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 1 章
◎「我要賴上你了。」◎
【檢測到世界與身體不兼容,為避免引起騷動,暫時保持隱形狀態。】
【記憶重置中……】
*
腦子一片空白的黑川佑從垃圾回收站走出來。
垃圾回收站位於郊外,她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稍微有人煙的地方,看到了河。
剛好天色暗了下來,四圍無人,她脫掉衣服下水,把自己洗乾淨後,忽然發覺手臂上有處地方在發疼。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渾渾噩噩的她這才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被擦傷的皮膚下露出了線路,表面材料焦黑。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流露出難以置信。
她居然是個機器人?
濕漉漉地從河水中起身,她在夜晚的天色裡晾乾身體。
她順利找到了腦芯片的位置,在腦芯片裡翻了翻僅存的記憶,她總結了自己的信息:
【黑川佑,外形為女性的機器人。】
【擁有自癒程序,不嚴重的傷口可以自行恢復。】
【格鬥能力是屬性面板上目前來看最高的數值。】
她穿上衣服,沿著河堤往前走。
沿著河走進城鎮中的街道,迎面走來的行人面不改色地往她身上撞,虧得她身手利落,東躲西閃地避開了行人。
黑川佑頓時意識到:她不能被人們看見。
她居然還是個機器人鬼魂嗎?
她走到馬路那頭,坐在花壇上,疑惑地摸了摸花壇冰冷的邊緣,又對花壇裡的草動手動腳:【可是我分明能摸到物體,鬼魂怎麼能摸到物體呢?】
孤苦無依的可憐機器人鬼魂黑川佑心情糟糕透了,往前走的時候,被自己絆倒了。
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平。
她躺在馬路邊靠近花壇的窄道裡,思考機生。
暫時能得出的結論:
一:她好像是機器人鬼魂,但受重力影響,所以會絆倒,還能觸碰到物體。
二:她死之前可能受了傷,還有哪個傢伙把她的程序中的一部分格式化了,導致了她的部分失憶。
三:根據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來看,她來自未來世界或者異世界。
黑川佑在花壇邊躺平了片刻,很快又振作起來。
雖然對未來毫無規劃,但機器人鬼魂需要什麼未來規劃?躺平啊!在公園裡和小孩搶滑梯玩,在汽車頂上搭乘順風車,要是她再壞一點就可以悄悄溜進某戶人家裡,當個不速之客,觀察人類行為。——她很樂觀。
她站起來,沿著街道繼續往前走,腳步輕快,彷彿剛才在花壇邊躺屍的悲傷機器人不是她。
剛轉過拐角,她卻頓住了腳步。
一個黑色鬈髮男人正在巷子角落裡,靠著牆抽著煙。
聽到動靜,他以兩指將煙捲取下,透過墨鏡看向她。
他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白襯衫閒散而鬆垮。
她被看見了!她被看見了嗎?
她腦內的程序一陣亂碼。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把外套攏了攏,清咳兩聲,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腳步聲漸近,煙草味道也逐漸靠近,那個鬈髮男人三兩步走到她面前。
她微微瞪大眼睛。
「你身上有焦油味,確定沒問題吧?」松田陣平皺著眉問道。
焦油味。
黑川佑欲哭無淚。
是線路燒掉了!剛才洗澡的時候進水了所以線路燒掉了!
不是說會自癒嗎?鬼魂的傷勢還會加重嗎?
她的腦芯片頓時飛速運轉。
腦芯片程序裡給出的決策很明確:靠近他,他身上一定有她想要的真相。
來不及思考這個答案是怎麼得出的,她暫時拋棄機器人的尊嚴:「先生,請你救救我!」
松田陣平手裡的煙捲有點拿不穩。
她鬆開一條胳膊,捲起衣服袖子給他看。
受傷的地方,和人類皮膚極其相似的材料已經磨損,露出密密麻麻的線路。
而他口中「焦油的味道」,正是來源於被火花灼燒的線路。
她:「我不是壞機器人,也不是實驗室裡逃出來的機器人,我只是一個迷路的機器人鬼魂。」
*
松田陣平總覺得是自己最近神思恍惚、產生了幻覺所致的。
不僅產生了幻視、幻聽,還出現了嗅幻和觸幻。
從被調到搜查一課起,他的精神更加緊繃了。距離往年的那天已經很近了,那個炸.彈犯很快就會發傳真過來。
但怎麼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呢?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黑川佑茫然地站在松田陣平身後,小心又鄭重地問:「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可以賴上你嗎?」
松田陣平沒有回答。
黑川佑以為他在意的是男女之別,便開始想辦法證明自己是機器人。
「我只是一個機器人,我是好機器人,我掀腦殼給你看……」她說。
松田陣平錯愕。
她摸了好久沒摸到掀開天靈蓋的螺絲,失望:「抱歉,我失憶了,忘記該怎麼掀腦殼了。」
黑川佑試圖從自己渾身上下找到一處決定性證據,但摸遍了自己的身體,發現除了那處傷口外,她的身體和正常人類一模一樣。
松田陣平頗為無奈地移開目光,語氣冷淡:「我知道你是機器人。」
她慌忙抓住他的袖子:「拜託,只有你能看見我,拜託不要丟下我!」
他那雙黑眸盯著她。
她小聲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鬼魂,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說不定和你有關……」
「說不定是為了完成我未了的心願才過來的。」她越說越淒楚,腦芯片裡給她提供的話術越來越多。
「至少等我想起一點點之前的事,再讓我離開你行嗎?」她可憐巴巴地抬眸看他。
他正要說什麼,她卻伸手發誓道:「我發誓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困擾,不會侵害私人空間,不會取用你的一針一線,不會對你產生任何不當情感,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
松田陣平有一瞬間的無奈。
他的幻覺怎麼會如此真實?不會真的因為睡眠和情緒不佳出現了精神問題吧?
*
那個男人同意了。
暫時得到了松田先生允許的黑川佑的小尾巴翹起來了。
嘿嘿嘿,至少得到一點線索了,不是嗎?關於她到底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來這裡、又來做什麼。
嘿嘿嘿,腦芯片提供的語料庫真好用——呸呸,她是以真心打動松田先生的!
「松田先生,您真是好人,我不會煩您的,就是去您家住一陣子。」
她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我對自己的介紹就到這裡,從現在開始,我的嘴巴縫上了——」
松田陣平在前面跨幾步,她也在後面跨幾步,他抬起左腿,她也抬左腿,活像個小跟班。
她安靜地亦步亦趨,踩著他的影子。
跟著松田陣平回到他的公寓,黑川佑小心翼翼地問:「松田先生,你有金屬檢測器嗎?」
第一步,讓人類確信她的機器人身份,絕無任何疑竇。
松田看了她兩眼,居然真的從客廳角落的工具包裡翻出一個手持金屬檢測儀。
「松田先生,你家真是什麼都有呢。」她有些驚訝。
黑川佑走到金屬檢測儀面前,把腦袋湊過去:「滴滴滴滴——」
腦袋裡有金屬。
她說:「它檢測到我了。」
手臂:「滴滴滴——」
胸口:「滴滴滴——」
雙腿:「滴滴滴——」
證明成功。
令她頗感失落的是,那個名叫松田陣平的人似乎對機器人沒有什麼興趣,也不在意她的存在。
拿了一些必需品,松田陣平拉好襯衫領口鬆鬆垮垮的領帶:「你可以待在我家,我不在意。」
到底是幻覺還是鬼魂,他不在意。這幾天他會住在警視廳,直到那個案子水落石出——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拿了鑰匙,往玄關的方向走去。
黑川佑從沙發上站起來,怔怔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謝謝你,松田先生,你真是個好人,祝你快樂。」
他看起來是真的不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公寓裡的財產,不在意她待在他家裡,甚至似乎不在意他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在意。」她喃喃地說道。
為了不辜負松田陣平的信任,她沒有去他的房間,只在公共區域晃悠,也沒有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
把自己的髒衣服洗乾淨後晾在陽台,黑川佑抽了沙發上的罩布,當作臨時衣服給自己披上。
期間還認認真真寫了字條:對不起,擅自使用了您的沙發罩布,我會洗乾淨的。
做完這一切,她披著條紋沙發罩布,靠在牆邊坐著休眠了。
第二天醒來,換上自己那套破破爛爛但是好歹洗乾淨了的外套,開始洗沙發罩布。
松田陣平昨天晚上沒回來。
而這個家有種不知死活的亂。
黑川佑嘗試著為人類服務,所以她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番。
「哐」,打翻了水桶。
慌慌張張去擦掉地板上的水時,踹到了旁邊的茶几。
扶正茶几時力氣大得差點把茶几角捏碎。
越收拾越忙亂,她癱坐在地上。
她得到了關於自己身份的線索了:她絕對、一定、百分之一百不可能是家政機器人!
沒有一個家政機器人會如此笨拙。
「說好不會給他添麻煩的。」她重新拿起清潔工具,想盡辦法把一切恢復原樣。
她清潔了一遍客廳的地板,擦乾淨了陽台門和窗戶,此外在陽台曬了八個小時太陽,從朝陽曬到夕陽。
如果她是光合作用產生能量的話,她一定已經電池充得滿格了。
——可惜她不是,她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維持能量的。
昨天傍晚松田陣平出門了,到現在已經一整天了。她看一眼牆上的鐘,大概到下班的時間了。黑川佑在陽台觀察樓下來來往往的人。
但是松田陣平依然沒有回來。
從夕陽西下等到月亮升起,夜空里布滿星子。
她依然靠在陽台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樓下。
這次,在陽台上睡了一晚上後,她在屋裡轉了一圈,發現公寓主人還是沒有回來,玄關沒有鞋子,就連洗手台上的牙膏牙刷擺放角度都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他已經兩個晚上沒有在公寓了。
她自言自語道:「是因為我在家裡,鳩占鵲巢了嗎?」
黑川佑雙手攀著陽台,縱身往下一躍,跳了下去。
用這種方式出門後,她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來回,像一隻即將報廢的機器人。
*
高聳的摩天輪緩緩轉動著。
裝著.炸.彈的吊艙很快就升到了最高點。
身穿整肅黑色西裝的鬈髮青年在吊艙裡席地而坐,靠在後面的座椅上。
炸彈的顯示屏上跳出犯人的訊息:【警官先生,關於另一個煙花的提示會在這枚煙花/爆/炸/前的三秒鐘顯示,加油哦。】
作者有話說:
閱讀提示:
1.感情線為主的小甜餅:前期小狗文學,中期前任文學(偽),後期破鏡重圓小狗文學。
2.輔線是搜查一課日常,因為喜歡搜查一課九系,所以就按照九系的破案模式來寫啦。
第2章 2 、第 2 章
◎「你流氓——」◎
黑川佑蹲在公園的灌木叢邊,百無聊賴地彎腰數螞蟻。
她自言自語道:
「發現小螞蟻搬東西了。」
「我應該去做什麼呢?」
「我是個什麼機器人呢?」
很可惜,她的腦芯片裡雖然有「聯網」這個選項,但她怎麼都連不上這個時代的網絡。
是因為3G和未來的不知道多少G不兼容嗎?
她胡亂想著,想起那個願意讓她待在家裡的松田陣平,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她蹲著,一手抱住膝蓋,另一手在螞蟻隊伍旁邊搗亂:
「因為討厭我嗎?」
「因為我是笨蛋機器人嗎?」
「還是因為我沒用又煩人?」
螞蟻大隊伍繞過了她的手。
「可是他是迄今為止惟一能看見我的人類……我要怎麼辦呢?」她簡直要愁苦死了。
機生前途渺茫。
她站起來。
黑川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走著走著就到了一個購物廣場。
——雖然情況好像不太對的樣子。
她抬起頭,購物廣場中心高聳著的摩天輪停止了轉動。
摩天輪附近的崗亭中發生的小爆.炸讓驅動系統受損,停下了輪輞和軸承的運作。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廣場上的人群驚慌四散。
而負責疏散的保安正在引導著人流移動。
黑川佑像剛認識這個世界一樣,迷茫地抬頭看那架幾乎有三十層樓高的摩天輪。
她只是亂七八糟地做著街溜子機器人,怎麼碰到這種事了?
這叫什麼來著?
恐/怖/襲擊事件?大概是類似的名詞吧,她不太能想起來確切的詞語。
怪不得這一帶都是安保人員和警察。
她恍然大悟。
因為沒人看得見她這個半鬼魂狀態,她小心翼翼地左閃右躲,在人流中逆行,相當街溜子本色地違反安保人員的要求,靠近摩天輪。
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吧,畢竟她不能再這樣無所事事下去了。
摩天輪附近沒什麼遊客了,只有幾個警察。
見那個短髮女警官一面打電話一面抬頭看著摩天輪,她也有樣學樣地抬頭看摩天輪。
這次恐/怖.襲擊的地點在哪裡?為什麼警察要求人們遠離摩天輪?
好高,根本看不清。
作為機器人的她為什麼沒有望遠鏡眼睛?
天光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
女警官依然在打著電話:「是地圖上醫院的記號!」
醫院怎麼了嗎?記號怎麼了嗎?
黑川佑這個笨蛋機器人還在努力理解現在的情況。
這幾天她不得不處理超大的信息量:她的身世之謎,這個近代世界的狀況。這些如洪水一般的信息幾乎要把她淹沒,她懷疑自己的CPU是不是快燒了,是不是她腦子裡那瘠薄的程序無法理解這些複雜的設定。
女警官忽然驚道:「松田?!你說什麼?!」
松田?!
她一愣。
松田?!
關鍵詞激活。
程序頓時甦醒。
她聯想起昨天前天的事件,那被龐大世界觀信息量充滿的腦芯片一下子就想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現在可以肯定地推測出,在這裡發生了一起危害社會公共安全的事件。
而松田陣平是警察,昨天和前天他離開公寓恐怕是在警視廳過夜,可能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
而此刻——根據這些警察視線的方向,可以推斷出松田陣平正在摩天輪上位於最高的那個吊艙中處理緊急事件。
女警官驚懼的語氣表明摩天輪上的松田陣平發現了一些可怕的線索。
以上,推測結果。
【事件輪廓推測完成,接下來需要做出決定。】
「原來如此……」她怔怔地道。
松田先生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那副甚至願意放棄生命的樣子,原因是這個。
她的程序飛速運轉。
【做出決定:去救他。無論如何。】
她看了一眼三十層樓高的摩天輪,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邁開步子奔跑過去。
現在,要大量支出體力值了,她的腦芯片程序已經無暇運轉。
「我的手機快要沒電了,就這樣吧。」松田陣平掛掉了電話。
只剩下一分鐘了。
在最後三秒內,他會把下一個.炸.彈地點提示信息發給佐藤警官。
雖然暫時無法抓到那個/炸/彈犯人了,也無法再親手給萩原研二報仇了。
他表情輕鬆,從容地點起一支煙。
但他倒是很樂意。
摩天輪下,佐藤警官聽到被掛斷的電話,瞳孔豁然睜大。
「松田!」
「只剩下一分鐘時間了,快點叫大家離開這裡!」
「松田!」
「來不及了,佐藤。」
黑川佑知道自己的屬性面板上拉滿的那條數值叫做「身體力量」。
她動作迅猛,順著支承架和輪輞往上。
幾乎不用停頓,也不用喘息。
昨天她學習做家務的時候,推理出自己並不是一個家政機器人。
她抓住了中心軸,抬頭看了一眼最高點的吊艙,以免自己跑錯方向。
她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還沒到達很厲害的程度,推理能力也差勁,因此可以推斷出她不是一個智力型機器人。
她輕盈地攀爬上那根支撐軸。
現在的她不需要往下看,也不需要往上看,她知道自己快登頂了。她惟一需要做的就是往上,往上。
她雖然有搜索引擎,但並不是龐大的數據庫,而需要聯網使用,所以她也不是一個知識儲備型機器人。
她不懼怕高處,也不懼怕毫無支撐的感覺。
她不害怕.爆.炸,也不害怕死亡。
她攀附在那個摩天輪吊艙下,抬頭看見了高遠澄澈的藍天。
她的性格被塑造得一副不值錢的樣子,不能露出甜美的笑容,也不會說柔和安慰的話,看來她不是溫柔的安撫型機器人。
三。
「米花中央醫院。」
吊艙門卻發出了「卡啦」的聲響。
聲音很輕,像是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撬開鎖一樣。
二。
手機鍵盤不停敲響,全部文字已經迅速匯集在屏幕上。
吊艙門在一瞬間大開。
一。
來不及按下「發送」鍵。
在明亮的火光.爆.開之前,松田陣平被一股大力拉扯過來,身體一下子懸空了。
零。
摩天輪吊艙在身後.爆.炸。
從滾滾濃煙中,他感覺到自己正從三十層樓的高度下墜。
但一具溫暖的軀體卻緊貼著他,護著他的頭,護著他的脊背,護著他所有向地接觸的那面。
混亂中,手機已經不知去了哪裡。
他頭腦一片空白。
他看不見任何東西,視野裡只有那個人身上的衣服紋路。
連煙塵都看不見。
在爆.炸的巨響聲中,又是轟然一聲。
黑川佑根據本能在空中迅速調整方向。
讓自己的身軀在下,面對地面,同時放鬆手上的力道,以免在落地重力的作用之中下意識地傷到對方。
她那個快要運轉得燒壞的程序終於推理出了自己的職業。
她是一個什麼機器人?
不是家政機器人,不是智力型,不是知識儲備型,不是溫柔型。
她創造出來,大概是為了保護別人而存在的。
一定是這樣的——她確定地想道。
被周密地護著的松田陣平感覺自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空中吊艙艙體碎片四處飛濺,煙塵飛揚。
松田陣平用手肘撐起上身,坐起來。
他聽到附近的人群中爆發出驚呼聲。
他看到佐藤警官喜極而泣,正向他跑來。
他下意識去找那個帶他跳下來的傢伙。
但她不見了。
身下溫暖的觸感消失了。
*
【回到復活點……】
【記憶重置中……】
一片漆黑。
臭氣熏天。
黑川佑費勁地睜開眼,身上沉重極了。
她是誰?她在哪裡?她要往哪裡去?
胸口像有千斤大石一樣。
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推動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
沒推動。
她咬緊牙關,膝蓋在逼仄的空間裡微微屈起來,藉著雙腿和腰腹的力量再次嘗試。
「括」
像山一樣的重物堆有了動搖。
好誒,有希望。
她一鼓作氣地迸發出身體力量。
出去,她要出去!她不會死在這裡的。在沒搞明白自己是誰之前,她不可能死在這種地方的。
從垃圾堆裡艱辛爬出來的黑川佑氣喘吁吁地直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垃圾山。
原來她在垃圾堆裡啊,怪不得她說怎麼那麼沉呢。
從哪裡爬出來,就在哪裡附近躺平。
她躺在一邊的空地上休息,再次開始思考機生。
機生?
莫非她是機器人嗎?
忽然從腦子裡冒出來的詞語讓她懵了。
她緊張兮兮地坐起來,光天化日之下撩起自己的衣襬去查看身體。
……還真是。
她剛才被壓在那堆垃圾山下,導致身體上出現了很多傷痕,其中磨損的皮膚材料下,露出了可怕的密布線路。
她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腹部被灼燒得焦黑的皮膚材料和其中露出的線路。
接受現實的黑川佑心態很好,放得很平。
她迅速從腦芯片裡提取了僅存的記憶。
【XXX(名字好像忘記了),擁有女性外形的機器人。】
【XXXX(忘記了)。】
【屬性面板上最高的數值那一欄旁邊是XXX(忘記了)。】
提取記憶信息提取了個寂寞。
大部分都忘記了。
有哪個壞蛋不僅把她扔在了垃圾堆裡,還把她的程序格式化了!真令人生氣——呸,真令機生氣!
可是身上好臭,好髒。
黑川佑聞了聞自己,嫌棄地撇開頭。
當務之急是去洗個澡。就算是機器人,臭機器人也不會討人喜歡的。
她大搖大擺地走出垃圾場,在門口看到了「金屬廢品處理中心」的字樣。
把她扔在了金屬廢品處理中心啊……
附近很荒蕪,她走了很久才離開郊區。
*
炸.彈案件暫時告一段落。
關於犯人,警視廳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倒是死裡逃生的松田警官被管理官和同事們擔心地送去了醫院。檢查結果是只有皮外傷。
松田陣平請了假,在墓園中坐了一天。
直到暮色飛遍。
從墓園出來,他走在河堤邊,往電車站的方向走。
目光一頓。
松田陣平難以置信地看向河邊那個破破爛爛的機器人。
她怎麼會在這裡?
松田陣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他的幻覺,起先他是這麼認為的——直到他從摩天輪上毫髮無傷地跳了下來。
醫生給他的檢查結果是輕微擦傷。
「真是奇蹟……」給他做檢查的醫生心情複雜,震驚得幾乎就差把這件事寫進醫學論文了。
松田陣平開始確信前幾天看到的那個自稱機器人鬼魂的傢伙並不是幻覺了。
她到底是誰。
她為什麼來到這裡,是否真如她所說,她出現的契機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些關係。
那天松田回到公寓發現自己家裡的茶几角碎了,旁邊貼著字條「抱歉,沒把握好力度」,除此以外地板被清洗了一遍,沙發罩布也清洗了一遍,附帶的字條是「對不起,擅自使用了您的沙發罩布,我會洗乾淨的。」
想起從摩天輪吊艙中墜落的經歷,她似乎是因為救他而消失的,但她去哪了?
他心煩意亂地想了好久。
炸.彈犯還在尋找中,兩件事交雜在一起讓他的腦子亂得很。
現在她出現在郊外河邊,在他的眼前,他忽然相信她是「機器人鬼魂」了。
*
和忽然出現在荒郊野外的陌生鬈髮青年四目對視,正在脫衣服準備下水的黑川佑腦子宕機了。
一時間,她那聰明絕頂的腦芯片系統裡滾滾地湧過好幾個計劃方案。
Plan A:跳河。
Plan B:穿上衣服。
Plan C:走過去把那個傢伙揍暈。
……
由於備選方案太多,黑川佑卡機了。
松田陣平的目光掃過她。
她正在脫自己的衣服,看架勢準備把自己往河裡扔。
但是她的腹部和手臂上分明都是傷口,裸/露的線路磨損著。
他走過來了!
黑川佑最終還是選擇善良,沒有選擇Plan C,一不做二不休,拖著還穿著一隻袖子的外套往河裡撲。
「唔!」
腹部被有力的雙臂攬住了,她的整個身體順著慣性往後跌倒,重重地倒在那個陌生男人身上。
她一幀一幀地低頭看向攬在她腰間的手臂。
她選擇放過他,做了一個善良的決定,但這個傢伙居然……
「你流氓——」她最終還是不善良地罵了出來。
第3章 3 、第 3 章
◎「你也不想你家裡有一個臭機器人吧」◎
黑川佑是個善良的機器人。
她不想對人類動手。
不能動手,她急壞了,只能罵人:「我們素不相識,這位先生,你真是令人生氣。」
松田陣平疑惑地放開她,皺著眉觀察她。
她不認識他了嗎?
她如獲大赦,從他身上離開,瞬間竄出三米遠,手腳麻利地穿好衣服。
正準備逃離這片不祥的地方,身後那個青年卻開口叫住了她:「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停下腳步,困惑地在空空如也的記憶面板裡搜尋:「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松田陣平站起來。
她警惕地轉過身,雙手在身前交叉比了個奧特曼光波的手勢:「別靠近我,不然我要報警了!」
近在咫尺的警察松田陣平:「……喂,我沒有惡意。」
她小聲嘀咕:「你說沒有惡意我就信你嗎?」
松田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似乎她的失憶病情加重了。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她還真不知道。
她苦惱地摸了摸髒兮兮的臉頰:「我不知道。」
是因為救了他,才會失憶的嗎?在微微落下的夜色裡,松田陣平沉默地看著她。
「難道你知道嗎?」她反問一句。
松田陣平沒回答。
此前他一直拿她當作自己的幻覺,從未問過她的名字。
她轉頭就走。
這個傢伙好討厭,她還想洗澡呢。
「你想跟我走嗎?」松田陣平忽然出聲道。
遇到真流氓了。
黑川佑在心裡大呼不妙。
這個傢伙裝作認識她的樣子,卻叫不上來她的名字,還試圖讓她跟著他走。這麼一想,可能是個可怕的誘/拐犯!
「你是好機器人,你沒有地方可以去,為什麼會變成鬼魂說不定和我有關——」
松田陣平一句一句複述之前她對他說過的話。
正要溜之大吉的黑川佑愣住了。
咦……她記得她好像的確說過這些話。但她是對誰說的,在哪裡說的,這些細節她全都忘記了。只剩下微妙的既視感而已。
「等等,我是鬼魂?」她微微睜大眼睛。
她連這個都忘了嗎?
松田陣平頓了頓:「至少想起一點點之前的事,再離開我也不遲。」
依然是她說過的話。
*
夕陽西下的河堤邊,一人一機器人安靜地往回走著。
黑川佑懊惱極了。
她為什麼要跟著他走?……但是他好像真的認識她……她自己也可以找出真相……但他說只有他可以看見她……
紛紛亂亂的念頭在腦子裡打架,編碼亂作一團。
「我很髒,我想洗澡。」她開口道。
松田陣平看了她一眼:「你可以下水嗎?」
「我為什麼不可以……」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個機器人,還是個破損的機器人,火花刺啦刺啦亂爆的那種即將報廢的機器人,下水可能會造成「腦子進水」「電路故障」「大面積觸電事故」等種種可怕的後果。
她頓時愕然道:「……啊我忘了。」
意識到這點後,她又迅速把剛才他的行為聯繫了起來:「那麼你剛才是想阻止我去洗澡,是這樣嗎?」
他看著她,點了點頭。
她有點羞愧:「謝謝你。剛才我誤解你了,我還罵你流氓,對不起。」
還挺有禮貌的。他想。
松田陣平抓起她的手臂,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她的傷口。
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能力,小聲道:「你會不會修啊?」
他:「……」
說實話,修機器,會,修機器人,不會。
從他的表情上來分析,可能不會修。
黑川佑失望道:「那麼我可以去五金店嗎?我真的好想洗澡,一修好就想泡進水裡。」
不對勁,不對勁,為什麼她的語氣變得那麼順從了。
雖說機器人是服從於並服務於人類的,但也不能見到一個可疑的傢伙就服從嘛——雖然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剛才還救了她。
但是——
她要做什麼事,不需要徵求他的意見!她在心裡下定決心。
松田沉默得更徹底了:「……」
暫且不論鬼魂不能被別人看見,就算能被看見,遇到這樣仿真的機器人,普通的修理店老闆也會嚇得魂飛魄散的吧。
「我不要跟你了,我自己去找修理店。」她遵照自己的決心,利索地做出決定。
她正要轉身離開,手腕卻被扣住了。
「我會修。」松田陣平凝視著她,語氣確定地回答道。
*
松田陣平記得上次她跟著過來的時候,手臂上就有輕微的擦傷,線路還燒掉了,散發著焦油味。
但他並不確定她的傷口後來有沒有痊癒,又是怎麼痊癒的。
那時他的注意力完全傾注在調查.炸.彈犯這件事上。
公寓裡。
黑川佑像接受打針的病人一樣,乖乖把手臂伸出去,任由新認識的松田陣平操作。
剛才還下定的決心現在一下子崩塌了。
松田先生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就沒關係了——
「你要小心點哦,萬一服務器癱瘓了,我要生氣的。」她言辭嚴厲地警告。
「噗嗤。」
松田陣平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你在笑我嗎?」她疑惑。
松田很久沒有被逗笑過了。
他的聲音帶著喑啞和慵懶的笑意:「你也會生氣嗎?」
她當場生氣給他看:「我為什麼不會生氣?」
松田陣平察看了她的傷勢,準備按照修理埋在牆壁中的電線的方法來修理。
為了減少這個會生氣的仿真機器人對他修理技術的質疑,他特地轉身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看電視,別看傷口。」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電視機吸引過去。
松田陣平第一次修機器人,並沒有十分的把握,怕真的把她修壞了,因此格外小心。
他手裡拿著工具,低下黑色眼眸,全神貫注地開始修理。
黑川佑卻被電視機中的內容刷新了世界觀。
「這個時代的技術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她喃喃道,「不像是能造出我這種機器人的技術水平。」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不是真的如松田陣平所說的,是個來自異時空的機器人鬼魂呢?
這麼重要的線索,她怎麼現在才注意到。
「我來自哪裡呢?我叫什麼名字?我為什麼來這裡?」經典機生三連問再次現世。
松田陣平一邊操作著,一邊隨口回答道:「會找到答案的。」
她低頭看向他。
他的手握著工具,手指修長有力,虎口和掌心都有不少繭子,手腕發力,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上微微凸起。
「松田先生,您的手真好看。」她由衷地讚美道。
松田陣平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你打擾我了,別看我。」
「抱歉。」她別過眼神。
但她明明只是想誇誇善良的人類而已。她失落地想。
剪掉破損的電線部分,換上新線。
松田陣平的修理手法很高明,黑川佑麻溜道謝:「謝謝你。」
線路修理完畢,她的皮膚上那塊磨損的材料卻暫時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恢復。
「沒關係,只要這樣遮住就沒問題了。」她隨手拿起工具箱裡一卷黑色的電線膠帶,正要撕開膠帶並往手臂上「啪」地貼上時,手腕被抓住了。
「不要貼電線膠帶!」松田陣平奪下她手裡的那卷電線膠帶。
她不想照辦,反駁道:「但我想洗澡。」
機器人果然還是要獨立自主地做決定才行。
她對洗澡的執念真是強烈啊,他嘆氣。
「松田先生,你也不想你家裡有一個臭機器人吧。」她威脅道。
威脅過後,她還不忘加上一句更有威懾力的話:「對了,剛才你抱了我,你也臭了哦。」
松田陣平想了想,站起來,離開前又回頭嚴厲喝止:「不要貼黑色的電線膠帶。」
當場被逮住去拿電線膠帶的黑川佑縮回手。
等他離開後,她小聲自言自語道:「所以我為什麼要那麼聽話?他又不是我的誰。」
電視機裡依然在播放著新聞節目。
她拿著遙控板一個個換台。
什麼都覺得好奇,什麼都能填補她腦芯片裡認知的空白。
松田陣平拿著水盆、棉布和紗布過來了。
看見一副要大動干戈的架勢,她問:「要做什麼?」
「洗澡。」他回答得簡單利落。
她的腦芯片程序短路了片刻。
松田陣平拿棉布浸水,已經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反應過來:「你流氓!」
他抬眸看她,挑釁地輕哼一聲:「你腹部和胸口的傷還要我來修。」
她的腦子裡瞬間閃過她察看過的身上所有的傷口部位。
濕潤而柔和的棉布在她手臂上輕輕擦過,她的服務器頓時全面崩潰了。
「不要修了,不要修了!我拒絕被修理——」她直接慌了。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松田平靜地道。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他五官清俊,明亮的黑眸裡透著肆意而閒散的寂寥。
他看起來像是會不耐煩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卻格外小心而溫柔。
「你在嚇我……你沒有不在意,你的耳朵紅了。」敏銳的機器人她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一番推理後,無情地指出來。
真是難纏的機器人。
松田陣平白皙的臉皮頓時泛上微微的粉色,咬牙。
誰讓這個機器人做得那麼仿真。
皮膚、頭髮、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好像真人一樣,就連眼睛中的情緒都能被讀得一清二楚。
松田陣平板起臉,皺起眉,動作粗.暴.地把棉布扔給她:「誰要管你。」
他雙手抄在兜裡,背影冷酷地走開了。
走到半途,他還不忘回頭冷厲地叮囑:「無論如何不能去洗澡,不然我就拆了你。」
她覺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什麼。
她本來不希望和松田陣平之間的關係變得糟糕的。
她只是不想讓他看見……才會那樣說的。
黑川佑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但他對她真的很好,不是嗎?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她試圖挽回關係。
松田聽到了她的疑問,背對著她,停頓片刻,道:「謝謝你救了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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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第 4 章
◎「我會對你好的,一直」◎
松田陣平既然會修機器人,那他一定也會拆機器人。
身為脆弱的機器人,她有些煩惱地想。
她還不想被拆掉。
她費勁力氣從那堆垃圾山中爬出來,是想找出自己的身份,在她知道自己是誰、使命是什麼之前,她不太想死。
她也不想回到那堆熏臭的金屬廢品中去。
一定要和松田陣平搞好關係,她想。
但是,他口中的「謝謝你救了我」又是什麼事?是她忘記的事嗎?她救過他嗎?和她的身份有關嗎?她以前和松田陣平果然有關係嗎?又是什麼關係呢?那麼她又是什麼類型什麼職業的機器人呢?
機器人黑川佑的腦子裡充滿了問號,編碼裡全是一格格的問號。
她不得不承認,她成功被挑起了好奇心。
但她又不問,悄悄跟在松田陣平身後。
他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別過臉視線落在別處,他回過頭不看她,她就繼續盯著他的後腦勺,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的架勢。
「要吃嗎?」松田陣平吃晚飯的時候,見她還在當小尾巴,便問了一句。
問完這句話,他自己都覺得無奈。
對方只是個機器人……
她本來打算應的,但摸摸肚子好像並不餓,便搖頭:「機器人應該不用吃東西的吧。」
準備去洗澡的時候,松田再次瞄到了身後那個小尾巴。
他手臂上搭著衣服和浴巾,動作懶散地靠在浴室門口:「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她站定,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停了。」
「你到底要問我什麼?」
她被戳破心思,不好意思地撓頭:「我不好意思說。」
松田陣平笑了出來。
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機器人的心思奇奇怪怪的。
「問出來顯得太驕傲了。」她誠實回答。
他明白了,挑眉道:「你救了我這件事?」
她更加羞赧了,笑得眼睛彎起來:「是的,像是在要求你感激我一樣,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松田陣平再次被她的腦迴路逗到了,低下頭隱忍笑意。
「所以你就一直跟著我?」
「我不知道怎麼辦,但又特別想知道。」
倒是誠實得很。
他眼尾微揚:「我不會告訴你,你要自己找回你的記憶。」
關上浴室門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來:機器人有可能恢復記憶嗎?格式化之後……除非有專家幫她恢復數據,不然靠自己的話,怎麼都找不回來了吧。
*
晚上,黑川佑在客廳的沙發上盤算著接下來的機生規劃。
Step 1:找回她的記憶。
Step 2:不要成為松田的累贅,要幫上忙,打好和他之間的關係。
Step 3:找到機生意義,做個有價值的機器人。
她懷著對未來的期待,陷入休眠中。
次日,松田陣平打著哈欠從臥室走出來,他頂著模糊的視線,費了好大勁才扣上襯衫。
那個機器人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那件破爛外套上破損的地方被修剪掉了,洗乾淨的頭髮用了一根衣服上的布條綁成了馬尾,在桌邊正襟危坐。
一紙合同放在了桌上。
他伸手取了合同紙,一條一條看下去。
【某不知名機器人和善良的松田陣平先生之間的共同生活計劃】
【1.某不知名機器人會盡她所能幫助松田陣平,如果需要幫助,請朝她做出一個碰拳的手勢,她會在三秒內接通任務。】
【2.由松田陣平負責生活費和修理工作,當然,某不知名機器人是最廉價的強大勞動力,請隨意使用。】
【待商討:某不知名機器人不是很想整天待在家裡,她希望多多出門,以便自己找到記憶。】
【待商討:稍微有可能的話,某不知名機器人想跟在松田陣平後面,因為她不知道往哪裡走。】
松田陣平掃視過手寫的合同紙。
黑川佑期待地等待他開口,和她商量那些「待商討」事項。
不料他手指間握著合同紙,好笑地看向她,第一句話是:「原來你的字體不是打印體。」
她醞釀好的話術都化為灰燼,語塞:「……」
「機器人不使用打印體很奇怪嗎?」她反駁道。
當然很奇怪。松田陣平看著她。
她理直氣壯地道:「我有自己的性格,當然也有自己的字體。」
松田陣平再次觀察了幾眼紙上的字跡:帶著一點認真的潦草,看得出來字體主人已經努力試圖把放飛的筆畫寫得稍微收斂一點,但依然能看出來結構上的遒勁有力。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待商討」事項上:「你想跟在我身後,是這樣的意思嗎?」
某不知名機器人在紙上囉哩囉嗦寫了一長串,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她想到處走,但不知道往哪裡走,所以想跟在他後面。
她有點靦腆地笑著點頭:「是的。」
*
松田陣平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想法。
他居然同意了。
她說她是個好機器人,沒有地方可以去。
——她的確是個好機器人,她還救了他。
她說她為什麼會變成鬼魂說不定和他有關。
——只有他能看到她,這條說不定也是真的。
所以他把她帶回了家,允許她時時刻刻跟在他身後。
松田的潛意識中覺得哪裡不太對,但仔細捋下來居然又是邏輯通順的。
他鬱悶地靠在露天抽煙區,點燃了煙捲。
微微敞著領口的白襯衫在風的鼓動下微微動著,看不清墨鏡下的眼神。
那個小尾巴也跟了上來。
他的煙捲咬在齒間,目光掃視著她。
她離他遠遠的,正在曬太陽。太陽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她看起來亦真亦幻。
今天她跟著他來警視廳上班了。
而警視廳裡果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機器人也會有鬼魂嗎?
如果機器人都有鬼魂,那麼人類呢……
他的目光投向碧藍的天空。
煙霧獨自繚繞,旋即消失。
*
一整天,黑川佑都跟著松田陣平。
她的認知中多了相當多對這個時代的新發現。
搜查一課的工作不輕鬆,出現場、和各種家屬、嫌犯打交道,四處奔波。
「接到報案,米花大廈一名保潔人員被發現在維修中的洗手間小隔間裡被人殺死……」
松田陣平坐上車去現場的時候,她悄悄爬上車頂,模仿動作電影中的功夫大師,在警車車頂上搭乘順風車。
警車飛馳,車頂上的黑川佑在風中被吹得凌亂。
松田陣平以為她待在警視廳等他,下車後卻發現這個傢伙輕輕鬆鬆從警車車頂上跳下來,還有空衝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
……所以她居然一路扒在車頂上嗎?!
