啊?」

  「有一次路過的時候,忽然起了釣魚的心思。」

  聞言,五條覺像抓到什麼把柄一樣的,立即義正嚴詞地指責道:「養得胖胖得多可愛啊,你竟然還吃它們!良心不會痛嗎?!」

  五條悟懶得理她。

  但是生性好動的女孩子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我幫了你這麼大忙,在這裡坐了一個下午,現在陪我去餵魚不過分吧?!」說話間,五條覺從五條悟背上下來,伸手去拽他。

  五條悟:?

  水位並沒有太深的湖裡養著一些漂亮的錦鯉,常年被飼養的它們,察覺到岸上有人駐足時,很快就聚集了過來。

  顆粒狀的魚食被洋洋灑灑地拋到湖水裡,引得各色錦鯉爭先恐後的冒頭張嘴。

  說是餵魚,但五條覺撒了一大把魚食之後,就站在湖邊看著錦鯉搶食,沒有要再繼續的樣子。反而是旁邊那個被她強行拖過來的五條悟,還在有一把沒一把地拋著魚食。

  鏡子一樣的湖面被魚兒搶食的行為搞得水花四起,連人的倒影都看不清楚了,但是五條覺卻看得頗為認真。

  小時候,因為六眼和被懸賞的關係,她總是一個人待在這個院子裡。後來長大了,有了自保能力之後可以到處走動了,但還是一個人。

  周圍的人都是一些自以為是的笨蛋,她看不上他們,自然也不想和他們做朋友。

  就這麼過了十幾年,她因為一個意外遇到了中也。

  和她一樣厲害的同齡人,填補了友誼上的空白,也讓她看到了許多自己沒有的東西。

  生活逐漸變得有意思,可過去仍舊停在這裡。

  但現在,這個一成不變的幽深宅院裡,出現了一個不用過多說明就能立刻明白她在說什麼的人。

  他能理解她的想法她的思路,能做到和她相同的事情,還有她現在做不到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站在這裡陪自己餵魚。

  過去那些只有自己的回憶,在霎時間被此刻的畫面取代。

  拋灑在水面上的魚食逐漸被吃完,錦鯉們的動靜也小了許多,甚至有一些錦鯉已經擺著尾巴離去。

  從水面上收回目光的五條覺擡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扭頭看向目光還落在湖面上的白髮男人,臉上揚起輕快的笑容。

  「我晚上想吃烤羊排,你呢?」

  「唔……」五條悟想了想,隨即報菜名似的吐出一連串的食物名稱,「大福丶麻薯丶水羊羹丶銅鑼燒丶可麗餅——」

  「等等?這些不都是點心嗎?!」

  「點心也可以當飯吃。」五條悟理所當然地道,「一個下午廢了我多少腦細胞,急需補充糖分啦。」

  「下午在想東西的人明明是我吧!」

  「什麼啊,手工活也很累人的。」

  天邊的夕陽逐漸收攏起最後的光線,將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吵鬧的說話聲在昏晦中慢慢遠去。

  盪開漣漪的湖面已經徹底恢復了平靜,能看到一兩顆初出星星倒映其中。它們各自掛在迢遙的夜空中,似乎孤零零的,卻又似乎遙相呼應,錦鯉已不見蹤影。


第 21 章

  五條覺覺得她不能再留在京都了,不然指不定要給五條悟當多少次免費勞動力呢。

  但是人偶已經初具雛形,咒言迴路也差不多完成,剩下打磨細節和組裝的環節,她很好奇五條覺要用什麼辦法讓它成為【夏油傑】。

  於是——

  車站的地下通道裡人頭攢動,剛剛從列車上下來的人群,像是海洋中被什麼驅趕的魚群般,被集體意識裹挾著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差不多還要四五個小時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五條覺立即站住了腳步,後面的人因為她的急剎車,差點撞上。

  表情不耐煩的那人或許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五條覺那張線條緊繃的側臉後,他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然後自行繞開了他們——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五條悟現在或許已經被五條覺埋進土裡了。

  「你這說話說一半的破毛病到底是哪裡來的啊?這種事情不早說!早說我就不來了!」

  之前五條悟說,要讓人偶成為【人】,需要去找一個人。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京都的五條覺便催著五條悟帶她去找那個人,五條悟答應了,所以有了這次出行。

  由於五條悟不能公開露面,在這邊也沒有證件不能搭乘飛機,於是他們只好先坐新幹線去東京,然後再從東京換乘。

  事前,五條覺問他要去哪裡時,五條悟說在本州的北邊,沒有直達的新幹線,要坐很長時間的車。

  五條覺想:算上從京都轉車的時間,不過也就四五個小時,她的遊戲機可以撐住。

  但沒想到,現在新幹線抵達了盛岡後,五條悟跟她說還要坐四五個小時的大巴!

  在電光石火間,五條覺想到了什麼,墨鏡後的藍眼睛睜得更圓了,她不可思議地說:「你是不是也嫌太遠,不想一個人去那個犄角旮旯裡找人,所以話說一半,忽悠我跟你一起來啊?!」

  「嗯?我可沒這麼說哦。」帶著鴨舌帽的男人這麼說著,可上揚的尾音出賣了他,顯然五條覺說的是對的。

  「太過分了!大騙子!」

  「好啦好啦。」五條悟很自然地擡手摸摸女孩子的腦袋,然後手臂下移落到她的肩膀上,攬著她的肩膀帶著她往站內的一家甜品店的方向走,「你來過這裡嗎?這裡的福田麵包很好吃的,我請客。」

  五條覺不樂意:「一個麵包就想哄我,我有這麼不值錢嗎?!」

  「那再加上南部仙貝丶海鷗玉子饅頭?都是這裡的特產哦。」

  「有區別嗎?!」忿忿不平用肩膀撞著五條悟手臂的五條覺,一針見血地說,「我看是你自己想吃!」

  說是這麼說,但抗拒的力量有微妙的在放緩。

  敏銳察覺到這一點的五條悟唇角翹起,很熟練地哄小孩:「畢竟難得來這裡一次嘛。而且一個人的話未免太無聊了,有小覺一起來的話感覺會很有意思。」

  聞言,五條覺翻了個白眼:「你的有意思就是看我生氣吧?」

  那一些好奇心還不足以讓她願意耗費這麼多時間去找一個人,等做好了再看也可以。所以,要是早知道的話她絕對不會來!這個傢伙肯定清楚,就是故意不說的!

  你生氣的時候的確挺好玩的。

  不過這句話現在肯定是不能承認的,於是,五條悟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麵包是可以自己搭配奶油和果醬的,我強烈推薦生奶油搭配葡萄和桃子果醬的組合!」

  用鋪滿奶油和果醬的麵包哄好了小朋友,又在車站內買了路上當零食吃的南部仙貝後,兩人才去汽車站搭乘大巴。

  大巴車駛出繁華的城市,又走走停停的在偏僻的鄉村公路上行駛了好久,才終於到達五條覺他們的的目的地。

  在半路上靠著五條悟睡了一覺的五條覺,兩步並作一步地跳下車,站在路邊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連續坐這麼長時間的車,簡直是折磨!

  等大巴車開走後,五條覺立即扭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回去的時候我不要坐車了!」

  「你不會想我用術式帶你回東京吧?」瞬間猜到五條覺在打什麼主意的五條悟,擡手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X,「達咩,超級累的。」

  「到盛岡就行,從天上走直線。」

  「那也很麻煩啊!」

  「我不管!」

  吵吵鬧鬧的兩人順著並不寬敞的水泥馬路進入村莊。

  放眼望去,建築稀稀拉拉的點綴於深深淺淺的綠色之中,幾乎全都是一兩層的一戶建,看不到什麼高大的建築。

  個性十足的兩人和這個偏僻落後的村子格格不入,路上遇到的一些村裡人會用警惕又排斥的目光打量他們。更有甚者還會停下來,和同行人對著他們的背影指指點點地議論些什麼。

  五條覺和五條悟對那些不怎麼掩飾的目光熟視無睹,眼力非常好的他們,很快就在村裡找到了那戶術師家庭。

  寫著【釘崎】的門牌,在風雨的侵蝕中已經被圓滑了稜角。

  五條悟擡手按門鈴時,仔細盯著裡面看了看的五條覺問他:「你是想用她的術式把人偶和他聯繫起來?」

  「嗯哼。」

  五條覺不禁皺眉,但到底沒有懷疑五條悟的判斷,只是問:「你怎麼認識她的?」

  住在這麼偏的地方,明顯不是隸屬於高專的術師,也並非什麼出名的人,她都沒聽說過。

  「說不上認識。」

  說話間,裡面的門被打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從裡面出來了。

  看到庭院的大門外是一對陌生人後,老太太在門口停了一兩秒才慢吞吞的邁開步子走過來。

  五條悟看著那眸光犀利的老太太,微微笑了一下,幾乎不動唇的低聲道:「是我一個學生的家長。」

  五條覺:「那看起來你這個老師當得還是有點用的嘛?」

  五條悟又笑,但沒有回答。

  這時,釘崎美惠已經走到了大門處。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了一圈後,最後停在了五條覺得身上,語氣平和地問:「你們找誰?」

  聽到問話,五條覺輕揚了下眉梢:「你不是已經認出我了嗎?」

  五條覺得小墨鏡一向就沒有好好戴正過,只要稍微注意一點,就能看到那雙半掩在圓片小墨鏡後面的藍眼睛。

  世界上有不少人虹膜的是藍色的,但是藍得讓人有驚心動魄之感的藍色,並且還有特殊瞳紋的眼睛,大約只有眼前這個人。

  白髮,藍眼睛,女性。

  釘崎美惠的確在看到她的眼睛後,就有了猜測。眼下這個毫不客氣的回答,更是直接坐實了美惠心中的想法。

  「……五條家主果然和傳言中的一樣。」

  恣意不羈。

  她倒不是反感這樣的人,有實力的人活得自在些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不知道這尊大佛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心底不自覺輕嘆了一聲的釘崎美惠打開庭院門。

  「兩位請進。」

  釘崎家的房子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但是各處都維護得很好,一看就知道主人很愛惜自己的房子。

  在玄關換鞋時,五條覺還在玄關櫃上看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偶。

  饒有興趣的五條覺在打量玄關櫃上的小玩具時,走在前面的釘崎美惠也仗著對屋子的熟悉,透過裝飾上的反光悄悄打量著她。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丶御三家的家主丶現代最強的術師,再加上那些傳言。

  釘崎美惠原本以為五條覺會對這裡流露出什麼不滿或者輕視,就和其他那些長於富貴家庭的人一樣。

  但沒想到她進門後,不需要招呼就很自然地脫鞋,和任何一個到別人家做客的丶有禮貌的孩子沒什麼區別。

  並且,似乎還對那些簡陋的小玩具很感興趣的樣子。

  釘崎美惠的心情不禁有些微妙了起來,這時,她聽到五條覺問。

  「這個稻草人是你自己做的嗎?」

  釘崎美惠回頭,看到五條覺拿著一個頭頂愛心的稻草小玩偶興致勃勃地問她。

  「這個是我孫女做的。」釘崎美惠說。

  五條覺揚眉,然後把那個稻草編的小玩偶放回去:「有意思。」

  態度和語氣都莫名有些奇怪,但沒什麼惡意。釘崎美惠沒有追問,領著客人們去客廳落座。

  描繪著薔薇花的白瓷杯裡升起氤氳的熱氣,清新馥郁的茶香在空氣中緩緩擴散。

  端上茶水後,釘崎美惠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不知五條家主千里迢迢來找我這個老太婆,是有什麼事?」

  「非要說的話——」把玩著茶杯的五條覺指了指身旁的人,「我是陪他來的。」

  聞言,釘崎美惠有些驚訝地看向自始至終就沒有出過聲的男人。

  男人戴著鴨舌帽和深色墨鏡,帽檐雖然沒有壓得很低,但也沒辦法看清真容,只知道也是一頭白髮。

  因為詛咒對視線很敏感,所以很多術師都會選擇用墨鏡將自己的眼睛遮住。於是,釘崎美惠並沒有覺得他的打扮奇怪,只是猜測大概他或許也是五條家的人。

  「這位先生怎麼稱呼?找我有什麼事?」

  「我姓五條。」五條悟語氣輕快地說,「這次來找釘崎夫人,是想委託你用術式幫個忙,幫我把人偶和某個人進行暫時的共鳴,讓他們在概念中成為同一個個體。」

  聽到他的話,釘崎美惠下意識皺起眉:「我的術式的確可以用媒介,暫時的將稻草人和目標聯繫起來。但是讓人偶在概念中變成【人】,這太荒謬了。」

  「雖然荒謬,但理論上是能做得到,對吧?」

  釘崎美惠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男人的下一句話,把她想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芻靈咒法具有破壞靈魂的能力,換句話來說,它具有影響靈魂的效果。據我所知,釘崎夫人你大約二十年前做過類似的事情,不過失敗了。外表看起來和年紀不太相符,也是因為那次的反噬。」

  五條悟的話讓釘崎美惠瞳孔放大,她震驚地看著五條悟,嘴唇翕張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什麼都沒說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塌下肩膀,有些苦笑地說:「不愧是五條家,竟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嗎……」

  捧著杯子的五條覺眨了眨眼睛:不,我毫不知情,五條家也不知道。嘛,不過這個傢伙知道的話,也勉強算五條家知道吧。

  「對於那次的失敗,我有些猜測,你要聽聽嗎?」五條悟說。

  十分好奇五條家到底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釘崎美惠聞言打起精神來,調整了一下坐姿:「請說。」

  「有一個原因你自己應該也清楚,你當時使用的媒介和共鳴的對象,在質量上本就存在很多不足。但更重要的是,另一個共鳴對象,也就是你的先生。他並非術師,對咒力沒有概念丶無法理解,契合度天然就低,所以注定會失敗。」

  釘崎美惠的丈夫是因病去世。

  當年得知丈夫患病的消息時,釘崎美惠的第一反應就是她一定要救他!而當時出現在腦子裡的想法,是她的生得術式。

  芻靈咒法·共鳴,通過獲得目標的某部分軀體,把人偶和目標本體聯繫起來,人偶所受到的攻擊會原封不動的轉移到目標本體。

  這是她的術式本質。

  既然能通過人偶轉移傷害,那是不是也能把目標受到的傷害轉移到人偶身上?

  當初的雛人形被製作出來,不就是為了替某個人消災解難的嗎?如果能讓人偶代替丈夫生病的話……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咒術本身就不是一件科學可以解釋的事情。

  丈夫的時日無多,但並沒有喪失生活能力。於是,釘崎美惠便一邊陪著丈夫治療,一邊集中精神開發自己的術式。

  終於,在丈夫還能自己下床走動的時候,釘崎美惠成功領悟了極之番·同感。

  顧名思義,彼此的感受相同。

  雖然和她一開始所想的轉移有些區別,但【同感】理應是可以讓人偶分擔丈夫的痛苦,從而達到延緩生命的效果。

  可是釘崎美惠失敗了。

  丈夫猝死,她也出現了明顯的衰老。

  周圍的人只以為她是太過傷心才會如此,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當時為了製作和丈夫同感的人偶,釘崎美惠通過詛咒師的暗網找了許多材料,雖然做的很小心,但還是引起了一些注意。

  那些注意帶來了麻煩,也是她現在隱居在這個偏僻村莊的原因之一。

  不過沒想到,安穩了這麼多年,這件事還是再次被人提起來了。並且……還是五條家的人。

  也慶幸是五條家的人吧,他們看起來還能講點道理。

  「契合度嗎……」釘崎美惠喃喃說了一句,這麼多年來,她並非沒有猜測,只是強迫自己不要回想而已。畢竟……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五條悟並沒有回答釘崎美惠的這句自語。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釘崎惠美身上會出現一些什麼反應。因為這些事情早就發生過一次了。

  18級的高專新生中,名為釘崎野薔薇的學生是她的孫女。

  她原本是想把野薔薇留在身邊自己教導的,但野薔薇不想留在這裡,和她大吵了一架,才來高專上學的。在野薔薇入學前,她通過電話和他聯繫過。

  這件事,也是當時從她本人口中聽到的。

  過了一會兒,釘崎美惠擡起頭來,但是她注視的對象卻是五條覺。

  「我可以接受這個委託,但是酬勞由我來定。」

  五條覺:……

  為什麼收好處的是那個傢伙,麻煩卻都是自己來背?異世界同位體就是這麼回事的嗎???

  五條覺默默扭頭,湛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旁邊的五條悟。

  女孩子心中所想幾乎都寫在了臉上,而釘崎美惠那過於嚴肅的表情也讓五條悟意識到她誤會了什麼。

  「噗。」

  釘崎美惠正疑惑五條覺為什麼要去看那個男人時,就聽到男人發出一聲低笑,然後笑容輕快地朝她擺手。

  「哎呀哎呀,你誤會了。我們有足夠安全的方案,不會損害到你的壽命。」

  因為失敗過一次,所以釘崎美惠對這個委託並不樂觀。

  知道不樂觀,卻沒有拒絕,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本。對方可是五條家啊,而且來的人還是家主。

  所以她才說酬勞要自己定,她想給或許會覺醒生得術式的孫女鋪墊一個未來。

  萬一野薔薇真的是術師的話,有【束縛】在,五條家絕對會好好培養她,不管是什麼方面。如果不是的話,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眼下,聽到五條悟的話,釘崎美惠內心鬆了口氣,畢竟沒有人會想死。可她不完全信任他,於是向五條覺求證。

  被釘崎美惠用希冀的目光看著的五條覺想了想,覺得就算做最壞的打算,失敗了,也不至於反噬施術者,遂點頭。

  「沒問題的。」

  釘崎美惠心中的大石徹底放下來,她點頭:「既然如此,那我答應你們,什麼時候開始?」

  「欸~」五條悟拉長語調,語氣輕快地問,「不說說報酬的事情嗎?」

  「我相信五條家會給我一個合適的酬勞的。」既然得到五條覺得承諾,那就沒必要糾結這個,釘崎美惠想。

  五條悟看向五條覺。

  大約能猜到五條悟在想什麼的五條覺簡直要煩死了——經此一事,釘崎家的術師在自己這裡算是掛上號了,沒事的話不用管,萬一出了什麼事,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多少會關注一下。

  他這老師當得未免也太盡責了吧?她都沒去高專上學,還要替他留意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學生?!!

  「還是按你之前說的,你想要什麼酬勞自己定,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答應。一直有效。」

  語氣不渝,但不是對著自己的。所以……這個男人是究竟是什麼人?

  看不懂這兩人關係的釘崎美惠按下心中的思緒,鄭重點頭:「那多謝五條家主。」

  五條覺說那話時並沒有使用咒力,所以這並不是具有強制性的束縛,而只是一個口頭承諾。

  可釘崎美惠莫名很相信她,就像相信她說「沒問題」一樣。

  「那麼!」

  表情很愉快的五條悟拍了一下掌,引得屋中的兩名女性一齊看向他。

  「接下來就來說說事情的細節吧~」

  五條覺臭臉:「嘁!」

  她就不該有這個好奇心!

  花了些時間把事情商議好,交換了聯絡方式後,五條覺和五條悟就起身準備離開了,釘崎美惠也跟著起身送他們。

  在他們走到玄關時,屋子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奶奶,我回來了!紗織請我吃了很好吃的——」

  小姑娘歡快的聲音在看到站在玄關階梯處的兩名陌生人時,陡然弱了下來,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會兒,才看到被他們擋住了的奶奶的身影。

  「手作點心……」

  「野薔薇,這是五條小姐和五條先生。」

  手中舉著一個小盒子的釘崎野薔薇放下手,在奶奶微笑的注視中,很有禮貌地彎腰和客人們打招呼。

  「五條小姐,五條先生,你們好,我是野薔薇。」

  「噢,是野薔薇啊。」五條悟語氣悠然地彎下腰,擡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真有意思呢~」

  野薔薇雖然不知道面前這個打扮奇怪的叔叔為什麼要說真有意思,但是被人溫柔對待了的小姑娘從心底感到高興,她睜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五條悟聲音清脆地說。

  「叔叔你也很有意思,墨鏡和帽子都超酷的!」

  「是吧是吧,小野薔薇真有眼光!」平時沒少被學生懟的五條悟,仗著這邊的學生還是才上小學一年級的小孩子,一臉嘚瑟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毫無心理負擔地抱怨說,「不像某些高中生,一點都不尊師重道!」

  ###

  釘崎惠美:這位先生在說什麼?

  五條覺:……你有什麼值得尊敬的嗎?!

  哈哈哈哈哈長大後的野薔薇:眼罩笨蛋丶煩人的大叔。

  明天上夾子,更新時間調整到明晚的11點。


第 22 章

  橫濱是一個繁榮的港口城市,同時也是一個人氣頗高的旅遊城市。

  雖然受到去年經濟危機的影響,整個日本的旅遊業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橫濱的街頭依然熱鬧非凡。

  來自國外的遊客站在取景合適的地方擺著剪刀手,將自己和自己身後的建築物一起放進相機的取景框中,留下打卡的照片。

  附近的紀念品商店不斷地響起迎客的門鈴聲,街頭的流動餐車也頗具人氣。

  「佐佐城小姐是第一次來橫濱吧?我知道這邊有一家味道很好的咖啡店哦,要去那裡坐坐嗎?坐在舒適的環境裡喝著咖啡,欣賞外面的風景,很適合放鬆心情呢~!」

  「很心動的提議。不過讓您這麼費心,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黑髮的女性朝身旁長相俊美的年輕男人露出了脆弱的笑容。

  纖細的身形丶蒼白的皮膚丶烏黑的長髮,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個精緻的洋娃娃一樣,惹人憐愛。

  聞言,穿著沙色長風衣的青年微微彎起那雙鳶色的眼眸,臉上那溫柔似水的表情,極易讓人一眼淪陷。

  「應該的,你現在是我們的保護對象,心靈上的寬慰當然也是很有必要的。」

  因為注意到某些東西,青年的話說到一半,不禁微微歪過身子,繞開面前的女性去看她身後。

  「太宰先生?」

  佐佐城疑惑地喚了一聲,也下意識地跟著青年的視線轉頭。

  身後的遊人很多,但佐佐城一眼就在人群中猜出了那個引起面前青年異樣的人。

  街道對面售賣可麗餅的餐車旁站著一名身量高挑的白髮女性,非常漂亮。

  針織薄外套丶襯衣丶百褶裙丶繫帶短靴,明明是比較偏主流的女子高中生的打扮,甚至拿著一份顏色粉嫩的可麗餅微微含笑地看著這邊,但她和大眾印象裡甜美可愛的關鍵詞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以一種銳利又張揚姿態的刺入人的眼球,存在感十足。

  很危險,佐佐城莫名地想到。

  此時,太宰治一臉愉快朝對街對面的人招手:「嗨,小覺~真是好久不見啊。」

  手中握著可麗餅的五條覺懶洋洋地穿過街道,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睛睨了一眼佐佐城,饒有興趣地轉向太宰治:「原來你還沒死啊。」

  「太過分了吧!」太宰治忿忿不平地表示抗議,「我們這麼久沒見,看到我第一句話竟然遺憾我沒有死!啊丶不過雖然我也很遺憾就是了。」

  佐佐城:……?

  五條覺哼笑了一聲,從手中的可麗餅裡拈出一根巧克力棒:「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聞言,頓了半秒的太宰治張開手臂,做出一個類似某種西方禮儀的姿態,很隆重地朝五條覺介紹身前的人:「這位美麗的佐佐城小姐,現在是我們偵探社的保護對象哦!」

  偵探社?這傢伙果然跟著織田作一起去了那邊啊。不過——

  五條覺眉梢輕揚,盯著太宰治語氣不明地說:「保護對象?你可真行啊。」

  一個在黑手黨裡犯下無數罪行的人,現在竟然真的能洗白跳槽,武裝偵探社還真是來者不拒啊???

  哎呀小意思啦~

  兩人的眼神官司佐佐城沒看到,因為她在太宰治頗為誇張的動作中有些拘謹地垂下了眼眸。

  「您好,我是佐佐城。」

  但是面對她的自我介紹,面前的白髮女性並沒有回以相應的禮節,只是咬著巧克力棒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像是對待路邊不起眼的某種建築一樣。

  佐佐城有些尷尬。

  「那你好好工作吧。」五條覺慢條斯理吞掉了口中的巧克力後,笑眯眯地看著太宰治,「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目送著五條覺得身影消失在人群後,佐佐城擡手捂住胸口鬆了一大口氣,喃喃般地說道:「這位小姐莫名有些可怕呢。」

  說完,她彷彿意識到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的太宰治,見他還是之前那副輕鬆含笑的模樣,不由地放下心來:「不好意思太宰先生,我沒有想要說別人的壞話的意思,但是這位小姐她——」

  「嗯嗯嗯,我知道的。」太宰治十分善解人意地點頭,打斷了佐佐城沒說完的話,並且趁機吐槽,「她就是這樣啦,目中無人的自大狂,不用在意。」

  「這樣的嗎?」

  「是哦,所以還是不要被她看在眼裡比較好啦。」太宰治看著面前的黑髮女性,微笑地說。

  和太宰治分開後,特意來這邊買可麗餅的五條覺打算去隔壁的商業街逛逛,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看的漫畫或者遊戲發售。

  不過她才走到半路,就接到了中原中也的電話。

  「電影的點映會?現在?」

  「嗯。是公關官推薦的,他還是這部電影的男二號。我聽了一下影片簡介,腦洞還挺大的,感覺是你會感興趣的題材。」

  「欸~所以其實是去捧場啊。」五條覺微微拖長了尾音。中也既然有空去看電影的話,那估計等會兒也可以一起去逛書店,想到這裡的五條覺愉快地答應道,「可以哦,在哪?」

  「就在21區,你現在在哪?」

  五條覺說了自己的位置後,中原中也說他離的不遠,剛好可以過來接她。五條覺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不過幾分鐘,五條覺就在路邊等到了小夥伴。

  坐在駕駛位的橘發青年雖然一如既往的帶著黑色的皮手套和皮質choker,但身上並不是最常見的西裝馬甲加黑色大衣的打扮,而是穿的衝鋒衣和休閒褲,很明顯的私人行程了。

  「對了。」在副駕駛位上繫着安全帶的五條覺忽然說,「我剛剛碰到太宰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中原中也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那傢伙跑去武裝偵探社了,當了兩年的老鼠,現在倒是敢光明正大出現在街上了。」

  太宰治曾經是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幹部之一,同時還是中原中也的搭檔。他們並稱「雙黑」,簡直是日本所有黑手黨的噩夢。

  港口黑手黨從橫濱的幾大黑手黨勢力之一,迅速崛起為連官方部門異能特務科都要退避三舍的龐然大物,也和他們脫不開關係。

  不過兩年前,太宰治在正式成為幹部之後沒多久就叛逃跑路了,並且叛逃當晚,還炸了中原中也最喜歡的一輛跑車來慶祝。

  「我知道哦。」不知道想起什麼的五條覺,語氣歡快地說,「他現在正在保護一名受害人小姐呢~」

  「哈?!」中原中也操控著方向盤,讓車輛重新匯入車流中,「那條青花魚不禍害別人就不錯了吧?而且就他那差勁的體術水平,能保護誰啊?偵探社要是實在沒人可以用了,可以關門大吉。」

  「不過我倒覺得,要是真出事的話,這次倒霉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幸災樂禍的看戲口吻讓中原中也很感興趣地挑眉,五條覺沒明說為什麼,他也就沒有追問,只是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了?」

  「有機會的話,我拍下來給你看~」

  「等你的好消息。」

  五條覺開心地比了個手勢:「OKOK。」

  電影的點映會就在某商業中心的大樓內,他們很快就抵達目的地,停好了車。

  但是隨著電梯提示聲一起響起的,還有五條覺得手機鈴聲。

  電梯門打開了,中原中也看著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好友,有些疑惑地問:「不接電話嗎?」

  「唔……」擰起眉頭的五條覺拖著不情願的氣音,萬分確定地說,「雖然還沒看是誰打來的,但是我敢肯定是討厭的任務。」

  聞言,中原中也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那不去嗎?」

  作為港口黑手黨武力天花板的中原中也,也是常年出差的大忙人,所以對這種臨時加班或者出差的事情接受度非常高。

  而且,雖然這麼問了,但他很確定,覺最後還是會接這個電話。不過……

  電影只能下次再一起看了,好不容易休息,本來還想和覺一起去電玩廳看看有沒有新上線的遊戲呢。中原中也心裡多少有點惋惜。

  「不想去欸。」

  說是這麼說,但半天沒有動作的五條覺,最後果然還是如中原中也所料的那樣,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你看吧,果然是輔助監督的電話!」

  電話鈴聲還在響著,似有一種她不接電話就會響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是碰到什麼只有你才能解決的問題了吧。而且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算進入高峰期了?」中原中也習以為常地說。

  「託去年經濟危機的福,今年夏天大概忙死了。」五條覺撇嘴,然後在電話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往後退開一步,接起了電話。

  「幹嘛?!」

  因為不情願,所以語氣差得要死。但對電話那頭的輔助監督來說,仍舊猶如天籟——這位祖宗只要接電話了,就絕對會接受委託!

  在五條覺擰著眉頭接電話時,中原中也獨自進入電梯內,然後朝她揮了下手,當做告別。

  按下樓層數,眼前的電梯門緩緩合攏時,中原中也看到同樣對他揮了下手的好友轉身,威脅的話語從即將閉攏的縫隙間飄進耳朵。

  「那裡最好真的有藏起來的生得領域,不然你就死定了!」

  中原中也:……

  某種程度上來說,覺和太宰那個傢伙一樣,是非常折磨人的上司呢。

  去年的經濟危機致使股市暴跌,數不清的股民血本無歸,證券公司也陷入低迷,全國的失業率更是攀升到近40年來的最高水平。

  而這次疑似出現了藏起來的生得領域的地點,正是日本三大證券公司之一大和證券,位於長野的松本支部。

  「第一位跳樓自殺者是股民,去年12月,他不知道怎麼上到了樓頂,從上面跳了下來,當場死亡。」

  在車站接到的五條覺得輔助監督,一邊開車,一邊盡職盡責地給她說明本次任務的情況。

  「由於當時正好是上班時間,幾乎所有員工都看到了現場。隨後在頂層上班的工作人員之間就有傳言說,偶爾會聽到天花板上有奇怪的動靜,說是自殺者的幽靈。」

  「前面幾個月,除了這些傳聞外,並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但是從上個月16號到今天中午,已經有三人陸續從上面跳了下來,都是證券公司的員工。」

  「我們接到事情的報告後,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在屍體上發現了殘穢,但是並沒有觀測到詛咒。」

  輔助監督的話說完後,車內陷入了安靜,只有汽車行駛時產生的噪音充斥在車廂內。

  內心多少有些緊張的輔助監督,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小心地擡眸瞄了一眼後視鏡。

  獨自坐在後座的白髮女性仍舊是那副手肘抵在車門上丶支著腦袋,漫不經心看著窗外的模樣。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要不要再說一遍?不用吧……大概是不想理人。

  內心惴惴的輔助監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對她來說任務情報不重要。

  路口紅色的信號燈很快轉成綠色,在車輛重新開動時,後座上的人也說話了。

  「這就是你們認為裡面有藏起來的生得領域的原因?」

  沒想到五條覺忽然說話的輔助監督頓了頓,飛快地答道:「是。前兩具屍體都已經火化,我們沒辦法查證是否具有相同的殘穢。但是今天的死者明顯和詛咒有關。」

  原本看著窗外的五條覺收回目光,通過後視鏡看著輔助監督的側臉,聲音淡淡地說:「但你們也沒有觀測到值得注意的咒力信號,是因為接到報警才去查看的吧?」

  證券公司在商業地帶,而並非什麼偏僻的地方。如果有能展開領域的這種詛咒誕生,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察覺才對。但【窗】什麼都沒有觀測到。

  可是有人因詛咒而死,卻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咒靈,這也是非常不對勁的。

  而且如果放任事情發酵的話,搞不好會影響的範圍會越來越大,甚至掀起社會輿論。

  畢竟現在可不像以前,發達的互聯網會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把消息帶到全國各地。所以【窗】思考再三,還是把事件標定為緊急事件,將任務丟給了五條覺。

  只是,這位祖宗是出了名的不愛幹「雜活」,要是真的出現什麼誤差讓她白跑一趟,不會揍人吧?她以前有過這種事跡嗎?

  以往聽到的關於五條覺得傳聞,在此時紛紛浮上腦海。輔助監督咽了下口水,小聲地回答道:「……是的。」

  五條覺透過後視鏡盯了他一秒,而後嗤笑一聲,伸長腿,一腳踩到了前方的中央扶手上。

  輔助監督被這「咚」的一聲嚇得一激靈,方向盤都差點打歪了。

  他聽到身後的人用懶洋洋的,還含著某種笑意的聲音說:「別擔心,要揍人也是找你上司,特別是那個給我打電話的傢伙!」

  被戳穿心事的輔助監督尷尬地笑了兩聲,但也放鬆了下來,專心開車。

  白天熱鬧的商務區在入夜後,因為上班族們的離去而變得十分冷清,再加上對相關街道的封鎖,這裡寂靜得連一絲風聲也無。

  熄滅汽車發動機的輔助監督一下車,就看到五條覺站在車旁,抱臂捏著自己下巴盯著面前的證券公司擰眉思考著什麼。

  見此情景,他的內心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讓這位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難不成裡面是真的有什麼棘手的東西?是不是要聯繫上面擴大疏散範圍?

  就在輔助監督一臉緊張的思考等會兒要聯繫哪些相關部門時,站在身旁的人說話了。

  「我要吃紅豆餡的蔬菜煎餅,還有蘋果汁,記得加蜂蜜和雙倍糖。」

  「……啊?」

  「啊什麼啊?」五條覺納悶地扭頭,「剛剛進來的那個十字路口不就有嗎?」

  出現了。

  幾乎原地石化的輔助監督心想。

  前輩們耳口相傳的五條覺特有事件——把輔助監督當外賣員。

  怔愣中,輔助監督看到面前的人微笑地擡手,張開五指朝他揮了揮:「給你五分鐘哦,我出來的時候沒看到要的東西,你就等著挨揍吧!」

  強大的求生本能讓輔助監督身體快過大腦地立即轉身上車,驅車去她所說的十字路口給她買吃的。

  說是剛剛進來的十字路口,可是驅車也要一分多鐘。而且路邊又不能隨意停車,還要去兩家不同的店買東西!

  五分鐘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輔助監督發揮了畢生所能,也花費了十幾分鐘才把五條覺要的東西都買回來。

  驅車重新回到證券公司所在的街道時,輔助監督遠遠看著那道站在路燈下的身影,怎麼看都感覺她很不開心的樣子。

  輔助監督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心開始隱隱開始冒汗:這個能報工傷的吧???

  停車丶熄火丶下車丶鞠躬道歉丶雙手奉上食物,一氣呵成。

  低著頭的輔助監督看不到五條覺得表情,只感覺手中一輕,東西被拿走的同時,不滿的女聲從頭頂傳來:「什麼啊,這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你說了要揍人的啊!

  心中吐槽的輔助監督當然不敢把話說出來,但是聽這意思,也不像真的要揍人的樣子?

  這樣想著的輔助監督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

  黑漆漆的小墨鏡要掉不掉的掛在鼻尖,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眉頭緊擰。她咬著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果汁後,周身的氣勢更嚇人了。

  難不成覺得太甜了,不喜歡這個味道?!可是是你自己說的雙倍糖還要加蜂蜜的啊!

  「嘖,真煩!」

  輔助監督立即垂下眼睛,大氣不敢出地盯著地面。不過……

  他微妙地覺得,她好像不是在對自己發火。那是為什麼?是裡面的詛咒的關係嗎?

  一陣窸窸窣窣拆開油紙袋的聲音,然後,輔助監督看到停在面前的短靴繞開他了。

  「走了。」

  聲音有點含糊,大概是在吃餅。腦補了五條覺行為的輔助監督直起身子,小心地跟上她。

  「五條家主……那那裡面?」輔助監督一邊問,一邊走神地想:自己的出息真是大了,竟然還敢問她任務情況。

  輔助監督聽到身前的人十分不快地冷哼了一句:「一隻煩人的蟲子!」

  聽起來是解決了。

  輔助監督很識相的沒有再追問詛咒的詳細情況。

  上車後,在吃著蔬菜煎餅喝著蘋果汁的五條覺說她餓了。輔助監督想著她剛剛點名要吃的東西全是這邊的特產,於是小心地提出建議:「那晚餐去吃蕎麥麵怎麼樣?這裡的蕎麥麵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您第一次來的話,很值得嘗試一下。」

  滿臉不渝的五條覺答應了。

  吃完晚餐,目送著這位祖宗走進新幹線的車站後,輔助監督沒忍住擡手鬆了鬆領結,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那並不存在的虛汗,然後垮下肩膀大大地鬆了口氣。

  果然,就和前輩們說的一樣,協助五條覺做一次任務,簡直比出一趟遠差還要累人。

  走回車邊的輔助監督習慣性在腦海裡整理今天的任務情況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當時急著給五條覺買東西,連【帳】都忘記放了!還好沒有鬧出大動靜,不然他要被罵了!

  想到這裡的輔助監督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側過身,重新看向五條覺消失的方向。

  脾氣是喜怒無常了一點,但好像也沒有傳聞中那麼誇張嘛……

  低落的情緒只要是個人都會有,就算強大如五條覺也不例外。但是她受情緒的影響很小,也很快就能調節過來。

  不過這是正常情況下。

  因為中了詛咒而觸發的強制性情緒低落,讓五條覺在控制不住地感到憂鬱的同時,內心還非常煩躁。

  本就氣場十足的女孩子,因為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更是讓路邊的行人紛紛繞開她。

  就連隔著一條街丶聚集在馬路邊抽煙的小混混們,也因為看到她似乎要朝這邊來的模樣,悻悻掐滅了煙頭,狀似無事地快步離去。

  才不管路邊究竟發生了什麼的五條覺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太宰治打電話,但是電話打過去後提示是語音信箱。

  這個傢伙又去哪裡入水了嗎?!跳河之前就不能給手機套個防水袋嗎?!!

  要想解除這種強制低落的狀態,要麼等時間過去自動消失,要麼強制解除。強制解除詛咒的方法有兩種,天逆鉾和太宰治的異能【人間失格】或許都能做到。

  可前者被她封印了不在橫濱,後者打不通電話。

  以五條覺得速度,要在橫濱找到太宰治不算難。但是她覺得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在外面亂晃,要是看到什麼不順眼的事情,怕是會忍不住動手。

  被詛咒操控著發洩情緒的話,也太遜了。而且這個東西,她也不確定太宰治的異能可以解除。

  於是,這樣想著的女孩子收起手機,決定先回家睡覺,明天白天再看情況。

  有意的調整再加上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之後,五條覺心底的煩躁褪去了不少,但提不起精神的沮喪感逐漸鮮明起來。

  厚重的深色窗簾在遙控器的控制下,以平緩的速度慢慢合攏。關掉燈之後,臥室頓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然後徹底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驀地響起一聲物品落地的悶響,隨即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然後室內亮起了瑩瑩光芒,照亮了女孩子那張天賜般的容顏。

  不行!睡不著!

  她今晚不做點什麼,怕是要是失眠!

  找中也打一架還是去找太宰?

  當五條覺翻動著手機通訊錄,準備打電話給中原中也時,一個長長的備註名率先映入眼簾。

  【糟糕的大人】

  嗯,凌晨2點,這個傢伙肯定已經睡了吧?

  頓時改變主意的五條覺手指一動,把電話撥了出去。電話撥通的電子音響到第二聲時,就被人接了起來。

  「覺?」

  聲音有些低啞模糊,很顯然是從睡眠中被吵醒的。

  成功吵醒五條悟的開心讓五條覺內心的煩悶褪去了一些,不過由於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五條覺沉默的時間並不長,可電話那頭的人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你怎麼了?」

  兩句話的前後時間不過幾秒,但聲音聽得出來已經十分清醒,並且還夾雜著揮之不去的訝異,明顯猜到她肯定遇到了什麼麻煩。

  握著手機的五條覺在床上滾了滾,然後攤開身體,像條鹹魚一樣躺平在床上自暴自棄一般地說道:「不小心中了詛咒。」

  「……是什麼?」

  「放大負面情緒之類的。」

  五條悟又沉默了一瞬後,語氣裡的疑惑真情實感,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為什麼會中這種東西?」

  「都怪那個詛咒太弱了!」躺在床上的五條覺頓時擡起腿狠狠地蹬在床上,眼睛兇狠地盯著天花板忿忿不平地大聲說,「弱到這種能力都不是生得術式,而是它的一種保護機制或者說汙染!只要一看到就中招了!」

  有人因為詛咒死了,雖然不覺得那裡面有藏起來的生得領域,也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咒力信號,但五條覺還是進入了建築認真地搜尋。

  弱小到或許連蠅頭都比不上的詛咒,自然沒能讓五條覺提起什麼警惕。而且六眼又是360無死角丶就算阻擋視線也不會被妨礙的特殊視覺,進入範圍後,她直接就中招了。

  那些自殺的人估計都是靈感較高,能模糊看到或者感應到咒靈之類的倒霉蛋。沉積在心裡的壓力被不斷放大之後,就跳樓了。人類就是這麼脆弱。

  她雖然祓除掉了詛咒,但影響還在。

  聽完她的話,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而後,五條悟語氣微妙地問:「你哭了嗎?」

  被質疑的五條覺生氣地捶床:「哭你個頭啊!」

  不知道是嫌五條覺發脾氣的聲音太大,還是為什麼,男人的聲音似乎遠離了一點:「但是聽起來都有哭腔了欸。」

  「耳朵有病趁早治啊!」她怎麼可能哭啊!就算被詛咒了也不可能!

  聽筒裡那帶著氣音的笑聲清楚地被五條覺捕捉到,她豎起眉毛,正準備發作,就聽到那邊的人用溫和的語氣問:「所以,小覺打電話來是想要安慰嗎?」

  五條悟突然擺出這副態度,五條覺頓了頓,心情更加變扭了。

  說出這話的五條覺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什麼安慰啊!就是睡不著想找人打發時間而已。」

  否認得倒是挺乾脆,就是後面的底氣不太足。

  五條悟很貼心地沒有戳穿她:「要聊什麼?」

  ……沒有趁機嘲笑她也就算了,還這麼好說話?他在夢遊嗎?

  心底狐疑的五條覺試探地問道:「你會講故事嗎?」

  「……你其實已經睡著了,在說夢話吧?」五條悟認真地問。

  果然!這才對嘛!

  頓時支稜起來的五條覺握著手機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非常理直氣壯地說:「但是老師都要會講故事的啊!連講故事都不會,你這老師還不行不行了?!」

  五條悟好心提醒:「幼兒園的老師才講睡前故事。」

  其實,五條覺內心也沒有多想要聽故事。只是五條悟有拒絕的意思,她那被放大的叛逆心一上來,就非常執著:「幼兒園老師也是老師啊!」「我不管!我就要聽故事!」

  「別撒嬌。」

  「?我沒有!」

  不止說話的聲音大,耳力極好的五條悟還隱約聽到一點悶響般的動靜。

  估計是在床上撒潑吧?

  五條悟不由得想像了一下:五條覺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躺倒在地上甩手蹬腿發洩自己不滿的模樣。

  他的眼睛裡不自覺漫起了笑意,但是口中卻用一副很勉強的口吻答應道:「行吧。很久很久以前——」

  沒想到竟然故事來的這麼快的五條覺頓了下,插話道:「京都山上有座廟,廟裡新來了一個小和尚?」

  「你還要不要聽了?」

  五條覺癟嘴,然後不說話了。男人溫和的聲音裹著輕微的電流聲,繼續從聽筒裡傳出來。

  「京都山上有座廟,廟裡新來了一個小和尚。這個小和尚名字叫一休……」

  果然是這個,太沒新意了!

  雖然心裡嫌棄,但五條覺並沒有出聲。

  她把手機放到枕邊,隨手扯過快被她踢下床被子,然後翻過身在床上左挪挪右移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盯著黑暗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後閉上眼睛。

  「一休是新來的小和尚,所以其他的人就隨意的使喚他。這天,一休的某位師弟睡不著,就喊他數羊。」

  五條覺唰地睜開眼睛:???

  「好脾氣的一休沒有辦法,只能坐起來:一隻羊丶兩隻羊——」

  「這個故事也太夾帶私貨了吧!而且你自己聽聽前後邏輯對嗎?還是說無下限終於把你的腦子燒壞了???」

  變本加厲的描述讓五條覺到底沒忍住罵人,她扭頭看向旁邊亮著通話界面的手機,跳動的通話時長恰好和男人數羊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五條悟沒理她,聲音也一直沒有停過,只是稍微加重了一點語氣:「五隻羊丶六隻羊。」

  聽不聽?不聽拉倒。

  充分接收到五條悟威脅暗示的五條覺,對著手機無聲地張牙舞爪了一番,然後側枕著自己的手臂,藍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中那不斷跳動的數字。

  看你能數到什麼時候!

  「四十五隻羊丶四十六隻羊……」

  這麼有耐心啊,真是低估他了。五條覺動了動,抱住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盯。

  「九十九隻羊丶一百隻羊……」

  好無聊,他不無聊的嗎?蒼藍的眼睛緩緩闔上。

  「三百隻羊。」

  數羊的聲音停在了三百,電話那頭也同樣安靜著,沒有響起女孩子不滿的指責聲。

  靠在床頭的五條悟盯著手機屏幕上還在跳動的通話時間看了一會兒後,驀地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對為什麼會做這麼傻的事情的自己感到好笑,又或者在感慨其他。

  通話時間還在孜孜不倦地跳動著,當它跳動到某個整數時,黑暗的房間中響起如羽毛般的低喃聲。

  「お休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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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お休み是晚安的意思。

  隔著電話踢被子撒潑的覺妹好可愛!胡說八道數羊哄睡的五條老師也好可愛!這就是水仙的雙倍快樂嗎?!!震聲


第 23 章

  在五條悟的數羊聲中陷入睡夢中的五條覺,並沒能睡到自然醒。

  「莫西莫西~這裡是太宰,第一時間就給小覺回電話了,是不是非常感動?!」

  五條覺拿開手機看了看,剛剛早上6點。

  這傢伙找死吧?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五條覺口中卻很平靜地問道:「你在哪?」

  「欸?」電話那頭的太宰詫異地拖長尾音,「什麼啊,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去死呢,這樣我不就又可以去入水了嗎?」

  說完,他又趕在五條覺發脾氣前很快地補充:「偵探社的宿舍,離昨天碰到的地方不遠哦。」

  「等著。」

  掛斷電話的五條覺從床上爬起來,躺在地板的枕頭讓昨晚的記憶霎時間全都浮現出來。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那個枕頭看了會兒,然後掀開被子下床。

  那個傢伙還是有點用的嘛。

  太宰治的杯麵還沒泡好,五條覺就來了。

  他看著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的女孩子,微微睜大眼睛:「你怎麼了?」

  這個樣子也太反常了吧?還是說她終於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全都完蛋算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五條覺伸出手,捏住了太宰治的臉。

  「嘶痛痛痛痛!」

  像個兔子一樣蹦起來,跺著腳掙扎地把自己的臉從五條覺手下拯救出來後,太宰治捂著已經漫上熱意的臉頰,大聲抱怨道:「太過分了吧?!之後肯定會淤青的!」

  「明明沒使勁。」

  「你們這種暴力狂對自己的手勁沒點數嗎?!」

  五條覺擰眉看著自己剛剛捏過太宰治的手,然後又擡眸看他,把腦袋伸過去。

  「你摸我一下。」

  頓時變成豆豆眼的太宰治嫌棄地看著離自己臉不足十公分的女孩子:「你是被什麼東西弄壞腦子了嗎?」

  話是這麼說,但太宰治一點猶豫也沒有地擡起纏繞著繃帶的手臂——

  「啪!」

  太宰治的雙掌重重地捧住了五條覺得臉,這麼清脆的巴掌聲,不用想就知道絕對是在報復剛剛被捏臉的事情。

  但與此同時一塊響起的,還有「咚」的一聲,拳頭砸到腦袋上的聲音。

  沒能堅持兩秒的太宰治立即鬆開手,一邊咧著嘴狂抽冷氣一邊捂著頭頂上新鮮出爐的大包抱頭蹲下。

  但是被拍臉的五條覺,除了臉頰隱隱約約有點泛紅外,其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和太宰治形成鮮明對比。

  「所以說……我最討厭皮糙肉厚的猩猩了。」

  五條覺對太宰治幽幽的抱怨聲充耳不聞,她在原地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果然不行啊。」

  說完,五條覺準備轉身離開,但是被蹲在地上的太宰治一把抓住了腿。

  「等一下,你這莫名其妙的,被揍了的我好歹有點知情權吧?」

  五條覺停下,垂眸看他:「你想知道什麼?」

  揉著腦袋的太宰治站起來身來,嘀咕了一句「會不會腦震盪,乾脆等會兒請假吧」之後,看著面前眸光冷淡的女孩子正色地問道:「首先,你身上發生了什麼?」

  「昨天不小心中了詛咒,然後被放大了一些負面情緒。」

  聞言,太宰治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難怪她會半夜給自己打電話,異能力和咒術雖然不是同體系的力量,但是他的【人間失格】還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發動中術式的。

  不過——

  「你也會中詛咒的嗎?」

  五條覺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是傻瓜嗎,這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嗎?

  既然都中了詛咒,太宰治也沒去追究到底怎麼中招的。他想了想,好奇地問:「會有自殺之類的想法嗎?」

  五條覺得表情變得更嫌棄了:「你腦子被水泡壞了吧?」

  太宰治為自己鳴不平:「但是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就很像那種對世界失望,什麼欲望都沒有,然後乾脆毀滅算了的樣子啊!」

  「那也是去毀滅世界。」五條覺理所當然地說。

  太宰治:……

  哦,忘記了,之前有傳言說,這傢伙似乎已經有能力一個人殺光全世界了。

  嘖,都是怪物。

  「你可以滾了。」太宰治神色懨懨地擺手。

  五條覺一點猶豫都沒有的轉身就走。

  離開太宰治的宿舍後,五條覺想了想,繞路去中華街吃早餐。

  灑滿白糖的豆腐腦丶紅糖發糕丶水煎包丶糖油粑粑丶鮮蝦餛飩丶銀絲卷丶蔥油拌麵,碳水加高糖的食物組合一定程度上撫慰了低落的心情。

  吃完早餐回家睡了個回籠覺醒來後,五條覺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納悶地想:她是沒睡清醒嗎?不然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那傢伙?

  打開臥室門走出去,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正在看動畫片的白髮男人。

  此時,背對著這邊的他頭也不回地擡手揮了下:「喲,你終於醒了啊。這個睡眠質量還真是好啊。」

  五條覺懶得解釋是回籠覺,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是不是還在哭啊~」

  語氣輕快丶尾音上揚的男人偏過頭。隨著他微微收起下頜的動作,鼻梁上的墨鏡往下滑落了一點,露出那寶石般的藍眼睛。

  不管是五條悟還是五條覺,精神世界的壁壘一直都相當穩固,很少有事情能真正地動搖內心。

  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過於強大的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缺少常人的價值觀和共情能力。

  所以,對他們而言,長時間強制性陷在某種負面情緒裡簡直無異於一種酷刑。

  五條悟想了想,還是決定過來看看。

  他打量了一會兒眼前面無表情,但眼睛裡滿滿都是嫌棄的女孩子,驀地笑起來,擡手揉揉她的腦袋:「看起來還行嘛。」

  五條覺沒說話,看起來懶得理他。和昨晚截然相反的態度。

  見狀,五條悟收回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是從暴躁轉變成失去欲望了嗎?」

  「還不至於到這種程度。」五條覺說。

  「那就是沒幹勁?」

  「無聊。」

  五條悟由己及人地說:「怎麼感覺你不是被放大了負面情緒,而是時間逆轉回到了小時候啊。」

  小時候大概也是這副「垃圾,看什麼看」的酷小孩吧。

  五條覺嫌棄地看他:「要有相應的負面情緒才能被放大的吧。」

  昨晚的暴躁大概是因為突然陷入負面情緒的不適應,而產生的一種類似應激的反應,現在這個狀態,才是被放大了負面情緒的樣子。

  疏離丶冷漠丶無所謂。這些情緒本該更偏向於中性,但不管什麼情緒,只要超過某種臨界值都會變成負面。比如說過度喜歡而產生的狂熱。

  不過,這種忽然拔高的情緒畢竟是虛假的,很容易被其他正向情緒抵消。就像泡沫一樣,即使堆積得再高再大,也會被風吹跑。

  她自己大概也清楚,所以才半夜打電話騷擾人。昨晚還有心情和自己拌嘴也是很好的證明。

  不過光是吹倒泡沫還不夠,還得花時間等它消失。

  想到這裡的五條悟笑眯眯地點頭:「嗯嗯。比如你現在快發脾氣了。」

  話音未落,覺得他笑嘻嘻的模樣格外討厭的五條覺一拳砸了過來。

  五條悟輕鬆地擡掌擋下,順勢收攏手指包裹住女孩子的拳頭,抓住她的手晃了晃。

  「要出去玩嗎?」

  即使並不是週末或者節假日,遊樂園裡的遊客也非常多。

  放在平時,來遊樂園玩的五條覺肯定會興致勃勃地主動拉著五條悟去逛禮品商店,然後拉著他一起裝飾得花裡胡哨地融入人群中。

  但是今天心情不佳的她,是被五條悟以來遊樂園玩要有儀式感的理由拽進的禮品店。

  五條悟站在貨架仔細巡視了一番後,伸手拿了一個白色貓耳朵的髮箍徑直帶到五條覺得頭上。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對自己挑選物品的審美發表感慨,面上情緒淡淡的女孩子直接出聲表示了拒絕。

  「我要蝴蝶結的那個。」

  「哈?」五條悟順著五條覺得目光轉頭,看到了一個暗紅色的蝴蝶結髮箍。

  那個蝴蝶結比成年男性的手掌還要大一點,硬邦邦的造型一眼就讓人看出它並非緞帶製成而是某種塑料材質,但做工完全對得起這裡的消費水準,是以看起來並不廉價。

  五條悟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伸手去拿那個蝴蝶結髮箍,在轉過頭來時,五條覺已經把頭上的髮箍拿下來了,顯然很期待這個蝴蝶結。

  「竟然喜歡這個。」

  嘀咕的五條悟把髮箍戴到五條覺得頭上時,五條覺也手一揚,把那個毛茸茸的貓耳朵髮箍懟到了他的腦袋上。

  「走了。」

  分別來過這裡多次的兩人並不需要地圖,便能準確地找到想要玩的項目。可第一個項目還沒有玩到,視力極佳的他們就遠遠地看到了詛咒,五條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可怕了。

  「才進來就碰到詛咒也太掃興了,要不然把這裡炸了算了?」

  「哇嗚,可怕。」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五條悟的神態很愉快,「不過不用管啦,幹活的人馬上就過來了。」

  聞言,五條覺往周圍掃了一眼,注意到在一片雜亂的咒力殘穢中,有一抹熟悉的光亮正朝這邊過來。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態,總之這兩個人在路邊的餐車買了冰淇淋和熱狗之後,就站在路口守株待兔。

  正在營業中的遊樂園出現了一隻准一級詛咒,由於詛咒在遊樂設施的內部,園方以會對遊樂園形象造成影響的理由,只同意疏散該設施裡的遊客和工作人員,附近的項目照常運行,並且要求祓靈時控制在最小的破壞程度。

  對方的態度強硬並且還有後台,交涉並不順利的【窗】,便只好把這個任務臨時撥給了特級術師夏油傑。

  匆匆趕來遊樂園的夏油傑,沒想到一個轉角,就看到了兩個讓他心累的人。

  五條覺,五條悟。

  他們倆怎麼在這裡?而且頭上那是什麼啊??

  因為不想見到讓自己血壓升高的人,夏油傑的腳步出現了明顯的遲疑。但對方顯然早就發現了他,並且是特意在這裡等著的。

  「竟然看到我們就露出一副逃避的樣子,太沒禮貌了吧?」

  開始了,讓人血壓飆升的自大發言。而旁邊那個還一臉愉快地朝他招手,生怕自己看不出來他在看熱鬧。

  內心嘆氣的夏油傑認命地走過去,當做自己剛剛什麼都沒聽到地說:「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

  五條覺:「當然想不到啦,畢竟你是來幹活的,而我們是來玩的。」

  「……」夏油傑深吸了口氣,沒忍住朝五條悟問道,「她今天出門前是吃炸藥了嗎?」

  態度簡直差到離譜,他還沒幹什麼吧???

  「你吃個炸藥我看看?」

  五條悟輕快的聲音和五條覺得話幾乎同時響起:「是被詛咒汙染了,所以脾氣格外差啦。」

  本來想反諷回去的夏油傑聽到五條悟的話頓了頓,睜圓眼睛看向一臉不快的五條覺:「被詛咒汙染的意思是……你被詛咒了?」

  五條覺高高地挑起眉梢:「是啊。」

  「你怎麼會被詛咒?」

  「嘖,當然是失誤啊!這都還要問的嗎?!」

  雖然很不爽,但意外很乾脆地承認了。夏油傑的目光不禁有些微妙起來。

  五條覺微微眯起眼睛,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熱狗腸,壓制住想揍人的衝動:「你那什麼表情啊?」

  「在想你這個自大狂竟然會老老實實承認失誤,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五條悟看熱不嫌事大地插話說。

  「哈?!你這個怪瀏海要打架是嗎?!!」

  夏油傑:……

  說真的,不管是五條覺還是五條悟,這種姓五條的生物能盡早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嗎?

  最終,夏油傑決定不跟這個被詛咒汙染了的人計較。

  「我還有事,你們慢慢玩。」

  「啊丶等一下。」

  叫住夏油傑的並非五條覺而是五條悟,所以他停了下腳步,疑惑地看過去。

  頭上和其他許多遊客一樣帶著遊樂園主題髮箍的白髮男人,笑眯眯地看著他:「既然碰到了的話,就順帶說了吧,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找硝子悄悄的存血袋了哦。」

  血袋……?

  夏油傑看了一眼冷著臉在吃熱狗的五條覺,因為地點不對,他沒有多問地點頭:「我知道了。」

  夏油傑走後,五條悟看向身旁咬著熱狗腸出氣的女孩子:「你和他說過什麼了嗎?」

  「提醒他把頭髮留長一點。」

  五條悟若有所思:「頭髮啊……」

  「怎麼?」五條覺擡頭看他,「你難道打算做個光頭娃娃嗎?」

  「你不覺得光頭更有意思嗎?」

  「那得取決於你做得有多像。」

  「只要眯眯眼和大耳朵的特徵做出來,任誰第一反應都是傑吧?」

  「……有道理?」

  「不過怪瀏海一定不能少,沒有瀏海的傑是不完整的!」

  兩人的討論聲和身影,逐漸淹沒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

  祓除了咒靈的夏油傑從設施裡出來時,沒忍住往剛剛碰到五條覺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說實話,在自己為任務奔波時,碰到兩個可以和自己稱之為同類的傢伙悠閒的在遊樂園裡玩,心裡沒有冒出任何不忿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是……

  夏油傑朝迎過來的輔助監督微笑了一下,簡單說明了情況之後就離開了。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既然做出了選擇,那麼剩下的,就是盡最大的努力去實現它。

  五條覺和五條悟離開遊樂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買完票後才知道五條悟要回京都的五條覺,沒忍住用詫異的表情看他。

  「怎麼?捨不得我走嗎?」正在往自動販賣機裡投硬幣的男人翹起唇角問。

  「誰捨不得啊,只是有點意外而已!」五條覺皺眉,突然出現在家裡,又急急忙忙地回去……他到底幹嘛來了啊……

  五條悟哼笑了一聲,彎下腰從出貨口裡拿出兩瓶波子汽水:「是嗎?」

  「不然呢?!」

  一瓶草莓味的波子汽水遞向五條覺,不知怎麼的,她竟然遲疑了一瞬才接過來,並且用一種很警惕的目光盯著五條悟。

  「幹嘛?」五條悟問。

  「你好奇怪。」

  「奇怪的人是你吧,我哪裡奇怪了?」

  「……你幹嘛來了?」問出這個問題的五條覺,眉毛都快擰成結了。

  聞言,五條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在糾結這個啊?」

  說著,他擡起手,用力揉了揉女孩子腦袋,成功惹來了一頓撓,但傷害為零。

  「只是為了預防某個小鬼又在半夜打電話騷擾我啦,數羊很累的,你今晚不會再睡不著了吧?」

  雖然應該有在外面玩的原因,但作為當事人,五條覺能明顯感覺到情緒在逐漸趨於穩定,她皺著眉扶正自己的蝴蝶結髮箍:「……大概明天就完全消失了。」

  「我想也是。」說完,五條悟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波子汽水,「走了哦。」

  理著自己瀏海的五條覺,不太情願地擡起那隻拿著波子汽水的手朝他揮了下手:「拜拜。」

  也不知道是不開心被揉亂了頭髮,所以不願意和人好好告別,還是單純的不想告別。

  她這個彆扭的樣子看得五條悟笑了一聲,然後才轉身離開。

  目送著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後,五條覺也轉過身,走向開往橫濱的站台。

  「咕咚」一聲,瓶口的玻璃珠掉進了特殊設計的瓶身裡,碳酸飲料獨有的氣泡聲嘶嘶地冒出來。

  五條覺舉起手中剛剛打開的波子汽水,對著頭頂的日光燈輕輕搖晃了一下。

  泡在汽水中的玻璃珠滾動著,撞擊到瓶身時發出清脆的響聲,更多的小氣泡由此升了起來,淺粉色的液體在光線下散發出一種甜甜的糖果氣息。

  兩天後的傍晚,五條覺收到了一封五條悟發來的郵件。

  【最近考慮換來電鈴聲,你幫我聽聽這個怎麼樣~】

  什麼東西?

  情緒已經恢復正常的五條覺,好奇地點開郵件中附帶的錄音文件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立馬飄了出來。

  【你會講故事嗎?】

  【幼兒園老師也是老師啊!我不管!我就要聽故事!】

  短短的兩句話被做成了十幾秒的循環,重複不停地播放著。

  乍一聽起來似乎在生氣,但仔細分辨的話,會發現委屈占據了更多成分。並且聲音中還有莫名的失落和模糊感,換成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哭腔。

  五條覺很難否認,想像力過於豐富的她聽到後面這句的時候,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在地上哭著打滾的自己。

  捏緊手機的五條覺深吸了口氣,然後用力地按動著手機,退出郵箱撥出一個號碼。

  「不准用!馬上給我刪了!!聽到沒有——你這個垃圾!!!」

  電話那頭。

  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五條悟掃了一眼腳邊傳出女孩子暴怒聲手機,唇角翹起,不緊不慢地用刻刀繼續在人偶的身體上鐫刻著什麼。

  「挺有精神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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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想讓五條老師帥完這一章的,但是丶做不到啊!

  總之,讓我們恭喜五條老師達成【被「自己」罵垃圾】的金色成就!