他差點在搭檔佐藤美和子面前繃不住。
走遠後,松田陣平才回頭瞪了她一眼。
「松田,你在看什麼?」佐藤美和子疑惑道。
他欲蓋彌彰地扶了扶墨鏡,懶洋洋地回答:「沒什麼。」
當然是看那個把自己當蜘蛛俠的法外狂徒。
法外狂徒黑川佑扒了警車的車頂,仍然不知悔改,回去的路上還想故技重施。
副駕駛門「哐」的打開。
松田陣平從副駕駛跨出來,打開警車後座門,取下墨鏡,示意某機器人進去。
佐藤敲了敲方向盤:「松田,你還在磨蹭什麼?」
「暈車,我坐後面。」他隨口回答道。
在松田陣平的眼神示意下,黑川佑頗為拘謹地鑽進空空的後座。
「真是奇怪……」佐藤美和子無語。
誰坐副駕駛暈車要求坐後座的?
松田陣平坐進後座,關上車門。
隱身的機器人鬼魂黑川佑坐在警車中,感覺壓迫感一下子上來了。
……好像已經被逮捕了一樣。
松田陣平坐在她旁邊,看她局促不安、努力坐直的樣子,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看了一眼後視鏡,佐藤美和子並沒有注意到後座的情況。
他忍不住了,用胳膊肘懟了懟旁邊那個如臨大敵的機器人。
黑川佑被胳膊肘撞了一下,像被刺撓的貓一樣渾身的神經都豎了起來。
松田抓過她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寫:【放鬆一點,你不是好機器人嗎?】
好機器人還怕被警察逮捕嗎?更何況別人還看不到她。
她反手抓過他的手,同樣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寫:【別人能看出來座位凹陷嗎?能看得出來輪胎凹陷嗎?我是因為這個才慌的。】
她可是邏輯思維嚴密的機器人哦。
手掌心上傳來微癢的觸感。
松田陣平發愣,下意識想抽出手來,但她還在不停寫,他只能任由她捉著手嘮嘮叨叨地寫字。
等她寫完,他總算讀出了她的長句。
原來如此,她覺得自己是有重力的,所以坐上去座位也會凹陷。
那麼趴在車頂上呢?難道輪胎就不會塌陷了嗎?
他在她的掌心寫:【你沒有那麼重,沒有人會注意這些。】
她有多重他不知道,但是當時從摩天輪上跳下來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抱著他的並不是一大塊沉重鋼鐵,而是溫暖有力的軀體。
不知想到什麼,松田又補充道:【下次別寫那麼長的話。】
在他掌心癢癢的,讓他感覺怪怪的。
她寫:【我回家稱一稱自己,還有我寫的話很長嗎……】
她還沒寫完,松田就抽出了手,別過臉看向車窗外。
為了不讓人發現警車裡有個搭便車的機械阿飄,黑川佑後半程如履薄冰。
下車時,松田陣平探過身去,打開她那邊的車門,讓她先出去。
無意中瞥見他這個動作的佐藤美和子再次對這個腦迴路奇怪的搭檔感到不解。
哪有人從距離遠的那一側開車門下車的。
蹲了大半路程馬步的破爛機器人如獲大赦地衝出警車。
她沖松田陣平投去感激的目光:「太謝謝你了,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把雙手抄進兜裡打量著她。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大概是在想:坐車比扒車頂還累,下次讓她扒車頂吧。
嗬。
這個危險分子。
從三十層樓高度的摩天輪不管不顧地帶著他往下跳,把自己弄成失憶的笨蛋機器人。
從警視廳回家後,黑川佑果然說了她的心裡話:「松田先生,我覺得坐警車好緊張,有一種逃票坐車的感覺,下次我還是在車頂上吧。」
「是嗎?」松田陣平脫掉西裝外套,冷冷地看向她:「很危險你不知道嗎?」
她眨了眨眼睛:「我是機器人,又是阿飄,不要緊的。」
「機器人不會在意自己的安全嗎?」他直直地看著她。
她百轉千回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大概……是在意的。」
松田不再和她搭話。
黑川佑獨自一機思考了很久,終於琢磨出什麼,跑到他面前去道歉:「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安全的。」
松田陣平正在解構一個模型,唇角揚了揚,輕哼了一聲。
「你對我好好,好像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好。」她在他身邊蹲下來。
她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和松田陣平打好關係,這樣他就不會拆掉她,她就不會變成廢銅爛鐵了。
但她現在改變想法了。
無論是不讓她去洗澡,還是不讓她扒拉車頂,他在擔心她,真心誠意地為她考慮——儘管她只是個機器人,還是個阿飄。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也會對你好的,一直。」她盯著他的側臉,認真道。
她悄悄打開編碼框,把這條寫入了程序。
作者有話說:
真·刻進DNA·愛你的小狗
第5章 5 、第 5 章
◎「難道我不夠門面嗎?」◎
「死者川本來春是在米花大廈工作的保潔員,56歲。」搜查會議上,目暮警官在白板上陳列出案件的現有線索。
松田陣平趁沒人注意,推了推站在他旁邊聽得一臉認真的機器人,用眼神示意。
黑川佑猝不及防被輕輕推了推,表情懵懵地看向他:「?」
他再次示意:【去其他地方玩吧。】
目暮警官把法醫給的兇器圖示掛在了白板上:「根據傷口來推測的話,兇器是一把刃邊有缺口的水果刀……」
作為服務於人類的機器人,她很聽話,乖乖離開搜查會議桌邊,正準備從開著的窗戶裡跳下去,聽到目暮警官講線索的時候,又把腦袋探回來了。
她半個身體已經探出了窗外,偏偏又全神貫注地聽起了搜查會議上的線索。
松田陣平無奈。
悄悄又給她一個眼神示意:【隨便你,想待在哪裡就在哪裡。】
出門喜歡不走尋常路地從窗戶跳下去,還對三系的案件很感興趣。
真是拿她沒辦法。
得到允許的黑川佑沖松田陣平笑嘻嘻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順勢坐在窗框上,光明正大地聽起了搜查會議。
「那個正在維修中的洗手間的窗戶壞了,打不開也關不上,留下的那條縫隙就算是小貓都鑽不過去,所以兇手只能從正常通道走。」
「而死者死亡時間段是在11號晚上十一點到一點之間,根據米花大廈監控所示,十一點後離開大廈的有另兩位保潔人員,一位加班整理庫存的售貨員,還有三位保安。」
目暮警官打了個噴嚏,朝窗邊走去:「天有點冷,我關一下窗戶。」
坐在窗框上的黑川佑忙不迭起身,左躲右閃地避開目暮警官,轉移陣地,再次回到松田陣平身後。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看著白板上的案件線索。
每當這種時候,他比當事機器人還要緊張,生怕他的同事們無意中撞上空氣牆、從而發現世界的小bug。
目暮警官關上窗。
搜查會議上,三系的刑警們議論著:「第一發現人是第二天來上班的保潔人員竹村,她和死者之間關係似乎不怎麼好……」
「根據保潔班長的反映,那個售貨員碰巧也和死者之間有過口角,真巧……」
最後,目暮警官確定了搜查方向:「我和白鳥負責和死者家屬溝通,找出其他可能的結仇者,伊達你和搭檔負責保安人員……佐藤,你和松田去調查那個保潔班。」
搜查方針確定後,三系的警察們分頭行動。
坐上車的時候,松田陣平留了個心眼察看車裡車外,卻發現那個機器人不見了。
大概是覺得查案問話無聊,去警視廳其他部門串門了。
他鬆了一口氣,靠在座椅上。
到了米花大廈,佐藤和松田找到那個保潔班所在的工具間,找到了保潔班長山中逸美。
佐藤友好地對保潔班長:「關於川本來春小姐,警方還有想了解的細節,可以借用你幾分鐘的時間問一些事情嗎?」
松田陣平在一邊察看保潔工具間裡的陳設,不時蹲下身來仔細觀察。
「松田,松田!」忽然出現在他旁邊的黑川佑小聲叫他。
他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去捂她的嘴巴時才想起來別人既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
不過,他這個大動作碰倒了放在一邊的清潔包,包裡的東西紛紛掉落在地上。
正在交談的佐藤和保潔班長山中逸美同時轉過頭來。
「在搞什麼,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旁邊的保潔人員上村也注意到了,趕緊過來撿。
松田一邊道歉,一邊幫忙把清潔包裡的東西放回包裡:「抱歉。」
黑川佑無措地站在旁邊,不敢動。
她早就試驗過了,當她取別的東西時,在別人眼裡那件東西就會漂浮起來……包括帶在她身上的東西也是,除了她自己本來就有的衣服裝飾,其他的東西放在身上就會變成靈異電影。
之前她想用松田家裡的廢舊電線紮頭髮,走出去的時候被一個小孩看見了:「媽媽,那裡有一段電線在飄!」
她被嚇得趕緊取下電線,扔在地上。
「對不起。」她也對松田陣平道。
松田陣平撿一個塑料袋時,摸了摸感覺不太像清潔工具,便隨口問了一句:「這裡裝著什麼?」
那個來撿東西的保潔人員上村看了一眼,劈手奪過來:「身為警官也不能亂動我的私人東西吧,我也沒有嫌疑……」
這個奪取的動作卻讓塑料袋本來就鬆散的結一下子開了,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那不是我的鈕扣嗎?上村,你怎麼連這個都撿?」保潔班長山中逸美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東西,驚詫道。
「我怎麼知道是你的鈕扣。」塑料袋的主人上村白了保潔班長一眼。
保潔班長山中逸美趕緊蹲下去撿回自己的鈕扣,松田陣平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串漂亮的紅黑色珠子手串。
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後來從保潔班長那裡得知,那個清潔包屬於保潔人員上村一菜,她平時喜歡偷點東西,有時候在大廈裡撿到客人丟失的東西就占為己有了,那個塑料袋裡裝著的可能就是她從哪裡撿來的別人的東西。
然而,從那個塑料袋裡掉出來的一塊手帕卻引起了松田陣平的注意。
那塊寫著「米花圖書館周年紀念」的手帕上,紅色的刺繡邊沾了一滴細小的血跡。
「這裡有血跡,是怎麼回事?」撿起手帕的松田問保潔人員上村一菜。
保潔上村臉色白了,瞪大眼睛看那塊手帕,結結巴巴道:「是、這是我撿來的手帕,在外面花壇那裡撿來的,和我無關!和我無關!」
「上村不太像嫌疑人,她看起來對手帕上的血跡一無所知。」回去的路上,松田陣平皺著眉道。
他轉頭一看,這才想起來身邊那個機器人不知道又去了哪裡。
思考線索的時候太專注了,又把她弄丟了。
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機器人才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氣喘吁吁的,身上又滿是髒灰。
「你去哪裡了?」從店裡買便當回來的松田陣平一手拎著便當袋子,一手取下墨鏡。
她站直身體:「我去查案了。」
「……」他覺得遲早有一天自己是操心死的,重新戴上墨鏡,心情複雜地道,「隨便你,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
他不應該分心在意這個四處晃悠來晃悠去的機器人的。
「對不起。」她不明所以,再三思量下還是道歉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
由於米花圖書館紀念品手帕上沾有血跡,因此這也被列為了證物,交給鑑證科鑑定。
在鑑定結果出來前,為了查出米花圖書館的周年紀念品手帕到底屬於誰,松田陣平趁著圖書館還沒關閉,去了米花圖書館。
黑川佑這個機器人鬼魂也跟了過去。
入口處的工作人員表示自己並不清楚紀念品手帕的事情,於是松田陣平穿過層層疊疊的書架去找正在整理書籍的工作人員,聽說那個資深管理員負責設計分發圖書館周年紀念品。
黑川佑在書架間穿梭,像是掉進了米缸的老鼠。
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圖書館。
她走在書架的這一端,往前走的時候忽然發現松田就在另一端。
她玩心大起,像躲貓貓一樣和他同步穿過一排排的書架,視線穿過書架與書架之間的走道,鎖住對面的鬈髮青年。
松田很快就發現了對面那個和他躲貓貓的傢伙。
見他轉過頭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嘿嘿。」
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夸,夸,夸。
她掩耳盜鈴,邁得超大步。
松田陣平總覺得這個傢伙下一秒就要出事。
「咚。」
果然,她撞到了前面的柱子。
他「哧」地笑了出來,四周看了看沒有人,便走過去,看見捂著額頭在柱子前面壁的她。
【機器人也會痛嗎?】他把身形隱藏在書架後,用口型問。
「當然會痛,我可能是超仿真機器人。」她揉著自己的額頭。
說完,她就發現松田陣平正神色認真地注視著她。
她不解地回視。
他收回視線,伸手拉過她來,幫她胡亂揉了揉額頭。
好奇怪,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她腹誹道。
松田陣平心不在焉地從書架邊離開。
既然如此,從那個高度跳下來是不是也很痛?
關於紀念品手帕的事,松田陣平從那位資深的圖書館管理員那裡了解到,米花圖書館周年紀念的紀念品袋子分發給了那些積極參加圖書館活動、積分高的客人。
拿到了紀念品袋子客人名單,下一步是一個個排查名單上的客人。
「雖然知道可能是無用功,但是畢竟一點線索都不想放過嘛。」伊達航也開始幫松田和佐藤排查。
不同於偵探劇裡迅速破案的劇情,正常搜查課接到稍微複雜一些的案件後,調查進度總要十天半個月,有時候甚至好幾年都無法調查出結果,就成了懸案。
結束了一天的奔波,松田陣平回到公寓。
已經等在家裡的黑川佑興奮地給松田展示自己帶來的好消息:「是這樣的,我剛剛發現,我可以自癒。」
她毫不避諱地掀起衣服下擺,給他看前幾天沒修的地方:「這裡好了。」
松田陣平眼神彆扭地看了一眼,很快移開目光:「哦。」
她又把手臂指給他看:「磨損的皮膚材料也自己長好了。」
松田陣平看到她的手臂才察覺到不對勁:「你的皮膚材料會自己長好?」
她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為什麼不可以?可能我有『自癒』功能,可能創造我的時候使用了增生和再生材料吧。」
松田陣平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覺得她說得很對。
可惡,被這個腦迴路奇怪的小機器人繞進去了。
「有線索了嗎?」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問。
松田先生似乎並不喜歡她參與案件搜查,她必須得謹慎。
他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還在排查。」
「哦。」她不敢把自己找到的線索和她那用破爛芯片想出來的推理告訴他,生怕打斷他的查案思路。
誰知他扯掉領帶後,坐到她對面:「你找到線索了嗎?」
「難道你要聽嗎?」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松田陣平疑惑:「你不是說在查案嗎?」
「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參與案件。」她道。
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小機器人不知道胡思亂想腦補了什麼:「我只是說你不可以陷入危險。」
她有點感動,注視著他,不確定地道:「那扇據說不能打開的窗戶被我修好了……所以我悄悄打開了窗戶,發現窗沿內縫隙有血的痕跡,洗手間外面是花壇,花壇最近才割過草。」
松田陣平思考片刻。
壞掉的窗戶修好了,窗沿有血跡?
難道說,很有可能屍體是從外面草坪上通過洗手間窗戶轉移過來的?或者兇手是從窗戶離開的?
「還有一個線索,我不確定,等我確定以後再告訴你。」
「謝謝。」他真誠地道謝。
「謝謝。」她笑。
他哼了一聲:「不要學我說話。」
她辯解:「沒有學你說話。」
他忍不住笑起來。
「你今天是怎麼去現場的?走過去的嗎?」松田陣平問起來。
她交待道:「我哪有那麼老實?當然是坐黑.車去的。」
「黑車?你做了什麼?」
「我渾水摸魚上了電車……沒買票……電車上人剛好挺少的,沒被發現。」
隱形機器人要怎麼買車票。
他挑眉:「哈,你不用在意這些。」
準備睡覺的時候,松田陣平發現客廳的小檯燈還亮著,便湊過去看那個機器人還在奮筆疾書寫什麼。
紙上列了一長串機器人類型:
家政機器人
陪伴型機器人
教育機器人
休閒娛樂機器人
迎賓導購機器人
巡檢機器人
……
在找自己的身份啊。他看向她。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做什麼的,所以嘗試著把所有可能性都列出來。」她說。
松田陣平拿起筆,刷刷劃掉了其中幾個選項。
「超仿真機器人不可能被用來做這些事。」
——指的是掃地/巡檢/迎賓。
她把「迎賓」又圈了出來:「迎賓機器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我可能是好看的。」
松田陣平抬眸看她。
夸自己好看的黑川佑朝他露出一個好看甜美的笑容。
「……」松田敗下陣來。
他站起來。
他真是閒得沒事做,才會和這個笨蛋機器人認真聊職業規劃。
見他站起來,她有點不自信了:「難道我不好看嗎?不夠門面嗎?雖然我沒見過自己,但我覺得我應該長得不差……」
松田陣平起了壞心思,俯下身去,雙手扯住她的臉頰,唇角挑起來:「你——夠——門——面——」
作者有話說:
因為和世界暫時不兼容,所以小佑保持隱身狀態,下一次在復活點出現的時候就不是隱身狀態了,可以正常和其他人互動了~
第6章 6 、第 6 章
◎「我們會變成天下第一好的」◎
搜查會議進行中。
「松田拜託修理師傅把那扇壞掉的窗戶修好了,但修理師傅卻在窗戶的軌道中發現了死者的血跡。這是之前鑑證科沒有發現的線索。」
「窗戶據說是案發一天前就壞掉了的,當時鑑證員收集現場線索時也確定窗戶是壞的,簡直匪夷所思……」
佐藤美和子報告了關於紀念品手帕的調查進度:「在五十位得到紀念品袋子的客人中,到現在為止查到了其中一位前陣子不小心弄丟了紀念品手帕。」
「那個名叫島崎的客人說,她的手帕是在10號丟的,當時她的孩子拿著手帕玩,不小心丟了。」
「是在米花大廈嗎?」
「是的,那時她們在三樓的商店。」
「我們又問了島崎的孩子,那個孩子說他不小心把手帕丟到了商店的窗外,因為身高不夠,所以也沒有去窗外看,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裡。」
在一邊旁聽的隱形機器人黑川佑一錘定音地自言自語道:「那間商店的窗戶面向南側,無論是從哪扇窗戶掉下去,都是掉在了大廈內側的花壇裡。」
「剛好上村的證詞也是在花壇裡撿到的,上村沒撒謊。」
下一刻,鑑證科的警察就拿著手帕證物過來了,告訴三系的刑警們:「根據比對,手帕上沾染的血跡確認是被害者川本來春的,除此之外,手帕上還檢測出了草屑,和上村的證詞一致。」
得到驗證,機器人黑川佑給自己豎起大拇指:「bingo!」
雖然是很顯而易見的推理,但這起碼證明她是個聰明蛋機器人,並不是一無是處的笨蛋機器人。
佐藤和松田再次到米花大廈那個保潔班去調查的時候,黑川佑依然坐電車跟著去了。
她倒是想扒車頂坐個順風牌的警車,但頂著松田的視線,想想還是算了,乖乖去了電車站。
米花大廈,她和松田會合。
沒人的角落,松田陣平拉住她,盯著她那衣角飄飛的衣服:「你的衣服壞成這樣了,不在意嗎?」
「反正除了你沒人能看到,我沒關係的,還是說松田先生你在意嗎?」她說。
她自己都不在意,他為什麼要在意。
他哼了一聲,邁開步子去查案了。
黑川佑低頭摸摸那件帶著口袋的工裝。
她從醒過來有意識開始就穿在身上的衣服,雖然它髒,雖然它破,但她洗洗曬曬還是一直穿在身上。
【這套衣服上可能也會有我的身份線索吧。】
【還有,因為我實在沒辦法換新衣服。】
所有不屬於她的東西帶在身上都會被看見。
如果她用針線縫縫補補,那麼那條線就會被看見,會被人看見蜈蚣一樣的針腳在空中飄的,她會上新聞的!
所以她才一直穿著舊衣服,也沒辦法縫補,最多只能剪掉一些礙事的碎布條,悄悄打包在垃圾袋裡。
從垃圾堆裡出來的時候,這件外套就東破西破的,現在被她一刀一刀修理過,更是變成時尚的難民風了。
「這一帶監控壞了。」松田陣平站在那片剛割過草的花壇邊。
大廈南邊緊靠一個小公園,碰巧南側外牆的監控又壞了,案件再次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窗戶是在案發前一天就壞了,以至於無法打開,那麼應該怎麼解釋窗沿的血跡?如果手帕是在草坪上撿起來的,是否草坪上也曾經有被害人的血?是因為兇手逃跑的時候經過了草坪嗎?
「松田,關於窗戶你有什麼頭緒嗎?」佐藤想起來松田在機械這方面很擅長。
松田陣平戴著手套,搭在窗沿軌道上,冷笑道:「我看是謠言吧。」
「有人在軌道上做了手腳,讓窗戶無法被正常打開,並叫來別人嘗試打開窗戶——發現不能打開窗戶後,窗戶壞掉的謠言就傳了出來,鑑證員檢查到的窗戶,大概是在案發之後才真正被弄壞的。」
「我們還得再去找修窗戶的那個師傅問問。」佐藤收起本子要走。
松田陣平叫住了她:「……不用了,我問過了。」
當事機器人低眉順眼地站在旁邊,承認自己的罪行:「是我修的。」
——可惜佐藤警官看不見她。
松田下班回到公寓後,黑川佑再次為自己辯解:「我就是稍微用了一點力,窗戶就打開了。」
松田別過頭看她,懶洋洋地回話道:「這我知道哦,那扇窗戶可是幸運兒。」
「為什麼這麼說?」她眨眼。
松田陣平指了指自家茶几那個被捏碎的角,毫不留情地拆穿:「碰到破壞王還能倖存下來的窗戶,難道不幸運嗎?」
她睜大眼睛湊近去看那個用橡膠暫時補好的茶几角:「……這個難道是我做的嗎?」
他忍著笑意:「啊,你要不要看看你留下的字條。」
【抱歉,沒把握好力度,它笑出了魚尾紋,然後它就笑裂了。】
有著熟悉的字跡被當成有力證據,呈在黑川佑面前時,嫌疑機器人羞愧地低下頭。
松田陣平實在忍不住,放聲笑起來。
它笑出了魚尾紋,然後它就笑裂了。
這個小傢伙語庫倒是挺豐富的,很會形容。當時他第一次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也忍不住笑了好久,現在看到她自己的反應……更好笑了。
「我說,你的職業應該是破壞機器人才對。」他揶揄道。
為了當事機器人擅自打開窗戶這件事,松田陣平不得不捏造出一個修理師傅在他的拜託下去米花大廈底樓靠南的那個洗手間去修窗戶的故事,並邀請了一個要好的修理師傅作證。
真是令人操心的機器人。
警方的調查方向開始改變。
白鳥警官提議:「看來我們應該調查所有監控,鎖定附近時間段內只進不出的人員。」
如果犯人是從洗手間的窗戶逃走的話,那麼掉在草坪上的手帕上的血跡和窗沿的血跡就能解釋了。
但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麼就應該能找到犯人進入和在大廈內的監控,但卻無法找到當日犯人離開的監控。
調查已經進行五天了。
期間還有其他案件不斷進入警方的視野。
三系的刑警們忙得團團轉。
黑川佑也忙得團團轉。
她這幾天不跟著松田了,借了松田的電腦上網。
「我的知識儲備有點瘠薄,像個笨蛋,所以我想上網學一陣子。」她是這麼說的。
松田陣平大方地把電腦開機密碼告訴她。
「謝謝你信任我,我不會偷看你電腦裡的東西的!」她舉手發誓。
他打開電腦:「我電腦裡沒什麼。」
*
松田陣平看到剛洗完澡的她從浴室走出來,身上披了沙發罩布。
見他看她,她解釋:「衣服洗掉了。」
他問:「前幾次洗澡都是用這個暫時披著的嗎?」
她點頭:「我沒有其他衣服,即使是機器人也不能光著身子走來走去嘛。」
松田陣平轉身回臥室拿了他自己的衣服,扔給她:「換上。」
她接住那兩套衣服,愣愣地看著他。
「喂,不要傻住。」他催促道。
雖然在外面不可以穿新衣服,只能穿她那套破衣服,不然會被當成靈異事件,但是在家裡還是可以大搖大擺地穿其他衣服的。
她聞了聞身上襯衫的洗衣粉味道,有點不適應。
看她東聞聞西嗅嗅像隻小狗的模樣,松田陣平在一邊咬著煙憋笑。
她扭過頭去就看到了鬈髮青年正咬著煙、壓抑著上揚的唇角。
「我哪裡又很好笑嗎?我這次沒有狡辯魚尾紋。」她控訴道。
虧她還悄悄想:【我和松田先生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了,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我們會變成天下第一好的。】
現在她收回!收回那句話!
*
自從學會上網後,黑川佑宅家的趨向越來越強烈,也不知道在網上學點什麼。
從搜查現場回來,松田陣平下意識看了看車頂。
沒有,她不在。
「松田,你在看什麼?」佐藤問道。
他聳了聳肩:「沒什麼。」
說實話,那個機器人忽然沒有跟在他旁邊了,他居然有點不適應。
回到家,松田陣平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黑川佑:「你不是說待在家裡會悶嗎?」
「我現在不悶了,我有新歡了。」她大言不慚地道。
他臉上的表情凝滯了一下,自己也沒有察覺地嚴肅起來:「什麼?」
「你不是借給我電腦了嗎?我在網絡上衝浪——」
她還沒說完,腦門上就被敲了一下。
松田陣平看起來非常不爽:「所以你就一直在家裡嗎?」
她絲毫沒發現其中的癥結:「有什麼問題嗎?」
他總覺得她的邏輯似乎比他正確,一時間無法反駁。
她喃喃道:「雖然網上衝浪很開心,但是也有嘴臭的網友,不太愉快。」
「你被罵了嗎?」松田陣平問。
她搖頭:「不是我被罵了。」
她給他打開網頁,是一個推理愛好者論壇的帖子,話題是如何完美犯罪避免被警察懷疑。
【網友:最好還是交換殺人,我就喜歡看警方被騙得團團轉。】
【網友:騙警方,這個時候還是炸.彈預告最適合了吧,保管警察們三四天不睡覺地去排查炸.彈!】
松田陣平默然。
黑川佑安慰道:「不要在意那些人。」
他停頓了一下,微微撇過視線打量她,然後被她此刻的樣子逗笑了:「在意的是你吧。」
氣成河豚的機器人努力撫平自己的眉心,深呼吸幾秒後安慰自己:「好吧,我才不生氣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年喀喀」灌溉營養液!
第7章 7 、第 7 章
◎「你在意我的話。」◎
松田陣平看見無所事事的機器人一副大哲學家的模樣坐在陽台上發呆。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把手臂搭在陽台椅背上,側過頭看她的表情。
啊,果然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呢。
「在看什麼呢?」松田陣平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有點好奇這個破爛小機器人整天腦子裡都在盤旋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回過神來,指著陽台上空空來去的風:「我在想,我已經在這裡坐了八個小時了,身上已經飄滿了陽台上的灰塵,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看見一堆灰塵在空氣裡飄。」
「還有,我的名字開頭字母一定是K。」她篤定道。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
「我現在像個笨蛋,但我以前一定很聰明。」大哲學家黑川佑說道,她的眼神裡露出了迷茫,「我只是忘記了我是誰。」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別過眼神,看向遠處。
街道上燈火亮了起來,一格一格的在方框窗戶裡明亮地閃爍著。
「不要瞎擔心,會想起來的。」他說。
「對了,那個文檔你看了嗎?」黑川佑急切地問。
松田陣平想起剛才打開電腦查找東西時,發現桌面上多了一個文檔。
新建文檔。
當時他盯著那個圖標好幾秒,略過了。
畢竟,就算是機器人也要給她留點隱私。
想起這個文檔,松田陣平舉起手表明無辜:「我說好,沒有看哦。」
「啊?我都放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了!」她懊惱道。
松田陣平有點驚訝:「哈?原來是給我看的嗎?」
她點頭:「如果有空就看一下吧,我整理了好久,那是我想告訴你的第二個線索。」
睡覺前,松田陣平打開那個文檔。
文檔中是對案件線索的整理,還摘抄了一些網上的知識作為輔助。
他一頁頁翻下去,翻到最後的時候,露出微笑。
雖然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但是格外喜歡管閒事呢,臭機器人。
*
她的筆記上寫著:
【大廈南側外牆有油煙機室外排風扇,這是因為大廈內部那個方位有一家營業到晚上九點半的飯店。】
【排風扇可能對案件造成的後果:如果屍體處於排風扇口,屍體溫度升高對屍檢產生影響,推斷出來的死亡時間錯誤。】
【如果該推論正確的話,請懷疑XXXX,因為我看到了她掩蓋證據。】
三系的刑警們查看了兩天的監控,眼睛都快看瞎了,還是沒能找到那個只進不出的嫌疑犯。
白鳥警官陷入了自我懷疑:「不會吧?難道進去的時候也是從窗戶進去的嗎?」
松田陣平不知道該怎麼把機器人找到的線索告訴他們。
如果直接說嫌犯的事跡,事情就會變得有點靈異了——畢竟她所說的那個嫌犯為了掩藏罪行做補救時,他並不在現場,也不能再杜撰出一個通靈師傅來。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死亡時間不準確?」松田陣平思考片刻,把機器人的推論先提了出來。
目暮警官來了興趣:「怎麼說?」
白鳥警官反駁道:「不可能吧,法醫給的推論已經是最精確的了。」
松田陣平提出的假設是「第一現場並非洗手間隔間,而是在大廈樓外,並在排風扇外機下待了不少時間,不久之後再轉移到現場」。
目暮警官有點不敢相信這種假設:「第一現場應該沒有疑問吧,畢竟血跡……」
等等。
目暮警官忽然站了起來。
被發現時,死者坐在洗手間隔間的馬桶圈上,血落在了水中,並沒有在附近留下太多血跡。當時他們認為這是因為傷口並不大,血液沒有發生噴濺,而是流速緩慢地落入了馬桶的水中。
但如果這裡不是第一現場呢?
「聽說外面的草坪最近幾天才割過草,白鳥,我們去找修剪花壇的工人談談。」
「我和松田去看看油煙機排風扇。」
……
修剪草坪的工人提到:「公園旁邊的草坪啊?草坪上有大面積壓過的痕跡,應該堆過貨物吧。」
為了證實「堆過貨物」這個說法,三系刑警們找到了米花大廈的負責人,得知大廈中有一家健身房換新機器,曾經把舊機器暫時堆在靠近公園的草坪上。
「不過12號上午這些舊機器都被搬走了,有什麼問題嗎?」
三系刑警們互相對視一眼。
「這些舊機器是用什麼遮蓋的?」佐藤問了一句。
大廈負責人指了指正好路過的工人臂下夾著的油布卷:「大概是那種油布吧。」
對大樓外草坪的徹查終於有了結果。
「也就是說,兇手是趁著這些蓋著油布的大型健身器材的遮掩,在案發之前就準備好類似的油布,把受害者引到那裡後悄悄殺死她,由於掌控好了力度,血跡正好落在鋪著的布上,沒有濺到草坪上。」
「受害者的屍體被那些蓋著油布的大型機器遮住,正好在排風扇的位置下面。」
目暮警官在白板上示意:「然後兇手把經過加熱的受害者屍體通過窗戶轉移到了洗手間內,把聚在油布上的血倒入了馬桶的水中。」
天氣實在有點冷了,目暮警官又打了一個噴嚏,坐在窗戶邊的松田陣平順手把窗戶關上了。
「謝謝,松田,」目暮警官嘿嘿笑道,「最近不知道怎麼,有點感冒了。」
「處理好現場後,兇手又重新把窗戶弄壞,再次做出那個洗手間正在維修中的樣子。。」
法醫把線索變化後的修正版解剖報告扔在桌上:
「根據環境溫度調整,正確的死亡時間被推斷為11號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
死亡時間被修正,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都需要被重新考慮。
案件搜查真是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
洗澡的時候,黑川佑發現洗手間裡多了女式沐浴露和洗髮液,又在旁邊看見了用紙袋裝著的女式衣服。
她換了新香波,又換了新衣服,心情大好。
簇新簇新的機器人黑川佑興沖沖地跑去找松田陣平。
是你特地給我買的嗎?
為什麼特地給我買呢?
我不能浪費你的錢,我和你用同一種沐浴露洗髮液就好了,衣服穿你的舊衣服就好了。
——她想這麼說的。
雖然心裡很高興他特地給她買了這些,但畢竟還是要省點錢。
趕到他旁邊後,她發現正在放鬆心情思考的松田陣平在拆解模型。
她慢慢靠近,繼續醞釀合適的話術。
走近的時候,忽然聞到身邊人身上的味道,她又湊近仔細聞了聞。
她忽然的靠近讓他的身體有點僵硬。
「你也換沐浴露了?」她問。
他回過神來,按住她的腦袋,輕輕推開她:「管那麼多幹什麼?」
「但是你的沐浴露沒有上一種好聞。」她說。
這個傢伙老實得想讓人打她。
他一怔:「上一瓶用完了就換,隨手從便利店拿的,順便也幫你買了。」
等等,他為什麼要向她解釋?
松田陣平心情複雜,站起身來離開了這個傢伙的方圓兩米之內。
「等一下等一下!」她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在腦袋裡想了好久的話還沒有說出來。
還有,他居然沒看到她身上的新衣服!
松田陣平在洗手間,仔細聞了聞隨手買的那瓶沐浴露。
真的沒有上一瓶好聞嗎?
……該死,又被她饒進去了。
剛抬起頭,就發現當事機器人笑眯眯地站在門邊:「啊,被我發現了——是因為在意我剛才說的話嗎?」
松田陣平把沐浴露扔回原處,哼了一聲:「你看錯了。」
「沒有哦,我只是因為失去記憶而變得常識缺乏,又不是變笨了,畢竟這次的破案關鍵線索是我找出來的呢。」
她雙手抱臂,笑得眼睛彎彎,得意道。
第8章 8 、第 8 章
◎「喜歡看你的反應。」◎
修改了死亡時間後,有動機又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範圍就縮小了一些,原來的售貨員保安都有案發時間段在其他地方幹活的監控。
「11號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你還在米花大廈,是嗎?」取調室裡,目暮警官問坐在對面的保潔人員上村一菜。
這個撿到紀念品手帕的保潔人員眼睛滴溜溜地轉:「如果是我殺的人的話,我怎麼可能那麼傻,還把那塊手帕撿到我的袋子裡?我肯定把它燒掉了嘛。」
「上村女士,先不要談其他的,我們只是在談11號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你在米花大廈的哪裡?有人和你在一起嗎?」
保潔人員上村勉強配合:「我在更衣室,沒有人為我證明,怎麼樣啊?」
對保潔人員上村一菜的審訊暫時沒有結果,存疑。
換下一個。
「監控顯示,11號晚上,你是十點半才離開米花大廈的,那麼八點到十點之間,你在做什麼,山中女士?」這回換了白鳥警官審訊。
保潔班長山中逸美道:「我剛好做完清潔工作,在準備第二天的排班,沒有人為我證明」
「你手上的那串手鐲去哪裡了?」在一邊的松田陣平忽然道。
山中逸美似乎有點驚訝:「我今天沒戴,有什麼問題嗎,警官?」
松田陣平:「沒問題。」
提出機器人的線索推論還是要慢慢來。
對保潔班長山中逸美的審訊也沒有結果。
*
松田陣平回到公寓。
那個機器人正在桌上攤著的她寫的那紙合同上蓋下印章:
【K】
【K】
【K】
他湊近看了一眼,笑出來。
還是用花體字母刻的印章,看得出來專門設計過。
這個傢伙是什麼大人物嗎?