第 24 章

  近半個月來,不管是電視丶網絡還是各家紙媒,報道的內容全都充斥著大量有關武裝偵探社的新聞。

  先是有《民間偵探公司擅自闖入導致死亡?》*這種標題,配上受害人死亡時那一瞬間照片的報道,讓不知底細的民眾抗議丶意圖讓政府取締關停偵探社。

  然後沒過多久,《偵探社扼制一起前所未有的大事故》的相關報道鋪天蓋地,得到了大量民眾的讚賞,還有市警的表彰。

  因為在第一篇事故報道出來的前半個小時,有無數的橫濱民眾親眼目擊了一架大型客機幾乎擦著地面飛過的驚險一幕。

  原來,那一架航行中的客機被人事先安裝了干擾裝置,一旦裝置開啟,便會強制停止飛機發動機並且讓操縱桿失去控制,最後墜機。

  是偵探社找到並逮捕了這起事件的主謀,從而使得客機上的民眾全部獲救。

  劫機事情結束幾天後,官方披露了之前的關於失蹤者死亡案件的詳細情況,公開了那起失蹤者死亡事件的背後主謀和這起劫機事件的主謀是同一個人。

  並且劫機事件的當天,這個非法的犯罪組織還策劃了一起足以導致上千人喪生的爆炸案,也被偵探社解決了。

  民眾的親眼所見和官方報道,讓偵探社在社會上的風評起死回生。

  不過這些事情,五條覺並不關心,她在意的是——

  「你的那位受害人小姐呢?」

  「你果然對她很在意啊。」

  陽光照進破碎的窗戶,在斑駁的牆面上投下不規則的光斑。

  穿著沙色風衣的青年單手插在口袋裡,不緊不慢地走在寂靜破敗的走廊裡。他一邊用視線在周圍尋找著什麼,一邊聲音平靜的向電話那頭的人詢問:「為什麼?她難道是什麼詛咒師?」

  在商業街碰到五條覺得那天,一向不過問他們工作情況的五條覺,竟然破天荒的問他們在哪裡幹什麼。太宰治立即就察覺到了不對,所以才通過那種介紹的方式告知她佐佐城的身份。

  還有她後續的反應也很奇怪,雖然一貫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在被陌生人禮貌對待的情況下,一般都會回應一下。

  而那天那個態度……就跟看到什麼垃圾一樣。

  只是,如果佐佐城是詛咒師的話,覺雖然不見得會當個為民除害的大善人,但肯定會提醒自己。可是也沒有。

  所以,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詛咒師?」那邊的人笑了一聲,「怎麼可能啦,我還沒有冷漠到讓你和詛咒師小姐共處一室吧?那搞不好連屍體都找不到欸。」

  「那還真是謝謝你——等一下。」太宰治從五條覺得話裡察覺到什麼,不禁停下了腳步,「你這是默認她有危險嗎?」

  「這個問題你自己不是有答案嗎?」五條覺關掉正在報道新聞的電視,往後靠到沙發上,仰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毒氣事件裡唯一的倖存者,你沒懷疑過她?我不信。」

  佐佐城,正是偵探社遭遇的那起《民間偵探公司擅自闖入導致死亡?》報道中的受害者之一。

  一個月前,橫濱發生了數起來訪者失蹤案件,太宰治和國木田收到委託去調查時,在一所廢棄醫院的地下室,救出了佐佐城。

  當時佐佐城是被關在一個大水箱裡,馬上就要被溺死了,而其他受害者全都被關在另一層的牢籠裡。

  國木田發現那些被關的受害者後,事先安裝在天花板上的毒氣毫無預兆地噴灑了出來。

  天花板上不僅安裝了毒氣,還有隱藏攝像頭。這個委託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所以才有了偵探社的闖入,導致受害者死亡的報道。

  五條覺雖然沒有詢問過佐佐木的詳細情況,她的受害信息也沒有被官方披露,但是根據報道的時間稍微聯想一下,五條覺便猜到被太宰治稱為「保護對象」的佐佐城和第一起事件有關。

  並且,太宰治是什麼人她很清楚。

  這個傢伙絕對不會做什麼多餘的事情。保護受害人丶安撫受害人心靈什麼的,對他而言根本不可能存在,邀請對方去殉情還差不多。

  「就不能直接說嗎?你最討厭說話說一半了吧?為此還沒少揍我呢!」太宰治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似撒嬌丶似抱怨一般地說道。

  太宰治是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的重要推手,並且由於他和中原中也還是搭檔的關係,沒少和五條覺接觸。

  熱衷於挑事作死的太宰治,從剛認識起就沒少招惹五條覺,而且繃帶下藏著一個萬個心眼的他,經常故意挖坑給人跳。被五條覺察覺之後,一般少不了一頓揍。

  「是這樣啦。」那邊的人語氣歡快,「但你不是最愛猜謎了嗎?我當然要尊重你的喜好了!」

  「……謝謝?」

  「不客氣~」

  太宰治翻了個白眼,然後非常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把手機放回口袋的青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旁邊那扇半掩的房門。

  泛黃的白色瓷磚上,擺著兩張漆面已經脫落斑駁的病床。

  「忽然有點期待起來了呢。」

  獨自站在廢棄醫院裡的青年喃喃道。

  「嘟嘟嘟——」

  「欸,這不是沒告訴我那位受害者小姐現在怎麼樣了嘛?」聽到通話變成忙音的五條覺嘟囔了一句後,語氣又變得輕快起來,「嘛,到時候就算吃到苦頭,也不能怪我吧?」

  掛斷電話後,準備找點什麼事情幹的五條覺在藍鳥的首頁刷到許多夏季推薦後,決定出去逛街買新衣服。

  但是換好衣服出門的她,才走到公寓的樓下,就接到另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您好,請問是伏黑惠的監護人五條小姐嗎?」

  溫和而又有禮貌的女聲從手機聽筒裡傳來,站住腳步的五條覺輕輕揚起眉梢:「你是誰?」

  「我是伏黑惠的班主任安井老師。是這樣的,伏黑同學今天在學校和同學打架了,能麻煩您今天來一趟學校嗎?」

  「打架?」五條覺頓時來了興趣,「惠打贏了嗎?」

  語氣愉快而尾音上揚,活潑得不行,完全沒有對小孩子打架這種行為的不認可。

  「伏黑同學打掉了平林同學的一顆門牙。」眼角抽了抽的安井老師,一邊回答著,一邊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旁邊的伏黑惠。

  男孩子一臉平靜的看著她,似乎早就對家長的態度瞭然於胸。

  唉,這都什麼事啊。

  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的安井老師頓時振作起來,正色地說道:「雖然有換牙期的因素存在,但是這種暴力行為是非常不對的丶我不是說這次的責任全在伏黑同學,但五條小姐您作為小孩子的監護人,請務必在放學前來一趟學校。對方的家長今天也會來學校協商。」

  如果是因為其他的事情,五條覺不一定樂意去,但她很好奇伏黑惠為什麼和人打架了,於是興致勃勃地答應了。

  「好哦丶啊不過——」

  正準備鬆口氣的安井老師,聽到對方又問。

  「你們幾點放學?」

  安井老師:……???

  「三點。」安井老師幾乎是不可思議地問道,「您連伏黑同學幾點放學都不知道嗎?」

  「嗯?我為什麼要知道這種事情啊?」那邊的人理所當然地說道。

  「您是他的監護人吧?」安井老師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質問,「監護人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嗎?太不負責任了吧?!」

  「監護人就要知道這種事情嗎?」

  「五條小姐前不久才成為我的監護人,而且我們並不住在一起。」

  伏黑惠和五條覺得聲音一同響起。

  伏黑惠這番既是解釋又有著維護意味的話讓安井老師頓了頓,雖然她內心覺得這真是離了個大譜,不過涉及學生的家庭私事,她並未多問,而是為自己剛剛的行為道歉:「抱歉五條小姐,我剛剛有點激動了。」

  耳力很好的五條覺把伏黑惠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她微微拉長語氣,很大方地說:「沒關係,我的確不負責任嘛。」

  安井老師:……

  真的不是在嘲諷我嗎?

  掛斷電話後,五條覺看了眼時間,把行程從逛街買衣服變成了去買小蛋糕,準備去琦玉的路上吃。

  但是今天似乎注定了不太平,買到了心儀甜品的五條覺在去搭乘新幹線的路上,感知到一股異樣的氣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擡起頭,一邊調轉了方向倒退著往後走,一邊透過前方林立的建築,看向遠處某個地方。

  「欸~這不是那位受害者小姐的氣息嘛?」

  話音未落,剛剛退進巷口裡的白髮之人頓時消失不見。

  旁邊的一家咖啡店裡,一名正在和朋友說笑的女孩子忽然頓住,然後倏地轉回頭看向窗外,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怎麼了?」朋友好奇地問。

  「我剛剛……」女孩子看著被陽光照射的磚牆,不確定地說,「好像看到一個突然從巷子裡消失了丶哈哈哈,不過應該是街上人太多了,然後我看錯了吧。」

  「欸?」朋友很感興趣地順著女孩子的視線看了看之後,然後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胸有成竹地說,「不一定哦。你聽過橫濱的都市傳說嗎?這裡據說生活了不少擁有超能力的人呢!」

  「真的假的?」

  「殺害佐佐城小姐的兇手——就是『蒼王』的『正道』。」*

  廢棄的醫院病房中,從黑髮女性胸腔出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泛黃的白色瓷磚,像一朵徐徐盛開的花朵一般,妖艷詭異,觸目驚心。

  站在病床邊的太宰治,神情平靜地看著面前咬牙握緊拳頭的金髮青年。

  「國木田君,只要你繼續追求理想——」

  話語說到一半時,青年的聲音突兀地消失了,那雙始終平靜的鳶色眼眸也陡然睜大,眼底倒映出一團可怕而又猙獰的東西。

  太宰治異樣的神情引起了國木田獨步的注意,但是這個傢伙經常戲耍他,他本以為又是一次不分場合的戲弄:「追求理想,然後呢?你——」

  指責的話說到一半,國木田也僵住了。

  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側出現了丶從佐佐城小姐屍體的位置。

  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那東西在用汙穢又猙獰的目光看著他。內心的憤怒在剎那間如潮水般褪去,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可是被恐懼控制了的大腦,讓他在此時連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更別說逃跑了,只有全身那不可抑制的顫慄在宣告著,他此時還活著。

  但,會死的。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死死死死死死——!!!

  國木田獨步從未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死亡。

  「國木田君——」

  太宰治的聲音在此時響起,艱難而又暗啞,和平時的輕浮悠閒天差地別。但國木田不可否認的是,他那如冰塊一樣的身體,因為這個人的聲音,出現了回暖。雖然杯水車薪。

  「這個東西似乎因為剛誕生,處於茫然階段。」心底始終保持著幾分冷靜的太宰治努力地讓身體動起來,「趁著這個時候,能跑——」

  「咻丶咻律律律律律——!!」

  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了像馬匹嘶鳴般的長嘯,又好像是某種尖利的嘲笑。

  嘲笑這兩個企圖從它的狩獵範圍內逃掉的人類。

  它聽得懂人話!

  瞬間浮上腦海的認知讓國木田的內心裡升起更多的絕望和茫然——佐佐城小姐的屍體裡……為什麼會誕生出這麼可怕的怪物?這是……詛咒嗎?

  而太宰治則是在心底瘋狂吐槽五條覺:這種玩意兒都放它在外面亂跑的嗎?!她這個咒術師乾脆改行去當詛咒師好了!!!

  忽然,太宰治眼睛的餘光接受到了很淺淡的紅光。

  在視野徹底被爆炸掀起的強光淹沒前的一瞬間,放大的瞳孔讓太宰治很清楚地看到整個房間都被染紅了,那個怪物也是。

  「轟!!!」

  爆炸的衝擊波落於強光之後姍姍來遲。

  劇烈的爆炸就在身旁不足兩米的地方炸開,理論上來說,他聽到鳴爆聲的那一刻,身體就應該和他們所在的這間房間一樣,被巨大的能量撕碎了才對。

  但是沒有。

  被爆炸捲起的狂風掀飛,以一個非常不雅觀的姿勢跪趴在地上的太宰治晃了晃一片混沌的大腦,下意識地檢查起身體的情況。

  摔得太重了暫時動不了,可能有輕微腦震盪,但內臟應該沒有破裂,手腳都感覺得到,似乎也沒有哪裡骨折,不過手臂骨裂肯定跑不掉,又要打石膏了——

  「喲,還活著嗎太宰?」

  熟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即使耳朵裡一片嗡鳴,太宰治也精準地抓住了這道十分欠揍的聲音,艱難地轉頭。

  「你——」故意的吧?

  「喀嚓丶喀嚓丶喀嚓。」

  轉頭的一瞬間,閃光燈和快門聲接連不斷響起。

  那個戴著盲人墨鏡的白毛,正一臉笑嘻嘻的模樣,舉著手機繞著他上下左右丶360度無死角的拍攝照片,口中還嚷嚷著:「哎呀,真慘呢,哦哦哦哦流鼻血了!精彩丶太精彩了,一定要特寫!!這個姿勢也好棒!簡直堪比中也大小姐的內八字嘛!」

  說著,五條覺還騰出手來拍了一下太宰治撅起來的屁股。就像意圖把某種東西拍打得更加蓬鬆一點,好拍出更滿意的照片。

  感覺被那一巴掌拍得骨頭錯位的太宰治:……

  說真的,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有五條覺這種生物?

  ###

  傑哥:好巧,我也想問這個問題。

  *號句子出自文豪野犬。


第 25 章

  「放任這種級別的咒靈在外面溜達,你是咒術師干不下去了,準備換環境嗎?」

  感覺身體到處都在疼的太宰治艱難地盤腿坐在了地上,不滿地盯著站在面前按手機的五條覺。

  太宰治很清楚,像他們這種非術師突然能夠看到咒靈,一般只有一種情況——快被咒靈殺死的時候。

  他並非第一次和咒靈共處一室,但這種讓他抑制不住本能的恐懼,甚至連身體都難以動彈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

  這充分說明,那個咒靈很有可能超過了一級的標準。

  這種程度的咒靈破壞力一般堪比集束炸彈轟炸,她看到了竟然不管???

  不過,橫濱的【窗】又在幹什麼?沒有觀測到嗎?為什麼?因為在佐佐城的身體裡?

  「可別誣衊我哦。」一股腦把剛剛拍下來的照片全都給中原中也發過去後,五條覺收起手機,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垂眸去看太宰治,「是受害人小姐死了之後才出現咒靈的吧。」

  雖然是問句,但是語氣非常肯定,顯然早就對事情一清二楚。

  「大概一分鐘的樣子。」

  「那就是了嘛。那個玩意兒之前是個咒胎,只有她死掉的時候才會孵化出來。」

  聞言,太宰治明白五條覺之前為什麼不管了。

  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提前殺人,而且自己和佐佐城在一起的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大概猜到佐佐城有問題,於是乾脆放任事情發展。

  「不過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哦。」這麼說著的五條覺興致勃勃地扭頭,似乎尋找著什麼,「不知情的非術師,在體內養出有可能會變態成特級的咒胎,真是非常了不起呢。」

  大概猜到五條覺在尋找什麼的太宰治跟著轉頭,視野裡一共躺著三個人。

  已經死去的六藏和佐佐城,一左一右以不正常的姿勢伏在廢墟裡,似乎沒遭受太多的二次傷害。

  國木田也像根麵條似,軟趴趴地掛在一堵破碎的牆面上,但應該還活著,只是暫時失去了意識。

  這間廢棄醫院已經變成破了一個大洞的廢墟,他們之前待的那間病房也早就隨著咒靈一起化作了齏粉,但是他們還好好的,屍體也是。

  這個傢伙……在某些方面和小矮子是同一類人啊。

  按下心中思緒的太宰治,看著那具已經失去生息的女性屍體,平靜地說:「佐佐城小姐是犯罪心理學的著名研究者。」

  「哇哦,這就是所謂的『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著你』?」

  「……大概吧。」

  五條覺對佐佐城的過往並不感興趣,知道她的職業,就已經能夠大概推測出為什麼會孕育出詛咒了。

  這種長年累月都在和「異常」打交道的人,是善是惡,往往只在一念之間。術師也是。

  「不過,你們這裡的屍體比我想像中要多一具呢。」

  「蒼旗的恐怖分子,這件事你聽說過吧?」

  「嗯哼,當時因為這件事的影響,我還半夜加了好幾次班呢。」五條覺抱怨地說。

  「佐佐城小姐是蒼王的戀人,而六藏少年是和蒼王一同死在爆炸裡的警員的兒子。」太宰治簡短地解釋道,「佐佐城小姐忘記補刀六藏,然後被為了給父親復仇的六藏反殺了。」

  佐佐城的受害者身份是假,她是為了接近偵探社,才主動成為了來訪者失蹤案的「受害者」。目的是為了給自己逝去的戀人蒼王復仇。

  蒼王,是前些年發生的席捲全國的恐怖襲擊「蒼旗的恐怖分子」的主謀。

  他畢業於全球頂尖的學府,歸國後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國家官員,同時也是一個極端的崇高主義者。

  因為無法忍受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犯人得不到該有懲罰,意識到法律並不能拯救所有人,所以在某一天,他忽然走上了以破壞為手段的大肅清道路——用他自己的方式,來給惡行定罪。

  換句話說,以暴制暴。

  蒼王犯下了無數罪行丶襲擊了不少政府機構,只為殺死那些鑽了法律的空子,而沒被制裁的人。

  他的行為給社會帶來了恐慌,但是作案手法相當完美,警方始終抓不到人,於是把這個棘手的案件委託給了武裝偵探社。

  最後,蒼王被偵探社逼得走投無路,死在了一場爆炸裡。

  而佐佐城不僅是蒼王的戀人,也是促使蒼王走上這條實現「理想」的修羅之路的啟迪者,同時還是蒼王那一系列罪行的真正策劃者。

  她為了讓自己的戀人能夠實現理想丶找回活下去的動力,說出了不該說的計劃。所以當深愛的戀人被偵探社逼死後,她制定了報復偵探社的計劃。

  被毒氣殺死的失蹤者丶解決掉的爆炸案,還有差點墜毀的客機,全都是她利用了人的心理,在不知不覺間引導別人做出來的。

  目的就是為了誣衊偵探社,讓他們名譽掃地丶關門大吉,然後逐個擊破。

  在今天之前,佐佐城一直是一個手上沒有沾染任何人命的犯罪大師。

  並且她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也不打算停止犯案繼續實現戀人的理想。如果那位名為六藏的少年沒有出現的話。

  介紹兩名死者的太宰治,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作為聽眾的五條覺也淡定得像在聽天氣預報。

  她既也不在意他們今天為什麼全都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裡,也不關心佐佐城和六藏為什麼能上演極限反殺這種事情,反正肯定都跟太宰這個渾身長滿了心眼的傢伙脫不開關係。

  「這樣。」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五條覺忽然想起什麼,「哎呀」了一聲留下一句話後就消失了,「我還趕著去給小孩開家長會呢!」

  喧囂的風吹過耳邊,盤腿坐在地上太宰治,頭頂不禁冒出了問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剛剛的爆炸把腦子炸壞了。

  不然他為什麼會聽到,五條覺去給小孩開家長會這種離奇到荒謬的話???

  埼玉縣浦見東小學,一年級教師辦公室。

  「五條小姐,這裡。」

  「噢丶還是蠻好找的嘛。」

  隨著門外傳來的說話聲,這場面談的另外一位當事人終於露面。

  「嘁,真是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難怪教出這種行為粗鄙的孩子。」

  辦公室裡,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滿地嘀咕著,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室內的人聽見。

  正在批改學生作業的安井老師下意識地皺眉想要說些什麼,但對方的確沒按照約定時間晚來了很久,率先來的人有抱怨也正常。

  於是,她當做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偏頭準備和剛剛進來的另外一名學生的家長打招呼。

  但是這一看,安井老師的聲音有些遲疑,因為對方意外的年輕,看起來就像一名高中生,而不是一名小學生的監護人。

  「您好……」放下筆的安井老師站起身來,「是伏黑同學的監護人,五條小姐對嗎?」

  「是哦。」

  臉上帶著一副小墨鏡的年輕女性唇邊翹著好看的弧度,似乎沒有聽到剛剛平林先生的諷刺。

  沒有聽到的話就太好了,不然要多出不少麻煩。平林先生應該也不至於再重複一次。

  安井老師心中鬆了口氣,正色道:「您好,我就是之前和您通話的安井老師,這是平林同學和他的父親。」

  面對班主任老師的介紹,坐在椅子上的平林先生雙手抱臂地冷哼了一聲,一個正眼都沒給她們。

  旁邊的兒子倒是一直抿著唇丶用兇狠的目光盯著伏黑惠,只不過他此時有一隻眼睛青腫著,使得他這副表情看起來非常滑稽。

  平林父子冷眼相待,伏黑家這邊也把對方當空氣。

  安井老師心中雖然有點尷尬,但是在職場多年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於是很自然的無視了雙方的不滿態度,徑直請五條覺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

  已經過了放學時間,一年級的其他老師已經走光了,雙方家長分坐工位兩旁,安井老師轉過椅子,坐在雙方中間。

  顯然,這名年輕的老師處理這種事情很熟練了。

  「事情是這樣的,午休時平林同學和伏黑同學起了一點爭執,然後——」

  雖然對打架的事情沒有什麼做錯事的不安感,但一想到老師因此把五條小姐叫來了,伏黑惠心裡多少有點彆扭,於是忍不住開口打斷了班主任老師的話。

  「那不是爭執。是他故意來挑釁我的。」

  「你說挑釁就挑釁?!」平林先生立即坐直身體,襯衣下的肥肉隨著他用力放下腿的動作顫動著,他不滿地看著伏黑惠大聲斥責道,「我們家康江是最有禮貌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挑釁你?!」

  「平林先生,請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沒想到不過一句話就變成這樣了的安井老師試圖讓激動的平林先生冷靜下來,至少不要對著孩子大吼大叫,但可惜一點用都沒有。

  「再說了,大人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嗎?一點禮貌規矩都不懂——」

  肆無忌憚宣洩著不滿的平林先生整個人突兀的卡住了,那梗著脖子的僵硬模樣,就像是一隻被天敵提在爪中的肥鳥。

  「很久都沒有人這麼大聲對我說話了欸,可怕~」

  唇角含笑的五條覺往身後的椅背靠了一點,聲音聽起來依舊是輕鬆而愉快的樣子,可那雙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睛裡一片冷然。明明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大活人,卻像在看什麼螻蟻一般。

  試圖勸說平林先生的安井老師並沒有注意到五條覺得異樣,自然就不能理解平林先生為什麼突然就頭冒冷汗丶嘴唇發顫的樣子。

  「平林先生?您是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一下?」

  女教師溫和包容的聲音讓平林先生回過神來,他像躲避什麼怪物一樣的,慌亂地把視線從五條覺身上移開。

  他事先就從兒子和班主任老師那裡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了,這個叫伏黑惠的小鬼家庭條件非常一般,並且還是個重組家庭。父親沒有在學校裡出現過,監護人還和他不同姓。怎麼想都應該是個毫無背景的平民家庭!

  而且這個女人雖然漂亮,但身上似乎也沒什麼值錢東西,連塊手錶都沒有。可是怎麼會……

  商人的直覺告訴平林,這個人他絕對惹不起。那種眼神……

  「哎喲!」平林頓住捂住胸口,發出難受的聲音,「我胸口悶的老毛病又犯了……」

  冷汗直冒的臉,讓這個浮誇的演技得到了加成。安井老師頓時信了,急忙地伸手想要去扶平林:「那我們先去醫務室吧。」

  說著,神色焦急的安井轉頭看向仍舊抱臂含笑坐在那裡的五條覺,十分歉意地對她說道:「抱歉五條小姐,請您先在這裡等一會兒。」

  「等什麼等!」五條覺還沒說話,平林就急急忙忙地打斷道,「我這老毛病太耽誤時間了丶下次丶不對,就這樣吧,小孩子不懂事的打鬧而已!」

  「可是——」打架並不是小事。

  安井老師有點懵:而且你之前不是還叫囂著要對方賠償醫療費丶精神損失費等等一大堆賠償,怎麼一下子突然就變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的打鬧了?

  「可是什麼可是,快帶我去醫療室!」

  「爸爸?!」沒有被五條覺針對的平林康江也不明白爸爸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他不滿地扭過臉,呲起牙,讓爸爸看到自己缺了那顆門牙:說好了要給我出氣的!

  面對兒子時,平林就沒那麼客氣了。說著老毛病犯了的人,擡起手不客氣地一巴掌呼到兒子的後腦勺上:「怎麼,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平林先生!」安井老師頓時驚叫起來,「你怎麼能對小孩子動手呢。」

  「我自己的兒子還碰不得嗎?」

  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讓伏黑惠臉上的情緒變得更加冷漠了,這時,一隻手突然蓋到他腦袋上揉了揉。

  「看熱鬧的時候要開心一點嘛惠。」

  「嘁。」被揉得腦袋一低的伏黑惠發出不滿的聲音,表情變得臭臭的:這個傢伙每次按他腦袋的力氣也太大了吧?!

  就在平林他們一邊吵鬧著,一邊從椅子上起身準備離開這間辦公室時,表情始終含笑的五條覺說話了。

  「我說你可以走了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吵鬧的平林先生陡然安靜下來。

  錯不了的,這種感覺……他以前在某些大人物身上曾經感受到過。

  安井老師徹底懵了,她伸著手站在那裡,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五條小姐對平林先生來說,就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可是……

  安井老師茫然地轉頭看向坐在那裡的五條覺。

  柔順的白髮披在腦後,臉部輪廓近乎完美,那小墨鏡後纖長的眼睫像一把白羽扇一樣,半掩著湛藍的眼睛。

  似乎是察覺打量的目光,她擡起眼睛朝這邊看過來,那雙比寶石還要漂亮的眼眸徹底露出來,然後——

  她微微歪頭,有些玩笑般地朝自己眨了下眼睛。

  好丶好可愛?這種被擊中的——

  啊不是!等等,她在想什麼啊!

  安井老師猛地拍拍自己的臉,把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

  目睹了班主任老師前後所有表情變化的伏黑惠,沉默了一瞬後倏地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微微歪著腦袋的人此時轉動目光看向他,藍眼睛輕輕眨動著,臉上的表情悠然而無辜,彷彿在問:看我幹嘛?

  伏黑惠:……

  說真的,像五條小姐這種自信過頭的大人,應該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吧???


第 26 章

  當今年還在讀國小一年級的伏黑惠陷入某種懷疑人生的時候,身旁的那個罪魁禍首,拖著撒嬌一般的語調說話了。

  「從橫濱來琦玉也挺麻煩的欸,而且還是第一次給小朋友開家長會,不會讓我白跑一趟吧?」

  平林先生:橫丶橫濱?!

  回過神來的伏黑惠沒忍住吐槽:「五條小姐,嚴格說起來這不是家長會。」

  「嗯?」五條覺不在意地道,「哎呀,一樣啦,反正都是家長來學校和老師開茶話會。」

  安井老師&伏黑惠:……這不是什麼茶話會啊!

  見五條覺已經主動把話題拉回來了,渾身僵硬的平林先生也沒有反駁或者繼續要去醫務室的意思,安井老師努力忽略辦公室裡的不對勁。

  「之前伏黑同學說不是爭執——」

  安井老師的話又一次被打斷,但這次她並沒有覺得什麼不滿,反而有點鬆口氣的感覺。

  「這個讓當事人自己來說就好了。」插話的五條覺看向迫於父親淫威而敢怒不敢言的康江。

  對於小學生來說過於肥胖的身材,還有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惡意。

  五條覺不用想都知道這是一個被家裡放縱得無法無天的熊孩子。她對這種人並沒什麼意見,只要別那麼不長眼睛招惹到她頭上就來行。

  明明是笑著地看著自己,但是平林康江卻覺得面前的白髮女性比自己的媽媽還要可怕一萬倍。

  面對這種可怕的對象,康江拒絕開口說話。

  只要他不說,她就——

  「說謊的孩子要吞一千根針的哦~」她笑眯眯地彎起了眼睛。

  短暫的寂靜後,辦公室裡忽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聲,驚起了窗外的飛鳥。

  「嗚嗚嗚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坐在教學樓外面等候伏黑津美紀看到從校舍裡出來的人後,立即起身迎上去。

  「惠,五條小姐,你們沒事吧?」

  「嗯?」五條覺挑眉,「怎麼會有事啦?」

  津美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就是……我剛剛在外面聽到了哭聲。」

  「哦,那個啊。」五條覺彎起眼睛,語氣輕快,「是那個小胖子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大哭著朝惠道歉呢。」

  真的嗎?她聽說那個平林同學是一年級裡小霸王一樣的存在,這種人會輕易道歉嗎?津美紀疑惑地看向神情淡淡的伏黑惠。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點頭:現在還在辦公室裡哭得停不下來呢,五條小姐搞不好要成為他的童年陰影,哦還有他爸。

  聞言,津美紀徹底地鬆了口氣:「那就好。這樣的話,他以後肯定就不會再欺負惠了吧。不過——」

  年幼的女孩子話鋒一轉,像個小大人似的說道:「惠,靠打架來解決問題是不行的!您說對吧,五條小姐。」

  五條覺還沒回答,被教訓的伏黑惠立即就露出了不滿的表情,然後擡腿就走。

  「惠!」津美紀趕忙追上去,「你聽到了嗎?打架是不對的。」

  伏黑惠的腳步變得更快了。

  看到這一幕,五條覺饒有興趣地揚了下眉梢,然後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校門外就有紅綠燈,被紅綠燈攔下來的兩名小學生,剛準備趁著綠燈的時候過馬路,就被人拎住衣領提溜了回去。

  「這邊哦。」

  津美紀晃了一下懸空的腿,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隻被拎起來的小奶貓一樣。

  五條小姐的力氣真大啊,女孩子想。

  習以為常的伏黑惠在被放下來後,理了一下衣領:「不回去嗎?」

  「吃完飯再回去。」五條覺說。

  津美紀下意識回答道:「但是家裡有飯。」

  「讓小學生做晚飯給我吃,即使是我,良心也是會痛一下的啊!」一臉浮誇地捂著胸口說完,五條覺又倏然變臉,插著腰義正嚴詞地對面前的兩個小朋友說,「而且,想要我做飯給你們吃是不可能的,下輩子都不可能!」

  伏黑惠&津美紀:……後面這句話倒也沒有必要告訴我們。

  「所以,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哦。」

  津美紀猶豫了一下:「我都可以。」

  伏黑惠不動聲色地看了津美紀一眼:「炸雞。」

  「好耶。」五條覺開心地舉高手臂,「今晚吃麥當勞!」

  小學生們:……

  為什麼這個大人比他們還要興奮?

  琦玉某家麥姓快餐店裡。

  津美紀看著面前滿滿一桌子的兒童套餐,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茫然和疑惑。

  「這麼多,我們吃得完嗎?」

  「不要誤會。」伏黑惠擡手,努力的在不讓東西掉下餐桌的情況下,把一桌子食物大概分成兩部分,「這一大半的套餐全是她的,為了玩具。」

  滿滿一桌子食物頓時分出了一條三八線。

  津美紀默然地盯了一會兒,然後擡頭去看還在興致勃勃拆玩具盲盒的五條覺。

  「哦哦,竟然一次就收集齊了,lucky~!」

  津美紀:……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

  吃完飯,五條覺把兩名小學生送回家。她沒有進門,只是笑嘻嘻地站在庭院外面目送他們進去。

  踏上台階,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傳進耳朵。回來時就一直在垂眸思索著什麼的伏黑惠,忽然轉身追了出去。

  「欸?惠?」正在開門的津美紀聽到動靜回頭,訝異地喊了一聲。

  她下意識想要跟出去看看,但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自己先進去了。

  「五條小姐。」

  伏黑惠一跑出庭院,就看到那個人站在路邊等他。

  「惠還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嗎?」

  伏黑惠慢慢走到五條覺面前,仰頭看著她,不答反問:「五條小姐沒有話要和我說嗎?」

  五條覺笑了一聲:「沒有哦,而且是你主動追出來的吧。」

  兩人就此安靜下來,橘色的夕陽灑進巷子,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過了一會兒,雙手下意識抓緊書包帶子的伏黑惠移開目光,落到五條覺身後那布滿青苔痕跡的老舊牆面上。

  「今天打架的事情……」

  「嗯嗯。」

  伏黑惠:……嘁,這個人明明知道他想說什麼的吧?!

  五條覺看著滿臉不情願的小男孩,笑嘻嘻地催促:「打架的事情,然後呢?」

  「……你會覺得我做得過分嗎?」破罐子破摔的伏黑惠,面癱著一張臉問道。

  那次禪院家之行,伏黑惠就意識到五條覺並非常識可以衡量的人,而且就她對那個什麼直哉的反應來看,她大概也不會覺得打架有什麼不對。

  但是……伏黑惠還是想問問她。

  他今天和平林打架的起因,其實不算什麼大事,而他說的挑釁也沒撒謊。

  因為平林說他和津美紀都是沒人要的孤兒。

  這句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沒有錯,只是他覺得平林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特別噁心,所以就出手打了他。

  因為一句是事實的話,打落了別人的一顆牙齒丶眼睛淤青……他覺得或許是有點過分的,可知曉全部事情的她依舊什麼都沒說。

  這樣是可以的嗎?

  「這個嘛。」五條覺想了想,「惠問我這個,是你自己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嗎?」

  「……有一點吧?」特別是後來看平林哭得那麼慘的樣子,伏黑惠想。

  「唔……很難說呢。」

  有些苦惱的聲音,讓伏黑惠下意識轉回目光看她,然後就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擡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掛在手腕上的塑料袋,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窸窸窣窣的碰撞聲,裡面裝的都是兒童套餐裡的玩具,他和津美紀的書包裡也有一個。

  他和津美紀上一次得到這種玩具……是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走神的伏黑惠,被五條覺得聲音拉回思緒。

  「如果是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是最糟糕的選擇題啦,不建議哦。」

  伏黑惠看著她朝自己彎下腰,小墨鏡後面那雙蒼藍的眼睛明淨而絢麗。

  「不過我可以給你找一個心靈導師,怎麼樣要問問他嗎?當事人可自稱是高專最受歡迎的教師哦!」

  舉到面前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伏黑惠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擡眸看向五條覺,冷靜地提醒道:「五條小姐,上面的備註是【糟糕的大人,垃圾!】。」

  說著,伏黑惠不禁開始懷疑五條覺是不是覺得他年齡小丶有許多字不認識,故意拿這個來忽悠他的。

  畢竟那一長串的備註名,看起來是挺唬人的。而且以這個傢伙的性格來說,絕對做得出這種事情!

  信任度開始動搖,但又倏地止住了。

  「欸?哦,我忘記改了丶欸不對,是這樣沒錯啦!」五條覺忿忿不平地鼓起臉,顯然想到了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情,「那個傢伙就是這麼可惡!」

  伏黑惠:竟然都是實話?這是什麼自相矛盾的說法???……他真的腦子壞掉了才來找她!

  一臉冷漠的伏黑惠轉身就走,但走了兩步後,發現自己只是徒勞的在原地踏步。

  意識到被人拉住了書包的伏黑惠幽幽扭頭。

  那個揪住他不讓走的人,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輕快的笑容,可是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不問他了嗎?我還超期待的欸!」

  伏黑惠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好吧好吧。可以教你的人生經驗是沒有啦,我不擅長這種東西。不過忠告還是有的哦。」

  說著,五條覺鬆開了手。伏黑惠重新站好,轉過身看著她。

  「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千萬不要變成直哉那種不可回收物喲,不然我會揍你的。」

  揚手朝空氣揮拳的模樣由她做出來特別可愛,不知道她的人,絕對不會把這種提醒放在心上。

  但伏黑惠深刻明白這個動作之後的含義。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面前笑吟吟的人,而後緩慢又鄭重地點頭:「我知道了。」

  你給出的答案。

  這次真的把小孩送回家後,五條覺捏著手機,拎著自己集齊的兒童套餐玩具晃晃悠悠地踏上返程的路。

  但走出巷子後,五條覺忽然停止把玩手機的動作,解鎖屏幕進入通訊錄撥通了那個被伏黑惠嫌棄的號碼。

  「我說丶你把東西刪掉了沒有啊?!——哈?備份當成傳家寶,找死吧?!——你當我傻嗎,回來京都來不就只有給你幹活這一個結果!有本事你來橫濱啊!」

  暮色無聲降落在世界,女孩子的身影逐漸朦朧在淡薄的光線裡,活力滿滿的聲音隨著裹挾著食物香氣的晚風飄出去很遠。

  五條覺在琦玉愉快地拆套餐盲盒時,一個黑色的車隊在橫濱港口黑手黨的本部前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的年輕人擡頭望著面前五幢氣勢驚人的黑色高樓,輕輕舔了一下唇邊的縫合線。那雙映著血色殘陽的眼瞳中,閃動著興意盎然的光。

  「真是讓人期待呢,港口黑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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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好消息,我有存稿了,之後每天18點存稿箱自動更新。


第 27 章

  五條覺昨天說讓五條悟有本事來橫濱,純粹是因為她被可惡的大人嘲笑了,不服氣隨口說的。

  但是她沒想到,第二天真的在家裡看到了他。

  懷裡是草莓大福抱枕丶手中握著遊戲手柄的五條覺,用那雙毫無遮擋的藍眼睛,幽幽盯著那個直接從陽台進來的男人。

  「你的娃娃做完了?」

  「還剩一點,等【浴】結束之後再弄。」

  所謂【浴】,其實是一種將器物咒具化的儀式,也是最傳統的製作咒具的方法。

  用蠱毒將嚴選的生物溶化過濾之後,得到一種蘊含咒力的特殊溶液,再將器物置於其中十個月零十天之後,器物就會成為咒具。*

  這種方法說難不難,但是說簡單也絕不簡單。

  不難是因為只要有配方,付出足夠的金錢和時間後,總能做出一兩件咒具來。

  不簡單的原因則是:配方和提取技藝近乎失傳,只有御三家裡保有完整的製作方法。其他人要做的話,只能耗費大量金錢和時間不斷試錯。

  只不過現在的環境不像從前,即使是五條家要準備好這些東西,也要花上一點時間,更別說還要泡上十個月。

  這也是五條悟為什麼直接用雷擊木來做雛人形的原因。本就無限趨近於咒具的雷擊木,不僅對溶液質量的要求低,也不需要泡那麼久的時間。

  「所以你就跑來橫濱找揍來了?」五條覺語氣莫名地問。

  「首先——」

  五條悟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力量從他身下的沙發墊中逸散開來,把旁邊同坐在這塊區域的五條覺震得往上彈了一下,惹得她發出一聲極為不滿的咂舌聲。

  一臉不滿的女孩子讓五條悟的語氣變得更加歡快了:「你又打不到我。其次——」

  說話間,他把角落裡的蜜瓜抱枕抓到懷裡,然後甩掉鞋,開始在沙發上左挪右騰地擠五條覺。

  「我是什麼工作狂嗎?當然要休息的嘛!」

  而來橫濱逗小孩,簡直是最好的放鬆方式,五條悟愉快地想。

  五條悟意圖把五條覺擠到角落裡去,自己霸占這個沙發。但是五條覺要是能如他的願,那就不是五條覺了。

  本就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毫不客氣地擡腿還擊:「你給我走開,這是我的沙發!」

  已經抱著保證在沙發上半躺下來的五條悟,一邊用腳壓住五條覺踹過來的腿,一邊理直氣壯地說:「也是我的!」

  「要不要臉了?!」

  兩條腿都被人擰麻花似的夾住動彈不得,五條覺一把丟開影響自己發揮了的遊戲手柄,抓起懷裡的草莓大福抱枕朝五條悟的臉砸過去。然後趁他擡手擋臉的一瞬間抽出一條腿,用力地朝男人的某個部位踹下去。

  霎時間,原本半躺在沙發上的五條悟以一個非常不科學的姿勢,從沙發上彈坐起來。

  五條覺剛要因為他的退縮露出得意的表情,但是陰影陡然落下。

  意識到什麼的五條覺立即想要收回腿。

  可是她的動作本就比已經彈起來的五條悟慢一拍,再加上還要收住力量慣性改變姿勢,最後理所當然地被丟開抱枕的五條悟,用膝蓋壓住大腿,按著肩膀壓在了沙發上。

  腿動不了了還有手。

  她兩隻手,這個傢伙一隻手,還不能揍他?

  五條覺打算得很好,但了解她就和了解自己差不了多少的五條悟,早就猜到她的反應。

  五條悟左手按住五條覺得肩膀,右手精準地抓住她揮過來的左手丶往後仰頭,躲過了她砸過來的右拳。

  他躲避的動作使得按在五條覺肩膀上的力道出現了鬆懈,五條覺趁機發力擡起上半身,想要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但是——

  「砰。」

  後仰的五條悟此時一個頭槌砸下來,額頭上傳來的衝擊力,差點沒把沒有準備的五條覺重新砸回沙發上。

  「好痛!!!」

  結結實實吃了一個頭槌的女孩子頓了半秒,然後放棄掙扎,捂著額頭在沙發上躺平,大聲抱怨:「太過份了!」

  「到底誰過份啊,你剛剛準備踹哪裡?」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五條覺喊痛,五條悟自然也沒好到哪裡去。說著,他摸摸自己的額頭,輕輕嘶了一口氣:「你腦袋鐵打的嗎?」

  「你才鐵疙瘩腦袋!」五條覺不高興地踹他。

  因為是單純的發脾氣,所以沒用多大力道,五條悟乾脆就沒躲。但沒想到,那隻沒穿襪子的腳,在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間驟然發力。

  已經來不及躲了的五條悟被踹得重心失衡,原本被他壓住的五條覺趁機把人掀開。

  五條悟一隻腳下意識地踩到了地毯上,才穩住身形沒有摔倒。

  「落地淘汰!」藉此機會一骨碌爬起來的女孩子,雙手叉腰地站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滿臉得意地宣布,「我贏了!」

  說實話,五條悟對五條覺剛剛的行為是有一些錯愕的——

  不是臨時起意,恐怕是從她自己躺到沙發上那一刻開始,就決定要這麼做了。

  但她那種躺平的行為,無異於是一種對他的示弱:欺負人,我不玩了。

  如果是其他人,五條悟肯定不會上這個當。可他從來沒有想過五條覺會做這種事情——因為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像某個人假意示弱,和叫他認輸基本劃等號,是絕對不可能的,他的字典裡就沒有這個詞。

  「幹嘛用這種表情看我?」五條覺挑起眉,「怎麼,兵不厭詐沒聽說過嗎?沒聽過說的話,我今天正好給你上一課嘛~五·條·老·師?」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眼底的神情變得更加微妙起來:「你還真好滿足啊。」

  插著腰的五條覺立即伸出一隻手,對著他的臉指指點點:「這叫今天一小步,明天的一大步,你懂不懂啊,嗯?!」

  哼笑了一聲的五條悟躲開她的手指,彎腰去撿打架時掉到地上的抱枕:「是嗎?」

  「當然了!如果我們年紀一樣大——」白髮藍眼的女孩子忿忿不平,「不,只差個五歲的話,都一定是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嗯嗯嗯,是是是。」五條悟非常敷衍地點頭,末了,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的他,還要仰起頭,笑容燦爛地朝五條覺問一句,「所以,你找到獨自增加年齡的方法了嗎?」

  五條覺頓時拉下臉,一聲不吭地「噗通」坐下來。

  女孩子凌空坐下來的重量,讓沙發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坐在沙發上的五條悟被這股力量震得整個人往上彈了彈,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彎下腰去撿再一次掉到地上的抱枕的他剛要說什麼,旁邊原本在生悶氣的五條覺忽然撲過來抓住他的一條手臂,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不需要增加年齡,我現在就可以打贏你!」

  五條悟:嗯?

  「唷,今天只有小覺一個人嗎?」

  在五條覺把一張紙幣拍到檯面上時,櫃臺後正在看球賽轉播的老闆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到是她後,一邊收錢一邊笑呵呵地詢問。

  「不是哦,還有這個傢伙。」五條覺指了指身旁的五條悟,「所以不用找了,給我兩份。」

  實際上,老闆看到五條覺時就注意到了她身旁的五條悟。

  但能在橫濱開電玩廳,並且還認識五條覺他們多年的老闆是個很精明的人。眼下聽到了五條覺得回答,知道這個戴著墨鏡,看不清楚真容的男人並不是什麼不能提的人物後,才露出一副剛剛才注意到的模樣。

  他手腳麻利給五條覺換好硬幣,隨口閒聊:「是哥哥嗎?你們有點像欸。」

  「哈?我——」

  五條覺剛要否認,就被人用力按住腦袋往下壓了壓。

  「沒錯沒錯,老闆真有眼光。」五條悟歡快地點頭,還順勢給老闆比了一個大拇指,「我是小覺得哥哥喲,快叫哥哥!」

  「你算哪門子哥哥,大叔還差不多!」

  「別人都看出來了還不承認。」手臂被揮開,五條悟順勢捂胸,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來,「哥哥會很傷心的。」

  五條覺拿上老闆給的裝硬幣的小籃子,一臉嫌棄地擡腳去踩五條悟:「少來,大騙子。」

  被一語戳破的五條悟一點都不惱,他躲過五條覺得腳後,伸手拿上擺在櫃臺上的另一個小籃子,然後笑眯眯地跟上五條覺,一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所以,你說的打贏我,是來玩街機啊。」

  「格鬥遊戲也是打架,所以沒毛病啊!」

  這家電玩廳規模不算大,而且看得出來有一些年頭了。

  和記憶裡差不多機器,還有電玩廳獨有的氛圍,勾起了五條悟許多的回憶。他擡手輕輕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轉動著目光打量了周圍一圈。

  「的確呢。」

  現在是工作日的上午,電玩廳裡並沒有太多的人,五條覺和五條悟很輕鬆的就找到了空閒的遊戲機。

  「三局兩勝,輸了的人要親口說出『我輸了』三個字,然後請吃中午飯!」

  「真是可怕的執念呢~」

  「少囉嗦!聽到沒有?」

  「嗨嗨嗨。」

  《街頭霸王》,一款經久不衰的格鬥類單機遊戲。

  擁有著龐大玩家基礎的它,現在在各大遊戲平台上都能玩到。不過要說問起玩家們最佳的遊戲體驗的話,肯定絕大多數人都會回答:街機玩起來最爽快。

  激烈而富有節奏的按鍵聲,和搖杆的晃動聲糾纏在一起,流淌出讓街機玩家們熱血沸騰的美妙音符。

  一套套連招流暢而熟練丶閃避的走位精彩到令人目不暇接,還有那在一瞬間抓住空隙的反擊,這是人類能有的操作嗎?

  不自覺被對決吸引了目光的看客,在激動之餘,不禁有些茫然地想。

  角色的血量已經在降到了危險線,雖然對方的血量比自己更低,但是五條覺仍舊一絲鬆懈也無的沉浸在遊戲中。

  本來,拉著五條悟來玩這個時代的街機就已經是她占優勢了,這要是輸了,她等會兒就從港灣大橋上跳下去!

  迴轉的鶴腳蹴丶蹲輕拳變千裂腳,最後一個鳳翼扇完美收尾。

  「K.O」

  決鬥遊戲必定有輸有贏。

  在第三局獲取了第二場勝利的五條覺,在遊戲宣布獲勝的那一瞬間,像隻貓一樣撲上遊戲機,扒在機器上探頭去看坐在自己對面的五條悟。

  「快快快,你該說什麼了!」

  店內的霓虹光灑在女孩子新雪般的白髮上,流動出繽紛的微光。她的小墨鏡推到了額發上,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藍眼睛亮晶晶的,充滿開心和期待。

  顯得倒映其中的自己,似乎都比平常輕快幾分。

  五條悟不打算掃她的興,畢竟從到這裡開始,他就預感到自己會輸。而且……

  那雙被墨鏡半掩著的藍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面前的電子屏幕,略有熟悉的畫面彷彿和許多年前的記憶重合起來。

  能在這上面有機會贏他的人本來就不多,到了現在,認識的人裡更是只有她了。

  「我輸了。」

  五條悟乾脆利索地履行了賭約,最後頓住丶面露遲疑的人反而變成了五條覺。

  「什麼嘛,竟然就這麼說出來了。」頓了頓的五條覺這麼嘀咕了一句後,又重新開心起來,趴在遊戲機的頂端眼眸彎彎地看著他,「知道輸了就好,警告你下一次不要仗著年紀大就囂張!」

  這裡是2009年,五條覺生活的年代,而28歲的五條悟來自未來的2018年。

  近十年的差距,不僅僅是體現在他們的年齡上,還有生活中的無數設施。

  在這些時間裡,兩個世界的遊戲機丶電視機丶飛機丶服飾風格丶流行美食等等的事物都有不同程度的更新疊代。而被時間推著往前走的人,會逐漸適應那些新東西。

  對於五條悟來說是復古的遊戲機,在五條覺得認知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她不需要像五條悟那樣去回憶丶去適應。而且——

  五條悟很久很久都沒有進過電玩廳了。

  他太忙了,忙著出差做任務丶忙著給學生們上課,不時還要應付高層那些爛橘子。

  即使不是這樣,他身邊也沒有了能像高專時,和他一起在電玩廳打街機的人了。

  剛剛的對局讓五條悟從中獲得了某種暌違已久的愉快心情,不過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懶得去思考那個不一樣究竟是什麼的男人,擡起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眼含笑意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

  「接下來去玩什麼?」

  拳皇丶太鼓達人丶馬里奧賽車丶機動戰士高達。

  玩了一圈後,臨走前五條覺還指使五條悟去抓娃娃機那給自己抓一個娃娃,當做勝利者的紀念品。

  「你要求真多啊,而且這算事後的附加要求了吧?」

  「明明你輸了,卻連這點小小——」五條覺舉起手掐住自己的小拇指,朝五條悟的臉上比劃著,「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到嗎?這就是年長我十歲的人生經驗?」

  被陰陽怪氣的五條悟盯了五條覺一秒,擡手捏了一把她的臉,笑容有些涼颼颼的:「行。」

  雖然被捏臉了,但是指使他幹活了,怎麼都不虧!至於會不會被這個幼稚的傢伙報復,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

  五條覺愉快地跟上去,站在娃娃機旁指指點點。

  她一下子說要這個丶一下子又改變主意說要那個,然後還很過份地指定要五條悟抓特定的某一個,折騰了半天。

  最後,被滿足要求的女孩子,拿著新鮮出爐的手機掛墜離開電玩廳時,得意得就像一隻高高翹起尾巴的貓咪。


第 28 章

  可世界上有個詞叫——樂極生悲。

  剛出電玩廳沒多遠,五條覺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輔助監督打來的。

  雖然真要說起來的話,也算不上悲,但是五條覺得心情的確因為這個忽然打過來的電話變差。

  五條悟看著瞬間變臉的女孩子,沒忍住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隨即,五條覺一個用力地肘擊撞向他的腰腹,不過被靈活地躲開了。

  「說!」

  因為躲避五條覺攻擊的行為,五條悟離得有點遠,只隱隱約約聽到了「咒靈丶櫻島丶火山」幾個字眼。

  大概是櫻島火山附近出現了咒靈吧?或許就在火山口附近也說不定,怕其他術師處理時鬧出大動靜帶來麻煩,於是給她打電話。五條悟漫不經心地回憶著,他以前好像也處理過這種事情。

  「我知道了。」五條覺一臉不爽地掛斷電話,手機上新掛上去的小鳥吊墜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輕輕的「噠噠」聲,「要出差,馬上就走的那種!」

  五條悟絲毫不覺得意外,他點點頭,準備和五條覺說再見。但沒想到,看著他的五條覺,神情逐漸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五條悟覺得她肯定在打什麼壞主意。

  果然——

  「你去替我出差吧?」

  「你被氣傻了?」五條悟問。

  「什麼啊。」顯然知道五條悟為什麼會這麼說的五條覺,信誓旦旦地回答說,「只要你和他們說,心血來潮想體驗一下變成男人是什麼感覺,那些傢伙一點都不會懷疑你是誰。不對丶就算你什麼都不說,只是笑眯眯地站在那裡,也絕對沒有人敢問『五條覺你怎麼變成男人了!』」

  超自信的聲音,顯然對自己的大魔王程度很有自知之明。

  「嗯,很有道理的發言。」

  五條悟點了下頭,眼睛一亮的五條覺以為他答應了。但沒想到,緊隨其後的是被按住腦袋,惡劣地揉了一把,原本推在額發上的小墨鏡因此滑落,要掉不掉的掛在鼻尖。

  「你在這裡玩,我去給你幹活?想得倒是挺美。」

  剛剛他輸了遊戲的事情肯定不足以成為理由,而且一直用這個理由會顯得自己很小人得志!

  心裡十分有數的五條覺眼睛一眨,擡手抓住五條悟的一條手臂。

  「但是櫻島好遠啊!從東京坐飛機過去都要兩個小時,還不算其他的換乘時間!」

  「我去就不用花時間了是嗎?」

  「你不是常年出差嘛,習慣了吧?」

  「小朋友,求人的時候應該要說得好聽一點。」

  「我的語氣還不夠好聽的嗎?」

  「撒嬌的樣子是挺熟練的。」五條悟點頭,「但誰會在求人的時候反問『你習慣了吧』?想挨揍嗎?」

  五條覺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得有哪裡不對,她說:「但是這話也只有你敢這麼對我說了啊。」

  雙方一時僵持下來,不過五條悟沒有乾脆拒絕的態度,讓五條覺覺得努努力應該還是能把他忽悠去幹活的。

  「悟。」

  小墨鏡要掉不掉的掛在鼻尖,那雙藍眼睛毫無保留的露出來,她微微仰起臉,這個角度顯得柔弱又可憐。

  五條覺輕輕晃了晃抓在手中的手臂:「你就替我去一次嘛,馬上就要夏天了,到時候我說不定每天半夜被叫起來加班,就沒這麼悠閒了!」

  聽起來是挺可憐的,但五條悟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古怪。

  「你的無下限呢?」他突然地問。

  「啊?」五條覺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他兩秒後,頓時反應過來,倏地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變態!」

  仲夏的季節,人們身上所穿的服飾已經逐漸變得輕薄。一開始還沒什麼,但五條覺晃動五條悟手臂的時候,女孩子溫暖柔軟的軀體,不可避免的通過手臂被他感知到。

  五條悟的腦子裡當時只有兩個想法:以後不能隨便關無下限,以及,她的無下限呢?

  「怎麼還好意思說我的啊?」五條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自己抱過來的吧?!」

  如果五條悟不說,那五條覺就算後來自己察覺到了,也只會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頂多心裡不自在一陣子。

  但他給出了反應,事情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起來。雖然好像丶大概丶也許是自己的問題,可總有一種被占便宜的感覺啊?!

  五條覺睜圓眼睛指責:「我抱過來就是你不開無下限的理由嗎?!」

  「多少也講點道理吧,你為什麼關無下限啊!」

  「……誰天天和人接觸的時候開著無下限啊!有病嗎?!」

  不是這樣的,防禦狀態的無下限早就和呼吸一樣成為了一個本能反應,會每天24小時幾乎無間斷地釋放,只有特意控制的情況下才會關掉。而這個世界上能讓她關掉無下限接觸打鬧的人,數來數去也只有幾個人……

  後知後覺意識到的事情,讓五條覺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有難以啟齒的感覺。

  於是,她說完後又梗著脖子瞪著五條悟大聲道:「而且你自己不也一直也把無下限關了的?!總之丶流氓!」

  說著,惱羞成怒的女孩子還憤憤地擡腳踩了五條悟一腳,隨即轉身就走。

  五條悟:???

  誰流氓啊?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在機場等候的柏野監督看到面無表情朝自己走過來的五條覺時,內心無比好奇是哪個人惹到了這位祖宗。

  他之前打電話告知委託的時候,可不像這麼生氣的樣子。

  「中午好,五條家主。」

  打招呼的對象沒有要回應的意思,柏野監督一點也不一意外,他神色自然地繼續說:「現在離登機還有一點時間,您要喝奶茶嗎?」

  不管這位祖宗是為什麼生氣,先用甜食哄一哄再說,不然被她的低氣壓弄得戰戰兢兢的還是自己。

  專門負責聯繫的五條覺得柏野監督,雖然年輕,但具有十分豐富的【對五條覺經驗】。他知道怎麼做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這位祖宗在任務途中作妖。

  聽到他的話後,五條覺幾乎沒有停頓地說:「紅豆奶茶,雙倍煉乳雙倍糖。」

  果然不管多久,還是會對她這種程度的糖分攝入量感到吃驚啊,柏野監督內心嘀咕著,但面上絲毫不顯:「好的,那請您稍等我一下。」

  對機場十分熟悉的柏野監督很快就買回了奶茶,他重新回到候機室時,五條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去買了一袋餅乾,正坐在座位上嘎吱嘎吱地嚼著。

  只不過配上她那張沒什麼情緒的臉,柏野監督有種她在把餅乾當做某個人吃掉的詭異感。

  遞上奶茶後,柏野監督在和五條覺相隔一個座位的位置上坐下來,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候機室的廣播播報他們的航班開始登機後,柏野監督藉著收起手機的動作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五條覺。

  很好,吃完甜食之後果然是已經消氣了的樣子。那看起來也不是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柏野監督那一眼理所當然地被五條覺察覺到了,她不爽地挑起眉:「看什麼?你兩次打斷我行程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

  「……真的十分抱歉。」柏野監督立即90度鞠躬道歉。

  「哼。」

  意料之中的,她只是不滿地哼了一聲沒有後續。

  站直身體的柏野監督小跑地跟上大步離開的五條覺,趁著危機解除,他趕緊把委託的要求詳細地複述一遍。

  「近些年櫻島火山的活動十分活躍,2006年6月,還有今年4月都有煙柱噴發,雖然都未造成人員傷亡,但是今年噴發出來的火山灰甚至擴散到了鹿兒島市。所以,這次委託請您務必把影響控制在最小。」

  這次的委託,就如五條悟之前所猜測的那樣——【窗】在櫻島火山的一處火山口上,觀測到了一隻一級咒靈。

  在活火山的火山口附近活動,這對人類來說本就存在不小的威脅,更別說還有一隻危險性很高的咒靈。

  就算一些咒術師有能力在這種環境中祓除咒靈,可他們沒有人能保證,自己和咒靈戰鬥時所產生的能量波動丶對環境造成的影響會不會誘發一次新的火山活動。

  但是五條覺除外。

  她的生得術式雖然威力巨大,可是她本人對咒力和術式控制精度也同樣恐怖。

  【窗】那邊確信,她完全可以做到無聲無息的,祓除掉一隻讓其他許多咒術師感覺到頭疼的一級詛咒。

  最重要的是,這次的咒靈幾乎能夠確定,就是因為近期的火山噴發在市民們的心中引發了恐慌才誕生的。

  如果火山在短時間內再噴發一次,那到時候誕生的可能就不是一級詛咒這麼簡單了。為了穩妥起見,必須讓最有把握的人去處理。

  五條覺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也正是因為明白這個任務的隱患,所以才過來的。

  不過知道歸知道——

  「一直放在那裡提心弔膽的多可怕啊。」原本冷著臉的人,此時興致勃勃地提議道,「要不你們把周圍的市民全撤了,我一個茈轟過去讓它徹底爆發算了?這樣能消停很久吧?」

  聞言,柏野監督乾笑了兩聲:「您真會開玩笑。」

  五條覺沒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發出一聲喉音。

  五條覺得態度,再加上她之前生氣的模樣湧上心頭,霎時間讓柏野監督變得十分不確定起來。

  「……您是開玩笑的吧?等等丶您是在開玩笑沒錯吧?不要啊這種事情!萬萬使不得的啊!」

  不清楚五條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的柏野監督,一路苦口婆心地勸上飛機。

  在位置上坐下後,一直把他當空氣的人忽然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伸手朝他要遊戲機。

  柏野監督:……

  從公文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遊戲機遞給五條覺後,柏野監督終於能夠確信,她之前說要轟了火山的事情,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意識到這點的柏野監督忍不住地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位置上,而那個罪魁禍首還要嫌棄的在旁邊說著風涼話。

  「心裡承受能力太差了吧?隨便說說而已啊。」

  柏野監督:……

  這是什麼魔王級別的熊孩子啊!真的太累丶太刺激了。要不是上頭給的獎金讓他無法拒絕,他早就辭職不幹了,心臟受不了!

  是的,刺激。

  如果是其他人說要轟了火山,不止柏野監督,絕大部分人都會當個笑話一笑了之。因為沒有人能夠輕易做到這件事,也沒有人能夠承擔這個後果。

  可五條覺她不一樣啊!她不僅可以輕輕鬆鬆做到別人窮極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而且……

  柏野監督沒忍住用餘光去看身旁已經在開開心心玩遊戲機的人。

  她有一天要是真的做出了這種事情,也不會害怕被人追究責任吧?

  祓除咒靈花費的時間不過幾秒鐘,但是返程的飛機卻要等到第二天。

  五條覺回到橫濱時已經是中午了。她一打開公寓門,便聽到有熱油的聲音從裡面飄出來,顯然五條悟並沒有回去京都。

  站在玄關的五條覺一邊換鞋一邊想:雖然她沒有事先說要回來吃午飯丶雖然她已經在飛機上吃過了航空餐,但是這個傢伙要是敢說沒有她的份,那她就把他趕出去!

  帶著這種想法的五條覺,氣勢洶洶地「殺」向了廚房。

  「你牛排吃幾層熟的?西冷。」

  漫不經心的聲音飄過來,讓五條覺得腳步來了個急剎車,一臉不爽地站在原地盯著男人的背影。

  可惡,竟然被預判了!

  不過這也說明,他還是知道自己不占理的嘛!不然才不會這麼殷勤呢!

  五條覺心裡又高興起來,卻仍舊板著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五分。」

  說完,她踩著拖鞋吧嗒吧嗒地回房間洗澡去了。雖然昨晚在酒店換洗過了,但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多少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重新響起的腳步聲,分貝顯然比之前輕多了。

  五條悟將鍋裡已經煎出焦化層的牛排翻了個面,眼底滑過細微的笑意。

  還真是好哄啊。

  五條覺洗完澡出來,發現廚房裡動靜還沒結束。她晃蕩到料理台旁邊,煎好的牛排正放在一旁醒肉,鍋裡還在烹飪蘆筍丶口蘑之類的配菜。

  大概掃了一眼加餐都有什麼的五條覺伸出手,把五條悟事先放在餐盤裡的小番茄拎走吃掉。

  見他轉頭看過來,她還理直氣壯地舉起手:「怎麼?我剛剛洗完澡,手是乾淨的!」

  何止是手,剛剛洗完澡出來的女孩子渾身都散發著清新的水氣。她在家的時候不戴墨鏡,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睫濕漉漉的,還有幾縷被水打濕的碎髮蜿蜒地貼在頸側細膩的肌膚上,像是一尊精美易碎的白瓷。

  五條悟移開目光,隨手掂了下鍋:「偷吃完了去拿刀叉。」

  聞言,五條覺鼓起臉對著他張牙舞爪了一番,然後乖乖轉身去拿刀叉。但是島台那個放筷子的抽屜拉開後,並沒有看到吃西餐的刀叉。

  五條覺頓了頓,疑惑地扭頭看向五條悟:「刀叉放在哪了?」

  「……這是你家還是我家?」

  「我又沒在家裡吃過西餐!」

  「我就在這裡吃過西餐了嗎?」五條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自己找。」

  五條覺一邊翻箱倒櫃找著刀叉,一邊嘀嘀咕咕:「你自己做西餐但是沒有提前找餐具嗎?要是沒有的話,用筷子戳起來吃嗎?」

  「你還可以用手吃。」

  五條覺知道五條悟說的是用手抓著吃,但她非要朝另一個方向理解:「吃東西本來就是要用手啊。」

  同樣知道五條覺在故意曲解的五條悟懶得理她。

  一番叮叮咚咚的響聲結束後,兩個人終於在餐桌邊坐下來吃午飯。

  昨天因為沒有開無下限,發生了略有尷尬的事情,並且還為此吵了一架。可今天,一起坐在這裡的兩個人,無下限仍舊是下班狀態。和吃飯時間沒關係的那種。

  五條悟想了想五條覺那個毫無距離感的性格,徑直道:「你自己注意總沒問題吧?我也太冤枉了。」

  雖然還有一種處理方式,就是在她沒有距離感的湊過來的時候,自己釋放無下限。但這麼做的話,毫無疑問的絕對會被她倒打一耙說他嫌棄她丶故意膈應人之類的。

  最重要的是,當初開發自動釋放無下限這一使用方法,是為了應對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敵人。

  在和熟悉的人接觸時,五條悟很多時候都會有意識關掉無下限,而並非只對五條覺這樣。如果特意改變,就好像在故意拉開某種距離一樣。只是……

  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潛意識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心底的這一絲異樣太輕丶太輕了,他只是很短暫地疑惑了一瞬,覺得可能因為她是五條覺得關係,就沒再關注。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管是五條悟還是五條覺,都已經能夠很冷靜的面對。畢竟就是個意外,並且這對五條覺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

  她後來想了一下:如果不小心蹭到胸的人不是五條悟,而是中也的話,她覺得自己的反應肯定是理直氣壯地說一句「太大了真是不好意思」,然後被弄得手足無措的人必然是中也。

  可偏偏這個意外的對象是五條悟,事情一下子就變得很奇怪了。

  雖然他的存在的確是有點特殊啦,但……難道是因為誰臉皮更厚的關係?五條覺不禁想。

  而且,五條覺對五條悟昨天的反應多少有點幽怨,她握著手中的刀叉直勾勾地盯著他:「你一點都不冤枉,還說出來。」

  「……感覺到了,但不說。你希望我這樣嗎?」

  「什麼暗戳戳占人便宜的變態!」

  「你自己說的吧?」五條悟覺得五條覺這個性格也太難搞了,他以前有這麼不可理喻的嗎???

  五條覺不說話了。

  半晌,她悶悶地用叉子戳了一下盤子裡的牛排:「知道了。」

  和人接觸還要注意分寸也太累了!

  坐在對面的女孩子垂著眼睫,有一下沒一下地切著肉排,像是被人收走了喜歡的玩具那樣,悶悶不樂。

  五條悟想了想,倒也不難理解五條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喜歡關掉無下限。

  理由大概和他差不多。

  無下限主要是用來應對敵人的,而不是隔絕他人。

  而且,長時間被無限包裹不和人接觸,會逐漸喪失某種本來就不多的情感,或者說,喪失對這個世界的認同感。

  如果決定走這樣的一條路倒是無所謂,可從她的表現來看,她並不打算真的成為獨坐雲端的「神之子」。

  她有朋友,所以必然會通過朋友這個窗口來接近世界丶從一個角度看待世界。

  就和他一樣。

  他出現之後,因為不同的人生經歷,她對自己產生了非常多的好奇。

  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做出和她不一樣的選擇丶想知道他身上都發生過什麼,同時……他在某種程度上,會是她最理想丶最心儀的朋友。

  在面對自己非常有好感的對象時,會想和對方接觸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且大概除了他之外,她沒有對其他人做過丶也不會對其他人做這種會抱著人手臂撒嬌的事情。畢竟光是武力威脅就足夠她搞定一切了,並且做起來還更簡單高效。

  最重要的是,他不覺得她會在關掉無下限的情況下,和異性有大範圍的身體接觸,就算是那個名為中也的朋友應該也不會。

  但他和她是異世界的同位體,概念上是同一個人。天然的,她對他就沒有什麼警惕感。

  其實他也一樣。

  所以他們在那種情況下,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性別問題。不然的話,早在他來這裡的第一個早晨,她應該就要捂住眼睛大罵他變態了。

  只是她向來隨心所欲慣了,一下子要注意收斂自己的行為,怕是會覺得很煩。

  想到這裡的五條悟很輕地笑一下,拿起手邊的刀叉,慢條斯理地切開煎得外焦裡嫩的牛排。

  「你晚上想吃什麼?」

  嗯?可以點餐?!

  原本垂著眼睫的五條覺頓時支稜起來,藍眼睛亮晶晶的:「壽喜鍋!打開空調吃!」

  五月已經逐漸熱起來了,不是個多適合吃熱騰騰的壽喜鍋的季節。但如果開著空調吃,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了!她超愛的!

  看到五條悟點頭後,五條覺得神情慢慢從高興轉變成狐疑:「這麼乾脆?」

  雖然五條悟在這裡的時候,她就沒吃過外賣,但是點餐這種事情可不常有,而且幾乎每次都要拉扯一番才勉為其難地答應她。

  「畢竟接下來很久你都要自己吃外賣了嘛。」五條悟笑眯眯地說。

  「欸?」五條覺頓了一下,「你要回去京都了嗎?待在那邊不無聊嗎?」

  「不是喲,準備出國去一趟非洲。」

  出國,還是非洲?!

  五條覺本來下意識地想問『你又沒有證件,出什麼國』。張口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他們所擁有的背景,讓他們有非常多的手段出國。

  用自己的合法證件辦理簽證丶購買飛機票不過是最常規也最方便的辦法罷了,而不是唯一。

  於是,五條覺改口道:「去非洲做什麼?難道你在那邊還有認識的人?」

  「有哦。百鬼夜行事件的時候,有個非洲來的傢伙拖住了我十幾分鐘,然後跑掉了呢~」

  「咦?」五條覺非常感興趣地睜圓眼睛,「誰啊?我也要去!」

  五條悟早就猜到五條覺得反應,此時,他慢悠悠地說出後半句:「不過,是因為米格爾持有一個能夠擾亂術式咒具啦。」

  這句話基本等同於一盆冷水潑下,五條覺頓時失去興趣,並且發現一個疑點。

  「這種東西能拖住你十幾分鐘?百鬼夜行……對你來說就是去年吧?」

  擾亂術式的確很降戰鬥力,但不代表最基本的咒力操作會受影響。而且相應的,使用這個咒具的人肯定也沒辦法使用術式。

  五條覺不覺得,現在的這個世界上有術師可以用體術和她打十幾分鐘,最後還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跑掉。當然了,五條悟不包含在內。

  「嘛。這種原因那種原因,總之就是被拖住了啦~」五條悟語氣輕快地說。

  五條覺露出嫌棄的表情,沒有追問。頓了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不會是想提前去拿到那個咒具吧?」

  不會吧?他要幹嘛啊?雖然是有陰謀隱藏在暗處,但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這是什麼篤定她會出事的詛咒啊???

  五條覺在想什麼五條悟看得一清二楚,他嘆息般地點頭自語:「畢竟擔心某個小朋友出事嘛,唉,像我這樣關愛小朋友的好心人可不多了~」

  「唰!」

  話說到一半,一顆小番茄擦著五條悟的耳朵飛過去,啪地砸在後面的落地窗上,開出一朵汁水橫流的小紅花。

  「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朝五條悟比劃著餐刀的五條覺,神色不善地說。

  五條悟悶悶地笑了一聲,從善如流地改口:「其實我懷疑獄門疆要麼已經在那個人手裡,要麼就應該在國外。米格爾當時雖然參與了百鬼夜行,但實際上他是個賞金獵人。在國外找東西的話,他比我們更加得心應手。」

  五條家找獄門疆已經找了一段日子了,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他那邊的世界沒有注意到獄門疆的消息很正常,因為他不關注這個,五條家自然不會特意去尋找。

  再說,獄門疆就是一個封印,又不能殺人,而且還只能封印一個對象。

  這對絕大多數的術師來說,都是個很雞肋的特級咒物。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當收藏品。

  這樣一來的話,只要有心想找,多少會有點消息。但五條家找了這麼久,甚至連獄門疆上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都不確定。

  再結合那個人還覬覦傑的術式這件事來看,那人至少得在傑出現在咒術界的視野裡丶甚至是從高專叛逃後,才有了想要封印他的計劃。

  所以,獄門疆不會是很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總不能那麼巧的是那個人的家傳吧?這種概率也太低了。

  所以,他更傾向於,獄門疆在很久之前就流落到了國外。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他想試著去找找看。

  最重要的,事情沒發生的時候可以不在意,但是他都被關進去了,還要放任它被別人拿到手,然後計劃著去關另一個小朋友的話,那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去找獄門疆而不是去拿那個什麼擾亂術式的咒具,雖然同樣是去找能牽制她的東西,但是獄門疆好接受多了。畢竟這傢伙被那玩意兒關了嘛。

  五條覺放下餐刀,隨意地應了一聲:「哦。」

  頓了頓,她又道:「等下記得把玻璃擦乾淨。」

  五條悟挑眉:「你自己亂丟東西讓我擦玻璃?」

  「是誰故意挑事惹我生氣的!」

  「我怎麼知道啊。」


第 29 章

  一扇扇厚重的金屬門鑲嵌在潮濕陰暗的石壁上。

  門的上半部分依稀可以看出它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樣子,但是越是接近地面的部分,顏色似乎就愈加的深重黏稠。

  特別是門縫邊那些黏稠的黑暗。雖然理智上知道是一種因環境潮濕而長出來的青苔,但西川每次看到這副情景時,都會下意識把這些青苔的痕跡幻視成某種邪惡的觸手,由人類的怨氣和鮮血孕育的那種。

  因為,這裡幾乎時時都能聽到有淒厲崩潰的哭叫,從不知道那哪一扇門的背後傳出來。

  這裡是港口黑手黨的地下暗牢之一,被送進這裡的人,很難有再活著出去的。或許,那些被關進這裡的人也不想有出去的機會,因為——

  「咚。」

  西川的視線才在某扇金屬門上落定沒幾秒,那扇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在外面的四人頓時神色一凜,恭敬地站好。

  「哎呀,好像一不小心做得有點過火了。」一名穿著黑色皮夾克的青年從裡面走出來。

  青年雖然打扮得標新立異,但渾身乾乾淨淨的。他的神色也並不兇狠,換成別人看來,大概只以為是一個叛逆不羈的非主流少年,而不像是一個待在刑訊室的人。

  但是在這裡和他共事了好幾天的黑西裝們,是一點都不敢小瞧他。

  看到外面多了一名黑衣人後,青年甩了甩手臂:「是來要結果的嗎?」

  「是。筒木組長讓我來問問進度怎麼樣了。」頓了頓,西川裝補充道,「筒木組長說,河田先生你要是遇到了困難,他可以幫忙。」

  「噢~」被稱為河田的青年笑眯眯地應了一句,「筒木組長還真是熱情啊,不過不用哦,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出來了,但是紅葉小姐說需要他現在還活著。嗯……接下來最好還是送醫療部吧?」

  十五分鐘就把事情都交待了嗎?這種速度……

  黑西裝們的心底對這名才來組織不久的年輕人更加忌憚了幾分。

  原本值守在這裡的兩名黑西裝立即上前,準備進去刑訊室內給裡面的人進行簡單的處理,另一人則道:「我們馬上聯繫醫療部過來。」

  河田挪了一下步子讓黑西裝們進去,他站在門邊,臉上仍舊掛著那副有些陰鬱又輕快的怪異笑容:「要和筒木組長報告的話,最好還是確認一下細節吧?他好像是個很負·責的人呢。」

  某些字眼似乎被加重了。

  面前的人是前不久剛加入組織的,並且還是被他們情報部頂頭上司尾崎幹部親自帶回來的。雖然沒有給職位,但是一上來就給了他審訊權限。

  情報部的其他骨幹,立即意識到了有新人將要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和利益。

  筒木組長說的『幫忙』,其實是暗指:幹不了就識相點把事情交出來。

  而一進組織就被放到刑訊室來的河田顯然也是個聰明人,他和筒木組長只見過一面,就已經察覺到了那個笑面虎的真面目。

  【負責】,情報部裡的老人,誰不知道筒木組長是最狡猾善變了。

  察覺到青年言外之意的西川心中暗叫倒霉:上頭這些人的爭鬥,關他這個小嘍囉什麼事啊。他是情報組的沒錯,可最討厭來暗牢了。

  雖然心中有太多想要吐槽的,但作為一名資深的合格社畜,西川早就練就了一副巋然不動的麵癱表情。

  「多謝河田先生配合。」

  「請。」河田擡手。

  西川也進入了那間剛剛被使用的刑訊室,被審訊的人大概是暈死過去了,所以一般這種時候裡面沒有說話聲是正常的。

  可是西川覺得好像有點安靜過頭了。他的那兩名在解著束縛繩的同事也一言不發,室內能隱約聽到窸窣的織物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什麼小蟲子在爬一樣。

  心裡隱約浮出一點異樣的西川改變了一下角度,透過同事們之間的縫隙看向那個綁在刑椅上的人。

  那是一名男性,他的頭顱無力地垂下,被汗水打濕的頭髮一縷縷的墜在額前,看不清臉上的情況。

  只是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幾乎到處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色,讓西川的密集恐懼症一下子就犯了。

  這是開發了什麼新的刑具嗎?不過雖然噁心了一點,但對比其他那些血肉模糊的應該也還好吧?怎麼就——

  又走近了兩步,藉著懸在頭頂的燈光徹底看清男人身上的傷之後,西川立即僵住了,手指忍不住的蜷縮,努力抑制住反胃的生理反應。

  密密麻麻丶密密麻麻。

  男人裸露的皮膚上到處都可以看到針孔一樣的痕跡。那些星星點點的紅色,不止是浮於皮膚上血珠,還有一些肉筋一樣的東西。

  就像一隻被拆掉了所有縫紉線的破布娃娃,內裡的棉絮從針孔中擠了出來。

  西川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河田先生他……好像是異能者吧?

  「部長,暗牢那邊送來一個人,是以往沒有見過的傷勢,您要過去看看嗎?」

  聽到部下的報告,坐在窗邊思索著什麼的男人轉過頭來,陰鷙的視線從修剪整齊的瀏海後面望向站在門口的人,而後微微笑了一下:「是嗎?那就去看看吧。」

  說著,男人握著旁邊的輸液架站起身來,對別人而言合身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異常消瘦。

  這個一看就是一個身體極度不健康的男人,卻是港口黑手黨醫療部的部長,而且是靠本身實力獲得的這個位置。

  男人在組織裡的代號就叫醫生,他在北美獲得了醫學博士的學位,還不到三十歲便已經拯救了上千人的生命。

  只是,在救人之餘,他也故意剝奪了幾乎相同數量的人命。

  醫生的信條是「每救一個人,就離神更近一步。」而他的目標是拯救兩百萬人,這個數字剛好是上帝在《聖經》中殺死的人數一樣。

  為了達成這個夙願,他才加入的港口黑手黨。因為現在只有這裡才可能接觸到大規模戰爭。

  不過他的恐怖之處是對外人而言,醫療部的人十分尊敬他,所以即使是露出那種陰鷙的表情,來報告的人也沒有害怕。

  醫生跟著部下來到那間特殊病房。

  病房裡有病人丶有護士丶有醫生,還有一名不速之客。

  見來人的視線落到自己的身上,那坐在病房中的人很大方地擡手打了個招呼:「我是負責這個人的河田,因為紅葉小姐特地交代過他還不能死,所以在這裡看看沒關係吧?」

  醫生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了河田一遍後,才繼續邁開步子,走向房間中唯一的那張病床。

  「請便。」

  「部長。」原本站在床邊的醫生讓出位置,讓醫生查看患者的情況。

  男人身上遍布細密血孔和紅紫色的傷痕。細密的血孔大部分都已經被激活的凝血系統自行止血,能看到淡黃色的血清凝集。而那些傷痕,實際上是皮下出血造成的。

  醫生伸手輕輕按了按男人的胸口,觸感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像是按壓一塊布滿空隙的海綿。

  這個男人在受審時,曾經被人用線一類的東西進行了縫合。或許先是腰腹開始,然後慢慢往上轉向了手臂。

  因為要留活口,所以那些線鑽得並不深,內臟和主要血管應該都沒有受損。不過這些聚集起來的疼痛就已經足夠致死了。

  讓黑西裝頭皮發麻的傷口,對同樣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的醫生來說卻沒什麼太大的觸動,甚至有點想切開表皮看看現在他的肌理組織。

  醫生檢查完之後,直起身子來,發現那個名為河田的年輕人一直在好奇地盯著他看。

  見到他回望過去之後,年輕人露出禮貌的微笑:「抱歉,我好奇心有點重。」

  好奇什麼?好奇醫療部?醫生?還是其他什麼?

  醫生並沒有對河田的這句話做出回應,而是問:「河田先生學過醫療知識?」

  「不算學過,但有些感興趣。」河田擡手比劃了一下,「我喜歡縫東西時候的節奏感。」

  他的小臂丶手指丶下頜丶上唇,包括額頭,都有猙獰的縫合線。

  醫生能看出來,那些縫合線的存在大部分都並非是為了縫合傷口,而只是單純的作為某種裝飾或者「象徵」留在身體上。

  不過……

  醫生的目光從河田下頜角的縫合線緩緩移到額頭上。

  下頜那裡曾經應該是受過傷的,只不過額頭上的那個……他倒不能確定了。

  坐在沙發上的河田大大方方地讓醫生打量著,但也沒有想要解釋身上這些縫合線的意思,只是用略帶期待的目光看著醫生說:「如果醫療部需要幫忙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說著,他擡起手,做了一個拿針縫東西的姿勢。

  河田這種行為,放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十個人裡最少九個人會認為他是個變態。

  但在本身就是一個暴力組織,並且吸納了無數怪人的港口黑手黨來說,他並非組織裡最奇怪的傢伙。是以,病房內的所有人都對他的行為接受良好。

  「那大概要讓你失望了。」醫生不鹹不淡地說,「我不喜歡有非專業人士在這裡搗亂。」

  醫生的話很不客氣,不過河田也並沒有表露出什麼不滿:「意思是,如果有專業執照,就可以來了嗎?」

  他說這話時,神情和話語都充滿了期待,顯然是真的很想來醫療部。

  醫生看了他幾秒:「你就是情報部的新人吧?這麼明顯的跳槽趨向,不怕帶來麻煩?」

  「欸?你知道我嗎?我這麼有名了嗎?」河田高興地自語了一番,然後攤手,「不算跳槽吧,反正都在組織裡,而且——」

  原本有些陰鬱虛無的眼睛,在說起這個的時候,亮起興奮的光芒:「兩邊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嘛,我喜歡和人聊天,特別是幹活的時候!」

  情報部果然多變態。

  在給男人做消毒處理的護士心中嘀咕了一句。

  醫生的表情不為所動:「你很適合情報部。」

  在不打麻醉的情況下用線縫合皮肉丶經受異物在身體裡亂鑽,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承受住這種折磨。

  「你還沒回答我如果有了執照的話,能來幫忙嗎?」河田鍥而不捨地問。

  已經準備離開病房的醫生最後看了他一眼:「你考得上再說吧。」

  把特殊病房裡的事情交待完,又去其他幾個比較在意的病房巡視了一圈後,獨自回到辦公室的醫生重新坐回窗戶邊。

  他把輸液架放好,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往那個常年置頂的群裡發了一條消息。

  【醫生:覺小姐是不是說過,讓我們留意一個額頭上有縫合的人?】

  很快,群裡就有人回復了消息。

  【公關官:有這件事。不拘性別和年紀,說是看到了也不用管,告訴她就行。你遇到可疑目標了?】

  【阿呆鳥:但是你不是在本部嗎?】

  【醫生:情報部一個叫河田的新人。】

  【阿呆鳥:?】

  群里安靜了幾十秒後,一份人事檔案被公關官發了出來。

  【阿呆鳥:臥槽?都已經入職快半個月了,這是什麼燈下黑?!!】

  【公關官:他的情況有點特殊,是紅葉姐親自帶回來的,所以跳過了常規的檔案記錄,由那邊直接歸檔的。】

  厚重的黑雲把天空壓得很低,無邊的暗色蔓延開來,配合著呼嘯的狂風,一副災難肆虐前的壓抑。

  雖然這只是暴雨來臨前的天氣變化,但是對這幢金碧輝煌的會員制賭場來說,的確有災難在肆虐。

  四周靜悄悄的,平常總是停滿豪車的莊園,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停了幾輛車,清冷異常。裡面金燦燦的賭場大廳裡也失去了以往紙醉金迷的繁華,甚至連說話聲都沒有。

  記錄點數的電子屏幕由於受損出現了花屏,撲克牌灑了一地,墨綠色的絲絨賭桌和精美的大理石地面被鮮血渲染出不詳的花紋,肌肉健壯的黑衣保鏢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毫無聲息。

  準備反抗或者意圖反抗的人都已經變成了屍體,只有識時務的人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那名身披黑色大衣,站在大廳中央的青年並不高,面容也並不兇惡,可是就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他的面容。

  中原中也掃了一眼跪在面前,已經毫無鬥志的中年男人,隨意地擡了下手:「帶下去按規矩處理。」

  「是。」兩名離得最近的黑西裝立馬收好手裡的衝鋒槍上前。

  簡單交待完之後,中原中也轉身離開賭場。

  那些被看管在外圍的倒霉賭徒和工作人員們,在那名猶如死神一般的黑色身影路過面前時,全都戰戰兢兢地把頭垂得更低了。

  從現在開始,這家賭場就要改名換姓了丶不對,整個栃木市都要變天了。

  離開賭場後,中原中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想要看看從剛剛就一直在震動的手機,到底都有些什麼消息。

  他剛剛解鎖屏幕,就從頂端彈出的消息欄看到公關官發的這句話。

  【是紅葉姐親自帶回來的,所以跳過了常規的檔案記錄,由那邊直接歸檔的。】

  什麼人?

  帶著好奇的心情,中原中也點進了群聊。

  一目十行的看完聊天記錄後,他擡手打了個手勢,附近的黑西裝們立即明白了上司的意思,非常識趣地和上司拉開了距離。

  「大姐,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接到中原中也電話的尾崎紅葉有些訝異地揚了眉梢:「你說。」

  「河田英夫,你怎麼遇到他的?」

  雖然有些驚訝中原中也為什麼會問起這個,但尾崎紅葉還是進行了簡短的說明:「關西那邊的合作商出了問題,去處理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惹了不止一家。河田當晚也在哪裡,不過他是因為和當地黑幫有過節,那天恰巧碰上的。我看好他的能力便遞出了橄欖枝,也大概查過他的過去。他有什麼問題嗎?」

  「我也不確定,只是他的某些特徵讓我有點在意。」中原中也站在大門的噴泉前,盯著噴湧的水花想了想,到底沒說出五條覺拜託他的事情,「我讓人確認一下之後再告訴你。」

  特徵?

  尾崎紅葉想起河田英夫身上那隨處可見的縫合線。

  雖然的確有點奇怪,但是他的異能力是操控線,所以這種給自己縫線的怪異行為放到他身上還是合理的。

  不過比起新招的手下,尾崎紅葉自然是更偏向於中原中也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更是因為,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之後,是由尾崎紅葉負責教導的。從他對尾崎紅葉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之間並非簡單的同事關係就可以形容的。

  「我知道了,我之後會讓人把他的詳細情報發給你的。」

  半個小時後,一份大半篇幅都是按時間順序記錄內容的郵件發到了中原中也的郵箱。他大概地看完後,將郵件轉發給了五條覺。

  沒多久,五條覺打來了電話,但是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跑偏了重點。

  「你們黑手黨的這種監視手段太變態了吧?」

  郵件裡包含的內容不僅有尾崎紅葉讓人調查的屬於河田英夫的過去,還有他入職港口黑手黨以來的一舉一動。

  裡面細緻到,就連他幾時幾分去茶水間喝茶丶哪時哪許往哪個垃圾桶裡丟了一個紙團這種行為都記錄在冊。

  「這只是常規的核查手段。」中原中也對五條覺關注的重點無語了一瞬,解釋道,「等一個月過去,確認他沒有什麼異常後,就會逐漸取消監視。」

  「嘖嘖,這就是所謂的試用期嗎?」

  「差不多吧。」中原中也回憶了一下郵件裡的內容,然後說,「由於河田英夫是在初三的時候才輟學,並且是兵庫縣本地人,所以他的人生軌跡還算比較完整。」

  「導致他性情大變的原因是家庭矛盾和學校霸凌相疊加的後果。他身上出現第一道縫合線的地方是下頜,在當時的那場欺凌中被人用刀劃破的,異能力似乎也是那個時候覺醒的。從現在調查到的結果來看,沒有什麼矛盾的地方。是你要找的人嗎?」

  「不知道,照片看不出來什麼丶不過他是異能者?」

  「對,異能力是操控線,範圍大約是十米,速度較慢。」

  五條覺想了想:「等我回來去看看再說吧。」


第 30 章

  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發展得過快丶過大,總是會出現煩人的「老鼠」。

  所以,作為具有戰鬥能力的情報組成員,被派遣出外勤丶就地處理叛徒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一點,不管是河田英夫,還是現在占據了他的人生的羂索,都持認同的態度。

  但是——

  光彩陸離的晚霞鋪滿大半天空,血紅的夕陽在雲霞中徐徐下沉。

  占著河田英夫身體的羂索迎著那灑滿世間的殘陽輝光走出寫字樓時,總覺得眼前看到的這一幕是在預示著什麼。

  「河田先生,您怎麼了?」

  雖然「河田英夫」這個人在港口黑手黨的情報部裡還沒有正式的職位,但加入組織不過半個月,他便「啃」下了好幾塊硬骨頭,得到了尾崎幹部的賞識,光這一點情報部的其他人就不會小瞧他。

  所以,即使現在還沒有給出職位,不過情報部裡的老人們都認為:上頭是在等他再表現出更大的價值,然後一口氣越過常規的熬資歷的行為,提拔成小組長,甚至是幹部候補都有可能。

  加入組織沒多久的新人,一躍成為幹部候補這種事情,在港口黑手黨的歷史上並非沒有發生過。並且當年還是在相隔不久的時間裡,前後出現了兩次破格提拔。

  當年的那兩個人都是不過才十五歲的少年,比現在的河田英夫還要年輕四五歲。

  最重要的是,那兩個被破格提拔的少年,後來先後從一眾比他們資歷更深的幹部候補們中脫穎而出,成為了組織裡的五大幹部之一。

  只不過,其中一個現在成為了港口黑手黨裡的禁忌,每次有人說出來的時候,都是用「那位」來代稱。

  另一個,則是在港口黑手黨內部的匿名論壇裡,以壓倒性票數連續蟬聯「最受歡迎的上司」榜首的中原中也。

  港口黑手黨裡頗有資歷的老人們現在每每想起來當年的事情,都萬分感慨:沒想到他們竟然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誕生。

  問話的情報組成員,因為陡然想起的事情走了一下神。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原本目視著前方,神情裡似乎有些凝重和遲疑的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那副表情,朝他隨意地彎了下眼睛。

  「沒什麼,只是這個夕陽讓我想起了一點往事。」

  夕陽丶往事?情報組的成員很識趣地沒有再問。

  這時,身後的樓梯傳來動靜。是協同他們一起出任務的武鬥組下來了,領頭的黑西裝輕輕朝他點了下頭,示意裡面已經全都「打掃」乾淨,可以離開了。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一道歡快電子音驟然從半空飄來,似乎是某個人的手機鈴聲。

  雖然這一帶不是什麼廢棄的偏僻地方,但也並非時刻有人出沒的居民區。最重要的是,他們來這裡執行任務的動靜,早該讓附近的人識趣的遠離了才對!怎麼還會有人在這裡,而且距離還非常近的樣子!

  在霎時間警惕起來的黑手黨們頓時進入戰鬥狀態。

  有人擺出防禦姿態,原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端起武器,意圖尋找可疑的身影;還有一部分人,則是迅速朝傳來聲音的隔壁那幢矮樓裡前進。

  耳目本就比一般人更靈敏的羂索,在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之下,比黑手黨裡的人所有人都要率先看到那抹站在窗口的身影。

  映照著殘陽的玻璃掩蓋不住她的存在,那副標誌性的小墨鏡推在額發上,毫無遮擋的臉上似乎有微微的錯愕丶遲疑,還有——

  她在看自己!

  五條覺怎麼會在這裡?她在那裡多久了?最重要的是,她為什麼會看自己?!

  和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對視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爬滿全身。沒由來的,羂索選擇聽從了自己的第六感。

  「砰。」

  在一些留守原地的黑西裝的眼裡,一名年輕的白髮女性憑空出現在河田英夫面前,弄爆了他的腦袋。

  下意識的,黑西裝們扣動了扳機,槍口朝她吞吐出火焰。但是那些威力足以擊破薄鋼板的子彈,無一例外的被懸停在了半空中。

  是很強大的異能者!必須要請求支援才行!

  有黑西裝藉著同伴們的火力掩護,按住耳麥,語速飛快地和總部請求支援。

  但說到一半時,黑西裝的聲音忽然卡住了。總部那邊的聯絡人員還以為出事了,正重複呼他確認情況的時候,聽到黑西裝的聲音再次響起。

  「應該不用支援了,敵人帶著河田的屍體跑了。」

  「噗通。」

  一個重物被人從窗口丟進來,正在和部下交待事情的中原中也擡眸一看,頓時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下意識拔槍的秘書,看清那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是五條覺後,心頭一松:果然是五條小姐啊。

  但秘書那口鬆懈下來的氣還沒吐出來,就因為那下意識掃過地上的那一眼,重新僵住哽在了喉嚨裡。

  僅僅一秒,秘書便認出了地上那具沒了腦袋的男屍是誰——他上午還確認過河田英夫的行程,然後發給了上司。

  嗯……他要用什麼辦法把這具屍體悄悄從辦公室裡清理出去呢?對了,五條小姐不會是當著情報組的面殺掉他的吧?那樣的話,就稍微有點麻煩了啊,都是自己人……

  因為深知中原中也和五條覺得關係,秘書的已經開始琢磨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件事抹掉了。畢竟幫上司解決這種「小問題」是一個秘書丶特別是黑手黨秘書的基本技能了。

  「你先出去吧,櫪木那邊照以前的辦就是。」

  「是。」

  秘書目不斜視地離開了辦公室,並且開關門的角度還特別計算過,確保走廊外的攝像頭丶還有外面路過的人,都不會看到那具弄髒了昂貴手工地毯的屍體。

  「喀噠」的門鎖響起後,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

  中原中也從辦公桌後站起來,走到屍體前,蹲下身仔細查看了一下那個頭部只勉強剩下些下頜骨的屍體。

  「發生什麼事了?」

  不管是五條覺身上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不悅,還是河田英夫的這種死法,中原中也都能夠確信,人不是她殺的。

  中原中也平靜的詢問,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原本冷著臉生悶氣的五條覺,頓時大聲地發洩著自己的不滿,暴躁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氣死我了!!!只是猶豫了一下下就讓這個傢伙跑掉了!!啊啊好煩!氣死了!」

  聞言,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又去看地上的屍體:「跑掉了?」

  「是啊!」五條覺走回來,沒忍住踹了一腳屍體,「這個人早就死了!腦子被人換了——不對,可能剛剛才死丶哎呀!總之之前那個使用身體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傢伙!!!」

  找到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難怪這麼生氣。但是……

  中原中也問出心中的疑惑:「怎麼跑掉的?」

  他不是事先就把河田英夫的任務情報告訴她了嗎?提前蹲點還能蹲出問題來的?

  說到這個,五條覺更鬱悶了。

  她倏地噤聲,淺色的唇瓣緊緊抿起,盯著中原中也看了一會兒。

  「忘記關手機鈴聲了……」

  驟然低落的聲音不僅失去了之前的暴躁,中原中也甚至還從裡面聽出了幾分委屈。

  因為忘記關手機鈴聲,當時可能恰好有電話打進來驚動了那人,所以被跑掉了。至於為什麼一個電話就會被跑掉,也很好猜——

  對於五條覺得忌憚。

  當人過於忌憚某些事情的時候,為了求穩,會杜絕一切意外因素。這也是為什麼會有「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這種事情的由來。

  至於為什麼這麼忌憚覺,卻還是跑來了港口黑手黨。大抵是想著進入了港口黑手黨,也並非代表著會碰到覺。

  只是這樣一來,那人進入港口黑手黨的目的,還有他對覺得了解程度,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不管是五條覺讓人跑掉的原因,還是對那人背後目的的猜測,都讓中原中也覺得很無語,但又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兩種情緒交織之下,他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不過,覺本來就沒做過這種事情,也不是喜歡背後玩手段的人,讓她自己去幹這種觀察監視的活,的確是難為她了。

  「是我疏忽了,應該事先告訴你要注意什麼才對。」

  「……你這一安慰,顯得我好像更蠢了。」

  「往好處想,至少你確定有這個人存在了不是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五條覺沒有能力讓時間倒流,再生氣也不過是徒增煩惱,於是悶悶道,「你讓醫生來做個屍檢,看看腦子裡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丶啊,現場還留了點呢,讓人一塊回收了吧。」

  「嗯。還有嗎?」

  「……想笑就笑。」

  「嗯?」自認為和太宰那個喜歡戳人痛處的混蛋不一樣的中原中也一本正經,「怎麼會呢。」

  五條覺面無表情地看他:「過了今天你敢再提,我會揍人的。」

  五條覺得話音未落,中原中也便爆笑出聲。

  「噗哈哈哈哈,雖然的確不適合你,但你那些特工電影都是白看的嗎?什麼究極笨蛋獸啊哈哈哈哈哈。」

  《數碼寶貝》的系列作品裡,每部作品裡的滾球獸的進化路線都有不同,可大體上可分為黑球獸-滾球獸-亞古獸-暴龍獸-各種各樣前綴的暴龍獸-最後是究極進化。

  秒懂好友意思的五條覺知道問題出在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地生氣。

  「可惡!!!我怎麼知道那個時候會有委託啊!明明才剛剛出差回來!!!」

  「滴丶滴丶滴。」

  一間昏暗的室內,富有節奏的電子提示聲不緊不慢地響著。

  床上躺著一名雙目緊閉的中年男性,他的額頭上有一條猙獰的縫合線,消瘦的臉帶著呼吸機的鼻罩,數條儀器的管線從薄薄的被子下延伸出來,連接著那些環繞床邊的醫療儀器。

  看起來像是一名出了重大事故,而躺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裡接受治療的患者一般。

  忽然,床上的人陡然抽搐了一下,每天24小時實時監測著男人體徵的醫療儀器,頓時發出刺耳的警報。

  可隨著警報響起,原本像個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丶依靠醫學手段維持生命體徵的男人倏然睜開了眼睛。

  當外面接到儀器報警的人匆匆趕來這裡時,從床上坐起來的男人已經扯掉了身上貼著的所有東西,正準備下床。

  見到男人醒來,來人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是只是面露恭敬地彎腰,對著男人口稱「大人」,其他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五條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是她發現了什麼嗎?

  不可能。

  六眼並不能看穿他的術式,再者他也沒有在咒術界裡暴露過什麼。最重要的是,知道他的存在併且現在還活在世上的,只有一個人。可那人也不可能和別人說起他。

  難道是他太過應激了?

  穿好衣服的羂索眯起眼睛,擡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縫合線。

  只要五條覺沒有第一時間展開領域,自己大概率是能跑掉的。剛剛如果再晚個兩三秒置換就好了,這樣的話就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衝自己來的。

  可五條覺莫名其妙的出現,而且還注意到他了……那一瞬間升起的違和感實在太強烈了,根本沒有時間猶豫。

  嘛,事已至此再說「如果」也沒用。只是可惜了,他還想研究一下異能者和術師之間的區別呢。

  情報部裡很有潛力的新人死在任務中,並且他身份成謎,疑似暗藏了某種目的。

  於是,中原中也在五條覺走後不久,就離開了辦公室去和首領匯報這件事。

  位於大樓頂層的首領辦公室內似乎並沒有窗戶,只有牆面上燭台造型的壁燈勉強照亮室內。

  穿著黑色高領長風衣男人坐在奢華內斂的實木書桌之後,他雙手手肘抵在桌面上,帶著典雅白色手套的十指交叉抵於下頜。

  男人那雙暗紅色的眸子在辦公室那並不明朗的光線下浮動著幽幽碎光,好似一名生活在古堡中的吸血鬼,詭異又壓迫感十足。

  被這般注視的人,往往會寒毛直豎丶屏息凝神。但中原中也並不在此列。

  「被置換了大腦?」

  「是。」立於桌前不遠的中原中也平靜地答道,「不久前,覺私下委託我幫她注意一下額頭有縫合線的人。發現情報部的新人符合條件後,我給了她情報,讓她自行去確認。可是那人看到覺時就自殺了。根據覺提供的情報,河田的大腦早就被詛咒師換掉了,而占據他身體的詛咒師,會獲得原身所有的記憶和能力,能夠天衣無縫的偽裝成本人。我們或許能在遺留的人體組織裡找到一些被取代的痕跡,但希望並不大。」

  中原中也說完後,偌大的辦公室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搭在手背上的指尖不緊不慢地輕點了幾下,森鷗外答非所問地說:「既然是五條小姐在找人,想必是她的敵人,可現在那名詛咒師『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港.黑。中也君對此怎麼看?」

  「有一個猜測。」

  「哦?」

  「上週,河田去過醫療部,據醫生提供的消息,河田當時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加入醫療部。」

  說到這裡的中原中也神情微冷。

  「河田是異能者,他如果加入醫療部的話,或許很快就能爬到取得查閱體檢報告的位置。只是,我現在並不確定他是為了竊取組織裡異能者的情報來的,還是單純為了接近我丶打擊覺。」

  港口黑手黨不僅是個暴力組織,並且還是一個擁有眾多異能者的暴力組織。

  現在的首領森鷗外是醫生出身,因為這一點,他格外注重組織裡的醫療力量。自然而然的,港口黑手黨對成員們的身體情況也很重視,特別是異能者。

  由於異能者的特殊性,除了有和普通人一樣的常規檢查外,還有關於異能力方面的一些檢查,主要是檢查異能力有沒有出現異常或者失控之類的。新加入組織的異能者也會有這個體檢環節,用來測定異能力的基本情報。

  而中原中也是異能者中更為特殊的人造異能者,他進入「汙濁」狀態時,破壞力不亞於五條覺得【茈】。

  只是這個狀態下,中原中也是失控的,並沒有身體的控制權,會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只有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能強制解除異能,不然他只會落得一個被暴走的力量支配而力竭而亡的下場。就算是五條覺展開領域給他的腦子灌滿垃圾情報,也只能暫時停止。

  這也是當初中原中也為什麼會和太宰治捆綁到一起,成為【雙黑】的根本原因。

  作為組織裡最鋒利的一把刀,森鷗外當然不會容許他的身體出問題,是以中原中也的體檢又比其他人更加細緻。

  知道中原中也特殊性的人並不多,通過體檢報告獲得的情報也不會太深,但這也並不能排除那名詛咒師是否就是衝着他來的。

  五條覺並非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也並非什麼合作夥伴。中原中也因為私情透露組織成員的消息給她,其實算得上偭規越矩的。

  可森鷗外對這事並不在意。

  畢竟真要說起來的話,港.黑因為當年魏爾倫的刺殺事件,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呢。

  當年五條覺事後雖然並未追究太宰把她的情報透露給魏爾倫的事情,但是那條「蚯蚓」最後可不是屍骨無存那麼簡單,據說家族都沒落了……

  以及,如果不是她,現在的旗會大抵早就名存實亡,組織也不會發展得如此迅速。

  森鷗外是聰明人,他才不會因為一點無傷大雅的事去得罪一個或許有能力毀滅世界的人,不然她要是哪天不爽了,回頭翻舊賬可就麻煩了。

  不管是中原中也,還是旗會的其他成員,大家都十分清楚首領對這些小事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才會在限度內告知五條覺一些關於組織的消息。所以,中原中也這時才沒有隱瞞地將事情上報。

  「五條小姐也不清楚他的目的嗎?」森鷗外頗為好奇地問。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自殺了,覺當時都不能確定他是否是自己要找的人。六眼分辨不出來。」

  聞言,多少清楚六眼特殊性的森鷗外頗為訝異地睜大眼睛:「聽起來,那個人擁有的是十分特殊的術式。」

  「是。」

  六眼都分辨不出來的術式,五條覺因此才會忌憚他?

  念頭剛剛升起,森鷗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五條覺並非是一個喜歡先手處理麻煩的性格。而且最重要的是,暗藏的陰謀的確是非常好用的手段,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多的陰謀都沒有用。除非……

  對方很確信自己找到了什麼漏洞。

  坐於桌後的男人緩緩掀起眼簾,視線定定地落在桌前的部下身上。

  中也君毋庸置疑是五條覺最好的朋友。

  可如果那人真的把港.黑的重力使看做某個人的漏洞的話,都不知道要說他藝高人膽大,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過……即使那個詛咒師很可能是因為五條覺得關係才來這裡的,可這種企圖把港口黑手黨當做墊腳石的行為,還真是相當的讓人不爽啊。

  嘛,反正他和五條覺有矛盾不可能為組織所用,那麼也沒什麼可惜的。

  森鷗外微微彎起眼睛,語氣也頗為溫和,可是暗紅色的眼睛裡一絲情緒也無。

  「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中也君全權處理吧。」

  「是,BOSS。」

  一輛吉普車疾馳在茫茫的草原上,激起一串尾巴似的暗黃色煙塵。

  駕駛位上纏著白色頭巾的男性黑人,一邊不滿地猛踩油門,一邊大聲吐槽旁邊那個興高采烈舉著手機,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用手機拍遊客照的白髮男人。

  「不把你身份說出去的束縛立下了,也答應了會盡力幫你找東西,為什麼還要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啊?分頭去找不是更快嗎?!」

  輕佻張揚而又極富個人特色的聲線遠遠飄進來:「哎呀,難得出來玩一趟沒有導遊怎麼行!」

  米格爾:###

  「轟」的一聲,油門發出怒號,本就高速行駛的汽車以一個更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半個身體都探在窗外的五條悟,因為慣性像根被吹彎海草似的往後仰倒,但卻始終不見掉下車去。他抱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進駕駛室。

  「太過分了吧?這樣很危險的!」

  「你還能摔死不成?!」

  「都說顧客是上帝,你就這麼對待上帝的?」

  「我又不信上帝!」

  五條悟還要說什麼,卻因為屏幕裡跳出來的通話界面頓了頓,他拇指微移,按下了通話鍵,跳脫的聲線變得比之前更加真實。

  「莫西莫西~這裡是正在草原上旅遊的悟~」

  『讓人從眼皮子底下跑了好丟人』『自己在這裡幹活,這個傢伙卻瀟灑的在大草原上兜風!』

  兩種情緒交織在腦海裡,讓打電話準備告訴五條悟橫濱這邊出了什麼事情的五條覺,心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她拉下嘴角,朝那隻徘徊在樓頂的咒靈擡起了手。

  「我找到那個縫合線了,但是被他跑掉了。」

  「轟」的一聲,詛咒和頂樓的圍欄一起湮滅在了紅光中,也掩蓋住了五條覺得聲音,但是電話那頭的五條悟仍舊精準地捕捉到了她說出來的消息。

  微微睜圓眼睛的五條悟,伸出另一條手臂側身攀住吉普車的頂棚,然後一個用力,就從副駕駛的位置翻到了車頂。

  車輛高速行駛的狂風將盤腿坐在車頂的男人額前的白髮全都往後吹起,沒有了額發的遮擋,更多的陽光落入那雙如蒼穹一般的眼眸中。

  「怎麼回事?」

  歡快輕浮的聲音正經了許多,但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很平常地在問發生了什麼。

  可五條覺得心情更糟糕了。

  「那個人加入了港口黑手黨,目的或許是為了接近中也,或許是為了其他——」

  「等等丶黑手黨?」五條悟的重點頓時跑偏,驚奇不已地說,「你那個朋友竟然是黑手黨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語氣裡似乎有一點感慨,「不,只是有點驚訝而已。你繼續。」

  黑手黨丶武力很高的異能者,兩者相加之下,覺得那個朋友怎麼都不可能是簡單的人物。

  沒記錯的話,她至少是14歲甚至更早的時候認識的中也,這樣一來的話,在觀念塑形的重要階段,她處於一種十分複雜的環境裡。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仍舊以稱得上溫和的姿態站在秩序的陣營裡。

  不得不說,這邊的咒術界運氣還真是好啊。

  五條悟在想什麼五條覺不知道,她接著往下說:「總之,發現他之後中也就把收集到的情報都告訴我了。然後我今天去他出任務的地方蹲點觀察了。那是一個能夠操控線的異能者,並且從很多年前身上就有縫合線,不止額頭,所以我有點猶豫是直接把人抓走掀開腦殼看一下,還是先放著釣魚。」

  說到這裡,五條覺得聲音變得更加鬱悶起來:「但是我忘記把手機靜音了,驚動了那個人。他大概是做賊心虛,看到我就跑了。腦子炸掉的那種,我沒來得及阻止。」

  「他自己把腦子炸了?」

  「嗯。在那一瞬間,我有感覺到很輕微的術式波動,他應該在腦子裡藏了點東西。後來我讓人屍檢了,最後被炸掉的腦子屬於河田英夫本人,但還在殘渣裡檢測出了另一個人的DNA。」頓了頓,五條覺不高興地咕噥道,「早知道就開領域了。」

  「嘛,畢竟業務不熟練嘛,出現這種意外也沒什麼。」五條悟語氣如常地說,「而且那個人計劃了這麼大的事情又忌憚你,謹慎過頭也正常。」

  最重要的是,五條悟明白五條覺為什麼沒有在鈴聲響起後第一時間開領域的原因。

  第一,她不覺得有人能從自己面前成功逃脫,所以沒必要。

  第二,既然是任務地點,那周圍應該還有其他人,人數應該還不少。

  術師的話或許還好,但普通人被拉入無量空處待上幾秒,很可能會出現不可逆轉的腦部問題,嚴重一點的,變成腦死亡的植物人也不奇怪,到時候就算是硝子也沒辦法醫治他們。與殺人無異。

  第三,她不確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加之事情也並不急迫,不然的話,前面的那些取捨不需要思考就有答案。

  五條覺知道五條悟既是在安慰自己,說的也是實話,可她還是很不開心。

  咒靈被祓除了,【帳】自動收了上去,月光重新落了下來。五條覺盯著地面自己那被拉得長長的影子,擡腳踢飛面前的一塊碎石,手機上掛著的小鳥吊墜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你太自大了吧?」

  如果她考慮得再稍微多一點點,大概就不會忘記要關掉手機鈴聲;只要她再慎重一點,就不會那麼大喇喇地站在半開的窗戶後,讓人發現自己。

  歸根結底,是她沒把那個人當回事。

  即使她知道那個人封印了五條悟,可那是他占著夏油傑的身體丶仗著五條悟和夏油傑關係不一般才做到的。

  甚至,就連他得到的夏油傑的屍體,都是五條悟親手殺的。

  說來說去,那個像老鼠一樣躲在暗處的人,只是占據了沒人知道的優勢而已。

  所以,她的不在意讓那個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下次出現大概真的要等「夏油傑」死掉了。

  五條悟聽到這句不知道到底在說誰的嘀咕,悶悶地笑起來。

  低低的笑聲淹沒在呼嘯的狂風中,但五條覺聽到了。本來就彆扭的她,頓時惱羞成怒的炸毛。

  「你笑什麼?!——不要笑了丶什麼想到開心的事情——我才沒有在撒嬌求安慰!!」


第 31 章

  濕熱悶人的高溫把世界變成了孵化生命的保溫箱一樣,每天都有不計其數的詛咒在各地誕生。

  去年經濟危機帶來的另一層負面影響,也藉著酷熱的天氣完全顯現。一週內,五條覺已經處理了四起與之有關的詛咒。

  「我在想,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啊?」

  深夜的新幹線站台上旅客不多,身量並不高大的柏野監督幾乎要用小跑的步伐,才能跟上大步走在前面的五條覺。

  本就微微塌著肩膀的柏野監督,聽到五條覺得話之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愁苦了。路過的旅客不小心瞥見,忍不住去看這個倒霉蛋跟著的上司到底是何方神聖。

  柏野監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小聲地解釋道,「觀測失誤這種事情難免會發生。」

  「是嗎。二級和一級都分不清楚,那邊主事的人是誰,我去給他治治腦子怎麼樣?免費喲。」

  五條覺已經連續在外頭跑了三天,本來都要回來了,卻又橫插進來一個任務,還出現了誤報。柏野監督覺得她發脾氣簡直再正常不過了,但他也不能真的順著這位祖宗讓她去給人「治腦子」,於是苦著臉道:「這種事情還是不要了吧,想來也不是故意的。」

  「你竟然沒有裝傻。」鏡片後的藍眼睛瞥向側後方,「看來是認識啊?」

  柏野監督不意外五條覺能察覺到自己的意思,他老老實實地承認:「姑且算是有點私情。」

  聞言,收回目光的五條覺語氣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那你這是做好替私情挨揍的準備了?」

  「……能不彈額頭嗎?」柏野監督小心地問,上次都破皮了,他頂了好幾天的OK繃!

  「可以。」五條覺很大方點頭,「那打巴掌怎麼樣?」

  「……」是真的很生氣啊!

  柏野監督內心嘀咕間,前面的五條覺倏地停下了腳步。

  落後半步的柏野監督也一個激靈地跟著停下,下意識地緊緊閉起眼睛。

  他以為五條覺這次真的會打自己,但沒想到疼痛遲遲沒有落下,而是聽到她笑嘻嘻的聲音飄進耳朵裡——

  「喲,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麼看起來這麼虛了?行不行啊?」

  嗯?

  心中疑惑的柏野監督悄悄睜開眼睛,擡頭朝前面看過去。

  他們現在剛好走到兩個站台的交界處,咒術界的另外一名特級術師夏油傑,恰好從另一邊的站台過來。他大概也是才出完任務回來,身邊跟著一名輔助監督,兩個人都風塵僕僕的。

  不知道是夏季炎熱,還是畢業後換了制服,總之,夏油傑並不是之前那身黑漆漆的制服打扮,而是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色長褲。

  襯衣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能看到深陷的鎖骨,臉部線條也比之前更加鋒利,眼底有著揮之不去的倦意,整個人比上次見面時消瘦了不少。

  連軸轉的出差已經很累了,回來還這麼不巧地碰到五條覺,沒精力和她拌嘴的夏油傑不禁擡手按了按眉心:「苦夏而已,不勞五條小姐操心。」

  「苦夏?」五條覺揚眉,「破毛病還真多啊,不過誰操心你了,少自戀。」

  輔助監督們:……那只是一句敷衍的丶用來打發你的客套話而已啊!

  對於五條覺得態度,夏油傑也和輔助監督們一樣無語。但他並非是覺得五條覺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而是更偏向於她在故意找茬,從一開始的打招呼就是。

  最近挺忙的,她應該也沒好到哪裡去。而且這個時候碰見,身邊還跟著輔助監督……是不耐煩出差,隨便找人撒氣吧。

  最重要的是,這個傢伙,越是搭理她她就會越來勁。

  想到這裡的夏油傑準備無視五條覺,自行離去。但當停住的腿重新邁出去時,夏油傑在電光石火間想到了什麼——

  「五條小姐是最沒有資格說別人的人吧?」

  「哈?」本來也打算算了的五條覺聽到夏油傑的話後,倏然睜圓眼睛,「你說什麼?」

  夏油傑在五條覺面前不遠停下,毫無感情地彎起那雙狹長的眼睛,語氣聽起來也頗為溫和,但是說出來的話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光憑性格就可以讓人望而卻步,不愧是現代最強呢。」

  如果是當面指著五條覺說她性格惡劣,她很可能非但不生氣,還會笑嘻嘻地承認,說一句那又怎麼樣,看別人無能狂怒的樣子。但這陰陽怪氣地說她,無異於宣戰吧??!

  沒有想到事情急轉而下的柏野監督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那名跟著夏油傑的輔助監督心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等等,夏油先生怎麼突然就和人嗆起聲來了?他是不是聽錯了??而且,對方可是五條覺啊!

  「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

  「實際上,對五條小姐的最強之名好奇很久了。」

  半掩在小墨鏡後的藍眼睛直直地看向扎著丸子頭的青年,夏油傑也毫不相讓地和她對視著。

  借題發揮?

  反正都是實話。

  兩人在對視間交換了什麼信息輔助監督們並不知道,他們只知道五條覺冷冷地笑了一聲,擡手把指節按得咯吱作響,語氣聽起來一如既往的輕快,卻讓兩名輔助監督冷汗直冒。

  「好啊,那我今天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嘖,誰啊!」

  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五條覺得話,她想無視的,可頓了頓之後還是暫時按下揍人的心思,從口袋裡掏手機。

  見五條覺去接電話,旁邊的夏油傑收回目光擡腳就走。已經大氣不敢出在當背景板的輔助監督見狀,也趕忙小跑地跟上夏油傑。

  「幹嘛?——喂!你給老子站住!」

  一旁的柏野監督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頓時腦子一熱地衝上前一步攔了五條覺一下:「五條家主,再晚一點的話,最後一趟開往橫濱的新幹線就要錯過了!」到時候你就要花更多的時間回去了,快醒醒!

  【你在幹嘛?】

  五條覺停下想攔住夏油傑的動作,站在原地翻了個大大白眼,沒好氣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加!班!」

  聲音超大,怨氣十足,引得附近的一些旅客下意識朝這邊看了過來。

  【噗。那剛剛是在喊咒靈站住嗎?】

  「什麼啊!碰到那個討厭鬼了!他陰陽怪氣我!」

  女孩子和人告狀的聲音,讓走出一段距離的夏油傑和輔助監督聽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讓夏油傑頓時知道了是誰的電話。而一直提心弔膽,生怕夏油傑走得不夠快被五條覺追上來的輔助監督,也沒忍住恍了一下神:五條覺在和誰打電話啊?

  【嗯嗯,說你什麼了?】

  「他說——」反應過來的五條覺陡然停住,眯起眼睛,語氣十分危險,「你看熱鬧是吧?」

  【這話也太令人傷心了吧,我是這種人嗎?這叫了解事情經過,然後才好主持公道啊。】

  前一句委屈,後半句懇切,聽起來很是關心的樣子。

  但五條覺一點都不買賬,她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睜圓眼睛指責道:「喂,你不應該無條件站我這邊的???」

  那邊的人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然後沒有意外地被五條覺抱怨了。

  從五條覺和電話那頭的人告狀開始,立在原地的柏野監督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詛咒,不然為什麼會聽到五條覺用這種語氣和人說話……這種告狀的行為,是真的在和人撒嬌吧???

  雖然她很多時候也會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用甜蜜活潑的聲音配合著好看的笑容,做出如同撒嬌般的事情。

  但是不管聲音多麼動人丶笑容多麼漂亮,絕對只能讓人從中感到惶恐和壓力的!!

  這時,和人打著電話的五條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到階梯下的自動販賣機旁了。她往口袋裡摸了摸,沒有摸到紙幣,於是偏頭。

  被那雙藍眼睛注視的柏野監督頓時如夢初醒般地小跑過去,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紙幣給五條覺買飲料。

  「那玩意兒還要定期檢查的嗎?——行了行了,我有空去一趟就是了,真麻煩。」

  五條覺嘟囔地掛斷了電話,柏野監督將買好的飲料遞給她時,沒忍住往她臉上看了一眼,然後沒有意外的被五條覺捉住了偷偷打量的小動作。

  「你這是什麼表情?」五條覺不滿地問。

  柏野監督當然不敢說他在好奇剛剛打電話的人和五條覺是什麼關係,於是熟練地用問題轉移五條覺得注意力:「明天是15號,需要給您預約甜品店嗎?」

  五條覺愛吃甜食在咒術界裡算不上什麼秘密,而某種意義上都快成為她專屬監督的柏野,更是對她喜歡的甜品店瞭如指掌。

  甚至,他還逐漸養成了每天睡前瀏覽一下東京的各大甜品店的官網信息,看看近期是否會有新的甜品或者節日限定上市的習慣,然後提前進行預定。

  為的就是防止不在東京的五條覺一個電話打過來,不講道理的讓他去買那些臨時去很可能會撲空的甜品。

  五條覺心裡清楚柏野監督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不是一回事,但是她懶得去追究,只是翻了個白眼說:「不用了,我明天有事。」

  是剛剛那個電話嗎?柏野監督很乖覺地不再多問。

  小道消息,在人類之間絕對是比世界上任何病毒都傳播得更快的東西。特別是當消息裡的主角,有本來就時刻被人關注的五條覺。

  五條覺和夏油傑差點打起來的事情,一夜之間傳遍日本各地。

  第二天上班時,柏野監督不知道被多少人旁敲側擊地詢問丶確認,昨晚五條覺和夏油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丶又究竟是誰的電話,讓五條覺停下了動手的念頭。

  「這個……」正在錄入任務報告的柏野監督,見實在拗不過相熟同事的好奇,只好擡手抓抓自己的頭髮,頗為無奈地笑道,「你也知道五條家主是個說話直接的人,和人起一點小摩擦很正常。但是她和誰打電話丶又說了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

  說到這裡,柏野監督頓了頓,微微躬下身子湊近身邊的同事,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後怕地說:「那個時候誰敢靠過去啊……」

  聞言,同事深以為然地點頭,然後坐直身子,回到自己的工位繼續工作。

  看似是恢復了認真工作的狀態,但柏野監督知道,過不了多久,他肯定會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告訴別人,然後咒術界裡又要多出一個公開的秘密。

  這也不算什麼特意打探消息,然後轉頭把他賣了,而是事關五條覺得八卦,咒術界裡不管是誰都非常感興趣。

  再加上另一位當事人夏油傑也是特級術師之一,相信很多人都想看他們打一架,用事實證明:五條覺得實力是否真的如傳言那般,碾壓所有人。

  柏野監督內心嘆氣。

  唉,這叫什麼事啊。昨天跟著夏油先生的那個人也太大喇叭吧???

  不知何處的黑暗空間裡,只能看到類似螢火蟲一樣的光點在空中飄蕩。

  「昨晚五條覺和夏油傑差點打起來這事,應該都聽說了吧。」

  「就為了這事把大家叫來?」有聲音嗤之以鼻地說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五條覺本來就囂張跋扈,看誰都不順眼。」

  「這一點是沒錯,但從昨晚在場的兩名輔助監督那邊都確認過了,他們都承認,是中途進來的一個電話,打斷了五條覺得行動。而且,據說五條覺對那人的態度不一般。」

  有人對這個消息十分感興趣:竟然有人可以讓準備打架的五條覺停下來接電話?他興致勃勃地插話問道:「我也聽說了,說是五條覺和那人抱怨夏油傑嘲諷她。你們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嗎?」

  「不清楚。」回答這個問題的聲音十分惋惜。

  一人覺得大家關注的重點跑偏了,於是說:「電話或許只是湊巧,她本來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現在我們要關注的重點,不應該是她和夏油傑不合的事情嗎?」

  「他們不合,不是從當年星漿體的事情就知道了嗎?根據當時的報告,可沒少吵架。」

  「當時是當時,現在……不能當一回事看待吧?況且,能讓夏油傑說出那樣的話,大抵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積怨不少了。」

  「你這麼說的話……也有點道理。」

  「但是光憑一個夏油傑,恐怕也不能夠改變什麼。」

  「這你就想岔了,多一個陣線相同的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再說,她五條覺總不能真的發瘋,想殺誰就殺誰吧?」

  七嘴八舌的討論過後,黑暗的空間裡安靜了一會兒。隨後,有人一錘定音地道。

  「再讓人去接觸一下,即使拉攏不成,也務必要讓他和五條覺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尖銳。」

  刻著古怪紋路的石壁上,泛黃的符紙無風自動。嵌在石壁裡的油燈彷彿殘年暮景的老者,拚盡最後的生命,照亮周圍的一方空間。

  昏黃無力的燭光映照在石室中央那平靜無波的池面上,非但沒有反射出應有的光芒,反而變得更加昏暗了,就好像被漆黑的池水在吞噬了一般。

  忽然,重物摩擦的悶響迴盪在沒有門的石室內。隨即,一面石壁緩緩移動丶翻轉,露出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

  來人那頭雪白的長髮在昏暗的室內格外顯眼,露出來的四肢亦白皙修長。

  行走間,經過無數苦練才淬鍊出來的完美肉.體,在光線下泛著健康瑩潤的光澤。整個人就像自帶一塊看不見的補光板一樣,比周圍的任何東西都要明亮清晰。

  走在前面的五條覺大步跨到池邊,她蹲下身時,跟在身後的老者擡手在一側的石壁上按了一下,原本平靜無波的池面盪開了漣漪,漆黑的池水汩汩上湧,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浮現出來了。

  那是一個泛著青紫色微光的黑色人偶,它安靜地躺在石台上,像是一株從水下生長出來的植物。

  人偶的面容雕刻得十分精緻,身上也有著非常細緻的肌理線條,垂在石台上的五指微微屈起關節,能看到凸起的骨骼。

  如果不是怪異的顏色和身上隨處可見的神秘咒言,它乍一看起來就和一個睡著的人類沒有什麼區別。

  五條覺盯著人偶看了一會兒,目光掃過某處時,輕輕挑起眉梢,語氣莫名的有些古怪:「還真是用心啊。」

  「根據吸收情況來看,這個人偶至少要到九月底或者10月初,才能完全的咒具化。」頓了頓,同樣在仔細打量人偶的五條健吉微微睜圓了眼睛,下意識問道,「覺,這個人偶……為什麼會做成夏油傑的模樣?!」

  五條健吉雖然知道五條悟在做咒具的事情,這裡的事情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但他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這個黑漆漆的丶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的人偶,竟然是夏油傑的模樣!

  他說話時,五條覺朝人偶擡起了手。下一秒,那個人偶便像受到了什麼召喚一樣,從石台上飛到了五條覺得手中。

  聽到問話的五條覺抓著人偶的脖頸晃了晃,它的四肢果然就如她想的那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擺動。擺弄著人偶的五條覺發出一聲哼笑,語調懶洋洋的:「想知道啊?」

  五條覺得語氣和平常沒什麼區別,但五條健吉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他非常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一些些的異樣,再聯想昨晚傳回京都的消息,五條健吉猶豫了一會兒,試探地小聲問道:「難道……你們是想丶控制咒靈操術嗎?」

  和別人不同,同樣是五條家出身的五條健吉,當然是發自心底的丶無理由地認為五條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術師。

  雖然五條悟來這裡的第一天就拋下了一個他被封印了的重磅炸彈,但他也說了是不小心,大概是由於某些原因失誤了。

  所以,即使面對可以無限制吸收咒靈的咒靈操術,五條健吉也相信五條覺一定會勝出,只不過可能稍微會有點麻煩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五條悟做了一個夏油傑模樣的咒具。他只能想到:他們是不是打算控制夏油傑?

  可是矛盾的地方也在這裡。

  五條健吉不認為五條覺是這樣的人,她一貫討厭這種陰私的手段。可是……這個咒具實際上是五條悟做的,難道他們的某些想法,因為性別和經歷不同而發生了偏差?

  ……野心?

  雖說他一個人的武力就足以震懾咒術界,可如果另外的一名特級術師也明確站在五條家這邊,那麼幾乎不需要其他的手段,就能夠讓其他人老實地閉上嘴巴。

  並且成功控制的話,絲毫不用擔心背叛,也不會有束縛有存在。還有尋找時間相關的術式和咒具,他一直沒想明白是要做什麼,現在想來,或許也是在用這裡?

  想到這種可能的五條健吉,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幾分,目光炙熱地盯著那個被五條覺拿在手中的人偶。

  男人比女人更有野心,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五條健吉的念頭才冒出來,就被無情地潑了一桶冷水,或者說是冰水也不為過。

  「我建議你收起腦子裡那些愚蠢的想法。」

  雖然一直在仔細的檢查人偶的情況,但感十分敏銳的五條覺亦沒有錯過身後人那細微的動靜。

  就像五條家的這些長者們能夠從她的一些小動作和語氣中察覺異樣一樣,五條覺自然也能通過一些細微的變化察覺出他們的心理變化,或者說內心想法。

  先是猜測他們是不是想控制夏油傑,然後明顯是情緒激動起來而變重的呼吸聲,甚至就連體內流轉的咒力都出現了波動。

  不用想,五條覺就知道五條健吉大概在自以為是的幻想著什麼『五條家將整個咒術界收入囊中』這種無聊又可笑的事情。

  畢竟,從她睜眼後,他們就一直在打著這種算盤。

  隨手將人偶丟回石台,五條覺拍了拍根本不存在任何水漬和灰塵的手,「嘿咻」地撐著膝蓋站起來。

  明明在做著一些十分孩子氣的動作,但是轉過身的她,臉上並沒有與之相配的表情,鏡片後那寶石般深邃的藍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小老頭。

  五條健吉微笑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攏在和服袖口裡的手指,因為陡然升起的驚懼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生氣了嗎?不丶不至於……只是……

  原本臉上並沒有多少的情緒的女孩子,擡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微微皺起眉頭的面孔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惱地說:「唔,說起來,你們以前好像還遺憾過我的性別吧?」

  漂亮的面孔配合著好聽的聲線,讓不了解五條覺得人見了,絕對會被俘獲,恨不得替這個可愛的女孩子解決她所有煩惱。

  但這對五條家的人來說丶對於了解她的人來說,無異於某種災難來臨的前兆。

  背脊有些發麻的五條健吉笑容勉強地打著哈哈:「不丶怎麼會丶您肯定是記錯了。」

  可五條覺就像沒聽到五條健吉的話一樣。

  她眼眸微亮,似乎靈光一現地想到了什麼,高興地拍了一下掌,微微彎下腰丶笑容燦爛地朝五條健吉豎起一根手指:「啊!這樣好了,現在不是有一張現成的體驗卡嗎?你們可以把內心的想法和悟傾訴哦,說不定能實現願望呢~」

  雖然內心有一道聲音在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五條覺和五條悟在本質上就是同一個人,他們或許會有一些不一樣,可大的方向肯定是相同的。

  但是五條健吉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些動搖和希冀:明明擁有著絕對的力量丶明明應該站在權力的頂端,可是他們並沒有迎來想要的未來。

  因為那個本該帶領他們丶帶領五條家踏上頂端的人對這些不感興趣,所以懶得回應他們的期待。

  五條健吉深深地看著面前笑容可掬的白髮女孩,那雙藍得肆無忌憚的眼睛彎彎的,比世間上的任何寶石都要光華璀璨,也是他們這一生的驕傲。

  沉默許久,在五條覺催促前開口的五條健吉聲音莫名有些低啞:「您誤會了,家主大人。」

  隨著這句話的吐出,五條健吉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又彷彿做了什麼決定,他緊繃的肩膀微微塌下了幾分。

  在一瞬間,他似乎老去了幾歲,可又像是因為身上那股盛氣凌人的氣勢被什麼抽走,藏在骨子裡的溫和與慈藹終於占據了上風,所以顯得他更加符合一名長輩的身份了。

  五條健吉看著面前從呱呱墜地起就一直教養在身邊,卻還是走上了一條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路的孩子,笑容有些苦澀地說:「或許我們曾經的確表露出過什麼讓你誤會了。但是我想,五條家的任何一個人,都絕對不曾對你產生過懊恨或者遺憾的心情。現在活著的人是,死去的人,亦是如此。我們永遠會因為你而感到驕傲,不管你是什麼模樣。」

  五條家的人會因為她覺得驕傲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她是六眼的持有者丶是現代最強的術師啊。

  而且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她說這話並不是在意他們是不是真的期待一名男性家主,只是單純想看他們被那個傢伙折騰時會露出一副怎樣的滑稽表情。

  這麼回答的話,這個小老頭說不定真的會在面前哭出來?