「暫時想不起來名字,就只能先做一個字母的印章,」她鄭重其事地介紹,「因為你嫌棄我的字體不是打印體,所以乾脆做了更個性的花體。」
「我可沒有嫌棄,我只是覺得奇怪。」松田陣平表情鬆弛地笑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機器人也是有性格的。」她哼了一聲。
「但是誰家機器人脾氣這麼大?」松田陣平坐到她旁邊,用一貫的懶散姿態靠在沙發背上,別扯了扯領帶邊調侃道。
「你家機器人脾氣這麼大。」她又哼了一聲。
「我家的嗎?」他眉尾挑了起來。
她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錯了,不是你家的。」
「那麼,不知道誰家的機器人,你在給我的線索裡寫,那位嫌疑人埋掉了她的手鐲,但你卻不敢私自把它挖出來,生怕破壞現場,是這樣嗎?」他問。
不知道誰家的機器人黑川佑點頭:「是這樣的,我不敢亂動證物,雖然猜測那個人舉動怪異,和案子有關,但沒有見到證據前,我不敢瞎斷定。」
他引導道:「如果你有一串喜歡的手鐲,有一天突然不戴了,埋在了樹下,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我討厭它了。」她確定地道。
他追問;「為什麼突然討厭它了?」
她:「掉進廁所了,洗不乾淨了,類似這種——但我還是不敢確定是不是那個手鐲上真的有血。」
松田陣平一下子想起來她當時冒著電路燒壞的風險也要洗澡的事跡,肩膀抖動地笑起來。
「你又在笑我?為什麼?我在認真回答啊!」她用手肘懟了懟他。
他眉眼舒展,笑意在黑眸裡閃爍:「誰家機器人除了性格奇怪之外還有潔癖的?」
她睜大眼睛,痛心疾首:「松田陣平先生,我那麼信任喜歡你,你不要一直笑我!」
他有些錯愕:「喜……」
機器人鬼魂黑川佑罵罵咧咧地拿著自己的印章走開了。
好一會兒,松田陣平才反應過來。
機器人的喜歡,僅僅只是喜歡而已,沒有別的了。
他頗為鬱悶地點燃了煙捲。
等那個機器人再次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叫住了她:「喂……是因為喜歡逗你才一直調侃你的,沒有惡意。」
「喜歡逗我?是什麼意思?」她困惑道。
「喜歡看你的反應,知道了嗎?」他抓了抓鬈髮,語氣彆扭地給她解釋。
她瞬間開心起來了:「是嗎?是這個意思啊。」
看到她的反應和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的「開心」,松田陣平「哧」地笑了起來:「比如就像現在這樣嘛。」
開心就把開心寫在臉上,憤怒就把憤怒寫在臉上,那雙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能看出情緒。
真的很神奇。
一人一機器人當場和解,繼續討論案情。
他問起了下一個問題:「那麼為什麼是埋進土裡,而不是扔進河裡呢?」
她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等風頭過了以後還想拿出來繼續收藏吧。」
*
為了順理成章地把那個被埋掉的證物找出來,讓事情顯得不那麼靈異,松田陣平這回拜託了一個小朋友。
「拜託你,能不能去那棵樹下玩?」公園裡,鬈髮青年對一個路過的小孩道。
小孩「哇」的一下,哭了。
松田陣平鬱悶地摸摸臉頰:「我看起來有那麼兇嗎?」
拜託了好多小朋友,最後終於找到一個膽大的孩子,配合了他的行動:「玩什麼?藏寶箱是嗎?好耶!走啊!」
松田陣平鬆了一口氣。
這下,那個機器人找到的線索就能自然而然地擺到警方面前了。
*
取調室。
「我想再問你,那個洗手間為什麼會進入維修狀態?」目暮警官問對面的保潔班長山中逸美。
保潔班長山中逸美按照先前的說辭道:「因為窗戶壞了,留下了那條縫隙,不能遮擋,也不能及時通風,必須及時維修才能正常使用洗手間。」
目暮警官:「那是誰最先發現窗戶壞了的呢?」
「……」保潔班長無言以對。
目暮警官接下去道:「從保潔班的其他成員那裡,我們得知前一天早上叫別人來見證窗戶壞掉的人,就是你,山中女士。」
「就憑這點,又能說明什麼呢?難道我還能修窗戶嗎?警察在檢查現場的時候不是也說……」保潔班長山中逸美反駁道,中途卻停了話頭。
「警察檢查現場的時候說了什麼?」目暮警官抓住她的話柄追問道。
保潔班長眼神閃爍起來。
「你不應該會知道警察檢查現場的時候對窗戶下了什麼結論,除非你確定自己已經百分百破壞了它。」目暮警官乘勝追擊。
「讓我們來說說另一件事吧,山中女士。」
「為什麼不戴那串紅色珠子手鐲了呢?聽其他人說你很喜歡它,幾乎天天都戴著它。」
「這還能有為什麼,不喜歡了唄……」保潔班長試圖辯解。
「讓我猜猜,大概是因為你突然發現手鐲上沾了血,而且洗不掉,是嗎?」
保潔班長冷笑道:「你們警察沒有證據,就靠胡亂猜的嗎?」
正在這時,另一個警官走進了取調室:「是在目睹上村撿到的手帕上沾了血跡之後,才發現手鐲上的異樣的吧。」
目暮警官轉頭看向走進取調室的松田陣平:「鑑證結果出來了嗎?」
松田陣平取下墨鏡,挑了挑唇角:「當然。」
保潔班長山中逸美臉上閃過驚慌的神色。
「攝像機會記錄下你的所有表情,山中女士。」松田陣平把手撐在取調室的桌上,從文件袋裡取出證物袋和鑑證判定書,放在桌上。
證物袋中裝著的正是山中逸美的紅黑珠子手串。
一顆一顆的人造珠子圓潤漂亮,紅黑夾雜。
「在車站邊的公園,一棵樹下的泥土裡找到的,埋得還挺深。」
松田陣平說完後,就走出了取調室,在外面觀看審訊過程。
那天,他家機器人沒買票坐黑車到了案發現場。
她去了那個維修中的洗手間,大力出奇蹟地打開了被弄壞的窗戶,發現了窗沿軌道的血跡。
之後,就發生了清潔包掉在地上、塑料袋子中帶血的手帕被發現的事件。
在回來的路上,他家小機器人正要再次去無票坐車,卻發現保潔班長山中逸美也朝車站的方向走。
她好奇地跟上去,便目睹了保潔班長把手鐲埋在車站邊的公園裡的全過程。
她不敢確定,也不敢亂挖,只在找到了證偽山中逸美的不在場證明之後,才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到底是怎麼找到的……」保潔班長驚恐地道。
目暮警官倒是好心地把真相告訴了她:「很奇怪對吧,我也覺得就像有如神助一樣……事實上,是幾個孩子在玩藏寶箱遊戲的時候,發現了這個。」
透過取調室玻璃往裡看的松田陣平嘴角揚了揚。
保潔班長當然以為周圍沒人,但有一個穿了隱形衣的臭機器人光明正大地跟著她。
*
此刻的黑川佑正在公寓陽台上曬太陽。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保潔班長的怪異行動,因而懷疑保潔班長山中逸美是嫌疑人,她才有所疑慮,提出在家裡上網查資料。
——因為山中逸美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她打了哈欠,迷迷濛濛地看著天色:「不知道案件怎麼樣了。」
當時她無法證偽山中逸美的不在場證明,只能換個方向想:窗沿的血跡、草坪上的血跡,如果不是犯人逃跑時留下的痕跡,那麼是移屍過程中留下的嗎?
為什麼要移屍?兇手到底要遮掩什麼?
她上網查到了死亡時間資料,發現外牆的排風扇很有可能會影響死亡時間的判斷,這才通過倒推,得出了「從排風扇下移屍」的結果。
下午的陽光黯淡,她在陽台上休息夠了,回到客廳。
她手裡拿著印章,在紙上瞎蓋一氣。
「啪」,這邊一個。
「啪」,那邊一個。
紙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花體字母「K」。
「我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她喃喃道。
*
取調室的審訊還在繼續。
「趁著外面有舊器材堆著,你就破壞窗戶、提前鋪好油布、提高屍體溫度、移屍,這一系列動作讓你自以為天衣無縫,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目暮警官道。
「沒想到那天你看到上村撿到的手帕上有血跡,這讓你驚慌失措。」
「你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時候、為什麼會留下血跡的呢?」
「你找遍了全身,忽然發現你向來鍾愛的手鐲上有血跡,紅黑夾雜的珠子剛好阻礙了你發現它。」
「你太過喜歡這個手鐲,以至於你在殺死被害者的時候,雖然戴著手套,卻還沒有取下手鐲。你進行移屍的時候,血從手鐲上落下,之所以只有那麼幾滴血跡,是因為人造珠子上的摩擦力阻礙了血跡飛快流下來。」
「你做得確實很完美,整個過程沒有留下其他痕跡,甚至連布置現場都滴水不漏,只有手鐲上落下的血跡出賣了你。」
保潔班長山中逸美抱住了腦袋,絕望地低下頭:「那是我女兒喜歡的手串……」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沒有扔掉它,而是把它埋在了樹下吧?」目暮警官若有所思地接下去。
保潔員被殺案終於落下了帷幕。
原來,在保潔班長山中逸美看到故人川本來春進入她所負責的保潔班的時候,仇恨的火焰就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我女兒在國外做高/管,每個月都會給我寄來大筆生活費呢。」川本來春和別人炫耀著她的女兒。
其他人問:「說得那麼厲害,那你怎麼還來做保潔啊?」
「你不懂,我這個人根本閒不下來!」川本來春依然在吹噓著。
或許她本人已經忘了,但始終有人記著——山中逸美咬著牙想。
山中逸美的女兒在念中學時被霸凌,最後再也受不了就自殺了,而霸凌者正是川本的那個好女兒。
三系的刑警們在做案卷報告的時候,不知有誰感嘆了一句:「現在的犯人怎麼都越來越狡猾了……」
就連文化程度不高的保潔工人都能想出這麼高明的手法,到底是時代在變,還是他們警察的腦子確實不太夠?
*
十一月下旬。
在松田陣平的強烈要求下,黑川佑終於結束了在家裡網上衝浪的阿宅日子。
但松田陣平發現他還是受騙了。
回頭一看,她根本沒有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晃悠去哪裡了!
「不想知道案件的進度了嗎?」松田陣平一面點煙,一面問。
黑川佑倒是心放得很寬:「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語塞。
「今天去哪裡玩了?」他問。
她一一悉數:「去了遊樂園,鬼屋,玩具商店……」
她表情有點惋惜:「我對自己名字的記憶還是只有一個字母K而已,我也不像是在那些地方工作的機器人……」
松田陣平看著她認真的眼神,心平氣和地道:「在那些地方找不到的,你不是說,憑藉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無法創造出你嗎?」
她一下子就被說得迷茫起來了:「好像是這個道理,那我還能找回記憶嗎?」
想起之前的那個「格式化」理論,松田陣平忽然沉默了一會兒。
……除非有恢復數據的專家。
「你每天都在擔心什麼?」他輕輕哼了一聲,「開心一點。」
「但是,不知道職業的話,我像是個無所事事的街溜子機器人。」她托著下巴。
你不是和我一起在查案嗎?之前好多線索……
松田陣平正想組織語言好好誇她——
她卻徑自道:「要不你把我掛在網上賣掉好了,我最近看到網上什麼都有賣。」
松田陣平呵呵笑了一聲,拿出手機,打開相機,給她看攝像鏡頭中一無所有的畫面:「喂,掛到網上,是打算讓我賣空氣嗎?」
她走到他旁邊,好奇地點了點自拍。
鏡頭中出現了松田陣平,但卻沒有出現在他身邊的她。
「連相機都不能看見我,只有你的眼睛能看見我啊……」她大開眼界。
她想起前幾天在客廳的金屬檢測器旁邊走過的經歷,糾正道:「只有你和金屬檢測器能看見我。」
松田陣平正要退出相機,她卻按住他的手,一臉興奮:「讓我拍幾張讓我拍幾張!可以嗎可以嗎?」
他頗為無奈地把手機讓給了她。
她拿過手機,湊在松田陣平身後,把他一起拍了進去。
「不要把我拍進去。」他提了一句。
她解釋:「不拍進去的話,我看不到自己在哪裡啊。」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腦袋上。
「喀嚓」
「這樣我才能定位,你的手下面是我……」她饒有興致地又多看了幾眼照片。
握著他的手橫在兩人中間,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喀嚓」
「然後我就找得到我的手了,就在你的手旁邊嘛。」
松田陣平任由她擺弄,做了好幾個姿勢拍照,語氣懶散地叮囑道:「看完了記得刪掉。」
她翻著照片,不厚道地笑:「確實應該刪掉,不然照片上一個人奇形怪狀的松田先生實在太奇怪了。」
松田陣平湊近她,用手捏住她的臉頰:「你說我什麼?」
「一個人在那裡奇形怪狀……」她誠實地重複。
「把這句話撤回。」他佯裝生氣。
她一臉耍無賴地笑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撤不回啦!」
作者有話說:
以後小佑離開了,松田連和她在一起的照片都沒有(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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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第 9 章
◎「圍巾!」◎
天氣漸漸開始冷了。
黑川佑有點羨慕換上厚外套的路人,路過他們的時候總是盯著他們各種各樣的毛衣和圍巾看。
「穿厚衣服好酷,用各種繫法繫圍巾也好酷。」她說。
她在觀賞路人冬衣秀,而松田陣平叼著煙在觀賞她觀賞路人的樣子。
噗。
真是心思奇奇怪怪的機器人。
休假日的時候,松田陣平穿好外套,斜靠在玄關的牆邊等那個機器人。
黑川佑跌跌撞撞地繫好發繩,衝過去:「我來了,久等了。」
「衣服又剪掉了一截?」他眼神向下移,落在她的衣服下擺。
「沒辦法,之前那個繫頭髮的布條壞了,我又不能用外物,只能自給自足地割腿肉……」她苦惱地把越來越破爛的外套拉了拉。
他沉默了片刻:「……下次剪褲子。」
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我不想把褲子的布料繫在頭髮上。」
松田陣平沒辦法,拉著她重新往回走。
要做什麼?
她滿臉迷茫地任他拉著走。
「坐好別動。」
她被按在凳子上。
松田陣平動手拆掉了她的發繩。
鉑金色的長髮順了下來。
「咦咦咦?」她用手去握自己的頭髮。
被他拍掉了爪子:「喂,別動。」
松田用手指捋順頭髮,把她的頭髮握滿在手中,從側邊挑出一縷的空隙,將髮尾從空隙中穿了過去,髮尾穩穩當當地落下來,又在另一側邊同樣挑出一縷空隙,再次穿過去。
不用發繩,頭髮已經扎了起來。
「好厲害哦。」她真心誠意地誇獎道,話鋒一轉:「——不過我沒學會,能講得細一點嗎,松田老師?」
他不緊不慢地幫她順了順,慢悠悠地用一貫的懶散語氣道:「用你的程序自己分析一下吧。」
她立刻反擊道:「……我會上網查的。」
解決了紮頭髮問題,一人一機器人出門了。
「我們去哪裡?」黑川佑不是很放心地問了一句。
松田陣平擺出一張惡人臉,威脅道:「去五金店把你拆掉。」
「你不要騙我,不然狼來了太多次,我以後都不信任你了。」她反過來威脅道。
他挑眉:「真的?」
她回答得不容置疑:「我才不是那種無條件信任你的笨蛋機器人。」
考慮到電車上的乘客量,這次松田陣平沒有坐電車,兩人步行去了最近的商店街。
松田陣平走進了圍巾專賣店。
店員見他一個人來,笑得有點八卦:「先生,是要給女朋友挑禮物嗎?」
他沒法否認,也沒法承認,語氣生硬地道:「大概。」
「女朋友喜歡什麼顏色呢?」店員見他看起來業務不怎麼熟練的樣子,便熱心地幫他挑。
他耳朵有點熱,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機器人。
黑川佑會錯意,本來就飄忽的思路被店員帶歪了,又聽見他的回答是模稜兩可的「大概」,有點興奮地問:「松田先生,你有女朋友了嗎?」
松田陣平被她的回答無語到了,兇了她一眼。
他在問她喜歡什麼顏色。
他有沒有女朋友她難道不知道的嗎?
可惜黑川佑還是沒察覺到他眼神裡的意味,以為松田陣平被說中秘密所以害羞了,更加坐實了「松田先生有女朋友了」的判斷。她好心幫他提著建議:「噢是店員說的那樣,要送生日禮物嗎?我幫你挑,我審美很行的。」
還理所當然地夸自己審美很行的。
他扶了撫太陽穴,覺得青筋在隱隱跳動。
她期待地看著他。
松田陣平想了想反正圍巾也是給她買的,乾脆咬著牙默認下來,讓她自己挑,微不可察地衝她點了點頭。
店員拿起一條純色圍巾:「先生,您的女朋友平時穿什麼顏色呢?喜歡條紋或者格子嗎?」
她也問:「松田,我得先問問你才能幫你做出決定,你的女朋友喜歡什麼顏色呢?」
他忍耐著道:「她什麼都喜歡。」
店員:「這就好辦了,我給您推薦一些,然後您自己挑選吧。」
她:「這就好辦了,我給你推薦一點,然後你自己挑選吧。」
松田陣平額頭的十字路口忍著沒.爆.開來。
……看她那真誠的眼神,她是真的認為他是來給他那莫須有的女朋友買禮物的。
熱心店員和熱心機器人兩個都嘰嘰呱呱地認真給他挑選,松田陣平倒是自己瞄到了合適的圍巾。
他抬起胳膊,把掛在上方的那條墨綠色雜白長圍巾取了下來。
「它好看的!」她說。
顯然,店員比某機器人的口才要好多了:「先生,您真有眼光,它的材質柔軟溫糯,又特別襯膚色……」
松田陣平把那條圍巾放在她臉龐邊比對了一下。
這個舉動在店員眼裡以為是他在仔細端詳圍巾,誇讚得更厲害了:「它的設計中性,可以當作情侶款圍巾,還有最可愛的一點是它足夠長,可以同時……」
圍巾觸碰到了她的臉頰。
他比了個口型:「刺嗎?」
黑川佑搖頭:「很軟,不刺。」
啊,她還被當成使用感體驗者了。看來松田陣平對那個神秘的女朋友很上心嘛。
結完賬,一人一機器人從圍巾專賣店走出來。
黑川佑要好奇死了:「所以,女朋友是誰啊?我怎麼沒見過?」
松田陣平輕哼一聲,壞心眼地不回答。
他還是很想看看這個笨蛋機器人等會知道真相時的反應的。
她以為他被惹煩了,便閉上嘴巴,悄悄在腦子裡生成一個又一個可能性:
【可能性1:看松田先生的異性交往情況,會不會是身為他搭檔的佐藤警官呢?】
【可能性挺大的,暫時記下。】
【可能性2:還是以前就有的女朋友嗎?最近從國外回來了嗎?】
【也有這個可能,畢竟和佐藤警官之間沒有那麼親密。】
【可能性3:啊對了,松田先生有時候會獨自悲傷,不會……不會是已故的戀人吧?】
【這樣一想的話,好像很多事都能聯繫起來了:一直穿黑西裝白襯衫,背影格外落寞,什麼都不在乎的表情,經常發短信卻似乎從未收到過短信,剛才店員問的時候他還說「大概」……】
【天啊,我不能再胡亂開玩笑了,要正經起來。】
可能性已經越來越離譜了。
回去的路上,黑川佑被程序裡生成的推理可能性嚇得再也不敢胡亂說話,板起臉沉重嚴肅,連步伐都莊重極了。
有時候悄悄瞥一眼走在旁邊的鬈髮青年,察覺到他掃過來的視線立刻正正經經走路。
松田陣平看機器人那分外端莊肅穆的樣子,就知道她的腦迴路飄到了大西洋去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咬了一支煙,勉強忍住笑意。
打開公寓門後,黑川佑畢恭畢敬地跟在松田陣平身後,在玄關脫了鞋,一舉一動都小心極了。
【如果真的是可能性3的話,我該怎麼不動聲色地安慰他?】她苦惱地思考。
松田關上門,把裝著圍巾的袋子放在了客廳。
黑川佑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距離那個紙袋越遠越好,去陽台曬太陽。
「過來一下。」松田忽然道。
來了,要來了。
她緊張地走過去,準備聽他告訴她真相。
鬈髮青年的表情果然看起來很嚴肅。難道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謹小慎微地站到他面前。
松田陣平手裡握著那條墨綠雜白的長圍巾,拿剪刀拆掉了標籤。
【好、好有儀式感。】她更緊張了。
松田陣平壓著唇角,握著圍巾的手繞過她的頸項,觸感柔和的圍巾在她的脖子上圍了一圈。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
把較長的那一端圍巾又繞了一圈後,調整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走遠了一點看。
店員說的沒錯,墨綠色很襯膚色,和她的瞳色也相映。
「那個、那個……」她已經結巴了。
忍了一路的松田陣平總算揚起了笑意,他笑得靠在牆邊:「什麼嘛……你的程序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的思考程序迅速運轉。
臉上的表情逐漸由迷茫和震驚一點點變化,成為氣憤:「松田陣平,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你害得我一路上程序都快燒壞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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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第 10 章
◎「不要丟掉我。」◎
雖然那個並不存在的女朋友事件順利澄清了,但黑川佑還是有點在意她自己的推理。
就算已經是十一月,松田陣平還是穿著黑西裝白襯衫和那條鬆鬆的黑領帶,不過外面多套了一件厚外套而已。
她在警視廳裡晃悠,發現警察們雖然也都穿正裝,但都會繫花領帶格子領帶,有時候換藏藍色西裝什麼的換換心情。
她心情有點沉重:她的推理的確有時候是一堆垃圾,應該還是有那麼一點正確的。
午飯時間,三系的刑警們商量著去哪裡吃飯。
「松田,附近有一家新開的料理店,一起去嗎?」白鳥警官問了一句。
「我和系長一起等你們,給我隨便帶一份就好了。」他懶散地答道。
等眾人離開後,鬈髮青年也離開了,抬了抬手對目暮警官道:「去抽一支煙。」
她知道他去哪裡。
但她只跟過他去過那裡幾次,就不再跟著了。
讓他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
辦公室裡只剩下目暮警官駐守,還有一個隱形的機器人愁眉苦臉地趴在桌子旁邊,用手指在桌上畫圈。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機器人不可以太八卦,要給人類留下隱私和空間。】
【但還是好在意。】
「叮鈴鈴!」辦公室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黑川佑悄悄從座位上站起來,以免被衝過來接電話、還打了一個趔趄的目暮警官踩到。
「這裡是搜查一課三系……岩町3丁目是嗎……」
接到案件轉接電話的目暮警官掛掉電話後,立刻撥通了屬下們的電話。
「松田,你現在在哪裡?……」
「白鳥,你們吃完飯不用回警視廳了,直接去岩町3丁目,有案子。」
還在等便當的目暮警官也顧不得還沒吃過飯了,火急火燎地穿上外套,往辦公室外面跑。
辦公室裡只剩下黑川佑一個機器人。
她本來應該趁著剛才目暮警官離開的時候,從門縫裡溜出去,直接和松田陣平會合,然後趁這個點電車上乘客不算多,挑順風車坐到案件現場的。
但是今天想了太久關於松田陣平的秘密,沒反應過來。
因為在發呆,所以她錯過了從門縫裡溜出去的機會,被鎖在辦公室裡了。
看了一眼辦公室裡的監控攝像頭,她唉聲嘆氣地重新坐回了桌邊。
在這種到處都是攝像頭的場合下,她沒辦法擅自行動,無論是推開門還是推開窗,都會被邏輯嚴密觀察細緻的警察們抓住把柄。
——然後變成靈異片。
機器人黑川佑陷入了思考。
【機器人惟一的價值就是提高人類的工作效率和生活質量。】
【機器人無法給人類提供情感體驗,無法填補人類心裡的空白,更無法代替朋友和愛人。】
她不敢問松田的秘密,生怕因為過度打探而遭到討厭。
【我應該盡快找回記憶。】
【不能再做無業遊民小混混跟屁蟲小掛件了。】
她只是一個機器人,如果沒有自己的事業的話,總有一天會被扔到垃圾回收站。
她有點煩躁地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踱步。
走來走去走得累了,她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覺。
夢裡,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小狗,在垃圾桶裡翻找食物。
翻著翻著,旁邊忽然走過來幾個小混混,她躲避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進去。
垃圾桶裡好臭,被垃圾蓋著好重。
她記得她好像在哪裡也有過同樣的經歷,那種被垃圾山壓在身上、完全無法動彈的感覺,令人窒息的絕望鋪天蓋地的感覺。
她費力地從垃圾堆裡爬出來,一隻警犬攔住了她:「汪汪,不能隨便翻垃圾!」
「但是我被丟掉了,沒飯吃,我好餓。」她心虛地小聲朝警犬辯解。
「被丟掉了嗎?」警犬很善良,「我還有一點剩下的狗糧,你吃吧。」
「謝謝你,你太好了。」她道謝道。
一邊吃午飯,警犬一邊和她汪著幾句。
「沒有編制的小狗是要被丟掉的。」警犬說。
「真的嗎?」她訝然。
警犬點頭:「真的,因為全世界有很多小狗,主人沒了你還可以有其他小狗,有千千萬萬的小狗可以代替,所以小狗很不值錢。」
……
她猛地從夢裡驚醒。
三系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
她睡眼朦朧地看著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的警察們,連忙讓開位置。
她摸了摸自己,又嗅了嗅自己,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不是小狗,還好。
在搜查會議上,刑警們整理著從案發現場得到的線索並提出自己的猜測。
「第五系前幾天接到的那個案件發生在5丁目,那個案件的被害者在差不多的時間段被同樣的兇器刺傷,目前來看兩個受害者之間並沒有共同的社交網……」
「也就是說,犯人很有可能是無差別攻擊,蹲守在天橋上等待,遇到看得不順眼的人就上前襲擊,是這樣嗎?」佐藤美和子問。
伊達航嘟囔道:「雖然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但還真是有夠奇怪,難道是心理變態的犯案者嗎?」
由於強行犯搜查第五系前幾天也接到了相似的案件,三系本來應該把這個案子移交五系一起偵破,但五系有兩名警察最近負傷入院,人手緊缺,三系和五系決定聯手偵破。
三系和五系的警察聚在一起討論方案,黑川佑離得遠遠的,在遠處看著他們。
松田陣平回頭看了機器人一眼。
她彎起眼睛朝他笑。
聯合搜查會議定下的搜查方針確定為守株待兔。
按照犯人的作案時間,傍晚七點,三系和五系的警察在岩町各個丁目的重要天橋上布下警力。
這回,黑川佑又沒有跟在松田陣平身後。
她看起來比警察還要認真,背著個手在天橋上表情兇巴巴地巡邏。
「無差別攻擊案件……」
中午做了奇怪的夢、現在已經滿腦子都是「編制小狗」的機器人黑川佑打起精神尋找可能的犯人。
「松田,有情況嗎?」白鳥警官在呼叫。
松田陣平低聲向對講機答道:「暫時沒有。」
松田陣平背靠欄杆,將墨鏡拉下一點,以便觀察天橋上來往的人群。
這個點正好是下班時刻,天橋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在昏暗的天色和路燈光之間穿梭。
忽然,他聽到人群中一聲驚叫。
松田陣平迅速穿過慌亂的人群趕過去。
身穿黑色衛衣戴著黑色帽子的犯人手腕顫抖地握著刀子,在路燈光下顯得臉色又青又白。
被襲擊的那個白領女性聽到身邊的尖叫聲,滿臉驚恐地回頭看著渾身被定住的犯人。
而讓那個犯人無法動彈的,正是握著犯人手腕的機器人。
旁人無法看見,松田陣平清清楚楚地看見刀尖扎進了她的腹部。
他的頭腦空白了一瞬。
「快點、快點過來啊,我不能傷害人類的!」黑川佑看見松田陣平,像看見救星一樣朝他喊道。
白刀子進,白金色刀子出。
刺啦刺啦的。
金屬刀片正好變成了插頭,電流猛地往犯人身上竄。
她感覺自己要被動傷害人類了,連忙主動從腹部拔出刀子。
已經來不及了。
犯人受了電擊,不受控制地轟然倒在了地上。
這回輪到她腦子空白了:完了,明天新聞上就要出現「犯人用刀刺進空氣牆被電暈」的離奇新聞了。
接下來科學家就會研究「論空氣牆的電流強弱」「論人類在地球上生活如何避開空氣牆」這種荒唐的課題……
而引導整個人類世界陷入恐慌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就是她這個破機器人!
「對不起!」她低頭朝松田陣平彎了彎腰,攀過天橋欄杆。她看了他一眼,很自覺地從天橋上跳下去:「我會回家的。」
因為受傷,她的動作不像以前那樣利落,天橋下剛好駛過一輛車,她重重地砸在車上,滾了幾圈,落到馬路上。
正在叫救護車的松田陣平整個心臟都抽了一下,他抓著欄杆,看向橋下。
黑川佑已經迅速從馬路中間滾到了馬路邊緣,捂著腹部起身,抬頭朝他笑:「我好了,我沒事了。」
把犯人移交醫院後,三系和五系分別有幾個警察在醫院值班。
松田陣平回到家,機器人果然已經先他一步到了家。
她臉色蒼白地躺在沙發上,陷入了休眠。
似乎是檢測到他回來了,她睜開眼睛:「嗨嗨,松田先生,犯人怎麼樣?」
他蹲下來察看她的傷勢。
傷口很深,好多線路都被切斷了。
「我有自癒能力,不怕的,」她安慰道,「你不要修,我怕你把我修壞。」
他眉頭緊皺,雖然沒有說話,但脖頸上的青筋因為激烈的情緒而怒突了起來。
她認認真真地解釋:「我不能傷害人類的,因為不想撞倒那個女性,所以就『嗖』的衝過去,從中間擠了過去!……所以刀子就扎到我了。」
還敢用「嗖的」來形容自己!
松田陣平臉色陰沉。
她正要用手撐著身體坐起來,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手指收緊:「繼續休眠,不要動。」
這個時候她乖極了:「知道了,我休眠了,你也不要亂動。」
機器人重新閉上眼睛,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並不像平時那麼活力十足。
松田陣平還在旁邊,心情複雜地看著陷入休眠的她。
「笨蛋……」他想來想去,還是吞不下那口氣,咬著牙惡狠狠地斥責道。
開始陷入昏昏沉沉狀態的她蹦出一句:「誰?誰笨蛋?」
就算是這個關頭了,她還要頂著迷糊的意識反駁出一句語病百出的話:「我不笨蛋,笨蛋不我。」
松田陣平席地坐了下來,背靠著沙發。
他支起腿,疲憊地低垂下頭,雙手抓著微鬈的頭髮。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機器人在夢裡發出囈語:「不……不要丟掉我……我會有工作的……」
松田陣平轉過身去,猶豫了一下。
手掌輕輕按上她的額頭,幫她舒展著眉頭,小聲地安慰道:「喂,機器人也會做夢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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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第 11 章
◎「擁抱。」◎
【不想撿垃圾……不想翻垃圾……】
【不要丟掉,不要丟掉……】
黑川佑從夢裡驚醒過來,腹部傷口還在隱約作痛。
不要丟掉她!
她猛地睜眼看見了天花板,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在松田陣平公寓裡。她直起身來,四周空無一人。
「松田先生,松田先生!」她一邊走一邊小聲叫著。
上午十點,公寓裡沒有人。
她察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繼續回去休眠。
這一次醒來是晚上十點,公寓裡依然沒有人。
黑川佑呆坐在沙發上,腦子裡混混沌沌的。
屋裡很黑,牆上的鐘慢慢走著,靜悄悄的聲音在整個屋子裡蔓延。
玄關處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她迅速站起來,連「預備備」都沒有就踉踉蹌蹌地衝過去:「松田,松田!」
*
松田陣平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走進屋裡。
「松田,松田!」
他往後一個趔趄,身上瞬間多了一個小掛件。
她的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溫熱的軀體將整個重心都靠在了他身上。
松田陣平瞳孔失焦了一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正想出聲,卻意識到他還在走廊上。
她沒有說話,抱緊他的同時把腦袋蹭到了他的臉頰邊,頭髮的觸感讓他感覺癢癢的。
黑川佑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重新回來了。
她很久沒有和恆溫動物接觸過了,沒辦法主動觸碰其他人類和小狗小貓,生怕驚擾他們。
現在,她感覺到了心跳、溫度、呼吸。
她能觸碰到他柔軟蓬鬆的頭髮,能貼著身體感覺他軀體裡有力的心跳,能放鬆地靠在他身上。
眼前這個人類。
是她惟一可以觸碰的人類。
她抬起頭,和那雙在走廊燈光的映照下微微閃爍的黑眸對視,她甚至能數出他長而密的睫毛,她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混雜著微苦煙草味的洗衣粉香味。
更重要的是,她在那雙明亮的黑眸裡看見了自己——
無法在鏡子裡展現出來的、無法在相機裡展現出來的,她自己。
她鼻子發酸,迅速鬆開他後,快步往回走,不顧身後那個叫住她的聲音。
「喂喂,你怎麼了?」松田陣平關上門,站在玄關,有些發愣。
她把自己扔到沙發上,關機休眠。
松田陣平走進客廳,目光落在沙發上那個裝死機器人身上,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洗完澡後,松田發現那個裝死機器人已經好端端地坐在沙發邊做小手工了。
「你的傷怎麼樣了?」他乾巴巴地問出口的時候,發現聲音有點啞。
她一眼也不看他,手指翻飛地在折小紙貓:「沒問題了,再休眠一兩天就會好了。」
松田陣平正要起身去吹頭髮,她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松田陣平,你會扔掉我嗎?」
「你會討厭我嗎?你會覺得我煩人嗎?我會不會讓你產生類似恐怖谷的感覺呢?」
他怔在原地。
她低下頭:「扔掉也沒關係,畢竟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謝謝你當時撿我回來。」
*
松田陣平無法給她答案。
他自己的心情也亂七八糟的。
他關掉房間燈,在黑暗裡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起身重新打開燈,看著手機裡那個永遠不會回覆消息的號碼。
萩原研二殉職後四年,他還是經常給這個號碼發短信。
他低垂著眼睛,看著手機屏幕,發出了消息:【Hagi,好奇怪。】
如果那個傢伙還在的話,現在就該自作主張地給他做顧問了。
他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苦惱而束手無策。
*
次日,機器人彷彿忘記了昨天晚上的惡劣行徑,重新變成沒心沒肺的快樂小狗,跟著松田陣平去警視廳。
「你的傷好了嗎?」他語氣有點不自然。
「好了,我的恢復力很可怕的哦。」她自誇道。
松田陣平拉好領帶,咬著煙,有點含混地道:「昨天晚上的事……」
「什麼事?」她睜大眼好奇道,「我記得我一直在休眠啊。」
這個狡猾的傢伙!
他別過頭去,齒間的煙捲咬癟了。
*
和五系一起聯合搜查解決了無差別攻擊事件後,另一個棘手的案件出現了。
「大島拓三,46歲,鯛魚燒店主,被重物擊打頭部死亡,兇器應該是店裡特有的魚狀鐵鍋勺,死亡時間晚上七點到十點之間,死亡兩天後才被發現。」
「當時已經關了店,但店裡的收銀機裡的財物卻並沒有丟失,不考慮入室盜竊的可能性。」
「周圍路段前門的部分是有監控的,可惜的是沒有拍到任何人在那個時間段出入,不過後門所通向的小巷裡並沒有監控,犯人很有可能是從後門出入的。」
「兩天後回到家裡的妻子大島繪里作為案件第一發現者,據她稱,當晚她回了母親家裡,這幾天都在琦玉縣的老家。」
「而根據鄰居的供詞,最近和被害者起衝突的有兩人,一個是鄰居內海悅郎,兩人因為煙頭起了口角,另一個是以前的高中同學丸山寬太,因為向被害者借錢未果而不歡而散。」
搜查會議一結束,三系的警察確定搜查方向後就開始分頭行動。
松田和佐藤負責向被害者的妻子大島繪里問話。
「大島小姐,可以請你想一想當天更多的細節嗎?」佐藤問道。
那個把頭髮簡單紮成馬尾的女人大概四十歲上下,敘述了當晚的情況:「下午四點左右,我就離開了家,那時候他還在工作。」
「大島先生一般工作到什麼時候?」
「傍晚六點關店,他會留在店裡清點記錄材料,打掃衛生,一般情況下晚上八點左右回來,有時候甚至會更晚一點回來。」
松田陣平手肘支在桌上,隨意地審視著屋裡的擺設。
佐藤繼續問:「那天大島小姐怎麼突然想到回母親家裡呢?」
大島繪里拿出手機來,給佐藤看了當天的通話記錄:「那天我的父親忽然身體不太舒服,母親讓我回去一趟。」
下午三點四十五分的電話,備註媽媽。
「大島小姐走的時候是帶著那只行李箱走的吧?」松田陣平揚了揚下巴,示意放在屋裡角落的一隻二十八寸行李箱。
大島繪里吃了一驚,隨後平靜下來:「是、是的。父親需要我照顧一段時間,所以我帶了一點衣物和生活用品備用,沒想到卻發生了這種事……」
松田陣平看著行李箱輪子上尚未清潔乾淨的泥土:「大島小姐三點四十五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四點左右出發,用十五分鐘來整理這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動作很快。」
大島繪里臉色變了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已經在被害人家裡逛了一圈回來的黑川佑悄悄走過來,對松田說了幾句。
松田陣平很快就領會了,他對大島繪里道:「別緊張,我沒說你是殺人犯,只是案發當天,你其實是和大島先生吵了一架,所以生氣帶著行李回了琦玉縣的母親家吧?」
回去的路上,佐藤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大島小姐是和被害者吵架後回去的?」
松田陣平瞥見旁邊的機器人雙手比著叉,警告他不要胡說八道。
他聳了聳肩:「猜的。」
佐藤半信半疑,總覺得他還隱瞞了什麼。
黑川佑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是她這個破機器人鬼鬼祟祟搜搜尋尋地在被害人家裡找了一圈,找到了外面垃圾桶裡的玻璃碎片,屋裡桌子腳有移動的痕跡,以及壓在衣服中間的離婚協議書而已。
晚上,下班回家的松田陣平推開門,那個比他早一點回來的機器人卻沒有像昨天那樣跑過來。
他走進客廳,她抬手朝他打了個招呼:「案子破了嗎?」
「你說呢?」他揉了揉眉心。
搜查工作只進行到問話這一步而已,哪來那麼快。
「說實話我覺得犯人不是大島小姐……」黑川佑分析道。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昨天晚上的事,我們繼續談。」
剛才還口若懸河分析案情的黑川佑傻眼了。
她見他坐到她旁邊,動作拘謹起來,往角落裡端正坐好:「……我昨天晚上休眠了。」
像揭穿大島繪里蹩腳的謊言一樣,松田陣平手裡握著她昨天在手裡擺弄的小手工紙貓:「是這樣啊?那這是什麼?」
「夢遊的時候做的。」她大言不慚。
他無奈地哂笑了一聲。
松田陣平的視線撇向別處,像陳述案情一樣語氣平淡地道:「……我不會扔掉你,你是自由的,你自己也說了你不是我家的機器人。」
她愣住了。
「另外,」他避開了她看向他的眼神,漫不經心地道,「我沒理由討厭一個好機器人。」
松田陣平正要從她身邊離開,卻被抓住了手。
他回頭的時候,看見她正抬眸認真看著他。
松田陣平的手上有不少繭子,修長有力,她甚至可以摸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她緊緊牽著他的手:「不要害怕我。」
「我不會傷害人類的。」
她說話的尾音很輕,卻很篤定。
「我會永遠做一個認真的好機器人。我會做到的。」
松田陣平晃神了。
其實有很多個瞬間,他覺得她不是機器人,而是人類。
有血有肉、生動活潑的人類。
黑川佑鬆開他的手,當下就在沙發上橫屍,拿一個抱枕悶在了頭上:「咳咳,我現在要裝死了,拜託你不要提起這件事了,給我留點面子吧。」
第12章 12 、第 12 章
◎「手借給我枕一下」◎
第二天出門前,松田陣平看到黑川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本來想問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想起昨天晚上的尷尬瞬間,他閉上嘴巴,掖下了話頭。
去了警視廳之後,他腦子裡卻全是這件事。
她為什麼忽然嘆氣?
開搜查會議的時候,松田陣平轉動眼睛,悄悄看一眼在旁邊摸魚的機器人。
她叉著腰站在目暮警官旁邊,仔仔細細地研究目暮警官手裡的那張法醫解剖報告。目暮警官手肘往後挪動的時候,她迅速躲開,離遠一點繼續看。
她的膽子倒真是日新月異地在膨脹。
不過她居然沒注意到他在看她,真是稀奇。
松田陣平心情怪怪的。
但是為什麼忽然嘆氣?
往不同方向搜查的幾個小組開始分享情報:「大島繪里小姐承認最近和丈夫有口頭上的爭吵,兩人在一個月前有了各種摩擦和矛盾,甚至有離婚的傾向。」
「根據我們的驗證,被害者的鄰居內海悅郎先生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案發時間段他根本沒在健身俱樂部。」
松田陣平正在思考,又察覺到機器人嘆了一口氣。
他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黑川佑這回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疑惑地回視:所以呢?所以為什麼明明在說嫌疑犯的事情,為什麼要盯著她?