  雖然很有意思,但還是不說了吧,免得又說她在很過分的欺負人。

  五條覺眨了眨眼睛,站直身體,並沒有對五條健吉這番突如其來的剖白做出回應:「不過,你是不是沒問過那傢伙的職業是什麼啊?」

  因為意識到某種事情而陷入觸動的五條健吉,還沉浸在那如海浪般推湧而至的情感動盪中,對五條覺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完全反應不及,只是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氣音。

  「啊?」職業?什麼意思?家主為什麼還會有職業?

  「果然嘛。」五條覺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可以打電話問問他喲,對你們來說丶唔,是一個超——大的驚喜吧?」

  五條悟的確是比她有野心沒錯,但是他的做法竟然是跑去高專當老師!選擇了這麼一個,說好聽點是溫和,但在五條覺看起來很傻的手段『統一咒術界』。

  知道這個消息的老頭子們,大概會一口氣憋在胸口,膈應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吧?

  看著五條覺一臉笑嘻嘻的模樣朝自己展開雙臂比劃時,五條健吉心裡的觸動在霎時間全都褪去,那股熟悉的不妙感冒出了來。

  等等,超大的驚嚇還差不多吧?!!


第 32 章

  東京的夏天潮濕悶熱,讓人感覺自己好像身處在一個高壓鍋裡一樣,被沉悶的熱氣弄得喘不過氣來。

  與東京相鄰的琦玉縣,天氣情況比東京稍好一些,可也沒有涼快到哪裡去。

  明明時間才剛過早上8點,蟬鳴聲便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

  走在前面的伏黑津美紀小跑了兩步,率先進入建築的陰影。推開玻璃大門時,一股舒爽的涼意撲面而來,身上的毛孔彷彿都在這陣涼風的吹拂下,愜意地張開了。

  津美紀小小的打了個激靈,保持著推門的姿勢轉過頭,壓著聲音朝落在後面的弟弟招呼道:「快點啦,惠。」

  神情冷淡的伏黑惠即使被催促了,也仍舊保持著之前那不緊不慢的速度踏上階梯,隨後從津美紀推開的門中進入早就開啟了中央空調的建築。

  這是琦玉的公立圖書館。雖然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但建築內的各處設施仍舊維護得不錯,在明亮的日光中流淌著在歲月流逝中沉澱出的獨有的光澤。

  霓虹的學校鼓勵學生們大量閱讀,無論是小說丶漫畫丶藝術丶科普等等之類的書籍都可以。而且不管是國小生還是高中生,暑假作業裡必不可少的一環就是寫觀後感。

  一般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就有公立圖書館,讓學生和家長們不用特意花錢去買,就能找到感興趣的書籍,所以,霓虹的學生們基本都有暑假泡圖書館的習慣。

  伏黑姐弟倆來圖書館,一是為了完成暑假作業,二是順帶來這裡乘涼,剩下一筆電費。

  繞過生機勃勃的高大綠植,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完整的映入眼簾,閱覽區設立在光線充足的玻璃幕牆邊,由於時間還早的關係還沒有什麼人落座,只依稀在中央書架後看到幾抹身影。

  這是伏黑惠非常眼熟的場景,和以前來圖書館時留下的記憶大同小異。但是他順著津美紀打招呼的聲音看過去時,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早上好,久本爺爺。」

  「喔,是小津美紀啊,早上好,最近怎麼樣?」

  「謝謝關心,都挺順利的。之前聽說您請假了,一直有點擔心,今天能看到您真是太好了。」

  坐在櫃臺後的老者看著面前神情真摯的女孩子,不禁微笑起來,溫和的語氣裡多出幾分感慨:「真是抱歉讓你擔心了。不過並不是什麼大事,也已經順利解決了。」

  聞言,女孩子稚嫩的面龐上,笑容變得更加明朗:「那就好。」

  夏日的早晨,明亮乾淨的圖書館內,請假幾日的圖書館管理員來上班時,收到了來自自己曾經照拂過的女孩子的關心。

  這明明應該是一幅溫馨又治癒的畫面,可是有一抹猙獰又不詳的身影,硬生生把它變得怪誕可怖,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紫紅色的皮膚像樹皮一樣布滿疤痕,它像某種蠕蟲,用數不清細小的節肢,讓自己緊緊攀附在老人的身上。

  最可怕的是,這隻沒有眼睛的怪物,張開了那張比身體還要寬大的嘴,像一條蠕蟲水管似的,套在老人的額頭上。

  這隻詛咒遲早會殺了久本爺爺的!

  陡然意識到的事情讓伏黑惠的心跳驟然加快,他下意識擡手結印,就要召喚出自己的式神。

  可是在準備張口時,伏黑惠倏然頓住了。

  不行丶他做不到。

  和久本打完招呼的津美紀遲遲沒聽到伏黑惠的聲音,便轉頭叫他——畢竟久本爺爺是關照過他們不少的人,時隔幾天沒見,不好好打招呼的話也太沒禮貌了。

  可是懷著這種心思的女孩子一轉頭,便看到了伏黑惠那張神情緊繃的臉,彷彿如臨大敵。

  「惠?」伏黑惠那副緊張不已的表情,也讓津美紀跟著緊張起來,下意識轉頭看向伏黑惠看著的方向。

  久本也發現了伏黑惠的異樣,不由得微微從櫃臺後探出身子,有些擔心地問:「小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如果有哪裡不舒服的話要趁早去醫院看看啊,不然這些小毛病到你老了,可折騰人了。」

  老人的關切讓伏黑惠回過神來,也讓他做好了決定。他緩緩吐出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隨便找了個理由:「沒什麼,就是剛剛腿抽筋了,不敢動。」

  聞言,津美紀下意識地回憶起自己上次腳趾抽筋的時候。那種感覺的確很可怕,稍微處理得不好就超級疼!最好就是趁它才暴露出先兆時,保持當前動作慢慢放鬆。

  久本也沒有懷疑伏黑惠的話,他本來還想說如果經常抽筋的話,多補補鈣,可是一想到這兩個孩子的家庭情況,他又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話,於是只能點點頭:「那就好。平常多鍛鍊就會好的。」

  兩名小學生從善如流地點頭。

  津美紀只比伏黑惠高一個年級,適合他們這個年齡段看的書籍基本都放在一個區域。找書的時候,伏黑惠在不知不覺間悄悄遠離了津美紀,藉著高大的書架,偷偷給五條覺打去電話。

  伏黑惠並非沒有獨自祓除過詛咒。事實上,剛剛那個盤踞在久本身上的詛咒,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伏黑惠覺得它其實和常見的蠅頭差不多,都是玉犬能夠處理的東西。

  只是,它的位置是在太危險了。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在不驚動久本的情況祓除那隻詛咒,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保證久本的安全。

  所以,只能麻煩五條小姐了。

  打過去的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伏黑惠簡短地說明情況後,電話那頭的人拖著語調「欸」了一聲,然後說會讓人來處理的。

  不是五條小姐自己來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伏黑惠心裡有點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調整好了。

  這也正常,她本來就是一個討厭麻煩的人。而且這種程度的詛咒,對於其他的術師們來說應該是很簡單就能處理的東西,誰來都一樣。

  掛斷電話後,伏黑惠想了想,還是擡手召喚出玉犬,讓它們悄悄地守著久本。

  萬一久本身上的咒靈出現什麼異樣,它們便會立即行動起來。到時候就算暴露了什麼,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做好保險措施後,伏黑惠隨手抽了一本書,找了一個一擡頭就能看到櫃臺的位置坐下來。

  等待術師過來的時間,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高挑的身影擡手推開了玻璃門,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不自覺放大的瞳孔的讓伏黑惠很清楚地看見,那個臉上虛虛架著一副小墨鏡的人停在櫃臺前,翹著唇角和櫃臺後的人說了些什麼,然後隨意地擡手朝他揮了下,便轉身朝這邊走來。

  「《101個神奇的實驗》?真看不出來嘛,惠,你原來喜歡這種嗎?」

  大咧咧在身旁空位上坐下來的人,動作非常自然地抽走伏黑惠手中的書,興致盎然地靠著椅子翻看起來。

  「欸?五條小姐?!」一直沉浸在書中世界的津美紀,在五條覺說話時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望著她,「您怎麼來了?」

  「喲。」五條覺笑眯眯地朝她晃了晃手中書,權當做打招呼了,「我來給人跑腿。唔,大夏天的,像我這樣勤快的人可不多見了!」

  津美紀只以為她正好在琦玉有事,然後順帶來看看他們,至於怎麼知道他們在圖書館的……大概是自己沉迷看書,錯過了她和惠的聯繫吧。

  於是,早熟的女孩子沒有多問,而是笑容開朗地接話道:「夏天出差很辛苦的吧,我請您喝汽水怎麼樣?」

  五條覺絲毫沒有自己才是大人的自覺,也沒覺得被小學生請客有什麼不對,甚至,她還跟個大爺似的坐在位置上,等對面的小學生給她買來飲料送到手上:「我要桃子味的!」

  「好。」津美紀一邊點頭一邊站起來身來,看向旁邊一直沒出聲的伏黑惠,「惠呢?」

  「……可樂。」

  回來的玉犬和津美紀擦肩而過時,伏黑惠沒忍住又往櫃臺那邊看了一眼,久本身上的咒靈已經被祓除了,只是輕輕一揮。

  伏黑惠獎勵似地摸了摸兩隻玉犬,看向身邊的人輕聲道:「我以為您是讓別人來的。」

  「啊丶本來是沒打算來的。」很快就對手中的書失去興趣的五條覺把書丟回給伏黑惠,伸直手臂懶洋洋地趴到桌面,神似一隻正在伸懶腰的大貓,「不過回去也很無聊,仔細想想,好像還是這邊更有意思。」

  只是來祓除一隻低級詛咒很有意思嗎?伏黑惠覺得不是,但他也不想知道五條覺到底在說什麼有意思,這個答案問出來對他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

  「五條小姐。」

  「嗯?」

  「您剛剛祓除詛咒的招式,可以教我嗎?」

  「欸?」

  趴在桌上的五條覺有些訝異地偏過頭,她的大半張臉都被手臂擋住了,而且因為角度的關係,那雙半掩在小墨鏡後面的藍眼睛也看得並不真切。

  大概她自己也覺得視野不好,伸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鏡,那雙藍眼睛徹底露出來:「這個還要教的嗎?」

  表情微訝,語氣疑惑。是真心實意的在問這個問題。

  伏黑惠無語了一瞬,冷靜地提醒:「我和您不一樣,沒有人教過我咒術相關的知識。」

  「唔,好像也有道理?」嘀咕了一句的五條覺坐直身體,然後擡起一條手臂,輕輕在空氣中揮了一下,「喏,就是這樣。」

  這次,伏黑惠看到五條覺得指尖泛起藍色的咒力,那道無法被普通人認知的輝光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劃出如弦月一般鋒利痕跡,轉瞬即逝。

  所以,只要把咒力凝聚在手上就可以了嗎?

  伏黑惠根據剛剛看到的東西,有些生澀複製五條覺得動作。

  咒力成功的聚集在手指,但是揮出去之後沒有弦月般的痕跡,只有指尖劃出的弧線。就像拿著一根螢光棒揮舞了一下。

  是哪裡錯了嗎?

  伏黑惠仔細回憶了一下五條覺得動作,但不管怎麼想,她剛剛就是隨便地擡手一揮。

  沉默了一會兒,伏黑惠又試了一次。還是和之前一樣,什麼都沒有發生。

  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小學生默默轉頭望向身邊的大人,可對方的表情比他還要無辜。

  「就是這麼做的嘛。」

  說著,她又揮了一下。估計是想證明什麼,這次的力量更清晰了一些,伏黑惠聽到了一聲尖利的破空之聲。

  「……不行丶做不到。」伏黑惠決定主動出擊,「您做出動作的時候,有什麼技巧嗎?比如角度什麼的?」

  「哈?這要什麼技巧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一會兒後,五條覺大約意識到了什麼,擡手抓抓頭髮:「你等等,我讓那個傢伙教你。」

  五條覺準備打電話讓別人來教他的行為,讓伏黑惠想起上次的事情,不禁問:「是那位『糟糕的大人』嗎?」

  「是哦,你見過他的啦,悟。」

  聞言,伏黑惠的表情變得更奇怪了:那位先生……看起來比您還不正經。

  不過提起了五條悟,伏黑惠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好奇了很久的事情。以前由於剛認識,伏黑惠覺得自己沒什麼立場問。可現在熟悉了之後,他覺得問問這種事情應該也沒關係。

  「您和那位先生真的不是雙胞胎嗎?」

  把號碼撥出去之後,五條覺按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面上。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中,她一手支著下巴,一邊用手指撥弄著手機上的小鳥掛墜:「當然不是啦。唔丶雖然可能性很低,不過還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和別人提起他哦。」

  伏黑惠很乖地點頭,沒有問為什麼。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即使有著很吵鬧的背景音,但那輕佻活潑,極具個人特色的聲線仍舊抓耳。

  「莫西莫西,這裡是在泰國雙龍寺旅遊的小悟~!」

  張口欲言的五條覺頓時眉頭一擰,霎時間把之前要說的話拋到九霄雲外:「等等,你前兩天發給我的照片不是還在毛里求斯島?!」

  「是啊,非洲那邊已經玩完了,東非大裂谷丶塞倫蓋蒂國家公園丶好望角,還參觀了一下胡夫金字塔。差點沒在沙漠裡曬成當地土著,呀,真是辛苦呢。所以,現在要找個避暑勝地好好放鬆一下嘛!」

  要是別人說這話,可能存在著用暗語和同伴傳遞信號的可能。但放在五條悟身上的話,完完全全就是在和正在國內打小怪獸的五條覺炫耀他在外面玩的事情!

  而被他炫耀的女孩子,果然如他意料中的那樣,頓時炸毛。

  「你辛苦個鬼啊,給我滾回來幹活!換人!」

  「嗯?喂?」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變得忽遠忽近,「哎呀,是信號不好嗎?你剛剛說什麼,沒聽清呢~」

  「裝什麼信號不好,你當我傻嗎?!」

  五條覺忽然拔高的聲音在圖書館裡存在感十足,注意到有其他人朝這邊投來目光後,伏黑惠輕輕碰了一下五條覺,示意她聲音小一點。五條覺不高興地往旁邊掃了一眼,嚇得那些看向這邊的人全都悻悻收回目光。

  「哼哼哼。」那邊的人發出愉快地悶笑,「所以,小覺打電話給我是什麼事情呢?」

  五條覺知道五條悟這是炫耀的目的達到後,開始轉移話題。但她又沒辦法真的出去把人抓回來,只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是惠啦,教小孩這種事情我不會,你自己搞定。」

  比起之前,她的聲音明顯放低了。

  內心陡然輕鬆了的伏黑惠:五條小姐真是個怪人啊,不過……謝謝您還記得我。

  聽完來龍去脈後,電話那頭的五條悟很有經驗地說:「這種事情丟給惠自己琢磨就可以啦。」

  在認真傾聽的伏黑惠:???

  五條小姐真的不是在耍他玩嗎?

  名為信任的高樓發生了動搖。

  但是五條覺得反應像一根定海神針似的,穩住了伏黑惠心中的那幢名為信任的「高樓」——她是真的在找人教自己,可是那個傢伙出乎她意料的不靠譜。

  「哈?你這傢伙不是自稱老師嗎?」

  五條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她信手拈來的事情,別人可能要付出大量的努力才能做到。

  所以當伏黑惠沒辦法控制咒力凝刃時,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裡。

  可知道問題在哪裡,不代表她可以解決。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和一個小學生解釋控制咒力的事情,因為這對她來說就像呼吸一樣,是與生俱來的。

  所以她才想到了五條悟。

  那個傢伙跑去高專當老師,並且還是那個世界惠的未成年後見人,那這種教學交給他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但沒想到五條悟是這麼一個回答。

  聽起來很像是,相信惠可以做到丶為了鍛鍊惠才這麼說的,可對五條悟了解至深的五條覺,立刻就猜到他也不會教!

  如果不是老師的話,不會就不會,反正她也不會。但是老師的職責不就是教學嗎?!這傢伙到底能不能行了啊?

  「是啊,超受歡迎的Great Teacher gojo!不過這種幼兒啟蒙惠自己可以搞定的啦。」

  「你這不就是在找藉口嗎?!」

  「錯,這是五條老師的信任式教育啊!」

  兩個幼稚的傢伙還在爭論著老師的問題的時候,伏黑惠已經不期待能從他們那裡學到剛剛那個招式了。

  他自己就能學會嗎?

  伏黑惠安靜地打量著自己的手掌。

  雖然不清楚那位五條先生為什麼這麼篤定,但五條小姐既然認為他可以教他,那換個角度來說,的確是可以靠自己做到的東西吧?

  惠:五條小姐雖然跳脫,但是個可以尊敬並且信任的靠譜大人。

  悟&咩咕咪:???


第 33 章

  「根據情報部那邊重新調查的消息,河田加入組織的前一週曾經失蹤過一天。那天他和一個朋友約好了要去看地下表演,但是爽約了。最後給的答覆是重感冒。」

  「那這麼說起來,很有可能是那個時候被換掉的?」

  「嗯。只是河田住的那片區域本就魚龍混雜,每天都有陌生人出現,附近也沒有像樣的安保措施,沒辦法查到那天有什麼人出入過他的家。」

  今天橫濱有花火大會,還沒入夜,街道上就隨處可見穿著浴衣的人們說說笑笑地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五條覺沒有任務,中原中也手頭也沒什麼重要的工作,兩人一拍即合地決定去花火大會的夜市上逛逛,順便交流一下最新的情報。

  「無所謂。」五條覺隨口答了一句,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確認般地問道,「是5月份,對吧?」

  「沒錯。」中原中也點了下頭,「5月13日,有什麼特殊的嗎?」

  「日子倒是沒什麼特殊的。」五條覺得視線隨便一掃就能看到蠅頭的存在,拐過路口,進入了因舉辦花火大會而實行了交通管制的街道後人流驟增。她擡手推了下鼻梁上的小墨鏡,把眼睛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是有點巧,算是在我們預估的時間內。」

  聽到五條覺說起「我們」的時候,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心想他什麼時候和她一起預估時間了。隨即,他就反應過來這個「我們」指的是她和她的異世界同位體。

  「說起來……你知道這個人的消息,是他告訴你的吧?」中原中也好奇地問。

  五條覺之前沒說並不是打算瞞著中原中也,而是事情有點複雜,當時不管是她還是五條悟,都對背後人的目的不太清楚,索性就沒多聊。

  但是現在,那個傢伙竟然跑到了港口黑手黨裡去露臉了,那她就有必要把事情告訴中也。

  「嗯。那邊的這個人占了他摯友的身體,然後趁機把他封印了。」

  聽到五條覺得話,中原中也並不意外。在知道那個人可以通過更換大腦,完全取代一個人時,他就有過對方是不是想對他下手,然後接近覺得想法。

  不過她後面的那句話,就讓他有點驚訝了。

  「他的摯友是夏油傑,背後人的目的,不僅是要靠夏油傑封印他,更可能是在覬覦夏油傑的術式。而夏油傑今年從高專正式畢業,四月份的時候咒術界有一次重要會議,我們當時懷疑那個人可能出現在會議上。」

  「夏油傑……他是特級術師吧?」能殺掉特級術師的人,怎麼都不可能默默無名吧?中原中也想。

  「是啊。不過殺掉夏油傑的人是他——」說到這裡,五條覺得聲音微冷,「那個傢伙不過是撿了便宜。」

  中原中也沒有問五條悟為什麼殺了夏油傑。

  就算有一天,他和覺重複了五條悟和夏油傑之間的這件事,那肯定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無法調和的矛盾。

  但不管怎麼樣,都要等以後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再說。而在事情沒有發生前,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產生任何芥蒂。

  中原中也想了一下,說起另一個重點:「可你在會議上沒有找到可疑目標。」

  「嗯。我當時仔細觀察了每個人,沒發現可疑的人。依他上次那種警惕程度來看,不會大大咧咧出現在咒術界的公共場合也正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五條覺變得遲疑起來,「但是……」

  「但是什麼?」

  沉默了一瞬後,五條覺才繼續道:「違和感。他在春季會議不久之後出現在港.黑,我總覺得這兩者之間肯定有聯繫。」

  中原中也擰眉思索了一瞬:「你不是說他被封印了嗎?這種大事,肯定不是一個人就能辦到的吧?可能是他的同夥在會議上?」

  五條覺想都不想的隨口就答:「同夥肯定有,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個。但是那次會議上又沒發生什麼,他總不能因為我意外的參會,就意識我和夏油傑——」

  五條覺得聲音驀然停住了,完全被墨鏡遮擋的眼睛微微睜大,腳步也停了下來。

  她在會議上沒和夏油傑有過交流,雖然後來去堵他的路了,但她很確定除了夜蛾正道之外,周圍並沒有人知道她和夏油傑有過談話。

  可這個確定,只在她在的時候有效。

  排除掉夜蛾正道之後,那麼就剩一個答案——

  夏油傑是步行,而夜蛾正道在等他。是他們那邊被人注意到了。

  可這樣也說不通啊,就算她和夏油傑有過交流又怎麼了?而且,知道她和夏油傑有過交流,和那人去港口黑手黨有什麼關係?

  一邊是為了某件事而必須要具備的咒靈操術,另一邊是達成封印條件的屬於她摯友的身體……

  雙管齊下?

  那又是什麼促使了他決定這麼做的?如果說,是從她那晚和夏油傑在車站——

  啊。

  難道是夏油傑很早就開始說她壞話,然後被人聽見了???

  中原中也跟著五條覺一塊停了下來,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她思考出一個結果。

  旁邊行人如同溪流一般,連綿不斷穿過他們,中原中也望著眉頭緊擰的五條覺忽然說:「要去找那條青花魚問問嗎?」

  如果是中原中也自己的事情,那就算打死他都不會主動去找太宰治幫忙。但是涉及五條覺得話就不一樣了。

  他們倆的關係本來就不錯,而且太宰治背叛港口黑手黨的事情,對她來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即使中原中也再討厭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腦子的確很好用。

  覺雖然也很聰明,但是玩心眼這種事情她也是真的不擅長,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好了。

  「唔嗯?」隱約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的五條覺下意識發出一聲氣音,手伸進口袋,「不用,我好像知道——唔丶算了,還是約他出來吧,誰知道他有沒有被監視……」

  中原中也安靜地看著五條覺嘀嘀咕咕地開始給人發郵件,沒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

  發完郵件後,五條覺擡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臉神清氣爽地擡手指向遠處的夜市攤位:「我們去打氣槍吧!」

  中原中也揚眉:「規則是什麼?」

  「嗯…相互給對方指定目標,先打完的勝出!」

  撈金魚丶打氣槍丶套圈之類的小遊戲,基本是霓虹各種祭典上的必備項目。

  由於是娛樂項目,再加上祭典上會有很多遊客,為了將危害性控制到最小,攤位上的氣槍打出去的橡膠子彈衝擊力非常小,有效距離也不過四五米的樣子,準頭也不理想。

  對大部分人來說,要成功命中目標都很難,更別說擊倒展櫃上那些有著一定重量的商品了。

  所以,一旦攤位的老闆搖起了手中的鈴鐺或者喇叭,向周圍的人們宣告有人中獎時,路過的遊客多少都會被吸引目光,看看是哪位幸運兒或者高手,在祭典的攤位上拿到了心儀的小禮物。

  但是今天,夜市上某家攤位裡傳出來的「嘟嘟嘟」的喇叭聲,幾乎一直在響。

  周圍圍觀的遊客也非常多,並且還在善意的起鬨。

  展示櫃上的琳琅滿目的小禮品一件件地擊倒丶慢慢減少丶出現空缺。

  供遊客架槍的櫃臺,從空蕩蕩的狀態,逐漸堆積起可觀的「小山」。

  攤位老闆臉上雖然還掛著微笑,但是看起來已經十分勉強了。

  而那兩個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因為一直沒能分出勝負,還在加錢繼續。

  終於,當某一排展示櫃被那兩人清空時,心在滴血的老闆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抱歉客人,按照規定,每人打滿3000円就不可以再繼續了。」

  「哈?」五條覺表示不服,「你們怎麼都有這種破規矩啊?」

  圍觀的遊客裡也還有人想看看這兩位高手究竟能連擊多少,於是起鬨聲援:「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理由,老闆,開門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啊。」

  比起看熱不嫌事大的路人,中原中也倒是能理解老闆想要趕客的心情,因為不僅在他們這裡賠得血本無歸,還擋住了他賺別人錢。

  再者,他們實際上被橫濱不少的夜市攤位拉進了黑名單。覺指的這家……可能是這兩年新來的吧?

  看到五條覺和中原中也真的收手,準備讓老闆把打中的小禮品裝好走人,周圍有人起鬨挽留。

  老闆生怕他們在起鬨聲中改變注意,於是手腳飛快的拿出兩個大袋子,將櫃臺上的東西裝好送客。

  雖然這種趕客的行為,多少會影響到接下的顧客。但是夜市的人流量是很大的,也沒有人會一直待在某一個區域,只要等待一會兒,等下一批遊客過來,生意就又會好起來。

  所以,老闆很清楚,他現在這麼做只是稍微犧牲了一點收益而已,但絕對不會比這兩個人一直留在這裡不走多的!

  送走了兩尊大佛,周圍圍觀的遊客也散了不少。笑眯眯的老闆無視了一些遊客的嘲諷,剛準備返回櫃臺後,就看到對麵攤位的老闆朝他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就像是……

  早就知道了他會遭遇什麼一樣?!

  小禮品裡像零食丶文具丶玩具之類的東西都有,五條覺挑了一盒喜歡的糖果拆開,吃著糖抱怨沒能在遊戲攤位上分出勝負的事情。

  「橫濱的這些老闆真的越來越輸不起了!我記得以前還是5000円吧?」

  中原中也倒是很淡定:「靈活變動。」

  「嘁。」

  走了一會兒,五條覺看著幾乎一成不變的夜市攤位忽然道:「說起來,這麼多年就沒點什麼創新嗎?每年都是一樣的東西。」

  「要考慮成本還有遊客的接受度,光從這兩點來說,這種祭典就很難有什麼變化吧?」

  「唔……」五條覺嘀咕道,「也不知道十年後是不是也是這樣。」

  中原中也猜到五條覺大概在說五條悟那邊,他正想說什麼,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他看到了一張十分討厭的臉。

  「五條小姐!」

  回過頭的中原中也,看到一名穿著靛青色鯨魚紋圖案浴衣的少女輕快地擠出人群,朝他們跑過來。

  少女身後不遠的地方,那條討人嫌的青花魚雙手插在口袋裡,笑眯眯地朝這邊走來,身邊是那個紅髮男人,好像叫什麼織田作?

  「噢,是你啊天內。」

  「嗯!」跑到面前來的天內理子眸光閃閃地看著五條覺,顯然很激動,「好久不見了五條小姐!您最近好嗎?」

  要是換成別人,面對這種寒暄肯定就是一些很客氣的回答,但五條覺她不一樣。她就像被打開了什麼話匣子一樣,壓著眉毛吐槽:「不好丶麻煩的事情一堆,忙死了!唔,要不然找個機會全殺了算了?但一下子少太多好像也會很麻煩啊……」

  聽起來似乎是在認真考慮的樣子。

  「欸?」完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種話的天內理子愣了一下,她哈哈哈哈哈地笑起來,下一秒,她倏地朝五條覺舉高手中的購物袋,一臉認真地轉移話題,「五條小姐您要吃驢打滾嗎?中華食物,甜甜的很好吃!「

  天內理子一秒變臉的模樣讓五條覺覺得很有意思,她「哼哼哼」地笑起來,伸手去接天內理子舉到面前來的袋子,完全不知道客氣是何物。

  一打開,濃郁香甜的黃豆粉的味道撲鼻而來。

  五條覺在吃驢打滾的時候,太宰治丶黑井,還有拖家帶口的織田作之助他們都過來了。

  「呀,小覺你一個人逛夜市不寂寞嗎?」

  聽到太宰治這番欠揍的話,中原中也原本不想搭理的,但到底還是沒忍住:「你這個傢伙,故意找事是嗎?」

  「嗯嗯?」太宰治好像這才看到中原中也一樣,露出一臉恍然大悟地表情笑道,「哎呀,原來黑漆漆的小矮人中也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剛剛沒看到呢~」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蹦了蹦,他就知道這個傢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旁邊嚼著食物的五條覺滿臉嫌棄的看著太宰治:「我看你這個眼睛是治不好了。」

  「乾脆挖掉好了。」中原中也陰惻惻地接話道。

  「啊,好可怕。」太宰治西子捧心地彎腰,把臉往中原中也那邊送了一點,「我好害怕啊~」

  彷彿自帶波浪號的聲音,沒一個音節聽出來害怕了。

  知道太宰治不著調的天內理子沒想到他面對五條覺他們時,會變得更加幼稚欠揍。再想想五條小姐的性格……這難道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可是織田作明明就很靠譜嘛!

  「呵!」

  送上門來找打的欠揍行為,中原中也當然不慣著他。

  但太宰治到底是和中原中也搭檔了三年的人,他像是早就預料到中原中也所有行動一樣,熟練地躲開撲面而來的拳頭,然後扭身躲開下路來的腿。

  可這時,一條屬於女孩子的腿,從另一個方向插過來。

  要是在寬闊的地帶,太宰治大概可以憑藉經驗有驚無險地躲過去,但夜市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根本無法確認路人會從哪個角度冒出來。

  被路人撞了一下肩膀的太宰治,眼看著就要重心失衡地往前撲倒在路人身上,旁邊的織田作之助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風衣腰帶。

  「啊丶謝了,織——欸?」

  太宰治的話還沒說完,「唰」的一聲,似乎是布料被利刃割裂的聲音。

  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的太宰治,最後還是沒能逃過臉朝地栽下的命運。而他往前栽倒時,周圍的幾名行人彷彿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推擠了一步,形成的空隙剛好夠他栽下去。

  不過好在太宰治栽下的方向是一條隔斷攤位小巷,再加上他們這一行人人數眾多,擋住了其他遊客的去路,才沒有發生踩踏事件。而那些莫名其妙往旁邊移了一步的遊客,也只以為是周圍人太多被擠到了,沒有在意。

  「太過分了吧?!」太宰治捂著鼻子從地上跳起來,對著中原中也和五條覺指指點點,「二打一還要用那個!」

  「什麼二打一,腿太長伸下腿都不行了嗎?」五條覺反駁道,「二打一你早就被錘成小餅乾了!」

  中原中也嗤笑:「怎麼,剛剛還感謝別人的援助呢,這就不翻臉不認賬了?」

  三個人吵得旁若無人。

  完全插不上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的天內理子他們面面相覷地看了一眼後,紛紛把目光轉向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擡手抓了抓頭髮,露出一個略顯爽朗的笑容來:「嗯,他們的關係比想像中還要好啊。」

  原本在吵架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霎時間一齊回頭,異口同聲地反駁:「誰和這個傢伙關係好了?!」

  話音未落,兩人又非常默契地對視了。

  「嘔!」

  「yue!」

  眾人:……

  花火大會正式開始前發出的郵件,在花火大會結束時才得到回覆。

  夏油傑說他在東京的機場,現在就可以見面。

  於是,五條覺慢悠悠地吃完手中那盒章魚小丸子後,把手腕上掛著的禮品袋塞給中原中也,一身輕鬆地赴約去了。

  見面地點在東京和橫濱交界地帶上的一幢公寓樓樓頂,開闊卻又隱蔽的位置,完全不用擔心有人在遠處窺視,也不用擔心留下什麼證據。

  只不過,夏油傑看到五條覺時,表情凝滯了一瞬。

  大約是天氣太熱,那頭雪白的長髮紮成了高高的馬尾。脖頸丶鎖骨,還有胸口的一大片肌膚全都大大方方的露在外面。

  女孩子在夏季穿著清涼的吊帶和牛仔褲,是再正常不過的打扮。

  而且,認真說起來的話,夏油傑是看過五條覺穿泳裝的,泳裝比她現在穿在身上的衣服用料更少,但是……

  總不能因為是大晚上的見面,周圍又安安靜靜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裡的關係吧?!

  夏油傑將自己的目光定在五條覺得臉上,努力忽略某些太過晃眼的風景。這個轉移注意的方法的確很有用,可問題是……被轉移得太成功了!

  半融化的冰淇淋被艷紅的舌尖捲進口腔,那張淺色的唇也因為冰淇淋的關係變得瑩潤豐盈。

  大約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那雙半掩在小墨鏡後面的藍眼睛漫不經心地盯過來。

  烙印在視網膜上的畫面,讓夏油傑生平第一次覺得視力太好也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在想什麼啊?是最近一直出差,腦子不清醒了嗎?

  他承認,這個傢伙的確長得很好看,但是她的臉有多好看,性格就有多糟糕。

  這可是五條覺啊!

  忽然,一張相同但又不同的臉從腦海中滑過。夏油傑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更奇怪了,但心底某些奇怪的躁動倒是完完全全丶徹徹底底的平息了下去。

  五條覺盯著表情變來變去的夏油傑:「你這是抽風了?我倒是不介意當一回好人送你去醫院。」

  夏油傑:……

  她早點開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心情平靜下來的夏油傑看著在吃冰淇淋的五條覺,後知後覺地懷疑,能瞬移的她比自己來得晚,並非是出於什麼好心的『她視力好,所以她來找他』,而是她沒玩夠,但是又要見面,所以勉為其難地騰出點時間。

  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不會又是像之前那樣,來提醒他什麼可說可不說的事情吧???

  五條覺擰起眉毛:「搞什麼啊?和你說話呢,突然啞巴了?」

  「……」夏油傑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語氣平和地問,「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

  「這不是清醒的嘛?」五條覺嘀咕地抱怨了一句後,咬著冰淇淋口齒不清地說道,「我倒是想在電話裡說啦。但是你能保證你身邊沒有內鬼嗎?上次的事情傳得出乎意料的快呢。」

  上次在新幹線站台吵架的事情,一半出自真情實感,另一半存在著表演的成分。

  夏油傑故意用話激五條覺,就是想在別人面前留下他們不和的印象。

  他沒有期望,沒有商量過這種事情的五條覺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所以當和自己吵架丶說著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她,眼底沒有那熟悉的嘲諷時,夏油傑是有些意外的。

  後來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他們的爭執很快就人盡皆知。甚至就連校長私下裡都來問過他到底什麼情況。

  「和你有關的事情傳得快不是理所當然嗎?」夏油傑說。

  五條覺冷冷地哼笑一聲:「不如說,正因為和我有關,傳得這麼聲勢浩大才奇怪啊。」

  她難道是什麼好脾氣的形象嗎?這麼多人敢大大咧咧傳她和夏油傑的事情,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是絕對不可能的。

  聽完五條覺得話,夏油傑頓了下,莫名想起上次春季會議的情景。這麼說的話……

  夏油傑的思索被五條覺打斷了。

  「嘛,不過無所謂,我的確不會因為這個去找他們麻煩。」五條覺大口吃掉剩下的冰淇淋,臉頰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春季會議那次,你們回去時碰到什麼人了嗎?」

  春季會議那次?為什麼問這個?

  夏油傑怔了怔,搖頭:「沒有。」

  「唔……那你和其他人私下說我什麼了?」

  從不在背地裡說人壞話的夏油傑聞言皺眉,覺得五條覺在看輕自己人品的他下意識就要反駁,可在張口間他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錯愕地道:「你是懷疑校長?!」

  五條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白痴嗎你。」

  「你!」夏油傑想罵人,但他最終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五條覺得話到底什麼意思。

  對了,五條悟在高專當老師,如果校長真的有問題,他肯定會提醒。那也就是說……校長身邊的某些人有問題?可是……

  「只是隱晦地提了一下我和你性格不合的事情。」頓了頓,夏油傑補充道,「第一次是春季會議那天,在山腳。第二次是上週站台那晚的事情傳開後,校長還有一名關係好的後輩因為關心我來問過。但是我並不認為他們和背後黑手有關。」

  「嗯。」五條覺隨口應了一聲,神情淡淡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看不出來在想什麼,「最近和你接觸的人呢?」

  「最近和我接觸的人?」這個範圍太廣了,夏油傑一時弄不清楚她想問的到底是什麼。

  「你和我關係不和——」五條覺舔了下唇角,露出一抹輕快又嘲諷感滿滿的笑容來,「難道就沒人來拉攏你嗎?那些爛橘子這麼坐得住啊?」

  她的確是壓在咒術界眾人心中的一座大山沒錯,但總會有那麼一些人,企圖從某些地方和她叫板。

  畢竟她又不是一個沒有理智的殺人狂,只要操作得當,在某些方面噁心她一下丶從五條家手底下分走些利益,還是可以做到的。

  而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和夏油傑的關係隱約有不和的趨勢,那麼就算這個不和只是他們之間的一時意氣,某些人也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把這條小縫隙越撬越大,然後發展到無法修復的地步。

  最好有一天,讓她被整個咒術界敵視丶讓五條家成為眾矢之的。

  這樣一來,即使她再強又怎麼樣呢?咒術界不會聽她的。

  五條覺對某些人背地裡打的小算盤心知肚明,但這種手段在她眼裡看來連跳梁小丑都算不上,自然也就懶得搭理了。

  因為,她完全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看待她的,也不需要追隨者。

  「的確有一些人拋來過橄欖枝……」說到這裡,夏油傑很罕見地在五條覺面前露出一些疑惑和茫然,「但是這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自從我升上特級術師之後……派系……有這麼重要嗎?」

  明明大家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目標……姑且也能說是相同,可為什麼非要分成不同的陣營呢?

  不僅是御三家和咒術總監部之間存在著隔閡,就連兩所高專之間也是暗潮洶湧。

  如果是良性競爭倒也沒什麼,可事情並不是這樣……

  夏油傑知道人都自私的,可他不懂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步。

  「對他們來說當然重要了。」五條覺興致勃勃地給夏油傑解答了這個問題,「弱小的東西總是喜歡報團取暖嘛。」

  「……」夏油傑擡手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問五條覺這個問題,大概真的是最近太累腦子短路了,「我會注意身邊的人的,不過輔助監督那邊——」

  五條覺打斷了夏油傑的話:「注不注意都無所謂啦,除非都殺了,不然防不住的。」

  有些事情夏油傑不知道,可五條覺還是很清楚的。

  被咒術總監部執掌多年的咒術界,裡面的關係網究竟複雜到了什麼地步,怕是連總監部那些人自己都沒底。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能夠確定某一個人不會背叛自己,但也不能保證這個人不會被他的關係網背叛。

  所以,除非一點消息都不漏,不然要瞞住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或者順藤摸瓜找到真正的主使者基本很難做到,至少夏油傑做不到。

  夏油傑聞言皺眉:「那你問這些?」

  「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而已。不過——」

  五條覺得話沒說完,她和夏油傑的手機便先後響了起來。

  手機的鈴響在夜色中飄出去很遠,五條覺和夏油傑對視了兩秒,五條覺用術式瞬移到隔壁的樓頂,夏油傑也默契地轉過身走到天台的另一側接電話。

  「夏油先生,剛剛岐阜縣高山市確認了一起緊急異常事態,您需要立刻動身。」

  「……我知道了。」

  「啊不過這次任務有點變動……」

  不知道為什麼,輔助監督的聲音變得遲疑起來,夏油傑下意識擰眉,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和:「怎麼了?」

  此時,五條覺忽然拔高的聲音遠遠地從空氣中飄來,和輔助監督的話重合在一起。

  「哈?搭檔?」

  「這次任務將由您和五條覺共同執行。」

  夏油傑:?


第 34 章

  疾馳的列車像一條奔騰的河流,穿過霓虹繁華的城市,朝著寂靜無聲的夜色深處駛去。

  開往名古屋的末班車空蕩蕩的,這節車廂內總共就四名乘客,他們是一起上車的,卻涇渭分明地隔著幾排座位分坐兩側。不管誰來,都能察覺出空氣裡那微妙的緊繃感。

  車廂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其中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過道上,面對著眾人輕輕清了下嗓子。

  「我是本次負責協助的輔助監督之一,柏野。下面由我來解釋一下本次的任務情況。」

  聽到柏野的話,另外一名輔助監督朝他露出欽佩的笑容——

  不愧是五條覺得專屬輔助監督啊!可靠!

  柏野監督無視了同事那恭維的表情,語氣有些沉重:「今天下午5時許,【窗】在高山市一處名為木箱的村莊觀測到了明顯的咒力反應,當時判斷為準一級。由於村莊偏僻丶人口稀少,於是只就近派遣了一名術師對目標進行祓除。」

  聽到這裡的夏油傑心底微動,抓住了輔助監督話裡的信息:沒有對村民進行疏散?

  「派遣術師進入村莊後十分鐘,外圍的輔助監督觀測到了『帳』的落下。又三分鐘後,『帳』從視野中消失。輔助監督久久沒有等來術師,便進入村中查看——」說到這裡,柏野監督的聲音變得緊繃而乾澀,引得原本在低頭按手機的五條覺擡頭看向他。

  那雙銳利冷然的眼睛,對別人來說是不敢直視的可怕存在,但在柏野監督心裡,更是一種如高山雪原一般堅實的後盾。

  柏野監督那不自覺收緊的五指,在那雙藍眼睛的注視中不知不覺中放鬆。他穩住聲音,繼續說出這件讓他在七年的工作生涯中,第一次感到莫大惶恐的事件。

  「村裡的所有人,包括那名准一級術師,全都消無聲息的消失了。根據當地部門提供的情報,村中常住人口大約在75人左右。此次任務為重大緊急異常事態,二位不僅需要祓除詛咒,還請盡可能地搜尋丶解救失蹤者。」

  聽完說明的五條覺收回目光。

  這麼麻煩啊。難怪會讓夏油傑和她一起行動,是怕她沒那個心情,直接轟了村子?不過,那些傢伙有這麼好心?

  如果她真這麼做了,他們開心都來不及,怎麼還會讓人來看著她。畢竟用普通人的命換她一個惡劣至極的把柄,對他們來說是非常划算的。

  還是說,這次的任務裡藏著些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又或者單純想製造機會讓她和夏油傑的矛盾升級?

  正當五條覺準備問問柏野,任務是從哪邊發出來的時候,做完說明的柏野監督已經走到她旁邊,彎下腰用商量的語氣小聲對她道:「五條家主,事情有些緊急,抵達高山市後,能拜託您先用術式趕過去嗎?」

  雖然已經盡量控制了,但仍舊掩不住語氣裡的哀求。

  五條覺還是第一次聽到柏野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就算是當年才入職咒術界不久的他,都沒有因為任務的殘忍而露出這般情態。她不由有些訝異地問:「為什麼?」

  雖然有70多人失蹤了,處於生死不明的危險狀態,但是負責本次救援的人,神情依舊淡然如初。

  【如神明般的存在自然不會為我們這些弱小的普通人動容。】

  柏野監督不知道為什麼在此時,忽然想起了一名同事曾經對五條覺得描述,他看著面前只有疑惑的五條覺,笑容苦澀地說:「我的……妹妹是之前執行任務的術師。雖然知道時間可能來不及了,但是——」

  「別笑了,醜死了。」

  五條覺嫌棄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冰刃,劃破了車廂的寂靜,引得原本在思索什麼的夏油傑詫異地擡頭看過去。

  從夏油傑的角度,只能看到弓著背脊站在過道裡的輔助監督。對方身形僵硬又垂頭拘謹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畏怯。

  隨後,他擡起手用袖口假裝不經意地擦了把臉,才低著腦袋站直身體。

  他似乎和五條覺說了句什麼,但由於嗓音暗啞,說出來的話變成了氣音,夏油傑沒有聽清楚。

  不過身邊那句如呢喃般的小聲嘀咕,夏油傑倒是聽得十分真切。

  「啊丶柏野監督也太慘了吧。」

  夏油傑偏頭。

  和他同坐一排的輔助監督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闖禍了,慌忙地擡手捂住嘴,略顯驚恐地看向他,眼裡露出一些祈求的神色,似乎是在央求他不要把剛剛聽到的事情告訴當事人。

  這次來的輔助監督和上次並不是同一人,並且對方臉上那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的驚慌也真心實意。

  夏油傑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故意說那話給自己聽的,畢竟單從五條覺剛剛的那句話來判斷,她的態度的確糟糕,單純同情同事也是可能的。

  最終,夏油傑不輕不重地提醒道:「謹言慎行。」

  輔助監督訕笑著點頭。

  悠長的尖嘯在夜色中擴散,如利刃般明亮的光束劃破黑暗。

  裹挾著狂風的列車在靠近站台時緩緩降速丶停止。明淨的車門自動開啟後,搭乘了末班車的旅客們先後踏上站台。

  走在前面的夏油傑若有所感地回頭,果然,車門大開的車廂裡空蕩蕩的,沒有了五條覺得身影,站台上也沒有。

  夏油傑回頭的動作引起了輔助監督的好奇,他跟著回頭打量身後。頓了頓,輔助監督又確認般地回頭,掃視周圍的目光認真數了數站台上除了工作人員外,的確只有他們三人後,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柏野。

  「柏野……五條家主呢?」

  五條家主由於他的拜託,已經提前趕去任務地點了。

  柏野監督內心對五條覺充滿了感激之情,可是他亦很清楚,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出來。

  一旦說出來,以後或許就會有別人也會這麼做。

  但柏野監督比咒術界的大部分都要了解五條覺,五條覺願意幫他,不是因為她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而是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就算養條狗,也該多少有點感情。

  他也從來沒有得罪過她,不管是任務期間,還是任務時間外,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做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他才試著求她。

  可換成別人的話,五條覺很可能非但不會答應,還會語露嘲諷,嘲笑別人異想天開丶不自量力。

  這樣的話,「沒有必要的期待」只會讓別人對她產生更多的誤解和不滿。

  最重要的是……

  柏野監督看著滿臉好奇與探究的同事: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在五條覺心裡多少有點存在感,會引來麻煩的,大麻煩。

  「五條家主說,她覺得坐車太悶了,所以……大概是提前過去了吧。」抱歉了家主大人,事後我會好好道歉的!

  語氣乾澀遲疑,雖然努力在微笑了,但擔憂和苦澀亦顯而易見。

  輔助監督並沒有對柏野的話產生懷疑,他想到五條覺和夏油傑關係不好的傳聞,再想想五條覺得「光輝事跡」,立刻就腦補出了理由——

  不想和夏油傑坐同一輛車吧?新幹線上還可以分開坐,但是轎車只有那麼大空間。看來他們的關係就和傳言一樣,真的很差啊。

  認為自己猜想正確的輔助監督露出「我懂丶我理解」的表情朝柏野點了下頭:「辛苦了。」

  攤上這麼位大佛,不僅要辛苦工作還要費心給她找補,每年的獎金真是一點沒白拿啊。一點都不羨慕了。

  柏野監督苦笑了一聲沒有應話,然後徵求意見般地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覺得五條覺得行為不像在演戲,但也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底的確藏著一些疲憊和擔憂的輔助監督,語氣平靜地說:「那我們走吧。」

  天空沒有月亮,只有繁密的星星裝飾了整片夜空。

  水車丶小河丶田野丶房屋丶山林,全都籠罩在昏暗的夜色裡。現在是夏夜,但是整座村莊只能聽到水車轉動和河流的聲音,靜得瘮人。

  忽然,一抹高挑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村莊上空。

  深夜的風揚起了雪白的髮絲,星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銀白的光紗,聖潔又神秘。

  那雙在夜色中依舊明亮瑰麗的藍色眼眸,平靜地掃視著腳下的村莊,隨後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懸停在半空中的五條覺驀然消失。

  不詳的黑色霧氣瀰漫整個村莊。

  水車在河水的沖刷中,發出嘎吱的轉動聲,渾濁發紅的河水隨著水車的轉動,從水斗中傾瀉而出,順著渡槽流進田野中。

  田野中作物在霧氣中影影綽綽的,看起來像某種樹木。

  忽然,一道淒厲的慘叫劃破寂靜詭譎的黑夜,迴盪在村莊的上空。

  「不要丶救命啊!救救我丶誰來救救我啊——咕唔——」

  驚懼到極點的男人的身上裹滿了汗水丶血水丶塵土的混雜物,狼狽不堪。

  一隻浮腫的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像是拖著一個破布麻袋那樣,拖住他緩緩前行。

  男人拚命蹬腿掙扎著丶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抓弄,試圖用身體的重量為阻礙丶抓住些什麼東西來逃脫即將要面臨的厄運。可惜一切徒勞無功。

  眼看著離藏身的小屋越來越遠,萬念俱灰的男人突然停止掙扎大笑起來,瞪圓眼睛盯著黑暗中的某一處,口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邊還有人,還有人呢!一起死!大家一起死吧啊咳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話音未落,夜色中的一處灌木發出簌簌的聲音,一道佝僂著的身影像是一隻受驚的老鼠驀然從裡面衝出來,朝著與男人相反的方向逃竄。

  「跑什麼呀隆行,這不是你最尊崇的兩面宿儺大人嗎?!咳咳——」男人目眥欲裂地盯著身影消失的方向,臉上是怪誕的獰笑,「馬上得到神明的賜福,不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嗎?來啊哈哈哈哈,大家一起來啊!」

  「咻嘎嘎嘎嘎嘎——」那個抓住男人的臃腫身影,搖擺著身體發出愉悅的笑聲,周圍的霧氣被它帶起的氣流往外推湧時,露出兩張陶醉猙獰的面孔。

  那個被叫做隆行的人慌不擇路地鑽進一個空掉的蓄水桶裡,一片空白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接下來的事情,只是抱緊膝蓋,眼神失焦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口中不斷喃喃著「瘋了都瘋了」「不要死我不要死」。

  男人瘋狂的聲音和怪物尖利的大笑聲的在黑夜中傳出很遠,一些躲在暗處的人聽了,努力地把身體蜷縮得更緊,似乎這樣就不會被怪物發現。但是也有人從中得到了情報,冷靜地思考求生之法。

  「兩面宿儺……」

  某間只透著隱晦夜光的小屋內,盤腿坐在角落裡的女人擰眉喃喃。

  女人一副白T黑褲的打扮,看起來非常年輕的面孔上沾著一些灰塵的痕跡,露出來的手臂上能看到流暢的肌肉線條。颯爽幹練的模樣,在這種恐怖血腥的夜晚,給人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姐姐……」

  縮在另一個角落的男孩子,一邊強做鎮定的安慰瑟瑟發抖的妹妹,一邊詢問屋內唯一的成年人。

  「我們真的可以從丶從兩面宿儺大人的手中逃出去嗎?」

  聞言,女人偏過頭,對上男孩子那雙充滿希冀和祈求的目光。她不自覺地抿了下唇,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兩面宿儺的故事,你也聽說過嗎?」

  女人正是這次被派遣來祓除咒靈的術師宮崎泰子。

  准一級詛咒對於准一級術師來說,是比較輕鬆就能解決的任務,即使出了差錯變成一級,大概率也能保住命回去。可她萬萬沒想到,那隻被判斷為準一級詛咒的東西,竟然是一個特殊型咒胎。

  刺激之下,咒胎變態成了特級,整個村子裡的人和動物,都被拉進了生得領域。

  唯一慶幸的是,這裡是個未完成的生得領域。找到詛咒誕生原由的話,說不定可以逃出去。

  雖然是比中彩票還要低的概率,但宮崎泰子並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她開始自救。

  一開始危機沒有顯露的時候,那些村民們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神蹟降臨』,拒不配合她的詢問,並且還想把她關起來。

  宮崎泰子深知這種偏僻排外的村子是沒辦法正常溝通的,於是假裝逃走,然後尾隨著明顯有著聚集行為的村民,看看他們要去做什麼。

  那是一座荒廢的神社,唯一保存完好的地方大概只有鳥居了。由於隔著些距離,光線又不好,宮崎泰子看不清神社裡供奉的什麼,只知道是個木箱子的形狀。

  她不由得想起這個村莊的名字——木箱。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宮崎泰子思索的時候,神社裡爆發出了駭人的咒力。毋庸置疑,那是屬於特級咒靈的。

  她想提醒人們逃跑,可是極度的恐懼之下,她的聲帶只發出了「嗬嗬」的氣音。

  那是一個有著兩雙手的人形怪物,臃腫的身體上隱約能看出一些女性的特徵。它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神社裡,像拎小雞一樣,一左一右抓起了跪在腳邊的村民,然後大笑著,把他們拖進了破敗的神社裡。

  淒厲的慘叫提醒了所有人,那不是什麼神明,而是殺人的怪物。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村民們驚恐的四散而逃,但也有人在驚恐之後,仍舊跪在原地祈拜。

  沒有逃走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宮崎泰子趁著咒靈還在裡面戲耍丶折磨它的獵物的時候,大膽地上前向那些老人們詢問他們供奉的什麼東西。

  但是那些人全都把她當做了空氣,只是不停地念叨著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話。

  氣憤之下,宮崎泰子也沒有再管他們的生死,快速離開了神社。

  可就算親眼見到了怪物,親耳聽到了熟人的慘叫,那些躲藏在家中的村民們,仍舊不願意對宮崎泰子這個外人透露什麼,即使用武力威脅了,也不願開口。彷彿告訴她他們的信仰,比殺了他們還要可怕。

  沒辦法,宮崎泰子只能壓抑住怒氣繼續尋找。

  在這期間,村中的慘叫不斷響起。宮崎泰子不明白咒靈為什麼喜歡兩個兩個的抓人,並且,它還將抓到的人類撕成好幾塊之後,又拼到一起,像個稻草人一樣插進田地裡。

  宮崎泰子看著插在田野中的屍體模模糊糊地閃過一些靈感,但沒能抓住。

  這對年紀不大的兄妹,是宮崎泰子在躲藏間遇到的,他們父母出去打工了,一直跟著鄉下的奶奶生活。而奶奶在之前出門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大概跪在神社裡等死吧,宮崎泰子冷漠地想。

  雖然在愚昧不堪的村民那邊受了很多氣,但宮崎泰子沒辦法丟下這麼小的孩子,於是帶著他們一塊移動。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決定,但好在這兩個孩子出乎意料的懂事,手腳也麻利,沒有給她帶來過什麼麻煩。

  只是問起村中信仰時,小孩子們也搖頭,說奶奶不准他們說,說出來一定會引來災厄的。

  被氣得狠了的宮崎泰子已經生不起氣來了,然後便聽到了男人的慘叫。

  此時,她終於從男人的話語中意識到那隻咒靈為什麼喜歡兩個兩個的抓人,然後拼成一具。

  畢竟在鬼神傳說裡,兩面宿儺一直被猜測是連體人。而這裡離傳說中兩面宿儺的誕生地飛驒國十分近,村民信仰兩面宿儺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有一點很難理解,兩面宿儺在民間的傳說中有善有惡,就算說出來信仰兩面宿儺,只要不說祭拜的惡神,也不會被人抨擊——

  等等?!

  不知想到了什麼的宮崎泰子驚恐地睜大眼睛。

  對於咒術師來說,兩面宿儺是真實存在過的詛咒師,但普通人只以為是神話傳說。

  傳說經過無數的發散,誕生了非常多的版本。有一個都市傳說,在日本許多地方都可以聽到——

  寺院裡的木乃伊,兩面宿儺。

  據說,有人曾經在某個廢棄的寺院挖到了一個木箱。木箱裡是一個有著兩個頭,四隻手的木乃伊,是一個連體人。

  所有見過這個木乃伊的人,在不久之後都去世了。後來,帶來災厄的木乃伊被高僧淨化,做成了肉身佛。

  這大概是流傳得最廣的,關於兩面宿儺的傳說。

  宮崎泰子想到在神社裡看到的那只木箱,再想想村民們的態度和咒靈的行為,不由得背脊發寒。

  「你們村子裡,雙胞胎多嗎?」她喃喃地問。

  「雙胞胎……」男孩子想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雙胞胎的孩子。」

  是自己想岔了嗎?宮崎泰子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為心中的猜測鬆了口氣,剛要擡手抹臉,就聽到被哥哥護在懷裡的小女孩說。

  「但是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阿姨呢,她們是雙胞胎嗎?」

  「那些阿姨是村外來的,不一樣,不能算我們村子裡的人。」小男孩糾正道。

  「這樣嗎?」

  「嗯。」

  宮崎泰子渾身都僵硬了,她看著理所當然說出這番話的小男孩,驚恐地說不出一個字來,腦中關於死亡的念頭,一直盤亙不下。

  沒有人能從這裡活著出去。

  那不是兩面宿儺,而是泣血漣如的女人的怨靈,或許還有……出生便夭折的雙生嬰兒的怨靈。

  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有些破敗老舊神社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是五條覺。她徑直穿過神社的拜殿,進入了後面供奉神體的本殿之中。

  殿堂裡瀰漫著一股甜膩腥濕的古怪味道,四周掛著注連繩和符紙,咋一看和其他神社的布置沒什麼兩樣,可神龕裡的供奉的是一個木箱,而不是神像。

  那是一個暗紅色的木箱,長丶寬丶高都不超過一米,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瀰漫在整座本殿的氣味正是從這個箱子裡散發出來的。

  對神佛毫無恭敬心的五條覺跳上神龕前的供桌,擡腿就是一腳。

  「喀啦」

  不知道存在多久了的木箱應聲爆開,箱蓋部分整個飛了出去,撞在泛黃的牆面上,四分五裂。

  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陡然擴散,一具畸形的嬰兒屍體暴露在空氣中。

  這是一具連體嬰,他們的背脊連在一起,雖然共用一具身體,卻有著兩個腦袋丶兩雙手丶兩雙腿。

  輪廓飽滿的屍體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皮膚變成了怪異的紫紅色,身上流淌著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色水漬,就好像一株在不久前被澆灌過的植物。

  五條覺冷眼看著腳下那具畸形的嬰兒屍體,復又擡腳,碾在屍體的一條腿上。

  「噗嗤。」

  被踩住的屍體就像是一顆爛熟的果實,輕輕一碰,就迸發出近乎腐爛的肉泥,濺射出腥臭的汁水。

  本殿裡甜膩的香氣似乎被這個味道汙染,甜膩消失不見,只餘腐爛咸腥。

  五條覺擡起眼,不知什麼時候,黑色霧氣繚繚繞繞的注滿本殿,有暗紅色的液體在木製的地面上聚起了淺淺的水泊。

  她跳下供台,走到室外。

  黑色的霧氣瀰漫了一切。而除了霧氣和地面上的那些血腳印外,外面的景色和之前見到的村莊沒有什麼變化。

  「難怪整座村子裡的人都消失了。」那雙弧度完美的眼睛輕輕彎了一下,可藍色的瞳眸裡一絲笑意也無,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原來是得·償·所·願了啊。」

  拖行重物的聲音和怪異的笑聲,混雜著時而叫罵丶時而求饒的絕望女聲,從黑霧中傳來。

  忽然,那道巨人般的身影停了下來,笑聲和拖拽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過了一會兒,被抓著一隻腳在地上拖行的女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她的聲音也消失了。

  一道高挑身影站在神社拜殿的台階上,黑霧和淚水模糊了女人的視野,她看不清台階上那人的長相,只知道是個白頭髮的女人。

  看到怪物不逃跑也就算了,還讓這個怪物停下了腳步。雖然不認識對方丶連對方到底是不是人都不清楚,但求生的本能讓女人死馬當活馬醫,涕淚橫流地朝對方求救。

  「救救我丶求求你了丶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還有孩子在——」

  女人哀求的聲音說到一半便突兀的消失了。她張大嘴巴丶瞪圓了眼睛,滿臉驚恐地看著瞬息之間從前方的台階移到身邊的人。

  這個角度,女人看不清楚來人的長相,只知道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白髮女人,一身清涼的現代打扮,臉上還戴著一副奇怪的小墨鏡。

  「要救你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聞言,女人點頭如搗蒜地滿口答應道:「您問您問……」

  說話間,女人下意識地想要爬起來。但是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沒辦法站起身來時,才意識到——她的一隻腳,和那個在路上被石頭磕死了的倒霉鬼一樣,還被那個怪物抓在手裡。而那個怪物丶殺掉了許多人的怪物,現在像個木樁子杵在旁邊沒有了動靜……

  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的是,這隻之前還在像屠夫一般宰殺人類的咒靈,此時臉上是比她還要誇張的驚恐表情,甚至害怕到了不敢動彈的地步。

  在咒靈的與生俱來的認知裡,人類是它們的獵物丶是最喜歡的玩具,沒有之一。

  但在這一刻,眼前的人類彷彿不是人類,而是強大到不可抵抗的天敵。藏在血脈裡的求生本能,讓它下意識選擇了目前對自己最有利的行為——保持安靜。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那雙半掩在小墨鏡後的藍眼睛,漫不經心地朝它瞥了一眼。

  「那個木箱裡是什麼?」

  「木箱?」平靜的女聲和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問題,讓女人下意識複述了一遍,隨即,她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選擇了裝傻,「什麼丶木箱?」

  女人話語裡微小的停頓和臉上那一瞬間的不自然表情全都被五條覺捕捉到了,不過即使知道女人在撒謊,五條覺也不介意。

  反正選擇是她自己做的,那最後得到的結果想必她也沒有意見吧。

  「嬰兒都是哪裡來的,買的——」沒有拆穿女人謊言的五條覺跳脫地問起了另一個問題,她低下頭,看著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還是生的?」

  和五條覺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女人的瞳孔倏然放大,牙齒也忍不住地打顫。

  會死的丶會死的丶說出來一定會死的!

  「不丶不知道…你在說丶什麼……」

  或許是五條覺人類的身份丶性別還有之前的行為給了女人某種錯覺,她艱難地否認了自己知情的事情後,又嚎啕大哭地朝五條覺說著什麼「我是外地嫁過來的」丶「丈夫死了,一個人遭受白眼拉扯兩個孩子長大」丶「小女兒還在讀小學」之類的話企圖博取同情。

  但很可惜,五條覺對這些話根本無動於衷,六眼亦對她的小把戲了了可見。

  而且,女人否認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了五條覺得想法,她略有疑惑又嫌惡地看了女人一眼,「這就是所謂的人類的多樣性?真是每次都在打破下限呢。」

  什麼?她在說什麼?她難道不是人類嗎???