「我不是嫌疑犯,我沒有要掩藏什麼。」她一本正經地朝他澄清自己。
松田陣平移開了視線,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她更加狐疑了。
目暮警官總結道:「總之,這個案件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指向某個嫌疑人,但三個嫌疑人中除了大島繪里小姐外,其他兩位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我們按照原來的方向繼續搜查好了。」
正在這時,鑑證課的警察匆匆忙忙地跑來:「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很在意的地方。」
那個鑑證課警察指著報告上的圖片:「你們看,這不是兇器小魚餅鍋勺嗎?這裡是木質把手,中間有一段是鐵質的,在這裡發現了膠質手套加熱融化後殘留的成分。」
「這能說明什麼嗎?」目暮警官沉思道。
那個鑑證課警察不好意思地笑著摸後腦勺:「因為我很愛吃鯛魚燒,一般鯛魚燒師傅都不會戴膠質手套工作的嘛。」
搜查一課三系編外機器人黑川佑搶先大聲得出結論:「因為法醫的報告裡,受害者的後腦勺除了重物砸擊的痕跡,還有一點燙傷的痕跡,小魚餅鍋勺被當作兇器使用時還是燙的,所以膠質手套的成分很有可能是兇手不小心留下的。」
松田陣平正偏過視線打量著她,忍不住彎起唇角。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表情冷酷地戴上墨鏡,遮擋住自己忍不住往那邊瞥的視線。
三系刑警中也有人注意到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兇手戴著膠質手套握住小魚餅鍋勺的柄,鍋勺還帶著蒸烤的熱度,『啪』的一下揮舞鍋勺打中了受害者的腦袋?」
「這只是我猜測的,」那個鑑證課警察靦腆地道,「因為平常根本不會有人握到那段鐵……」
「說的也是,防熱木柄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手握住鐵的那部分造成燙傷嘛,誰的手那麼長去握那段鐵……」
結束搜查會議後,伊達航悄悄湊近松田陣平:「話說松田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空氣看,在看什麼?」
松田陣平微妙地一頓,然後語氣無精打采地否認了:「沒什麼。」
說到某機器人,松田陣平忍不住問伊達航:「為什麼一個人會突然嘆氣?」
「遇到傷心的事或者在煩惱什麼事嘛,你去問當事人嘛。」習慣性叼上牙籤的伊達航感到好笑,用胳膊肘懟了懟他:「你有戀愛的煩惱了嗎?」
松田陣平表情閃過一點僵硬:「喂喂班長,我才沒有那種煩惱。」
不過……真的要問她?
回家後,松田陣平做好一切心理準備,走到她面前,眼神飄向虛空中:「你……」
她若無其事地翻著電視頻道:「嗯?怎麼了嗎?」
松田陣平嘴角抽了抽,哼了一聲:「沒事。」
敢情這個傢伙根本沒什麼事,只是朝他隨便嘆氣而已。
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唉聲嘆氣。
他提起精神,裝作不在意地雙手鬆松搭在椅背上:「怎麼了?」
她雙手抱頭:「我怎麼不能一鍵洗頭呢?」
松田陣平:「……」
原來在煩惱這個。他還糾結了一整天。
*
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黑川佑冒著冬天的寒風出門了。
作為別人看不到但能觸碰物品的「鬼魂」,白天她到處搜查不方便,只能遵循鬼魂的原則,晚上行動。
黑川佑去了搜查現場,這個壞機器人用自製的開鎖/工具在門鎖裡轉了幾圈。
夜黑風高,風「忽忽」地穿過樹葉,像所有靈異電影中演的那樣,鯛魚燒店的後門悄悄打開了。
她輕手輕腳關上門,從攔著的黃色警戒線下鑽過去,想了想覺得這樣走進來似乎太過鬼鬼祟祟了,所以又重新鑽回去,重新來一遍。
模仿所有刑偵劇裡的警察進入辦案現場的姿勢,她大搖大擺地擼起袖子,撐起警戒線,走進現場。
哼哼,畢竟她是三系編外警察呀。
地面上畫著屍體的輪廓線,另外的一切物品保持原樣。
她一樣一樣檢查過去:地面、灶台、櫃子、冰箱。空曠的桌面上本來放著受害者最後一刻還在寫的店內食材清單,被警方當作證物收走了。
然後她又察看了那個傳說中小魚餅鍋勺所在的地方。
「小魚餅,我也好想吃。」
這種叫做鯛魚燒對吧?她對著牆上的廣告單上的圖片饞了一會兒。
可惜她是機器人,吃不了東西,真可惜。
根據兇器的現場圖來看,小魚餅鍋勺被扔在了一邊,那麼它原來應該在哪裡?
她仔細看了一圈,發現了兩處可能放小魚餅鍋勺的地方:第一個地點是廚台上,另一個是一張木杯墊上。
有痕跡呢。她把木杯墊上長久以來留下的微深色的痕跡記在心裡。
按照店主大島拓三的整理癖,應該會放在這裡。
「我記得小魚餅鍋勺好像有那麼長。」她對著空氣比劃:「那麼犯人進來的時候抓住了它……」
檢查完案發現場,她走出門後仍然關好門,把案發現場弄回原樣,又在鯛魚燒店門後面的那條小巷裡轉悠了一會兒。
咦?好像有什麼被她踩到了?
像被豌豆硌著的豌豆公主一樣,她挪開腳,去看看那十層被子下——不是,她的腳下到底踩到了什麼。
輕微潔癖機器人驚疑不定地挪開腳。
煙頭?
她蹲下身,在昏暗的天色裡察看那個煙頭。
現在的兩個嫌疑人都是香煙國的常駐煙民,抽煙抽得相當狠,屬於已經在上帝的登記冊裡寫下「死因肺病」的那種狠角色。
有煙頭很正常,煙灰呢?
這裡離鯛魚燒店麵後門並不遠,很有可能就是犯人「殺人後一支煙」隨手扔掉的煙頭。
如果能找到掉落的煙灰的話,就能窺測出吸煙者是從哪個方向走來的了。
她睜大眼睛,在周圍察看可能的煙灰。
無果。
所以為什麼她不能像探照燈一樣檢測微末?她明明是機器人啊。
「既不能一鍵洗頭,也不能探測物品,我是個好沒用的機器人啊。」她鬱悶地抱住腦袋。
刑警們辦案都有自己記錄線索的小本子,但黑川佑沒有,所以她只能在腦子裡的小本本裡記下線索。
【小魚餅鍋勺】
【煙頭】
次日,松田陣平趕著去上班的時候,發現平時那個精神氣十足的機器人今天哈欠連天的。
「昨天晚上去做賊了嗎?」他問了一句。
「對哦。」她打了個哈欠。
松田陣平停下腳步。
黑川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認出了那個正在和一個掃公園的大叔吵架的人正是在嫌疑人照片上見過的丸山寬太。
借錢未果的那個嫌疑人。
「把還沒熄滅的煙頭扔到綠化帶裡,是想引起火災嗎?」那個掃公園大叔一手拿著掃把一手舉著一個煙頭。
「這麼點火,又不會怎麼樣,再說你揪著我是想幹什麼?」丸山寬太露出輕蔑的笑,「難道還想把我送進警察局嗎?你去問問警察會不會抓我啊哈哈哈!」
說著,丸山寬太一把奪過大叔手上的煙頭,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那個牌子的香煙……」黑川佑警覺起來。
昨天她在後面那條小巷子裡看到的煙頭,就是這個牌子的。
但松田陣平卻注意到了另一個細節,丸山寬太奪過煙頭時是用左手去搶的:「左撇子?」
聽到這個論斷的黑川佑再次被震驚,重複了一遍:「左撇子?!」
松田陣平察覺到了什麼,問她:「你有線索嗎?」
小魚餅鍋勺當時放在那個杯墊上,旁邊還有一張緊挨著的桌子。如果左撇子要第一時間拿到那個鍋勺,只能握到中間那段鐵的部分。
她喃喃地把這個推斷講了一遍:「按照手臂的正常長度,要去拿在那個角落裡的鍋勺,左撇子夠過去會握到鐵柄上,右撇子就能正常地握住木柄,我試過了。」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昨天晚上你去現場了嗎?」
她小幅度地點頭:「是的,如果你覺得我推理正確的話,或許可以認真考慮這個線索。因為鯛魚燒店後門的小巷裡有同樣牌子的煙頭。」
她觀察細心,假設大膽,但是所有的推理都需要他的傳達。
松田陣平沉默了片刻,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你要是能被看到就好了。」
但她卻隱隱有些興奮起來:「我也希望被看到,這樣我就可以去找工作,不必謹小慎微,不必一直跟在你身後了。」
松田陣平戴著墨鏡,神色不明,只是淡淡地問:「你記起你的名字了嗎?」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垮了:「……沒有。」
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沒關係,我自己翻字典取個好聽的名字就好了。」
他不知為何有些煩躁,邁開步子往前走的時候雙手抄在兜裡:「跟上吧。」
她站定,認真思索道:「不過如果被人看見的話,我就得被警察查.戶口了,也不能天天去警視廳晃悠了,所以我決定還是保持這樣。」
「而且我說過要對你好的,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一直一直在你這邊住下去嗎?直到你有親密關係、直到你把我扔掉?」
走在前面的那個鬈髮青年一滯。
隨後他毫不在乎的聲音傳來:「住多久隨你。」
他答應了!
她頗為感動:「松田先生,你太好了,我真的會對你好的。」
松田陣平唇角微微揚起,嫌棄道:「我知道了,別說那麼多遍。」
按照機器人的想法,松田陣平向同系的刑警們提出了這個猜測。
「丸山是左撇子,如果那個鍋勺放在杯墊上的話,左撇子無論怎麼握都會握到鐵部分。」
「大發現啊!」伊達航激動道。
松田陣平悄悄轉頭看了她一眼:「後門有煙頭,和丸山寬太愛抽的煙是同一個牌子,說不定可以提取到什麼。」
恰巧這時候法醫過來串門,若有所思道:「左撇子的話,受害者傷口上顯示的燙傷程度不同就可以解釋了嘛……」
「走走走!行動!」三系的刑警們起身開始搜查。
黑川佑眉飛色舞地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看起來比警察們還激動:「松田,謝謝你!」
松田陣平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等她出去後才關上門:「以後不要被關在裡面了。」
「哦,你還記得啊?我上次……」她心情很好。
松田陣平碰上辦公室門。
他記得很清楚,上次,她因為離開不及時,被關在辦公室裡了,在裡面悶了一下午。而當天晚上就發生了無差別傷人事件,她被犯人刺中的景象在他腦海裡久久不去。
「我可不想家裡再多一個傷員。」松田陣平哼了一聲,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謝謝你擔心我。」她笑著道謝。
他從墨鏡黑色的鏡片裡瞥了她一眼:「別想多了。」
這次伊達航和松田陣平搭檔,負責去找嫌疑人丸山寬太,把他帶回審訊室。
其他組的刑警們負責從丸山的熟人間了解他的信息。
汽車毫不起眼地停靠在路邊,視線覆蓋了嫌疑人家門和窗口的範圍。
消息裡有一封新郵件。
【白鳥:煙頭已經帶回警局交給鑑證處,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伊達航打字道:【伊達:還在蹲嫌犯回家。】
就等丸山寬太回到家。
黑川佑等在外面,扶著電線杆子東倒西歪,看起來睏得要命,像風中飄蕩的小麥稈子。
「有點悶,我出去透氣。」松田陣平打開車門。
伊達航就知道這小子悶不住,笑眯眯地道:「松田,你可以坐在那邊的椅子上,視野也開闊。」
丸山寬太沒和松田陣平接觸過,不知道他是警察,他戴著墨鏡那副散漫不羈的樣子也可以掩蓋真相,降低丸山的警惕性,以免丸山見到警察就跑的情況。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抬起手做了個假動作,對那邊的機器人示意。
誰想她睡眼惺忪,居然沒看見。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車裡的伊達航,大步走向電線杆旁邊,用身軀擋住伊達航望過來的視線。
然後他上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喂,去坐著休息。」
她揉了揉眼睛:「……好。」
他真的好無奈。
怎麼會有機器人比人類還困的。
離開前,他還特地點了一支煙,叼在唇中,才悠悠地向長椅的方向走去。
從伊達航這個角度看出去,就像是松田陣平扶著電線杆點了一支煙似的。
松田陣平坐在黑川佑旁邊,微微偏頭看哈欠連天的機器人。
叼著煙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昨天晚上確實出去做賊了。
「手借給我枕一下,我睏得要死機了。」她眯著眼睛,毫不客氣地說。
松田陣平伸出手,順勢搭在了長椅椅背上,一副閒散放鬆的樣子。
她被睏意襲擊得城池盡失,挪動身體朝他靠近,抓著他的手臂,找了一個好的位置,腦袋枕著自己的手枕著他的手臂睡著了。
要知道,不久前,小機器人是會說「服務人類」這種傻話的笨蛋。現在怎麼就說「手借給我枕一下」了?
他側過臉,低眸看她那張陷入睡眠中的臉。
真是不客氣啊,臭機器人。
第13章 13 、第 13 章
◎「借我眼睛用一下」◎
穿著深藍色破舊夾克衫的嫌疑人丸山寬太一邊抽煙一邊回家。
松田陣平拍醒機器人,摘下墨鏡,和車裡的伊達航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從不同的方向將丸山寬太堵住。
他們迅速出示了警察證件:「丸山先生,有沒有時間協助我們調查?」
丸山寬太倒是很冷靜,他把煙從嘴裡取下來,隨手扔在了路邊。
「我說,沒有確切證據,我是不會配合調查的。」丸山冷笑道。
伊達航道:「如果沒辦法自願協助調查……」
松田陣平接下去:「那我們會徹底調查你。」
「隨你們,反正你們也查不出什麼。」丸山寬太翻了一個白眼。
在一邊觀察的黑川佑留了個心眼。
——他似乎留有後手的樣子。
*
調查有了大進展。
在鯛魚燒後門撿到的煙頭上所提取的DNA在罪犯庫中匹配到了前科犯人丸山寬太。
「丸山寬太,五年前有一次盜犯科前科,被指控入室盜竊……」
憑藉這個煙頭上的DNA分析,三系警察們繼把嫌疑犯「請」到了審訊室後,又拿到了家宅搜查令。
取調室。
丸山寬太屌兒郎當地翹著腿,和刑警們打持久戰。
白鳥警官:「丸山寬太先生,在後門發現了有你DNA的煙頭,說明你曾去過鯛魚燒店的後門。」
「那又如何呢?我只是去過,我之前也去過。」丸山寬太手裡還把玩著水杯。
「那麼這個呢?」白鳥警官拿起裝著膠質手套的證物袋,「從你家裡搜查出來的開.鎖.工具和作案用的手套呢?」
「我以前當過小偷,但這不是你們管的事情吧?他家難道失竊了嗎?」丸山寬太把水杯往桌上一摔,痞氣地回問道。
另一名警官在旁邊伺機質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家沒有失竊?」
丸山寬太被這一句質問得無法還口,冷笑了一聲:「我保持沉默。」
「實際上,前幾天你去找受害者商量借錢的時候,就已經探好了路吧,你知道後門沒有監控,借不到錢就打算去偷,但你沒想到那麼晚了店主還在。害怕店主把你送來警局,所以你就慌不擇路,舉起旁邊的鐵鍋勺殺死了他。」
「我保持沉默,我說了不是我做的。」丸山寬太堅持道。
*
松田陣平的休息日。
「上午要出門,這次不要跟上來。」松田陣平語氣淡淡的。
黑川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松田陣平穿上外套,瞥了一眼她在看的電視節目:「料理節目?」
「因為好酷好神奇的樣子。」她看得津津有味。
在松田陣平出門前,她忽然叫住了他:「松田先生,我會信任你所信任的人,珍視你所珍視的人。」
松田陣平手裡的鑰匙握緊了一些。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他輕聲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陳述我的想法。」她注視著他。「因為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忍不住就好喜歡你。」
*
接近中午,松田陣平從墓園回來。
外套裡穿著黑西裝的青年一頭鬈髮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蓬鬆柔軟,他雙手抄在兜裡,漫不經心地走著。
下次就告訴她吧,關於萩原研二的事情。
正在想著,手機響了起來。
「松田,你在哪裡?」是目暮警部。
他頓了頓:「有案子了嗎?」
目暮警官連忙道:「不是不是,今天是你的休息日,不是案子,就是有點事想告訴你。」
「六系接到了一個案子,死者被重物砸擊而亡,法醫的解剖報告顯示兇手可能是個左撇子,被害者家裡的存款共計800萬都沒了,另外,在附近找到了作案的膠質手套。」
「膠質手套,左撇子?」松田陣平警覺起來。
「對了,松田,你千萬不要來啊!今天是休息日,上次你住在警視廳就已經夠嗆了,好好休息吧。」掛掉電話前,目暮警官還不放心地囑咐道。
「目暮警部,放心好了,我不會來的。」他笑了一聲,掛掉電話。
如果案情相似,很有可能會被認為是連環殺人案,而此時正在警局的嫌疑人丸山寬太就會被洗清嫌疑。
上次,機器人告訴他「丸山寬太似乎留有後手」,難道指的是這個嗎?還是說,真的有另外一個連環殺人案兇手?丸山寬太真的是無辜的嗎?
松田陣平眉頭緊鎖。
站在公寓門口,他正要拿鑰匙開門,卻停下了。
六系的案子今天還是先別告訴她,讓她玩一會吧,機器人別操心那麼多。
他鑰匙一轉開,她就蹬蹬跑過來了。
果然在等他。
黑川佑料想松田陣平是去見了什麼重要的人,無論是逝者還是生者。她不敢多說話,站直:「你回來了啊。」
果真像一個迎賓機器人了。
進屋後,松田陣平提了一句:「要和我出去嗎?」
她追問:「去哪裡?」
「晚上要做菜,去超市。」他答道。
「咦?我記得……」她有點詫異。
在搜查一課工作的刑警松田陣平幾乎沒什麼時間自己做菜,獨居的房間也亂糟糟的,看得出,一個電話就能讓他從休息日狀態中抽離,迅速趕到案發現場。
她觀察著松田陣平。他姿態悠閒地用手撐在桌面上,另一手拿著杯子喝水。
……從他臉上的表情也分析不出什麼一二三。
忽然,她想到什麼,福至心靈地道:「啊,是因為你剛才看見我在看料理節目,所以特地想起來要做菜的吧。」
松田陣平側過身來看著她,語氣懶散地詢問:「所以你去不去?」
她有點糾結,又好感動:「你對我太好了。但做了菜只有你一個人吃,根本吃不完,過了今天的休息日,要好久不能做菜,放在冰箱裡也會壞掉,還要垃圾分類。」
她的程序中推理分析立刻一大堆反對論據。
他伸出手,胡亂搓了一把她的腦袋:「你管我?你就回答,去不去?」
「去!」她回答得爽快。
松田陣平立刻就站起來,咬上煙:「走吧。」
動作好快。
她著急忙慌跟出去:「等一下,等一下我!」
剛才還在叨叨不想去,現在急得生怕把她丟掉。
松田陣平笑:「你都讓我等兩下了哦。」
她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見了:「松田先生,你真的太好了。」
他:「清醒一下,你還叫我松田先生呢。」
她:「因為我是機器人,僅僅是機器人而已,所以要叫得禮貌一點。」
熱烈交談著出門後,兩人又默契地閉上了嘴巴。
畢竟,在外面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話,松田先生會被當成傻子的。
在超市裡大開眼界後,黑川佑結束了做菜初體驗。
「果然好酷,人類的食物太酷了……」她一邊感嘆一邊幫忙收拾碗筷和廚餘垃圾。
松田陣平把碗接過來:「真的有那麼酷嗎?你怎麼什麼都好奇?」
「我當然什麼都好奇,我忘掉了啊。」她順理成章地接下去。
在廚房的溫暖燈光下,他的睫毛微微動了動,閃爍了一下。
休息日的夜晚。
黑川佑正在繫那條墨綠圍巾。
在外面不能繫圍巾,她只能在家裡換著法子繫圍巾。
根據從網上搜來不同的圍巾繫法,她一個個試過去。
直接當掛脖,當作披肩,前後繞圈,把兩條都甩在後面,經典八字結。全都試了個遍。
「松田先生,眼睛借我一下。」黑川佑走過去。
松田陣平正坐在沙發上,旁邊攤著一本書,懶洋洋地閉著眼睛休息。
「什麼?」他睜開眼睛,不解道。
她走到他面前,湊近他,從他瞳孔裡看進去。
她能感覺到他似乎身體有點僵硬,還不自在地想要轉過臉去。
她一手掰住他的臉頰,一手拉著他的領帶:「借我一下,就一下。」
松田陣平被迫盯著她看,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很近,她一低頭就會撞到他。
他也從她的瞳孔裡見到了自己。
公寓裡很安靜,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他的呼吸在不安地鼓動著。
看到了松田陣平那雙深鴉色眼睛裡戴著墨綠圍巾的自己後,黑川佑笑起來:「謝謝你,我知道我繫圍巾的樣子了。」
他總算反應過來:她是在照鏡子。
「什麼嘛……」松田陣平鬆了一口氣,「下次直接說照鏡子嘛。」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小悟世界第一可愛」,灌溉營養液18瓶,讀者「浮空的莉莉絲」,灌溉營養液3瓶,讀者「卡文打咩」,灌溉營養液5瓶,謝謝,貼貼寶!
第14章 14 、第 14 章
◎死亡。◎
審訊室。
「我都說了不是我做的,我只想要錢!沒有錢拿,我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殺掉那個傢伙啊?」丸山寬太道。
目暮警官有點難回答。
六系已經決定和他們聯合調查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如果真的是連環殺手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前一個案子裡所有證據都指向丸山寬太?」
「無論有多巧,我們都不能貿然下決定。」
畢竟丸山一直沒有認罪,現在又發生了第二起案件,在送檢前必須再慎重考慮。
「事情變得麻煩了啊。」
黑川佑也陷入了思考。
她忽然想起什麼,拉住松田的袖子:「有一件事,你還想得起來嗎?」
松田陣平轉頭看向她。
「在那個網站上,我說過的——嘴臭的網友。我還和他們辯駁了幾句……」她提示道。
松田陣平也想起來了,他對目暮警官道:「我借一下電腦。」
他打開電腦,輸入搜索那天的那個網站,那是一個推理愛好者的論壇。
黑川佑在旁邊補充道:「這個網站是我在搜屍體溫度的時候發現的,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帖子。」
辦公室裡的警察都湊過來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帖子。
【網友:要我說,如果要避免被懷疑,把案件做成連環殺人案不就行了?隨機用類似的手法再殺一個人,警方很快就會去調查兩個案子之間的聯繫,根本沒有殺人動機的我嫌疑不就馬上被洗清了嗎?】
松田陣平一條條看下去。
【網友:最好還是交換殺人,我就喜歡看警方被騙得團團轉。】
【網友:騙警方,這個時候還是.炸.彈預告最適合了吧,保管警察們三四天不睡覺地去排查炸彈!】
「這些人……」已經有警察握緊了拳頭。
「如果把這個案件看成偽裝連環殺人的話……」
黑川佑在窗邊踱步,有些不安。
「第三起案子發生了!」一名警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同樣的膠質手套、同樣的左撇子手法。」
第三起案子的案發現場。
死者是一名公司主管,水谷深,被發現在自家客廳被殺死。
客廳裡有好些盆栽。
目暮警官注意到其中一個盆栽泥土像是被新翻過一樣,就戴著手套扒開泥土,卻吃了一驚:「這……」
紙條上寫著:【警察先生,恭喜你發現我,我在只能看到東京塔塔尖的地方安放了一枚煙花哦,定了這個死人死亡時間的二十四小時之後.爆.炸.呢,給你們的時間很充裕,請加油!】
連環殺人案,炸.彈預告!
「連環殺人案和炸.彈預告,很難不讓人想到那個帖子。兇手要麼是在帖子中發言的網友,要麼是看了帖子受到犯罪啟發的網友!」
「既然是偽裝連環殺人,說明嫌犯就在這三個死者的仇人之中,這兩個範圍中重疊的人員是最可疑的。」
「我已經聯繫了.爆.破物處理班,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放.炸.彈的地方。」
「只能看到東京塔塔尖的地方……」
「有可能是地下室,也有可能是被擋住了視線。但是東京那麼大,能看到東京塔的地方那麼多,要怎麼排查?」
黑川佑無法和這個時代的網絡聯網,只能手動。
她迅速趕回松田的公寓,電腦開機,打開電子三維地圖,根據和東京塔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計算視線,每一個建築物都不放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死者死亡時間是下午三點到五點,警察發現.炸.彈預告是下午六點。
科搜研、爆.破.物處理班和搜查課的警察加班加點,通宵尋找著.炸.彈。
一個晚上的通宵,又一上午。
距離.爆.炸只有三個小時了。
「休息一下吧,松田。」伊達航忍不住對松田道。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手機上發來的消息:「去杯戶町三丁目的神之手咖啡店露台花園。」
已經整整運算了二十小時的機器人程序快卡機了,休眠的願望越來越強烈。
她列出所有可能的場所,每列出一個地點,就發信息給松田陣平,供他甄別參考。
警察不一定能到達每一個有可能的地點搜查,但是考慮到.炸.彈犯的心理,遇到人多的公共場所,會首先去那裡。
還有二十分鐘!
「在大樓的咖啡店露台花園找到了一張紙條!」
【警察先生,繼續努力吧,還差一點點就能找到.炸.彈具體放在哪裡了哦。】
松田陣平迅速把紙條拍照發送給了自己的電腦。
收到消息的黑川佑放開電腦。
她在頭腦中計算了距離神之手咖啡店最近的路線,沖向現場。
十九分鐘。
她從陽台跳下去。
十八分鐘。
她穿過屋頂,看準時機從天橋上躍下,穩穩落在路過的一輛小轎車上。在適合的路口從轎車上跳下,在地上滾了幾圈,來到路邊。
十五分鐘。
滾到路邊後,她迅速起身,跑進小巷裡,雙手一扒利落地翻過牆。
十分鐘。
「我可以死掉,畢竟我死了以後還可以再生嘛,去回收站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把破銅爛鐵裝起來,再裝個芯片就好了。但是人類不能再生。」
「所以我一定要保護人類。」
「我沒有愛我的家人朋友,我死了不會有人傷心,但是人類死了,會有家人朋友傷心。」
「所以我一定要保護人類。」
她曾經對路邊的小螞蟻這樣自言自語地說過。
五分鐘。
「到底會在露台花園的哪裡?」找到紙條後,爆.破物處理班的警察們馬不停蹄地搜索著.炸.彈。
「不會是假的炸.彈預告吧?那個帖子上說……」有個在門口負責疏散遊客的警察小聲道。
「不管真的假的,就算被騙也不能放過一點機會。」
那個負責疏散的警察嘆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警察會當真,所以才會有人覺得耍警察好玩。
所有的顧客都被安排離開露台花園進行避險,大樓中的所有遊客和工作人員也在保安的帶領下出去。在離開出口時,排查了所有遊客和工作人員,以免他們當中有犯人或不慎被安放了.炸.彈的裝置。
「如果找不到的話,是不是會有警察先生死掉啊?」一個孩子問。
那個母親不知道怎麼回答:「如果找不到的話……」
一分鐘。
黑川佑氣喘吁吁地跑到現場。
她通過安全樓梯爬上樓,趕到咖啡店,在洗手間找到了一輛被拋棄在這裡的嬰兒車。
她聽到外面的警察路過了洗手間,其中一個警察問:「這裡檢查過了嗎?」
「檢查過了,沒有東西。」另一個警察回答道。
沒有東西?
難道……
她看向嬰兒車內部。
那裡安放著一個正在走秒的炸.彈裝置,還有一張紙條:【怎麼辦呢,它無法被拆掉哦。】
難道警察中有犯人……
松田陣平往洗手間的方向跑去,他看到機器人跑進去了,還沒出來。
三十秒。
他剛到洗手間門口,那輛嬰兒車就被推了出來。
「在這裡嗎?」他瞳孔一縮,問道。
「查警察!查在現場的警察!」她扔下一句話,就推著嬰兒車往露台邊緣跑。
查在現場的警察——
一秒。
松田陣平還沒來得及追上去。
咖啡店的露台花園外,空中響起了炸.彈的爆.裂聲,耀目的火光和碎片四處濺開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浮空的莉莉絲」灌溉營養液3瓶!
第15章 15 、第 15 章
◎捏成糊糊!◎
【已修復兼容性問題,恢復身體……】
【復活點定位完畢……】
【記憶重置中……】
郊外的金屬廢品處理廠安靜極了,偶爾有幾輛垃圾車駛入,旋即又駛出。
黑川佑費勁地從沉重的垃圾山裡爬出來。
垃圾的重量讓她幾乎不堪重負,堅硬的金屬垃圾磕得她身上到處都是傷,衣服也東破西破的。
天已經黑了下來。
她渾渾噩噩地走出廢品站。
頭好痛,渾身都好痛。
像被捏碎後又重新塑造起來一樣充滿了碎片的撕裂感。
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像是被捲入了爆.炸.一樣。
她嘗試著提取記憶:【黑川佑,外形為女性的機器人。】
【擁有自癒程序,不嚴重的傷口可以自行恢復。】
【格鬥能力是屬性面板上最高的數值。】
在得到這些記憶後,她很滿意。
不過,其餘記憶都呈現空白而模糊的狀態,像舊時代的電視機雪花屏一樣滋啦滋啦的。
關於她到底是什麼類型的機器人、以前做過什麼,她都一無所知。
好在她在腦芯片上看到了【聯網】選項。
【兼容性問題已修復,聯網中……】
兼容性問題?之前出過兼容問題嗎?現在為什麼修復了呢?
先不管了,先聯網再說。
【已聯網,但檢測到的信號較差。】
她看了一眼郊外的天色,烏鴉撲稜亂飛,鐵軌蜿蜒地穿過野草叢中,寂靜而曠冷。
在這個荒涼的地方,難怪網絡信號那麼差。
為了盡快獲得這個時代的信息,她跟著網絡信號強度往前走。
【聯網中,正在分析當前時代數據。】
黑川佑迅速提取時間地點空間數據,並對照著定位了自己所在的時間空間軸,了解了當時代的技術水平。
但是這個舉措卻讓她有點茫然:「過去?還是異世?」
到底是同一條時間線上的歷史,還是異世界?她不確定。
她正在思考,附近傳來了腳步聲。
她沒有躲,站在那間廢舊樓房門口當門神。
沒什麼好躲的,剛好逮住一個人類問問。
一個高大的男人在夜色中向這邊走來,他戴著針織帽,留著長髮,從濃黑的夜色裡走來的時候像一把開刃的劍。
走到她面前時,他那雙沉冷的綠色眼珠注視了她幾秒。
「別在這裡逗留。」他的聲線和他的眼睛一樣沉。
她沒說話,悄悄分析了他的面容,又分析了他的語氣,還分析了他的身體線條。
他再次重複一遍:「天晚了,離開這裡。」
「但我不知道怎麼走。」黑川佑盯著他,悶聲悶氣地道。
不,她知道怎麼走。
那個針織帽男人臉色依然幽暗,卻伸手指了指方向:「往那個方向,你會看到一條河,沿著河走。」
僅僅憑藉這些信息無法分析出眼前這個人類的具體情況。
她繼續亂七八糟地賣慘:「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好餓。」
不,她知道她是誰,她也不餓。
或許是她茫然的表情太過真實,他停留了一下,皺起眉:「離開這裡,你會找到能幫助你的人。」
她點頭,真誠道:「謝謝你。」
【分析完畢,危險人物確定。】
赤井秀一回頭,那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已經離開了這裡,順著他所指的地方走去。
他一步步走上樓梯。
忽然肩背上傳來了力道。
赤井秀一猛地回頭,肌肉繃緊的手臂格擋住她的手刀。兩具軀體骨骼與骨骼相撞,發出了沉重而悶的響聲。
「你是誰?」他質問道。
她卻一改剛才的迷茫姿態,渾身散發著凌厲的氣勢,黑暗中的眉眼分外分明而銳利,鉑金色的頭髮看起來觸感冰冷。
她那蘊含著力量的手臂迅速從他的格擋中找到機會反擊,擦著他的肘骨往下猛厲一撞。
站在樓梯上方的赤井秀一重心比她高,處於下風。如果是一般的對手,他可能會在這個地方和她搏擊,但她是個不簡單的對手。
所以他此時堪堪避開了她的攻擊,恢復重心後雙臂鉗住她的手和肩,利用身體重量的優勢將她壓下去。
樓梯上發出磕磕碰碰的滯重響聲,帶著有些銳利的擦響。
兩個人互相壓制著滾下樓梯。
黑川佑確信她占了上風。
因為對方不知道她的目的。
在滾下樓梯、互相近身的時間,她寧可放棄自己攻擊的地位,轉而摸到了他的腰間,順利取得了那把左.輪.手.槍,握在了手上。
幾乎在她.槍.到手的瞬間,槍.口就頂在了他的腹部。
就在不久之前,他對她說話的時候,襯衫下擺隨著抄在兜裡的手的微動而發生了細微的線條遷移——她察覺到在他線條勁瘦的腰間有些重要的東西。
她看準了這一點。
她的手指感覺著手中所持.槍的線條和輪廓,通過聯網得知這種復古.槍.叫做「左.輪手.槍」,她心裡有了底。
「不要動。」
對於赤井秀一來說,情況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就算在近身搏鬥中,他也和她控制了距離,確保左.輪手.槍.不被她感覺到。
「你是什麼人?」
「我沒必要和你解釋。」
剛才從樓梯上滾下來時,她落在了弱勢,被他的身體重量壓制,他的膝蓋死死壓住了她的腹部,那如鐵鉗似的手也抓住了她的肩膀,輕輕一動就能卸掉肩骨和她的手臂力量。
但她以自己成為弱勢一方為代價得到了手.槍。
她把.槍.往前一頂,往他繃緊的腹肌上按下去:「鬆開。」
就算是打架也要有禮貌。
他的力道剛鬆了一松,她立刻翻身,轉而壓制住了他。
同樣的姿勢,手.槍.上移抵住胸口,膝蓋壓住他的腹部,把他按在了地面上。
他在呼吸,輕微而壓抑著痛苦。
看來是剛才那一下翻轉壓制的時候讓他的後腦勺和後背受到了撞擊。
她愣了一下。
不可以傷害人類。
因為他非法.持.槍,所以她才會衝過來的。
她的頭腦迅速運轉。
他很強,她動一下他就會反擊。
怎麼辦?
她的手指從撞針的位置挪開,找到適合發力的點,手指和虎口一起用力!
那把左.輪手.槍.一下子開始扭曲。
她對待人類和生物時力道是特意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的,但對待其他非生物就可以使出全力了。
伴隨著鋼鐵擠壓的聲音,轉輪.彈.倉一下子分崩離析,裡面的六顆子彈聲音清脆地接連落在地上。
黑川佑把那團被捏成糊糊的左.輪手.槍.扔到地上,槍.的殘骸發出沉悶的一聲:
「我暫時沒有報警的東西,你非法持.槍,我記住你了,會把你送進監獄的。」
作者有話說:
救濟蘇格蘭很難,所以小佑選擇把那把蘇格蘭從萊伊身上搶來自殺的左.輪手.槍.捏成糊糊!
-
【不負責任的天台小劇場】
蘇格蘭從萊伊身上奪.槍——
看到了一團糊糊
萊伊:(風評被害)
第16章 16 、第 16 章
◎冷靜、冷靜◎
【警告:急需休眠,急需休眠……】
頭腦中傳來眩暈的感覺。
這樣下去她會被反殺的。
黑川佑當機立斷,鬆開壓制著那個針織帽男人的力道。
混亂,混亂。
記憶雜亂無章,那片空白缺失的記憶讓她隱隱作痛。
她跌跌撞撞地朝河川的方向跑去。
休眠,休眠!