  五條覺得話讓女人的臉上重新露出驚恐的表情,她企圖說些什麼來自救,但重新響起的話語聲讓她準備好的狡辯,到了嘴邊時變成了哀叫。

  「別杵在這礙眼,滾一邊去。」

  能聽懂人話的咒靈頓時如蒙大赦般地逃跑,拖著手中男屍和女人一起。可是在即將跑出神社範圍時,五條覺得聲音又輕飄飄的響起:「我說你可以離開了嗎?」

  才誕生不久的咒靈來了個急剎車,彷彿有些委屈般地站在原地。

  咒靈只跑出了不遠的距離,但是被它拖在手裡的女人卻吃盡了苦頭,她終於意識到,說出所有真相不一定能活著,但是撒謊或隱瞞的話,一定活不下去。

  「我說丶我說丶我全都說,求求你別殺我——」

  女人痛哭流涕。

  「那個木箱裡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嫁過來之前就存在了。那些丶那些用來的祭祀的雙胞胎……都是村裡人生丶生的孩子!孩子的家長丶自願丶自願供奉的,和我沒關係啊!」

  人為製造信仰的行為孕育出了特級咒靈,並且木箱裡的那具屍體都快變成咒物了。

  五條覺早就通過先前獲得情報推測出了大概經過,此時女人的坦白對她來說只剩聒噪。

  而且,傻子才信這個人有她說的那麼無辜,最大的可能,整個村子都是共犯。

  不耐煩的五條覺掀起眼皮:「讓她安靜。」

  咒靈:……

  只知道殺人的咒靈默默看了一眼腳底驚恐萬狀的女人。它猶豫著丶思索著擡起手,像是甩一條被子似的將她甩在了地上,女人頓時暈死過去。

  世界清淨了。

  「你來得可真慢啊。」

  順著五條覺留下的殘穢找進生得領域的夏油傑,剛走出神社的殿堂,還沒來得及查看周圍的環境,就聽到了那熟悉又嫌棄的聲音。

  他循聲望過去,只見五條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殿外的圍欄上玩手機。從那頗為熟悉的電子音效聲中判斷,她在玩俄羅斯方塊。

  畢竟生得領域裡沒有信號,她也只能用手機自帶的小遊戲來打發時間了。

  「能瞬移的人是怎麼好意思在速度上指責別人的啊。」夏油傑一邊吐槽般地反駁著她,一邊打量周圍,「已經是超速行駛的狀態下過來了。」

  裡面的地板上流淌著那麼多屬於人類的血液,夏油傑還以為會在外面看到差不多的情景,但意外的是,外面還算乾淨,唯二的兩具屍體全都躺在咒靈的腳下。

  不過比起這些,最出乎夏油傑意料的是,那隻特級咒靈竟然一動不動的乖乖站在遠處的鳥居下。

  但是這裡並沒有戰鬥的痕跡,她究竟是怎麼做到讓咒靈聽話的?

  由於過於好奇,夏油傑沒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你對咒靈做了什麼嗎?」

  眼睛盯著手機屏幕的五條覺頭也不擡:「我要做了什麼它還能活著?」

  夏油傑:……

  算了。總覺得再問的話,又要被嘲笑了。

  夏油傑的咒靈操術可以強制調服比他低兩個等級咒靈,但是想要調服不在這個範圍內的咒靈,必須先重傷咒靈才行。

  五條覺留著咒靈的行為很明顯是在等他過來調服,不過咒靈完好無傷,需要他自己動手。

  出於某種心理,夏油傑喚出了同樣是特級咒靈的玉藻前。雖然等級相同,可特級和特級之間也有區別,夏油傑判斷玉藻前完全可以勝過這隻特級咒靈,而不需要他再動手。

  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原本一直乖乖站在那裡小心打量這邊的咒靈,在玉藻前出來後明顯變得暴躁起來。

  它躲掉了玉藻前的第一發攻擊,然後發出憤怒地尖嘯,不再束手待斃。

  主人想要盡快結束戰鬥的意念完全地傳遞到玉藻前的心裡,這位穿著華麗十二單,留著烏黑直髮,彷彿平安時代貴女的特級假想怨靈·化身玉藻前擡起了雙手。

  黑色的浪潮從寬大的袖中湧出,周圍的黑色霧氣被捲入浪潮,化為玉藻前的助力。

  可那隻雙面四手的咒靈也不甘示弱,它臃腫的皮囊下似乎有什麼在湧動,尖利的長嘯讓人頓感壓抑和窒息。

  夏油傑因為咒靈的淒厲如哭聲般的尖嘯下意識皺眉,但旁邊的五條覺仍舊一副毫無所覺得模樣在玩她的遊戲。

  「雙面四手……這個村子信仰的兩面宿儺嗎?」夏油傑忽然問。

  「你沒看到外面的東西嗎?」

  「看到了,但是神龕裡的那個東西已經完全腐爛了,看不出是什麼。」

  聞言,五條覺終於捨得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她看了夏油傑一秒,剛要說話,女人驚懼的慘叫陡然響起。

  夏油傑震驚地扭頭看去,原本躺在咒靈腳下,他以為是屍體的女人竟然還活著嗎?!

  玉藻前在主人的指示下變攻為守,但仍舊無法在混亂中保證人類的安全,於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加入了戰場,用自己的身軀擋掉了那即將落到女人身上的攻擊,並且順勢將她叼了出來。

  女人被咒靈們的戰鬥波及失去了一條腿,不知道是因為又撞到哪裡還是因為難以忍受的劇痛,總之,她再次昏死了過去。

  汩汩的鮮血從女人的斷肢中流出,夏油傑沒有猶豫地脫掉身上的襯衣代替繃帶替她進行止血。

  鮮血頓時浸濕了雪白的布料,倒映進那浮動著不理解和憤怒的狹長眼睛中。

  夏油傑緊繃著嘴角,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五條覺吵架的,但到底沒能忍住。

  「活生生一個人躺在那裡,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啊。運氣好就活著,運氣不好那沒辦法了嘛。」

  「就算你不想做,提醒我一下總沒問題吧?!」

  「嗯?」五條覺歪了下頭,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抱歉抱歉,差點讓你成為殺人犯——」

  「五條覺!」

  「幹嘛啊?」

  看到五條覺這副毫不在意又覺得委屈的模樣,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他深吸了口氣,他低頭確認了一眼女人的傷口已經勉強止住血後,眼神犀利地看向五條覺,聲音卻意外的平靜:「你太任性了。」

  歪頭看著夏油傑的五條覺眨了下眼睛,而後「噗嗤」地笑出聲來。

  眼眸彎彎輕笑著的人,忽然朝旁邊擡起了一條手臂,紅光自掌她中出現,「轟」的一聲精準命中目標——兩面四手的咒靈被她打爆了腦袋,湮滅在空氣中。

  瀰漫整個世界的黑霧驟然消失,清涼的星光重新落入大地,灑在那張微微笑著的完美面孔上,映入那抹凜冽無雙的藍色之中。

  「你今天才知道嗎?」

  女孩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快活潑又尾音上揚。


第 35 章

  高挑而熟悉的身影從夜色中走出。

  墨鏡和夜色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不過走路姿態一如既往的散漫,看起來事情已經很順利地解決了。

  柏野監督提著的心放下一些。

  不過出來的人只有五條覺一個人,他頓了下,剛想問問五條覺村子裡是什麼情況,就聽到朝他走過來的五條覺有些不滿地說。

  「我餓了,要去吃宵夜。」

  在場的輔助監督們:……

  自從宮崎泰子失蹤後就一直在村外留守的輔助監督,很機靈地朝柏野監督遞上了手中的車鑰匙,臉上那尊敬又懇切的神情,明晃晃地向柏野表達出:既然詛咒已經被解決了,那這尊大佛是走是留都沒關係。只是辛苦你了,柏野監督!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類似場面的柏野監督,表情不變地接過車鑰匙:「那我們先告辭了,後續事宜還請麻煩也給我一份報告。」

  「好的,請放心。」

  五條覺和柏野監督驅車離開了,周圍待命的幾名輔助監督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各司其職的進入村莊查看或者聯繫上頭報告情況。

  後視鏡裡看不到同事的車燈後,柏野監督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五條家主……」

  「嗯?」雙臂攤開向後靠在椅背上的五條覺疑惑地應了一聲,隨即想到什麼,「啊,沒事哦,似乎還挺精神的。」

  聽到她的話,柏野監督的眼底在霎時間漫上喜意,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喃喃道:「那就好丶那就好。」

  「不過你們的咒力看起來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嘛?」

  五條覺沒有在那個未完成的生得領域中找過人,不過在她等夏油傑的時間裡,六眼的視域看到一名術師偷偷摸摸地到了神社附近。

  可能因為咒靈杵在那裡的關係,那名術師只是遠遠地看著,沒敢靠近,一直到玉藻前和咒靈打起來,才匆忙躲得更遠。

  一般來說,有血緣關係的人之間,咒力多少會有點相似感。雖然那人和柏野監督的咒力就像蘋果和胡蘿蔔的區別,但五條覺依舊判斷那人就是之前進來執行任務的術師。

  不過判斷和好奇也是兩回事,最重要的是,這個問題還能幫助她想明白一些事情。

  「嗯。」柏野監督輕輕應了一聲,放下心來的他慢慢解釋道,「許多年前,我的父親和泰——宮崎術師的母親再婚了。但後來我的父親染上了賭博的壞毛病,還家暴了宮崎女士,所以他們又離婚了。因此……我們斷了來往,宮崎術師也不知道我在【窗】口工作——」

  說到這裡,柏野監督有些著急又窘促地問:「啊,五條家主,您沒有和泰子說起我吧?」

  五條覺來了點興趣。

  她坐直身子湊到駕駛位那邊去,饒有趣味地問:「你這是什麼背後默默奉獻的戲碼啊。」

  「不是的。」柏野監督有些苦惱地笑了一下,一直看著前方路況的眼睛流露一些懷念和愧疚的神色,「當年……是我家對不起她們,泰子說了不想再見到我們,我也不想再給她帶去困擾……」

  「噢~」拉長語調的五條覺重新靠回座椅裡,若有所思地問,「那也就是說,只有你知道自己曾經的繼妹成為了咒術師?」

  「嗯。」柏野監督下意識解釋說,「畢竟輔助監督和咒術師的工作不一樣,我們在處理文件時會接觸到許多咒術師的情報。我也是前年無意中發現的。」

  那只是巧合?也不一定。那些人說不定早就把柏野的家庭背景查了個底朝天了。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只要宮崎泰子死在這次任務裡,不管是在她到之前死的還是之後死的,或許都會在柏野心底留下點痕跡。

  只要痕跡存在,那麼有一天或許就會擴大。到時候那些人想針對她做些什麼的話,作為跟了她多年的輔助監督,柏野監督的存在會比一般人更具說服力。

  再說,這個村子裡的垃圾,她的確是不想救的,活著也是汙染空氣。

  唔……

  五條覺嘖了下舌。

  好煩啊,她最討厭想這種事情了!要不把太宰抓來給自己幹活吧?

  「任務是從哪邊派下來的?」五條覺冷不丁地問。

  整個咒術界裡的人加起來不過上萬,但就這麼點人的情況下,裡面大大小小丶明明暗暗的形成了無數派系。就算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一件事,都會因為決策者和執行者的不同,出現不一樣的影響。

  柏野監督當年進入咒術界時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透明,沒有背景丶初入職場的他,因為前輩的甩鍋才意外成為了五條覺那次任務的輔助監督,然後陰差陽錯的半固定了下來。

  即使只是五條覺得工具人,但柏野監督仍舊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風暴裡。也因此,他早已磨鍊得八面玲瓏,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監督了。

  此時聽到五條覺得問題,他立即就明白了她在問什麼,謹慎地答道:「任務是總監部直接下達的,但是出發前,總務課的上野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任務情況似乎有些複雜,讓這兩位一同出任務,上面也很為難。』」

  現在咒術界裡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誰不知道五條覺和夏油傑關係似乎有點緊張。

  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讓他們倆一塊去做任務。不管這兩位當事人會怎麼樣,隨行的輔助監督肯定會為難得直撓頭。

  當時柏野還以為只是一句隨口安撫他們的閒聊,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的?

  可……任務情況複雜是指什麼?難道不是一下失蹤了太多人嗎??

  「上野?」

  疑惑的語氣,五條覺顯然不知道這人是誰。

  回過神來的柏野監督盡心盡力地給她解釋道:「上野望,三年前由總監部名村監事舉薦任總務課副課長的,不過他和松木監事的小兒子還是高中校友。」

  「啊丶名村和松木嗎?」後面提到的這兩個姓氏,五條覺明顯就有印象了,她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後座上懶洋洋地舒展四肢,「不過你竟然連他和誰上過一所高中的事情都知道嗎?」

  「嗯…以前無意間聽到的。」

  「嚯。」

  含笑的語氣分辨不出來到底什麼意思,柏野監督就當她在誇自己了。也是在這時,柏野監督忽然想起之前新幹線站台上的事,底氣不太足地繼續道:「五條家主,有件事十分抱歉。」

  「什麼?」

  「您當時率先趕往木箱村時,我說了一個您覺得坐車太悶的理由。對不起,我沒敢把事實說出來。」

  五條覺揚了下眉梢,說了一句讓柏野摸不找頭腦的話:「做的不錯嘛。」

  「啊?」

  可惜五條覺並不打算給柏野解釋什麼,他也很知趣不再詢問。

  車輛駛入亮著路燈的國道後,不用時刻注意路況的柏野監督擡眼看了下後視鏡。

  五條覺攤開雙臂丶伸長雙腿大喇喇地靠在座位裡,小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見微微翹起的唇角。

  看起來和往常差不多,但柏野監督老是想起她之前從村裡出來的模樣,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猶豫了一會兒,柏野監督小心地問道:「我能問一下村子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柏野監督原本是想問,她和夏油傑在任務途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只有弄清楚她不高興的原因,他回去之後才知道要怎麼面對其他人的打聽,可沒想到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人祭哦。」

  輕快又毫不在意的聲音,讓身下平穩行駛的車子忽然顛簸了一下。柏野監督的眼睛不由得睜大:「人丶人祭?」

  五條覺:「是呢。企圖利用畸形的雙胞胎再現兩面宿儺,妄想人為造神。哈,真是有夠大膽的啊。」

  柏野監督覺得很不可思議:「兩面宿儺的民間傳說是連體人吧?這種概率——」

  柏野監督的聲音忽然哽在了喉嚨裡,戰慄爬上背脊,而身後那輕快卻讓人背脊發涼的女聲證實了他心中那個可怕的想法。

  「所以,那個村子裡到底誕生過多少雙胞胎呢。」

  夏油傑看著空無一人的圍欄,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另一個世界的他們到底怎麼成為摯友的?他和五條覺完全合不來嘛!

  不對……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夏油傑,緩緩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眉頭緊擰。

  都來做任務了,五條覺應該不至於惡劣到這種見死不救的程度。但她這麼做,總不可能拿是人命來考驗他的反應能力吧?

  可這個的前提,得是這個女人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

  那是她發現了什麼?這個村子裡的咒靈本來就有古怪,而且——

  雙面四手的咒靈被五條覺一發【赫】直接爆頭後,失去了目標的玉藻前安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等待主人的下一道指令。但在此時,玉藻前忽然朝某個方向轉過了臉,朝主人發出了低低的示警聲。

  夏油傑從思緒中擡眸,看到一道身影,舉高手臂呈投降狀地從模糊的樹影中緩緩走出來,然後在不遠處站定。

  「是夏油術師嗎?我是原本執行任務的術師,宮崎泰子。」

  宮崎泰子的話讓夏油傑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懊惱:光想著五條覺得事情了,明明現在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他。

  快速整理好心情的夏油傑叫回了玉藻前:「是我,宮崎術師沒事吧?」

  「我沒事。」因為認出了玉藻前,而意識到來人是誰的宮崎泰子徹底鬆了口氣。她走出陰影,看了一眼躺在夏油傑腳邊的女人,神情嚴肅地說,「是這樣的,夏油術師,我建議高專那邊應該讓人徹查這個村子。」

  聞言,夏油傑心裡冒出了十分不好的預感:「原因是?」

  「人祭。」

  夏油傑的瞳孔倏然放大,而宮崎泰子的目光在此時已經從他臉上移開,轉向了後方的神社,語氣沉沉。

  「我推測,這裡常年都在進行著慘無人道的人祭。」

  新幹線已經停運,在這種情況下,從高山市不管是回京都還是東京都非常的不方便,於是吃完夜宵的五條覺就近選了一家酒店,準備白天再走。

  將五條覺送到酒店房門後,柏野監督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今天真的太感謝您了,以後我會更加努力工作的!」

  正在開門的五條覺不甚在意地應了聲,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扭過頭興致勃勃地說:「那我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要吃到壽美久的招牌菜單——櫻鮭蕎麥麵,還有那個什麼飛驒牛漢堡排,沒問題的吧?」

  柏野監督臉上的表情陡然凝固,他驚恐地擡起頭來:「請等一下,餐廳一般都在上午11點之後才營業——」

  五條覺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你剛剛說了會努力工作的吧?」

  「……」剛才還在對五條覺感激萬分的柏野監督,僵了片刻後,一臉愁容地塌下肩膀,「我知道了。」

  果然,還是等存款夠了就早點辭職吧。

  回到自己客房,開始想辦法怎麼聯繫餐廳開小竈的柏野監督不知道的是,因為他提供的信息,五條覺往五條家打了通電話。

  「該起床散步了長老大人——哈?當然是有事了——讓人去問問松木家那老頭知不知道木箱村的底細,他敢撒謊就死定了!」

  「根據警方那邊得到的證詞,木箱村自古以來便有祭祀兩面宿儺的習俗。村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全都在這次事件中死去,活著的人並不確定現在供奉的木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而促使他們堅持人祭的理由,是因為村裡口口相傳的古老故事。」

  「以前,信仰兩面宿儺的木箱村是一個特別繁榮的村子。可明治時期,政府推行鄉村開明化,進行宗教改革,木箱村的神社也受到了波及,當時供奉的神像被毀去,村子也從那時候因為各種原因開始走向衰落。」

  「村民把不順和不幸的原因歸結於失去了神明的庇佑,於是開始『造神』。」

  在聽輔助監督報告的夏油傑頭疼地按住眉心:「全村都知道?」

  輔助監督頓了頓,臉上也是非常沉重的表情:「可以這麼說。他們通過誘拐丶購買年輕的雙胞胎女性來生下所謂的神胎。而提供另一半血緣的男性,是通過抽籤來決定的。這個人或許是這家的兒子丶另一家的丈夫,如果揭發一個,那麼誰家都不能倖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相互包庇的關係網,甚至習以為常。」

  辦公室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十指交叉坐於辦公桌後的夜蛾正道沉聲問:「那些被救出來的受害者怎麼樣了?」

  「有幾人已經聯繫上了她們的家人,會由家人接走。那些無法查明身份丶也聯繫不上家人的,會轉入療養院,後續會有相關部門保障她們的生活。而那些倖存的村民,除了年幼無知的孩童外,其他人會被依法提起公訴。」

  夏油傑忽然問:「那個斷了腿的女人呢?」

  木箱村裡的倖存者並不多,斷了腿的更是只有一人,輔助監督立即就想到了是誰:「她的腦部受損,出現了認知功能障礙,被確診為外傷性痴呆。」

  「是嗎。」

  夏油傑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垂著的眼睫遮擋了眼底的神色,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夜蛾正道看了一眼明顯有些異樣的學生,對輔助監督說:「辛苦你了。」

  輔助監督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放下文件離去。

  「在想什麼?」夜蛾正道語氣平靜地問。

  坐在沙發上的夏油傑沉默了很久,他擡起臉來,目光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的茶几:「曾經有人問過我這麼一個問題,『非術師裡也有許多沒有價值丶並且還在惡意傷害別人的渣滓。這些人我也願意保護他們嗎』。我當時回答的是會一視同仁。現在想起來——」

  夏油傑往後仰倒在沙發上,擡起一條手臂搭在額頭上:真是太天真了,還很……自以為是。

  她之所放任那人躺在咒靈腳下,是知道了這個吧。只是根據神龕裡的東西和咒靈的模樣,就看到了這麼多東西嗎……

  夏油傑的後半句話並沒有說出來,心有所感的夜蛾正道並未追問。他想不出是什麼人會問夏油傑的這樣的問題,但是他多少清楚自己的這名天資非凡的學生是個固執的性格,如果放任他胡思亂想怕是會出問題。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殘酷又自私的,人類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做得出來。」頓了頓,夜蛾正道又補充道,「不管是術師還是非術師。」

  「是啊,所以這次的任務才會讓我和她一起去。」

  夏油傑這句牛頭不對馬嘴又似乎暗藏著什麼的話,讓夜蛾正道愣了一下,隨後,他反應過來夏油傑話裡的那個「她」是誰。

  利用嬰兒進行人祭的殘忍行為,即使在見慣了牛鬼蛇神的咒術界都是一件駭人視聽的事情,引發了眾多議論。

  但就在這種情況之下,仍舊有一條小道消息在眾人之間快速流傳——五條覺和夏油傑在任務中不歡而散。

  有人根據任務的調查結果和對兩位當事人的了解,猜測五條覺可能是想見死不救或者殺掉村子裡的人,但是被夏油傑阻止了,所以才鬧得不愉快。

  誘拐丶強.奸丶殺人。這種和詛咒師幾乎無異的行為,有人認為殺了也沒關係,也有人認為還是應該移交司法機關。

  雖然人們在殺或不殺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但大部分人都默認了這是五條覺和夏油傑鬧得不愉快的原因。

  畢竟五條覺向來行事乖張,而夏油傑在眾人面前則是個溫和有禮的形象。

  就連夜蛾正道也有過此類猜想,不過現在聽到夏油傑的話之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傑,你和五條覺——」

  「沒什麼。」夏油傑打斷了夜蛾正道的話,他放下手臂坐起身來,臉上的神情似乎已經趨於平靜,「我去找一下硝子。」

  山巒蒼翠靜謐,古樸的佛塔在陽光顯得莊重又肅穆,懸掛在檐角的黃銅鈴鐺在微風中發出清脆悠長的聲音。

  高專的校園依舊是那副遠離世俗的清淨模樣,但是——

  夏油傑的目光轉到那些行走在廊檐下的黑色身影之上。

  也只是看起來與世無爭而已。

  通宵打遊戲的五條覺補完覺醒來,發現視域裡亮著一個「超級大燈泡」。

  因初醒而略顯茫然的她眨了一下眼睛後,倏地從床上坐起來,光著腳跑去了客廳裡。

  「你回來了啊!」

  「喲,好久不見。」

  女孩子驚喜的聲音和男人輕快的招呼聲重疊在一起。

  五條覺朝那個背對著這邊,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的男人跑過去。

  她的手掌按在沙發上輕輕一撐,便像個跳高運動員似的,靈巧地躍過了沙發靠背,「噗通」一聲坐到了沙發裡,把旁邊的五條悟震得往上彈了彈。

  似曾相識的場景,代表的含義卻和之前全然不同。

  握著手柄在玩遊戲的五條悟不自覺地翹起唇角:「看到我這麼高興嗎?」

  「當然啦。」五條覺順口就答,「再怎麼說三個多月沒見,還是挺想你的。你看到我難道不開心嗎?」

  說到後面,女孩子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威脅,彷彿只要五條悟敢說個不字,她就要翻臉了。

  五條悟沒有說不,可也沒有說話。只是電視屏幕裡那名正在地下宮殿裡縱越跑跳的像素小人,在某個瞬間忽然失去了之前的絲滑流暢。

  又跳了兩個台階的像素小人在殿堂的浮橋上停了下來,那四處張望的模樣,就像旅途累了,在欣賞周圍的風景一般。

  五條悟轉過頭看向坐在身邊的人。

  雖然語含威脅,但眉眼舒展,那雙清晰倒映出他身影的瞳眸也亮晶晶的。沒有戴著小墨鏡的臉上,開心的情緒一覽無遺。

  「挺想我的啊?」

  男人的聲音裡含著淡淡的笑意,像是揶揄,又像是其他什麼。

  怔了一瞬的五條覺,在五條悟的反問裡莫名產生了一種幹了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她下意識睜圓眼睛:「哈?只是隨口說的好聽話你還當真了啊?!」

  「是嗎?」五條悟擡手摸摸下巴,做思考狀,「但是我覺得,你的樣子看起來是非常想我欸。」

  「少自戀了!」

  「理想型是性轉版自己的人,是怎麼好意思說我自戀的啊?」

  被這句話堵了一下的五條覺惱羞成怒地擡腳去踹他:「閉嘴吧你!」

  懶得躲丶也不好躲的五條悟,順勢抓住了五條覺踹過來的腿。

  乾燥炙熱的溫度丶清晰的掌紋和有力的指節,全都通過皮膚感覺到了。

  一股強烈到讓人無法忽略的異樣感,倏然從被握住的小腿爬上脊椎。之前被主人特地關掉了的無下限,在此時像應激般重新冒了出來,隔開了另一個人的體溫。

  眼睛在無意識中睜得更圓了的五條覺,用力抽回自己那條被五條悟握在掌心的腿的同時,又擡起另一隻腳去踩他。

  「別亂摸!變態!」

  「?」五條悟覺得這個世界上肯定沒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你好歹也講點道理吧?」

  「哼。」

  順利收回腿的五條覺盤起腿,之前被五條悟握過的那條腿用力地摩擦過沙發的布料,被另一條腿壓下,掩進了睡衣的裙襬之中。

  另一人掌心帶來的溫度,似乎都被那個『不經意』的摩擦帶走了。

  調整了一下坐姿後,自覺理虧,但絕不承認的五條覺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這個就是獄門疆?」

  茶几上,一顆大約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正方形物體和手機擺在一起。

  五條覺伸手把它拿起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嗎?」

  五條悟覺得之前五條覺得反應有些奇怪,可他自己到底不是女孩子,也就沒太過在意。

  此時聽到五條覺說起獄門疆,他隨意地掃了一眼那個被她拿在手中翻來覆去打量的特級咒物,然後拿起手柄繼續玩遊戲,口中問道:「知道六度分隔的理論嗎?」

  「啊?」五條覺茫然擡頭。

  「簡單來說就是,最多通過六個人,你就能認識世界上的任何一個陌生人。找到這個東西的原因和這個理論差不多。」五條悟說,「這玩意兒畢竟是高僧的屍骨所化,所以一開始試著從佛教信徒那邊打聽了消息,然後兜兜轉轉找了幾個國家,最後在一名古董收藏家的手中買到的。」

  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總結了所有,但中途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五條覺眨了下眼睛:「難怪你每次都在不同的國家。欸,對了,被這個東西封印是什麼感覺?」

  「唔……」五條悟回憶了一下,興致勃勃地提議道,「你試試?」

  聞言,五條覺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幾秒,果斷把手中的獄門疆拋向他面前:「獄門疆,開門。」

  獄門疆落下的那一瞬間,五條悟的身影便在沙發上消失了。

  「過分了吧喂?」帶著遊戲手柄一起移動到落地窗前的男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五條覺,墨鏡後那雙與女孩如出一轍的藍眼睛裡寫滿委屈和指責。

  心情大好的五條覺眉眼彎彎地看他:「哇哦,這算是應激嗎?」

  「一點咒力都感知不到的感覺是很難受的!而且達成條件後,這個玩意兒還會從身體裡長出來的——」說著,五條悟看著面前那個像張膜一樣展開的獄門疆,露出了萬分嫌棄的表情,「噁心。」

  「那你還讓我試?!」

  五條悟振振有詞:「這不是擔心你無法從語言中理解,所以才好心地提出意見嘛!」

  「需要感謝你這麼貼心嗎?!」

  「唔,不客氣~」

  五條覺狠狠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換來的卻是男人臉上那愉快的微笑。

  「對了。」五條覺把撲空的獄門疆收起來之後,重新坐回沙發上的五條悟想起什麼,朝茶几上的手機努了努下巴,「傑之前給你發了條消息,說什麼,上次的事情他很抱歉,約你見面呢。你們怎麼了?」

  五條覺人睡覺去了,手機卻丟在茶几上沒管。五條悟一邊感慨她是真的悠閒,一邊嘀咕著「傑的消息我看看怎麼了」,然後就毫無心理負擔的看了她的手機消息。

  五條覺對五條悟看自己手機的事一點也不在意,她拿起手機:「你怎麼不問他?」

  「嗯?那當然是因為我站你這邊啊,所以想要先聽你說哦。」

  聽到五條悟的話,手指微頓的五條覺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從微愣慢慢轉變成狐疑。

  男人的唇邊翹起明顯的弧度,那雙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眸注視著她,眼睫輕扇間,眸光浮動,看起來真誠又溫柔。

  但是——

  舉起手機看了看時間的五條覺一秒冷漠:「你是遊戲沒打完,騰不出空來吧。」

  五條悟悶笑出聲,旋即拉長語調指責:「欸——過分,怎麼可以這麼想人家!」

  五條覺嫌棄他:「夠了啊,大齡JK。」

  五條悟又笑。

  「所以,發生什麼了?」


第 36 章

  五條覺把上次和夏油傑一次出任務的事情簡單和五條悟說了。

  不過,她的重點並沒有放在兩人之間的那點不愉快上面。

  「我讓人查過了,簡單來說,這個任務就是一個被利用了意外。總監部那些爛橘子並不清楚木箱村裡到底有什麼,只是覺得一下失蹤了這麼多人肯定是個大麻煩。藉著這個,就有充分的理由讓我和夏油傑一起去。至於任務中途是否會發生什麼,全靠運氣。」

  「嗯嗯,聽起來有點失望?」

  「他們要是和這次的人祭扯上關係,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把腦袋擰下來。」

  五條悟看著麵露嫌惡的女孩子,好奇地問:「我以為你想殺他們不需要這種理由的。」

  「可以不需要理由。」五條覺皺眉,有些不高興地說,「但這和沒有理智的野獸有什麼區別啦?」

  「欸——竟然會在意這個嗎?」

  「總該有點人類的樣子吧!」

  人類嗎……

  五條覺擰眉瞪他的模樣,讓五條悟莫名有些想笑。

  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把自己升華成別的高級物種的傲慢發言,但如果非要說個清楚的話,她肯定還是把自己劃分在人類之中的。

  只是,她同樣也很清楚她和其他人的區別。

  她沒想要別人理解她,也不需要別人理解她。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某種緣由,讓她自己給自己劃了一條線,然後盡可能地遵守自己的遊戲規則。

  不過,『人類的樣子』這個概念真是有點意思呢……稍微,有一點好奇她那個在黑手黨的朋友。但這個可以等之後再聊。

  五條悟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那這麼說起來……他們也算難得得幫了個大忙嘛。」

  他之前還在想覺和傑的矛盾不夠深,要怎麼才能合理的讓她「殺掉」傑,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這樣的事情。

  「……」五條覺看起來想說什麼,但那些話最後到底沒有說出來,只是撇了下嘴,有些索然地移開目光,「姑且算是吧。」

  五條悟將她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稍稍思索,便猜到了緣由。

  「不高興了?」五條悟明知故問。

  「沒有。」

  「生氣兩個字都要寫在臉上了啊。唔,讓我猜猜生氣的原因——」唇邊噙著輕淺笑意的五條悟,故意拖著語調,做思考狀,「是覺得我沒能明白你的想法嗎?」

  面無表情的五條覺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五條悟唇邊的笑意加深,繼續裝傻:「那是丶沒能抓住之前的重點,批評那個隨便對你發脾氣的傢伙?」

  察覺到他在捉弄自己的五條覺準備走人,五條悟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心底失笑的男人擡手想要摸摸五條覺得頭,但是在生悶氣的女孩子往後躲了一下。五條悟跟著伸長手臂,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地用手掌蓋住她的腦袋揉了揉。

  「之前沒有回答那句話,不是在轉移話題啦。我知道的。與眾不同無法改變,那就試著學習,或者以某個人作為衡量的標準來控制。總之,小覺有在認真地接觸這個世界。」

  五條覺覺得有哪裡不太對,但一時想不清楚是什麼,於是一針見血地指出那個自己知道的『破綻』:「你每次故意說好聽的話哄我的時候就會叫小覺!」

  「欸?有嗎?」笑容輕快的五條悟拒不承認,「而且,怎麼是『故意說好聽的話』呢,說的是事實吧。」

  「之前會那麼問,是因為有點好奇你都知道他們在搞事,但這個沒能成為你收拾他們的理由而已嘛。」

  之前說的「不需要這種理由」竟然是這個意思嗎?

  五條覺得眉毛都快擰成結了:「現在收拾他們,那那個只有一個腦子的傢伙不是更難引出來了嗎?我是什麼傻子嗎?!」

  「我以為『滿足自我』會排在更前面嘛。」五條悟有些委屈地說。

  五條悟很清楚,這邊的覺有一些責任感,但不多。她也不會在意這批高層殺光後會造成什麼影響或改變。反正可以上位的爛橘子多得是。

  而且就如她以前所言,在知道有陰謀的情況下,還想封印她是不可能做到的。

  先不說是否能達成封印條件,光是她持有的天逆鉾丶所知道的黑繩這些,隨便扣上一環就能解決問題。

  再說句不好聽的,只要沒辦法封印她,那坨腦子就算披上了夏油傑的殼子,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所以對她來說,是否按照計劃揪出背後的人,沒有那麼必要。先收拾那些敢算計自己的人,會更符合她的性格一點。

  聽完五條悟的話,五條覺心中那些逐漸散去的不快又蹭蹭蹭地漲起來了。

  「那不是因為你計劃好了要抓他?!」

  五條悟頓了頓:「因為我?」

  「不然呢?!」

  墨鏡後的藍眼睛有些錯愕地和另一雙灼然明亮的湛藍眼眸視著。

  「要不是你這傢伙考慮這個又考慮那個的說什麼『好好計劃一下』,我才不管他到底會不會順利地被引出來呢!」

  五條覺得確想過,這件事要是能提前解決就提前解決,可就算現在做不到也沒關係,她不怕那人,也不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之所以會暫時無視那些搞事的爛橘子,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到時候一口氣解決,但更重要的,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打亂五條悟的計劃。

  雖然她不明白……

  不,她知道的。

  想到這裡的五條覺更生氣了。

  他知道什麼啊他知道,不過一個同名同姓的丶可惡的成年人罷了!

  那雙打量著五條覺得湛藍眼眸裡不知何時漫上了一點奇異的光彩,回過神來的五條悟有些好笑地問:「為什麼更生氣了啊?」

  「要你管!」

  「唔,發脾氣的樣子也這麼可愛,該說不愧是我嗎?」

  雖然好像是被誇了,但更多的覺得自己被戲弄丶嘲笑了的五條覺頓了下,然後徹底炸毛:「我今天跟你沒完!」

  面對像隻雪豹一樣,兇狠又矯捷地撲過來的女孩子,五條悟只是輕輕地往後閃躲了一下,擡起的手臂卸掉她撲來的力量後,順勢下壓迴環,卡住她的手不讓動。

  「好啦好啦,乖啦。」

  感覺自己被當做三歲小孩順毛的五條覺頓時掙扎起來。隨即,五條悟抓住她那隻還能掙扎的手,稍微坐直了身體,那條鎖住她小臂的手摸索著捏了捏她的掌心,安撫的意味非常明顯。

  「很開心覺這麼在意我呢。」

  因常年苦練而變得有些粗糲的指腹摩擦過手腕的皮膚,存在感十足。五條覺因為自己老是這麼沒出息地關注到五條悟的觸碰,而變得更生氣了。

  誰在意你了!我不開心!

  五條覺準備用術式拆家了。

  六眼的視域裡,咒力波動的痕跡不要太明顯。

  但五條悟仍舊那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的模樣,懶懶散散地笑道:「確定嗎?搞不好要搬家了哦。」

  術式的光芒陡然散去,原本被引力吸引而顫動的家具恢復原樣。

  隨即,柔軟的沙發被膝蓋的力量壓出凹陷,凌厲的拳頭貼面而來。

  這可不是剛剛那種小打小鬧了,要麼開無下限,不開無下限的話,被打中會很疼的~

  唇畔始終噙著笑意的五條悟擡臂抵擋住五條覺得拳頭,意圖翻身離開身下這個並不以利於他施展手腳的位置。

  五條覺哪裡會讓他如願。

  女孩子一記兇悍的掃踢,直接將五條悟往後逼了回去。

  拳丶掌丶肘丶膝。

  近身搏鬥的兩人在方寸之間反覆拉鋸,身下的沙發被他們的動作扯出鐫刻般的褶痕,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但卻很神奇的沒有出現破損。

  「這些年很勤快嘛。」

  「也不看看我是誰。倒是你,年紀大了,骨頭不行了嗎?」

  「小朋友,打架的時候非要爭口頭上的勝利,可是會吃—虧—的~!」

  五條覺得五指變掌為鎖,直取五條悟咽喉。可惜被他差之毫厘地避開,還被那隻鐵鉗般的大手抓住了小臂,無法掙脫。

  五條悟臉上的墨鏡早就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眼睛裡的藍濃郁得讓人心驚肉跳,清楚地映出面前白髮的女孩子。

  冷白的皮膚下青色的筋絡迸起,五條悟用力地將五條覺拉過來,準備給她來個腦瓜崩,好好教育一下小朋友。可是——

  「看吧,我嘶——!」

  男人洋洋得意的話語才說到一半,便陡然倒吸一口冷氣。

  五條覺朝他揮過來的手臂,五條悟當然察覺到了。他那伸出去準備彈她腦瓜崩的手,也精準地打開了她的手。

  可是沒想到,被他拽過來的五條覺竟然在這時順勢藉著他拉她的衝勁撞過來,然後趁勢懟到他胸口抓了一把!

  抓!了!一!把! 胸!

  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讓五條悟睜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五條覺。

  趁他走神的瞬間,五條覺飛快地掙脫出來,迅速後撤併且發出嘲笑:「看什麼?呵!」

  胸口有些火辣辣的感覺讓五條悟沒忍住拉開T恤的領口往裡看了一眼,然後倏地擡臉指責那個已經逃到沙發另一端坐好的五條覺,「都抓出印子來了!」

  「哦。」五條覺若無其事地擡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隨後偏頭朝五條悟彎起眼睛,「打架的時候非要爭口頭上的勝利,可是會吃—虧—的,老師~」

  把剛剛五條悟對她說的話如數奉還。

  只是,五條覺放下手時,那隻被身體擋住的丶剛剛抓過五條悟胸口的手沒忍住輕輕拈了拈。

  猶豫了一瞬,五條覺得目光從那雙盯著自己的藍眼睛上下移,落到還能隱約看到一點抓痕的胸口。

  「還挺軟的嘛?」

  意外,然後還有點意猶未盡,之前生氣的模樣看不到一點。

  五條悟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死。

  「變—態!」

  被罵的五條覺立馬不滿地反駁:「什麼啊,怎麼就變態了!你一個大男人這麼小氣的嗎?而且我們什麼關係啊,抓你一把怎麼了?!」

  雙標得理直氣壯。

  五條悟直接被氣笑了,他學著五條覺得聲線:「我們什麼關係啊,有本事你讓我抓一把?」

  角落裡的草莓抱枕立即朝五條悟扔了過來,他一邊伸手抓住丟過來的抱枕,一邊不甘示弱地抓起腳下的蜜瓜抱枕回敬五條覺。

  「變態!」

  「你一個女孩子這麼小氣的嗎?」

  「學人精!」

  「這叫還施彼身,沒聽說過嗎?不知道的話就要跟著老師好好學習啊Sa—to—ri!」

  幼稚的丟抱枕大戰持續了好一會兒,在五條覺手機響起的信息提示聲時才結束。

  五條覺一邊拿手機看消息,一邊把沙發上那個已經被他們倆揪得變形了的草莓抱枕踹到五條悟那邊去:「賠我抱枕!」

  接住抱枕的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

  消息是夏油傑回復過來的,五條覺按著鍵盤迴消息時,旁邊彎腰撿遊戲手柄的五條悟忽然問:「要去見面嗎?」

  「沒什麼必要吧。他說的又沒錯,而且我也不在意。」說著,五條覺想到什麼,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後,轉頭,「說起來,你和夏油傑的摯友關係真的很神奇呢。」

  「哪裡神奇了?」

  「相性不和啊。」五條覺微微擰起眉頭,語氣的茫然和疑惑真心實意,「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多少能看出來他是一個信奉教條的理想主義者。這種人一般還是個完美主義者,事事追求盡善盡美丶說難聽點就是喜歡鑽牛角尖。和我超——級不合的!」

  五條覺任性跳脫丶只要是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她都會去做,不管前後有沒有邏輯。

  在別人眼裡,就是不顧他人心情丶不按套路出牌的亂來。至少夏油傑經常這麼說她。

  「唔,就像是拼圖吧,本來就要有不一樣的地方才能合得來啊。」頓了頓,五條悟又說,「不過是有磨合期的啦。」

  五條覺對這個理論不發表意見,她想了想:「你想改變咒術界,不會是因為受到夏油傑的影響吧?」

  畢竟他那個什麼殺光非術師的計劃,是為了創造一個只屬於咒術師的樂園來著。而五條悟想要改變這個腐朽的咒術界,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為了讓咒術師們能有一個更好的環境。

  「嘛。」五條悟擡手抓了抓腦後勺,「有一部分是的吧。」

  「那為什麼會選擇成為教師?」五條覺從第一天就在好奇這個問題了,「明明還有其他很多的辦法吧。殺掉一部分,然後換一批聽話的人上去,是最快最有效的。」

  「是這樣沒錯啦。」五條悟看向五條覺,「但是我想要的是一個,即使哪一天我不在了,也會良好運作下去的咒術界,而不是一群因為暴力而不得不屈服於我的棋子。」

  輕快又含著微微笑意的神情裡丶像天空一樣澄澈又明亮的眼睛裡,似乎有著對世間萬物丶亦或者對某個單獨個體無限包容的溫柔。

  五條覺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重新按動起鍵盤,掛在手機上的小鳥吊墜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輕輕盤旋著。

  「這是什麼品德高尚先驅者啊,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無感情的捧讀充滿嘲諷,可五條悟一點都不在介意,甚至看起來還很愉快的模樣。

  他不知道五條覺在回復什麼,但他確定,事情會朝著他預想中發展的。

  目光落在小鳥吊墜上的五條悟篤定地想。


第 37 章

  衣著乾淨的青年安靜坐在醫院的天台上,額前的瀏海被風拂開,狹長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是暗流湧動的深潭。

  夜風灌進腳下破碎的牆面,發出嗚嗚的呼嘯聲。位於郊外的廢棄醫院,因為淒厲的風聲,變得更加可怖了。但坐在天台上的青年仍舊是那一副冷靜淡漠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一道高挑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青年的身側。

  「好了,你要和我說什麼?」

  夏油傑聞聲扭頭,站在身邊的人一如既往的懶懶散散,隨性自在。

  「抱歉,我那天晚上太衝動了。」

  「就為這個?我說過了吧,無所謂。」

  「道歉的是我該做的事情,你接不接受都可以。」

  五條覺偏頭看了夏油傑一眼:「哦,然後呢?你不會為了這種事情浪費我時間吧?」

  「……」沉默了一會兒的夏油傑問,「你為什麼會成為咒術師呢?」

  「天生的東西你問我?」

  「我是說,你為什麼會願意去做任務。」

  聞言,五條覺露出一個不能理解的表情:「你太奇怪了吧。怎麼做什麼都需要理由啊,世界上有這麼多需要理由的事情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隨心所欲,不受任何拘束的。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都需要一個目標,才能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夏油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人說這樣的話,並且那個人還是五條覺,但是除了她之外,他好像也找不到人問這個問題了。

  可是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傻的問題吧?

  夏油傑做好了會被她嘲笑的準備,但意外的是,白髮藍眼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興致勃勃地蹲到他身邊。

  「聽起來,像是保護非術師的信念動搖了?」

  「……不算——」下意識想要否認的夏油傑在那雙藍眼睛的注視下頓了頓,他移開目光,看向遠處燈火繁華的城市,「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會不知道?」五條覺哼笑出聲,「自欺欺人。」

  或許就像她說的那樣,自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心中這般想到的夏油傑聲音平靜地繼續問:「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在,你會殺了那裡的人嗎?」

  「我幹嘛廢這功夫殺他們?」翻了個白眼的五條覺自信滿滿地說,「尊重他人命運是美德啊!我最擅長了。」

  的確,只要放著不管,那些人很快就會死在咒靈的手裡。

  而且之所以會出現這個咒靈,也是因為他們殘害了太多人獲得的報應。因果循環,即為命運。

  不過,這大概也是人們覺得她惡劣的根本原因了吧。

  因為人很容易站在道德高地指責別人見死不救,包括他。

  有些話,五條覺不想說的,她覺得沒意思。

  但她最後還是對沉默的夏油傑沒好氣地開口了:「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這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嗎?好歹也是個特級術師吧,為了這種事情糾結,說出去都丟人。」

  說完,並不在意夏油傑到底會得出一個怎樣答案的五條覺,由於想到的事情,有些期待地朝他擡起手比劃。

  「對了,我來之前那傢伙跟我說,你可以剪頭髮了~啊丶還有血袋。」

  回到高專時,夏油傑碰到了出差回來的後輩七海建人。

  「夏油前輩剪頭髮了嗎?」

  「嗯。」夏油傑下意識摸了一把才堪堪垂到肩頭的頭髮,溫和的微笑道,「天氣太熱了,改變一下。」

  明明最熱的時候都過去了。

  七海建人沒有說出心中的疑問,他看著前輩線條凌厲的側臉,語氣不急不緩地提醒:「天氣很快就要轉涼了,前輩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作為咒術界裡唯一一個認真幹活的特級術師,七海建人不用想就知道,在這些沒見面的日子裡他到底有多忙。

  面對後輩的關心,夏油傑從善如流的點頭:「我會的,等事情結束吧。」

  兩人又隨口閒聊了兩句,當熟悉的學生宿舍出現在眼前時,夏油傑忽然問:「七海是怎麼看待咒術師的工作的呢?」

  七海建人沉默了一瞬,輪廓深邃的面孔依舊沉穩冷峻,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和外表十分不符:「我認為,咒術師就是狗屎。」

  夏油傑錯愕,然後哭笑不得地問:「為什麼?」

  「咒術師是為了保護他人,維護社會穩定而活動的。上層……真的是這樣的嗎?」

  他們在這裡,到底是為了回應人們的呼救,還是成為某些人摘取利益果實的養料?

  七海建人沒有明說的話,夏油傑已然知悉。

  就在這時,七海建人停下了腳步,朝信任的前輩說出了心裡的茫然:「實際上……我都沒有想好要不要留在咒術界。」

  跟著停下腳步的夏油傑不禁睜大了眼睛,然後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這樣嗎。」

  「夏油傑還是之前那副態度,傲慢丶不打算和任何一方多做接觸。不過據底下的人回報,他聽到五條覺得名字時,神色多少有些微妙的感覺。」

  「年輕人就是這樣,以為自己厲害,就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

  「或許他的目標是五條覺吧。具有才能的人嘛,傲世輕物,也能理解。」

  「那也要看看他有沒有五條覺那個命。」

  不知何處的黑暗房間裡,議論的聲音就像村頭嘎嘎亂叫的大鵝,發出高傲自滿的聲音。

  「雖然有些可惜,不過事情總歸還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你的意思,就這麼放棄了?」

  「固執的人總要自己跌得頭破血流,才會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年輕人嘛,多磨礪磨礪是好事。」

  溫和的聲音丶體貼的措辭,聽起來給人一種慈祥的長者在包容不懂事的小輩,但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對他的言外之意瞭然於心,沒人會天真的按他的表面意思去理解。

  理念不合丶不受控制的特級術師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見,可不是所有特級術師都能像五條覺那樣,被他們忌憚的。

  不過現在的情況和當年到底有所不同,他們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了。要是把人逼走可就得不償失了。

  又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些近況丶按照流程般地吐槽了五條覺後,聲音緩緩沉寂下去,只留下那一成不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驚慌到有些破音的男聲,如驚雷般地在黑暗中炸響。

  「五條覺把夏油傑給殺了?!」

  話音未落,更多的聲音冒了出來。

  「假的吧?!他們雖然不合,五條覺不至於殺人吧?!」

  「五條覺殺人是什麼新鮮事嗎,你忘記大介的事情了?!」

  「夏油傑的屍體都被丟進東京校了,說是剛好丟到家入硝子的腳下,但是傷得太重,沒能救回來。」

  「沒錯,我這邊的人親眼看到了家入硝子崩潰的模樣。」

  有些沉重的男聲落下後,空氣寂靜了下來。

  這裡明明是十分隱蔽的地方,他們各自的本體也都待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一種風雨欲來的窒息感和對未知的恐懼感,席捲了每個人。

  死寂般的沉默中,有人吶吶開口:「五條覺她……」

  「慌什麼!」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一向溫和的聲音,在此時變得威嚴冷厲,「你們最近是做了什麼招惹她的事了嗎?只要她沒瘋,就不至於無差別攻擊其他人。現在的重點,應該是查查事情到怎麼回事。最重要的,讓人去確認夏油傑是否真的死了。」

  「屍體都有人看見了……」

  「致命傷在哪丶傷到程度,所有細節都要了解清楚!」

  「你不會還想用這個理由帶起輿論攻擊五條覺吧?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我不參與這事。」

  有人率先打起退堂鼓之後,原本就在遲疑的人也立馬接話道:「我也是。我可不想這個時候去觸她霉頭。」

  「老頭子我啊一把年紀熬不住夜了,就先去睡覺了。」

  失去一名特級術師,意味著支撐咒術界正常運轉的支柱塌了一根。可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在意缺少了這根支柱的後果,他們只求這把火不要燒到自己身上來就行。

  聲音陸陸續續的消失,雖然還有人沒走,但也並不代表他們和那些離開的人持反對意見,而是他們的靠山或者說頂頭上司還在這裡,想走走不了。

  又是一陣沉默後,那道聲音說:「先按照我說的去做,自己注意一點。」

  「是。」

  五條覺殺了夏油傑。

  這條宛如天上掉餡餅一樣的消息,把羂索砸得思緒都停滯了一瞬。

  他反覆和手下確認了消息,又從合作者那裡得到肯定後,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從心底迸發。

  他等待了上千年的夙願,現在竟然就要得到其中最關鍵的一塊拼圖了嗎?!

  羂索,是用河田英夫的身體進入港口黑手黨的人,也是另一個世界用夏油傑的身體封印了五條悟的人。

  他是誕生於千年前的術師,為了達成咒力最優化的目的,也為了讓咒術重回平安時代的盛景,他制定了一件足以顛覆世界的計劃——

  讓天元和全人類同化,從而達到成人類進化的目的。

  為了做到這件事,羂索做了無數準備丶在千年的歲月中尋找了無數合作者,可有三個必須滿足的條件,可遇不可求——

  一丶天元和星漿體的同化失敗,朝著比人類更高級的存在進化。

  二丶拿到可以控制天元的術式。

  三丶封印六眼。

  等待了上千年後,咒術界裡終於出現了可以無限制調服咒靈的咒靈操術。並且非常幸運的是,天元和星漿體的同化失敗了!由於五條覺得亂來!

  計劃的第一步已經達成,那麼接下來就是獲取咒靈操術和想辦法封印五條覺。

  可這兩者的難度,也基本可以說是異想天開。

  他們都是特級術師,並且還有一個超出規格的五條覺。羂索沒辦法殺死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於是只能迂迴地先從五條覺那邊下手,想試試能不能從她的朋友那邊找到破綻,然後趁虛而入。

  可是這個計劃還沒能完全展開便夭折了。

  五條覺莫名出現在任務現場,而且還朝他看過來的模樣,至今都留在羂索心中磨滅不去。

  羂索後來反覆推敲過多次,但最後依舊無法說服自己。

  首先,他萬分確定五條覺得六眼無法看穿自己的術式,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潛入港口黑手黨的目的,因為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

  但如果說五條覺那天出現在那裡,然後又恰好的看到他的話,又太過巧合和牽強了。

  好不容易天元開始朝著非人類的方向進化了,他不能暴露自己。於是謹慎的羂索原本都打算再等個百年,等五條覺和夏油傑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反正,他所需要的只是夏油傑的生得術式,到時候只要及時得到他的屍體就行了。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等得起。

  可沒想到,五條覺忽然把夏油傑殺了???

  巨大的興奮後,同等分量的懷疑緩緩浮出水面。

  五條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殺夏油傑?

  雖然最近幾個月一直聽說他們關係不太好,但……竟然到了這一步嗎?

  不過,她到底為什麼殺掉夏油傑不重要。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緩緩轉頭看向燈火煌煌的窗外,昏暗的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唇角翹起了一些按耐不住的弧度。

  他只要確定夏油傑死了就行。

  用自己的辦法。


第 38 章

  夏油傑被五條覺殺死的事情,給咒術界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兩所高專丶咒術界的各個據點丶術師家族丶各種聊天軟件丶包括詛咒師的暗網論壇,幾乎只要是有術師存在的地方,就有人議論這件事。

  許多人為此義憤填膺,指責五條覺恣意妄為。

  可當有人接話問起『那你覺得該怎麼辦』時,他們都沉默了。

  不過這個時候也出現了一件頗為出乎人意料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在指責五條覺得時候,有一股聲音像逐漸聚集的水流一般,越來越大——

  五條覺肯定是出於某種原因才殺掉夏油傑的,她不是肆虐橫行的人。

  兩位特級術師的戰鬥就發生在離東京高專不遠的地方。

  茫茫林海像一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畫板。崩毀的山崖改變了地形,水位下降的湖泊渾濁不堪,那條通往高專的環山公路,也被以突發山體滑波的理由進行了封鎖。

  即使沒有人親眼見證了這番戰鬥,也能夠通過這些讓人膽寒發豎的痕跡意識到:這完全不是他們可以插手的事情。

  掩藏在大山裡的東京高專比往常更加的寂靜。幾乎所有人都沉默著,只在必要的時候才會開口說話。

  悲戚丶茫然的烏雲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

  「可惡!她瘋了嗎?!」

  位於地下的太平間裡,七海建人在長久的沉默後,一拳砸向了身側的牆面。

  鮮血順著開裂的瓷磚留下蜿蜒的痕跡,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留著黑色蘑菇頭,一向開朗健氣的男生佝僂的背脊,頹然地坐在長椅上看著面前解剖台上的屍體發怔。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另一側的家入硝子站起身來,她從抽屜裡拿出醫用手套,語氣毫無起伏:「你們還在這裡待著嗎?」

  「家入前輩……」

  灰原雄剛剛開口,太平間的門倏然被人拉開,打斷了他的話。

  「打擾了,家入小姐。」相貌毫不起眼的輔助監督走太平間,目光在解剖台上停留了一瞬後,朝校醫說出自己的來意,「高層來人了,想請您過去一趟。」

  正在戴手套的家入硝子頓了頓,厭煩的聲音裡含著冰涼的怒意:「不能等會兒來嗎?!」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是同期,面對她的失態,所有人都表示理解,包括這名來通知她的輔助監督。

  可是理解歸理解,輔助監督也很為難:「可總監部……」

  家入硝子粗魯地扯掉已經戴好的手套,「啪」地扔向牆壁,看向輔助監督的眼神裡閃動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和哀戚。

  人死不能復生,世界也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死去而不再誕生出詛咒。

  負責處理咒術師屍體的校醫被叫走後不久,在太平間裡枯坐了許久的兩名高專生,也在催促下收拾了一下心情,準備出發去做任務。

  太平間的門緩緩合上時,七海建人看著躺在解剖台上丶失去了所有溫度的前輩,想起不久前的那個晚上。

  咒術師就是狗屎!!!

  激烈的遊戲技能音效迴盪在地下室內。

  「左邊出小怪了——上面的彈幕擋一下啊!——這不是完—全沒有默契嘛!」

  聽著耳邊咋咋呼呼的聲音,夏油傑額角的青筋蹦了蹦,把手裡的遊戲手柄按得更重了:「我們第一次玩,你又是這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怪方式,哪裡來的默契啊!」

  「我和覺第一次玩的時候就超有默契的!」

  「你們就是同一個人,能一樣嗎?!」

  「唔——」五條悟想了想,驕傲點頭,「不愧是我們!」

  遊戲通關後,五條悟把手柄玩茶几上一拋,伸長腿攤開在沙發上:「不玩了,想看電影。」

  兩天相處下來,深刻了解五條悟性格的夏油傑,幾乎是認命地起身去關掉遊戲主機:「想看什麼類型的?不過事先提醒,這裡沒有太多的影碟,不一定有讓你滿意的。」

  「我又不挑,獵奇丶搞笑丶恐怖片,什麼都可以啦。」

  「竟然還會有恐怖片這個選項嗎?」

  「不覺得很有意思嗎?有時候簡直比一些搞笑片還要出色啊。」

  一部非常經典的奇幻史詩電影,緩緩拉開了序幕。

  夏油傑覺得五條悟或許看過了這部電影,但他又想五條悟來自十年後,說不定這裡有的都看過了,那還不如找一個就算重溫也不會讓人覺得無聊的影片。

  電視的聲音取代了之前活潑激烈的遊戲音效,五條悟和夏油傑安靜地坐在同一條沙發上看電影,只不過中間還隔著足以再坐下兩個人的距離。

  包裝紙的撕拉聲丶嚼薯片的喀滋聲,還有汽水的嘶嘶聲。

  一想到能這麼和諧的坐在一起玩遊戲丶看電影的人竟然是『五條覺』,夏油傑心底不禁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

  難道性別才是永遠無法逾越的大山???

  夏油傑有些好奇五條悟和那個「夏油傑」的事情,但他最後還是沒有問。

  現在最重要的是……藏在背後的那個人真的會來嗎?

  就當夏油傑準備問問五條悟的想法時,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看電影的男人比他先開口了。

  「老鼠上鈎了呢。」

  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轉變成劈哩啪啦。

  陰沉的天空像塊厚重的幕布遮掩了所有光芒,瓢潑的大雨讓昏暗的世界更加模糊,是絕佳的陰影保護色。

  一名穿著雨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進入室內,橡膠雨鞋在木製的地板上留下了濕漉漉的腳印。沿著階梯往下,冰冷的瓷磚牆面取代了木牆。

  慘澹的白光迫不及待地從拉開的門縫擠進黑暗的室內,來人擡手拂下雨衣的帽子,額頭上那抹猙獰的縫合線在昏暗的光影中異常顯眼。

  藉著走廊裡湧進來的光線,羂索站在屍體冷藏櫃前巡視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冰冷的白霧隨著被拉開的抽屜逸散出來,一具面色青白丶雙目緊閉的男屍緩緩出現在眼前。

  夏油傑……

  男人那雙深色的眼睛閃動著近乎瘋狂的喜悅。

  他終於要得到這具身體了!

  羂索朝屍體伸出了手,但是他探出去的手碰到的不是屬於人類軀體的觸感,而是——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孤寂無垠,宛如宇宙一般絢麗的世界取代了太平間。

  羂索心底的訝異甚至還沒來得浮現在臉上,便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僵在那裡再也不能動彈。

  夏油傑的目光在陌生男人的額頭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便認真地打量起五條悟的領域來。

  「你們的領域也是一樣的嗎?」

  「嗯哼。因為這裡是無下限的內側嘛。」

  五條悟帶著夏油傑瞬移到羂索的面前,使喚道:「好了夏油同學,現在來給這位小偷先生做一個開顱手術吧~」

  深知反對無效的夏油傑依言擡手,扯下了男人額間的縫合線。

  『開顱手術』進行得意外順利,縫合線被拉開後,只是輕輕一推,男人的腦殼便像個蓋子一樣的打開了,露出裡面那顆長著一副牙齒的大腦。

  五條悟:「噫,再看一次還是很噁心!」

  夏油傑也不是很想碰這個噁心的大腦,於是問:「你應該還有話想要問它吧?」

  「嗯?」五條悟想了想,語氣一如既往的懶散,「其實也沒什麼好問的啦,不過有點期待看到它無能狂怒的樣子呢~」

  「那我拿出來了?」

  「算了,還是我來吧。這個傢伙的術式我看不穿,不知道是不是還藏了什麼,萬一解除領域後又出現什麼意外的話就麻煩了。」

  這麼說著五條悟伸出另一隻手,準備把腦子拎起來。但是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他忽然改變了注意,一指頭戳到大腦上,力求用最小的接觸面積取消這顆腦子中的無限。

  嫌棄的意味表現得明明白白。

  夏油傑看得眼角微抽。

  在領域主人的觸碰下,因為大腦內塞入了海量垃圾信息而失去意識的羂索驟然醒了過來。

  那個本該死去丶他用術式確定過已經死去的夏油傑,正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但比起死而復生的夏油傑,更讓羂索驚懼的是,眼前這個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有著一雙和五條覺一模一樣的眼睛。

  夏油傑為什麼活著?!這個男人又是誰?他為什麼擁有六眼?!為什麼就連那張臉幾乎都和五條覺一樣?!!

  五條覺變成男人了?!

  可是她現在應該在京都啊?!

  確認過丶所有的事情他都一一確認過的!到底哪裡出現問題了?!!

  「噗。傻了?」五條悟那隻抓著夏油傑衣領的手改為搭到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彎腰看著羂索,「要自我介紹一下嗎?」

  羂索想要冷靜的思考對策,但是事情敗露的憂懼,讓他無法靜下心來:「你是誰?!」

  五條悟沒有回答羂索的話,而是很貼心地道:「是不是很好奇我們為什麼知道你的存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明明確定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還活著,是不是很驚訝事情為什麼會敗露?」

  傲慢自負,自大狂妄。

  羂索看著面前嬉笑輕浮的男人,立即意識到他是個和五條覺一樣的人。這樣的人,只要你順著他的話問下去,就會很樂意解答一切。

  就和五條覺一樣。

  ……就和五條覺一樣。

  羂索按下心中那個荒謬無比的猜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沒有直接殺了自己就好辦,應該還能補救。並沒有放棄希望的羂索張口欲言。

  但就在這個瞬間,羂索看到男人微微收起下頜。他鼻梁上那副虛虛架著的墨鏡滑落得更多了,那雙飽和度高得驚人的藍眼睛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褪去了所有情緒,冷漠得讓人膽寒。

  「可我不想告訴你欸。」

  「嘣。」

  那顆長著一副牙齒的大腦陡然炸開,粉色的腦組織迅速地腐爛發臭,化作一灘黑水順著男人的面龐流下。他的臉上還帶著那種下意識的疑問,被戲弄的慍色甚至還沒來得及在眼底擴散,就永遠地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領域消失後,夏油傑發現太平間的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一大群人。

  校長丶後輩丶同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全都帶著憤怒之色看著這邊,但下一秒,震驚和茫然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神情。

  「哇嗚,幹嘛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啦?人家會害怕的欸。」

  男人不著調的聲音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緒。

  不愧是你啊。

  內心嘆氣的夏油傑朝彷彿見了鬼一般的眾人露出一個歉意微笑:「抱歉各位,之前的事情其實只是演了一場戲。硝子知情的。」

  「嗨。」站在外圍的家入硝子聞言舉手,她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下午在太平間時的冷漠和哀傷,「不過,下次要是還有這樣的事情,可以讓我也當個不知情的觀眾嗎?演戲很累的!」

  其他人:……

  演戲演到五條覺性別都變了嗎?!!


第 39 章

  高專校長辦公室內。

  夜蛾正道擡手按了按眉心:「也就是說,你們發現了有人背後策劃足以傾覆世界的陰謀,所以才演了這麼一場戲?」

  「是。為了保證反應足夠真實,所以我才瞞著大家。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夏油傑歉意地說。

  聞言,原本在打量五條悟的灰原雄,下意識將目光落到桌上那個人偶上面。

  「但是……我們的確看到了前輩的屍體,而不是這個人偶。難道是用了什麼術式嗎?」

  「不是術式哦。」五條悟解釋說,「覺從她朋友那裡借了一個異能者來,你們在太平間裡看到的屍體是布置好的幻覺。」

  「是異能者——欸?!」意識到什麼的灰原雄睜大眼睛,「覺??」

  不止是灰原雄,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也都紛紛看向五條悟,滿臉寫著:你不是五條覺嗎???用術式暫時改變了性別的那種???

  「嗯?」五條悟歪起腦袋,發出一聲很可愛的氣音,然後擡手摘下臉上的墨鏡,「我叫五條悟哦,是另外一個世界來的~」

  尾音上翹,又甜又嗲,活像十幾歲的JK,比五條覺還五條覺。

  那張堪稱漂亮的臉要代入五條覺得確沒問題,但是——

  他是個男人啊!