她必須得離開那個危險人物足夠遠才能進入休眠。
黑川佑強撐著力氣,沿著那條河不知道走了多遠。
隱隱約約看到了燈火的時候,她察看了一下和剛才那個危險人物所在的地點的距離,然後放心地在草叢裡躺下。
不知道她自己是誰,為什麼來到這裡,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累了,先休眠。
*
警視廳,聯合搜查會議。
「在神之手咖啡廳裡發現了一名負責疏散的警察的屍體,柳澤弘人,確定死亡時間……」目暮警官掃過法醫送來的解剖報告,「在露台花園炸.彈的搜查時間段內。」
「兇器是柳澤自己的警用手.槍。」
「另外受害者被發現的時候,被剝去了衣服,可以推測,犯人奪過柳澤的警用手.槍,開.槍.殺死柳澤後,換上他的衣服裝作警察,在露台花園洗手間的嬰兒車中安置了.炸.彈。」
聯合搜查會議上,從一開始的鯛魚燒店主被殺案、到「手套左撇子連環殺人案」、再到炸彈預告案,以及推理論壇上的帖子,都捋了一遍。
「這是丸山寬太的手機通話記錄。」
「第二個死者和第三個死者關係人中擁有動機和作案時間的嫌犯列表。」
「通過網站管理人取得的在推理論壇發言的幾個網友的IP地址,至於瀏覽訪客的IP地址名單就有點長了。」
接下去是從監控中得到的信息。
「這是監控顯示在那個時間段在咖啡廳的顧客和工作人員,其中,這個咖啡廳的工作人員——在疏散離開現場的人群中沒有見到他。」
「是誰?」答案就在眼前,所有在場的警察都提起精神。
那個嫌犯的長相照片被投放在了大屏幕上。
內海悅郎。
那個和鯛魚燒店主起衝突的鄰居,那個偽造不在場證明被發現的第一案中的嫌犯。
令人震驚的是,這個人的名字在其他名單上都出現了。
丸山寬太手機通話記錄中那幾通從電話亭打來的電話,被證實很有可能是內海悅郎在電話亭撥打給他的。
「5丁目八番電話亭附近路口的監控在這個時間段拍到了內海悅郎路過的鏡頭。」
第三個死者水谷深的仇人中,內海悅郎也赫然在列,衝突起因是中學時期的作.弊.事件。
「順著內海悅郎的IP地址查,果然也在推理論壇的網站訪客中找到了他的IP!」
一切都對應上了。
層層關係網和證據的篩選下來,所有線索都指向內海悅郎。
內海悅郎被逮捕來到審訊室的時候神色很自若,甚至比隔壁的丸山寬太更早地把事實一股腦都招了。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那個傢伙殺了人從鯛魚燒店裡逃出來的場面,所以我就想到了論壇上看到過的帖子,就想著試試唄,就對丸山那個傢伙說:『喂,我們一起耍耍警察吧,保准你無罪釋放哦!』」
他講得繪聲繪色,雖然身在審訊室中,心情看起來居然相當愉悅。
「我對丸山說:『我剛好也有想殺的人,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殺人的,我把它做成連環殺人案哦。』當然,他同意了,所以我通過電話亭聯繫他一次。」
「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內海悅郎聳了聳肩。
說到這裡,內海悅郎表情神秘:「喂,警察先生,要是我沒有放.炸.彈預告,你們是不是永遠查不到我?是不是真的以為那些是連環殺人案?」
「啪!」審訊桌被拳頭砸響。
目暮警官阻止了松田陣平:「松田,冷靜一點,不要把個人情感帶到審訊中。」
鬈髮青年胸膛微微起伏,讓白鳥警官進來代替了他的位置,自己則戴上墨鏡從審訊室走了出去。
內海悅郎嘴角掛著笑意:「死刑吧,反正我不在意,我本來就該死了。」
目暮警官強忍著怒氣:「根據你的瀏覽記錄,你確實在自殺者論壇上有過多次發言。」
「輕生的人是最脆弱也是最強大的,你們警察沒有聽過嗎?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內海悅郎臉上還帶著輕蔑的笑容。
「啪!」審訊桌再次被拳頭砸響。
目暮警官阻止了白鳥警官:「白鳥,冷靜、冷靜。」
內海悅郎哈哈大笑起來:「你們警察真是好笑,怪不得有人想著辦法整你們,幼稚又情緒化的一群……」
「啪!」審訊桌第三次被拳頭砸響。
這回白鳥警官沒有阻止親自砸審訊桌的目暮警官,冷眼看著可憐的審訊桌被砸。
「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為什麼還不讓別人活下去?!」目暮警官吼了一句。
*
天台。
略顯寒冷的風鼓動著襯衫,把煙的軌跡吹得四散。
目暮警官走到松田陣平旁邊,不好意思地笑著撓撓頭:「松田,我只是說不要把個人情感帶到審訊中,沒有罵你不專業的意思……」
松田陣平取下煙,脊背靠在欄杆上,唇角提了提:「我知道,目暮警部。」
「我知道那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我們也會找到那個.炸.彈犯的。」目暮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鏡下,松田陣平的瞳孔中被微低的眼簾壓出一片荒涼的陰影,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天台的水泥地。
他雲淡風輕地笑了一聲:「我知道,目暮警部。」
十二月蔚藍的天空下,黑白色的鬈髮青年像失去色彩一樣,定格在畫面中,只有他手指間夾著的煙捲上隨著風胡亂飄散的青煙軌跡證明了時間的流逝。
「還有今天晚上為了慶祝破案,三系的所有人都會在常去的那家居酒屋聚一聚,松田老弟,你……」目暮警官說出這話的時候是有點猶豫的,但他不知想到什麼,堅定了語氣:「你一定要來啊!」
「我不會去的。」松田陣平重新把煙叼在唇間,透過墨鏡看了一眼目暮警官的神色,輕聲道:「抱歉。」
目暮警官嘆了一口氣,看著這個懶散又桀驁的青年。
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這次.炸.彈爆.炸.沒有傷到任何一個人,但松田陣平卻好像被刺激到了一樣,憤怒、混沌、有時卻又冷靜得可怕。
不眠不休察看咖啡廳監控找出沒有離開咖啡廳的工作人員就是松田。
他只能推測,或許是因為松田陣平再次目睹了.炸.彈.爆.炸.的場面。
「大家都很擔心你。」目暮警官最後只能這樣安慰他道。
目暮警官離開天台後,松田陣平摘下了墨鏡,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向那個不會再回復短信的號碼發短信:
Hagi,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關於你的事情,她就和你一樣消失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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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第 17 章
◎搬磚小佑!◎
感覺到有人接近,黑川佑強制從休眠狀態醒過來。
「你還好嗎?」那人在她面前蹲下來,見她睜開眼睛,便開口問道。
是個斯文秀氣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語氣裡帶著擔憂。
她警惕地坐起來,觀察著眼前這個人。
「你的狀態不太對勁,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嗎?」年輕人和她拉遠了一點距離,試圖表明自己沒有惡意。
她愣了愣,搖頭:「我沒有證件,我只需要休息而已。」
年輕人的目光落在她手臂的擦傷上,傷口不深,但一直從露出的皮膚蔓延到袖子以內,不知道到底有多長:「你的傷還好嗎?」
「沒事,就是擦傷。」她恨不得直接對這個多管閒事的年輕人說「快點離開這裡讓我休息」,但考慮到不能這樣對待人類,還是語氣禮貌地解釋道。
她身上的傷痕是在垃圾堆裡磕磕碰碰撞出來的傷口,皮膚破損的地方是正常的血肉,沒有露出可怖的電路。
她現在看起來哪哪都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就連心臟跳動都是正常的頻率,如果沒有人徹底給她做一個金屬檢測,恐怕不會有人知道她是一個高智能機器人。
【兼容性問題已經修復。】
她猜想可能是因為「修復了兼容性問題」。
這個世界沒有像她這樣的高智能機器人,她一旦現世會引起騷亂,所以就「修復了兼容性」,讓她能和這個世界的科學技術兼容,偽裝成人類正常生活。
年輕人露出抱歉的神色:「打擾你了。」
她忙不迭點頭。
在草叢裡休息也是正常的嘛,畢竟東京流浪漢那麼多,根據搜索顯示,東京天橋上地下鐵車站公園裡都有大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駐紮。
她現在就是一個流浪機器人,加入流浪漢大軍,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查。
等那個年輕人一離開,黑川佑立刻直挺挺躺下作屍體狀。
「呼……」
休眠,趕緊休眠!
*
從校醫室下班回來的新出智明在路上遇到這副景象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遇到了拋屍現場。
那個隱藏在河邊草叢裡的衣衫襤褸的女性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嚇得他趕緊走過去看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報警。
但她卻坐了起來,一副警惕的樣子看著他,告訴他「沒事」。
說她警惕心不高,但他一靠近,她就醒了過來;說她警惕心高,但她又在野外這樣大咧咧入睡。
新出智明有些納悶地站起身,離開一段路後又回頭看:她又像剛才那樣躺在那裡了。
他心神不定,既在意又不知該怎麼辦。
十分鐘後,新出智明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在那個女性旁邊蹲下來。
「還有事嗎?」她果然又醒了過來,睡眼惺忪的。
新出智明把一瓶礦泉水和兩個飯糰放在她旁邊,又把名片遞給她:「你的傷口不深,但可能需要打破傷風針,如果……」他頓了一頓,「如果願意的話,來我這裡打針吧。」
黑川佑沒有接,有點發愣:「你認識我嗎?我可能不是好人,你為什麼對我好呢?」
新出智明解釋道:「東京的流浪漢很多,但他們都有自己的帳篷,有取暖的東西,你什麼都沒有,又受了傷。現在是十二月份,晚上會很冷。」
「我是醫生,不能見死不救,雖然只是漂亮話而已。」
「但我可能會對你抱有警惕的心思,這樣也不在意嗎?」她追問道。
他把名片放在了草叢裡,低著眼睛笑了笑:「你怎麼想的和我無關。」
等那個年輕的醫生離開河川邊,黑川佑用手觸碰了一下那兩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在塑料袋裡的飯糰。
是熱的啊。
這裡的人還挺好的。
身上的傷口只是看起來可怕而已,或許為了和人類世界兼容,傷口做成了血肉模糊的樣子,但它們都會自癒。
*
天色已經很暗了。
松田陣平回到公寓,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洗漱過後,他就上床休息了。
一直到第二天被手機鬧鐘吵醒。
路過客廳的時候,客廳空空蕩蕩的,走到陽台,陽台也空無一人。
但墨綠色的圍巾疊好放在沙發邊,她的小印章和合同紙放在茶几上,隨手做的手工紙貓和其他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都靜靜地躺在旁邊。
他看著那些物件,怔怔地在原地不知想了什麼。
松田陣平移開目光。
他胡亂繫了一下領帶,正要出門。
忽然想起什麼,已經在玄關換鞋的松田陣平重新折返,來到電腦邊。
那個機器人最後在他家使用的東西是電腦,她用電腦查詢地點,並給他的手機發消息。
不出他所料,鼠標下壓著一張紙條。
松田陣平抽出紙條。
上次她離開的時候,不也留下了紙條嗎?沙發罩布、還有笑裂了的茶几。
【我只是個機器人,所以死幾次都沒關係的,我可能會在回收站,可能會在其他廢銅爛鐵站,不要擔心我(一個亂七八糟的笑臉)。】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無奈的弧度,隨即垂下了眼簾。
正要放下紙條,他的動作頓住了。
回收站!
上次撿到她的時候,那條河附近……不遠處……好像就有一個金屬廢品處理中心!
松田陣平把紙條揣進兜裡,雙手一拽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抓起來就披在身上,關上門往樓下跑去。
「目暮警部,我今天要遲到一會兒。」路上,他一邊從天橋跑過一邊打著電話。
逆著上班的人群,他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著。
金屬廢品處理中心。
松田陣平在那堆垃圾山中找了很久,灰頭土臉地問管理員:「這裡的垃圾什麼時候會來收?」
廢品中心管理員看了一眼安排表:「昨天就來收過一次了,大概明天還會來一次。」
管理員看這個年輕人找得辛苦,好心問了一句:「你在找什麼?」
松田陣平不知道怎麼形容,也不知道管理員能不能看到她的存在,他停止了尋找,氣喘吁吁地靠在一邊,沉默了一會兒:「謝謝。」
從早上七點五十一直找到九點多,他無力地坐了下來,手裡是一塊被撕碎的黑色布料。
他低著頭,收緊了手心裡的衣服碎片,無奈又疲憊地笑了出來。
*
天一亮,黑川佑恢復體力後就離開了河川附近。
她把飯糰、礦泉水和名片都好好地揣在口袋裡。
流浪機器人本機無所事事地往前走著,頂著其他人奇怪的目光。
所以她現在應該去哪裡?
她在天橋上停下,靠著欄杆看下面來來往往的車輛,忍不住拿出了那張名片。
新出智明。
帝丹高中校醫務室。
*
帝丹高中放學後,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去自己參加的社團進行社團活動。
醫務室的業務在這個時間段也相當繁忙。
尤其是運動類社團,三天兩頭就有學生被同學攙扶著過來醫務室包紮。
黑川佑拘謹地在校門外等了好久。
直到天色開始變暗,學生紛紛離開學校後,她才等到了那個年輕的校醫。
新出智明很快就認出了她:「你是昨天的……?」
她從身後拿出一個便利店袋子:「因為你請我吃東西,所以我今天也請你吃東西。」
新出智明有點訝然:「謝謝。」
他接過便利店袋子,裡面是兩個飯糰和一袋水果硬糖。
她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我先走了。」
他拉住了她:「等一下。」
就在今天早上,黑川佑搜索了網上的打工攻略,發現搬磚是東京最理想最適合她的職業,不需要寫簡歷,只要有力氣就行了。
所以她跟著地圖系統上的建築工地指示,順利找到了一份建築工地的工作。
安全帽一戴,結束了一天的搬磚,當天的工資當天就領到了。
她拿著工資,開心地去便利店買了一點東西。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謝謝你昨天請我吃東西。」她澄清道。
新出智明笑了出來:「沒關係的,我只是順手幫了一把。」
新出智明原以為他和她的交集就到此為止,沒想到此後的一週時間內,每天傍晚她都會等在校門口,跟著他走一段路,沒什麼主題地聊天聊一會兒後和他告別。
第七天,在新出智明開口問她前,黑川佑先開口了:「我會給你造成困擾嗎?」
新出智明笑道:「困擾倒不會,但我只是好奇……」
「因為工地裡所有的工人下工後就回家去了,我不知道該去找誰,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以為你之前認識我。」她小聲道。
新出智明怔了怔。
黃昏的天色裡,她指了指他的毛衣:「我覺得很熟悉。」
他穿著墨綠色的毛衣。
柔軟的墨綠色。
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種顏色,可又想不起來。
這是迄今為止她找到的有關她的過去的惟一線索了,她不能放過這條線索。
新出智明有些動容,輕聲道:「小佑,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我更新得太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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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第 18 章
◎和她的重逢◎
聽說要請她吃飯,黑川佑有點慌。
機器人可以吃東西嗎?她沒有試過。
會系統崩潰嗎?會造成服務器癱瘓、無法訪問嗎?
她連忙搖頭拒絕:「不,不用了。」
「我只是在利用你找記憶而已,對我來說好像是很重要的記憶。」
新出智明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在我身上沒有你要找的記憶,我只是單純想和你成為朋友而已。」
她略微有些卡機。
黑川佑的機生最近充滿了動盪不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能讓她感到熟悉的人、而且是個很好的人,但對方說他以前沒見過她,還說要不要做朋友。
機器人和人類能成為朋友嗎?可以。
偽裝成人類的機器人和人類能成為朋友嗎?不可以。
「我不可憐的,不要可憐我。」她硬著心腸道。
新出智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也沒想到他退縮得那麼快,呆住了。
面面相覷了幾秒後,新出智明語氣溫和地道:「真的拒絕嗎?」
她低下頭,小聲回答道:「不是真的拒絕。」
在黑川佑工作的建築工地上,有很多工友的人品都不怎麼樣,對她也沒什麼善意,聚在一起八卦一個年輕女孩子為什麼來這裡做體力活,離譜的流言讓她有點生氣,但更讓她不忿的是當面說些烏七八糟的話。
要不是因為沒有身份,她才不會在這裡幹活,她想。
她最近攢夠了一些錢,給自己買了新衣服,等再賺一點錢她就準備從那裡跑路。
但離開惟一可以接納流浪漢的工地之後呢?她應該去哪裡呢?無所事事地和野貓打架嗎?關於未來,她還沒想好。
「我還沒勇氣把真相告訴你,等我……」她有點猶豫,有點心動。
「說不說都沒關係的,不過你要是介意,過一段時間也可以告訴我。」新出智明帶著笑意道。
她抿起唇,真誠道:「你太好了。」
終於逃避了吃飯的命運後,黑川佑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了。
兩人並排走在河堤邊,往電車站的方向走。
「踩到螞蟻了。」她連忙挪開腳。
新出智明彎腰去看,果然有一隊螞蟻正排隊經過草叢。
她數了數,雙手合十抱歉道:「對不起,踩死了兩隻你們的同伴。」
「小佑這段時間住在哪裡?」他問。
她搜索了一下【體面的流浪漢住哪裡】,答道:「宿寮泊。」
擔心他不懂,她還張開雙臂比劃:「那種簡易旅館,一晚上一千日元的那種。」
新出智明點了點頭:「真的嗎?」
她很有駁斥力地反擊道:「你用這副表情問我真的嗎,我要不開心了。」
他笑:「轉過身來。」
她不明所以地轉過身。
那個細心的年輕醫生站在她的身後,從她所穿毛衣背部的毛線和毛線交雜中間揪出一根大約半個指甲蓋長的東西:「這是銀杏葉的葉莖吧。」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昨天晚上在銀杏樹上睡覺了嗎?」
她心虛地撇過眼神:「不小心沾上的。」
心裡在悄悄罵:可惡的毛衣!早知道就不穿新買的毛衣了!拈花惹草的毛衣!
可是,她是因為覺得好喜歡柔軟又溫暖的毛衣,才穿著毛衣休眠的。
公園裡,銀杏樹上一片金黃,安靜又不受打擾。
*
從警視廳下班回到公寓。
松田陣平隨便吃了一點後,坐在沙發上,對面開著電視,電視上正播放著料理節目。
評委在分別評價三組廚師的作品:「A組的雞蛋皮格外柔軟,是加了什麼特殊的調料嗎?」
他從口袋裡摸出那塊衣服碎片,對著燈光仔細看了好一會兒。
他幾乎可以確信這就是她的衣服布料。
但她……到底去哪裡了?會無家可歸嗎?晚上休眠的時候會和野貓搶地方嗎?
松田陣平怔了一會兒。
已經十天了,她沒有找過來,是因為再次失去記憶了嗎?
他把那塊碎片重新放回口袋,和警察手冊放在一起,往後面一靠,目光在天花板上停滯著。
*
因為新出智明擔心她獨自睡在公園,黑川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她睡在哪裡都沒事的。
先前他提出「朋友」的時候,她就想告訴他真相了,現在被住宿的事情一攪擾,她終於忍不住,向新出智明講清楚了真相。
他起先以為她在開玩笑。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真實性,第二天她還急切地去器械店買了小型手持金屬檢測儀,給他證明。
「如果身上通過手術植入了支架什麼的,也會……」新出智明說道。
她:「真的,我說的是真的。」
現在她的兼容性問題修復後,受傷會流血,不會露出電路,更加難以讓人信服。
她情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腕:「體溫36.8,心率83,收縮壓108,舒張壓71……」
他看起來有點無措,震驚得一下子沒緩過來。
她看見他的神情,以為這段人機關係要徹底結束了,眼神失落下去:「因為不想騙你才告訴你的,不要告訴別人,拜託。」
和新出智明告別後,黑川佑重新回到公園裡,這回換了一棵樹爬上去,在樹枝椏間躺下休眠。
「和人類做朋友還是太難了。」她嘆氣道。
新出智明的世界觀被衝擊,經過兩天時間思考後,已經平靜下來了。
過了兩天,他主動去建築工地找了她。
新出智明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看向她:「……你要住在我家嗎?」
她錯愕地抬眸看他:「啊?」
他真心誠意地為她擔心道:「如果你的身份被發現了,事情可能會變得更糟糕。」
她仔細盤算了一下,發現這是真的。
不明身份的未來機器人,來自外星文明的間諜,毀滅地球組織的臥底……她一定會被抓起來的!
關進實驗室,拆解成碎塊進行研究!
她臉色白了:「我會被抓起來嗎?」
「不管未來怎麼樣,可以先去我家參觀一下,再決定,好嗎?」他輕聲道。
她點頭答應了:「好。」
「我還沒和你仔細說過我的事情吧?」新出智明領著她去自己的公寓:「因為我會在我父親的診所幫忙分擔一些病人,所以有時候會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我也有自己的出租屋。」
新出智明用鑰匙打開門:「我也才畢業不久,是帝丹高中籃球社社友,那裡有認識的人需要幫忙,就去醫務室實習了一段時間,以後應該會去大醫院就職。」
「做醫生好酷。」她讚嘆道。
他回頭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屋裡的燈亮了起來。
色澤溫暖得像家。
她抬頭注視了一會兒明亮的燈:「醫生,我不是壞機器人。」
新出智明手上拎著水壺,聞言眉眼彎了起來:「我知道。」
「你就這麼相信我了嗎?這個時代沒有辦法製造出像我這樣的機器人的。」她低頭道。
他輕聲道:「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壞機器人是不會對小螞蟻道歉的。」
這天晚上,黑川佑過了很久才進入休眠。
好開心,遇到了好好的人。她一定會保護他的。
機器人住在哪裡都沒關係,只要皮膚不破損不至於引起短路,就算晚上在河裡隨波漂流都沒事。
但新出醫生實在是一個太好的人了,她不捨得和他分別,就在他家裡住了下來。
「我會努力賺錢養家的!」她舉手發誓道。
新出智明笑道:「你又不需要花錢,心安理得地住在我這裡吧。」
*
警視廳,搜查一課三系的搜查會議。
案件新線索浮出了水面。
「也就是說,受害者有喜歡去建築工地找茬的習慣,以噪音為由來威脅勒索錢財。」
「案發現場發現的泥土中有特殊的建築材料,而附近並沒有正在施工的工地。」
「現在受害者可能去過的建築工地有五處,我們分頭去問問。」
松田陣平戴上墨鏡,和搭檔佐藤美和子一起到了米花水族館附近的那個建築工地。
佐藤正在向建築工地的負責人了解相關人,把受害者照片給負責人看:「你認識這個人嗎?」
松田陣平則到一邊去尋找案發現場泥土中所檢測出來的特殊材料。
鈕扣?
他把墨鏡掛在襯衫領口,彎下腰,戴上手套去撿那顆落在建材角落裡的鈕扣。
在他周圍,堆疊在一起的建築材料高聳著投下陰影,旁邊是正在建造中的樓房雛形,布滿了鋼筋和密目式安全網。
密目安全網之內,一個人影閃過,而在松田陣平上方的施工升降機極速下墜!
松田陣平意識到了什麼,抬頭去看的時候,視野裡被下墜的升降機充滿了。
他捏緊了撿到的那顆證物鈕扣。
從大約七層樓高度下來的施工升降機墜落在地上,發出驚雷一樣的巨響。
佐藤美和子聽到聲音轉過頭去看的時候,發現周圍的工人驚叫起來。
「不會是松田吧?」她心裡一驚。
升降機一到地面就微微摔散架了。
沉重的鋼板壓在身上,還有毛刺和鋼筋。
黑川佑用力踹了一腳鋼板,護著懷裡的那個人,藉著這一踹的力道從墜落的施工升降機廢墟下爬了出來。
松田陣平有些恍惚。
她回來了嗎?
「有傷到嗎?」黑川佑轉頭問那個鬈髮青年。
但他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熟悉的眉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秒後,點頭自己確認:「看起來應該沒事,我護得可好了。」
還不忘夸自己一句。
黑川佑揉了揉自己的脊背,「嘶」了幾聲,從地上爬起來。
趕到現場的新出智明正好撞上這一幕,他擔心地朝她跑過去:「小佑!」
「我沒事!」她笑著衝他招手。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特地站起來,朝他飛奔過去:「我來了!我給你看我沒事!」
松田陣平瞳孔遽然一縮,從恍恍惚惚的狀態抽離出來。
小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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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第 19 章
◎小惡魔翅膀!◎
她的傷口皮膚撕裂之處血肉模糊。
——並不是線路。
雖然這一點變了,她也能被別人看到了,但松田陣平知道這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機器人。
搭檔佐藤美和子跑過來確認他的安全:「松田!」
他遠遠地看了一眼那邊的兩人。
黑川佑給新出醫生展示了自己的擦傷:「只是擦傷,沒問題的。」
「但是我現在出現了其他的大問題——醫生,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她嚴肅道。
松田陣平從地上起身,顧不得撣身上的灰塵,朝那個方向大步走去。
黑川佑轉頭就和那個鬈髮刑警對視了。
她一下子慌了:「我完了,我要被查.戶口了。」
她拉起新出醫生的手準備逃離現場,卻聽身後那個刑警出聲喊道:「你沒事嗎?」
她回頭,乾巴巴地笑:「我正要去醫院。」
新出診所距離這裡並不遠。
佐藤美和子駕車把他們送了過去。
被迫搭了便車的黑川佑在後座去抓旁邊的新出智明的衣角,準備和他說點悄悄話。
才剛抓上衣角,就感覺到車裡氣場不對,她往後視鏡裡一看,坐在副駕駛的那個捲毛警官正死死盯著後視鏡裡的她。
她被那個警察這麼一盯,心虛了,緩緩放開去抓衣角的手。
「黑川小姐,你真的不要緊嗎?」佐藤美和子擔心道。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沒問題。」
是因為在警車裡,所以才會看起來臉色差勁。
她是這個時代的黑戶,被牽扯進案件裡是最糟糕的,警察會從頭到尾把她查一遍。
「你們是什麼關係?」坐在副駕駛的那個捲毛警官忽然問。
來了來了,來查戶口了。
她坐得板正,彷彿面前就是搜查一課取調室的審訊桌。
【程序運行檢查完畢,準備就緒。】
她還沒開口,新出智明首先替她回答道:「戀人。」
【關鍵詞:躲著父母、同居、秘密關係。
結論:戀人。
評價:符合邏輯的完美答案。】
她在旁邊點了點頭:「是悄悄住在一起的。」
那個捲毛警官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後視鏡裡的他們,她連忙摸上新出醫生的手,握緊。
捲毛警官的臉色似乎變得比她還差勁,撇開了視線。
新出診所,診療室。
新出智明一邊給她消毒包紮一邊問道:「疼嗎?」
「有的,我有痛覺的。」黑川佑點頭。
「下次……」他給她貼上紗布:「下次小心一點。」
「我沒關係的。」她笑道。
「我有關係。」他輕聲回道。
她留意了一下他的神情,很會看眼色地改口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包紮完畢,黑川佑仍然躲在診療室不敢出去,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警察還在外面嗎?」
「我還在。」
她抬眼就看見了那個捲毛警官,他雙手抱臂,鬆垮地斜靠在門框邊,目光落在她身上。
令她感到有些不安的目光,像被看透了一樣。
她連忙轉移話題:「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沒有。」他依然靜靜地凝視著她。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佐藤美和子走了過來:「松田,那邊已經交給白鳥他們去調查了。」
松田陣平回過頭:「鈕扣呢?」
「交給趕往現場的鑑識員了,升降機也是,鑑證課正在調查為什麼會發生墜落事件。」
松田陣平一邊和搭檔佐藤交談關於現場和問詢的事,一邊伸手拉住了正要藉機溜走的黑川佑。
黑川佑被逮個正著,低頭看向他那握住她手腕的手。
他背後好像長眼睛了一樣……
她的系統稍微有點宕機。
「我有話要對你說。」他說。
她提醒道:「手……警察先生,手。」
松田陣平頓了一下,這才放開了手。
新出智明從診療室走出來,悄悄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不要害怕警察問話,會沒事的。]
她眨了眨眼:[好的。]
他衝她笑起來。
松田陣平正在和佐藤交談關於調查後續的安排,餘光瞥到兩個人眉來眼去,無端地覺得煩躁。
「松田,我先開車去一下現場,等檢查結果出來你打電話給我,我會來接你的。」佐藤看了一眼時間。
「不用,我自己坐電車過去。」松田陣平又瞥了一眼身後。
佐藤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樣子:「這裡就交給你了。」
等佐藤美和子離開後,黑川佑先發制人地問他:「警察先生,您有事要問我嗎?」
「我不在升降機那一塊工作,也沒有坐過施工升降機。剛才那位女警官提到的人我也不認識,我剛來這裡十二天。」她一口氣把自己的所有情況都報告了出來。
她嘴上說「緊張」「完蛋了」,實際上很會應對嘛。新出智明在旁邊微微笑起來。
松田陣平沉默了一下:「我不是懷疑你,為什麼要怕我?我只是來向你道謝。」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又帶著小心翼翼的溫和。
她猶豫了一下:「因為您一直在看我,從剛才上車開始。」
松田陣平摸出手機,正要調出手機裡的相片時,手上的動作停下了。
「要給我看什麼?」她又忐忑又好奇。
他低著眸,合上了手機。
相冊裡的照片上只有他一個人。
「是證據嗎?」黑川佑語氣謹慎地詢問。
松田陣平把手機放回口袋:「不是。」
「還有問題需要我回答嗎?」她回頭看了一眼新出智明。
松田陣平無話可答。
他只覺得喉嚨口被堵住了。
他重新找到了她,看到她好好的,他應該高興的。
她說過她想被別人看見,現在她的願望成真,他應該高興的。
但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說了我只是來道謝的。」松田陣平索性自暴自棄地低聲道。
松田陣平的身體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沒有骨折和其他傷處。
他回到建築工地現場,重新加入了調查。
「松田,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在懷疑黑川小姐,為什麼?」佐藤美和子問了一句。
他戴著墨鏡,哼了一聲:「我沒有懷疑她。」
佐藤:「原來如此,那你怎麼擺個臭臉呢?她一定也誤會了吧,喂,松田,你有沒有在聽?」
松田陣平皺起眉,低下頭踹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
他沒有懷疑她,也不想臭著臉。
只是討厭極了看到她和那個醫生舉止親密的樣子。
這是正常的……嗎?
*
工地的那架施工升降機,被查出來防墜安全器被人動了手腳,無法正常運作。
警方對此展開了搜查。
一個警官唉聲嘆氣:「每次都這樣,一個案件引出另一個案件,加班途中突然發現還要加班。」
那一週一直在加班。
等案子終於有了頭緒的時候,松田陣平總算找到了除吃飯睡覺外的時間。
他守株待兔地等在路口。
*
黑川佑剛拐到轉角的時候就在道路廣角鏡那裡看到了鏡面中映出來的人。
捲毛警官戴著墨鏡,唇裡叼著煙,雙手抄在兜裡,一副找茬的臉色等在路口的圍牆邊。
是偶爾路過,還是在這裡蹲點抓她?
她整頓了一下心情,迅速整理好應對的話術,挺直腰板走過去。
【方案1:假裝沒看見,面不改色地走過去。】
「你等一下。」那個捲毛警官果然出聲叫住了她。
她站定:「刑警先生。」
聽到她的稱呼,他頓了頓,聲音因為叼著煙而含含糊糊的:「你剛才打算裝作沒看見我,是嗎?」
【方案2:坦白從寬。】
她老實巴交地承認:「是的,我是這樣想的。」
松田陣平語塞。
他取下煙,擰滅了放進隨身煙灰袋裡。
他沒有摘下墨鏡,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往她懷裡一塞,語氣冷硬:「還給你。」
黑川佑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個袋子。
【方案3:超出思考範圍,沒有方案。】
她低頭看見袋子裡裝的墨綠圍巾,程序轉得飛快:「還給我?是我的嗎?」
「您以前認識我嗎?」她詫異地抬頭。
松田陣平沉默了。
他該怎麼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見他不說話,她又開始犯警惕了。
不會是案情相關吧?陷阱嗎?還在懷疑她嗎?這條圍巾是重要線索?
「你和醫生,是假戀人吧?」他輕哼了一聲。
果然是在懷疑她!
她程序裡警鈴大作。
「隨你怎麼想,總之我們住在一起。」黑川佑斟酌詞語回答道。
松田陣平微微別過頭,墨鏡遮擋了他的神色,他冷笑了一聲:「你是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啊,臭機器人。」
??!!
她瞬間瞳孔地震,服務器震盪不已。
袋子掉在了地上。
他轉眸看向她。
「你真的認識我?」她急切地追問道。
「騙你幹什麼。」松田陣平挑了挑眉,心情似乎好轉起來了。
黑川佑又驚又喜,卻將信將疑地道:「話是這麼說,但我看見你身後彷彿長出了小惡魔翅膀……」
她的語庫一如既往,豐富得天花亂墜。
松田陣平勉強忍住笑意,這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松田,你在哪裡?有案子,直接去鹿峰5丁目!」
松田陣平懊惱地合上手機,回頭在道路廣角鏡鏡面中看到那個年輕醫生往路口這裡走來。
新出智明。
他不假思索地就拉起她,往另一個方向跑。
黑川佑被拽著往前跑,傻眼了。
她不會是實驗室偷跑出來的機器人、正在被秘密通緝、所以刑警要用這種話術把她緝拿歸案吧?
「等一下,警察先生,剛才那個果然是逮捕我的陷阱嗎?!」
她就說她不會看錯的:小惡魔翅膀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當天某機器人的哲學命題思考:【怎麼長出小惡魔翅膀,我也想有。】
-
評論區有說感覺快完結了,嘿嘿,其實沒有那麼快啦,畢竟機器人的戀愛,有很多東西需要克服的。松田現在完全不敢確定自己的心意,以為是朋友那種,只是感覺到了有一點點不正常。所以打算多寫一點戀愛拉扯,曖昧期暗流湧動克制糾結什麼的(咧嘴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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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第 20 章
◎盯梢盯梢的人◎
機器人不再是之前那種隱形狀態了,再也不能隨便去案發現場了。
「我的電話,記住!」松田陣平一邊拉著她跑一邊把他的手機號碼重複了幾遍。
黑川佑對這種手拉手彷彿上演真實版日劇跑的情況不是很理解,大聲道:「既然如此,你剛才把名片給我就好了,為什麼要拉著我跑?」
他停下來,還帶著跑動後的氣喘吁吁,把名片遞給她:「我忘了。」
黑川佑拿著名片,錯愕地沉默了:「……」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時間,表情有些懊惱:「我必須要走了,要給我打電話。」
真的忘了嗎?怎麼可能。
只是剛才看見那個醫生走過來,他下意識就想把她帶離。
她還在考慮「逮捕」這條可能性:「我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呢?自投羅網嗎?」
他臉頰還帶著跑動後的微紅,聞言氣結,凌亂的捲毛都有些戳了起來:「喂,你不是有想知道的事情嗎?」
「知道了。」她點頭。
松田陣平半信半疑,總覺得這個傢伙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但他必須趕去案發現場了。
黑川佑站在原地,手裡拿著名片,翻來覆去地看,唸出聲:「松田陣平,松田陣平,松田陣平……」
還沒走遠的松田陣平聽到她複讀機一樣叫他的名字,心情莫名複雜。
黑川佑把名片放回口袋,往回走。
說實話,她還有點沒緩過來。
她的過去嗎?這個叫松田陣平的警察和她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回到公寓。
新出智明一邊系圍裙準備做飯一邊問她:「新工作怎麼樣?」
她上前,主動幫他繫上圍裙帶子:「同事可友善了,我很滿意。」
她終於換了工作。有了搬磚的工作經驗,又有了固定的家庭住址,她順利入職了一家料理店當服務生。
「雖然店主選中我,說不定只是因為我長得夠門面而已……」她夸自己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
和新出醫生一起住後,她才有機會認認真真照鏡子。當時住進來的第一天,她在洗手台的鏡子前待了好久。
洗手台前的鏡子裡映出了她的臉。
「原來我是這副嘴臉。」
當時新出醫生還糾正道:「小佑,下次更新一下詞庫吧,別用『嘴臉』形容自己。」
她怔了怔,立刻改變說話方式:「原來我是這副模樣。」
鉑金色的頭髮,碧綠的眼睛,還怪好看的。
「咦,我還是個混血機器人啊。」她又有了大發現。
她還記得,當時她說這些碎碎念的時候,新出醫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現在,她說「長得夠門面」的時候,新出智明也忍俊不禁,眉眼彎彎地笑道:「好看。」
但她可不是瞎說的。
她懷疑那家餐館老闆有點顏控屬性,因為另一個新招的服務生長得也很好看,金髮黑皮膚,漂亮得看起來就很會騙人。
「醫生,剛才有個人說他以前認識我。」她苦惱地在屋裡踱步。
新出智明略一思索:「是松田警官嗎?」
她還想瞞一下的,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猜到了,不知為什麼程序裡有些亂碼:「……是的。」
新出智明切菜的動作慢了一下:「那你是怎麼想的?」
她繼續說道:「有人際關係後我會離黑戶這個身份越來越遠。等我賺夠了錢,自己租房子,這樣就不用麻煩你了。但我們仍然是朋友。」
「嗯,朋友。」他重複了一遍。
黑川佑有種在處理前任朋友和現任朋友的即視感,現在她已經處理好了怎麼對待現任朋友,要開始處理那個未知的前任了。
「至於松田警官,我會在知道我以前的事後再決定。」她下定決心。
【沒有事實依據,無法判斷和那位未知前任之間的關係,難以得出結果。】
*
警視廳,搜查一課。
這次的案子意外很簡單,在警方發現丈夫的說辭中有漏洞後,丈夫就主動坦白了一切。
「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殺了假想情敵啊。」佐藤美和子一邊泡咖啡一邊和同事閒聊道。
白鳥警官嘖嘖了一聲:「這種男人獨占欲太強了。」
「報告寫好了嗎?」目暮警官問。
松田陣平正在修改報告,抓了抓卷髮,討饒道:「不要催得那麼緊嘛,目暮警部。」
「是在修改了嗎?讓我來吧。」目暮警官從他手中接過報告:「不過,松田你最近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松田陣平終於能把報告這個大麻煩扔掉了,懶散地趴在桌子上:「能有什麼啊。」
「但是你剛才停頓了一下哦,是想起誰了吧?」路過的伊達航叼著牙籤,笑眯眯地用拳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松田陣平不說話,唇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暫時能以休息的警察們在辦公室裡分享著點心和閒聊。
「是我妻子給我做的曲奇哦,要不要嚐嚐看?」
「給我來一塊!」
「那個,需要歸還的證物都還了嗎?」
「我也要——真好吃!」
「我說,誰把這個證物箱子還回去啊?調查文件分類怎麼亂糟糟的?」
「話說真是可怕的獨占欲哦,嘖嘖。」
「你還說別人,你也小心眼得很呢……」
松田陣平摸出手機,盯著無人來電的屏幕死死地看了好久。
他就知道那個機器人點頭點得比誰都快,其實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記在程序裡。
可惡,早知道就應該記下她的電話……
但是她應該還沒錢買手機……
松田陣平這樣想著,卻聽目暮警官道:「大家,五系現在缺人手,需要同時監視好幾個嫌疑犯的行動,你們誰有空,去幫一下五系?」
「啊,五系怎麼又缺人手了?」有人大聲抱怨道。
目暮警官摸了摸頭笑道:「哈哈哈,是嘛,怎麼缺人手的又是五系啊?」
「是因為那幾個負傷的警察還沒恢復吧。」松田陣平懶洋洋地回道。
那還是上個月的事情。
就是因為五系缺人手,他們才會和五系聯合搜查天橋無差別傷人案件——她才會受傷。
他記得很清楚。
但是這樣一想,原來他們才相處了一個月時間而已。
松田陣平戴上墨鏡,靠在樹下一面點煙一面藉著墨鏡的掩飾觀察著對面居民樓的二樓窗戶。
他負責這邊窗戶,另一個五系的警察負責居民樓另一面的正門。
最終他還是過來幫忙盯梢了。
居民樓二樓,那扇窗戶的窗簾被拉上了。
「他發現你了。」黑川佑從樹後探出身體來,拉了拉他的袖子。
松田陣平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
哼,總算還沒有忘掉和他的約定。
「我在盯梢你啊。」她站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道。
「膽子好大,居然敢盯梢盯梢的人。」松田陣平嘴角勾了勾,正要去摸她的頭髮,卻想到了什麼,縮回了手。
她絲毫沒有謙遜的樣子,笑道:「謝謝誇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在盯梢他,在灌木叢裡蹲久了,她的頭髮不羈地飄了幾撮起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收緊成拳,目光從她那亂翹的頭髮上移開。
「我繫了你給我的圍巾哦。」她指著繫在脖子上的墨綠圍巾。
「看到了。」他語氣平淡,嘴角卻揚了起來。
另一個配合的警察發送短信過來:[暫時還沒有動靜。]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回覆:[拉上了窗簾。]
「你完全可以假裝你是在樹下等我的樣子,那個人就會降低警惕心了。」她指的是他正在盯梢的那個嫌犯。
松田陣平領會:「和你配合嗎?」
互相配合暫時裝成見面的朋友的一人一機器人靠近了點,肩膀挨著肩膀。
黑川佑從口袋裡摸出舊手機:「前幾天沒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還沒有手機,又不想去電話亭。現在安室先生幫我弄到了手機卡。」
「安室先生?」
「我的新同事,他人好好的。」
松田陣平臉色不爽,嘴角明顯下耷地哼了一聲:「別被人騙了。」
「我已經檢查過了,刪掉了舊手機裡面所有奇奇怪怪的軟件,我那麼謹慎……」她說著,給他展示通訊錄:「已經把你的號碼存進去了。」
他微妙地抬起眉梢:「光是存進去還不夠哦。」
正說著,手機的來電顯示上撥來一個號碼。
她開心地小聲嚷道:「一定是新出醫生看到了我給他寫的紙條,撥打給我了。」
寫小紙條的對象變成了別人。
松田陣平心煩意亂,堵得慌。他撇過頭看向別處,任由她按下電話接通鍵。
「咦……是安室啊。」黑川佑語氣顯然有些失落。
她第一次接電話,還以為能聽到醫生在電話中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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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第 21 章
◎約會?約會!◎
黑川佑的新工作地點是一家名叫森井食堂的料理店,附近寫字樓的白領喜歡在這裡午食。
由於中午是最忙碌的營業時間,光靠店主夫妻兩個人手不夠,之前的服務生又因為找到了新工作離職了,店主才重新招聘了服務生。
其中一位就是安室透,一個淺金髮的混血年輕人。
「說到底,你還是沒把我的電話存進通訊錄嘛。」電話那頭,安室透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她一邊急急忙忙備註一邊道:「我忘記了。」
這個時代的手機還是第一次用,全靠網上搜索【手機使用方法】。
當然,要是侵入手機就是另一回事了,在這方面她熟門熟路,只要在系統中和這部手機聯網就可以讀取並修改所有數據了。
「……我明天家裡有點事,可以幫我和店主請個假嗎?」
她:「你又要請假嗎?錢都被我賺走了哦。」
安室透無可奈何地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黑川佑的新同事安室透是個友善的年輕人,只是這週他已經是第二次請假了。
為了不給同事負擔,他還特意在此之前做好各種準備工作,向店長提議給同事加工資。
她總感覺安室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副業是做什麼的。
她掛掉電話後,松田陣平看了她一眼,輕聲問:「新工作累嗎?」
「不會不會,等等……」她拉住松田陣平的衣袖:「那個傢伙,行動了。」
她檢測到了,居民樓二樓的那個嫌犯撥打電話時發出的信號。
監聽了兩句後她就確定了。
居民樓正門。
「山內慎之介,你現在要去哪裡?」在正門的那個警察質問道。
那個穿著灰色夾克套著帽兜的男子表情輕鬆:「去便利店買東西,又怎麼了?」
「是去和那個人見面吧?」松田陣平從小巷裡繞出來,痞氣而散漫,審視的目光落在灰色夾克男子身上:「你把右手那個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看看?」
穿著灰色夾克的嫌疑犯見狀不妙,朝另一個方向奪路而逃,順手抄起放在居民樓門邊路口的垃圾袋朝他們扔去。
另一個方向的小巷子裡。
黑川佑有樣學樣,提前瞄準了堆放在小巷裡的空鐵桶,說了句「抱歉啦小鐵桶」,抬腿踹了一腳。鐵桶滾動著攔在了正要逃跑的嫌犯面前。
「嗶嗶,你被抓了哦。」不知道跟誰學得痞裡痞氣的機器人揚了揚下巴。
追過來的松田陣平和另一個警察堵住了嫌疑犯的退路,抓住嫌犯後,松田和另外一個警員就帶著嫌犯離開了。
她沖松田陣平眨了眨眼。
天色已經很暗了,她看見那個捲毛警官勾起嘴角朝她笑,說了一句什麼她沒聽清。
在這裡她必須為自己解釋一下,不是因為她不會唇語,她是個聰明又全能的人類友好型機器人。她讀不出來單純是因為她沒看清!
【是時候給自己裝個夜視鏡了。】
【但是機器人擅自改裝自己,是不被允許的吧?就像手機自己升級了一樣,有種人工智能往造反毀滅地球的方向發展的危險趨勢呢。】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
有人從她身後靠近,輕輕抓住了她的領子,笑意盈盈的:「你也被抓了哦。」
她看都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安室透。
「安室,你什麼時候來的啊?」她才和他打過電話,現在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她有點狐疑。
兩人並排走出小巷。
「我買菜回家,聽到了很大聲的一下,就走過來看看。」安室透笑著給她展示了手裡的購物袋。
她怎麼那麼不信呢。她皺著眉打量他。
「你家住在附近嗎?」
「是啊,你不信嗎?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算了,我知道你天衣無縫。」
安室透就是這樣,笑裡藏刀,滴水不漏。
——這是她分析了好幾次得出來的結論。
「要喝嗎?」他遞過來一瓶果汁。
她想拒絕的,但是抬頭看了一眼安室透那張笑盈盈的臉,勝負欲上來了。
哼,哼。
她知道他在找茬。
她擰開瓶蓋,仰頭「咕嘟咕嘟」給自己灌了半瓶下去。
哼,哼。
就讓他看看什麼是兼容性百分之一百的機器人。
黑川佑氣呼呼地一口氣把果汁喝完,「哐當」敲了敲空瓶子的瓶身,眼神挑釁地看他。
淺金髮青年笑道:「瓶子給我吧,我去扔。」
安室透從她手中接過瓶子的時候,她忽然有種奇怪的錯覺。
她抬起眼眸看他。
他們正路過的小巷裡只有一枚破舊的燈,光芒微弱,時不時抖動著。
「你是警察嗎……?」她輕聲又輕聲地問,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那雙紫灰色眼睛裡落著半明半暗的閃爍著的路燈光。
然後她腦袋上挨了輕輕的一記,安室透笑著敲了她一下:「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她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推理,用別的話題搪塞過去了,指道:「安室透你看,那裡有一隻夜行衣小貓。」
安室透很配合地轉過頭去看那隻從居民樓圍牆上躍過的毛色漆黑的貓,傳說中的「夜行衣小貓」。
黑川佑這個破破爛爛機器人的推理水平如何?只能說還不錯,有時候也會出錯。
她這個壞機器人和安室透的手機聯網了,入侵了他的手機。
而安室透取走了那個有她指紋的果汁瓶子。
黑川佑依然放不下自己的推理,和安室透告別的時候,還特意鄭重地多說了一句:「安室先生,我是好人。」
安室透笑了一聲,眉梢挑出了難懂的弧度:「如果想和我玩警察遊戲,我也不在意哦。」
此刻的安室透有點像壞人。
她這個不怎麼諳世事的懵懂機器人被嚇到了,往後退了一步,自覺擺出了防守的姿態,直到安室透笑著和她揮手告別,她才放鬆下來。
機器人腦子裡亂糟糟的,走到半路,新出智明撥了一個電話過來,她的心情立刻好起來:「我有手機了,醫生。」
電話那頭新出醫生語帶溫和的笑意:「我也才知道,太好了。」
「有事情就要打電話給我哦,我很快就會定位到你,立刻到你旁邊的。」她腳步輕快地往家走。
她壓低了聲音,秘密地對電話那頭道:「醫生,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發現我百分之一百和這個世界兼容!」
喝下去的飲料、吃下去的東西都消失了,相應的轉化成了能量,在喝下那瓶果汁後她清楚地看見【精力】面板上數值加了一點。
「我好神奇啊……」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我可以做東西給你吃了嗎?」新出醫生驚訝道。
「大概是這樣的。」她又激動又克制著。
她清楚地知道,在遇到安室透之前她還不能碰任何人類的食物的——或許是系統檢測到了安室透對她的懷疑,所以再次升級修復了兼容性。
開心得渾身都快開出小花朵來的機器人黑川佑打開公寓門:「我回來了!」
認真生活的機器人會幸福的,她這樣相信著。
有了手機的黑川佑擺弄著那個小玩意兒,進入程序內修改著它的數據。
目光停留在通訊錄裡第一個加進去的名字「松田陣平」上。
現在松田警官一定還在加班加點審訊,警察好辛苦。
她甚至不知道該什麼時候打電話給他。
還在糾結著,手機來電顯示上就跳出了「松田陣平」的名字。
她連忙坐好坐正,接下電話。
「松田警官,你下班了嗎?」她問。
「那是五系的案子,我只是幫忙。」電話裡傳來松田的聲音。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原來你的聲音在電話裡是這樣的。」
平時清透慵懶的聲音,通過電話信號傳過來時,稍微帶了點朦朧的鼻音,像是早上沒睡醒的時候說話的聲音一樣。
那頭松田陣平停頓了一下。
她聽到了他悄悄整理襯衣和領帶的聲音,似乎是有點不自在。
「咳……不要關注這些。」松田陣平說。
她找了個信號最好的地方,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對了,你是打電話來對我說我的過去的嗎?」
「我無法對你證明什麼,只有一些東西想親手交給你。」
她點頭:「好的,讓我自己來發現吧。」
「這個週末有空嗎?」
「我什麼時候都有空,我可以請假去見你,只要你有空就好了。」她想起那個喜歡請假的同事安室透,自信地斷言道。
電話那頭他撲哧笑了出來:「那麼……週末我們見面吧。」
像約會。
她的程序裡莫名冒出來一個詞。
週末,黑川佑如約來到了代代木公園。
十二月下旬,天氣有些冷,公園裡草地透著枯黃的顏色,湖水寒冷而明亮地映著日光。
她看到了坐在太陽底下湖邊長椅上的松田陣平。
黑色羽絨服外套下依然穿著黑西裝白襯衣,鬈髮青年微微低著頭,雙手抄在口袋裡,墨鏡下雙目微闔。
似乎是因為加班加得太狠了,他的呼吸緩慢而綿長,在打盹。
她悄悄靠近,坐在長椅的另一端,用手撐著長椅椅面,支撐身體慢慢挪過去一點,再挪過去一點。
像是第一次認識一個人類一樣,她好奇地用視線觀察著他。
黑色的外套和西裝將他的皮膚襯得格外白皙,被陽光照射得泛著柔和的光輝,白色襯衣領子上方的頸項上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和隨著呼吸微微上下移動著的喉結一起蟄伏著。
墨鏡下微闔的雙目斂著,眼睫遮掩住平時那雙明亮乾淨的眼睛,鬈髮被日光鍍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立在長椅椅面上,作小人走路狀,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
噠,噠噠。
手指輕輕落在椅子上的聲音微不可察。
什麼時候會發現她呢?
噠噠,噠噠噠。
手指小人正在椅子上向那個名叫松田陣平的巨人走過去的時候,被另一個手指小人抓住了。
她抬起頭來。
他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闔上的眼睛,手指一握,抓住了她正在走路的手指小人。
作者有話說:
更新頻率講一下:最近是隔日更,有可能會掉落加更。貼貼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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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第 22 章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松田陣平把小紙條塞給了黑川佑。
她攤開一看,上面是她的手跡:【我死幾次都沒關係的,可能會在回收站,也可能在其他收廢銅爛鐵的地方,不要擔心我。】
「確實是我的字,也像是我會說出來的話。」她抬頭看他。
松田陣平一手搭在椅背上:「所以呢?你看我幹什麼?」
她沉默了一秒,兩秒,三秒。
「我會慢慢來了解你的,我們從頭開始。」她眼睛裡露出笑意。
她繼續道:「我也會對你好的,就像和新出醫生一樣,我們都是永遠的朋友。」
也?
和新出醫生一樣?
都是?
松田陣平動作滯了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哈?」
黑川佑絲毫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怎麼了嗎?我們以前不是朋友嗎?」
她回答得確實沒問題。
新朋舊友一視同仁,「對你好」的承諾也很誠懇,機器人她不騙人的。
但他卻覺得不夠。
為什麼?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松田陣平心煩意亂,從長椅上站起來,把悄悄握緊成拳的手抄進口袋裡,別過頭去不看她,語氣聽起來很平淡:「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沒事了。」
「沒有了嗎?松田警官,你沒有要和我說的話了嗎?」她有些疑惑。
他哼道:「沒有了。」
「但是我們約好週末見,難道只為了這麼一小張……」她拎了一下手裡那張輕飄飄的紙條,「感覺好不值得哦,總覺得還應該做點什麼。」
松田陣平心裡越來越亂,他戴上墨鏡:「還能有什麼?」
是他不正常。
告別後,松田陣平走到一半,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公園裡有不少遊客在野餐,那個機器人正逮住旁邊的幾個小朋友給他們變魔術:「咻,咻!呀,沒有了!」
冬日的太陽慘澹地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眉眼映得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就像忽然察覺了自己都不明白的秘密一樣,松田陣平懊惱地抓了一把已經變得亂糟糟的鬈髮。
*
黑川佑這個機器人不知道人類心裡在想什麼,也完全分析不出來她到底哪裡說錯話了,只覺得心滿意足。
「我朋友越來越多了,醫生,我好開心。」回到家裡,她絮絮叨叨地把那張小紙條拿給新出智明看。
「你還叫我醫生啊?」新出智明笑著接過紙條,仔細看了幾眼。
她正正經經地回答:「機器人不可以和人類太親近的,不然要產生恐怖谷效應的。」
「說實話,我覺得我已經把你當人類看了……」新出智明笑起來,指著紙條道:「你會在回收站?哪一個回收站?」
新出醫生的後半句話太過重量級,導致她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話:「醫生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看。」
剛好是週末休息日,一人一機器人走出公寓,坐上了去郊外的電車。
在金屬廢品處理中心,黑川佑給新出智明介紹:「很奇怪,很像超自然事件,我醒過來就在這裡了。」
新出智明思忖片刻:「……好像遊戲。」
她立刻就明白了新出醫生的意思。
譬如她是一個進入遊戲的玩家,遊戲世界就是這個世界,她的血條掉一點點是可以自己恢復的,但是如果血條一下子掉完了,就只能去復活點重來。
她連連搖頭:「不是的,只有我是bug,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正常的。」
「小佑,不要說自己是bug嘛。」新出醫生微微笑道。
她猶豫了一下,點頭:「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會認真生活的。」
新出智明朝她伸出手。
她有點不確定:「牽手嗎?」
他笑著點點頭,詢問道:「可以嗎?」
她抿著唇笑起來:「好。」
回去的路上,在哐當哐當的電車裡,一人一機器人牽著手說悄悄話。
「醫生,你就這麼信了啊?我自己都覺得好魔幻。」
「是嗎?我不在意那些的。」
「那醫生你在意什麼?」
「哈,這個要你自己找找看。」
誰也沒有先說鬆開手,所以一人一機器人就這麼牽著手從電車站走回去了。
到公寓門口時,鄰居家卻出了事。
「好像是警察。」還在樓下的時候,停著的幾輛警車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走上樓梯間,黑川佑發現隔壁那間公寓的門口攔起了黃色的警戒線,警察來來去去,還有幾個人員抬著蒙著白布的擔架從公寓裡走出去了。
「看來是發生案子了,不要怕。」新出智明拉緊了她的手。
「我前幾天還抓過犯人。」她回握緊他的手。
案發現場內。
「被害者國藤信明,32歲,無業獨居。」目暮警官一邊翻看著死者的證件一邊擺脫鑑證員拍照:「佐波,拜託你拍一下那個冰箱照片。」
「我去問問鄰居。」松田陣平取下取證用的手套,放進袋子裡。
松田陣平剛走到玄關就看到了過來的兩人。
他的唇角繃緊了一瞬,目光停留在他們牽著的手上。
松田陣平用手撐起警戒線,從案發現場公寓走出來,叫住了他們:「等一下。」
慣例問話在走廊上進行。
新出智明回答了關於鄰居情況的問題:「國藤嗎……不常看見他,好像是個宅男,家裡基本上沒什麼客人來往,不過外賣員倒是挺多的。」
松田陣平想起垃圾袋裡的披薩盒子和塑料袋,點點頭,一邊記錄一邊繼續問道:「昨天上午十點到十二點,你們在哪裡?注意到了鄰居家奇怪的地方嗎?」
似乎是想到什麼,松田陣平有意地把「你們」換成了「你」:「你在哪裡?」
「在工作的地點,所以沒注意到。」新出智明回答。
黑川佑也回答:「在工作的地點。」
完成了慣例問話後,松田陣平的目光又落在了她和新出醫生握著的手上,語氣中多少帶了點咬牙的意味:「……你和她剛才去哪裡了?」
雖然這個似乎並不在案件相關的範圍吧。也不是案發時間。又不是案子相關人。
「我們去了郊外。」黑川佑誠實地回答道。
對於警察問話,她已經不怎麼害怕了,更何況現在還是熟悉的人來問話,她心裡好有安全感。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收起小本子,壓下稍微有些煩躁惱火的心情。
也?
和新出醫生一樣?
都是?
哼。
第23章 23 、第 23 章
◎借給我五分鐘吧◎
警視廳。
案子正在搜查期間,刑警們沒有心思去外面吃午飯,跑腿的那位拎著一大袋打包便當跑進辦公室,一樣一樣取出來:
「一份生薑燒便當,一份海苔便當,大麥茶……」
「幫大忙了,竹澤,我的那份是青花魚便當!」
「松田又去哪了?」
「沒覺得最近他神出鬼沒的嗎?」
「你們在討論什麼?」伊達航從門外走進來,手裡提著另外一個便當袋子。
「伊達你看到松田了嗎?」
跟在伊達航身後的那個年輕警員小聲道:「松田前輩嗎?剛才在樓梯間我遇到他了,他說他去井岡雅勝工作的酒吧再問問。」
「但是井岡雅勝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吧?現在我們的搜查方向是什麼來著?」
「死者的網戀女友,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個沒露面的網戀女友了。」
「高木,你可千萬不要學那個傢伙擅自行動。」白鳥警官對新來的警員高木涉道。
*
酒吧。
松田陣平坐在角落裡,在昏暗的光線裡取下了墨鏡,嘴裡叼著煙,一手握著手機按著鍵下滑看消息。
「死者國藤信明,手機通話記錄中除了訂外送的店,還有一個名叫井岡雅勝的人,他們之間最後一次通話是一週前。」
松田陣平抬眸看向不遠處的酒保。
那個正在擦玻璃杯的酒保正是嫌疑犯名單裡的井岡雅勝。
酒吧裡允許吸煙,充斥著混雜著的味道。
松田陣平含了一口苦澀的煙,刺激自己的大腦稍微清醒一點。
「井岡雅勝在案發時間有不在場證明,但他和死者住在同一幢公寓樓裡,有鄰居證實他們兩個曾發生口角。」
吧檯後的酒保正和客人聊天。
松田陣平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嫌疑犯身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煙捲飛騰出微渺的裊裊青煙。
他被調到搜查一課來追查那個.炸.彈犯,不知不覺中就融入了刑警的生活。她的出現,她的消失,她的再次出現……
難以控制的情緒,被案子追趕的日程,無法明瞭的未來。
他心裡有些亂,低頭取下煙,食指點兩下煙身抖了抖煙灰。
*
休眠到半夜,黑川佑醒過來,從窗簾裡看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路燈光昏昏暗暗。
可能是因為週末休息得太早了,她現在精神抖擻的,程序裡東一個念頭西一個念頭。
關於她自己,關於她的過去,關於現在,關於案件。
「好亂好亂,讓我來整理一下。」
她把松田陣平給她的兩件東西都放在桌子上,一條圍巾,一張小紙條。
【圍巾。給我買的嗎?是松田警官買的嗎?為什麼給我買?】
【小紙條。我為什麼會寫這個?難道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嗎?我被捲進案子裡了嗎?】
她摸著下巴,神情嚴肅。
第二天,下了班以後黑川佑立刻付諸行動尋找自己的過去。
按照警察查案的方式,她開始地毯式搜索證物上可能找到的線索。
在程序的地圖系統裡標出松田警官家附近的所有圍巾店禮品店,根據步行距離一家家問過去。
在一家圍巾店,黑川佑找到了。
「十一月份下旬的時候,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來買過這條圍巾哦,因為長得格外帥氣,我記得很清楚呢……咦,莫非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店員好奇地問。
輪到她懵了:「啊?」
系統稍微有點故障,程序難以訪問。
從那家店走出來後,她才重新啟動程序思考:
【店員沒有見過我,說明我當時沒在現場,或者說店員沒看見我。為什麼?除此之外,為什麼是「女朋友」呢?】
從松田陣平對她的舉動來分析,他們之間應該沒有親密關係——人類和機器人怎麼可能有親密關係嘛!
她把那條柔軟的墨綠圍巾往脖子上一搭,打結,打結,打結。
【需要考慮到店員的八卦心理。還需要考慮到松田警官的性格。】
啊,有了!
她眼睛一亮。
【是因為店員搞錯了,但是松田警官又懶得解釋吧。】
謎團一解開,她立刻開心起來了,把繫上的圍巾結一個個解開。
接下來是查那張小紙條。在這方面,似乎完全沒有頭緒……
沒頭緒就放棄,她放棄得倒是挺快的,立刻轉向下一個方向。
【鄰居家的案件。】
鄰居家出現了謀殺案還是怪瘮人的,她得幫助警察盡早破案才行,讓新出醫生也能安心一點。
「死者國藤信明,屬性宅,有一個網戀女友,除此以外基本上沒什麼社交,不過通訊錄裡最近有一個叫井岡雅勝的人給他打過電話,通話時間十分鐘。」
她黑進了國藤信明的手機系統,找到這些信息後,得出這個結論:「很可疑啊,這個叫做井岡雅勝的人。」
為了尋找嫌疑人和案件的線索,她嘗試著在電話亭給井岡雅勝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嘟嘟」接通後,她迅速定位了井岡雅勝的地點。
池袋的一家酒吧。
黑川佑順著地圖系統的指引來到池袋,進入那家酒吧。
這是嫌疑人井岡雅勝工作的酒吧。
酒吧裡燈光打得暗極了,曖昧昏沉,幾乎要看不清人的臉。
「喀」的一下。
空蕩的舞池裡忽然亮起了鐳射燈光。
她被炫彩刺目的打光刺得眯起眼睛,好奇地去看舞池邊出現在燈光中的搖滾樂隊。
好酷,居然還有樂隊表演。
她好像趕上時候了,現在是晚上九點,樂隊是掐著點開始表演的。
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起來,逐漸有客人往舞池裡走,像游魚一樣躍入斑斕的燈光中。
黑川佑穿過人群,去找案件嫌疑人井岡雅勝。
「這裡。」有人在叫她。
她轉頭一看,在光線晦沉的角落裡捕捉到了熟悉的人。
「松田……」她自覺閉嘴。
好險好險。
想必松田警官也是來查案的,萬一他是瞞著身份來的,她那麼喊一嘴豈不是完蛋。
這裡光線暗,那個平時喜歡戴著墨鏡的鬈髮青年此時並沒有用墨色鏡片遮擋住眼神,那雙眼型漂亮的深色眼眸注視著她。
「這裡。」以為她沒聽清,他又多叫了一聲招呼她。
黑川佑走過去,在靠近他的那張沙發座椅上坐下,壓低聲音問:「松田警官,你也覺得井岡雅勝可疑嗎?」
「什麼?沒聽清。」松田陣平微微俯過身來。
她對著他的耳朵講:「你也覺得井岡雅勝可疑嗎?」
他笑了一聲,還是平時那副懶散的模樣回答道:「我已經有點頭緒了,你要是好奇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她承認她這個機器人的好奇心被徹底拿捏住了。
如果要選類型的話,松田警官一定是釣系——因為他真的好會釣著她哦。
上次是「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啊」,現在是「你要是好奇的話」。
黑川佑果然被釣到了,可恥地心動了:「雖然說查案要自己查才行,但是我有點想聽。」
酒吧的搖滾樂隊在舞池邊哐哐的,把音響砸得震天響。
松田陣平傾身過去,靠近她,輕聲耳語一番。
她一邊聽一邊點頭:「原來如此。」
「噪音這麼大,你真的聽見了嗎?」松田陣平側過頭,懷疑地問。
她澄清自己:「我聽見了,我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她不僅得到了案件的線索,而且還得到了松田陣平的線索呢。
「你喝酒了嗎,松田警官?」
他和她之間依然保持著耳語的距離。
他帶著酒精作用的迷糊:「只有一點。」
黑川佑腦子裡立刻轉過一圈關於「喝酒」的前因後果,適時地提議道:「喝了酒晚上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可以送你回家,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撲哧笑了出來。
這個距離,她能看到他笑的時候眼睫微微下垂顫動的樣子。
「你笑什麼?我是說真的。」
「我說……借給我五分鐘吧。」松田陣平輕聲道。
「借?什麼借?借什麼?」
「你啊。」他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
在晚上九點的酒吧,搖滾樂隊開始表演的時刻,舞池裡的人逐漸多起來,鼓聲像心跳一樣砰砰直捶著,迪斯科球瘋狂地轉著,色彩斑斕刺目地映在牆上。
松田陣平伸手抱住了她。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告訴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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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第 24 章
◎擁抱!擁抱!◎
黑川佑慢慢伸手去觸摸松田陣平,能感覺到他繃直的脊背鬆弛下來,在鼎沸吵嚷的環境里安靜地抱著她。
好奇怪。
機械心臟好像不怎麼穩定。
手環過他的脊背後,她就不再動了,安分老實地守著機器人底線。但在程序裡,她卻在逐一感受著他的呼吸、心跳、溫度和身體。
人類真是太神奇了。
酒吧已經換了一首歌了,雖然風格仍然大吵大嚷。
松田陣平放開手,瞥了一眼正在發呆的黑川佑:「不是說要送我回家的嗎?」
「在送你回家前,我還得去找井岡雅勝問幾句話。」她回過神。
面對她執著查案的行為,松田陣平似乎想起了什麼,笑了起來。
「我在這裡等你,你不要說話不算話哦。」他懶洋洋地往沙發座椅上一靠,姿態隨意而放鬆。
她哼地自誇道:「我一向說話算話的。」
黑川佑起身離開那個角落,穿過吵嚷的人群來到吧檯前:「要橙汁。」
酒保井岡雅勝穿著黑色馬甲,以為自己聽錯了,正在擦的酒杯差點手一滑砸到地上。
「要橙汁——」她指了指早就瞄準的吧檯旁邊的橙汁瓶子。
橙汁用來在某些雞尾酒中作點綴,是鮮榨橙汁呢。
「別這樣,女士,這裡真的不賣橙汁。」酒保井岡雅勝嘆氣道。
她笑:「我就是來踹場子的,我就要橙汁。」
壞機器人早就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笑眯眯的欠揍樣子。
——大概是從安室透那裡學的吧。
最後酒保沒辦法,給她調了一杯金酒橙汁fizz。
搭訕就是這麼開始的。她有來有回地和酒保井岡雅勝聊了起來。
「因為我們住在同一個公寓樓裡,我見過你幾次,今天碰巧又看到你在這裡,就過來說點瞎話。」她開始胡謅,實際上她根本沒見過他。
「原來如此,好巧啊。」酒保笑道。
「我家旁邊發生了一起兇案,有點膈應人。」她嘆氣。
「我也聽說了,聽說是在家裡被殺的是嗎?」
她注視了他幾秒。
他明明就和被害者通過電話,卻在同公寓的居民問起來的時候裝作不認識受害者。
「雅勝先生以前做過護工嗎?」
酒保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她:「你剛才給那個老年先生推酒杯的時候,手勢……」
「那個啊,不要在意,以前確實做過臨時工。」酒保井岡雅勝垂下眼睛,漫不經心地敲著碎冰塊。
酒保井岡雅勝相當謹慎,不常透露個人信息,聊了好久她才記下了幾個點。
「雅勝先生可以給我聯繫方式嗎?我好久之前就想這麼做了。」她貫徹著「對雅勝先生有好感的鄰居」的人設,笑嘻嘻地詢問道。
酒保井岡雅勝從旁邊撕了一張便簽紙,寫下電話號碼:「我很樂意。」
他完全沒提起來剛才有陌生人從電話亭打電話給他、但是什麼話都沒說就掛了的事情呢。
她再次記下。
喝完了那杯金酒橙汁fizz,她拿起便簽紙:「那我先走了,以後也會經常來的。」
「晚安,回去的路上小心。」
回到那個角落裡,松田陣平果然還在。
「你有證物袋嗎?」黑川佑靠近過去,和他一起沉入沒有光線的角落。
松田陣平拉起她往外走:「有,去外面說。」
離開酒吧後,松田陣平才戴上手套,從口袋裡取出證物袋。
她驚訝於他隨手摸出手套和證物袋的動作:「……警察口袋裡真是什麼都有啊。」
「你收集了什麼?」松田陣平有點懵。
她揚了揚手裡的便簽:「指紋、筆跡。」
他在路燈光下看了一眼,是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簽。
好兇狠的搜查方式。
松田陣平會懷疑到井岡雅勝頭上,是因為他的不在場證明。
案發那一天井岡雅勝正好和酒吧裡請了假,待在公寓樓裡,雖然案發時間段正好去他家修理水管的修理工人可以證明他在家裡,但是怎麼說也太巧合了一點。
「這種鄰近時間段內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不在場證明不一定是真的,因為死亡時間不一定是準確的。」兩人一起朝電車站的方向走的時候,松田陣平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轉頭看著她。
黑川佑點頭:「會有很多因素影響死亡時間判斷的。」
但他為什麼看著她說這句話?
松田陣平收回目光。
因為她在他家裡時接觸的第一個案件的關鍵破案線索就是死亡時間修改。
「死者的母親從鄉下趕過來,發現兒子橫死在浴室裡,被細長物體掐住喉嚨窒息而死。但是死者的服裝並不像是去洗澡的樣子,為什麼會在浴室裡?為什麼地上會有水跡?」
這就是松田陣平懷疑井岡雅勝的契機。
往車站走的路上,黑川佑忽然發現了什麼:「松田警官,你看。」
松田陣平以為她發現了什麼大問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一對情侶正沿著小徑走,男人手裡牽著狗繩,女人懷裡抱著小貓,正再說說笑笑地晚間散步。
他心裡莫名一跳:「怎麼了?」
「那隻小貓好像是旁邊那隻大狗的邊角料做的。」她笑道。
他在關注情侶,她在關注邊角料。
但是,她說的也沒錯:黑白奶牛貓,黑白邊牧,偏偏花色的位置長得也像。
還真像是用做邊牧的材料剩下來的邊角料做成的小貓。
「你的語庫裡到底都有什麼?」
「什麼都有,你想聽什麼我都能講。」
兩人一起坐上電車。
這個點的電車很空曠,但兩人挨在一起坐了,誰都沒有多說什麼「你坐過去一點」「擠到我了」之類的。
但也沒有挨得太近,距離剛好的樣子,身側的手在電車搖晃的時候會碰到一起,除此以外沒有了。
「手可以給我嗎?」黑川佑忽然輕聲開口。
松田陣平怔了怔,伸過手去。
她握住他的手,攤平,在手掌心裡寫字:【我剛才喝了點酒,有點想抱你,可以嗎?】
松田陣平手心裡劃過的觸感就像在他心裡劃過的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還沒伸出手就先被他攬了過去。
和剛才相似的擁抱,但又不同。
她感受著微妙的心情,有點好奇此刻人類心裡在想什麼。
擁抱,能產生什麼?
松田陣平喝了酒,所以擁抱了她。現在她也喝了酒,所以也擁抱了他。
他心裡想的和她程序裡想的,是相似的嗎?
在電車哐當哐當往前時,她努力分辨著軀體相擁時產生的代碼。
無法辨明,無法描述。
這個擁抱很短,但有種莫名的餘韻。
玻璃的外側是漆黑的,因此就像鏡子一樣,映出兩人的樣子。
松田陣平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玻璃窗。
她低著頭,不知在開心什麼,抿著唇角在笑。
他別過頭去同樣抿起了唇笑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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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第 25 章
◎缺心眼機器人◎
黑川佑總覺得擁抱給她帶來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但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回到公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她像外出夜歸的小孩一樣自覺向新出智明匯報自己的行程:「我去喝了一點酒。」
「感覺怎麼樣?會暈嗎?」新出智明好奇地問。
她搖頭:「和喝果汁的感覺差不多,反正喝下去就沒了,變成我的精力值了——還不如果汁好喝。」
新出智明笑:「下次再喝酒的時候要注意一下,萬一對你的程序有損耗就麻煩了。」
她答應道:「我一定會注意的。對了醫生,我可以抱你嗎?」
新出智明眼神滯了滯:「啊?」
「我抱抱看,很快的。」她有點不好意思。
新出智明答應了。他動作顯得稍微拘謹。
相比起來機器人動作就利落多了,她簡直是飛撲過去的,雙臂一攬,頓了幾秒後:「咦……難道我姿勢錯了嗎?」
新出智明不知道自己成了壞機器人的實驗對象。
但黑川佑做實驗遇到了瓶頸,她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去街上一個個抱過來,或者在脖子上掛個牌子,寫上「免費擁抱」,站在街角和街頭藝人一起表演擁抱藝術。
擁抱到底能給機器人帶來什麼?也不漲精力值,但就是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在遇到不同的擁抱對象時卻有所不同。
中午是料理店最忙的時候,附近寫字樓的白領三三兩兩過來午食。
到下午三點,店裡重新變得安靜。
黑川佑脫下圍裙,靠在桌邊發呆,研究機生難題。
她察覺到一道跟了她很久的目光,很想忽視又無法忽視,忍了很久後,終於忍不住了:「你不要一直看我,安室。」
「哈,真抱歉,我只是在想你今天有什麼煩惱。」安室透雙手抱臂靠在門框邊笑著看她。
「我在思考擁抱……」她說了一半,又折回去:「但是這和你沒關係的,安室,不要一直看我,我身上要被你看出洞了。」
他笑起來:「擁抱嗎?黑川和誰擁抱了?」
後半句話他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啊。
「你還真是執著於打探我的秘密,哼。」她轉了個方向,背對他。
可能是她太敏感了,她總覺得安室透在她身上打探著什麼。
*
警視廳。
「再次檢查現場時發現地板上有拖行痕跡,死者被害後被兇手拖到了浴室,打開花灑將屍體用水澆了一遍。」
「難道死者身上有什麼關鍵證據需要被水洗掉嗎?」
有警察聯想到了上個月的排風扇增溫案件:「啊,會不會是為了降低屍體溫度製造不在場證明?」
目暮警官駁回了:「水量很少而且很快就乾透了,法醫也說了,那種程度的水量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對屍體直腸溫度造成什麼大影響。」
松田陣平在窗戶邊,太陽光從窗戶裡照在他身上,他懶洋洋地舉起手,擋住嘴打了個哈欠。
「松田,你不是在追查井岡雅勝嗎?有頭緒了沒有?」佐藤問了一句。
他聳了聳肩:「暫時還不知道。」
他確實不確定,可能還得去和機器人商量一下。
這樣想著,松田陣平下班後就去了距離位於千代田區的警視廳有好些路的森井食堂。
伊達航在去見娜塔莉的路上,剛好經過,看見站在料理店門口不走進去的松田陣平,打招呼道:「松田,你怎麼會在這裡?」
松田陣平隨口道:「路過。」
換做別人可能就略過去了,但伊達航用他刑警的思路一捋,發現不對勁,他狐疑道:「松田,我記得你從警視廳回家是另一個方向……」
伊達航路過也就算了,住在另一個方向的松田陣平路過這裡,是不是有點過於牽強了?