  身高已經超了1米9的男人啊!

  包括夏油傑在內的所有人,表情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僵硬。

  明明這個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消息才應該是他們現在要關注重點,可眾人腦中對五條悟的嫌棄怎麼都壓不下。

  「辣眼睛」丶「什麼玩意兒」丶「救命」等等情緒糅合在一起呈現在臉上,但又因為現在還有重要的事,大家只能默默忍耐。不然這裡面至少有兩人會當場甩手走人。

  夜蛾正道到底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成年人,他默默地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另一個世界?」

  頓了頓,夜蛾正道在眾多消息的衝擊之下,抓到了那根一直讓他覺得奇怪的線:「所以你們才知道那個陰謀?!是你那邊發生過的事情嗎?」

  不喜歡參加會議的五條覺忽然出現在會議上,並且事後還單獨找了傑;還有之前小道消息裡說的,一個不明身份的電話讓她收起了打架的心思,還做出朝對方告狀這種疑似撒嬌的行為。

  如果說是因為這個男人,那就說得通了。

  五條覺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丶也沒人能阻止五條覺,但如果是和她一樣持有六眼丶覺醒了無下限術式的人……覺……悟……

  他們難道是同一個人嗎?

  「嗯嗯嗯,沒錯。」五條悟輕快地點頭,「不愧是校長呢。」

  微微含笑的語氣聽來是在誇獎,但和五條悟不熟的夜蛾正道,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嘲諷了。

  五條悟沒有錯過夜蛾正道臉上那抹有些古怪的表情,他表情不變地道:「總之,現在事情算是順利解決了。」

  「夏油傑沒死」丶「五條覺變成男人了」。

  這兩條消息在五分鐘內,如海嘯般席捲整個咒術界,讓無數人瞪大了眼睛丶驚掉了下巴。

  但一天後,更加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出來了。

  「現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五條覺,一女一男。」

  咒術界眾人:??????

  五條覺莫名殺了夏油傑——夏油傑詐死,是他和五條覺為了抓人而演的一場戲——世界上有兩個五條覺!

  這一連串的勁爆消息,對咒術界裡的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站在吃瓜群眾的角度去議論的。

  他們會因為夏油傑的死,產生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那但這種感覺隨著後續事情浮出水面後便消失了。

  然後,他們興致勃勃地開始打聽:是什麼人竟然能讓五條覺花這麼大功夫去抓他丶好奇另一個五條覺。

  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來說,後面這兩條消息簡直比天塌下來還要恐怖。

  或者對他們來說……天真的塌下來了。

  「不管怎麼想,這些東西都不可能做到轉換時空這種事情嘛。」

  「叮啷」一聲,一面鏡子一樣的咒具被丟到木地板上面,滾進一堆形形色色的物品之中。

  這些類似座鐘丶水晶球還有輪盤一樣的咒具,全都有著能與時間和空間能扯上一些聯繫的效果。

  但是它們之中,能夠影響「時間」最深的,也不過僅僅是將周圍一米所有生物的時間延緩一秒,而且用一次還要休息一個月。

  別說達到五條悟那個轉換世界的要求,就連將一個人瞬移走都做不到。

  「本來就沒有這種東西啊。」旁邊的恐龍沙發裡,專心看漫畫的五條覺頭都不擡地答道。

  五條悟往後仰倒,攤開四肢攤在木地板上發出不高興的咕噥聲。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什麼,轉頭看向身旁的五條覺。

  「你怎麼天天在家看漫畫啊?不是應該很忙嗎??」

  五條覺翻過一頁:「忙什麼?」

  「那個腦子是死了,但是跟他合作的人又沒死。你不找他們麻煩嗎?」

  「在找啊。」五條覺漫不經心地說,「但是這種事情不是一句話就可以搞定嗎。」

  一句話搞定?五條悟來了點興趣,翻身趴到五條覺身邊興致勃勃地問她:「什麼話?」

  「三天之內給我一個結果。」說完,五條覺得目光在紙上停留了一會兒,偏頭看向五條悟。

  兩雙半掩在小墨鏡後面的藍眼睛對視著。

  一人驚訝,一人疑惑。

  「就這?」

  「不然?」

  不明白五條悟為什麼會露出意外表情的五條覺想了下,解釋說:「反正總監部就沒有幾個乾淨的,誰被處理掉都可以,既然這樣的話,讓他們自己去狗咬狗不就行了嗎?」

  讓總監部自己推替死鬼出來,不但省心省力,而且還能讓他們內部的矛盾變得更多。

  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但問題是,在這種相互包庇的事情上,沒人比那些傢伙更團結了。特別是在沒有證據的時候。

  「那些爛橘子會這麼聽話??」五條悟問。

  「就是因為他們不會聽話啊。」五條覺很有經驗地說,「他們誰都不想死,為了活下去出賣別人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了。到時候就看誰的狐狸尾巴漏得多,只能成為棄子了。」

  要做到這個的前提是:他們一萬個確定,五條覺肯定知道了什麼,只是沒什麼實質證據。但如果不給她一個交待,她就會隨機抽選幾個倒霉蛋開殼。

  但問題是,五條覺並不清楚參與了陰謀的人都有誰丶也懶得去查,她完全只是藉著這次的機會趁水和泥。

  說是渾水摸魚……也沒問題?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有些驚奇地看著五條覺:「你好像很擅長這種事情的樣子嘛。」

  「這叫什麼擅長啊。」五條覺也很奇怪地看著五條悟。

  總之就是比他擅長!

  覺得說出來肯定會被嘲笑的五條悟很果斷地轉移話題,反正她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這邊的爛橘子他才不去操心呢。

  「現在你的麻煩解決了,該認真點幫我幹活了吧?」

  「哈?什麼我的麻煩。」五條覺覺得五條悟的話很沒道理,「明明是我一直在幫你解決麻煩吧!」

  「那就事情做到底,想想我怎麼過來的嘛。」

  「……」五條覺放下漫畫書,「之前說過了啊。」

  五條悟無語又無奈地看著她:「你的理想型?」

  「對啊。」

  「你真的不覺得這種事情很離譜嗎?」

  「哪裡離譜了?」五條覺得態度比上次認真多了,她也翻過身趴在沙發裡,和趴在地板上的五條悟對視著,「先不說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但是漫畫書裡的那些天選之子,不就是被世界寵愛,要什麼有什麼嗎?」

  五條悟擡手摸到五條覺得額頭:「你沒事——」

  「玩笑被當成心願了啦。」

  五條覺得話讓五條悟未說完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氣音:「哈?」

  「上次忘記告訴你了,我和中也在酒吧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有一個陌生人。」五條覺抵著腦門上的手掌,用力撞了他一下,「這個人呢,我找了很多人去查他,最後給我的答案是——不存在。」

  一天前,五條覺收到了江戶川亂步的聯繫。

  「你要找的那個縫合線,已經被你們自己解決了吧?」

  「欸——消息這麼靈通嗎?」

  「那當然了,我可以是名偵探啊!你們咒術界鬧得沸沸揚揚的,一猜就知道了。啊丶不過雖然不是我們找到的,但記得來結一下委託費哦。」

  「……」五條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就是為這事打電話來的?」

  「是啊。兩個委託你自己解決了一個,偵探社怎麼可以落後於你,所以我努力了一下,幫你把另一個也解決了!要一塊結賬啊。」

  五條覺頓時來了精神:「是誰?」

  「答案是——不存在。」

  「哈?!你騙錢嗎???」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很淡定:「偵探社丶異能特務科丶港口黑手黨,還有歐洲那邊的異能者集團Guild,這麼多的信息網裡都沒能找到的人,你覺得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

  五條覺皺眉,然後聽到亂步問她。

  「你知道【書】嗎?」

  「聽說過,說是什麼一本被藏在橫濱某處的空白小說,寫在上面的故事會變成現實。你不會告訴我,那個人找到了這個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然後——不對,他是書創造出來的?!」

  「都市傳說都是真的,這件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亂步嫌棄吐槽了五條覺後,肯定了,或者說糾正了她的話,「或許是他創造了書,也或許是書創造了他。不管怎麼樣,他都擁有改寫現實的能力。你要是想解決麻煩,只能想辦法找到他。而他願意將你的戲言變成事實,肯定和你存在某種關聯。也就是說,能找到他的人,只有你自己。」

  聽完五條覺得解釋,五條悟臉上的表情古怪極了。

  「你確定?」

  五條覺當時和五條悟問了一樣的話,但是亂步最後說的那句話,徹底打消了她的疑問。

  【確定確定,歐洲那邊還是太宰聯繫的。】

  太宰治既然用自己的人脈從歐洲那邊收集了情報,那就代表著他知道這件事。如果連他都贊同江戶川亂步這個聽起來非常離譜的答案,那五條覺便不會再去質疑。

  「確定。」五條覺篤定地說,「那些傢伙都找不到一點消息的人,只能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或者說不是人。」

  五條悟想了想:「那你的打算是什麼?」

  她既然沒有主動和自己說起這件事,五條悟更傾向於,她大概想到了什麼辦法,但是又不確定,所以還在猶豫。

  果然,五條悟的話問出來之後,五條覺得表情變得很微妙。

  眼神閃爍的女孩子往柔軟的懶人沙發裡擠了擠,然後清了下嗓子。

  「咳,那什麼……所以,你要和我交往試試看嗎?」

  底氣不太足的聲音裡藏著一些小小的期待。

  大約是五條悟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五條覺不等他答話就立刻又支稜起來,振振有詞地說:「反正現在也找不到其他的辦法,只能試試了不是嗎?而且著急回去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說了,你又沒什麼損失!」

  話裡話外都在催他趕緊答應,別亂拒絕人,不然她要揍人了。

  「你是覺得,我們——」五條悟聲音微妙的停頓了一瞬,「——交往了,你的心願實現了,就能找到那個嫌疑犯了?」

  「我覺得那個傢伙肯定會冒出來問我戀愛體驗。」五條覺信誓旦旦,「上次是他主動問我理想型的嘛!那都送貨上門了,不得來問問使用感,做好售——嗷丶幹嘛打我呀!」

  被『送貨上門』的五條悟擡手彈了一下五條覺得腦門,好笑又無語地說:「還使用感是吧?你想怎麼用,嗯?」

  捂著額頭的五條覺眼神漂移了一下,然後又轉回來,亮晶晶的眼睛頗為期待地看著五條悟:「至少襲胸的手感還是挺好的嘛,和摸自己不一樣!」

  「……你可真敢說啊。」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嘛!」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

  趴在沙發上的五條覺伸出一條腿,輕輕踹了五條悟一下:「快答應啦,陪我玩玩嘛。又不是真的要談戀愛。」

  五條悟:「你剛剛還在說那個傢伙會冒出來問你戀愛體驗吧?」

  「對啊。試試情侶做的事情,又不要真的喜歡。」五條覺滿臉理所當然,「再說了,你不喜歡我嗎?」

  五條悟肯定是喜歡她的,五條覺很確定。

  同時,她也很確定,喜歡分很多種。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對於他們來說,只要存在『喜歡』就足夠了。

  這種感情本來就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存在。

  五條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子。情緒淺淡的臉上,就連五條覺都猜不到他現在在想什麼。

  一開始對五條悟說起試著交往這件事時,五條覺心底還有些彆扭和不好意思,但現在一回生二回熟,又或者說,那些用來說服五條悟的話,在不知不覺間把她自己也『說服』了,心底那些不自在的感覺早就被拋去九霄雲外。

  「快點快點快點。和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體驗交往的事情難道還虧待你了嗎?世界上不會有比我更適合的戀人了吧?!」

  已經完全變成一種找樂子的心態了啊。

  五條悟捉住那只在腿上踩來踩去的腳,語氣慢條斯理的:「你確定?」

  說話時,男人的拇指微微施力,順著腳跟的弧度往上,蹭過白皙骨感的腳踝。

  原本還在撒嬌耍賴的五條覺僵了一瞬,頓時睜圓眼睛用力抽回腿:「變態!」

  「耳朵好像紅了呢。」

  「閉嘴!」

  「所以,還要交往嗎?」收回手的五條悟看著那雙浮起羞惱之色的藍眼睛,不緊不慢地繼續說,「我不可想天天被人罵變態。」

  就算只是試試,但也避免不了會發生肢體接觸。你確定要這樣?

  明白五條悟言外之意的五條覺緊緊抿起唇,猶豫丶不甘心之類的掙扎之色在臉上變來變去。

  就當五條悟猜她大概率會放棄這個離譜的找人方式時——

  「被女朋友罵變態不也是一種情趣嗎?!」

  五條悟:???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我無敵的覺妹!


第 40 章

  「情侶必做的100件事???」

  「是啊,這個做完就差不多了吧。記錄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五條悟盯著被塞到手中的紙筆看了一會兒,然後轉眸看向身邊的女孩子,對方的表情無辜又理所當然,他只得嘆息一聲。

  「所以,我們先從哪裡開始?」

  說到這個,五條覺立馬精神起來,小墨鏡後面的藍眼睛亮閃閃的:「上午去看電影,今天是時代祭,下午的時候可以去街上玩,然後再去卡拉OK!」

  顯然一個晚上過去,她不僅羅列好了100件事,還計劃好了後續行程。

  「真是上心啊。」五條悟感慨地說。

  「幹嘛啦。」五條覺不滿地瞪他,「答應了就認真點嘛。」

  「嗨嗨。」五條悟把那張寫了100件事的紙收進口袋前,用筆在序號一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牽起五條覺得手,「走吧,女朋友。」

  情侶必做的100件事裡排在第一的就是:牽手。

  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修長的指節骨感分明,寬厚的掌心微微發燙。

  雖然只是虛虛握著,但仍舊能感覺到那藏在軀體裡的力量,還有指根那並不明顯的薄繭,這些都是長年修行留下的痕跡。

  不愧是我嘛,不管哪裡都很完美!而且——

  五條覺眨了下眼睛,目光仍舊停留在交握的手上。

  最重要的是,原來這麼輕易就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嗎?

  原本面露不滿的女孩子安靜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的身側。路過的族人們見了,紛紛露出了迷惑不已的表情——

  這兩位手牽手是準備去幹嘛?

  五條覺其人,擁有著極為強大的適應能力和調節能力。

  剛開始被五條悟牽住手的時候,她就像一隻忽然被拎住後頸的貓,乖巧的不得了。但等他們抵達商業街後,五條悟感覺自己牽著的是撒歡的小白。

  「我要吃冰淇淋!」

  「唔,離電影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去買衣服吧,怎麼可以沒有情侶裝!」

  「那裡有大頭貼機器!」

  於是,等兩人進入放映廳時,不僅身上的衣物從頭到尾換了一遍,各自的錢夾裡還塞了新鮮出爐的情侶大頭貼。

  「蚯蚓和人類的融合體……所以說,為什麼會有人做這麼獵奇的實驗啊?腦洞真大啊。」

  「唔。」旁邊的五條悟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回憶什麼,「這個人之後會變成強化蚯蚓人,然後從實驗室裡逃跑,遇到一個喜歡小動物的女孩子,收穫一份跨越物種的愛情哦。」

  猝不及防就被劇透了的五條覺倏地扭頭:「哈?!」

  他們看的不是驚悚懸疑片嗎???

  「不過這是第四部的事情了啦。」

  「……在第一部給人劇透第四部的事情,十年後來的人了不起是嗎?!」

  「噓。」五條悟豎起手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語氣輕快,「小聲點啦,被人聽到會很麻煩的吧?」

  很少會有人上午來看電影,是以放映廳裡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到十幾名觀眾,大家的位置都相隔了一些距離,但要是說話聲音太大的話,還是有可能被人聽到的。

  五條覺朝他翻了白眼:「自己做這麼離譜的劇透,還怪我聲音大嗎?」

  頓了頓,五條覺想到什麼,表情奇怪:「不過你口味竟然這麼重的嗎?看一個蚯蚓男的愛情片?」

  「嚴格說起來還沒有去看啦,只是刷到了預告片。」

  「所以,這不還是沒否認你要去看一條蚯蚓談戀愛嗎?」

  「蚯蚓和蚯蚓人還是有區別的,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噁心。」

  「唔。」五條悟偏頭,「第一次出來約會女朋友就嫌棄我,也太讓人傷心了吧?」

  「所以,是不是很有意思?」五條悟笑吟吟地問,「蚯蚓人。」

  「真有意思。」說著,五條覺一臉冷漠地伸手拿走五條悟手中的爆米花桶,決定一個人吃完這份爆米花一顆都不給他!

  五條悟被她的反應逗笑,低沉磁性的笑聲裡莫名的透著一股滿足感。

  口味相同,又同樣在京都長大的兩人用石頭剪布決定了午餐吃什麼。

  他們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時代祭的遊行隊伍剛好從前方十字路口的另一側過來。

  時代祭是京都三大祭之一,是以時代前後的順序,來重演以前京都各個時代的生活,也被稱為「行走的博物館」,可以說是來京都觀光必看的祭典。

  約2000人的遊行隊伍分成人數不一的列隊丶身著時代不同的服飾,還原所屬時代的細節,向觀眾展示霓虹一千多年來的風俗民情。

  五條覺拉著五條悟擠進人群。

  明明都是小時候看過的東西丶明明是覺得很無聊了的事情,但是因為陪著自己來的人足夠特殊,所以它們好像又變得有趣了起來。

  就在五條覺和五條悟有一搭沒一搭地吐槽以前那些奇怪的審美時,一道有些羞怯的女聲插了進來。

  「那個——」

  兩人幾乎同時轉頭,兩名身量嬌小的年輕女性站在他們身後,其中那名背著一個掛滿小飾品的單肩包的女性,握著手機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們。

  「可以丶交換一下推特賬號嗎……」

  嗚嗚,竟然真的是雙胞胎!太棒了吧!不但長得好看丶身材好,衣品也超級棒,妹妹臉上的墨鏡好酷啊。

  五條覺看著面前明顯陷入自己的某種幻想而晃神的人,輕輕挑起眉梢。

  「交換賬號?你問誰的?」

  「啊丶帥——」

  搭訕的女性下意識就要答話,旁邊的同伴飛快插話。

  「你的。不過要是可以連你哥哥的賬號一塊關注就更好了!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妹呢!」

  雖然找了看似很合理的藉口,但到底是在打誰的主意,簡直再明顯不過了。

  五條覺笑了一聲:「哥哥?」

  女性大概意識到猜錯年紀大小了,於是飛快改口:「原來是姐弟嗎?不好意思。」

  「倒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們也不是姐弟。」

  「欸?」

  五條覺笑眯眯地舉起交握的雙手:「是情侶哦。當著我的面問我男朋友的社交賬號,有點不高興呢。」

  不僅是搭訕者,就連旁邊無意間聽了一耳朵的路人,都紛紛露出了震驚無比的神色,盯著兩名白髮之人的臉猛瞧。

  頭髮丶眼睫全都是無瑕的白色,那雙顏色特殊到大概都能去申請專利的眼睛幾乎看不出差別。

  雖然臉上戴著的墨鏡款式有些不一樣,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的五官。

  怎麼看都是雙胞胎啊?!

  怎麼會是情侶啊!

  那名插話的女性似乎意識到什麼,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又有點氣惱:「我們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們長得太好看了——」

  「你有什麼值得騙的價值嗎?誰家雙胞胎出來玩手牽手啊。」

  一直沒說話的五條悟,此時晃了晃被五條覺舉起的手,語氣含笑地開口:「其實我們是離家出走的。所以還麻煩你們不要在社交平台上說起遇到過我們的事情,不然被找到的話,會很苦惱呢。」

  聽眾頓時腦補出一場狗血又挑戰人倫的戀愛大戲——

  相愛了的雙胞胎因為家裡的阻撓,所以私奔了!

  而且只是在社交平台上提起就有可能找到……嗯,他們的打扮好像也很有錢的樣子……所以,豪門的世界果然和比電視裡演得更精彩嗎?!

  周圍人的表情變來變去,而那名最開始出聲搭訕的女生,臉上的表情從茫然丶震驚,逐漸轉變成興奮,然後更進一步發展成亢奮。

  「我丶我知道了!祝你們幸福!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啊!不要在意世俗的偏見丶世界上肯定存在著理解你們的人的!」

  說著,她還朝兩人做了個打氣的姿勢!

  五條悟用另一隻捂住嘴,擋住了嘴角的弧度,語氣誠懇丶欣慰,還有一些泫然欲泣:「是嗎?能遇到支持我們的人真是太好了,覺,你聽到了嗎?」

  「嗯。我聽到了,悟。」五條覺很配合的拉著交握的手放到胸口,別過頭和五條悟對視,聲音柔軟又傷感,「我不在意其他人怎麼想丶也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只要有你的陪伴,我就能一直往前走下去的。」

  「我當然會陪伴著你,只有你是我唯一想要的。」

  你怎麼能說出這麼肉麻的話啊?

  「你在身邊,連空氣都是甜的。」

  不是你先開始的?!

  深情款款的互訴衷腸,說著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彷彿電影裡的男女主角,眼中只有對方。

  搭訕的女生一臉眼淚汪汪地捂住嘴,旁邊的路人震驚丶懷疑人生。

  這就是所謂的藝術來源於生活嗎?!

  同伴:……

  等等丶不是丶他們就是在演戲吧?這個女孩子剛剛還不是這種人設啊喂?!

  後來,五條覺和五條悟不止去唱了卡拉OK,還隨便在路邊找了一家酒吧,興致高漲地進行了猜拳喝酒的遊戲——無酒精的雞尾酒。

  屬於是震驚調酒師小哥一整年。

  回到五條家後,五條悟把口袋裡的紙拿出來,用筆將今天做過的事情一個個畫上圈。

  「15丶16。」五條覺數了數,「完成得比想像中要快呢。」

  「雖然寫的是『情侶必做的100件事』,但實際上就是一些很日常的事情啊。」

  「嗯……」五條覺得目光在某個序號上停留了一瞬後,伸出手指點了點另一條序號,「還有這個。」

  五條悟偏頭看過去,回來之後就把小墨鏡摘下來拿在手中把玩的女孩子,睜著那雙藍眼睛若無其事地看著他。

  眸光閃爍間,眼睛裡的藍就像是搖曳在海面上的月色。

  「お休み。」

  「お休み。」五條悟說。

  得到回應的五條覺唇角上翹起明顯的弧度,然後甩著手中的小墨鏡丶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轉身走了。

  柔軟順滑的髮尾隨著主人的步伐在空氣中左搖右晃,莫名透著一股狡黠又得意的氣息,像是貓咪的尾巴。

  五條悟看著她的背影無聲地笑了一下,垂眸在那條『互道晚安』的序號上畫上圈。

  將紙收回口袋裡時,五條悟的手指觸碰到了什麼。他頓了頓,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一隻簡約精緻的男士皮夾,在溫暖的光線下流動著內斂奢華的光澤。修長的手指微動,皮夾被翻開,一張非常具有視覺衝擊性的大頭貼合照映入眼簾。

  「來這裡一趟帶點紀念品回去也是應該的吧。」

  男人帶笑的自語聲恍若泡沫一樣消失在空氣裡沒人聽見。


第 41 章

  咒術總監部裡有兩名高層被大大小小地敘明了十幾項罪狀,然後迅速地被停職並且收押調查。

  受到高層變動的影響,短短幾天內,咒術界的中基層也發生了不少的人事變更。

  雖然五條派系的人並沒有藉此趁機上位丶各方勢力之間看起來也只是進行了一些並不明顯的拉扯和交換,但是隨著總監部裡中立派和革新派的人數的增加,咒術總監的位置已經岌岌可危。

  咒術界裡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到底進行得多激烈,又有多少人趁機渾水摸魚丶落井下石丶乘風而起,五條覺一點都不關心。

  深夜,已經回到橫濱的五條覺用力地按掉電話,一臉煩躁地從床上爬起來。

  「就不能學學人類白天上班,晚上休息嗎?!」

  當腳掌接觸到冰涼的地板時五條覺忽然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煩躁倏然褪去,眼睛發亮地拉開臥室門跑了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一道人影衝進只有月色的房間裡。

  「悟!」光著腳的五條覺輕快地跳上床,去扒拉正在睡覺的五條悟,「起床了!」

  床上的白髮男人依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別裝睡了,你肯定醒了!」五條覺抓著他的肩膀大力推聳,「快起來幫我去做任務嘛!」

  一猜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的五條悟伸手拉高被子丶翻身,企圖把自己像個蠶寶寶一樣捲起來。

  發現他意圖的五條覺立即拽著被子朝另一個方向拉:「太過分了吧,竟然無視你可愛的女朋友的請求!」

  男人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

  柔軟的被子在兩人的拉扯中崩得緊緊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撕成兩半,可房間裡響起的說話聲卻無辜又黏人。

  「但是好冷啊,又這麼晚,一個女孩子出門多不安全啊,你就不擔心我嗎?」

  「我覺得我應該擔心你的輔助監督和那個詛咒。」

  「女孩子的美容覺是很重要的!」

  「成年人的養生覺同樣重要啊。」

  「你都放了多久的假了?也該起來找找手感了!」

  「誰打蚊子還需要找手感的啊?!」

  「我不管!你快起來去加班啦!」

  拉扯無果,五條覺眼睛一眨,立馬鬆手丶轉身,改抓床尾的被角,然後用力往上一掀。

  「你竟然沒有裸睡的習慣欸?」聲音裡含著顯而易見的遺憾。

  這是沒完了。

  整個被窩瞬間涼掉的五條悟只得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柔軟的白髮亂蓬蓬的,頭頂還有一簇翹起來髮梢,男人雪白的眉頭輕輕擰著,拉著嘴角,一臉不滿地盯著五條覺。

  明明已經28歲了,但這張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面孔在這種時候仍舊顯得非常孩子氣。

  成功把人吵起來的五條覺眼眸彎彎地在床上蹲下來,捧著臉和五條悟對視著:「外面好冷丶好黑,我可不可以不出門嘛?」

  「明明在認真拜託了,但要是被男朋友無視丶拒絕的話,會很傷心的。好傷心啊。」

  說著,竟然還擡手捂住了胸口,做出了垂淚的表情。

  浮誇,但又很可愛。

  冷漠地在心底給出評價的五條悟伸出手揪住五條覺兩頰的軟肉,惡劣地往外拉扯揉搓:「你知道『傷心』兩個字怎麼寫嗎?」

  「知道啊。」被揪住臉的五條覺也不掙扎,而是伸出手在他臉上寫字,「傷心。」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

  男人收手下床時,五條覺就笑眯眯地蹲在床上看他穿衣服。

  胸肌飽滿丶腹肌緊實。身上結實有力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起伏變換著,兩側的鯊魚線更是醒目。

  不過,腰原來這麼窄的嗎?

  看著看著,五條覺眨了下眼睛,然後往床邊挪了一步,躍躍欲試地伸手。正在套毛衣的五條悟,手臂「唰」地一下劈下來。

  被迫收手的五條覺豎起眉毛:「幹嘛啊,摸摸不行嗎?!」

  腦袋從衣領裡鑽出來的五條悟甩了下腦袋,原本因毛衣而變得乖巧服帖的白色的短髮重新蓬鬆起來,他把衣服整理好:「你自己沒有嗎?」

  「摸自己和摸別人的手感是不一樣的啊!」五條覺振振有詞。

  五條悟冷笑一聲,擡手蓋住五條覺得腦袋用力地揉搓了一把:「變!態!」

  「小氣!」嘀咕完了之後,五條覺又高高興興地衝他揮手:「車子就在樓下,路上小心,加班快樂~」

  柏野監督在心裡模擬著等會兒要怎麼哄那位半夜起來加班的祖宗時,車後座的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了,他下意識回頭。

  「五條家主——欸???」

  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擡腿跨進車裡,對五條覺而言剛好的空間對他來說稍微逼仄了一點,不過他早就習慣了,知道什麼樣的角度和姿勢會讓自己更舒服。

  伸著腿倚到靠背上的男人懶洋洋地擡手揉了下後頸,掀起眼皮看向駕駛位上的人:「怎麼?」

  「啊丶不丶呃——」柏野監督結巴了一瞬,然後實話實說,「看到您有點驚訝。」

  咒術界裡幾乎人人都聽說了兩個五條覺得事情,可是真正見過那名男性五條覺得人並不多。即使是柏野監督,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他。

  「誰讓那個小鬼在家裡胡攪蠻纏的,一點都不消停!」

  連這位都搞不定她嗎?

  雖然五條悟抱怨的態度真實到不能再真實,但柏野監督依舊很識趣的沒有答話附和,他伸手拿起放在副駕駛上的東西遞過去。

  「因為不知道今天是您……不過我想您二位的口味應該差不多?」

  五條悟眉梢輕擡,接過了那個精緻的紙袋。

  袋子裡放著一包餅乾丶一塊芝士蛋糕,還有一罐熱可可。

  「這個時候還有蛋糕買?」五條悟饒有興趣地問。

  「不是的。」見男人窸窸窣窣地開始拆食物的包裝紙後,柏野監督重新坐正身體,發動汽車引擎,「我和一家甜品店說好的,每天都幫我預留一份蛋糕,隨時會取。如果沒取的話,第二天他們可以自行處理。」

  大約猜到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五條悟悶笑:「很熟練啊。嘛,不過為什麼伊地知就沒有這麼會看眼色啦!不行,等回去之後一定要讓他再好好進修一下輔助監督的技能!」

  不熟練一點的話會被怎麼折騰,您自己心裡不清楚嗎?!而且,輔助監督的工作職能裡並不包括跑腿買甜品啊!你們這完全是在提出不可理喻的要求啊!

  心裡吐槽的柏野監督訕訕笑了一下,又替異世界的那位同事默哀了一聲,然後和五條悟說明任務情況。

  任務就在下田市一處廢棄倉庫,離橫濱不算太遠。五條悟做完任務回來的時候,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

  回到房間裡準備繼續睡覺時,五條悟不知想到了什麼脫衣服的動作驀地頓了頓,唇角翹起愉快的弧度然後果斷轉身出門。

  房間裡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光亮,但這並不妨礙五條悟看清一切。

  打開房門的五條悟才進去不到兩步,床上的人便忍無可忍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太過分了吧?!不過是去加個班而已,回來竟然還要來吵我!」

  女孩子那不敢置信又夾雜著生氣和委屈的聲音有點啞,顯然是被他開門的動靜吵醒的,而不是一直在等他。

  人醒了,五條悟的目的達到,他笑吟吟地倒退著出了房間:「加班回來當然要報平安嘛,對不對啊女·朋·友。我回來了~」

  「砰。」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一個枕頭砸到了門板上。

  沒打到人的五條覺氣憤地捶了一下床,然後拽高被子蒙住臉倒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五分鐘又或者是十分鐘。用被子蒙著臉的五條覺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那雙藍眼睛異常清醒。

  她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五條覺擡起臉,視域裡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經安然臥於床上。

  還想睡覺?大家都別睡了!

  越想越生氣的五條覺再次出門,但是她轉動起五條悟房間的門把手時,才發現門從裡面被人反鎖了。

  「以為反鎖了門我就進不來了?」五條覺冷笑一聲,然後跑回房間拿了個什麼東西。

  五條覺拿來開門的東西並非是鑰匙,而是一個一字夾!

  淺黃色的一字夾被拉開丶擰直丶懟進鑰匙孔。面無表情的女孩子垂著眼睛,用一字夾在鎖孔裡戳弄了幾下,門就順利被打開了。

  而床上的五條悟也早有準備的把自己捲成了一條蠶蛹,大概採取的是敵動我不動的無視戰術。

  五條覺伸手拽了拽,發現不管是哪頭她都拽不動,容易露出破綻的被角也全都被嚴嚴實實地藏起來了,那張被子就像長在他身上一樣!

  「好啊。」五條覺扯開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嗎?太小看我了!」

  她爬上床,手順著五條悟的腦袋擠進去,想要撓他癢癢。

  柔軟微涼的手指插進發中,摩擦過頭皮,一路向下。

  五條悟頓時感覺一股酥癢發麻的感覺從脊椎躥起來,擴散至全身。

  他真的服了這個傢伙了!

  「行了行了,你贏了。」

  原本把自己捲成蠶蛹的男人一滾一翻,身上的被子便散落開來。他一臉認命的表情躺在床沿,右側手腳已經懸空,在空氣中晃晃悠悠。如果換成普通人的話,這個樣子大概早就已經掉下床去了。

  「哼!」跪坐在床上的五條覺理所當然地朝『戰敗』者提出要求,「我睡不著了,你說怎麼辦吧。」

  「……我給你一拳?」試探的聲音忽然變得自信滿滿,「保證一覺睡到大天亮哦!」

  五條覺立即睜圓了眼睛:「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了嘛。」嘀咕了一句的五條悟無奈地嘆息,「那你想怎麼辦?」

  五條覺也沒想好要怎麼辦,她正思索時,就聽到五條悟說:「不會又數羊吧?」

  五條覺今晚睡不睡都無所謂,如有必要的話,她熬幾個通宵都不會覺得睏。

  所以,她主要目的就是想折騰五條悟。現在聽到他提起這個,立刻就點頭。

  「沒錯,數羊!」

  「不是吧,你來真的啊?」

  穿著睡衣在外面折騰了半天的五條覺,此時終於後知後覺感覺到了冷,她扯過被子蓋好丶躺下,拍著床墊催促道:「快數,誰讓你手欠來吵我的!」

  「唉!」五條悟大聲嘆息一句,然後表情木然地盯著天花板開始數羊,「一隻羊丶兩隻羊……」

  身體的溫度在被褥下逐漸升溫,五條覺下意識調整著姿勢,準備找個舒服的姿勢監督他數羊。

  但在這時,柔軟的被褥擦過下巴,她嗅到了一股很淺淡的香味。

  甜甜的柑橘牛奶。

  是家裡的沐浴露的味道。

  但是她最近洗澡用的都是玫瑰海鹽,所以說……

  「十二隻——不對啊——」數到這裡的五條悟突然反應過來,「我為什麼要數羊?大家今晚都別睡了!」

  下意識抓緊了被沿的五條覺不服輸地大聲道:「別睡就別睡!」

  房間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五條覺面對五條悟側躺在床中央,五條悟挨著床沿,兩人中間隔著可以平躺下一個人的距離。

  以他們大大咧咧丶完全不知道社交距離是什麼的性格來說,和另一個『自己』這樣躺在一張床上,本該沒有一絲值得注意的地方才對。

  但是——

  耳朵清晰地捕捉著另一個人的輕淺的呼吸聲,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將不遠處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飽滿的額骨丶高挺的鼻梁丶薄薄的唇。

  凹凸起伏的線條流暢精緻,那張面孔無疑是被上天眷顧的完美容顏。

  同時,也是一張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是她在鏡子裡丶在各種事物的倒映中看過了無數次的臉。

  可五條覺怎麼也抑制不住心底那種奇怪的感覺。

  她從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五條悟的不同。

  但他是另一個自己啊,會在意他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嗎?

  說了不數羊之後,五條悟就閉目養神,準備以不變應萬變。可他沒想到五條覺忽然就安靜了。

  安靜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五條悟能夠清晰無比的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強烈到讓人難以忽視的視線從發頂滑過眉眼,然後在唇上停留了很久,最後移回眼睛。

  明明不想去注意的,可是她的視線滑動時,就耳畔和那輕淺的呼吸聲一樣,完全讓人無法置之腦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外面黑色的天空漸漸褪色,東方緩緩泛起淡白色。

  五條覺忽然掀開被子,一腳把很久都沒有動過的五條悟踹下了床。

  「可惡的成年人!」

  突然發難的女孩子撂下這麼一句話就跑了。

  掉下床的五條悟只來得及扒著床沿朝她背影喊一句:「你多少也講點道理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條老師也會有氣急敗壞讓人講道理的一天。

  以及,覺妹在自己家竟然用一字夾開門,太宰治你幹的好事!


第 42 章

  萬聖節的時候,搞活動的不止商家,還有遊樂園。

  10月31日晚,迪樂園裡熙熙攘攘的遊客們,幾乎皆穿著萬聖主題的裝束。配合著園內的燈光特效,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童話世界。

  在這種節日氛圍下,周圍的吵嚷笑鬧讓人完全反感不起來,心情反而還跟著別人的歡呼聲水漲船高。

  自從進入園區後,至少聽到過不下十句「不給糖就搗亂」的夏油傑怎麼也想不明白,遊樂園這種給人帶來歡樂的地方,怎麼也會這麼頻繁的出現詛咒。

  而且迪樂園又不像上次那家遊樂園,有許多鬼屋之類的非常刺激人的——

  一對牽著手的遊客從面前走過去時,夏油傑的思緒頓時凝固了。

  青年那雙狹長的眼睛抑制不住地睜大,想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

  但很可惜的是,路過的那兩人先後偏頭朝他揮手打了個招呼,打碎了他的幻想。

  「喲,又加班啊?」

  「真是辛苦呢。」

  幾乎在原地石化的夏油傑愣愣看著五條覺和五條悟遠去丶最後融入人潮中消失不見。

  夏油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詛咒。

  不然他為什麼又在遊樂園這種地方碰見他們?

  不然五條悟為什麼穿裙子?

  不然他們為什麼會手牽著手啊?!這也是COS的一環嗎?!!

  是的,五條悟穿的裙子。

  出來過節丶順帶完成『情侶必做的100件事』的五條悟和五條覺,分別COS了『女巫』和貓。

  嗯,五條悟——女巫,五條覺——貓。

  在家裡的時候,被強行塞了一套女裝的五條悟問:「所以,為什麼不是男巫呢?」

  「男巫多生僻啊!」

  「我穿上女裝就能改變性別了嗎?」

  「COS角色,又沒讓你成為角色!」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非得COS女巫和貓呢?我想COS怪盜基德!」

  「女朋友的決定哪有為什麼!」

  於是,徹底被五條覺打敗的五條悟認命地穿上女裝,牽著自己『貓』出門了。

  不過在遊樂園碰到夏油傑,屬實是他們沒想到的。

  過節加班,真慘呀~

  在驚悚舞會中開心地歡呼丶搖擺丶旁若無人的搞怪斗舞。

  和自己喜歡的反派角色合影。

  看到提著南瓜的工作人員湊上去說「不給糖就搗亂」。

  明明每人限定一顆的糖果,五條覺愣是憑藉著撒嬌賣萌的本事,讓來換班的工作人員把自己的那顆糖果送給她了。

  大大小小的萬聖節目充斥著整個園區,遊客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收穫節日的快樂。

  而在這種一年一度的節日裡,最不可缺少的便是慶典煙花。

  一發幾乎點亮了半邊天空的金色煙花,拉開了萬聖節慶典煙花的序幕。

  樂園的城堡隨著不斷炸響的煙花變換著燈光的顏色,璀璨丶浪漫丶動人心弦。

  駐足原地的人群歡呼尖叫,將萬聖節的氣氛推向最高潮。

  「哎——」五條覺忽然拉了一下五條悟的手,仰起臉看他,「都來看煙花了,那順便試試煙花下接吻嘛。動漫裡不都是這麼演的?」

  轉瞬即逝的煙花在五條悟的眼睛裡投下璀璨的光,他靜靜地看著她,表情從容,絲毫沒有因為她這番突如其來的發言而驚訝的模樣。

  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五條覺,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在隨著頭頂那愈發緊湊的煙花聲加快。

  但她不清楚是因為五條悟沉默的有點久,擔心自己被拒絕,還是因為期待。

  就當五條覺得耐心即將告罄,準備再說點什麼催五條悟時,她看到他的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有答案了。

  注意到這點的五條覺立即安靜下來,等他說話。

  流光璀璨的花火映在女孩子的身上,那雙盛滿亮閃閃的期待的眼睛,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它更加絢爛綺麗了。

  五條悟捫心自問,他不想她露出失望的模樣。只是——

  【你會講故事嗎?幼兒園老師也是老師啊!我不管!我就要聽故事!】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恰好在煙花聲停頓的那一瞬間插入進來,被五感靈敏的五條覺和五條悟聽得清清楚楚。

  正準備開口的五條悟神色微僵:啊,糟了。

  那雙映著花火的藍眼睛慢慢睜圓,不可思議地問:「你竟然沒刪?」

  「咳。」被質問的五條悟下意識清了下嗓子,擡手扶住自己的後頸,「不是挺可愛的嗎?」

  「可愛個頭啊!你竟然真的用這個當手機鈴聲,我——」

  「除了你之外不會有人打電話給我——」

  「那這是誰打的?!」

  「我怎麼知道嘛!」

  說到這裡,五條悟把手機拿出來一看,表情變得古怪了起來。五條覺湊過去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後,臉上的神情也立刻變得很奇怪。

  「柏野為什麼給你打電話?不對丶他怎麼有你的號碼啊?!」

  「那天晚上替你去加班的時候留給他的。至於為什麼給我打電話——」五條悟若有所思地看向五條覺,「你手機呢?」

  「口袋裡啊。」說著,五條覺下意識從口袋裡拿手機。但是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動作遲疑了一下。

  五條悟立刻從她遲疑的動作裡確認了心中的答案:「你手機靜音了,對吧?!」

  她的電話沒人接,所以才打到他這裡來了!

  「咳。」五條覺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然後下一秒,她又理直氣壯地轉回來,「出來約會當然要開免打擾模式啊!」

  「……」五條悟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看到五條悟準備接電話的樣子,五條覺想說什麼。她的嘴巴都張開了,但最後還是閉口不言地轉過頭去不看他了。

  渾身寫滿了不高興。

  拉著五條覺去一邊接電話的五條悟安撫似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可五條覺仍舊沒有要轉回頭來看他的意思。

  「什麼事?」

  「抱歉,只能來打擾您了。」電話那頭的柏野監督簡單解釋道,「水戶大洗町的海邊出現了預計會變態成特級的咒胎,我這邊聯繫不上五條家主。」

  「我知道了。我們現在——」

  「讓夏油傑去——」原本在生悶氣的五條覺倏然轉過頭來大聲道,「反正他不是也在這裡嗎?!」

  五條悟看著眼睛裡已經泛起怒氣的女孩子,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聽到了嗎?」

  對五條覺聲音極為敏感的柏野監督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不過請您稍等,我需要確認一下夏油術師的後續行程。」

  「嗯。」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按動鼠標和敲擊鍵盤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柏野監督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已確認夏油術師可以擔任此次任務,打擾了,五條先生。」

  掛斷電話後,五條悟有些哭笑不得捏了捏五條覺氣鼓鼓的臉,被她很嫌棄地打手了。

  「是特級咒胎,就算是你,也會答應去的啊。」

  「我才不去!」

  「不過我們現在都不用去了,別生氣了?」

  「出來約會都不關手機鈴聲,一點都不認真!」

  「我只有你一個聯繫人欸。」

  「好啦好啦。」五條悟輕輕笑起來,哄她,「不是還有想做的事情嗎?」

  神色變換了一瞬的五條覺慢慢擡起眼睛看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狐疑,還是對事情猝不及防的茫然。

  沒有等來回答的五條悟,伸出雙手捧住五條覺得臉。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耳尖時,那雙望著他的藍眼睛裡頓時閃過一絲驚慌和害羞。

  就是個紙老虎啊。

  心中這麼想到的五條悟笑了一聲:「把眼睛閉起來?」

  五條覺臉上掙扎的神色一閃而過,然後唰地閉上了眼睛。

  男人氣音般的笑聲再次飄進耳朵,捏緊拳頭的五條覺忍不住地抿唇:笑什麼啊這個傢伙!!!

  隨即,女孩子抿起的唇又放鬆下來,雖然閉著眼睛,但仍然能夠感覺到她在期待著什麼。

  五條悟將她的情緒盡收眼底。

  被掌心發燙的手掌引導著,五條覺順著他力道微微仰起臉。

  那滿世界的湛藍像雲朵般朝自己落下來時,五條覺感覺到有柔軟又濕潤的觸感落在了眼睛上。

  剎那間,緊閉的眼睛驟然睜開。

  錯愕丶發懵丶害羞等等一系列複雜的情緒出現在五條覺臉上。

  五條悟往後退開了一些,但沒有鬆開捧著她臉的手。

  「高興了?」

  眸光閃爍的五條覺抿了抿唇:「這算什麼嘛!」

  就猜到她會有這種反應的五條悟重新彎下腰來,溫柔的親吻這次落在了另一隻眼睛上。

  眼睫難以克制地輕顫著,掩在白髮下的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感覺剛剛那一瞬間自己呼吸都頓住了的五條覺,努力忽視臉頰的熱意,哼了一聲,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也……行吧。」

  五條悟笑了笑,重新牽起她的手:「走吧。」

  出現咒靈的地方是遊樂園裡工作人員所使用的區域。已經撤離了所有工作人員建築靜悄悄的,遠方的喧鬧聲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的。

  調服完咒靈的夏油傑剛從建築裡出來,便收到了新的派遣指令。

  地點不算太遠,等級也合理,但夏油傑就是莫名覺得有些奇怪。

  今年冬天也這麼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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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丶忙點好啊傑哥!


第 43 章

  「哦哦哦,加油!快丶揍他——要大招了!」

  遊戲廳裡,五條覺站在中原中也身後當啦啦隊給他加油。

  坐在中原中也對面的五條悟眼睛緊盯著街機屏幕,手上晃動搖杆的動作幾乎都快出殘影了,但語氣依舊輕快:「太過分了吧,明明是我的女朋友竟然給別人加油,說要揍我!」

  「幹嘛?你剛剛和我玩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是你女朋友呢!」

  「嗯?想讓我讓你嗎——耶,贏啦!」

  「哈?!」

  看到屏幕裡出現的『k.o』標識,五條覺不敢置信地湊到中原中也身邊去:「我剛剛看你還有半血吧中也?!」

  眼角微抽的中原中也擡臉:「女朋友是怎麼回事?」

  「嗯?啊——」眨了眨眼睛的五條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著對面的五條悟,「就是我現在在和這個傢伙交往——等一下!你剛剛是故意提這事的吧?!」

  用『女朋友』來分散中也的注意力,狡猾的成年人!

  「什麼啊。」唇角含笑的五條悟拒不承認,「我怎麼知道你都沒和中也說我們交往的事情啊。」

  五條覺卡了一下殼,擡手抓抓頭髮:「忘記了嘛,中也這段時間忙,我們都沒聯繫。」

  五條悟哼笑一聲,中原中也雖然對這事有些錯愕和無語,但並不介意。

  「好,換人,菜雞互啄場。」

  原本的遊戲規則是誰輸誰下場,後來五條覺心血來潮地說:我一個勝利者為什麼要和手下敗將玩,你們去菜雞互啄。

  然後便變成了贏家下場。雖然這個遊戲規則裡存在一個巨大的BUG,但是並沒人在意。

  現在上場的『菜雞』變成了自己,五條覺鼓起臉:「嘁丶囂張什麼!」

  五條悟朝她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然後從位置上站起來,往旁邊看了一眼:「你們要喝什麼?」

  「可樂!」

  「我也是。」

  五條悟去買汽水了,在重新投幣時,中原中也沒忍住探身從機器的縫隙間看對面的好友:「你們……來真的啊?」

  「不然?」晃動著手中搖杆的五條覺隨口應了一聲。

  中原中也自認不是一個八卦之心旺盛的人,但是事關五條覺,他真的好奇得感覺渾身有螞蟻在爬——

  果然人都是愛看熱鬧的,如果不夠八卦的話的,是因為沒有碰到在意的!

  「多久了?」

  「唔丶不到二十天。」

  「那你們——」中原中也透過遊戲廳裡玻璃的反光,悄悄看了一眼站在自動販賣機那邊買飲料的白髮男人,「真的對自己下得去手啊……還是傳說中的,關了燈都一樣?」

  「哈?」五條覺詫異擡頭,「什麼東西?」

  鈷藍和蒼藍的眼睛對視著。

  過了一會兒,中原中也注意到五條悟準備過來了,壓著聲音語速飛快地說:「第一天交往丶第二天擁抱接吻,第三天本壘。我以為你的性格是這樣的。」

  五條覺慢慢瞪大眼睛。

  中原中也真的覺得五條覺和人交往的話,肯定是這麼個進度。

  不丶以她那個主動的性格,說不定確定關係的第一晚,就把情侶之間該做的全做了。

  可她現在這個表情好像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那是你被騙了?」中原中也疑惑地問,「還是……不行?」

  五條覺張大了嘴巴。

  「什麼不行?」拿著飲料回來的五條悟看著五條覺那呆滯又震驚的古怪模樣,總覺得這兩個人在說什麼很奇怪的事情。

  「沒什麼。」中原中也早在五條悟出聲時就調整了表情,此時,他語氣淡定地道,「就是在說覺最近的腦容量是不是不太夠用。」

  不會真的是他想的那樣,她覺得是在交往,但對方只是哄著她玩?

  畢竟多少能感覺這個男人比覺成熟不少,這樣的話,很難做出真的和『自己』交往,這種離譜的事情吧?

  雖然現在搞不清覺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但有些事情對她來說,只要存在『好奇心』就一定會去做。說不定是被她纏得沒辦法了只好答應。

  五條悟直覺這不是真正的答案,他看向五條覺。對方合上了嘴巴,慢慢轉眸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撇嘴丶目光落回屏幕上繼續打遊戲了。

  五條悟:?

  暖色的光芒從頭頂落下,給屋內的所有都籠罩上一片溫吞柔和的光暈。

  坐在沙發裡的五條悟,在那個寫著『一起打檯球』的序號上畫上圈的時候,不知道去幹嘛了的五條覺忽然出現在茶几對面,一言不發地從他手底下抽出紙查看。

  掃了一眼,五條覺一巴掌把那張紙拍到茶几上,理直氣壯地看他:「做事要有始有終,就差一個沒完成了!」

  負責記錄的五條悟當然清楚那唯一一件沒完成的事情是什麼。

  或許是那個『有始有終』打動了他,又或者心裡懷著點別的意思。

  總之,一直安靜看著五條覺得男人忽然往後靠了靠,然後朝她伸手:「過來。」

  「這是什麼語氣啊,我是小白嗎?」

  雖然嘀嘀咕咕的,但五條覺還是繞過茶几準備在五條悟旁邊坐下來。不過,她沒想到才剛剛過去,對方抓住了她的手一個用力便把她扯到了腿上。

  蒼藍色的眼睛陡然睜圓。

  等丶等等???

  身上女孩子的一下子就僵硬起來了,五條悟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般,伸出一隻手撥開她脖頸旁邊散落的髮絲,另一隻手虛虛攬在她的腰間。

  明明什麼都還沒做丶也沒有太多的實質性接觸,但是她被撥開頭髮的那片頸側肌膚,肉眼可見的發麻。

  五條覺緊緊盯著面前這雙像天空一般的藍眼睛丶緊緊盯著倒映其中的自己,努力忽略那一下子盈滿鼻腔丶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她按耐住想要逃跑的衝動。

  五條悟把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他徹底往後靠進沙發裡,好笑地問:「要接吻嗎?」

  男人的聲音懶懶散散,從容淡定,游刃有餘。

  「……少瞧不起人了!」

  五條悟拖著嗓音應了一聲,仍舊那副笑容輕淺的模樣望著坐在腿上的人,似乎在等待她的主動。

  目光一直盯著他的五條覺抿了抿唇,擡起手摘下他臉上的墨鏡時,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沒有了礙事的墨鏡,男人的面孔完全的展露出來。

  垂在額前的髮梢堪堪遮住眼睛,霜白的睫毛像一把展開的小扇子,在眼瞳裡投下淺淺的暗色。

  略顯幼態的五官和稜角分明的輪廓湊在一起卻一點都不顯違和。

  是熟悉的,看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臉。

  但是,心跳仍然因為不斷的接近而逐漸加速。

  手指搭到男人寬闊的肩膀上時,探身過去的五條覺亦碰到了他的唇。

  柔軟微涼,似乎還有一股甜甜的氣息。

  對了,之前吃過糖來著……

  不過,他幹嘛一直看著她啊,接吻不是要閉眼睛的嗎?

  ……雖然她也沒有閉就是了。

  眼睫輕顫的女孩子磨蹭著,彷彿接吻就是唇貼著唇這個動作。

  五條悟心底微哂。

  他忽然擡手按住五條覺得後腦勺,那隻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柔韌的舌不容拒絕地撬開她的唇齒,探進濕熱的口腔。

  霎時間,五條覺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那樣,猛地瞪大了眼睛。

  早有準備的五條悟攬著她的腰把人鎖在懷裡,按著她後腦勺的手掌也微微施力,幾乎是半強迫地讓她承受自己的吻。

  舌尖被人含住,由裡向外舔吻。口中殘留的屬於的糖果甘甜很快消失不見,屬於另一人的味道完完全全的侵占味蕾。

  舔舐的範圍很快由舌轉移到牙齦,口腔內的黏膜被算不上溫柔的力道觸碰著丶刺激著。

  不知道是誰的鼻息變得急促又凌亂,五條覺只覺得半整個人都好像陷入了心悸的發麻中。

  「眼睛閉起來。」

  喘息的空隙微啞的男聲這麼說。

  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指收緊,五條覺在濕熱的氣息間閉上了眼睛。

  失去正常的視野後,視域裡只有滿世界的藍。

  唇珠被那片同樣柔軟的唇輕輕蹭過,濕潤的觸感在唇上一閃而逝,隨即,那攪得她思緒一片混亂的舌再次探進了口腔。

  這次對方的動作輕柔了許多。可這種行為反而讓被佔有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起來。

  大腦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另一個人正在侵犯自己的領地,不講道理又不容拒絕地留下屬於他的氣息和痕跡。

  陷於被動五條覺,喉嚨裡發出短促又模糊的嗚咽聲。

  隨後,她打起精神來,挺直腰背,搭在五條悟肩膀上的手亦擡起來插進他的髮間,揪住他後腦勺的頭髮用力地回吻他,給予還擊。

  舔舐吮吸,連親帶咬。

  曖昧的水漬聲逐漸在溫暖的公寓裡掀起了某種洶湧的暗流。

  怦怦的心跳聲在迫切地宣告著什麼。

  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想要破土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屬於另一人的觸碰離開,五條覺終於可以自由地大口呼吸著。

  女孩子的額發在親暱的磨蹭中變得凌亂。她擡起臉,蒼藍色的眼睛裡,茫然的情緒甚至壓過了那如山呼海嘯般席捲而來的欲望。

  「……悟?」

  「嗯。」

  男人的胸膛亦快速起伏著,大概因為背光的關係,眼睛裡的藍顯得異常濃郁。

  五條覺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擡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臉下跳動的脈搏讓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蓬勃的生命力。

  「太奇怪了……」五條覺喃喃。

  五條悟垂眸看著懷裡的女孩子,摸了摸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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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兩隻貓太遜了,我決定把本章MVP頒給中也!


第 44 章

  不知道是情侶必做的100件事做完了,還是因為那天晚上在客廳的親吻,總之,五條覺安分了下來。

  她仍然會和五條悟一起出門玩遊戲丶去喜歡的甜品店吃東西丶會撒嬌耍賴讓他替自己去做任務,但他們再也沒有牽過手,也沒有提過男女朋友的事情。

  就好像之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天,五條覺和五條悟在甜品店一邊吃著冬季限定的栗子香緹,一邊討論著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找那個奇怪的男人時,那個被他們心心念念記掛的男人,忽然就這麼突然地推開甜品店的門進來了。

  大半年沒見,男人仍舊是之前那副清瘦溫和的模樣。他似乎沒有發現在店內的他們,徑直去了吧檯點單了。

  五條覺睜大眼睛的模樣讓五條悟意識到什麼,兩個人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的起身,一左一右地把正在排隊的男人圍住了。

  「嗨。」五條悟微微彎腰,將手臂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親熱的模樣就像他們是許久未見的好友一般。

  「真是好久不見啊。」站在另一側的五條覺也笑眯眯地彎起眼睛。

  兩個人的臉上都是燦爛的笑意,但是男人卻莫名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他從容地朝五條覺微笑:「啊丶是你啊酒吧裡的小姐。」

  五條覺才不買賬,一秒變臉:「別裝了!不想死就把事情給我交待清楚!」

  女孩子的聲音引來了周圍客人的注目,吧檯後的店員愣了愣,然後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男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男人微笑地店員搖了下頭,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五條悟,隨後又轉回頭看向五條覺,神色依舊溫和:「能坐下來聊嗎?我也想嚐嚐栗子香緹。」

  五條覺冷笑:「你膽子可真大啊。」

  男人依舊微笑。

  點完單後,三人坐回角落那張桌子。

  「香甜細膩,不愧是有著60多年歷史的招牌啊。」嘗了一口栗子香緹的男人頗為感慨地評價道。

  旁邊的五條覺翻了個白眼,用勺子敲著盛甜品的碟子:「好了,別墨跡!」

  「想問什麼?」

  男人的態度溫和又包容的態度,讓五條覺忽然想起江戶川亂步曾經問過自己的一句話——你家裡有什麼厲害的長輩嗎?

  想到這裡的五條覺一個勁地盯著男人猛瞧,但不管怎麼看,都沒在他臉上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

  「哎。」五條覺在桌子下踢了踢五條悟,「你覺得這個傢伙長得像誰嗎?」

  聞言,五條悟再次認真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男人:「沒有哦。第一次見。」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男人問。

  「當然是你的態度太奇怪了啊!」五條覺擰起眉毛,「這種『你說什麼都可以』的樣子,簡直讓我想起家裡的那些老頭子們。」

  男人哈哈地笑起來:「因為我比你大很多嘛。」

  「你是誰?」五條悟問。

  五條覺本來想問『大很多是多少』,但是五條悟開口了,她就把話咽了回去。

  男人將五條覺得小動作盡收眼底,他溫聲道:「你們這個反應,我就算說我只是一個路人大概也不會相信。唔。不過真要說起來的話,我沒有名字。」

  聞言,在擺弄勺子的五條覺掀起眼皮:「你——真的是書?」

  「書?嗯,可以這麼說吧。」男人想了下,然後道,「但更貼近一點的說法,我是橫濱的意識。」

  聽到他的話,五條覺和五條悟的表情立馬變得奇怪了起來。

  五條覺頓了頓,拉著椅子湊到男人身邊好奇地問:「這種說法,怎麼聽都不是人類的存在吧?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之類的?」

  「以我們國家的文化來說,我可以被稱為神明。」

  「一點都不謙虛啊你。」

  「這算是事實嘛。」

  「那你為什麼把這個傢伙拉到這個世界來?敢否認就揍你哦。」

  自稱橫濱意識的男人朝著向自己揚起拳頭丶面露威脅的女孩子,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

  他的目光在兩名白髮之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有些好奇地問五條覺:「你不喜歡他嗎?」

  五條覺和五條悟一齊頓了頓。

  「喜不喜歡的……」五條覺咕噥了一句,沒有正面回答,不滿地追問,「是我在問你啊!」

  「好吧……其實。」祂擡手抓了抓頭髮,然後道,「為了報答你吧。」

  「哈?!」

  男人那雙深色的眼睛溫和地看著面前滿臉震驚和疑惑的女孩子,輕聲解釋道:「橫濱,或許有一天會化成一片火海,居住在這裡的人們全都會葬身於此。城市毀滅了,我或許不會消失,但元氣大傷是肯定的。但是你殺掉了那個人,直接拒絕了這個可能性。」

  「誰?」

  「澀澤龍彥。」

  「誰??」

  「龍頭戰爭。」男人提示道。

  五條覺擰眉想了想:「啊丶那個能力是霧的男人?」

  「嗯。」

  「他有這麼大的破壞力?」五條覺不信,「橫濱的異能者多著呢,光是港口黑手黨裡至少就有兩個人可以殺掉他,更別說還有太宰那個反異能的傢伙在。」

  「不是他,他只是一個導火索。」

  「你能預知未來?」五條悟忽然問。

  「不能。」祂搖頭,「只是,我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平行世界,橫濱化為火海在某些世界裡發生過。我由此推演過,這個世界發生這件事的概率很高。」

  五條悟擰眉:「看到平行世界嗎?」

  「他那邊也能算是平行世界嗎?」五條覺還是不太相信,她指了下五條悟,「他那裡都沒有異能者,沒有書的話,你應該也不存在吧?」

  「嚴格來說,那邊的確不能算平行世界。」祂點頭,「而是本初世界的另一個分支。」

  「隔著世界拉人,你的力量這麼強?」五條覺用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掃視著男人,「不管怎麼感覺都很弱啊!」

  「啊這個嘛。」男人笑容爽朗地撓頭,「是很弱。之所以能把他拉過來,是因為他不在自己的大世界嘛哈哈哈。」

  「欸?」

  「因為我被封印在獄門疆裡?」

  「嗯嗯。」

  五條覺&五條悟:……

  來到這裡的原因弄清楚了,五條悟心底本來應該鬆口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沉積在心底的東西並未散去。

  他正打算開口,有人比他更快地出聲了。

  「那你可以把他弄回去的吧?」

  「欸?」這次疑惑的人變成了祂,「你不喜歡他嗎?不是說——」

  五條覺:「不要擅自把別人的玩笑話當真啊!而且,你是什麼戀愛腦嗎???」

  橫濱意識仔細打量了兩個人的表情,然後委屈巴巴地說:「可以的,只是我現在的能量不太夠……」

  五條覺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她這麼久沒能找到這個男人,是因為祂把五條悟拉過來之後,就因為一下子消耗了太多能量陷入了沉睡。

  不然的話,祂也不會一醒來就來五條覺身邊晃悠,想看看她的戀愛談得怎麼樣了。

  五條覺不為所動,冷酷地問:「要等多久。」

  「大概……五六年?」

  「找死嗎?!」

  「QWQ。」祂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有一個辦法。主動地補充能量,什麼樣的能量都可以。」

  五條悟:「那就是說,咒力也可以,對吧?」

  「嗯。」

  五條悟說起咒力的那一瞬間,五條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持有六眼的他們在合理運用的情況下,不存在咒力用完這一說法。

  就算無節制的使用,比如一天內多次開啟極其消耗咒力的領域,他們也能撐很久。

  所以,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們更好用的『充電寶』了。

  五條覺撇嘴,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要多久?」

  祂看著心情陡然低落下來了的女孩子,心底滑過淡淡的不解,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十五天左右吧,你們兩個人的話。」

  ###

  終於,距五條悟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嗯,也要進入完結倒計時了呢。


第 45 章

  「我去找中也玩了,你自己看家吧!」

  忽然丟下這麼一句話的五條覺不等五條悟回答就拿上機車的鑰匙出門了。

  關門聲響起後,五條悟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馬克杯上。

  兩隻只在圖案上有著一些區別的馬克杯是萬聖節那天在遊樂園裡買回來的,萬聖節限定,還是情侶款。

  喜歡她嗎?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喜歡的成分很複雜。

  因為她是「自己」,因為他喜歡自己。

  一開始只是覺得逗小孩很有趣丶好奇她是怎麼養成現在這個性格的,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希望她可以開心。

  偶爾也會想,難道是因為他自己的青春戛然而止,所以希望在異世界的自己身上得到彌補嗎?

  好像有點好笑又有點荒謬。

  因為他不是一個會悔恨過去的人,自然也就談不上想要彌補「自己」。

  這樣一來,「他希望她能高興」這一想法就變得微妙起來。

  但也沒什麼,畢竟對於他來說,「喜歡」是非常特殊又罕見的情感。在這個基礎之上,他到底為什麼喜歡覺,又或者說,這份喜歡裡有多少是對於戀人的喜歡都不重要了。

  而且,會想吻她已經足以證明某些東西了。

  只是那個親吻有點超出他的預計。

  異世界的同位體……

  似乎並不單單只是一句用來說明他們關係的話,更像是某種……「鏡子」?

  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和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樣一來的話不就很糟糕了嗎?