「不要在意這些事情嘛……」松田陣平藉著扶墨鏡的動作用手擋住了表情。
伊達航莫名領會了一點什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告訴我哦。」
不要什麼都領會啊。
松田陣平徒勞地解釋:「班長,不是你想的那樣。」
「路過」的松田陣平在門外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走進店裡,在門口時腳步卻停下了。
黑川佑發現了他:「松田,你在門口幹什麼?」
松田陣平目光有些凝滯地注視著店裡另外一個金髮黑皮膚的服務生。
那個名叫安室透的服務生也轉頭看向他,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對黑川佑道:「是來找你的吧?」
安室透今天提早下班,他去後廚換了衣服就走了。
松田陣平收回目光,在角落裡的座位上坐下。
只是他沒想到同樣的對話又發生了。
「松田,我記得你家好像在另一個方向,來這裡是有事嗎?」黑川佑小聲問了一句。
松田陣平吃癟又無奈地摘下墨鏡:「這還不是因為誰啊?」
說好的電話沒打給他,家又住得那麼遠。
她眨了眨眼:「所以你真的是來找我的嗎?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松田陣平把墨鏡放進口袋裡:「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很顯然,他並不是來吃飯的,而是專程來找她的。
她這會兒腦子靈光,反應過來了:「你等一下哦,松田警官,我也馬上就下班了,我們一起走,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松田陣平看起來心情很好,等在座位上不停看著時間。
她換好衣服從後廚出來,就差在腦門上貼個「我下班了!」的小標誌,看見他就笑著跑過來:「我好了,走吧。」
松田陣平站起身,瞥到她翹起來的衣領,忍不住伸手幫她把衣領翻好:「走吧。」
「謝謝你幫我翻衣領,我剛才太急了……」她低頭注意到什麼,短促地叫了一聲:「扣子扣錯了。」
他已經在笑她了,剛取出來夾在手指間的煙都在微微顫抖。
誰家機器人急起來連扣子都會扣錯的啊。
黑川佑暫時掖下關於「擁抱」的所有疑點難點,為了一雪自己「扣子扣錯」的恥辱,正經又嚴肅地轉移話題: 「謝謝你特地來等我。松田警官,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
她站定:「我發現了被害者和井岡雅勝之間過去的聯繫。」
「在被害者國藤先生的老家,蜜蜂護理院,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國藤信明的老家在長野縣。
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和約莫半小時的尋找,松田和黑川到了那家蜜蜂護理院。
這個時間點護理院快要關門了,只有一個還在加班的工作人員還在,松田陣平從西裝內袋裡取出警察證件:「我是做這個的,有一些事想了解。」
「請問這個人以前在你們這裡做過護工嗎?」松田拿出嫌疑人井岡雅勝的照片。
那個工作人員眯著眼看了一會兒:「他啊,我有印象,很早就被辭退了,怎麼了嗎?」
「能知道他為什麼會被辭退嗎?」
「好像是因為偷東西吧,啊對了,是偷錢!鬧得沸沸揚揚的。」
松田和黑川互相看了一眼。
「被偷的是哪家?」松田繼續問道。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時間:「這怎麼記得起來呢?今天沒時間了,明天再來吧,可以去找院長問問。」
從護理院出來,松田陣平轉頭看向黑川佑:「你要回去嗎?」
她反過來問他:「你要回去嗎?」
松田陣平眼神有點閃爍:「我的意思是,今天太晚了。」
「我沒問題,我帶錢了,我們住在附近吧,明天早上就來找護理院長問。」她說。
黑川佑給新出智明打了個電話告知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見她掛掉電話後,松田陣平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新出醫生管你管得很嚴嗎?」
「不是,我怕他擔心。」她解釋道。
松田陣平臉色變得有些古怪,邁開大步去辦酒店房間了。
拿到房間鑰匙後,他順手把兩個鑰匙一起給了她。
黑川佑敏銳地發現其中一個鑰匙並不是酒店鑰匙,舉起來問他:「這是你家的鑰匙吧?怎麼不小心塞給我了?」
「這是另一份備用鑰匙。」他按下電梯樓層。
「所以為什麼給我了呢?不要把備份鑰匙弄丟啊,松田警官。」
他語氣平淡:「意思是給你了。」
「給我幹什麼呢?」作為機器人的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說我為什麼要把我家鑰匙給你呢?」松田陣平語氣裡多了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能發現井岡雅勝以前在長野的蜜蜂護理院做過護工、但卻發現不了為什麼松田警官要把自家鑰匙給她的缺心眼機器人腦子裡全部都是問號:「我不知道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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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第 26 章
◎你知道曖昧是什麼?◎
第一次住酒店、第一次和人類同住一個房間。
黑川佑有點緊張。
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她一直在聊案子:「井岡雅勝的習慣表明他以前做過護工,但這個信息很難找到,我在網上搜索了很久,才找到他中學時代在長野縣參加的一個比賽合照。」
「知道井岡雅勝是長野人後就簡單多了,從那所中學附近的地區搜索護理院,總共也沒有多少護理院。」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正在滔滔不絕案情的黑川佑,提醒道:「等會也可以聊案子,去洗澡吧。」
洗完澡,黑川佑頂著被電熱風吹得蓬蓬的頭髮走出來:「我好了,你可以去用了。」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有潮熱的氣息,混雜著酒店沐浴露和香波的味道。
等松田陣平洗完澡出來,她已經找到了新玩具,整個人都鑽到了房間裡那個被爐下,問:「這個是叫被爐是嗎,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擦著頭髮,還沒吹乾的鬈髮亂糟糟的,他哧地笑道:「你又不怕冷,怎麼這麼喜歡被爐。」
「感覺很好,暖呼呼的。」她幸福地從溫暖的被爐裡探出一個腦袋來。
他看著她那個樣子忍不住笑。
被爐在酒店裡並不是尋常的東西,正好這個位於較偏僻地方的酒店裝修復古,配合長野來臨的冬天裝上了被爐。
黑川佑心情愉快地接觸著新事物。
「我也可以叫你小佑嗎?」松田陣平坐在被爐邊,忽然問。
「沒問題啊。」她答應道。
他語氣變得有些不爽:「那你呢?你一直叫我松田警官嗎?」
她坐直身體,認真地看向他:「如果人類家裡有一隻小狗,人類可以隨便叫它,但它要是隨便叫人類,人類一定會覺得不太舒服。只是小狗不會說話,人類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你不是小狗。」
「我是機器人啊。」
松田陣平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沉默片刻後無奈地道:「……算了,隨便你,我會等你的。」
「等我什麼?」她不解。
他輕哼道:「還有什麼?等你不再對我說『什麼』『為什麼』『怎麼這樣』這種話的時候。」
她聽懂了:「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懂,所以你在等我懂。」
黑川佑舉起手承諾道:「我學習能力還可以的,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松田陣平傾身過去,把她舉起的手抓過來放下。
像小學生發誓一樣,笨蛋機器人。
「我這幾天在公寓樓的安全樓梯走上走下,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比起這些話題,黑川佑講起案件來頭頭是道的。
她打開手機,劃開相冊:「我給你看。」
松田陣平坐到她旁邊來看照片的時候,肩膀碰了她一下,她側了側身,用肩膀碰了回去。
「真是小氣鬼呢。」松田陣平對她幼稚的報復行為感到好笑。
她促狹地笑:「你可以報復回來嘛。」
照片放大,畫面中是公寓的樓梯間,一張又一張照片劃過去的時候,好像只有階梯。
「這裡有什麼?」
「新磕出來的滑輪痕跡。」她指道。
松田陣平仔細劃過一張張照片,台階上確實有行李箱方向輪磕出來的痕跡,而且還很新,是近幾天才有的痕跡。
「不一定是嫌疑人留下的吧?」
「有電梯,如果有重物在行李箱裡,首先考慮的應該是走電梯吧。」
「你的意思是把屍體放在行李箱裡移屍了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行李箱磕痕怎麼想怎麼詭異。」
「我相信你的直覺。」
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悄悄去瞄他的神色。
他正在思考,眼簾微微垂著。
吹乾的鬈髮蓬鬆柔軟,皮膚白皙,側臉線條英挺,眉毛微微蹙著,神色認真。
她欣賞地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側臉:「你真好啊。」
突然被誇的松田陣平沒反應過來。
「你真的很好啊,真的好好,我真的好喜歡你。」她繼續夸。
一連三個「真的很好」,把他誇得眼前冒金星。
「少來了。」松田陣平笑著別過頭。
黑川佑聽到了什麼東西細細密密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便起身拉開窗簾:「……下雪了。」
細小的雪花隨著偏斜的風一粒粒砸在玻璃上,發出悶悶的安靜聲音。
第一次看見雪的她渾身都寫著開心,拉開著窗簾,坐在被爐邊雙手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窗外,永遠不會看厭煩地數著雪花。
松田陣平用肩膀撞了撞她。
她果然被轉移注意力了,報復地再撞回去。
這回松田陣平壞心眼地躲開了,她沒使上力氣,重心不穩地倒下去。
他早有準備,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雙手扶住了她。
機器人報復不成,反被按在懷裡,有些疑惑:「……你是故意的嗎?」
「如果是故意的,又怎麼樣呢?」他問。
她翻了一個身,枕在松田陣平的大腿上,仰臉看著他。
「那鑰匙呢?」黑川佑從口袋裡摸出他給她的那個公寓備份鑰匙:「我到底該怎麼辦?」
松田無奈地給她解釋:「你想來我家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
長野縣的一個偏遠町鎮,屋外天寒。
酒店房間裡溫暖極了,距離休息時間還有好些時候。
在安靜的房間裡,機器人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怔怔地仰臉看他。
「如果我是人類的話,我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曖昧?」她忽然問。
「你知道曖昧是什麼?」
「我知道,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戀人,也不是家人。」
「你怎麼想呢?」
「我不知道。」
松田陣平輕輕嗤笑一聲:「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能感覺到他胸腔裡隨著笑而微微發出的震動,體溫比被爐還要溫暖一點。
她思考完哲學問題,準備起身的時候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真誠地發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想知道啊。」
「我不能告訴你。這種事情你得自己去想明白,我教不了你。」松田陣平垂著眼睛看她:「我可不能把一個正在睡覺的傢伙叫起來,我得等她自己醒過來。」
黑川佑有好奇怪的感覺,但又無法表述,只覺得有一些什麼快要溢出來了。
松田陣平的聲音在窗外雪聲中格外清晰:「我又不是心浮氣躁的人,你慢慢來。」
她悶悶地轉移了話題:「雪還在下,明天我就可以去雪裡玩了。」
「別想,明天你要和我一起查案。」松田陣平毫不留情。
她反駁:「我偷偷溜走!」
他挑眉:「我會抓回來的。」
「我再溜走!」
「……」
松田陣平說過的話卻在她的程序裡不斷迴響,如同落在窗戶上的初雪一樣。
第27章 27 、第 27 章
◎她也撿到人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外面的雪已經下厚了。
松田陣平在給目暮警部打電話:「……會晚點到。」
黑川佑湊在窗口看雪,雙手扒拉在窗框邊,呼出的熱氣在窗戶上鋪開一層白霧,她嫌擋著視線了,擦掉白霧繼續看。
白霧再次瀰漫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作為機器人,她呼吸只是為了和這個世界兼容,其實她不呼吸也可以的。
——那還說什麼?屏住呼吸啊。
於是她屏住呼吸,認認真真地從玻璃往外看堂皇明亮的雪。
她無法像人類那樣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流轉,只能注視著,用眼睛記錄著。
她想她應該會好喜歡雪。
松田陣平已經打完電話了,他披上外套,兩人一起從酒店房間出去。
這裡偏遠靠近山區,雪很容易就下厚了,黑川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種新奇的體驗讓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
松田陣平故意走得很慢,讓她有閒心到處亂看亂玩。
「松田警官,你會討厭我這樣的機器人嗎?」她忽然停下來問。
她上次也問過這樣的話。
「我很喜歡你。」這次他給了不一樣的回答。
潔白的雪野裡,他的墨鏡掛在襯衫領口,外套鬆鬆垮垮地罩在西裝外,細小的雪落在了他的鬈髮上,他噙著笑意,又分外認真地告訴她。
她笑:「謝謝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
蜜蜂護理院。
院長戴起眼鏡,在書架的檔案冊中翻來找去:「那個傢伙,我有印象的,平時看起來誠實,誰知道會手腳不乾淨做出那種事……那件事一出來,我就把他辭退了。」
「啊,應該是這份。」院長拿起那本記錄冊,翻開來。
翻到八年前負責排班表的那一頁,院長的手指著其中一欄道:「當時他負責的是國藤早穗女士,72歲。」
果然是國藤家。
松田和黑川又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
「出事大概是在他照看早穗女士七八個月後,有一天國藤家投訴電話打到了我們這裡,說是護工偷了早穗奶奶枕頭下藏著的錢,要求我們立刻換人。」
「當時為什麼沒有報警?」松田問。
「為什麼沒有報警?」院長回憶:「我有點忘了,我得去問問平子。」
那個叫平子的助手到辦公室後,把當時的原委都說了一遍。她就是接到那個投訴電話的員工,後來幾次車軲轆也是她來來回回安撫擺平的,因此記憶猶新。
「早穗奶奶和井岡雅勝關係很好,雖然出了這件事,早穗奶奶也不希望他留下案底,求著家人不要把事情鬧大。」
「電話裡早穗奶奶還在口齒不清地不停地說『不要報警』『放過那個孩子吧』。」
黑川佑把線索理在了一起。
看似沒有聯繫的嫌疑人井岡雅勝和被害者國藤信明,實際上在八年前就有過交集。當時被害者二十四歲,大學畢業了兩年,那時還沒有搬到東京,一直宅在家裡沒有工作,而嫌疑人則作為護工在家裡照看死者的奶奶。
七八個月的護工照看時間,在家裡不碰面也會碰面。
但是為什麼在八年後,嫌疑人要殺了八年沒見的國藤?一週前的那通電話裡,他們到底交談了什麼?和八年前的事情有關嗎?
從護理院出來,外面雪已經停了,天光晴朗。
「如果井岡雅勝是嫌犯的話,殺人動機應該和八年前的偷錢案子有關。」
「不過先撇下動機不談,我有一個問題:國藤為什麼要搬去東京一個人住?」
「聽說早穗奶奶在兩年前死了,國藤搬去東京……也是兩年前的事情吧?」
彷彿注意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兩人同時停了下來。
「你有時間嗎?」松田陣平問她。
「我和安室透講過了,我今天請假。」
「關於國藤早穗的情況,要一起去了解嗎?」
她笑起來:「我也是這麼想的。」
被問到要不要吃東西的時候,她搖了搖頭:「我不吃也沒關係。反正我只能辨別出『難吃』『正常』『好吃』『奇怪』這幾種味道嘛。」
松田陣平沉默片刻:「我過去買一點便當。」
黑川佑等在馬路這邊。
這次她故意沒有跟過去。
趁著松田陣平走到馬路另一邊去買午飯,她轉過身,動作迅速地抓住了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那個傢伙,皺著眉問:「你是誰?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
那個穿得破破爛爛的青年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詫異道:「你看得見我啊。」
「你也是機器人嗎?」她程序一通轉,逮住機會問。
「為、為什麼這麼說?」那個青年眨了眨眼睛。
「從我們路過那邊的回收站起,你就跟在我們後面了,而且好像除了我其他人看不到你。」她認真又嚴肅地道:「所以你也是機器人嗎?」
會不會是她曾經的同伴呢?她不無僥倖地想。
也是?
「那麼說來,你是機器人嗎?」那個青年反應很快,好奇地反問一句。
她放下警惕心,像找到了伙伴一樣心情忽然開始愉快:「我是,你的復活點也在回收站啊。」
「復活點?」那個青年有點懵。
看來他的記憶被格式化得很徹底嘛……
她心生同情,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我的意思是,你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剛才那裡的回收站吧?」
「是的哦。」那個青年也笑起來。
她以過來機器人的經驗安慰他道:「你不要怕,很快就會修復兼容性的,在那之前你跟著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兼容性?
那個青年又像聽到了奇怪名詞,疑惑地笑起來。
「我叫黑川佑,你叫什麼名字?」
「研二,叫我研二吧。」
她抬手幫他擦掉臉上的髒灰,那張大花貓臉總算乾淨了一點,露出漂亮的眉眼,略微下垂的眼睛明亮又無辜。
他被她親密的動作嚇了一跳,怔了怔,卻聽她道:「臉上髒了,我先幫你隨便擦一擦。我們在查案,你暫時跟著我吧。」
「先不和你講了,他過來了。」黑川佑瞥見買了便當向馬路這邊走來的松田陣平,一本正經地站直,悄悄拉住了身後那個青年的手。
「研二,我會對你好的。」她又小聲強調了一遍。
萩原研二打死都不會想到,在他身死的第四年,居然會以鬼魂的狀態出現在垃圾回收站。
他任由這個自來熟的機器人牽著手,無奈地笑起來。
似乎遇到了笨蛋查案組合呢……
作者有話說:
小佑也撿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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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第 28 章
◎好奇是好感的開始◎
黑川佑也撿到了人。
她第一次撿,像剛養貓的新手家長一樣迷茫而不知所措。從國藤早穗曾經待過的醫院離開後,她試探地準備向松田陣平告知一點現在的情況。
「松田警官,我也……」
[噓,先不要說。]萩原研二悄悄用手指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看不到我,這種情況完全沒有辦法解釋啊小佑。]
她小幅度點點頭。
松田陣平覺得機器人有點奇怪,好像在對著虛空裡發呆,眼神專注地盯著空氣。他問了一句:「你沒事嗎?」
她搖頭:「我沒事,我在思考案情。」
鬼魂狀態的萩原研二在一邊小心地東摸摸西摸摸:他好像真的能觸碰到東西,但這不是一個鬼魂能有的狀態吧?
他們往車站的方向走的時候,黑川佑悄悄轉過頭,用嘴型比道:[不要走丟了研二,要跟著我哦。]
萩原研二衝她眨了眨眼:[接收到了!]
松田陣平越發覺得古怪,停下腳步,微微彎下腰,湊到她臉面前看著她:「真的沒事嗎?」
距離只有幾寸而已,她連他的眼睫毛都能數清楚。
她眨了眨眼睛,從他深色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縮小的自己。
好奇怪,這種從別人眼睛裡看到自己的感覺。
「呆住了。」松田陣平好笑地道。
她回味了一下這種熟悉又奇妙的感覺,老老實實承認:「我在想別的。」
在旁邊看熱鬧的萩原研二睜大眼睛,不嫌事大地湊在一邊近距離觀賞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場面。
真稀奇啊……小陣平。
黑川佑回過神來,語氣深沉地道:「松田警官,多虧我呆住了,那個案子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
池袋的酒吧。
松田陣平從長野回來後,徑直進入酒吧,找到酒保井岡雅勝。
「我不能暴露,只能在這裡給松田警官加油了。」黑川佑走到角落裡,拉著新撿到的朋友坐下。
「暴露什麼?」萩原研二好奇地問。
她神秘兮兮:「普通人的身份最容易查案了,我不能暴露我給警察提供了線索這種事。」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
「井岡雅勝先生,八年前那次的偷竊事件並不是你做的吧?」松田陣平坐在吧檯前。
酒保嘆了一口氣:「為什麼忽然調查起我了,警察先生?我有不在場證明。」
「我只是好奇,就去長野的那家護理院問了一下。」松田道:「從五年前早穗奶奶住院,直到兩年前她去世前,你還一直去醫院探望她。」
「就算如此……又怎麼樣呢?」酒保手上的動作停下來。
「但是早穗奶奶的孫子,也就是這次事件的被害者,不僅八年前偷了錢栽贓給你,而且兩年前害死奶奶又栽贓給你,是嗎?」松田陣平看向他的目光銳利。
酒保一言不發,面色發青。
松田陣平沒有理會,繼續道:「在別人看來,你是因為偷了早穗奶奶的錢,出於賠罪的心態才一直去醫院探望她的,有人也目睹過你在醫院和早穗奶奶發生爭吵,所以嫌疑自然而然落到了你的頭上,長野警方一直在注意你。」
「而罪魁禍首國藤信明拿了奶奶死亡的保險金搬到了東京,和他的網戀女友見面。前不久,他的網戀女友在酒吧裡偶爾談起了一個被耍得團團轉的笨蛋,你這才知道八年前偷錢的是國藤信明。」
「這就是你殺死國藤信明的動機。」
酒吧把手裡的杯子重重砸在了吧檯上:「是又怎麼樣?不久前,我打電話就是去質問他這件事的,那又如何呢?我沒有殺他。」
「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下,讓你最近小心一點,別被警察抓住把柄了。」松田陣平挑了挑眉,站起身。
酒保低下頭,緊緊地咬著牙。
黑川佑從酒吧角落裡帶著萩原研二溜出來,在外面等松田陣平。
「有一個問題。」松田陣平雙手抄在兜裡,走在她旁邊。
她有點緊張,以為是自己撿到人被發現了:「你問。」
他取下墨鏡,偏過頭看她:「為什麼和我一起查案?」
她怔了怔,一時間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萩原研二看熱鬧已經看了很久,對兩人的關係也觀察得差不多了,此刻帶著笑意叉著腰在旁邊看事情要怎麼發展。
松田陣平知道等她回答是不可能了,低下眼眸笑了起來,邊顧自取出一根煙。
黑川佑以為他要點煙,卻萬萬沒想到那是個假動作,他還沒點著煙,忽然傾身過來。
她愣了一下,煙草的氣息已近在咫尺。松田陣平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朝她無奈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回答就算了。」
*
和松田陣平分別後,萩原研二心情複雜又饒有興趣地觀察起了那個帶著他在超市採購的機器人。
「為什麼查案呢?」從超市回去的路上,他替他的幼馴染問起了這個問題。
黑川佑現在腦子靈光,想了想就回答道:「我想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還有我想了解松田警官,更多更多地了解他。」
他又問:「為什麼想了解他?」
「我們以前認識,但我忘記了。」她頓了頓,繼續道:「另外的原因,單純就是我很好奇他。」
萩原研二提醒道:「好奇是好感的開始哦。」
她迷惑地追問:「好感……好感……」
「嘛,這個就要小佑自己想清楚啦。」萩原研二笑道。
她不準備放過這個明顯情商比她高的朋友,續問道:「為什麼好奇是好感的開始?」
萩原研二沒有吝嗇解釋,彎著眼睛道:「因為好奇就是在你看見他的時候,想要看見更久時間,在你沒看見他的時候,你在想念他、想和他見面,不是嗎?」
她有些恍然,點點頭:「謝謝你,研二。」
黑川佑作為過來人,把新朋友帶到了自己新租的房間裡,把洗漱用品遞交給他:「毛巾和浴巾,還有新衣服。」
回過神的萩原研二有些發愣:「誒?」
他一直都在思考小陣平和小機器人的關係,完全忘記自己的處境了!
「這是我租的房間,因為一些原因還沒搬進來,正好你來了。」黑川佑給他介紹道。
一開始和新出醫生住在一起,倒也不是為了住所,而是為了身份。
這些天她有了工作,有了存款,新出醫生就陪她來看了房,租下了一間距離新出的公寓並不遠的房間。
「這樣的話,是不是會感覺到小佑有家了呢?」當時新出醫生笑著問她。
她聽到新出醫生的這句話很感動,當下就給了新出醫生一個熊抱:「歡迎經常來我家玩。」
現在,她看著她撿來的和她有一樣境遇的朋友,鄭重地也把那句話送給他:「研二,這樣會不會感覺到你有家了呢?」
萩原研二怔住了,他小聲道:「……小佑。」
機器人是一個善良慷慨的機器人,很會共情,學東西也快,正義感強,奮不顧身,對朋友忠誠。
「你沒有欠我的,這是分享。因為我從垃圾站出來的時候遇到了收留我的新出醫生,所以我也要這樣對別人。」她認真地告訴他。
「小佑,我可以抱你嗎?」萩原研二手裡抱著她遞過來的洗漱用品。
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要。你剛從垃圾站出來,有點髒,快點去洗澡!」
萩原研二又感動又好笑,委委屈屈地應聲道:「那洗完澡可以嗎?」
她伸出手比了個通過的手勢:「擁抱預約成功了,所以研二你快點去洗澡——」
作者有話說:
研二超級大助攻啦,這一回合小佑有軍師了!等下一回合,小佑再次收拾便當去回收站,研二找到松田,那就是松田有軍師了!主打一個軍師輪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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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第 29 章
◎打火機,心機好重!◎
萩原研二穿上了衣服,卻沒在鏡子裡看見自己,只看到了衣服在空中飄的狀態。
他慌手慌腳地衝出去找黑川佑:「小佑,鏡子裡沒有我。」
就算知道自己在那場爆/炸.中死了,他還是被自己嚇到了。
「你不要怕,我能看見你,你在我眼睛裡一定能看到自己的。」黑川佑雖然有點忘記她當時兼容性沒修復好之前的狀態了,但還是很有經驗地傳授道。
萩原研二果然站到她面前,他比她高一點,便微微彎下腰和她平視,從她的瞳孔裡看進去。
一個穿著新買的柔軟毛衣的,二十二歲的萩原研二。
「是吧?可以看到自己吧?」她問。
萩原研二沒有作聲,伸出手擁抱住她。
「太好了。」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帶著鼻音。
黑川佑卻有些發怔。
她怎麼那麼有經驗呢,是不是之前也有類似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麼樣,機器人二人組很快就熟絡起來了。
黑川佑這才發現有哪裡不對勁,她握著萩原研二的手測試脈搏:「你不是機器人啊?」
「你總算發現了啊,怎麼現在才發現呢?」萩原研二笑問。
她示範道:「你的脈搏會變動,我的很平穩,一直保持在每分鐘六十五的心率。」
他嘗試著測了一下她的脈搏,確實跳得很平均。
「那你是人類鬼魂嗎?」她好奇道。
萩原研二揚起笑:「是哦,所以我可能不會像小佑說的那樣修復『兼容性』,看起來會一輩子保持這種阿飄的狀態呢。」
黑川佑洗澡前,在口袋裡摸出了好幾件東西。
小貓摺紙是她在早穗奶奶待過的醫院裡薅來的。
硬幣是買東西後找的零錢。
打火機。
「等等,我身上怎麼會有一個打火機?」她握著那個打火機發怔。
這是松田警官的吧?但為什麼會在她身上?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怪不得他剛才想點煙沒點呢……明天找時間還給他吧。」
她把打火機又放回口袋。
在家裡,萩原研二穿著新衣服到處飄,但出門的時候為了不引起騷動還是把那件洗洗乾淨晾乾的舊衣服穿上。
清早,黑川佑來到打工的店裡,把冷凍食材拿出來解凍。
「研二,你不用幫忙,要變成靈異事件的。」她悄悄對過來幫忙的萩原研二道。
他笑著把金槍魚從冷凍櫃裡拿出來:「吶,現在沒有人,沒關係的。」
她想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形容道:「研二,我發現你的聲音裡好像有小鈎子,好喜歡聽你講話。」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嘴角揚了起來:「我也喜歡聽小佑講話。」
店裡另外一個服務生也到了。
「早上好,黑川。」安室透走進來。
她動作迅速地掩護了萩原研二,遮擋住那個正在空中飄的金槍魚塊:「早上好,安室。」
萩原研二越過她的肩頭去看聲音熟悉的人,只見淺金髮深色皮膚的青年穿上圍裙走到水槽前,擰開水龍頭。
安室透啊……他挑起了眉毛。
「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了,下班後一起去吃飯吧。」安室透洗著手,不緊不慢地笑著提議道。
「你要辭掉工作了?」
「嗯,找到了更適合的工作。」
萩原研二姿態不羈地坐在桌子上看安室透胡扯。
啊哈,找到了更適合的工作嗎?是找到了下一個任務目標吧?
「黑川有想去的店嗎?」安室透往桌邊走過去。
萩原研二手忙腳亂地站直,避開了。
「我下班後還有事,我請你吃鯛魚燒吧。」黑川佑有點抱歉。
下班後黑川佑果然履行承諾,帶著安室透去了一家鯛魚燒店。
門外已經有好些等著的客人了,有幾個小朋友興奮地踮著腳看小魚餅成型的過程。
鯛魚燒店主把麵糊倒進小魚餅鍋勺裡,又把紅豆餡塗上去抹開。
小魚樣子的鍋勺。
在等待的過程中,黑川佑莫名覺得小魚餅鍋勺有點熟悉,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安室透在店門外的長椅上坐下,在她的旁邊:「黑川,我給你的印象是不是真的很壞?」
「也沒有很壞……」她想了想:「就是有點壞。」
他笑起來:「為什麼?」
「因為你太算計了,總是挖坑給我跳——雖然嘴很甜。」她直言道。
在小朋友旁邊擠著看鯛魚燒製作過程的萩原研二耳朵豎了起來。
算計?挖坑?
「真抱歉,我好奇心太重了。」安室透好脾氣地笑道。
黑川佑在心裡哼了一聲。
她才不信。她侵入過他的手機,可是知道一點內情的。
但她嘴上說著:「沒事,我們相處得很好。」
萩原研二抱著手臂看向安室透,揚起眉毛。
那樣說來,上一次任務的目標是小佑?
「鯛魚燒!」店主招了招手。
在黑川佑站起身前,安室透站起來,從店主手裡接過兩個裝著鯛魚燒的紙袋,遞給她:「小心燙。」
她看著紙袋裡烤得金黃的小魚餅,忽然來了一句:「要注意安全,安室。」
安室透怔了一怔,微微低下眉眼笑起來:「你也是,和警察來往的時候要小心被捲進案子裡去哦。」
萩原研二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小佑知道小降谷的真實身份?小降谷也知道小佑的情況?
聽到安室透的那句話,黑川佑錯愕地抬眸去看他,他卻已經帶著笑意朝她揮手告別了。
她確定這段時間安室透在調查她,他在她的人際關係裡查了一遍,又拿了她的指紋,憑他的能力一定知道她是個黑戶了,但為什麼不抓她?
「要努力工作哦。」安室透回頭看她,臉上的笑意外有些溫柔。
黑川佑還是不敢相信。
安室透最多知道她是個黑戶而已,不可能知道她是機器人的,除非他有其他渠道。
在十二月的寒風裡,鯛魚燒都有些涼了。
黑川佑魂不守舍地沿著街道走:「研二,好奇怪,感覺我被看穿了。」
「他會調查清楚的,他雖然懷疑你,但調查清楚後不會傷害你的。」萩原研二柔聲安慰道。
她點點頭:「嗯。」
等等——
「你認識安室透嗎?」
萩原研二笑道:「以前一起相處過哦。」
「研二,研二是怎麼死的呢?」她輕聲問。
說到這個,萩原研二有些無奈地笑道:「可能很難相信,但是真的是在爆/炸/中死掉的呢。小佑呢?」
她站定,無處安放的視線又落在了鯛魚燒上:「我忘了,我忘了我怎麼死的了。」
溫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擁住了她,腦袋上也被輕輕揉了揉。
她聽到他說:「沒關係,小佑能活長命百歲,會有越來越多的朋友。」
「謝謝。」黑川佑耷拉著的眉眼立刻精神起來了。
她想起了什麼,拉起萩原研二的手往前跑:「對了,我們去看熱鬧!」
被拽著往前跑的萩原研二彎起眼睛。
嘛……一點小事就能讓機器人開心好久。
公寓樓門口,松田陣平從公寓裡和其他警察一起走出來,帶著嫌疑犯井岡雅勝。
*
昨天,松田陣平去了酒吧對井岡雅勝陳述了一遍他的動機,嫌疑犯果然跳進了陷阱,以為他為了偽造不在場證明而做的事情被警方察覺到了,今天就為了消除最後的證據做出了行動。
「既然你說你沒殺人,為什麼潛入案發現場呢?」目暮警官質問道。
嫌疑犯不吭聲。
「你以為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可以抓到你的關鍵證據,所以急忙來消除證據是吧?」目暮警官提起國藤信明家那個放在衣櫃裡的空行李箱。
「在你家的修理工走後,你用行李箱裝了冰塊,通過安全樓梯繞過監控上樓,敲開國藤信明的門,殺害了他,並把他拖進浴室,用你帶來的冰塊給屍體降溫。」
「之所以把屍體帶到浴室,就是害怕冰塊融化的水漬引起警方注意吧?」
「死亡時間一變,你的不在場證明就成立了,正確的死亡時間應該再推後幾個小時才對!」
「但你沒能帶走行李箱,是因為你發現國藤信明是個宅男,家裡根本沒有行李箱,而你那隻裝冰塊的行李箱太重了,在他的家門口和屋裡都留下了細微的痕跡和水跡,一時半會無法清除,所以你乾脆把行李箱留在屋裡,假裝是國藤自己的。」
「現在你得知警方在查你,鑑證課的現場搜查已經完畢,甚至連警戒線都撤走了,你以為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了,就上來取行李箱消除最後的證據。」
嫌疑人井岡雅勝低著頭,被警察帶著從公寓裡走出來,咬著牙憤恨地道:「他甚至殺了自己的奶奶!」
「但是即便如此,世界還是站在那個人那邊……他的所作所為從未被警方查清楚,在奶奶的心目中,每週都會去看望早穗奶奶的我比不上這個人渣……」
「不是這樣的——」公寓樓下,在一邊看熱鬧的黑川佑忽然出聲道。
松田陣平詫異地向她投去目光。
萩原研二臉上更是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她明明說過不會暴露自己向警察提供線索的身份,為什麼在此刻?
「這是你教給早穗奶奶的摺紙吧?」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貓摺紙來。
「早穗奶奶在住院的時候,折了很多很多小貓,把它們送給了好多護士,絮絮叨叨地對護士們說有這樣一個溫柔的年輕人,曾經做過她的護工,現在還每週來看望她。」
嫌疑人井岡雅勝看到曾在酒吧裡向他搭訕過的鄰居,看到她手裡的小貓摺紙時有些失神。
「你對早穗奶奶好,她一直都記著的,就算聽說你偷了錢也沒有怪你,她不希望你留下案底……」
黑川佑察覺到旁邊警察都在看她,越說越小聲。
糟糕了。
她就應該聽安室透的話,不要主動捲進案件裡去的。這樣下去,警察要查她這個黑戶機器人了……
她硬著頭皮把手裡的小貓摺紙往嫌犯的方向一扔,閉上嘴巴。
松田陣平伸手接住,把扔到他面前的小貓摺紙往犯人手裡一塞。
「目暮警部。」上車前,松田陣平忽然向目暮警官開口道:「我有點事,會晚點到本部。」
目暮警官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八卦地朝他小聲笑道:「啊哈,松田老弟,和你一起去長野的是黑川小姐吧?」
松田陣平戴著墨鏡,掩飾地清咳兩聲,耳朵有些微紅。
「松田,你先下班吧,這幾天你加班太久了,審問有我們呢。」目暮警官衝他眨了眨眼。
*
新出智明剛好回家,在公寓門口見到了警車,疑惑地駐足。
「醫生!」為了轉移幾個護送警察不自覺朝她看來的視線,黑川佑主動跑到新出醫生旁邊和他熱烈地聊天。
萩原研二在一邊觀察著傳說中收留她的新出醫生。
他看到新出醫生放輕聲音和她說話,眼神異常溫煦。
他看到新出醫生自然地牽她的手。
他甚至看到她從新出醫生那裡接過他的眼鏡試戴:「醫生你換了眼鏡啊。」
有那麼一瞬間,萩原研二替他的幼馴染警覺起來了。
眼看著松田陣平走遠的萩原研二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看到松田陣平居然折返了。
萩原研二又鬆了一口氣。
……不過,並不是當事人的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黑川佑看到松田陣平走過來,才想起口袋裡還揣著的打火機。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打火機會跑到她的口袋裡,但是現在就是還給他的好機會。
「松田警官。」她還沒說完,手裡握著那個打火機。
沒等她說完,松田陣平走到新出醫生和黑川佑旁邊,站定,懶洋洋地朝她伸出手:「小佑,打火機忘在你那裡了。」
作者有話說:
臭打火機,心機好重!居然偷偷跑到小佑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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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第 30 章
◎吃醋,吃醋!◎
松田陣平把打火機放回口袋裡,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新出智明看出一些什麼來,輕聲問了一聲她今天回來嗎,就離開了現場走進公寓樓。
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覷。
「我……」
「那個……」
同時開口,同時閉嘴。
松田陣平動作隨意地站著,抄在兜裡的手卻緊緊握著那個打火機,他低了低頭,墨鏡從鼻梁上滑下去一點,額前的鬈髮微微遮住眉尾,鞋底和路面緊張地摩擦了一下。
「你先說。」
「你先說。」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在旁邊不嫌事大地慫恿:[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就說一起出去玩。]
黑川佑果然採取方針,重拳出擊:「松田警官,你有空嗎?聽說馬上就是聖誕節了。」
幽靈朋友在一邊扶額:[什麼叫做聽說?這是事實啊小佑!]
她咳咳兩下,原話照搬:「馬上就是聖誕節了這是事實,在那段時間松田警官有沒有空?」
松田陣平視線從路面上抬起來看向她:「週五那天,一起出去吧。」
他壓下了微微翹起來的嘴角,儘管說出來的話內容平常語氣平淡,聲線卻有些緊繃。
她答應得飛快:「我們去哪裡?」
幽靈朋友好心地指點道:[小佑,可以問問在哪裡會合。]
這個家沒有他遲早要散。
她採納了建議,正要按照他教導的話術回復,松田陣平卻先開口了。
「去很多地方。」說這話的時候,松田陣平抿起了唇,裝作不經意地把另一隻在外面無處安放的手抄進了另一個口袋裡,姿態酷酷的。
幽靈朋友幾欲倒地。
「那我們在目白公園最明亮的那棵銀杏樹下會合吧。」她根據幽靈朋友的建議提到。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
「我算過了,那是我們兩個住所的直線距離中點。」
說到這裡,黑川佑還補充一句:「我發現那個事實的時候好開心,因為我們住的地方直線距離的中點居然是公園裡最明亮的銀杏樹,真的好巧。」
被她一解釋,松田陣平的眉眼舒展開來,眼中含著笑意:「什麼嘛。」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鬆了一口氣,也笑了起來。
什麼嘛。
有時候萩原研二無法想明白,那個由程序和數據組成的機器人為什麼會有超乎意料的浪漫和同理心,但看到她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可以解釋了。
或許,小機器人上輩子是個真實的人類吧。
黑川佑端水端得很平,和松田陣平商量好一起出去的日子後,又去找新出智明商量了一起出去玩的日子。
「聖誕節和過年聽說是很好的見面時機,我們一起出去嗎?」
「小佑為什麼會想到這個?」新出醫生不知為何問起來。
她搜索了聖誕節街景後嚮往地道:「因為聽說那個時候街道上全是燈,樹,雪,和糖的味道,這種好看的人造景色要一起分享才行。」
新出醫生笑起來:「一起去吧。」
幽靈朋友在一邊莫名有些酸了。
等她被新出醫生送到她自己租下的公寓後,他小聲道:[那我呢?]
「那我們也約個時間吧,我和你。」她毫不吝嗇地伸出了友誼的手。
萩原研二滿意地笑:[一起去吧。]
週四。
搜查一課三系年前最後一個案子塵埃落定,目暮警官提議去喝一杯,松田陣平罕見地答應了同意了同事聚餐。
就像以前和同期們一起參加聚餐和聯誼一樣,居酒屋裡亮起橙色的溫暖燈光時,松田陣平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點酒。
「松田,你最近心情不錯。」伊達航坐在他旁邊。
松田陣平笑了笑,手指輕輕彈了彈杯子,發出清脆的一聲。
週五。
松田陣平找到了目白公園裡最明亮的那棵銀杏樹。
他抬頭看的時候,發現它果然格外惹眼,金色的小扇子密密叢叢,樹下落了一地燦然的葉子。
松田陣平靠在樹幹邊等,沒過一會兒她就來了。
她戴著那條墨綠色的圍巾,渾身都穿得柔軟毛絨,鄭重地走到他面前:「走吧。」
黑川佑喜歡柔軟毛茸茸的東西,這個壞愛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她當時看到新出醫生身上那件柔軟的墨綠色毛衣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後來自己賺錢了也喜歡買這種。
剛好鬆田給她的那條圍巾很符合她的愛好,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喜好相當穩定,從以前開始就喜歡這種柔軟毛茸茸的東西了。
杯戶購物商場上裝飾著巨大的聖誕樹,樹上和花壇裡也都掛著亮晶晶的裝飾燈,雖然還沒亮起,已經有節日的氣氛了。
摩天輪緩緩開始轉動。
黑川和松田在72號車廂中挨著坐。
「你還有印象嗎?」松田陣平剛問出口,就後悔了。
機器人的話,格式化記憶後無論怎樣都記不起來了吧,除非有恢復數據的專家。
他的目光透過摩天輪吊艙的玻璃窗往外看去:「算了別想了,你想不起來的。」
「那種事情,我幫你記著就好了。」
他的聲音清晰而篤定,讓她有些動容。
黑川佑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坐在身邊的人的額頭:「我可以碰嗎?」
松田陣平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笑了起來:「怕什麼,你碰啊。」
她撩起他額前的鬈髮,用手掌心覆蓋上他的額頭。
松田陣平呼吸緩了下來,幾乎停滯了,連眼睛都沒有眨。
「滴滴,我接受了你的記憶。」 她模仿機器音說道。
松田陣平微微睜大眼睛,有一瞬間,他以為她真的能通過這種方式接受記憶,還問了出來:「誒……?」
然後他意識到她在開玩笑。
她放下手,笑著用雙手在身前比劃:「是真的,我就像收到了一個包裝好的禮物盒一樣,我或許無法打開它,但我還是擁有了它,是這樣的吧?」
松田陣平黑眸裡流露出帶著點無奈的笑意:「是吧。」
摩天輪轉到最高點的時候,他拉住了她的手,手指一收,握在掌心裡。
兩人一言不發,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彼此。
這個擅長精細操作的前拆彈警察的手修長而寬大,帶著繭子,有力而分明。
她在他的指腹和掌心上輕輕觸摸著,感受著他手上的紋路。
這是獨一無二的構成松田陣平的紋路。
他們從摩天輪上下來後,黑川佑看見幽靈朋友萩原研二背影落寞地坐在噴泉池旁邊,蹲著用手畫圈圈,她稍微有些愧疚。
她把松田陣平支開去買飲料,自己走過去拉了拉萩原研二:「研二,走啦,下一站輪到我定地點,我們能一起玩的。」
萩原研二轉過身來,恢復笑容:[去哪裡?]