  一件注定要失去的東西,到底是貪婪地丶短暫的擁有它,然後靠回憶度過一輩子。還是趁早收手,視若不見。

  他想她自己應該也有答案了。

  「可惡!不是說可以借酒澆愁的嗎?根本喝不醉嘛!」

  充滿歲月感的唱片機中流淌著舒緩悠揚的慢節奏曲調,名為【舊世界】的檯球酒吧今天只有兩名客人。

  吧檯前,那名穿著西裝馬甲的橘發青年輕輕晃動了一下手中的紅酒杯,然後將它置於桌面,朝身邊的好友露出一個無語的表情。

  「我覺得你已經醉了。」

  「誰說的,我才沒有醉!」五條覺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到調酒師面前,十分豪氣地喊道,「再來!」

  笑容不變的調酒師拿起調酒器,重新給她調酒——甜甜的無酒精雞尾酒。

  「你這發言和醉鬼有什麼區別嗎?」

  「好煩哦中也,從來沒有這麼煩過。」

  被嫌棄的女孩子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趴到桌面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弄著小餐盤裡用來佐酒的小零食。

  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到自己的酒杯上:「為什麼會喜歡上另一個自己,我是說戀人的那種喜歡。」

  「欸?」

  「不然你這麼在意幹嘛?」

  「就是嘛,為什麼會喜歡他啊。仗著年紀大就欺負我!」

  「……」中原中也已經開始懷疑,那用來調製無酒精雞尾酒的蘇打水裡是不是真的摻了酒,「你難道有什麼受虐傾向嗎?」

  「你才有受虐傾向。」反駁過後,雙手扒著吧檯的五條覺幽幽轉過臉,理直氣壯地說,「喜歡和自己一樣優秀的人有什麼不對嗎?!」

  「你還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人設不倒啊,『最強』。」

  「這事實啊!」

  「是是是。所以你中二期原來這麼長的嗎?」

  「哦,羊之王現在不說『是誰敢和重力為敵』了是吧?」

  中原中也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轉過頭,一口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紅酒。

  空氣安靜下來,悠揚的音樂聲中偶爾夾雜著一些器物碰撞的聲音。

  趴在桌面上的五條覺用手指按著高腳杯薄薄的底座,旋轉著面前這杯剛剛調製好的雞尾酒。

  薄厚適中的西柚片浸泡在顏色夢幻的液體中,酸甜的味道從杯中溢出。

  「其實比起戀人的喜歡……」五條覺忽然說,「好像其他的感情占比更多吧。中也你要是哪一天突然看到性轉版的自己,不會好奇嗎?」

  中原中也頓了下,如實道:「雖然很想回答好奇,但我實在想像不出來這會是個什麼感受。」

  「嘛,就是會忍不住地想去探究他都經歷過什麼丶為什麼會有和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其實我多少也能感覺到他對我也是這樣的,偶爾會看著我露出很奇妙的眼神。」

  「而且,一個能完完全全理解我想法的人……我大概一直都期待著丶某一天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中也也很好啦,我很喜歡中也,但有時候……」

  五條覺擡手撓了撓臉頰,不太確定地說。

  「稍微會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中原中也沒有發表評價,因為沒有異世界同位體的他,是真的不知道遇到另一個自己後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不過他知道五條覺說這話並不是需要安慰,於是他安靜地聽著,等她繼續說。

  「不過他這一來——」原本有些茫然的女孩子,忽然變得忿忿不平起來,「不就是完全斷絕了我和其他人談戀愛的可能性了嘛!」

  「沒有他你也不會和其他人談戀愛吧?」中原中也道,「就你這個理想型的標準。」

  「唔丶是嗎?」

  「我猜?」

  「那就是!」

  中原中也翻了個白眼。

  將新倒入杯中的酒喝完後,中原中也站起身來,朝五條覺提議。

  「要去飆車嗎?」

  趴在吧檯上的五條覺一秒支稜起來:「GO!」

  一黑一紅的兩輛重機車像是出籠的野獸一般,呼嘯地劃過城市的街道丶轟鳴於海岸線。

  即使知道好友的武力值,但中原中也還是如往常一樣,十分紳士地把她送到公寓樓下,然後才繞路回去。

  透過後視鏡看到好友的身影消失在地下車庫的入口後,中原中也收回目光,專心注視著前方。

  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許還會問『既然喜歡,那為什麼不試著留下他呢?』

  可這個人是五條覺,那個人也是。他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丶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她會有決定的。

  五條覺飈完車回來已經快零點,但有些意外的是,五條悟不僅沒有睡,而且還在烤蛋糕!

  世界要毀滅了?!

  懷著這種想法的五條覺溜達著進了廚房,湊到五條悟身後和他一起看著烤箱裡的蛋糕。

  「大半夜的做蛋糕,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只是覺得餓了。」五條悟懶洋洋地道,「最近消耗多大你自己不清楚?」

  給橫濱意識充電的方法很簡單,立下契約之後,他們只要處於既定的範圍內,身體裡的咒力就會源源不斷被抽走。

  而這個既定的地方,就是五條覺得公寓。

  換句話說,他們只要待在家裡,咒力就在以非常恐怖的速度消耗著。

  這幾天,除了出去採購食材或者去做任務之外,五條覺和五條悟基本待在家裡沒有出去過。今天她實在憋不住了,就約中原中也出去喝酒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後,五條覺撇了下嘴,然後轉動目光在周圍巡視了一圈:「那我要配紅茶!」

  「你在外面喝了那麼多酒還沒有喝飽嗎?」

  「你怎麼知道我去喝酒了?」

  「身上都是味道。」

  「有什麼味道嗎?」

  五條悟睨了一眼身邊舉著衣袖在嗅自己的女孩子,沒有說她一過來甜甜的糖漿氣息就跟著過來了,就連蛋糕的香味都掩蓋不住。

  五條覺自己沒有嗅到身上有什麼味道,不過她還是決定去洗個澡。

  「記得我的紅茶啊,兩勺糖就夠了。」

  靠在流理台邊的五條悟懶洋洋應了一聲。

  五條覺洗完澡出來時,蛋糕恰好被端出來放涼。

  蓬鬆柔軟的金枕蛋糕,雖然不像其他裱花蛋糕那樣精緻漂亮,但是細膩綿密的口感和烤得剛剛好的堅果,絕對能在五條覺吃的蛋糕裡排進前幾名。

  吃完蛋糕後,五條覺跟個大爺似地伸長腿靠在椅子上,深知這種時候使喚不動她的五條悟,很自覺地收拾好餐具放進洗碗機。

  目光順著那隻被收走的馬克杯一路攀爬到男人的身上。

  挺拔的背影丶即使是放鬆狀態下也仍舊能夠看到肌肉線條的手臂丶凸起的喉結,還有那張臉。

  安靜不語或者認真思索著什麼的時候,神情往往冷淡又疏離,彷彿是這個世界上的旁觀者。

  難怪太宰那個傢伙當年會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牽絆她的東西。

  五條覺不高興地鼓了下臉。

  待在家裡當充電寶的日子是無聊的。

  雖然有著各種各樣打發時間的手段,可是主觀想要留在家裡和被迫留在家裡玩的時候,完全是兩回事。

  這天,在和五條悟玩遊戲的五條覺忽然一臉煩躁地把手柄一丟,朝著空氣大喊:「你給我出來!」

  過了大約兩三秒的樣子,空氣中泛起透明的漣漪,白光逐漸匯聚,然後拉扯出一道人影。

  「怎麼了?」

  五條覺盯著滿臉無辜的橫濱意識,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我丶很丶無丶聊!」

  可是你明明在和他玩遊戲啊,這還無聊嗎?心中這麼想著的橫濱意識不敢說,祂道:「是想叫我出來做些什麼嗎?」

  不僅非常好說話,一點神明的架子的都沒有。甚至還很好欺負的樣子。

  看來覺殺掉的那個人,真的幫祂解決了很大的麻煩啊。五條悟有些感慨地想。

  五條覺本來就是心中不爽在發脾氣,現在聽到橫濱意識的話,她想了想,目光在家裡巡視一圈,然後開心道:「我們來打麻將!輸了的人要在臉上畫豬!」

  橫濱意識:?

  五條覺家裡並沒有麻將機。

  但是沒關係,她不僅有錢,還有人脈。

  於是十分鐘後,一台市面上最新配置的麻將機被送進了她的公寓。

  劈哩啪啦的麻將聲迴盪在公寓內,當又一次被墊飛而吃三的橫濱意識的臉上畫上了第三隻豬頭時,他沒忍住在洗牌時覷了旁邊的五條悟一眼。

  臉上戴著墨鏡的白髮男人右臉也有一隻大大的豬頭。

  幾輪麻將下來,唯一沒有輸過的就是五條覺,並且她次次都是一位。

  這並不是他們之中五條覺得牌運最好,而是……

  收回目光的橫濱意識默默碼著自己牌:我都看得出來你是故意的,她難道看不出來嗎?而且,她越來越不爽了的樣子你看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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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就是兩個人經歷區別造成的……誤會?

  285肯定沒有真的考慮過要帶走覺妹,因為他自己沒有想過要一直停留在這裡,前面的心理活動比較少的原因也是這個。大概就是他知道自己給不起這種選擇,所以不會單方面的讓覺妹做這種選擇。而且他認為這邊的世界也離不開覺。

  覺妹呢,「什麼世界離不開我」「這個傢伙從容的模樣太討厭了」「可惡的成年人休想我喜歡你」「事事都是我主動我不要面子的嗎」「我生氣了但哄哄就可以原諒你你怎麼不哄我」

  雙方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至於為什麼……大概是覺妹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比悟當時那個年紀要成熟吧,(像一開始的時候,她在285說之前就讓人關注咒靈丶去找獄門疆之類的,以及後來處理高層的方式)然後再加上是「自己」,就先入為主覺得她和自己想法差不多。說來說去,都怪我們覺妹太優秀了!

  最後!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文裡的他們不是正常人,就算出車禍,遭殃的也是車子而不是他們!千萬不要學!


第 46 章

  比五條悟離開那天跟先來的,是五條覺得生日,或者說是他們倆的生日。

  生日這天,五條覺雖然沒有出門,但仍舊收到了堆成小山的禮物。那些知道五條悟存在的人,更是送了兩份禮物。

  朋友的慶祝丶禮物丶生日大餐丶蛋糕。生日該有的東西她全都有。

  來家裡玩的黑手黨們走了之後,五條悟在拆禮物的五條覺身旁蹲下來。

  「人緣真好啊。」

  這幾天在和五條悟鬧彆扭的五條覺哼了一聲,她本來想說什麼,但是話出口前驀然改變了注意,朝身邊的男人伸出手:「你的呢?」

  「什麼?」

  「生日禮物啊!」

  五條覺本來就是心血來潮故意找事的,但是沒想到五條悟頓了頓之後,真的從口袋裡摸出了什麼東西。

  五條悟握成拳的手在滿臉懷疑的五條覺面前晃了晃:「不要嗎?」

  「真有啊?」

  五條覺有些不可思議地朝他攤開手掌,一枚溫熱的東西落入掌心。金屬的,似乎是硬幣?

  她拿起掌心的那枚金屬製品仔細端詳。

  淺金色,大約一枚500円硬幣的大小,只是比硬幣薄一些,正反面都鐫刻了人像。

  長著貓耳的少女和帽子上綁著超大蝴蝶結的女巫。

  看清人像的五條覺愣住了。

  是她自己。

  屋中就此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五條悟問:「不喜歡嗎?」

  「……」五條覺收攏掌心,她擡起臉,那雙掩映在霜白眼睫裡的眼瞳有些疑惑地注視著面前的男人,「你竟然偷偷做了這種東西?」

  「這不是預防某個小朋友沒拿到生日禮物,然後朝我撒潑嗎?」五條悟很有經驗地說。

  「我已經成年了!」

  「哦,我沒說你。」

  白髮的女孩子又擰起了眉毛,似乎準備罵人了。

  五條悟悶笑一聲,擡手揉揉她的腦袋,聲音和神情都是很罕見的溫柔:「生日快樂,覺。」

  「……生日快樂。」五條覺嘟囔地回了一句。

  禮物送出去了,五條悟雙手撐在膝蓋上準備起身時,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五條悟垂眸看過去,盤腿坐在地毯在上的女孩子望著他,眸光有些閃爍:「那什麼,給你的生日禮物是沒有。不過……回禮還是有的?」

  意識到什麼的五條悟有些猶豫,就在這時五條覺用力把他拽下來,伸出另一隻手去勾他的脖頸。

  唇上的玩弄似舔咬很快變成深重的吻,模糊的嗚咽聲從交纏的唇齒間逸出。

  「說起來,我們沒有說分手的,對吧?」

  當騎在自己身上的五條覺壓著喘息聲說出這句話時,五條悟心底頓時冒出非常不妙的預感。然後下一秒,他的預感應驗了——

  「那丶情侶必做的100件事,現在追加第101件!我要和你做愛!」

  「等——」

  「哪有情侶不上床的,我又不是不行!」五條覺理直氣壯。

  五條悟簡直都要被她的發言逗笑了,他撐著手臂,自下而上地擡頭望著騎在身上的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廢話。情侶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但是——」

  「什麼但是!」五條覺挑高眉毛,「怎麼想你都不吃虧啊,而且又沒讓你負責!」

  五條悟開始覺得頭疼:「這不是負不負責的事情吧?不對丶這——不管怎麼想都會發生很不妙的事情吧?!」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不記得了嗎?!

  但是五條覺眨了下眼睛,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一樣雙手撐到五條悟的胸膛上興致勃勃地湊近:「你怕啊?唔丶心跳聲都變了欸。」

  「……我覺得你大概是欠教訓。」五條悟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

  五條覺彎起眼睛,很可愛地朝他笑起來,只不過那活潑甜蜜的聲音在此時還顯得很欠揍。

  「那你有本事就教訓我啊。」

  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房間。

  深藍色的大床上隆起的被褥動了動,隨後,一抹雪白的顏色從裡面露出來。

  扒著被子把臉從被窩裡露出來的五條覺,盯著有些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的房間被鬧得亂七八糟,她不願意睡那張皺巴巴的床,於是被抱過來了。

  有時候……年長者的話多少還是有點道理的?

  五條覺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被窩裡翻滾了一會兒後,才爬起來穿衣服下床。

  腳踩到地板上的一瞬間,就像是踩進了一團棉花裡。她表情古怪地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腳看了一會兒,才繼續擡腳往外面走。

  身量高挑的男人站在廚房裡,有食物的香氣從那邊飄過來。洗漱完出來五條覺對著他的背影偷偷做了個鬼臉後徑直朝餐桌那邊過去。

  「可可還是果汁?」背對著客廳的五條悟問。

  「要奶茶!」

  握著鍋鏟的五條悟轉過身來:「故意的吧,為什麼又發脾氣?」

  「你管我!」

  「我已經事先提醒過你的吧?」

  「哼!」

  抱膝坐在椅子上的五條覺,將下巴墊在膝蓋上,透過前方明亮的落地窗看著外面出神。

  昨晚的事情發展到後來太過混亂,她完全不想再提。可是有一點。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的一點。

  被進入的時候,顫慄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靈魂。

  並不是缺失的那一塊拼圖終於被找到,而是完完全全地被填滿丶是難以克制的渴望,想要牢牢鎖住對方。

  他們都知道,彼此是同為一體的丶一直都被對方吸引著,所以事情才發展到了現在這一步。

  可是更加致命的東西,只在某種特殊時候才會出現。

  她不是沒有察覺過,但是……

  端著早餐過來的五條悟路過五條覺時,順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我說——」

  明明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可抱膝坐在椅子上的人卻明顯的僵硬了一瞬。

  五條悟的腳步頓了頓,擰身看向五條覺。

  「幹嘛?!」

  睜圓眼睛瞪他模樣很像虛張聲勢的小動物。

  五條悟把手中的盤子放到餐桌上,朝五條覺伸出手。

  意識到他是想碰自己臉的五條覺往後躲了躲,但由於決心不夠,還是被他摸了臉。

  男人乾燥溫暖的手掌托住了臉頰,有些粗糲的指腹輕輕蹭過耳廓,順著耳後薄薄的肌膚撫下去,帶起酥麻的感覺。

  那雙藍色的眼眸微微放大,漫起一些濕潤的水色。

  看到她的反應,五條悟不禁有些錯愕地問:「你被影響得這麼厲害嗎?」

  「什麼啊丶誰讓你這麼摸我的!」

  被抱怨的五條悟大感冤枉:「這也沒幹什麼吧?」

  「少來,你昨天就老是這麼摸的,條件反射而已!」五條覺不高興地擡手打他,然後理所當然地被捉住了手。被捉住手的五條覺也不掙扎,反而賭氣似地反手把五條悟拉下來,攬住他脖頸去親他。

  五條悟沒有拒絕她,於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被抱到了餐桌上。

  「這麼喜歡我嗎?」喘息的間隙,五條悟問她。

  五條悟之前的時候就意識到,五條覺對他觸碰時的反應有些大了。但那個時候他只以為是女孩子的天性。

  真正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是那晚的親吻。

  他無法否認和覺接吻時心中產生的悸動,有生理反應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他是一個身體健康的男人。

  可那種反應未免太強烈了。

  即使以前並沒有過接吻經驗丶也沒有喜歡過誰,但多少還是有些常識的,並且對自己心裡有數——他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產生失控感。

  而這中間唯一一處違背常識的特殊存在,便是他們自己。

  察覺這一點的不僅是他,還有覺。

  所以,他們後來才會默認回到那種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狀態。

  所以,五條悟昨晚說的那句『會發生很不妙的事情』是指:他們真的在一起的話,會發生比上次更加難以控制的事情。

  然後,昨晚的事情就和他預料得差不多。

  接吻和擁抱尚且處於合理範圍內,但是被接納時,事情逐漸走向混亂。

  可那種感覺,並非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而是真真切切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在渴望什麼。

  因為感覺到了,所以貪婪地想要多一點丶再多一點。

  所以,他們的反應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內心。

  所以是「鏡子」。

  按著五條悟肩膀喘息的五條覺聞言頓時惱羞成怒地咬他。

  「閉嘴!」

  吃完早餐已經是中午的事情了。

  窩在沙發裡繼續那未通關的遊戲時,五條覺忽然伸出腿踹了沙發另一頭的五條悟一腳。

  這可真是個祖宗。所以,談戀愛果然是很麻煩的事情啊,就算對象是另一個自己!

  內心嘆息的五條悟很好脾氣地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明明自己率先踹人的五條覺坐直身體,彷彿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一樣,氣勢洶洶,「玩個遊戲還偷偷摸摸的放水,有意思嗎?這是瞧不起誰呢!」

  那些小動作掩飾得很完美,一開始五條覺還不覺得,但後來次數多了就有些明顯了。就和那天打麻將一樣。

  她想,他大概是覺得他馬上就要走了,最後幾天哄她開心一下也沒什麼。

  但是——

  「誰要你讓啊!而且,這是什麼做了虧心事然後偷偷彌補的渣男行為?」

  「什麼放水啊,只是注意力沒那麼集中。」五條悟委屈又不忿地為自己辯駁,「而且,我怎麼就渣男了???」

  五條覺對著他指指點點:「知道自己不對,但面對誘惑又忍不住地接受,然後又自己以為是的彌補,最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走人。這不是渣男是什麼?!」

  「……」五條悟冷靜地思考了一會兒,「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吧?!」

  被拆穿的五條覺冷哼了一聲,拉著嘴角重重地靠回沙發裡。

  電視屏幕裡在原地停留了許久的小人,終於又繼續往前走了。過了一會兒,空氣裡響起小小的嘀咕聲。

  「走就走唄,我又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傷心。」

  這樣說的五條覺並非在撒謊,也不是逞強。

  五條悟離開這個世界,她會覺得失落丶會無聊丶會想他,但不會傷心難過。

  手柄按得啪啪作響,那雙沒有絲毫遮掩的蒼藍色眼瞳,平靜地注視著電視畫面:「出生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中途少了誰也不會怎麼樣。不過就是變得更無聊了一點而已。」

  如天空般的眼睛裡是居高臨下的漠然,那張被受上天恩寵的臉褪去輕浮的笑容後,是一種超脫世俗疏離。

  五條悟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也轉回頭繼續玩遊戲。

  「後面這句話就是在嘴硬了吧。」


第 47 章

  五條覺一向遵從自己的欲望行事。

  她喜歡和五條悟做愛時的感受丶喜歡觸碰他或者被觸碰。

  但是順從自己的欲望,和失控般的迷戀是兩回事。

  她討厭後者。特別是——

  睡回自己房間的五條覺把枕頭抓到懷裡丶側身壓住。她的大半張臉都陷進了柔軟的枕頭裡,那雙露在外面的藍眼睛,映著窗外投進來的夜光,宛如有星河在其中流淌。

  那傢伙竟然從頭到尾都從容地掌握著主動權……

  太過分了!

  昨天哄好了的人,今天起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又生悶氣了。

  一大早就被陰陽怪氣挑毛病的五條悟嘆氣,他伸出手想要碰碰五條覺得臉,但意外的被無下限擋住了。

  「???」五條悟的臉上寫滿了問號,「不至於吧?」

  「變態色情狂!」

  「哪個色情狂只摸臉啊?」

  五條覺沒說話,但滿臉寫著不高興。

  五條悟悶笑,他微微彎腰湊近,然後垂首。

  那雙瞳孔微微擴張的藍眼睛盯著自己,五條悟很清楚地看到屬於另一個人的無下限閃爍了一下,就像在掙扎著什麼。

  但最後,他還是順利地吻上了那張唇。

  這個反應未免也太愛了吧?

  五條悟沒忍住笑聲來。

  在接吻的時候發笑。這下子,五條覺徹底炸毛,紅色的光芒在空氣中醞釀。

  一瞬間展開的生得領域,在成功挽救了公寓被炸成廢墟命運後消失。

  五條悟跟著氣沖沖的五條覺,在她身邊繞著圈圈地去哄她。

  「別生氣嘛,我不是故意的。」

  「覺?」

  見五條悟伸手攔門,五條覺立即就伸手打他。但是五條悟不僅沒有躲,還伸出另一條手臂勾住她的腰,把她拉進了懷裡。

  只是,沒有任何意外的被無下限隔開了。

  「真是沒有想到,五條悟也會有苦惱無下限的一天呢。」

  五條悟牽著五條覺得一隻手擡起來,他的手指插進五條覺得五指間,晃了晃。

  「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笑的,誰讓你那個反應太可愛了。」

  五條覺瞪著他,滿臉寫著:你看我信嗎?!

  「真的啦。」五條悟垂首,額頭抵在五條覺得額髮間,墨鏡後那雙明亮的藍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笑意盎然,「猶猶豫豫的。但是因為喜歡我,所以還是解除了無限。」

  被戳破心思的五條覺更生氣了。

  眼看著無限就要繼續擴張把他推開,五條悟晃著十指相扣的手繼續撒嬌。

  「是真的覺得覺很可愛才沒忍住笑的,不過丶這個行為的確是我不對,對不起啦。在這麼認真的道歉,還要被女朋友推開的話,會很傷心的。」

  「真的會超級難過哦。」

  「……一點都不真誠。」

  「哪裡不真誠了嘛?」五條悟帶著她的手摁到胸口,「都是捂著良心說的。」

  過了一會兒,無下限消失了,相扣的十指終於沒有阻礙地貼合在一起。

  五條悟擡起手臂,用力把五條覺按進懷裡。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呢,覺。」

  或許是兩個人都默認了那個擁抱是最後的告別,接下來的時間,他們終於擺脫了之前那奇奇怪怪的氛圍,恢復和之前那隨意又和諧相處。

  「話說,你為什麼會選擇這麼辛苦的生活呢?」

  趴在沙發上看漫畫看得好好的五條覺忽然偏頭,五條悟就坐在她旁邊的地毯上拼高達的模型。

  她第一次見到五條悟時,他的眼睛是被眼罩全部遮起來的,並且在家裡的時候,他也是習慣性地戴著墨鏡。

  不管是眼罩還是墨鏡,目的都是為了過濾信息流,減少大腦的負擔。

  如果前者還能說是工作狀態,那後者肯定不是了。

  這樣一想的話,就只有一個答案:他在那邊大概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所以即使在家裡的放鬆狀態,也依然會習慣性地戴著墨鏡。

  五條覺從很早之前就意識到了這件事,只是她那個時候不在意,所以就沒問。

  「為什麼啊……」背靠著沙發的五條悟,用剪鉗喀喀喀地剪著高達零件,「大概覺得是有意義的吧。」

  「有意義?」

  五條覺皺眉。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男人的側臉。雪白的髮梢垂落,墨鏡後的那抹藍色正認真地打量著手中的東西。

  「是啊。所以辛苦一點也沒關係?」

  五條覺又轉回腦袋去看漫畫,但是她的目光落在紙上的某一處地方,過了很久都沒有挪動。

  她沒有找到覺得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有時候才會感到無聊嗎?

  那……

  有纖細的指尖在肩膀上戳了戳。

  正在用剪刀整理著零件水口的五條悟頭也不擡:「嗯?」

  身後的人沒答話,只是指尖繼續戳他。

  「幹嘛?」

  五條悟扭頭,可是帶著不滿的尾音全都被另一張唇堵住了,一起湧過來的還有甜甜桃子味。

  他眨了下眼睛,原本以為五條覺是想做些什麼,但沒想到,忽然湊過來親他的人,在親到他之後就飛快地後撤,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也不知道要去幹嘛。

  坐在地毯上的五條悟擡手摸了摸唇,然後垂下眼睛繼續拼自己的模型。

  「出來出來,快出來。」

  公寓的地下車庫裡,五條覺跨上自己的機車,朝空氣催促著。

  過了一會兒,橫濱意識以人類的形態出現在她身邊。

  「怎麼了?」

  「你能把那個傢伙送回去,那順帶捎上我,也沒問題的吧?」

  橫濱意識整個愣住:「捎上……是什麼意思?」

  「就是把我一塊送過去啊。」五條覺理所當然地說。

  橫濱意識慢慢瞪大了眼睛:「等等等等丶你的意思是,你要去那個世界?!」

  「對啊。」五條覺點頭,催促著,「做得到吧?」

  五條覺沒有一定要做的事情,名為【人生】的規劃裡,也沒有她認為『有意義,並且要為它努力』的事情。

  只是,她現在忽然想要有這麼一件事,一件讓她願意用一生時間去追尋的事情。

  但首先,肯定要排除掉改變咒術界這件事。她才不想用這個折磨自己。

  可是排除掉這個之後,她想來想去,怎麼都找不出可以讓她長時間保持熱情的事情。

  不過這也很正常。

  她二十年來都沒有找到的事情,怎麼可能突然一下就冒出來了。

  轉變思路之後,五條覺得到了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她自己找不到,那可以先跟著那個傢伙看看嘛。不管最後她有沒有找到這件事,她都不會覺得跟著他很無聊。

  而一個不會讓自己感到無聊的人,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意義。

  不過這得有個前提,她能跟著去那邊的世界,不然一切想法白搭,所以五條覺才跑出來悄悄詢問橫濱意識。而且——

  「你既然可以把人從獄門疆里拉過來一次,那就可以做到第二次的,對吧?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被追問的橫濱意識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可以——」

  「那就行了,能量問題好辦!」

  「倒不是這個,你們在概念上就是同一個個體,送一個和兩個沒區別。」

  「那你這麼苦兮兮的模樣是幹什麼?」

  橫濱意識嘆氣:「你把他留在這邊不行嗎?即使我能再次從獄門疆裡把你拉回來,可需要很久的時間。而且兩邊的時間流速不一樣,說不定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十幾年。」

  五條覺想都不想地答了:「他不可能留在這裡的。」

  而且,他應該也沒有考慮過自己會和他走的可能性。嘖,這就是所謂的成熟的大人?!超——討厭的!

  頓了頓,壓下心思的五條覺朝橫濱意識露出狐疑又有些饒有趣味的模樣:「怎麼,你這麼捨不得我嗎?」

  「你走了之後,我就沒人可以聊天打麻將了!」

  「啊丶難怪你出來的這麼乾脆!但是你牌技那麼差,我才不要和你打呢!」

  橫濱意識非常委屈:「可這種遊戲總要有人輸的嘛。」

  想了想,五條覺深以為然地點頭:「也是。那好吧,我勉強承認你牌搭子的身份。」

  「謝謝?」

  「不客氣!」

  看著一臉驕傲又理所當然的女孩子,橫濱意識沒忍住微笑。

  隨後,祂又正色道:「五條悟被封印在獨立的小世界裡,我也只能把他送回原地。你跟著過去的話,會一起被封印的。」

  五條覺想了想:「你不知道獄門疆的封印條件嗎?」

  「知道。」

  聞言,五條覺得表情變得奇怪了起來:「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說這種傻話啊?那個東西定員一人,裝不下兩個人的。」

  「你們在概念上就是一個人啊。」祂下意識回答。

  「概念是概念。但從物質層面上來說,我們是明明白白的兩個人啊。」

  五條覺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橫濱意識。

  「而且悟說了,獄門疆的封印會從身體裡長出來。它又沒從我身體裡長出來,怎麼可能封印我嘛——唔,不過要不要把天逆鉾帶過去?不然如果只有我出去了,也沒辦法開門放他出來啊,還是說因為裝不下會自行打開?」

  橫濱意識:???

  好像……有點道理?

  就在橫濱意識為自己的固定思維反思時,祂聽到自言自語的五條覺忽然朝祂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你能力的優先級在天逆鉾之上吧?」

  在這個世界中,異能力和咒術為兩種不同,但又能一定程度上相互影響的能力。可如果某一方的級別足夠高,那麼就可以忽略這個影響。

  就像上次太宰的異能沒能解除她身上的汙染一樣,因為那個汙染算是某種屬於咒靈的天與咒縛,而【天】的概念大於【人】。

  雖然五條覺覺得算是神明的橫濱意識應該不至於這麼遜,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問問。

  果然,祂點頭:「可以把它和你們一塊送過去。」

  得到肯定的答案,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陡然亮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

  從橫濱意識那裡問到答案的五條覺並沒有返回公寓,而是徑直回了京都本家。

  寬敞的和室裡,各種各樣的報告堆了一地。

  跪坐在一旁的五條健吉看著突然跑回本家來,並且還關心起咒術界最近動向的五條覺,心裡總是盤旋著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覺。

  「上次的人還沒被處理乾淨嗎?」正擰眉翻著報告的五條覺忽然問。

  「沒有。監事一職雖然已經完成交接,但是下面的人涉及頗廣,還需要時間。」

  「嘖,算了。」五條覺嘟囔一聲,然後丟在手中的報告去看另外一份。

  忍了忍,五條健吉到底沒有忍住:「覺,是出什麼事了嗎?」

  「嗯?沒事啊——啊不對——」五條覺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小老頭,「就是,我準備和那個傢伙一塊離開這裡而已。」

  五條健吉愣了一下,只以為五條覺是想去什麼地方玩:「您打算去哪?」

  「去悟那邊的世界啊。」

  不過以後還能回來的這種事情就先不要告訴他們好了。畢竟要是一次性把事情都說完了,後續哪裡還有驚喜嘛!五條覺愉快地想。

  「這樣——」突然反應過來的五條健吉猛然瞪大眼睛,聲音都結巴了,「什丶什麼?!」

  「我要去悟那邊的世界。」五條覺高興地重複了一遍,「也就是說,你們現在要失去我這個可愛的大寶貝啦!」

  然後,興致勃勃的五條覺就像在看什麼新奇表演似的,眼睜睜地看著五條健吉先是臉色漲紅,隨即麵皮狂抖,最後兩眼一翻地暈了過去。

  「哎呀,心理承受能力可真差呢。」語氣輕快地發表了評價後,五條覺朝外面揚聲,「叫醫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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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覺妹好可愛!(只要不是被她捉弄的當事人咳)


第 48 章

  五條家亂作一團時,五條覺已經帶著天逆鉾和一些她認為有用的資料返回了橫濱。

  不過她依舊沒有回公寓,而是去找了太宰治。

  「唔……嗯……啊……阿嚏!」

  五條覺萬分嫌棄地看著太宰治手中的那份被打過噴嚏的報告:「這些東西等會送你,不要給我了。」

  「什麼啊!」被嫌棄的太宰治抓著手中的報告紙,憤憤不滿地朝五條覺揮動著,「這麼冷的天,你讓一個剛剛從河裡被撈起來的人坐在石頭上給你出主意,但一杯熱飲都不給也就算了,還要嫌棄我!你究竟是什麼魔鬼啊?!」

  「是我把你踹進河裡的嗎?」

  「是你把我撈起來的!」

  「話說,你都不會失溫的嗎?真是青花魚轉世?」

  「我已丶已經——阿嚏!」太宰治對著五條覺得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開著無下限的五條覺瞬移到了風口,對太宰治的嫌棄已經快化成實質。

  「咦——噁心!」

  「……我快要凍死了!」

  「哦,那先提前恭喜你完成心願。」

  「恭喜個頭!」短短幾句話,太宰治的聲音已經帶著濃濃的鼻音,「我的夢想是清爽且充滿朝氣的自殺,而不是被凍死啊!」

  「好了好了,別叫。」

  話音未落,五條覺消失在原地。太宰治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吸著鼻子看了幾頁紙,消失的人就回來了。

  一罐發燙的東西被丟進懷裡,然後,一床柔軟的被子劈頭蓋臉朝太宰治砸下去。

  五分鐘後,五條覺吃掉關東煮裡最後一串丸子,擡起手精準地把餐盒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培養合作夥伴?我哪裡還有這個時間啊。」

  「你沒有可以信任丶並且能力出眾的人嗎?」

  聽完太宰治的話,五條覺認真想了想:「有?」

  「那就行了。讓夏油傑和五條家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他的能力和五條家的背景,足夠代替你暫時壓住那些人了。不過,以後究竟是他成為五條家的傀儡,還是五條家成為他的棋子,就沒人知道了。」

  五條覺來找太宰治,就是想問問他,她不在了的話,咒術界那邊要怎麼處理。

  五條覺並沒有統一或者掌控咒術界的想法,不過她很清楚,她如果什麼都不做的突然消失,那麼那些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丶看不慣她的人,很有可能集結起來反撲五條家。

  雖然不至於毀掉五條家,但元氣大傷是肯定的,御三家就此被換掉一個姓氏也不是不可能。

  在她小時候五條家就折損過一批人,這些年來,族裡的新一代雖然逐漸成長起來了,但如果把她摘出去的話,要和其他兩家比有些夠嗆。

  所以,五條覺走之前得把這些事情處理好。畢竟她又不是想回來就能回來的,橫濱意識那個傢伙太弱了!

  只是她實在是不擅長這種東西,於是就來找太宰治了。

  至於太宰治為什麼在她說有信任的人之後,就給出了夏油傑的名字,她沒有問,也不需要問。

  「是怎麼個合作?」

  「他的班主任老師是東京高專的校長吧?」

  太宰治丟開手中的紙,卷緊了身上的被子,捧著那罐還有些燙手的牛奶甕聲甕氣地繼續說。

  「東京校是改革派,天生和某些人對立。就走這條線,讓他成為高層。有五條家在背後支持很快的。沒腦子也沒關係,你們咒術界反正看誰肌肉多。」

  五條覺覺得太宰治最後一句話是在指桑罵槐的說她,但她才不會對號入座!

  「至於你之前說的,高層更疊留下的隱患問題。要麼雷霆手段把剩下的人全都處理掉,要麼通過其他人把這部分利益全都讓出去。」

  「給誰?」

  「咒術總監。」太宰治懨懨地掀起眼皮,「你不在之後,中立派已然勢大。咒術總監得到這部分利益,差不多和他們形成拉扯。」

  「原本,中立的人只要不涉及自身就是牆頭草,這對五條家不利。但咒術總監忽然得到這些『根本不可能』給他的東西,所有人都會警惕他。」

  「過些時候等夏油傑上來,所有勢力就會重新洗牌。五條家依舊會是御三家。但其內裡到底怎麼樣,我之前說過了。」

  拋著天逆鉾玩的五條覺眨了眨眼睛,前面全都忽略,只抓住最後一個重點。

  五條家依舊會是御三家。

  「OK。那我走了~」

  裹得像個粽子似的太宰治目送著五條覺得背影遠去後,收回目光看向地上那些被咒力撕得粉碎的紙。

  「還真是自由啊,覺。」

  五條覺和太宰治分別後,去了東京高專。

  看到五條覺得時候,夏油傑剛和灰原雄一起從訓練場裡出來。

  「喲,挺努力的嘛。」

  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到處都昏蒙蒙的。可白髮之人站著的那一塊地方,彷彿亮著一盞看不見的燈。

  「啊,是五條小姐!您好,初次見面,我是灰原雄!」

  自從上次那場鬧劇過去後,灰原雄崇拜的對象又多了一個。此時,他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五條覺後,超級興奮地和她打招呼。

  灰原,你大概要失望了,這個傢伙可——

  「喔,你好啊。」五條覺笑眯眯地擡手揮了下。

  ——不懂什麼是禮貌?

  夏油傑表情古怪地看著五條覺: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會好好回應別人?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怪瀏海?」五條覺高高地挑起眉梢。

  灰原雄雖然是個陽光開朗丶大大咧咧的性格,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看臉色。

  察覺到前輩和新任偶像之間有話要說,留著蘑菇頭的黑髮少年笑容明朗地和他們告別。

  「所以,來找我什麼事?」夏油傑已經懶得計較五條覺為什麼對他沒有好臉色的事情了。

  但是——

  五條覺不滿:「你為什麼每次看到我都是這麼差勁的態度啊?」

  「……你問問你自己呢。」

  「我怎麼了!」

  「你是專門來找我吵架的?」

  「誰要和你吵架啊。」五條覺翻了個白眼,然後大步跨過去,神秘兮兮地湊近夏油傑,「我這不是來當聖誕老人,提前給人實現心願來了。」

  對於五條覺一秒變臉的絕技,夏油傑已經適應良好。只是,那股甜甜的糖果香氣,他真的很難適應。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減輕了呼吸,表情不變地問她:「你來當什麼聖誕老人了?」

  「不管是想要保護所有非術師,還是想要殺光非術師建立一個只有咒術師的樂園也好。你一個人都做不到的,但是,我現在給你一條新的路哦~」

  聽到五條覺得話,夏油傑倏然皺緊眉頭。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五條覺微微收起下頜,鼻梁上的小墨鏡隨著她的動作滑落了半截,露出那雙讓人有驚心動魄之感的藍眼睛,「五條家會成為你的盟友。啊丶不過後面那條路就要靠你自己的操作啦。」

  夏油傑徹底被五條覺得話搞迷糊了:「你在說什麼?」

  什麼盟友?五條家想做什麼事還要來拉攏其他人的嗎?

  「嗯?不懂嗎?啊丶我忘記說前提了——」五條覺笑起來,「我準備離開這個世界。」

  聲音依舊懶懶散散的又輕快,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如石破天驚一般。

  情不自禁瞪大眼睛的夏油傑第一反應是以為五條覺要自殺,可隨即又反應過來,誰都有可能自殺,唯獨她不可能。

  那『這個世界』……

  「你打算去那邊?!」夏油傑難以置信地問。

  「還挺聰明的嘛你。」

  夏油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在原地愣了半晌。

  「為什麼?」他喃喃地問。

  為什麼會想離開這個世界?

  「嗯?」五條覺歪頭想了下,「看在你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份上,我大方地告訴你答案好了。咳,因為我覺得那個傢伙很有意思嘛!他那邊的世界好像也很有意思,所以想過去玩玩嘛。」

  夏油傑:???

  夏油傑覺得這個理由十分離譜,但一想到說出這番話的人是五條覺,他又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

  反正她就是個隨心所欲的人。

  「所以,這是在安排後事?」

  「雖然是這麼個意思,但這個『後事』,不管怎麼聽我都覺得怪怪的丶你真的沒在咒我?」五條覺狐疑地問。

  「……」夏油傑感覺自己的血壓又起來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又問,「為什麼是我?」

  「是別人給我出的主意啦。我要保五條家不會出事,最好是找個能打的盟友。」

  夏油傑忍不住吐槽:「打手還差不多吧?」

  「哎呀,你自己理解就好嘛。」

  「……這麼信任我嗎?」

  五條覺眨眨眼睛,實話實說:「信任的話,的確也有。但最主要的是,我相信只要是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拒絕我的提議。」

  是啊,只要他有想做的事情丶有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不會把五條家這棵大樹推開。

  雖然沒有了五條覺得五條家不再特殊,但依舊是一般人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

  「要怎麼做?」

  「嗯?隨便啦,你想怎麼做都可以。」五條覺無所謂地笑起來,「只要有本事讓我家的那些老頭閉嘴,所有事都按你說的辦都沒關係。」

  夏油傑深深地看著面前白髮藍眼的人,他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所有未出口的話語全都融在了一聲嘆息裡。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的邀請。」

  「那提前說一句合作愉快啦~」

  自覺已經把事情都交待得差不多,可以離開時,旁邊的建築裡忽然跑過來兩道小小的身影。

  「夏油先生!」

  兩名女孩子各自拿著一本作業本跑到夏油傑面前,嘰嘰喳喳地向他詢問作業本上不懂的題目。而夏油傑很有耐心地給她們解答。

  看出兩個孩子是咒術師的五條覺,表情立馬變得奇怪了起來:「高專對術師的要求已經降到這麼低了?」

  「不。」知道她誤會了什麼的夏油傑擡起頭來,他擡手摸摸女孩子的頭,神色溫和地解釋道,「菜菜子和美美子是校長在一次任務中救出來的孩子,是因為術師的關係,所以留在了高專。菜菜子丶美美子,這是五條——家主。」

  尚不清楚『五條家主』這個稱呼究竟代表著什麼的雙胞胎姐妹,聽話地朝五條覺打招呼。

  「您好,五條家主。」

  「唔,你們好。」頓了頓,五條覺笑眯眯地對夏油傑說,「對了,還有一件事也一塊交給你吧。」

  夏油傑:???

  離開了東京高專的五條覺,依舊沒有回公寓,她很不講道理地拽著夏油傑一起了琦玉。

  已經洗漱完,準備上樓睡覺的伏黑惠忽然聽到了敲門聲。他頓了頓,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召出玉犬。

  可打開大門後,外面站著的人讓他不禁睜大了眼睛:「五條小姐?!」

  男孩子驚訝的聲音裡還有著一些掩飾不住的驚喜。

  「喲,惠。小兔子睡衣挺可愛的嘛!」

  伏黑惠頓了頓,他身上的睡衣是津美紀買的,津美紀說小孩子就要童趣些,所以買了很可愛的兔子圖案。而伏黑惠自己的式神裡也有兔子,所以他沒有拒絕。

  只是現在被五條覺說起後,小男孩的自尊心讓他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伏黑惠下意識往門口藏了藏:「這麼晚您怎麼過來了?」

  「哎丶不要躲嘛!」五條覺立即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興致勃勃地扒著門彎腰打量伏黑惠衣服上的圖案,「這個圖案不是挺可愛的,我等會回去也要買一套!」

  「……」夏油傑,「咳。」

  夏油傑的提醒並沒能拉回思維發散的五條覺,但是引起了小孩的關注。

  「五條小姐,這位是?」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夏油傑。」夏油傑根本不指望五條覺介紹,他看著面前這個有些眼熟的男孩子,不得不感慨五條覺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很正常。

  「您好,我是伏黑惠。」

  「好吧好吧。」終於想起來有事要做的五條覺彎下腰來,那雙藍眼睛平靜地注視著面前海膽頭的小男孩,「因為發生了一些比較意外的事情,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所以走之前來問問惠要不要知道你父親的事情。」

  聽到五條覺得話,伏黑惠的瞳孔陡然擴大,幾乎是下意識地道:「您也要離開嗎?」

  重點完全不在自己父親身上啊。夏油傑想。這樣的話,對於她的離開……會很難接受吧。沒想到這個傢伙和小孩的關係竟然這麼好?

  「嗯,因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五條覺擡手摸摸伏黑惠的頭,「我旁邊的這個傢伙,會在我離開後負責照顧你們。啊丶不過惠和津美紀還是在我名下哦。其他的也和之前說好的一樣,五條家會保障你們成年之前的生活,就算以後不成為咒術師也沒關係。」

  就算五條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的身份信息也不會抹去。

  她確信,就算她只剩名字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仍舊可以對一些人起到威懾作用。

  再加上她又不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所以她沒有想過要把伏黑惠的名字再次轉入其他人的名下。

  男孩子的眼睛裡不自覺地蓄起了水光,他用力眨了下眼睛,依舊緊緊盯著那雙藍眼睛。

  「……一定要離開嗎?」

  發啞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動物,哀哀地朝離去的家長發出最後的挽留。

  「抱歉。」

  平靜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猶豫。

  頓了頓,五條覺還是補充了一句:「嘛,不過說不定還是有見面的機會的嘛。」

  五條覺意有所指的話被伏黑惠當成了騙小孩的安慰。

  他垂下眼睛,身旁的玉犬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難受,發出嗚咽的聲音湊近他,用毛茸茸的身軀給予安慰。

  把臉埋在玉犬油光水滑的皮毛裡蹭了蹭之後,伏黑惠再次擡起臉時情緒已經平靜許多。

  「我知道了……」

  如果這是您想做的事情。

  「父親的事……不用告訴我了。」

  反正都已經離開了。

  第三個高達模型被放到電視櫃上後,五條悟沒忍住偏頭看向窗外。

  天色如墨,弦月高升。

  說好的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呢???


第 49 章

  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幾天,五條覺沒再搞事,每天都老老實實的和五條悟在家裡打遊戲。

  那安分的模樣看得五條悟滿心疑惑。

  不過這樣也是好事。五條悟想。不然她要是露出難過的樣子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12月12日,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但對某些人來說這天一點都不普通。

  聽到門鈴聲而去開門的五條悟打開門後,看到站在門外的橘發青年和他手中的東西,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天逆鉾?」

  「好像是叫這個。」

  手中托著木盒的中原中也,用一種平靜又微諷的表情看著面前這個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運氣真好啊你。」

  五條悟滿頭疑惑地接過他遞來的咒具,然後側身讓他進門:「還行?「

  就算是覺打算把這個送給他,讓他可以從獄門疆內部解除封印,但也不至於用這種態度特地和他說這樣一句話吧?

  五條悟的話讓中原中也停住了腳步。

  他雖然在身高上比面前的男人矮很多,但是氣勢卻分毫不輸,甚至還要更加凜然一些。

  「還行?」黑手黨的幹部高高挑起了眉梢,鈷藍色的眼睛裡閃動著鋒銳而不快光芒。

  五條悟覺得中原中也對他的態度簡直莫名其妙:「一把可以強制解除一切術式的咒具的確很珍貴,但是以我和覺得關係來說也沒什麼吧?」

  誰知,他的話說完後,面前這個小個子青年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了。

  「你很了解她嗎?」

  「你想說什麼?」

  「啊丶中也你來了!」之前不知道在房間裡幹什麼的五條覺跑出來,開心地朝中原中也招手,「我都準備打電話給你了!」

  中原中也從五條悟身上收回目光,換鞋進門。

  「他不知道啊。」

  「嗯?哦丶我沒說呢。」

  「真是意外的沉得住氣啊。」

  「嘿嘿,我是不是超棒?!」

  五條覺和中原中也的加密通話聽得五條悟雲裡霧裡,還有一絲不快。

  「喂,覺——」眉頭不自覺擰起的五條悟走過去,故意擠進五條覺和中原中間,「你這樣無視我也太過分了吧,說好的男朋友呢?!我還沒走,你就有事情瞞著我了!」

  「哎呀,你很快就知道了嘛。」五條覺探身繞開擋在中間的五條悟去看中原中也,「我之前買的皮卡丘限定周邊還沒發貨呢,我改了地址,你到時候記得幫我拿回來啊。」

  「嗯。」

  「還有大地的汽笛發售時記得給我也買一份,塞爾達的卡帶都放在這個房間裡。」

  「還有嗎?你那個連續簽到一千天的稱號拿到了嗎?」

  「啊丶忘記了!賬號密碼我等會兒一塊發給你。」

  旁邊被無視的五條悟,越聽他們的對話越不對勁,他一把抓住五條覺得手腕:「你為什麼不自己做?」

  這種交待後事的行為,簡直就像……

  五條覺終於停下腳步看他,沒有戴小墨鏡的臉上眉目舒展:「因為有打算要離開這裡嘛。」

  五條悟有些怔然地看著她。

  「離開這裡」有多種理解。

  第一,離開橫濱不再回來了,所以讓朋友照顧這間她住了很久的公寓。

  但這並不是正確答案。因為物品的收件地址可以改到她要去地方丶遊戲賬號的登錄也不受地域限制。

  第二,一個他從沒考慮過丶也是他認為最不可能的答案——她的離開這裡,是指離開這個世界。

  這樣的話,前兩天她白天出門丶凌晨回來,問她幹什麼去了也不說,只是插著腰莫名其妙地懟他的事情也都有了解釋——

  她那個時候就決定好要和他走了,很可能回了一趟五條家交待後續的事情,所以才回來的那麼晚。懟他也是因為什麼事情都是她主動,所以在發脾氣。

  他雖然有玩笑般地想過有覺在他那邊的世界話會幫上大忙,但是他並沒有真正考慮過這件事的可行性。

  這個選擇實在太沉重了。而且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要覺去做,未免太不公平。

  可是……

  可是現在有答案就擺在他面前,選擇被交到了他的手裡。

  一切都直指那個他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難以置信的期待從心底升起,就像地底湧出的岩漿一般,無法抑制地往翻湧,滾燙到令人窒息。

  「你要去哪?」五條悟聲音很輕地問。

  五條覺並沒有正面回答,她拖著嗓音想了想,然後問:「你想我去哪?」

  五條悟微微垂首。他今天很罕見的沒有戴墨鏡也沒有戴眼罩,那雙如外面飄蕩著流雲的天空一般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面前同樣擁有白髮藍眼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擡手覆上五條覺得臉頰,拇指的指腹溫柔地撫過她的眼尾。

  「我可以帶你走嗎?」

  綺麗的蒼藍色眼睛彎起來。

  「你想帶我走啊?」

  「嗯,要跟我回去嗎?」

  雖然故意擺出了思考猶豫的模樣,但口中的回答卻非常的乾脆:「看在你長得這麼好看的份上,可以答應你哦——」

  沒說完的尾音消失在貼過來的唇瓣的間。男人的手掌後移,托著五條覺得後腦勺讓她仰起臉來。

  溫柔的親吻得到了熱情的回應。

  五條覺擡起手臂勾住五條悟的脖頸,用力地把他往下拉。

  柔韌的舌將探進口腔的對方推回去,像往常他侵犯自己的那樣,深入地掠奪丶佔有。

  而這個在這種事情上向來劣根性深重丶掌控欲極強的男人,竟然很乖地接受著,任她胡作非為。

  刺激著感官親吻,讓五條覺得手變得更加不老實。

  再一次被當成背景板無視了的中原中也,眼角微抽地看著好友那探進對方衣服裡,企圖往下摸的手,重重地咳了一聲。

  麻煩尊重一下他的眼睛啊!!!

  被好友打岔的五條覺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五條悟,她舔了下唇,一臉認真地問:「做完再走嗎?」

  五條悟擡手抓了抓後腦勺:「嗯……這個不行吧,會花很長時間。」

  「那好吧。」

  中原中也:…………

  兩個變態色情狂!

  知道五條覺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很多,但是來送她的,只有中原中也。

  只是,差點在走廊上目睹五條覺和『五條覺』當場表演一場活春宮的他,內心已經對她要離開的事情毫無波瀾。

  反正只是離開這個世界去生活,或許有生之年還能見面也不一定。實在不是什麼傷心事。

  只不過……以後多少會有點寂寞吧?

  「欸,站在這裡就可以了嗎?」

  「嗯。不過穩妥起見,你們最好有一些肢體接——觸……」

  「這樣?」

  原本思緒起伏的中原中也看到好友跳到男人身上,像個無尾熊似地扒拉著他時,嘴角微抽。

  橫濱意識的心情也十分複雜,但是那表演著『樹』和『無尾熊』的兩個人,神情從頭到尾都非常的自然丶輕快。

  五條悟拍拍她的屁股:「再上去一點。」

  「那你抱我一下嘛!」

  男人的手臂托住身上人的臀,把她往上掂了下。

  「變態!臉蹭到我胸了!」

  「怎麼還變態啊?成口頭禪了是吧!」

  「就算是什麼都做過了的關係,也不能想碰我就碰我啊!」

  「那你在摸什麼?」

  「我摸摸我的樹樁子怎麼啦,你睡覺前不拍枕頭的嗎?」

  見這兩個人的發言越來越離譜,中原中也心累地撫了下額,朝橫濱意識擺擺手。

  同樣不想看喜歡的小孩被臭男人拐走的橫濱意識默默擡手,五條悟和五條覺腳下的地面頓時綻開淺金色的光紋。

  線條清晰丶有稜有角的光紋逐漸拉扯成一本書的模樣。

  書頁嘩啦啦地翻開,在門窗緊閉的客廳裡掀起了勁風,聚起了白光。

  在白光即將淹沒所有的視野前,在和五條悟胡攪蠻纏的五條覺終於想起了什麼。她偏過頭,朝中原中也揮手:「再見啦,中也。」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亮晶晶的,寫滿了開心。

  中原中也也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他擡起手:「再見了,覺。」

  在一瞬間,強烈到刺眼的白光淹沒了世間的一切。

  當下意識擡手擋在眼前的中原中也放下手臂時,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溫暖的陽光從高大明淨的落地窗裡透進來,給室內的家具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中原中也巡視了一圈靜謐奢華的公寓,目光在電視櫃那邊某個手辦上停留一瞬,然後擡手壓了下帽檐。

  青春結束了啊。

  極致的白在剎那之間轉變成絕對的黑。

  五條覺得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黑暗,就聽到「啵」的一聲,黑暗炸開了。

  世間的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放慢了。

  蒼藍色的眼睛無比清楚地看到,那雙狹長的眼睛裡瞳孔正驚懼地往外擴張。

  「這是什麼打扮啦?好醜哦。」

  「畢竟以前是盤星教的教祖嘛。「

  「哈?他叛逃之後竟然跑去盤星教了?」

  一片狼藉的地鐵站裡,占著夏油傑身體的詛咒師——絹索,望著面前忽然出現的兩個人,驚懼得發不出一絲聲音。

  那雙微微發顫的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兩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白髮之人。

  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嘴角雖然翹著微微的弧度,但那雙藍色的眼睛在白色的日光燈下,宛如一片隨時會將人吞噬殆盡的冰海。

  被他單手抱著的年輕女性看起來倒是一副輕快又隨意的模樣,彷彿一名誤入這裡的路人。

  但是——

  為什麼?!

  五條悟為什麼會被放出來?!!

  為什麼會出現兩個六眼?!!!

  獄門疆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冒出的冷汗順著額骨滴下,絹索死死地盯著面前隨口閒聊的兩個人,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裡可真亂啊。」打量完周邊的五條覺說。

  「有很多爛攤子要收拾呢。」

  「唔……」五條覺想了想,然後鬆開手從五條悟身上跳下來,「我出去轉轉,啊丶對了獄門疆你等下記得好好收起來哦。」

  「哈?你自己為什麼不拿?」看著五條覺輕快離去的背影,五條悟驀然想起什麼,大聲朝她背影叮囑道,「不要隨便搞破壞啊,不然會被嘮叨的!」

  「我拿著天逆鉾就已經很礙事了!真是的,竟然還警告我不准搞破壞??」五條覺嘟囔地走遠了,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地鐵站內。

  五條悟轉回目光,朝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黑髮男人輕輕扯起嘴角。

  「真是好久不見啊,那麼丶你肯定已經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吧。」


第 50 章

  從人類對海洋的恐懼中所誕生出來的咒靈,是一般的特級咒靈完全是兩種概念。

  它有高出其他特級咒靈一大截的咒力丶擁有彷彿無窮的HP值丶有和人類相當的智力丶稱之為『家人』的同伴丶有自己的名字,還有——

  「領域展開——盪蘊平線。」

  想用手結印,卻遭到了敵人妨礙的咒靈,很巧妙地運用了自己異形的身體結構的優勢,悄悄用觸手在腹部上畫出咒印,以此來展開領域,猝不及防地將它的敵人們全都拖入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

  明媚的陽光從天空落下,寬闊無垠的蔚藍大海在陽光下泛著淺淺的金光。

  雪白的沙灘上,小小的寄居蟹背著自己的殼在浪花的推湧下,一點點往岸上爬行。

  「噗通」一聲,一顆椰子從高大的椰子樹上掉落下來,在細膩的白沙上滾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這是毫不遜色於地球上任何一處海水浴場的夢幻景色,但卻讓七海建人丶禪院直毗人丶禪院真希三人屏氣斂息,嚴陣以待。

  生得領域,被賦予了術式效果的生得領域是咒術戰的頂點。

  沒有領域的人,幾乎不可能逃離——

  「喔,看起來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嘛。就是椰子不能吃有點可惜。」

  從空氣中忽然飄來這麼一道輕快活潑的女聲。

  緊張到鼻尖都不知在何時冒出冷汗的禪院真希怔愣了一瞬。

  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分心只會讓自己送命。可是那道女聲在這種環境中實在過於怪異,怪異到即使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她都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

  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止真希,直毗人和七海建人也是同樣。

  領域內的所有活物,幾乎在同一時間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一名高挑的白髮女性站在一棵結了椰子的椰樹下。

  圓片小墨鏡虛虛架在她的鼻尖,明明是略顯滑稽的款式,戴在她的臉上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違和丶奇怪,反而是一種十分適合她的特立獨行的飾品。

  她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雙排扣外套,修長的腿被同色系的牛仔褲緊緊包裹著,乾淨利落的收進黑色的騎士靴內。

  颯爽平直的線條,簡約而不簡單的設計。即使一身打扮都是沉悶枯燥的深色系,沒有一些花裡胡哨的裝飾,但穿在她身上仍舊顯得個性十足,引人注目。

  特別是那張得天獨厚的臉。

  即使是討厭她的人,也無法違心地說『不好看』的臉。同時,也是一張讓在場所有生物全都瞪大眼睛的臉。

  五條悟?!!!!!

  相比於震驚到失語的咒術師們,現場唯一的一隻咒靈——陀艮,臉上流露出來的全是驚懼。

  雖然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變成女性了,但那雙眼睛丶那張臉丶那副笑嘻嘻的討厭樣子,的確是五條悟無疑!

  他不是被封印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漏瑚呢?真人呢?它的家人們怎麼樣了?!

  剛剛還因成功展開了領域而志得意滿的咒靈,此刻的內心逐漸升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怒,這股憤怒,甚至壓過了它對五條悟的恐懼。

  如果陀艮現在立即收起領域逃跑,或許還有那麼一絲微乎其微的可能從五條覺手底下跑掉。

  但是,不知者無畏。

  陀艮對五條悟的忌憚全都來自於同伴們的描述。

  不管是漏瑚那晚襲擊五條悟,還是一個多小時以前五條悟在地下五層的戰鬥,那時尚沒有完全變態的陀艮都沒有參與其中。

  於是,驚怒交加之下的陀艮決定為自己的家人們復仇,它把力量的重點放在了五條覺得身上。

  「術式解放——死累累湧軍!!」

  面對特級咒靈氣勢洶洶的攻擊丶面對那如海洋一般磅礴的咒力,五條覺輕輕歪了下頭。

  「嗯?不過你好像沒在那個傢伙的描述裡出現過啊?嘛,算了。」

  白髮藍眼的年輕女性朝咒靈擡起了手,是彈指。

  「虛式·茈。」

  輕快的聲音帶來的是閃爍著青紫電光丶吞噬了路徑上一切存在的能量衝擊。

  無數的魚型式神湮滅在光線中,還包括那隻從人類對海洋的恐懼中所誕生出來的咒靈。

  隨即,夢幻的海灘如泡影一般消失在這個世界,露出滿目瘡痍的地鐵站。

  「這個丶要保管好哦。」

  七海建人下意識地接過被拋來的東西,冰涼冷硬,他垂眸一看,是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

  「好啦,我走了。」

  話音未落,白髮藍眼的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自從認出來領域內的不速之客是誰後,便表情陷入僵硬的真希此時喃喃道:「剛剛那是……」

  「竟然變成了女人?」自詡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老人家的禪院直毗人,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五條悟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啊?」

  七海建人忍不住在心裡吐槽的話,被真希說了出來——

  「這種事情是學習就能學會的嗎?!」

  「別人嘛不可能,但他是五條悟啊。」禪院直毗人不在意地說。

  真希很可疑的沉默了。

  「現在的重點是——」七海建人看著五條覺消失的方向,心裡總是盤踞著一些違和感,他眉頭擰起,「五條先生是怎麼出來的?」

  「這麼多人進來救他,有誰另闢蹊徑的成功了也不足為奇吧?而且——」禪院直毗人瞥眼看向七海建人手中的咒具,有些嘲諷地笑了一下,「這個可是天逆鉾啊。」

  「還活著吧?」

  「嗯。」

  「那開始吧。」

  破損的水管像是開啟了小小的噴泉的一樣,管身上滋滋地冒著水花。

  凌亂瘡痍的公共衛生間內,兩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找到了那個失去意識的粉髮少年。

  就在她們準備將手中的咒物強行餵給少年吃掉時,輕快的女聲從她們頭頂響起。

  「不可以哦。」

  少女們頓時驚慌擡頭,只見一名長相十分漂亮的白髮女性正伸著手臂,笑眯眯地蹲在隔板上看著她們。

  「雖然我也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不經他人允許,便亂給人餵食物是不道德的喲。我家小白都不會吃陌生人的食物呢!」

  或許是對方表現得可愛又無害,沒有察覺到任何危機感的金髮少女,頓時朝她露出不悅的神情:「你誰啊,少——」

  但站在她身邊的那名抱著一個人偶的黑髮少女,卻在對上那雙藍眼睛後驚叫起來,「你是五條悟?!你不是被封印了嗎?!」

  「嗯?」五條覺眨了下眼睛,她看了一會兒少女們,然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說怎麼有點眼熟的樣子,原來是你們啊。跟著夏油傑叛逃了?」

  聽到她提起夏油傑,兩名少女神情驟變。

  雖然對她的話感到奇怪,也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變成女性了,但此時對於這對雙胞胎姐妹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金髮的菜菜子攥緊手中的咒物:「我可以把宿儺的手指給你,但是作為交換——」

  五條覺悶笑了一聲:「你們沒有可以和我談條件的資格哦。」

  明明依舊是之前那樣含著笑意的聲音丶輕鬆愉快的表情,但現在卻讓菜菜子和美美子驚出一身冷汗丶心臟狂跳——

  是了,她是五條悟丶是夏油大人唯一的摯友,也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強術師。

  她們沒有資格談條件。

  「嘛,不過那個傢伙要是在這裡,應該會放你們走吧?」這麼說著的五條覺擡手抓了抓頭髮,不滿地咕噥著,「真是個大好人。」

  話音未落,蹲在隔板上的人驟然擠進了下方那狹窄的空間裡。她伸手捏著少年的下頜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後,抓住衣領把他拎起來。

  「現在,給你們十秒鐘逃跑。十丶九——」

  霎時間反應過來的菜菜子一把抓住身邊的美美子轉身就跑,被拉得踉蹌了一下美美子有些不甘心,可她才張口發出一個音節,菜菜子彷彿就知道她要說什麼,表情扭曲地低吼著。

  「她會殺了那個人的!」

  五條悟肯定不會讓那個垃圾占著夏油大人的身體的!

  聽到少女的話,五條覺不由得嗤笑了一聲。她輕輕拋了一下手中的少年,調整了一下姿勢把他夾進臂彎裡,然後朝那兩道跑遠的身影懶洋洋地喊。

  「東西呢。」

  菜菜子立即把手中的燙手山芋往後拋來,帶著美美子消失在樓梯口。

  禪院直毗人覺得五條悟既然已經出來了,那他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

  正當真希因為此時吐槽他時,一道身影鬼魅般地衝過來,搶走了七海建人手中的天逆鉾,直攻直毗人。

  一旁的七海建人和禪院真希大驚:他們完全沒有看清敵人的動作!

  直毗人憑藉著超高的戰鬥經驗及時擋下了對方的攻擊,但當他看清來著的面孔時,眼睛驟然睜大——甚爾?!

  此時——

  「真希前輩!七海先生——」

  伏黑惠從通道的另一邊跑來,他看著地上的殘穢,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五條老師被解放了嗎?!」

  七海建人:「是的。五條丶先生已經去往其他地方。」

  直毗人和身份不明的敵人的纏鬥,快得人眼花繚亂。

  知道老師被解放後,心情陡然放鬆下來的真希一邊死死地盯著正在戰鬥兩人,一邊用暢快含笑的聲音道:「那個傢伙不僅出來了,還變成了——」

  倏忽之間,另一道可怕的咒力加入了這裡。

  突然出現在現場的漏瑚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殘穢:「五條……悟?怎麼會……他不是……被封印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陀艮的屍體上會留下他的殘穢?

  漏瑚的出現,讓原本和直毗人戰在一起的男人頓時更換了目標。

  咒靈的迎戰讓場面頓時亂了起來。

  七海建人冷靜地分析了眼下的局面後,先是看向兩名未成年:「這裡交給我們,你們先趕去其他地方。」

  說完後,他又看向負傷的直毗人:「抱歉禪院家主,我——」

  敵人正是因為從他手中搶走了咒具,才得以對以速度見長的直毗人造成傷害。

  「不用道歉,要負責也是五條悟那個傢伙。」禪院直毗人隨手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給自己止血。

  後來的伏黑惠雖然有很多的問題想問,比如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麼先是攻擊他們,又攻擊咒靈,但他也清楚七海先生為什麼會讓他們先離開。

  這隻曾經襲擊過五條老師的火山頭咒靈,是能夠展開完整的生得領域的,他們全都待在這裡的話——

  「領域展——」

  刺得人視網膜發疼的光芒丶在不久前才見過一次的術式,以更加恐怖的氣勢從遠處衝擊而來,湮滅了正擡手結印的咒靈,和那個沒有絲毫神志的殺戮人偶。

  以鋼筋水泥築成的空中走廊,被打出一個截面整齊的圓形缺口,一分為二。

  禪院真希放下遮擋在眼前的手臂時,看到不著調的白毛教師正扛著一具屍體站在廢墟的邊緣。

  「哦哦,大家都在啊,真是好久不見呢。」五條悟別有深意的招呼,眾人一無所覺。

  「你怎麼就變回來了?!」雖然很不合時宜,但真希還是沒忍住脫口而出地問了這句話。她還想拍照留念,給其他人看看呢!

  「嗯?」臉上除去了所有遮擋的五條悟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隨即笑眯眯地說,「當然是因為可以像魔術師一樣,隨時切換啦~」

  除了不明所以的伏黑惠外,其他人都露出了十分古怪的模樣。

  給五條悟當了一年多學生的真希,出於對笨蛋教師的不信任,滿臉狐疑地開口:「真的假的?」

  「不相信嗎?那試試好了——」五條悟朝學生戲謔般地眨了下眼睛,「真希下次看到五條悟時,會是超——可愛的女孩子哦~」

  在場所有人,都對惡意賣萌的五條悟露出了胃疼的表情。

  來也匆匆丶去也匆匆的五條悟,在玩笑過後就帶著夏油傑的屍體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眾人簡單商量了一下,伏黑惠和禪院真希兩名學生一組,七海建人和直毗人則是分開行動,盡快清理掉澀谷裡的咒靈和改造人。

  分開之後,禪院真希剛給伏黑惠解釋完五條悟之前變成女性的事情沒多久,伏黑惠就聽到有一道女聲在叫自己。

  「惠。」

  若有所感的伏黑惠和禪院真希幾乎同時回頭。

  一道黑影從半空中拋過來,伏黑惠下意識想要躲的,但是眼睛捕捉到那個黑影是什麼之後,他立即改變了步伐伸出手去接。

  「噗通」一聲悶響,接住虎杖悠仁的伏黑惠被同期紮實的重量砸得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丶你還真的能變來變去啊!」真希看著來人不可思議地說。而且竟然連衣服也換掉了!這是什麼魔法少女嗎?!太離譜了吧!!

  伏黑惠此時也顧不得昏迷的同期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白髮藍眼的女性,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裂開了:「為什麼能做到這種事情啊?!!這根本不科學吧?!」

  並不知道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五條覺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道:「或許……你們聽說過一個都市傳說嗎?」

  真希:「什麼?」

  覺得自己肯定猜對了的五條覺開心地比V:「單身到30歲,就會變成大魔法師哦!」

  伏黑惠&真希:……

  我覺得這個人在騙我,但是沒有證據!而且你什麼時候30歲了?!

  放眼望去,昔日繁華的商業街一片狼藉,四處都散落著破損的肢體。

  無數人在這個黑夜發出絕望哀嚎,失去了性命。

  但,凡事都有終點。

  「噗通」

  當澀谷內最後一個改造人倒下時,天台破損的圍欄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這一個晚上幹的活已經比我這輩子做的事情都多了!」

  金屬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隨著抱怨的聲音一起在耳邊響起。

  剛剛解決完改造人的五條悟緩緩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雙手叉腰站在鐵欄杆上的人正擰著眉毛,一臉不爽地瞪著他。

  冷風從遠處吹來,雪白的髮絲在夜色中翻飛。

  自由自在。

  肆意鮮活。

  和那雙藍眼睛對上目光時,五條悟忽然就笑了一下。

  因為五條悟這個莫名其妙的笑,五條覺得眉頭擰得更緊了:「笑什麼啊你。」

  身量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著背,懶洋洋地朝五條覺走過去。然後——

  他張開手臂,抱住了站在圍欄上的人,把渾身的重量都壓到了她身上,一點也不怕自己把她撞下高高的天台。

  「還是年輕人的精神好啊。」

  「哈?」五條覺下意識回抱住懷裡的人,隨手呼嚕著那頭手感極佳的白髮,「你在說什麼呢?」

  「覺。」

  極富個人特色的聲線在此時褪去了以往的輕快,平靜丶溫和,還有一些許久許久都沒有在人前展露過的倦乏。

  隱約意識到什麼的五條覺眨了下眼睛,低頭,捧起那張埋在自己胸口的臉。

  他的眉頭放鬆著,那雙望著她的藍眼睛裡含著輕淺的笑意。

  五條覺摸摸他的臉,略有疑惑地問:「累了嗎?」

  從獄門疆裡出來後,五條悟幾乎就一直處於戰鬥狀態。

  雖然能讓他花點功夫處理的敵人沒幾個,但是在他被「封印」的這一個小時裡,澀谷裡出現了數不清的改造人和咒靈。

  如果不需要顧忌環境因素,五條悟很快就能把它們全都處理掉。

  可是不行。

  這裡是繁華的商業都市,隨意對待的話,事後修復的代價極高。最重要的是,建築裡到處都躲藏著無辜又脆弱不堪的普通民眾。

  所以,他只能一個個殺。

  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丶也不知道到底殺了多少改造人和咒靈,但五條悟知道,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上累的。

  如果沒有看到她的話。

  就算後續什麼都不管,也會被覺處理得很好吧?五條悟愉快地想。

  「我懷疑你在打什麼壞主意。」五條覺用力捧住五條悟的臉,把他擠成小鴨子嘴。

  白髮藍眼的男人眼裡的笑意更甚,他眨了下眼睛,表情十分無辜:「哪有。」

  「哼。」雖然發出了一聲不滿的輕哼,但五條覺得動作卻是垂首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下,然後把他的臉重新按回自己的胸口,得意地問,「埋胸的感覺是不是很棒?」

  「噗。」五條悟肩膀抖動丶悶悶地笑起來,抱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故意用臉蹭了蹭,「你衣服穿太厚了。」

  「這是什麼得寸進尺的發言啊!」

  五條悟擡起臉來,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藍眼睛專注地望著眼前的人,那微微笑著的模樣,就像在期待著什麼。

  五條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垂下頭,如他所願地親吻他。

  「辛苦了,覺。」

  「只有這一次哦,我是不會給你打工的!」

  「嗨嗨。」

  屍骸築成的『地獄』高處,重回世間的神明終於不再獨立與此。

  有人知他所想丶懂他所為,且將永遠都會與他並肩而行。


第51章

  在東方泛起第一縷曙光時,澀谷裡具有威脅性的咒靈和改造人基本被清理乾淨。

  辛苦了一晚的咒術師們先後撤退,市警丶應急丶衛生健康等各部門工作人員有序進入與外隔絕了十個多小時的澀谷,展開救援工作。

  可對於明治神宮前站匯合的咒術師們來說,雖然他們都知道現在應該抓緊時間回去補覺,或者返回東京高專參加緊急會議,但是眼前看到的事情,讓他們實在邁不開腿。

  「嗯?你什麼時候帶了這麼多糖?」

  「這是我之前幹活的時候收到的報酬啦——啊丶你自己沒手嗎?為什麼要吃我的!」

  一口叼走糖果的男人拖著懶洋洋的聲線撒嬌:「可是人家不想動啊,你再撕一個就是了嘛。」

  禪院真希看著兩個在分糖吃的白毛,瞪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但是在這一刻,她心中的憤怒超過了震驚。

  「兩個大騙子!」

  被吼了的白毛們先後回頭。

  「嗯?啊丶是真希啊。」五條悟用舌尖捲動著口腔裡的水果糖,笑眯眯地,「誰騙你了?」

  怒氣沖沖的真希大步跨到兩人面前,她定定地看了一眼五條覺,然後把目光射像那個欠兮兮的白毛教師:「說什麼變魔術,你們明明就是兩個人啊!」

  她竟然真的信了他們的鬼話!!!

  「唔……」五條悟想了想,豎起一根手指愉快地晃了晃,「可是我說的是『真希下次見到五條悟時會是超——可愛的女孩子』吧?」

  旁邊的五條覺聞言,立即朝面前的女孩子彎下腰,鼻梁上的小墨鏡隨著她的動作下滑一截,露出那雙彷彿融縮了整片天空的藍眼睛:「我難道不可愛嗎?」

  真希因為驟然拉近的氣息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看到她的反應,五條覺噗嗤地笑起來,然後站直身體,叉著腰為自己開脫:「而且說兩個大騙子很沒有道理哦,我不過是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單身到30歲,就會變成大魔法師』的都市傳說而已。」

  「怎麼想都不能算是騙人嘛。」五條悟發出聲援。

  「就是啊。」五條覺點頭,「你們自己亂理解怪誰啦。」

  所有人:……

  伏黑惠想起這名白髮女性叫住自己時那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表情,一點都不像不認識他。

  也正是因為有著這個緣故在裡面,他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五條老師可以隨便變換性別』。

  雖然心中已經對這件非常離譜的事情有了猜測,但伏黑惠還是沒忍住問道:「可五條老師說的是,『再次見到五·條·悟時』。」

  「是啊。」五條悟翹起唇角,「你們沒問她叫什麼名字嗎?」

  眾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名雪發藍眸的年輕女性,對方很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

  「Satori,Gojo Satori。」

  說完,五條覺想起什麼,朝五條悟伸手:「獄門疆呢?你不會弄丟了吧?!」

  「你把我當什麼了啊,說了要收好的東西當然會記得啊!」五條悟抱怨地說,「但是帶著太麻煩,放在硝子那了。」

  旁邊的七海建人聞言沉默了一瞬,然後道:「抱歉五條小姐,有件事必須要和您說明一下。」

  「嗯?」

  五條覺和五條悟同時回頭。

  七海建人的目光在五條悟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沉聲說:「您交給我保管的天逆鉾,因為一時疏忽被敵人搶走了——」

  五條悟內心忽然冒出不太美妙的預感。

  五條覺則想:搶走了有什麼關係,再找回來就好了。

  隨後,他們聽到七海建人後半句話:「然後和敵人一起被五條先生的茈湮滅了。」

  五條悟:……

  五條覺:?

  澀谷出事了——五條悟被封印——五條悟解封了——五條悟變成女性了——澀谷事變結束了。

  不到12個小時裡,一連串石破天驚般的消息聽得眾人精疲力盡。

  就當有人開玩笑說,經歷了這個夜晚後,不管再聽到什麼樣的消息都不會讓他驚訝的時候。一條消息如海嘯一般,飛快席捲了整個咒術界。

  出現了兩個五條悟!有一個是女性!!!

  所有人:???

  在是否向民眾公開咒術的會議上,【因為沒有有效的可以讓普通人能夠對抗的咒靈的手段,所以咒術的事情不能公開。】這一理由以超過80%的贊成票,決定了會議結果。

  因為看不見丶卻存在的事情,是最讓人恐懼的。

  於是,慘絕人寰的澀谷事變,被官方用『某個非法組織進行了非法基因實驗,製造了這次恐怖襲擊』的理由掩蓋過去。

  至於有些人看到了怪物在天上飛,則解釋為吸入了致幻氣體。

  大部分人們雖然都不相信官方的解釋,但是改造人的屍體確確實實存在。那些被咒術師所救的人們,也由於各種原因,選擇了保守秘密。

  慢慢的,除了災難的發生地澀谷仍是滿目瘡痍的模樣外,其他地方的居民們都已經恢復正常生活。網絡上討論澀谷事變的聲音也在逐漸減少。

  而現在,距離澀谷事變結束已經過去了一週。

  「關於澀谷事變起因的調查?」

  「是丶雖然五條先生當時也解釋了是有詛咒師偷盜了夏油傑的屍體,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和詛咒師見過面的冥冥小姐也證實那人並非夏油傑,現在夏油傑的屍體也已經由高專處理,但是……還是需要走個流程,調查一下事情的詳細經過。」

  「走個流程?」

  「是丶是的。」再一次被反問的輔助監督,鬢髮間在不知不覺間淌下了冷汗,「此事波及甚廣,咒術界的……大家都有權力了解事情真相。」

  「是讓人了解真相,還是存心找茬?」

  輔助監督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可能是想笑的,但是做出來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當然是了解真相了。」

  搭著手臂坐在長椅上的五條覺笑起來,她晃了晃翹起來的腳,語氣輕快:「別緊張嘛,我又不會吃你了。嘛丶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年輕女性露出這副活潑明快的模樣,讓輔助監督的內心忍不住悄悄鬆了口氣:「您問。」

  五條覺擡手指著自己,她的唇邊翹著好看的弧度,只是那雙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睛一絲笑意也無:「為什麼來找我呢?」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要來找你啊!

  輔助監督表情僵硬地解釋著:「這個丶呃……或許您應該也知情?畢竟五條先生他現在不在東京……」

  「這樣啊。」五條覺發出悶悶的笑聲,她靠在長椅上愜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腳,然後動作輕盈地跳起來,拍拍風衣的衣襬朝偶遇的釘崎野薔薇揮手告別,「他不在東京,所以想來試試我?真是丶超有膽子的欸!我喜歡!」

  釘崎野薔薇:我怎麼覺得你在說反話呢?

  五條覺輕佻隨意的行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知道她要代替五條悟去接受上層詢問的夜蛾正道,也只例行叮囑了一句「不要太過分」,便讓她跟著輔助監督走了。

  東京高專的某座佛塔裡,有一個特殊的房間。

  這個房間裡黑漆漆的並沒有燈,但那分成六個方位,分別立於室內【障】,卻能夠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障】源自於日式建築中最常見的障子門的簡稱,它的樣子也和常見的障子門沒有區別。但在這裡,它還有一層特殊的含義——咒具的名字。

  名為【障】的咒具,效果和哆啦A夢的任意門類似。門前門後是兩個不同的空間,不過它是固定在某一個點的,並不能隨意移動。

  而高專內的【障】,都是交予總監部的高層來使用的,目的是方便他們即使遠在京都或者其他地方,也能第一時間查問這邊的事情。

  進入房間的五條覺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時,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五條覺?」某扇門後的老者問。

  「不會還要說些什麼你真的是六眼這種無聊的開場白吧?」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覺懶洋洋地站在六扇門的中央,語氣一點都不客氣,「老年痴呆就趁早去治。」

  有人沉聲道:「你太過無禮了。」

  五條覺來了點興趣,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睛依次掃過周圍的人:「你們平時就是這麼和他說話的啊?」

  總監部的高層們都是和五條悟打過多年交道的人,他們都知道,如果她是『五條悟』的話,那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話題就一定會被帶到奇怪的地方去。於是——

  「澀谷事變的發起者是夏油傑。雖然調查的初步結果顯示,那是一個占據了夏油傑身軀的詛咒師,但我們認為,一年前負責祓除詛咒師夏油傑的五條悟,需要為此次事件負責。」

  「嗯。」五條覺可有可無地應了聲,「所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根據你們的說法,你和五條悟是異時空的同位體,所以我們認為,你或許多少知情。」

  「那還真是遺憾,我不知道呢。」

  「此次事件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我們必須要調查出一個清楚的結果,向整個咒術界公開。只有這樣,大家才能一如既往地信任你們!」

  五條覺被逗得笑出聲來:「信任?信任誰啊,五條悟嗎?」

  她擡手勾了下臉上的小墨鏡:「說得倒是挺好聽的,但是你們這些爛橘子有這麼正值?」

  「你——」

  「不過是打著所謂『正義』的幌子,想試看看我的態度吧?」五條覺根本不理會周圍人的表情,她摘下臉上的小墨鏡放在手中把玩,「一個五條悟就壓得你們夠嗆,再來一個……哼哼,最近肯定都沒怎麼睡著覺吧?」

  「我們只想了解事情真相。」

  「了解真相?」五條覺忽然張開唇,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說起這個,你們其中有些人,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唔……那也就是說,其實是想來試探一下我到底知不知道你們那還沒敗露的陰謀?那未免也太蠢了吧,我還沒來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倒是自己送上來門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兩道幾乎同時響起的聲音,似乎是同一個意思。可是相似卻又不同的話,也在無形中向他人透露了什麼。

  一時之間,房間陷入安靜,只有五條覺樂不可支的笑聲迴盪在空氣中。

  「五條覺,我們找你來是想了解夏油傑屍體被盜的事情。而不是聽你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有聲音斥責般地說道。

  「哈哈哈哦抱歉抱歉——」五條覺擡手擦了擦眼角那不存在的淚水,她再次擡起臉正視周圍的人時,臉上的笑意已經非常淺淡了,「他之所以一直沒來找你們麻煩,大概是因為他覺得是自己被封印的關係,導致了後續那大面積的死亡,所以現在的重點是優先處理各地因澀谷事變而誕生出來的詛咒。」

  五條覺得話,忽然讓所有人心裡都冒出了不好的預感。

  「我對這個沒什麼意見。真的沒意見哦,不過是才交往沒多久的男朋友天天看不見人,把我丟在一邊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啊,我早就知道的嘛。但是呢——」

  話語間,最後一絲笑意從五條覺得臉上褪去。

  「你們卻坐在這裡找我聊天是什麼意思啊?哦對,是想試探我的態度——」

  等等丶男朋友?什麼意思?!誰是她男朋友?!她到底在說什麼?!!

  就當總監部眾人被五條覺得話衝擊得思緒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時,面容漂亮得宛如天使的人朝他們輕輕歪了下頭。

  「嘭」的一聲,有兩道門後暴起了血霧,隨即,失去腦袋的屍體栽倒在雪白的【障】上,有鮮紅的痕跡蜿蜒流下,讓人觸目驚心。

  無可名狀的壓力讓人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忘卻了呼吸。思維猶如卡頓的齒輪,一遍遍在大腦裡回放剛剛發生的事情。

  那藍得驚心動魄的雙眸恍若冰原一般,漠然注視著僵立在面前的螻蟻。

  「給我滾去廢物利用啊,渣滓們。」

  五條悟回到高專的宿舍時,五條覺正趴在沙發上看津津有味地看著什麼東西。

  隨手拉下外套拉鏈的五條悟湊過去一看,發現竟然是自己高專時寫的檢討書!

  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在異性面前都是非常要面子的。於是,五條悟想都不想地伸手。

  「幹嘛啊?」手疾眼快的五條覺伸手一趴,成功保住了身下的東西不被五條悟搶走,「你敢寫還不敢給人看啊,嗯?」

  「你從哪找到的這些東西啊?」

  對五條悟來說,就算現在把他高專時期寫的檢討書複印給咒術界人手一份,他的表情都不會變一下,或許還會興致勃勃地找他們要觀後感。

  可這個人換成五條覺,換成在和自己交往的五條覺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這些丟臉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緒,到底沒能在男人心中留存太久。神情很快恢復自然的五條悟坐到沙發上,伸手翻看被五條覺看過丟在一邊的東西。

  基本全都是他高專時留下的東西。

  見他不搶了,五條覺從沙發上爬起來,晃著手中已經泛黃的紙張得意洋洋地說:「硝子的傾情提議,然後校長給我找的!不過你竟然寫了這麼多檢討書,太老實了吧?」

  「因為大家一起寫了嘛。」五條悟看了一眼她手上那份檢討書的內容,「和傑打架破壞了學校,硝子因為拱火,也寫了一份。」

  聽到他的解釋,五條覺眨了眨眼睛,然後丟開手中的檢討書,轉頭在周圍一堆東西裡翻找著什麼。

  「那這個呢?第2回JUPPON大獎賽冠軍留念,這是什麼東西?」五條覺舉著手中的咒骸問。

  五條悟顯然還記得這個不知道在箱子裡待了多久的咒骸是怎麼來的:「校長當時是我們的班主任,這個比賽是他弄出來的東西。第1回的獲勝者是傑。」

  「欸~」

  「怎麼了?」

  五條覺擡手推著五條悟的肩膀讓他往後靠,隨後擡腿跨坐到他身上:「不愧是摯友呢,記得這麼清楚。」

  「畢竟青春是很寶貴的東西嘛。」五條悟笑了下,說起了另外的事情:「不過你今天怎麼想起來去收拾那些爛橘子了?」

  五條悟是在下飛機時才知道,五條覺今天忽然殺了兩名高層的事情。

  他對此沒什麼意見,不過有些意外五條覺怎麼去找他們麻煩了。畢竟她可是信誓旦旦說了不管他的。

  「我要糾正一下,不是我主動去的。」五條覺滿臉無辜地說,「他們活得不耐煩了找我聊天,那我可不得滿足一下他們嘛。」

  「說什麼了?」

  「打著調查夏油傑屍體的事情來合理接觸我唄,不過也可能真的存著讓你為這件事負責的心思吧。」

  澀谷事變的影響毋庸置疑。就算不會在社會上公開,但也是需要有人為此負責的。

  負責做出決斷的高層丶因失誤而被封印的五條悟。

  他們兩者之間,總有一方要承擔主要責任。雖然就算擔責了恐怕也不會付出什麼代價,但人總是喜歡甩鍋的。

  「那你竟然沒有把他們都殺了?」五條悟有些好奇地問。

  搞小動作接近她,又欺負他。五條悟覺得以她的性格來說,全殺光了都不足為奇。

  「都殺掉幹嘛?好歹也是些一級術師吧,現在多少還有點用。」

  「什麼作用?」

  「去幹活啊,現在這麼忙,他們憑什麼坐在家裡啊。」說著,五條覺擡手捏住五條悟的臉,用看傻瓜的表情說,「說起來,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去幹活啊?!自己忙得連陪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五條悟頓了頓:「唔丶的確是個好主意呢……」

  聽到他這番話,五條覺就猜到他大概是這麼多年來習慣了。

  天知道她因為好奇去查了五條悟的任務記錄後,看到那個檢索出來的數字有多震驚。甚至到了懷疑自己和他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的程度。

  「廢物利用都不知道。」

  面前的人很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五條悟低低地笑起來,湊過去親她。

  柔韌的舌探入口腔中,得到了熱情的回應。

  親吻中,五條覺想到了什麼,她輕輕推開五條悟坐直了身子,興致勃勃地盯著他說說:「來,再表演一個摘眼罩。」

  五條悟被她的話逗笑。

  「為什麼會喜歡看這個?」

  「因為我覺得比看你脫衣服更色啊!」

  「真的假的?也太誇張了吧,怎麼看我都覺得應該是身體更有吸引力吧!」

  「但前提是別說話,閉嘴。」

  五條悟悶笑地閉上嘴,擡手。

  緊緊縛在臉上的黑色眼罩被骨節分明的手指勾住一角,緩緩往上拉。

  深沉的黑色一點點離開原有的位置,逐漸露出挺拔的鼻梁丶飽滿的額骨。

  隨後,無瑕的雪色散落下來,霜白的眼睫緩緩睜開,純粹到極致的藍色洩露出來。

  笑意氤氳,攝人心魄。

  「你手機靜音了嗎?」

  「任務都分出去了,至少明天下午之前都屬於你哦。」

  「唔,那你為什麼要用眼罩纏我的手?」

  「不想試試嗎~?」


第52章 正文完

  時間進入十二月。

  澀谷事變中受到無量空處影響的民眾,逐漸恢復健康回到正常的生活。

  咒術界裡,總監部高層那些人忽然跟打了雞血似的,勤奮努力地投入祓除咒靈的工作中。

  受他們的影響,那些直屬於他們的術師家族也勤快了不少。

  因此,咒術師們對澀谷事變的善後工作也比預想中輕鬆了不少。

  五條悟剛剛察覺到這些時,還拿這事去問了五條覺,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才讓那些爛橘子轉變這麼大。

  然後五條覺一臉理所當然地告訴他——

  那些人不是喜歡調查丶監督嗎?那就讓他們相互監督丶相互束縛,誰沒有按時按成任務,誰就滾蛋。

  至於滾蛋到底指的是從咒術界滾蛋,還是從世界上滾蛋,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這些細節其他人並不知情,至於之前傳出的關於高層死亡丶更疊的原因,大家也都很默契地選擇了視而不見。

  事件帶來的騷亂逐漸平息,只是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大約只有時間能夠撫平了。

  12月7號這天是五條悟生日。

  往年大家都很忙,五條悟也不在意過生日這種事情,所以如果碰巧在高專的話,就有空的人一起吃個飯。如果沒空,那也沒關係。

  可是從今年開始,12月7號不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生日。

  為了給五條悟和五條覺慶祝生日丶為了歡迎五條覺過來這個世界,也是忙碌過後的放鬆,大家約好了今晚一起吃飯。

  餐廳選在了一家烤肉店,約好的時間是晚上7點。

  可是,就連一群人中最忙的五條悟都結束了出差準點抵達餐廳時,竟然還有人沒來!

  「不是吧。」拉開椅子坐下的五條悟,簡直懷疑人生地看向身旁的家入硝子,「覺呢?」

  家入硝子懶洋洋地晃了一下手中的啤酒,語氣不急不緩:「當然是遲到了啊。」

  漫不經心的語氣明明白白地表達出:這種事情還需要問?這不是你們的拿手好戲嗎?

  五條悟:……

  「老師!我知道——」坐在對面的虎杖悠仁此時一臉爽朗地舉高手,「五條小姐和釘崎還有真希前輩去逛街了,說稍微晚一點到!」

  聞言,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頓時像個生氣的小孩子,攤開手腳靠到椅背上,仰著臉虛空指責遲到的人:「約好了的事情竟然遲到,太過分了。」

  「這句話從您口中說出來,真是讓人心情愉快呢。」

  「七海海?」五條悟簡直不敢置信地扭頭,「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

  「畢竟以前只有別人等您的份。」伏黑惠一臉平靜地接話說。

  熊貓:「所以,悟也嘗試一下等待別人的滋味嘛。」

  「鮭魚!」

  五條悟正準備指責這些一點都不尊敬老師的學生們時,坐在長桌另一端的夜蛾正道放下手中的手機,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說:「女孩子逛街晚了一點也沒什麼。」

  瞬間感覺被全世界背叛了的五條悟,倏地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不可置信地控訴。

  「你們對我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所以你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平常給人帶來了多大的壓力,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啊!」

  「鏘鏘,我來啦——」

  歡快活潑的女聲遠遠傳來,引得烤肉店裡的顧客幾乎全都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齊進來的是三個人,可幾乎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那名笑容燦爛的白髮女性。

  她臉上戴著一副非常個性的小墨鏡,身上是一件十分個性的丶墜有金屬鏈條的黑色皮夾克,下著簡單的白色闊腿褲,

  最簡單丶經典的黑白兩色和金屬飾品相呼應,帥氣又隨性。給人的印象是偏中性的酷炫。

  可她裡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針織背心,露出來鎖骨白皙精緻,造型感十足的金屬星星項鍊搭弧度飽滿的胸前,性感又不暴露。

  帥氣和嫵媚完美的糅合在一起,養眼的同時,又攻擊性十足。一眼就知道是一個非常特立獨行,絲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的人。

  這種人無論走到哪都像一個發光體,讓人不注意都難。

  可也正因為是這樣,絕大部分人都會望而卻步,只敢停留在悄悄偷看一眼丶再看一眼的程度。包括東京高專的學生們。

  此刻的店內,唯一一個敢光明正大丶直勾勾盯著她看的,只有那個同樣白髮藍眼的男人。

  「自己在東京沒出任務卻來得這麼晚,好意思嗎?」

  「就遲到了十分鐘而已!」

  「原來你知道自己遲到了十分鐘啊?」

  「不可以啊?美少女的事情你少管!」

  「我姑且問一下你還記得自己今年多大嗎?」

  「我就算年齡後面加一個零,也能夠自稱美少女啊!」在五條悟身邊那個空位坐下來的五條覺這麼說著,然後尾音上揚地向一旁的家入硝子求證,「對不對嘛,硝子。」

  家入硝子笑容慵懶地聲援五條覺:「沒錯。美少女的事情你少管。」

  五條覺開心地朝五條悟做了個鬼臉,然後被男人抓過去懲罰性地咬了咬唇。

  霎時間,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眾人,表情頓時奇怪了起來。

  果然,不管再看多少次,作為正常人的他們依舊不能適應一個人自己和自己談戀愛啊!!!

  而且你們也太過分了吧?!明明剛剛還在拌嘴,怎麼突然就接起吻來了???

  注意一下影響啊!!!

  秉承著不能帶壞學生的想法,這一生經歷了太多風雨的夜蛾正道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一顆由烤肉店提供,用來清新口氣的糖果砸向那個白髮男人的後腦勺。

  「你們給我收斂一點!」

  沒看到旁邊的學生們看熱鬧看得一個比一個起勁嗎!老師是起這種教學作用的嗎?!

  淺綠色的糖果精準地砸中那顆毛茸茸的白腦袋,在糖果被反彈出去往地上掉的時候,一隻寬大的手掌一把把它抓住了。

  放開五條覺得五條悟,眼睛含笑用拇指拂過她那沾著水漬的唇角,然後低頭看了眼手中抓住的糖果,又轉過頭抱怨似地對夜蛾正道說:「我生日校長就送一顆糖,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夜蛾正道額角的青筋蹦了蹦:「不要給自己貼金,那是用來警告你的。」

  「小氣!」

  這時,五條覺貼近五條悟,悄悄:「校長的工資難道很低嗎?」

  五條悟很配合地把腦袋和她挨到一起,裝模作樣地放低了一點聲音:「看和誰比吧?但送這個就是他小氣啦!」

  「欸~~」

  「過分吧?」

  「嗯嗯。」

  夜蛾正道:######

  其他人:……

  你們是真的很過分啊。

  既然是生日聚餐,那生日禮物自然是有的。

  夜蛾正道拿走了餐廳的賬單,其他人也各自給兩個五條準備了禮物。

  用餐結束後,一行人在餐廳門口告別。手中提滿禮物的五條悟帶五條覺去了市區內那套他常住的頂樓公寓。

  單色調的家具在明淨的光線下散發著淺淺光暈,地板乾淨鋥亮,不管茶几還是其他桌面,也一概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雜物的影子。

  價格不菲的高檔家具,將整間公寓裝飾得內斂奢華又不失舒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什麼人氣。

  冷冰冰的,就像設計方案裡的高級渲染圖一樣。

  這間頂層公寓,完全是因為自帶一個露台,能方便進出,才成為了主人最喜歡的一套房子。

  「主臥在這邊。你要是不想回高專,直接來這邊住也可以。」

  主臥裡的風景也沒有讓五條覺失望,冷色調丶乾淨整潔,除了床頭櫃臺上的遙控器和手機充電器外,其餘並沒有什麼生活的氣息。

  和自己的公寓相差甚遠。

  「感覺你每天的生活好無聊哦。」

  「雖然說出來會被你嘲笑,但的確是忙到沒時間啊。」

  「也是。」五條覺點頭,「畢竟我這輩子做過的任務加起來,都沒有某個人一年的零頭多啊。」

  五條悟不在意地笑笑,然後準備帶她去看其他的房間。

  「娛樂室在這裡——」

  「噗通」一聲,準備轉身去下一個房間的男人,被人推到了牆壁上。

  「房間有什麼好參觀的,我明天可以自己看。」這麼說著的五條覺,伸出手緩緩拉下了他的眼罩。

  原本因眼罩的束縛而豎起來的白髮如雪般傾覆,堪堪遮住那雙含著笑意的藍眼睛。

  「今天不用給你表演摘眼罩了?」

  「偶爾自己來一次也很有意思,就像在拆禮物一樣?」

  五條悟擡手捏住五條覺得下頜輕輕晃了下,含笑的語氣意味深長:「禮物啊……我的禮物呢?」

  早有準備的五條覺一臉『我預判了你的預判』的表情,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喏。」

  一枚不過巴掌大的深藍色絲絨禮盒躺在她的掌心。

  禮盒的模樣和大小,讓五條悟愣了愣。

  「不是吧?」聲音遲疑的男人過了半秒,才伸手從五條覺得手中取走禮盒。

  指腹按住柔軟順滑的絲絨,微微施力便打開了做工精緻的盒子,淺金色的金屬流光從中逸散出來。

  項鍊。

  項鍊?!

  男人那忍不住擴張的眼瞳裡充滿了疑惑,還有一些……期待落空的失望。

  一直盯著五條悟的五條覺沒忍住說:「你不會以為我送的戒指吧?」

  「這個盒子的大小不就是用來裝戒指的嗎?!」

  「期待我送戒指丶你怎麼不自己送戒指給我呢?!」

  「……」五條悟擡手抓了抓頭髮,「說了是生日禮物吧?這個不是我送你的硬幣嗎?!」

  「果然這個東西是你用硬幣雕的啊!」

  「硬幣怎麼了?反正不管用什麼金屬都是金屬嘛。而且,你用我送你的東西又轉手送回來,太敷衍了吧?!」

  「那我也沒說這上面這個是生日禮物啊。」

  五條悟頓了頓,有些狐疑地晃了一下手中盒子。躺在盒子裡的吊墜晃動了一下,露出下方的東西。

  還是一條項鍊。並且顏色丶大小,都和上面那個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吊墜上面了不同的雕刻的圖案。

  正面是貓耳少年,反面是他擡手掀起一角眼罩的模樣。

  都是五條悟。

  五條悟伸手把兩條項鍊都扯出來。

  晃動間,細細的鏈條在動能的驅使下,慢悠悠地纏到一起。

  「叮啷」一聲,貓耳少女和貓耳少年親吻了彼此。

  「你戴哪個?」詢問的聲音莫名有些委屈。

  「當然是戴你送的啊。」

  五條悟拈住吊墜,將兩條纏在一起項鍊分開,把雕刻了自己人像的項鍊遞給五條覺,然後給她戴項鍊。

  貼住脖頸的髮絲被骨節分明的手指細緻地撥弄出來,掛在五條覺脖頸上的星星項鍊被摘下來丟到旁邊的斗櫃上,發出鏗鏘的聲音。

  「為什麼發脾氣?」

  「沒有。」

  「你自己誤會我送戒指的吧?」

  指腹蹭過後頸時有點癢,五條覺下意識仰了下頭,望著面前抿著唇角給自己帶項鍊的人,好奇地問:「這麼想要戒指啊?」

  五條悟振振有詞:「生日的時候,女朋友掏出一個小盒子說裡面是生日禮物。我以為是戒指不是很正常嗎?!」

  「但今天也算是我生日欸。」五條覺說。

  那張看不出具體年齡的臉上,嘴角拉得更低了,還很委屈。

  五條悟的確沒有想過要送戒指給五條覺,他也沒有想過她要送戒指給自己。

  只是剛剛看到那個盒子時,他忽然就很想要戒指了。

  五條覺捧住他的臉,沒忍住笑起來:「我現在再給你搓一個?」

  「不用了,這個也一樣。」五條悟嘟囔著,然後伸出手指點了點她胸前的吊墜,催促,「該你了。」

  「好吧~」五條覺悶笑地解開項鍊的鎖扣,「你下來一點嘛。」

  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乖順地彎下腰來。

  微涼的金屬鏈條貼到皮膚上時,五條悟忽然感覺一股難以描述的驚悸感直衝天靈蓋。

  這一瞬間,他的大腦裡甚至產生了想要逃跑的想法,可最後表現出來的,卻是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耐心等待著那條細細的項鍊被戴好。

  「好啦。」五條覺往後退開一點,滿意地欣賞那枚落在男人鎖骨下方的吊墜,忽然,她冷不丁地問,「你剛剛是不是想逃跑來著?」

  「……你胡說什麼呢?」站直身體的五條悟,伸手摸了摸後頸,沒忍住用手指輕拈了一下那根細細的鏈條。

  「欸?沒有嗎?」五條覺挑起眉梢,「畢竟我差點跑了嘛,原來你沒有啊。」

  含笑的聲音裡滿是揶揄。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對五條覺撒這種謊真的是等著被揭穿。

  「故意的吧?!」

  「是啊。因為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嘛。」

  「……所以說,這個算是……求婚?」

  彆扭又期待的模樣,讓五條覺沒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原來有這麼喜歡我嗎?」

  都開始要名分了???但是他們之間連告白都沒有過的欸。

  聽到五條覺得話,五條悟愣了愣,隨即有些不可思議地說:「你這是什麼發言啊,什麼叫『我原來有這麼喜歡你啊』,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因為比起喜歡,其他的原因更多啊。」五條覺微微偏了下頭,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藍眼睛說,「喜歡某一個人丶和某一個人談戀愛丶上床,這些對夢想是『改變咒術界』的你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吧。不過因為我是五條覺,是足夠特別的存在。然後又剛好有點喜歡我,所以才答應交往的。」

  冷靜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劃破了室內的溫柔與旖旎。剛剛還很親暱地在互戴項鍊的情侶之間氣氛突然直轉而下。

  五條悟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沒說話。

  「露出很有趣的表情了呢。你不會以為我今天才想到這種事情吧?」

  在這段感情中五條覺一直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五條悟比她理智多了,不管是什麼方面。

  但有時候戀人過於理智也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代表著她不夠重要,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法,不夠喜歡。

  「那你還跟我過來?」五條悟聲音平靜地問,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情緒,彷彿在默認五條覺得說法。

  五條覺攤了下手,大大方方地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因為我喜歡你嘛。再說了,又不是不可以跑路。」

  高興就多待一會兒,不高興就離開。這又不是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

  盯著五條覺看了一會兒的五條悟,忽然一言不發地伸手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後床上,然後跟著爬上去壓住她。

  「有一點說錯了。」

  本來想爬起來的五條覺頓了下,乾脆躺好不動了:「什麼?」

  五條悟伸手摸著五條覺得臉,拇指撫過她的眼尾。被摸習慣了的五條覺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打算說什麼的男人因為她這個小動作,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是因為喜歡你才答應交往。不然誰要陪一個小鬼玩什麼情侶必做的100件事啊?」

  「……」五條覺回憶起那些日子,露出狐疑的表情,「但是你明明就很被動嘛。」

  「因為真的很難做到,讓一個人拋棄自己的世界跟我回來的事情啊。」五條悟望著身下的人,神情裡除了溫柔和無奈還有些別的什麼,「對另一個生命的未來負責,即使是我也不一定做得到。」

  完全沒有想到五條悟會因為這種事而躊躇的五條覺愣愣地看著他。

  「所以,聽到覺說要和我回來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他承認有些事是他也做不到的。

  但如果,那個人是五條覺,那就可以做到。

  因為她已經走過來了啊。

  五條悟伏低身子,脖頸上的吊墜隨著他的動作在空氣晃動著,反射出細碎的流光。

  他輕輕貼著她的額頭,在陰影中依舊明亮的藍眼睛注視著她:「所以,是因為喜歡覺,才交往的啊。」

  心跳在驀然間變得緊湊了的五條覺眨了下眼睛,手指悄悄摳著身下的被褥:「知道了啦。」

  「冤枉我這麼久,打算怎麼補償我?」

  「唔……我們提交的婚姻屆可以通過的嗎?」

  聞言,五條悟悶悶地笑起來,尾音消失在相貼的唇瓣間。

  「當然可以。」

  ###

  正文結束啦,雖然開文時說的不保證日更,但沒想到還是成功日更了,誇誇自己!

  後面還有一章關於覺得番外。

  然後,如果有空的話應該還會寫一點自己感興趣的番外,不過剩下那些可能是只寫自己想看的片段不會注重故事的連貫性,到時候放在腦洞合集裡,點專欄然後看章節名就能找到。

  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


第53章 番外

  許許多多沒有看過的漫畫丶更新疊代的技術力帶來體驗完全不一樣的遊戲,還有口感更棒的甜品等等一些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等五條覺對這個世界的新奇感過去後,她已經來到這邊快一年了。

  得知五條悟又要去出差的消息,她立馬把獄門疆找了出來。

  「封印你?」

  「是啊,只要把我封印進去就會被橫濱意識拉回去。現在這麼久了,祂肯定攢好能量了吧?」

  「等等?你要回去?!」完全不知道還有這麼回事的五條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腦中頓時想起她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又不是不可以跑路。

  五條覺眨眨眼,擡身欺近他。

  幾乎要蹭到對方鼻尖的距離,讓兩個人的呼吸不分你我的糾纏到一起。濕熱的氣息縈繞著面龐,曖昧又繾綣。

  放在平常,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人主動地做點什麼。但五條悟他現在完全沒有那種心思。

  「對哦。我打算回去。」五條覺說。

  「……為什麼?」

  「因為無聊嘛。」

  雖然五條悟理智上覺得五條覺不可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但他還是因為那雙平靜又認真的眼睛,和耳中聽到的這個答案感覺如墜寒潭。

  不知道是誰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沉重起來。

  五條悟從那雙藍眼睛裡看到了自己面無表情的臉:「覺。」

  「嗯嗯,想把我關起來?」五條覺忽然饒有趣味地笑起來,「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做不到的欸。」

  說著,她往後仰了下,想要好好打量一下五條悟這個有趣的反應。

  但沒想到,才剛剛有退開的意圖,便被男人捉住手臂翻身按到了沙發上。

  「你認真的?」因為在壓抑著什麼,音色比往常低了不少。

  「想回去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嗎?」

  「就算要回去,也要經過丈夫的同意吧?突然一下子宣布這件事情算什麼啊?!」

  已經努力克制了,可仍舊能感覺到那翻湧的怒意和委屈。

  五條覺眨眼,再眨眼。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被她的反應弄得愣了一下,隨即確定自己被耍了,非常生氣地抓住她的肩膀一個勁地搖晃。

  「你笑什麼啊!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太過分了!」

  「哈哈哈哈不是,誰開玩笑了。我又不是不可以再回來,你在想什麼啊?」

  「?」五條悟動作驀然一頓。

  好像是欸。

  五條覺笑眯眯地擡手抱住他的脖子,仰頭親了一下他的唇角:「看來是真的很喜歡我嘛,都忘記你自己怎麼回來的了。」

  「……你自己剛剛說無聊。」她之前的反應全是真實的,所以五條悟是真的相信她因為覺得無聊了想要回去。

  甚至在某一個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傢伙玩弄感情了。

  「是啊。」五條覺理所當然地說,「你去出差了,我最近也沒什麼好玩的,那就回去看看嘛。」

  「難怪你說要收好獄門疆。」終於想通前後所有關節的五條悟,擡手捧住五條覺得臉用力揉搓了一下,「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對吧?!」

  「做事之前當然要給自己想好退路啊!萬一你欺騙我感情怎麼辦?!」

  「欺騙感情的人是你吧?這種事情都不告訴我!而且,就算我欺騙你感情,不應該要拉著我同歸於盡嗎?!」

  「噗哈哈哈哈哈唔——」

  五條覺得笑聲被男人以唇封緘在喉嚨裡,喘息的間隙,五條悟按著她那微微泛紅的眼尾輕輕摩挲了一下。

  「你是不是欠收拾?」

  「是啊,所以丶你快點。」

  五條悟把獄門疆裝進口袋裡出差去了。

  獨自待在獄門疆裡的五條覺還沒來及弄清楚身下是什麼東西,就感覺眼前一花,站在了自己的公寓裡。

  陽光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灑進來,眼前看到的一切物品和她離開前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歲月的痕跡變得清晰了。

  「過去多久了?」五條覺問。

  面容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橫濱意識幽幽地盯著她:「9年零5個月,現在是2018年4月17日。」

  五條覺扭頭:「哇,這麼久了嗎?」

  「我都說你下一次回來說不定都過了十幾年!」

  「嘛,不過2018年還是在2019年後面嘛。」

  「怎麼樣,要打麻將嗎?」

  「等我約人!」

  半個小時後,五條覺坐在武裝偵探社內和人打麻將。她的牌搭子分別是——

  太宰治丶橫濱意識,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名為中島敦的白髮青年。

  「所以,這是你的新歡?」碼著牌的五條覺朝中島敦擡了擡下巴。

  「新歡?」太宰治來了興趣,他的視線在五條覺和中島敦之間轉來轉去,然後肯定地點頭,「一樣都是白頭髮,而且還讓敦君學著打麻雀……所以,敦君果然是某個人的代餐啊!」

  中島敦一臉震驚:「欸——?!代丶代餐是什麼???」

  「就是這位對覺愛而不得,所以抓了你當替代品啦。」

  「什麼愛而不得……啊丶好像勉強也能這麼說,畢竟我這麼可愛,祂喜歡我也很正常啦!」

  橫濱意識一臉認真地糾正:「對我來說,你們都是很可愛的孩子。」

  「看吧!唔……不過我覺得這位敦君和我差得有點遠呢,我才是最可愛的,沒有之一!」

  中島敦加入武裝偵探社已經快七年了,自認為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社員的他在那雙瑰麗無雙的藍眼睛看過來時,仍舊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他訕訕地笑了一下,下意識朝身旁的太宰治投去求救的目光。

  救救我丶我該怎麼辦啊太宰先生!

  彷彿回到了剛加入偵探社的那一年,遇到麻煩只會朝撿到自己的太宰先生求救。

  太宰治噗嗤地笑出聲來,他剛要說話,便被陡然縮緊的衣領卡住了喉嚨。

  一名金髮男人面無表情地揪住太宰治的衣領把他從位置上拖起來:「太丶宰!你又搶了與謝野小姐的位置在這裡偷懶!!給我滾去幹活!!!」

  「噗咳咳。」太宰治彷彿一個即將要被溺死的人,努力地撲騰著手臂,「救丶救命——」

  五條覺眨眨眼:「太宰竟然還會有被人拖去工作的一天?」

  一旁的中島敦和橫濱意識紛紛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低頭認真打量手中的牌。

  中原中也的辦公室裡常年開著一扇窗戶。

  雖然沒有明說過,但他一直都覺得,去了異世界的好友或許有一天會和以前一樣,忽然從窗戶裡跳進來。

  在九年後的某一天,他的直覺應驗了。

  「一點都沒怎麼變嘛。」

  一名白髮之人不知道什麼蹲在了窗戶上,睜著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藍眼睛興致勃勃地打量室內。

  正在處理文件的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轉向窗戶的臉上不自覺地綻開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覺。」

  「噢,我回來啦~!」

  這麼多年過去,中原中也的助理還是當年之人。

  當收到【送零食到辦公室來】這種奇怪指令的他,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那正翹著二郎腿在和上司閒聊的白髮之人時,心底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欸?你們竟然也和高專有合作了嗎?」

  「組織裡有相當一部分的異能者,只要有咒具,異能者也能夠祓除詛咒。所以夏季咒術界人手短缺的時候會從這邊借人。」

  「哇哦,誰出的注意?」

  「首領曾經因為一次偶然和夏油術師接觸過。」

  「森先生這麼好心?」

  中原中也很耿直地說:「畢竟有利可圖嘛。」

  五條覺笑了一聲,並不在乎森鷗外圖的什麼利益。就在這時,她聽到中原中也有些遲疑地叫她。

  「覺。」

  「嗯?」

  「六年前……五條家誕生了一個持有六眼的孩子。」

  「……哇哦!」

  「篤」的一聲,倒空水的竹筒撞擊在空石上,落在水池邊喝水的小鳥被嚇得展翅飛走。

  可愛的小生靈離開了,蹲在不遠處的白髮男孩子沒忍住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不過也已經差不多快到下午的訓練時間了吧?

  這樣想著的男孩子站起身來,準備回到室內去。但是他才轉過身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男孩的身體驟然緊繃,藍色的輝光從空氣中浮現。

  「嗯?為什麼這麼緊張啦?」

  自己的術式在頃刻間被瓦解,頭頂響起輕快的女聲,然後有溫暖的手指掐住自己的臉頰,迫使他擡起臉來。

  「放開——」

  從來沒有人被人如此對待過的男孩子生氣地掙扎道,但是他的尾音在對上那抹蒼藍的顏色後陡然消失。

  六眼?!

  「欸~竟然是男孩子嘛?」五條覺像找到什麼好玩的玩具一般,捧著男孩的臉左看看右揉揉,「你叫什麼名字?」

  「嵐。」怔怔望著那雙眼睛的男孩子下意識回答道,「五條嵐。」

  「嵐啊?我還以為他們會很勇敢地給你取悟的名字呢哈哈哈哈,原來還是不敢嗎!真是遜欸。」

  「你是……覺嗎?」那個消失了的丶上一代六眼。

  「嗯嗯嗯,是哦。」玩夠了的五條覺鬆開手,「你知道我呀。」

  「長老說起過你。」

  五條覺來了興趣:「都說我什麼了?」

  「是現代最強的術師,帶領五條家重回巔峰的家主。」

  「嗯?」五條覺察覺到了不對勁,「還有呢?」

  五條嵐想了想,仰著臉好奇地問:「你真的會聽他們的話嗎?他們說如果是你的話,會事事以家族利益為先。」

  「哦豁~」翹起唇角的五條覺拉長了尾音,「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呀~健~吉~醬~」

  在與人商量事情的五條健吉忽然打了個噴嚏,並且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您沒事吧?是著涼了嗎?」

  「應該不是……」五條健吉下意識攏了一下身上的和服,「或許是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

  聞言,男人露出一些慚愧又凝重的神色。

  「最近五條家的情況還需要您主持大局,請務必保重身體。」

  「我當然知道——」

  「嗨嗨,我能進來嗎?」

  輕快明亮女聲從門外響起來,五條健吉和那名男人下意識想要斥責是誰這麼不懂規矩,緊閉的障子門已經被人唰地一下被拉開了。

  「你——!」

  「哎呀。」手插口袋的五條覺大步走進和室裡,朝五條健吉微微收起下頜,虛虛架在鼻梁上的小墨鏡隨著她的動作往下滑落一截,露出那雙蒼藍瑰麗的眼睛,「你怎麼好像縮水了呢?」

  「Sa丶Satori?!」

  「家主大人?!」

  巨大的驚喜讓兩人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扭曲。

  「是的喲,看到我開心嗎?」

  覺回來了,那所有的困境都迎刃而解了,而且……五條家是不是要創造同時擁有兩名六眼的歷史了?!

  在這一瞬間想到太多的五條健吉激動得都忘記了張口,只是順著五條覺得話點頭。

  但沒想到,下一秒五條覺就換了一個語氣。

  「嗯嗯,畢竟看到事事以家族利益為先的我回來,高興是必然的嘛!」

  胡說什麼呢,你要是事事以家族利益為先——

  想到什麼的五條健吉和男人的臉色驟變,這時,他們終於注意到了那個跟在五條覺身後一塊進來的男孩子。

  嵐!你都跟她說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

  五分鐘後。

  坐在五條覺身邊的五條嵐神情微妙地看著頭頂大包的長老們,像認錯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的低著頭說明族中最近的情況。

  「這都什麼年代了,他們還在搞刺殺的老一套啊?」

  「……沒多少人想看到五條家的六眼重新成長起來。」

  你在的時候搞了多少事自己心裡不清楚嗎?有利益衝突的人當然不會想要再出一個五條覺!

  長老們雖然低著頭,但是身上的怨念幾乎要化作具象的字顯現出來了。

  雖然有著總監部仍然和以前沒有區別的心理準備,但五條家重新誕生了六眼就有點在她意料之外,不過也正常。那這樣的話……

  五條覺抓抓頭髮:「哪些人牽頭的知道嗎?總監部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說到這個,五條健吉擡起頭來,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忿但又無奈。

  「雖然沒有證據,但……松木家應該是其中之一。總監部裡現在也有隱隱以松木和名村為首的趨勢。」

  「松木……」五條覺想了下,「他們以前是中立派的吧?」

  「是。竹部總監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咒術總監雖然是名村,但名村和松木之間,松木更具有實權。」

  聽完,五條覺笑了一聲:「有意思,原本的牆頭草現在也想一家獨大了啊。嘛,反正都是爛橘子。夏油傑呢?」

  說起夏油傑,五條健吉思索了一下措辭:「夏油傑在能力上無疑是優秀的,但比起的那些老狐狸的話,還尚且稚嫩了一些。」

  「唔……高專和橫濱港口黑手黨那邊有合作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知道。促成這件事的夏油傑當時還與我們商量過,也問起過您和港口黑手黨的關係。」

  五條覺若有所思:「那看來森鷗外還是手軟了啊。」

  「什麼?」

  「沒。」五條覺站起來身來,低頭看了看同樣跟著她起身的五條嵐,「要出去玩嗎小鬼?」

  五條嵐愣了一下,隨即高興地睜大眼睛:「要!」

  五條健吉:……

  完了完了完了。絕對要出現第二個混世魔王不會錯了!

  澆滿糖漿的可麗餅丶糖度拉滿的珍珠奶茶,還有從來沒有見過的掌上遊戲機。

  第一次坐新幹線的五條嵐發現外面的世界竟然這麼精彩。

  「覺,我們要去哪?」

  車站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不習慣和外人接觸的五條嵐下車後下意識開啟了無下限。

  原本走在前面的五條覺頓了頓,朝男孩子伸手:「先去高專看看。」

  五條嵐有些怔愣地看著伸到面前來的手掌,然後遲疑地擡手牽住了對方手。隨即,對方的無下限蔓延過來將他整個覆蓋住。

  被牽著手往前走的五條嵐解除了無限,安心地待在另一個六眼的防禦中。

  「高專?」

  「嗯。去看一個小朋友,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在那。」

  五條覺熟練地帶著五條嵐換乘,乖乖被她牽著的五條嵐一路都在好奇地打量周圍,即使大腦已經被爆炸的信息量弄得頭疼不已,也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抵達高專的五條覺一眼就找到了那抹熟悉的咒力信號。

  在和二年級前輩進行對練的伏黑惠,因為餘光瞄到的身影控制不住地走神,然後被前輩一棍子敲了腦袋,腫起一個大包。

  收回棍子的禪院真希正想問伏黑惠怎麼回事,就聽到場邊傳來了笑聲。

  「噗哈哈哈哈哈,好遜啊惠。」

  時隔多年再次看到五條覺,伏黑惠心底的驚喜足以讓他忽略被她嘲笑的羞惱。

  「五條小姐!」朝五條覺跑過去時,伏黑惠看到了那個被她牽著的白髮男孩,沒忍住瞪圓了眼睛:「您有孩子了?!!」

  「?」五條覺眨了下眼睛,呼嚕著五條嵐的頭髮語氣自然對伏黑惠說,「是不是長得很像?」

  「很像——」伏黑惠仔細打量了一臉狀況外的五條嵐,同樣的白髮藍眼,而且年齡大小似乎也能和她離開的這些年對上,但他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他真的是您生的孩子嗎?」

  五條嵐:???

  「五條嵐哦。」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時隔多年漫上伏黑惠的心頭,甚至淺淺壓過了看到五條覺得驚喜:「請您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欸?」五條覺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這是在懷疑我嗎?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這個世界實在變得太糟糕了!」

  伏黑惠頓時一臉冷漠:「這個孩子的臉上完全寫著『你在說什麼』,下次騙人之前要記得和人對好台詞。」

  「可惡!」

  五條嵐:……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

  這時,禪院真希也上前來了。她抓緊手中的木棍,正糾結要怎麼和五條覺打招呼時,就見那雙蒼藍色的眼睛望了過來。

  「真希果然也來高專上學了嘛!」

  禪院真希頓時驚喜地睜大眼睛:「好久不見五條家主!您竟然還記得我嗎?」

  「嗯嗯,畢竟差不多能天天看到真希呢。」

  「欸?」

  伏黑惠頓了頓,很貼心地朝前輩解釋:「五條小姐失蹤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估計在那邊也遇到我們了。」

  說著,伏黑惠忽然覺得很委屈。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五條小姐,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不僅有五條小姐還有五條先生。

  雖然夏油先生對他也很好,但是……

  心裡的酸澀一下蔓延到鼻腔,這時伏黑惠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掌按住自己的腦袋用力地揉了揉。

  「惠已經沒比我矮多少了呢!」

  「這種事情您不應該早就知道了嗎?」那邊的伏黑惠。

  「哈哈哈哈在吃醋嗎?哎呀我知道的,畢竟我這麼受歡迎!」說著,還很驕傲地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說真的,我還是很想保留小時候您在我心裡留下的印象的。」

  「嗯?我現在難道不好了嗎?」五條覺頓時一臉痛心地指責,「是你變了啊惠!」

  伏黑惠:……

  他長大了不好騙了,還真是抱歉啊。

  不知道想起來,五條覺忽然來了興趣,她掏出手機打開錄音,然後把手機伸到伏黑惠面前做採訪狀,「那麼請問伏黑同學,五條小姐在你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形象呢?」

  伏黑惠看著面前正在錄音的手機,表情變得很奇怪。

  五條覺催促他:「快點快點,我要好好保留下來的!」

  到底是小時候憧憬的人,而且時隔多年再次相遇,伏黑惠不忍她露出失望的模樣。

  「五條小姐雖然有些跳脫,但是個可以尊敬並且信任的靠譜大人。」伏黑惠認真地說。

  話音未落,伏黑惠就看到那雙蒼藍的眼眸微微睜大,那張和記憶裡沒有什麼變化的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

  「nice!幹得漂亮哦惠!」

  等她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顯擺一下!啊丶做成循環的鈴聲天天放給悟聽!嗯還有惠。

  夏油傑出差去了還沒回來,五條覺離開時用請客吃飯的理由順帶把高專的學生們一塊帶走了,然後她路上拍下學生們的背影給夏油傑發了一封綁匪似的郵件。

  【想要贖回自己的學生們話,晚上9點前到XXXXX烤肉店,過時撕票!】

  夏油傑:……

  他感覺自己好了許多年的高血壓又要犯了。

  異地出差的夏油傑趕緊趕慢的,在8點55分找到了五條覺說的烤肉店。

  「哦,傑,這邊這邊!」第一個發現夏油傑的胖達朝自己幾天不見的老師招手。

  風塵僕僕的男人走過去,在學生們給他騰出的位置上坐下。

  「你竟然把這孩子帶出來了?」夏油傑有些驚訝地看著因嘴巴裡塞滿食物而臉頰鼓鼓的五條嵐,忙著咀嚼食物的小孩擡手朝他揮了下,當做打招呼了。

  下意識揮了下手的夏油傑:……等等,他記得這個孩子用餐時是非常斯文的?

  「不可以嗎?」五條覺揚眉,「誰敢當著我的面來刺殺這個小鬼,怕不是活膩了。」

  明明很多年沒見,夏油傑原本還思考過要怎麼和五條覺打招呼。但沒想到見面後這樣的一句脫口而出後對方也很自然地接話,時間似乎沒有在他們之間留下間隙。

  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夏油傑按下心中的思緒點頭:「也是。」

  其他的高專生們很乖覺地沒有問為什麼會有人刺殺一個孩子。

  「傑吃飯了嗎?這裡是剛剛烤好的肉。」

  狗卷棘也遞上自己手邊的盤子:「金槍魚蛋黃醬!」

  「謝謝。」夏油傑微笑地接受學生們的好意。

  餐桌上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用餐結束後,明明是五條覺說的請客,但是夏油傑起身去結賬的時候她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追加了一瓶汽水。

  現場唯一一個和五條覺還有夏油傑都很親近的伏黑惠,對此露出了非常複雜的神情。

  所以說,五條小姐養成這麼跳脫活潑的性格,她周圍的人要負很大的責任啊!

  離開烤肉店,學生們帶著五條嵐走在前面,夏油傑跟著踢踢踏踏的五條覺慢悠悠地走在後面。

  「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越來越幼稚了?」

  這是什麼小學生式的走路行為啊?不丶好像有點冤枉小學生了,不管是惠丶津美紀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他們小學時都沒有這樣走過路!

  「糾正一下。」五條覺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在那邊才過了不到一年呢!」

  聞言,夏油傑沒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兩邊世界的時間相差這麼大嗎?」

  「嗯哼。」

  「……那邊怎麼樣?」

  說起這個,五條覺皺起臉:「啊丶那邊那些爛橘子超級——討厭的!」

  夏油傑剛想說什麼,就聽到她的聲音又變得輕快起來:「不過殺掉幾個之後好多了!」

  夏油傑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還真是你的作風啊。」

  「既然要來招惹我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嘛。」

  想了想,夏油傑看向前方被學生們圍在中間的白髮男孩:「你既然回了五條家,那應該聽說了吧?」

  「嗯。」五條覺臉上的神色微斂,她擡手勾了下臉上的小墨鏡,看著前面的小孩輕輕扯起嘴角,「我想他們也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這時,走在前方的五條嵐回頭。

  五條覺又重新笑起來,朝他揮手:「我們等會兒回橫濱喲!」

  澆滿糖漿的可麗餅丶糖度拉滿的珍珠奶茶,掌上遊戲機丶電玩城丶烤肉店,最後還被帶著去飆車了。

  短暫得不足十個小時的時間,卻讓五條嵐精疲力盡,回到五條覺得公寓後倒頭就睡。

  第二天,五條覺帶著五條嵐丶伏黑惠還有津美紀去了遊樂園,然後非常自然的丶不經過同意地用五條嵐的兒童票兌換了自己喜歡的玩具。

  對此,伏黑姐弟對年幼的白髮男孩露出了「習慣就好」的表情。

  五條嵐:……

  碎掉的東西已經一點渣渣都沒有了。

  在外面瘋玩了幾天,被六眼折騰得用腦過度的五條嵐成功地在某天晚上發起了高燒,沒有照顧幼兒經驗的五條覺只好連夜把人帶回五條家。

  「抱歉。」

  燒得迷迷糊糊的孩子抓緊五條覺得衣袖和她道歉,五條覺愣了一下:「為什麼道歉?」

  「是我太弱了,給你添麻煩了……」

  「欸?但是我小時候也會發高燒的。」

  「真的嗎?」

  「當然啦,六眼哪裡是這麼好用的啊。」

  五條嵐似乎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您是不是還會離開?」

  聞言,五條覺開心地呼嚕他的頭髮:「很敏銳嘛,家裡那些老頭子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呢!唔,不過你要好好長大啊,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看能不能把悟也帶上,我們來玩六眼消消看!」

  「消消看?」

  「一種小遊戲,就是當三種一樣的一模一樣的東西連成一排的時候,會被消除掉哦!」

  五條嵐:???

  高燒的五條嵐從昏睡中清醒後,五條家裡已經找不到五條覺得身影了。

  當天傍晚,咒術界忽然先後發出多條高層逝世的訃告。

  至此,原本因五條覺消失多年而蠢蠢欲動的暗流徹底地平復了下去。

  另一個世界。

  伊地知被後座的大變活人嚇了一大跳,行駛在路上的小轎車差點表演了一個蛇形走位。

  「欸?這不是還在東京嗎?」

  「是啊,你已經失蹤了28分57秒!」

  「哼哼,我就知道你很想我的嘛!」

  即使在狹窄的車廂中,五條覺亦很靈活地爬到男人腿上坐好,那雙蒼藍色望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跟你說哦悟,那邊又有了一個六眼小孩欸……」

  黑色小轎車平穩地朝著機場的方向行駛,傳來絮絮說話聲的後座也是一片溫柔又輕快的氛圍,但是駕駛位上的伊地知卻怎麼都輕鬆不起來。

  雖然但是……這是要雙人出差嗎?!

  那他現在上哪裡給五條小姐訂機票啊?!

  沒有解決這件事情的話,他一定會被揍的,絕對的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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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喜歡這篇,可惜就是太短了不夠看啊。
因為是同位體的關係,覺很可愛,28悟也很香!
如果番外再長一點就好了~~
恐懼源於未知,在絕望之前我們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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