「你決定還是我決定,石頭剪刀布。」她提議道。
[石頭剪刀布。]萩原研二肯定地道。
兩人初始手勢準備完畢:「出招吧!」
石頭剪刀布。
黑川佑出了石頭,萩原研二出了布。
「三局兩勝。」她補條件。
她出了布,他出了剪刀。
機器人眨巴眨巴眼睛認輸:「你贏了。」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繼續補充條件:[我忘了說,輸的人要做決定。]
繞來繞去最終還是黑川佑做決定。
松田陣平拿著兩瓶飲料過來的時候,正好撞見她對著空氣做石頭剪刀布的動作,又疑惑又好笑:「去哪裡?」
她一錘定音:「去抓娃娃。」
杯戶購物廣場的大樓裡就有娃娃機,為了配合聖誕節的氛圍特地在娃娃中添加了馴鹿和聖誕老人娃娃。
「有機器人。」松田陣平在她身邊彎下腰,透過娃娃機的玻璃指道。
她看了一眼,在花花綠綠的娃娃裡,有一個灰不溜丟造型的機器人:「真的,它好醜。」
松田陣平忍不住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擺出兇惡臉:「在說什麼。」
「在說它醜。」她笑嘻嘻地道。
投幣後,她在娃娃機邊正襟危坐,手裡是操縱桿,微微眯起眼睛瞄準目標,臉上歪歪斜斜地透露出「吃人」二字。
松田陣平好奇她會抓什麼,操縱桿移動的時候他的目光專注地跟著她的視線。
萩原研二也好奇她會抓什麼,湊在另一邊扒拉著看。
操縱桿緩緩下沉。
目標是向日葵娃娃。
初看好像很成功,鈎子成功抓住了向日葵娃娃的花朵,機械鐵鈎爪開始收緊的時候就有一點不對勁了。
「怎麼辦,娃娃的頭好像被我卡下來了……」她有點不知所措。
已經沒辦法了,鈎子抓著那顆向日葵扔進了出口。
沒有綠色莖幹,只有那顆圓滾滾的向日葵花朵。
黑川佑有點傷心,手裡抱著被鈎爪卡下來的金黃色向日葵花朵:「我太殘忍了。」
「你該慶幸你沒有抓聖誕老人或者機器人。」松田陣平在一邊損道。
她贊同:「是啊,那樣就變成血腥事件了。」
這方面到底還是幽靈朋友在行,萩原研二不緊不慢地笑著安慰道:[沒有啦,小佑,你有沒有發現,你抓到了一個太陽哦。]
輪到松田陣平。
她把位置讓給他,眼看他沉著嫻熟地操作操縱桿。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在一邊壞心眼地慫恿道:[小佑,可以告訴他明天的安排。]
「我明天和新出醫生約了一起出去玩。」她開口道。
松田陣平握著操縱桿的手一頓,下沉的鈎子撲了個空,原本瞄準的機器人沒有落入鈎爪中。
「後天又約了另一個朋友出去玩。」她繼續說。
鈎爪再次撲了個空。
那個灰不溜丟的機器人躺在娃娃機裡,連著兩次都沒被抓到。
松田陣平輕哼一聲,從娃娃機前起身:「這種事情你不說也可以的。」
[他是在吃醋嗎?]萩原研二道。
「松田警官,所以你在吃醋嗎?」她小心翼翼地複述幽靈朋友的問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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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第 31 章
◎三個人的擁抱◎
問完這個問題,黑川佑自己陷入了困惑。
等等,她剛剛問了個什麼?
她迅速搜索【吃醋】的定義。
但對方卻回答了。
松田陣平沒有看她,斂著眉眼,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她動作停滯了,連和這個世界兼容的呼吸也停下了,無法理解。
萩原研二剛想湊過去摸摸她的腦袋,說點什麼,另一隻手卻伸過來,在她腦袋上狂風過境地揉了一下。
「慢慢想,也可以不想。」松田陣平語調平靜,隨即收回手,抄回兜裡。
她轉動眼睛,怔怔地看著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在一邊彎起了眼睛。
小陣平,成熟了很多嘛。
這個小插曲在一天的「約會」中一閃而過。
最後松田陣平還是抓到了那個娃娃機裡的機器人,塞給了黑川佑。
她推給他:「我給你。」
「那我收下了。」
那個灰不溜丟的機器人比手掌稍大一些,松田陣平握著它,看著上面用線縫製的歪歪扭扭傻乎乎的眉眼,低聲笑了一聲。
時近黃昏,差不多要去吃晚飯的時間。
「又到了目白公園附近,剛好,我們可以回家了。」黑川佑忽然發現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松田陣平挑眉:「想都不要想,說好借我一天的,不能偷工減料。」
黑川佑想去銀杏樹邊坐坐,他們就暫時在目白公園駐足,在號稱最明亮的那棵銀杏樹下靠著樹幹挨著坐。
她指了指頭頂銀杏樹龐大的樹冠,給他介紹:「我在這上面睡過覺哦,因為不想睡在草地上,就上樹休眠了。」
那時候,還是新出醫生發現的秘密呢:[昨天晚上在銀杏樹上睡覺了嗎?]
新出醫生的那句話,她記了很久,語音語調尾音,全都記了下來。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同時仰頭看向碩大伸展的銀杏樹冠。
是流浪的機器人。
松田陣平想說什麼,卻又語塞了。
他低下視線,地上鋪滿的金色落葉讓他的眼睛被刺得有點發疼。
「不要離開了。」最後,他只是輕聲說。
畢竟,他不知道下次她還會不會出現在回收站。
她鄭重地點頭:「我也很珍惜你們。」
在銀杏樹下聊了一會兒,黃昏的光影透過密密的樹影縫隙落下來,在兩人的臉上交錯晃動著。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則在靠在樹幹的另一面。
「再靠過來一點。」松田陣平對她說。
她有點疑惑,但還是照做。
松田陣平手裡握著手機,他也向她靠近一些,並把手機偏過去一點。
手指按了按鍵,調出了相冊裡的照片。
照片裡是松田陣平一個人,但他卻說:「是合照。」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萩原研二。
「上次我也不能被別人看見的嗎?」她問道。
「也?」松田陣平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的漏洞。
她連忙挽回:「就像幽靈那樣?」
他點了點頭。
他手指又按下翻頁鍵,調出另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鬈髮青年和一個頭髮稍長的青年。
她眼睛微微睜大。
研二?
「上次你看起來很好奇我在向誰發短信,沒有機會告訴你。」松田陣平聲音平靜。
他低下頭,明亮的黑眸裡神采黯淡下去,脊背微微鬆弛的時候,鬆垮垮繫着的黑色領帶和黑西裝輕輕撞了一下,發出孤寂的窸窣。
「是我的朋友。」松田陣平說。
他的語調沒有起伏,聲線卻喑啞而緊繃。
松田陣平靠坐著放下手機,握著手機的手垂在身側。
她雙臂輕輕抱住了他。
他回抱住她,一手從她的臂下穿過扣住她的脊背,另一手環抱著她的頸項,頭一低,額頭抵在了她的肩窩。
她能感覺到他脊背微微拱了起來,像隻大狗一樣把重量倚靠在她身上。
她的心室在顫動,輕微的電流止不住地晃動著。
她輕聲叫道:「松田陣平,還有一個擁抱。」
一直在旁觀的幽靈朋友萩原研二終於伸出手去觸碰松田陣平,故作輕鬆地笑著,搗亂似的在他的鬈髮上一頓亂搓。
松田陣平的身體僵住了。
「我有一個幽靈朋友,他叫研二,要不和他擁抱一下吧?」她說。
還沒等她說完,幽靈朋友萩原研二就從松田陣平的背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三個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擁抱在一起。
松田陣平感覺到了溫度和觸感,卻什麼也看不見,他動了動唇,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喉嚨口被堵塞住了。
他只能聽到心跳聲,越來越強烈的血液泵動。
[小陣平,那個手機號碼已經接收不到消息了啦,你一直發的話,電信公司要來打你了!]萩原研二用輕鬆的語調笑道。
「研二說,小陣平,那個手機號碼已經接收不到消息了,你一直發的話,電信公司要來打你了。」黑川佑複述道。
無法聽到摯友的聲音、只能聽到轉述的松田陣平那雙半夢半醒的黑眸閃動著微光,難以置信地看著空氣。
[嘛,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吧。]
「嘛,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吧。」
黑川佑抹了一把眼睛:「好奇怪。」
她好像流眼淚了。
可是為什麼會流眼淚?
萩原研二發現得快,笑著用指腹擦掉了她的淚痕:[我一直在想,小佑上輩子是不是一個真實的人類呢?]
她眨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如果是的話,她又為什麼從未來或者異世界來到這裡?
在一家店裡吃過晚飯後,他們去了墓園。
天色已經暗了,也沒有帶花束或者任何其他東西。
在那個衣冠塚前,黑川佑把她從娃娃機裡抓來的那個被卡掉花朵的向日葵遞給萩原研二。
[能觸碰到東西真是太好了。]萩原研二抱著那個向日葵娃娃,調侃道。
她對此似乎很有經驗:「肯定能觸碰到東西的,不然靈異片就演不出來了——幽靈如果不受重力影響,觸碰不到東西的話,就沒法把白床單披在身上,也沒法拉燈了。」
萩原研二一陣悶笑:[哈哈哈哈,說得好對。]
墓碑前,松田陣平順著那個向日葵娃娃的方向,狠狠地送過去一拳。
沒有打到空氣。
[唔哇,小陣平——]萩原研二被這一拳揍得有點懵。
「沒事了。」
松田陣平扯鬆了領帶,雙手抄進了兜裡,他的眉眼舒展開來。
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是目暮警官:「松田,有案子了。」
松田陣平掛掉電話,心情輕鬆:「走了。」
從一塊塊石碑前離開,又邁下一個個石階,荒涼的墓園在身後逐漸遠去。
在走石階的時候,幽靈朋友萩原研二跟在黑川佑身後,手裡握著那個向日葵娃娃,帶著笑意在和她聊天。
她輕聲道:「我懷疑我是從未來或者異世界來的,可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有點像bug。」
萩原研二柔聲笑道:「如果這個世界的bug是機器人小佑的話,那麼我也是你帶來的嗎?因為是這樣,所以你才能看見我吧?」
作者有話說:
倒計時~這階段的最後一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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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第 32 章
◎好像有家了。◎
「死者越野則人, 48歲,被發現在家裡上吊自殺。」
目暮警官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張打印紙。
是一封打印出來的遺書,大意是因為欠下了高利貸無法還債而自殺, 希望他的那對子女能原諒他。
「以自殺結案嗎?」剛匆匆趕到現場的白鳥警官湊過來看了一眼:「不過這遺書看著就很假,是他殺吧。」
臨近聖誕節和新年, 沒想到又有了案子。
「暫時還不好斷定。」目暮警官摸著下巴思考道。
見門口那個鬈髮青年穿上腳套、拉起黃色警戒線進入現場, 目暮警官連忙招呼道:「松田, 我打不通竹澤的電話, 佐藤又剛研修回來, 只好把休假的你喊來了。」
松田陣平穿著腳套進入現場, 手上還在戴手套。
現場的屍體已經被搬走了。
「遺書是用這台電腦打的嗎?」松田陣平目光落在房間裡的電腦上。
「應該是吧。」白鳥警官叫來了在一邊的鑑證員,拜託他把電腦也一起裝進證物裡。
*
這天晚上,黑川佑第一次去松田陣平家。
她用鑰匙打開門:「打擾了。」
松田陣平去了案發現場, 估計今天晚上得深夜才能回來。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手很快,點亮了屋裡的燈:[不要在意,小陣平的房間很亂的, 儘管胡來!]
她看著亮起來的燈:「是拉燈, 靈異片素材有了。」
萩原研二很配合:[我這就去披白床單!]
黑川佑在松田公寓的客廳裡找到了似乎屬於她的東西。
一個印章。
用花體字母刻的K。
一張合同紙。
標題亂七八糟的,叫什麼「某不知名機器人和善良的松田陣平先生之間的共同生活計劃」。
只看了一眼的萩原研二已經笑倒了在沙發上:[小佑,你太可愛了。]
她把那張紙折巴折巴, 放回原處, 哼道:「不許拿我開心。」
轉頭, 黑川佑悄悄自己吐槽起來了:「……我那個時候這麼笨啊, 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萩原研二在沙發上躺平, 懷裡還抱著那個向日葵娃娃, 笑道:[可能只是記憶格式化了, 哪有那麼笨。]
黑川佑也擠到沙發上去, 有些懷念地看著屋裡的一切。
雖然記不起來了,但是她曾經在這裡生活過,一定度過了很難忘的時間吧。
一幽靈一機器人擠在沙發上,萩原研二碎碎念地對她講松田陣平的往事,從小到大,包括和野貓打架這種糗事。
她聽得津津有味:「噫,看不出來啊。」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深夜,門鎖轉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公寓樓裡分外清晰。
黑川佑從休眠中醒過來,小心翼翼地從沙發上下來,讓幽靈朋友再睡得舒暢一點。
松田陣平從玄關進來,在客廳裡看到了開著的小夜燈。
「松田,等你的時候睡著了。」她輕聲道:「研二也是。」
他看到了沙發上那個漂浮的向日葵娃娃,笑起來。
十二月,松田陣平進來的時候從門外帶進了一股寒氣,他脫掉外套,掛在衣帽架上。
屋裡溫暖、乾燥、熨帖。
那天晚上,松田陣平最後一次給那個號碼發了一條短信:【謝謝。】
*
次日,黑川佑早早地出門了:「我去見新出醫生了!」
松田陣平有些悶,在她走到玄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早點回來。」
她回頭:「今天我住自己家——」
松田陣平表情一滯,語氣裡多少帶了點不爽:「隨你。」
[我也住小佑家。]萩原研二在旁邊倒油。
她複述道:「研二說也住我家。」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那我呢?」
她順嘴就接了下去:「你也可以來我家玩。」
機器人精神十足地出門去赴約。
屋裡,決定不打擾新出醫生和黑川佑的萩原研二在紙上寫字給松田看:【今天我去警視廳旅遊。】
「Hagi,不用和我報告。」松田陣平一邊繫領帶一邊帶著笑意道。
日暮。
和新出醫生在外面瘋玩了一天的黑川佑回到公寓,簡單沖了個澡後躺平。
她雙手搭在小腹上,作安詳的屍體狀。
「到家了嗎?」手機裡傳來新出醫生的聲音。
她笑著回答:「到了,已經躺著了。」
黑川佑心滿意足地掛掉電話,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認真生活的話,會幸福的。
現在她好像很幸福。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她過去又是從哪裡來的,但她現在真的好幸福。
晚七點,門鈴響起。
那個捲毛警官意外地有點拘謹地站在門外,別著頭沒看她:「打擾了。」
[小陣平害羞了。]萩原研二笑眯眯道。
黑川佑湊近了一點,觀察松田陣平:「真的啊?」
松田陣平看到她莫名其妙的反應,就知道幽靈朋友說了一點亂七八糟的話,道:「Hagi,別仗著我聽不見你說話,就胡說八道哦。」
[你看他的耳朵紅了——別告訴他。]萩原研二變本加厲。
黑川佑笑著點頭:「嗯嗯。」
雖然她暫時不明白松田陣平對她說過的話,也不敢相信,但她先放下不去想。
有一天,就會明白了吧。
「那個案件,應該是他殺案。」
松田陣平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提起來。
「電腦鍵盤上的指紋顯示是死者越野則人的,但是越野的女兒卻說她父親不會打字,電腦是上個月剛買的,用鼠標點擊還是最近才學會的。」
【也就是說遺書是別人偽造的,是兇手在殺死了越野則人後,拿著他的手指按在電腦鍵盤上的。】萩原研二順手在紙上寫道。
「更有力的證據是脖子上的勒痕,實際上有兩道,一道顯示是被人從後面勒住,另外一道勒痕才是上吊的痕跡。」
【小陣平,到此打住,吃飯就別講了喲!】萩原研二舉著寫了字的紙。
松田陣平挑眉道:「Hagi,不是講給你聽的,你也不吃飯。」
黑川佑得意:「是講給我聽的,我是破案機器人。」
萩原研二寫在紙上的字開始狂放飛舞:【你們兩個也有聯合起來的一天!(憤怒臉)】
「我開動了。」
黑川佑和萩原研二兩個都是不必吃東西的省錢貨,因此圍在了松田陣平旁邊,參觀他吃晚飯。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喂。」松田陣平被一道看得見的目光和一道看不見的目光盯得眉頭直跳,他放下筷子。
萩原研二在紙上寫:【感覺不到餓,還不錯呢……還有小陣平那個雞蛋看起來煎得太老了!】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又不是我煎的,幹嘛說我。」
他轉過頭,卻見機器人正專注地看著他。
松田陣平下意識抿了一下唇,放輕了聲音:「看我做什麼?」
她誇獎道:「松田警官好可愛,吃飯也好可愛。」
他耳朵的薄處透出淡淡的粉色來,白皙的臉也有些紅了:「忽然這麼說算是什麼。」
出租屋裡燈光溫暖。
正好是接近年底的那天,接近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雪子,打在窗戶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其他兩個人都睡了,黑川佑感應到氣溫變化,興致沖沖地爬起來看雪。
外面的黑暗天色讓雪色格外明亮。
在租下這個出租屋時,新出醫生對她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會感覺到小佑有家了呢?]
她也感覺她有家了,她有好多好多朋友。
請一直持續下去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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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第 33 章
◎死亡。◎
有了電腦和勒痕的證據, 越野則人的案子被確定為偽裝成自殺的他殺案件。
過完新年後,調查分支正式分為了三條,第一條分支是高利貸方, 第二個方向是越野在生意上得罪過的人,第三個方向是越野亡妻的娘家人。
「越野的妻子在五年前上吊而死, 從這條線或許也可以找出點什麼。」
搜查會議上列出的線索收集起來後, 三系分組進行搜查問詢。
*
黑川佑在森井料理店的店主那裡聽說了關於高利貸的事情。
「我這個店面的房東欠了高利貸, 沒辦法, 只能拍賣掉房子。」店主說著往事:「如果沒有人買下這間房的話, Yakuza就要來當我的房東了, 當時我差點人都嚇壞了!」
「Yakuza?」她問了一句。
店主掀起衣袖,比劃了一下:「黑川不知道嗎?吶,這裡有亂七八糟圖畫的, 小混混穿一些花裡胡哨的衣服,有地位的頭目會穿得西裝革履戴墨鏡點煙。」
她當然知道□□/是什麼,只是還沒真實見過。
不過, 說起危險人物, 她立刻想起了剛從垃圾站出來時遇到的那個針織帽男人。
那個戴著針織帽的男人非法持/槍,身手也不錯,當時她沒辦法報警, 身體狀況也不好, 讓他逃走了。
[小佑, 你去哪裡?]萩原研二跟上去。
她穿上外套, 步履帥氣地出門:「我去查案。」
搜索結果顯示, 去年東京範圍內光是.槍.擊案就有上百起, 搶劫案二十數起。
黑川佑找到了傳說中臭名昭著的山谷區。
隨地都是垃圾, 紙板和藍色遮雨布構成了流浪漢的家。在老舊的居民樓間, 巷弄逼仄陰暗,野貓在垃圾間竄來竄去。
[傳說中的貧民區。]萩原研二輕聲道。
她也流浪過,路過天橋底下和地鐵通道裡的流浪漢小窩,最終還是選擇了那棵銀杏樹做家。
只不過他們和她不一樣,這些流浪漢只能借報紙取暖。
在山谷區沒走一段路,她就親眼看見了料理店店主口中「穿得花裡胡哨的小混混」,「紋著難看文身的惡漢」,不過倒是沒看到「西裝革履的頭目」,估計他們的事務所在更乾淨更富裕的地段。
黑川佑在玉姬公園停下,晴空裡的東京塔在遠處矗立著。
她托著下巴思考:「我被創造出來,是做什麼的呢?」
萩原研二在旁邊緊挨著她。
「我想要更多人能好好生活,像我一樣幸福,像我一樣有家。」她怔怔地道。
他伸出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小佑想去做什麼就去做,因為小佑是世界上最好的機器人。]
她蹭了蹭他的手,笑:「我被創造出來,大概是為了保護人類的吧。」
正在說話,公園裡走過一個穿著西裝的人。
[這個……]萩原研二遲疑道。
「怎麼了?」她小聲問。
[我昨天不是在警視廳嗎?搜查資料裡顯示他就是那個去催債高利貸的人。]
利用身體形態之便,萩原研二在搜查會議上得到了不少情報。
她當機立斷:「那我跟上去了。」
機器人在跟蹤打架方面特別擅長,身形利索地跟著那個放高利貸的人。
那個放貸人走進了一家小酒吧。
那扇木門關上後,她立刻又推開門跟進去。
小酒吧裡燈光很暗,大廳構造轉角特別多,看起來幽深而神秘。
[小佑,你在這裡等著,我跟上去。]萩原研二提議道。
放貸人繞過轉角,進入暗廊通道,又繞了好幾個拐彎才停在一扇門前。他按了密碼後推門進入。
萩原研二看準時機,趁著門開的那一瞬間擠了進去。
[呼,太險了,差點被擠成幽靈餅餅。]
門後面是一道往下的樓梯,通往地下室。
半個小時後,打聽到情報的萩原研二回來了。
「怎麼樣?」黑川佑坐在角落裡小口喝著酒,輕聲問。
萩原研二擦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我聽了他們的談話,他們確實沒有殺越野則人。]
她點點頭。
[但是,這裡好像是一個地下錢莊,還有一個地下拳擊場。]萩原研二臉色沉重。
從小酒吧和山谷區離開後,萩原研二在車站又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個行色匆匆穿著黑色風衣的年輕女人。
[咦,那是死者的女兒越野留衣。]他指道。
「哇,研二你的記憶真好,那我又跟上去了哦。」她忍不住夸道。
萩原研二苦惱地皺起眉:[我現在一天天閒著沒事做,光記這些案件線索啦!不過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關鍵人物怎麼都讓我們碰到呢?]
黑川佑神秘兮兮地道:「今天是查案的日子,所以去關鍵場所的話,會刷新NPC哦。」
萩原研二笑出來:[呀,這就是機器人理解世界的方式嗎?學到了!]
黑川和萩原跟著死者的女兒越野留衣坐上了那趟車,又跟著她下了車,一路跟到了墓園。
[她父親的屍體還在醫學監察院吧?]
「好像是來見母親的。」
黑川佑挑了旁邊的一塊墓碑,看了一眼越野留衣從包裡拿出來的一小束花,發現她什麼都沒有,只好從口袋裡摸出了……
小貓摺紙。
她面前的這塊墓碑上寫的名字她並不認識,但她還是虔誠地把小貓摺紙放到了墓碑前。
越野留衣注意到了她放在墓碑前的摺紙,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
在下石階的時候,黑川佑故意摔了一跤。
那個穿著黑風衣的年輕女人越野留衣果然好心地過來扶她:「沒事吧?」
一起從墓園出來,她們自然而然地聊上了。
「剛才我在電車上也看到你了,後來你進墓園的時候就在想,好巧,沒想到……真的好巧。」越野留衣關切地道:「膝蓋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黑川佑在程序裡研究了好久,才露出一個稍顯複雜的表情來。
她略顯悲傷無奈的表情被越野留衣看在眼裡,也引起了越野的傷感。
「我來這裡看望媽媽,想知道爸爸是不是去陪她了。」越野留衣低著頭垂著眼,輕聲道。
黑川佑愣了一下:「難道?」
「是。」她點頭。
「前幾天,爸爸把我叫來的時候,我還什麼都不知道,但他把很多事情都交待給我了,像是要離開這個世界一樣,我走以後還看到他一個人在哭。」越野留衣說著說著,眼睛裡就有了淚光。
黑川佑安撫地握住她的手。
「第二天,他果然離開了。」越野留衣臉色蒼白。
和越野留衣告別後,黑川佑和萩原研二都有些發怔。
[那個案子,不是判斷為他殺了嗎?]萩原研二難以置信地輕聲質疑道。
「因為偽造遺書,還有兩道勒痕。」她也不敢相信。
可是為什麼聽越野留衣的話,她的父親像是自殺的呢?
[越野則人的死亡保險,自殺是拿不到的吧?如果是自殺的話,又為什麼要寫遺書呢?]
黑川佑忽然意識到什麼:「研二,你說死者買了死亡保險是嗎?而且那份保險金如果被保人自殺是拿不到的是嗎?他還欠了高利貸是吧?」
萩原研二也想到了,瞪大眼睛:[不會吧?不會是自殺,偽裝成他殺,還是那種偽裝成自殺的他殺吧?]
這個推測有點繞口。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越野則人明明是自殺,卻想偽裝成他殺來為子女取得死亡保險金以還債。但是為了不讓這個偽裝的謀殺露出馬腳,他又做了一層偽裝,讓警方判斷為「偽裝成自殺的他殺」。一旦警察抓到那個顯而易見的「他殺」線索,就會毫不猶豫往這個方向查。
雙重偽裝。
「我也只是猜測。」她喃喃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第一次從後面勒住他脖子的是誰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是他自己吧。」
要實現自己從後面勒住自己,也不是不能做到的,把繩子綁在某個物體上,改變繩結方式,背對著那個物體把自己套進繩子中去,往前拉扯,就能以假亂真。
次日。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萩原研二跟著松田陣平,溜進了警視廳參與調查。
松田陣平在幽靈朋友的拜託下,再次去了案發現場,拍下了屋裡柱子的照片:「這裡好像有繩索摩擦的痕跡。」
繩索痕跡形狀和上吊的繩索吻合。
有可能死者在第一次的時候實驗了自殺,把繩子綁在柱子上,模擬了有人從後面勒住他脖子的情形,在脖子上留下了第一個勒痕,然後再上吊自殺,留下了第二個勒痕。
不過,單憑這個指向性的證據還不能做出完全的判斷,還得找到更決定性的證據。
正在警察往「自殺」和「他殺」兩個方向搜查時,另一個消息傳來了。
「越野留衣失蹤了!」放下電話的目暮警官臉色沉重地道。
*
聽說死者的女兒越野留衣失蹤時,黑川佑正獨自在山谷區的小酒吧。
萩原研二去警視廳搜集案件情報了。
地下錢莊的事情讓她耿耿於懷,趁著還沒上班她就來了這裡。
她點了一杯當日的推薦酒,坐在吧檯前聽八卦,順便和這裡的酒保交談。
「大城呢?」酒保和另一個同事交班的時候問了一句。
大城就是那個放貸人。她警惕地豎起耳朵。
「奧多摩不是有爛尾樓/爆/破嗎?他去那裡了。他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是拍電影的好素材呢。」
爛尾樓/爆/破?
那個高利貸放貸人去了爛尾樓.爆.破現場?
又為什麼提起「拍電影的好素材」?
她仔細一想,忽然覺得不對勁,結了賬後飛快離開了小酒吧。
*
奧多摩町。
十多棟爛尾樓在荒僻的建築工地中,都攔上了警戒線,禁止任何人員進入。
已經做好了.爆.破準備。
穿著黑色風衣的年輕女人越野留衣被捆住了手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異處。
眼前的房間還是連窗戶玻璃都沒有的毛坯房,水泥和鋼筋之間散發著早春森冷的氣息,地上和建築廢材一起的還有一些煙頭。
她立刻明白了一切。
只要她死了,那份死亡保險金就會落入放貸人的手中,無論用哪種方式。
越野留衣正在嘗試著解開綁著自己的繩子,卻看到有人朝她跑來,在她面前蹲下,動作迅速地給她解開繩子:「不要怕,有我在。」
她愣住了:「你是那天在墓園裡見過的……」
黑川佑為越野留衣解開繩子後,帶著她往爛尾樓外面跑。爆.破後周圍的地帶都會受到影響,光是跑出樓房還不夠。
「謝謝你!」越野氣喘吁吁地道。
「在那之前,拜託你,除了一位名叫松田陣平的警官以外,我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她一邊拉著越野留衣跑一邊囑咐道。
「我知道了。」越野留衣答應道。
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爆.破的聲響。爛尾樓.爆.破開始了。
最開始的時候,毛坯樓房只是輕微震動了一下,房屋地基處開始冒出滾滾濃煙,底層已經完全淪陷,化為廢墟。
隨著地基和底層的破壞,佇立的樓體開始緩緩傾斜,像沒有支撐的多米諾骨牌一樣一棟接著一棟地轟然倒下。
爆.破的聲音震耳欲聾,樓體坍塌砸在地上發出沉悶而地動天搖的聲音。
隨著又一聲.爆.破聲,距離她們最近那棟樓的樓體在下墜的過程中往這裡砸了下來。
越野留衣下意識閉上眼睛。
她們已經跑到了邊緣,幾乎再挪一步就能到警戒線外了,但就是這一點點路,樓體廢墟波及到了。
意料中的痛苦和死亡沒有到來。
越野留衣睜開眼睛,卻聽見一聲:「快走。」
在壓下來的樓體廢墟裡,靠那人的脊背撐起了一方微小的空間,剛好護住了越野,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溫和,撐起鋼板和混凝土磚塊的樣子像刀.槍.不入的超人一樣。
「你看到警戒線了嗎,很近,你一定要出去。」
幾乎要把耳膜撕裂的爆.破聲中,越野留衣聽到她對她說:
「你的爸爸不能白白死掉。你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幸福。」
越野留衣喉嚨口火辣灼熱,視線裡全是飄下來的灰土。
只要一步,一步就能到達警戒線了。
越野留衣艱難地從廢墟空間裡爬出去。
撐起來的微小空間在末端已經變得很狹窄,越野留衣顧不得脊背與胸膛處傳來的粗礪和疼痛感覺,從廢墟裡往外爬。
又是一聲樓體砸下來的聲音。
越野留衣回頭看的時候,看到她的身形被砸下來的樓體又壓低了一點,卻依然巋然不動地撐起一點空間。
幾條鋼筋從她的脊背刺.入,又從她的胸前刺出。
黑川佑的眼神迷茫了一下。
【能量耗盡,能量耗盡……】
越野留衣的臉上灰土和眼淚混雜,她爬了出來,伸手抓住了警戒線。
爆.破聲的餘韻再次響起。
樓體再次砸下來。
越野留衣什麼都看不見了,視線裡只有滾滾的煙塵。
她一定會幸福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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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第 34 章
◎「野人小佑!」◎
取調室。
越野留衣將來龍去脈都告訴了警察。
「他是自殺的。」她說。
「前段日子我還奇怪我爸爸為什麼要買電腦, 明明之前很抗拒學電腦,還對我說:『以後這台電腦我不用了就可以給你用』。」
審訊的警察道:「越野女士,謝謝你提供這些線索。關於這次綁架事件, 你有什麼頭緒嗎?」
「是大城勝史。他來找我,讓我不要把我父親是自殺的這件事告訴警方, 我沒有答應。」
審訊室裡的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有叫松田陣平的警官嗎?」越野留衣問道。
「有, 你找他做什麼?」目暮警官疑惑。
越野留衣想到黑川佑的叮囑, 話裡拐了一個彎道:「我想謝謝他, 謝謝他之前安慰我。」
越野留衣見到了那個名叫松田陣平的警官。
聽她說了這件事後, 那個戴著墨鏡的捲毛警官微微低下頭, 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
就算他什麼話都不說,越野留衣還是察覺到了他整個人都消沉了下去。
「對不起,是我把她捲進去的!」她深深地鞠躬道歉。
松田陣平低聲道:「不關你的事。」
樓梯間裡安靜極了, 越野留衣甚至能聽到自己的眼淚落下來的聲音。
「別哭了。」捲毛警官雖然說著安慰的話,但他似乎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表情,一直別開臉看向樓梯間的窗外。
越野留衣和那個叫松田的警官告別的時候, 捲毛警官又叫住了她。
越野轉過頭, 等他開口。
戴著墨鏡的捲毛警官的動作好像停滯了一樣,臉上的線條像雕像一樣了無生機,悶悶地頓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她是不是很痛?」
那個巋然不動用脊背支撐起空間的身影又浮現在她記憶裡。
幾條鋼筋深深地刺透了她。
儘管如此, 她還是表情溫和地朝她笑, 眼神迷茫得像個剛出生的孩子一樣。
越野留衣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她聲音顫抖地回復道:「……我回答不了, 松田警官。」
越野留衣離開樓梯間後又回頭看了一眼, 從樓梯上方她看見那個名叫松田陣平的警官脊背靠著牆滑下去, 垂著頭坐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平台角落裡。
*
警方對放貸方大城進行了調查和追捕, 越野留衣則被置於警方保護下。
大城勝史對自己企圖謀殺越野留衣的行徑供認不諱:「那個女人想把自殺的事情說出去, 真是個不長腦子的蠢貨!她拿不到保險金, 我從哪裡拿回我的錢?!」
「住口吧,大城先生,你只是貪圖那份保險金而已。」白鳥警官從審訊室外走進來,把剛從大城家搜查到的文件放在審訊桌子上。
「你為了獲得保險金甚至去做了認養手續,你還真是……」
「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拿到的這份偽造了日期和印章的認養文件,但你企圖殺死越野留衣就是為了奪取那份保險金。」
大城勝史翻了一個白眼。
「還有你的同夥,我們也會查下去的,這種殺人搶錢的事情一定沒少做吧。」
自殺騙保險金案和放貸方殺人滅口未遂案件到此告一段落。
*
東京郊外的金屬廢品處理中心。
管理員發現一個月前來找東西的那個捲毛青年又來找東西了。
「到底是什麼?要不我幫你找吧?」管理員納悶道。
這時是冬天,天然卷青年卻穿了一件薄襯衫,把外套扔在一邊,在成山的廢品中尋找著。
金屬廢品中有好些大件,搬起來格外費勁。
「如果是大件東西的話,我有反鏟車,可以幫你搬開上面的東西。」管理員見他找得辛苦,提議道。
他對管理員的好意表示感謝,但卻拒絕了。
如果機器人在下面的話,會被鏟車鏟受傷的。
前兩次她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想必是這些金屬廢品壓傷刮出來的。
幽靈朋友萩原研二躲在垃圾山背後找,趁著管理員不注意把鐵片鐵塊悄悄挪開。
松田陣平的目光掃過廢品堆,仔細尋找那個可能出現的身影。
找了一天,他一無所獲地從廢品處理中心出去。
「Hagi,你不要難過。」松田陣平疲憊地道。
他感覺到了他的幽靈朋友安慰地抱住了他,並沒有給他寫小紙條,只是沉默地擁抱了他。
*
回去的路上,松田陣平遇到了新出智明。
新出智明發現她的手機打不通了,也找不到人。
他想到了松田陣平。
對此,松田陣平只有短短的一句回答:「抱歉,她不見了。」
捲毛警官提到她時露出的神色太過寂寥,不用多說,新出智明就猜到了什麼,他默然了。
他想他是知道她會這樣離開的。
新出智明垂下眼,轉身走了。
小機器人本來就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吧。
「她說不定還活著。」松田陣平忽然叫住了他。
新出智明點了點頭,輕聲道:
「她一定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裡活著吧。」
*
【已修復兼容性和問題和記憶面板問題……】
【復活點定位出錯……】
【記憶重置中……】
【初始記憶加載中……】
痛。
像胸膛裡多出了幾個窟窿一樣。
僅僅是動一下,她就能感覺到像自己破掉的氣球一樣到處漏風。
黑川佑躲在垃圾山背後,疑惑地摸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
明明沒有受傷,為什麼感覺被戳破了?
她痛得齜牙咧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沒事的,現在她的機械身體沒問題的。
垃圾回收站一個人也沒有,叉車安靜地停著。
黑川佑繞開所有監控攝像頭,迅速跑出回收站。
【初始記憶加載不完全。】
【黑川佑,進入時間回溯程序後保持機械身體。】
【在該時間回溯程序裡擁有自癒程序,不嚴重的傷口可以自行恢復。】
【機械身體各方面數值參考原身體原數值塑造,其中格鬥數值是屬性中最高的一項。】
不知道出了什麼錯,她的初始記憶加載不完全,導致她完全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也完全不明白現在她到底來做什麼。
「我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進入時間回溯程序?進入程序來做什麼?」
她困惑極了。
地圖顯示她在長野縣。
長野多山,黑川佑為了尋找一個可以洗澡的地方,走了不少路後,一頭鑽進了山裡。
天大地大,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洗澡最大。
茂密的林木中,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黑川佑警惕地爬上樹瞭望。
*
【我正在南山坡一帶搜索,暫時還未發現線索。】諸伏高明在手機中發短信。
忽然聽到細微的聲音,他便抬起頭來。
黑川佑正躲在樹上,鬼鬼祟祟地往下觀察,卻不料那個人忽然抬頭,和她四目對視。
冬天的山林,葉子寬大的樹木已經掉光了葉子,只有針葉木依然青綠。
她幾乎無處藏身。
「可以下來嗎?我沒有惡意。」樹下,那個駝色大衣外套的男人微微仰著頭,不疾不徐地對她道。
她扶著樹幹,程序飛快運轉。
【被發現了。逃不了。他說沒有惡意。】
樹下的那人五官清俊,大衣裡一絲不苟地穿著深藍西裝打著領帶。因為氣溫低,他說話的時候呼出溫淡的白氣來。
她不怎麼信任地下樹,渾身姿勢戒備。
諸伏高明取出警察證件:「多謝配合,我想知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她的程序裡晴天霹靂。
【以黑戶身份生存下去的原則第一條:遠離警察。】
黑川佑快哭了。
完了,她才剛來就要被抓進研究所大卸八塊了嗎?
【緊急生成計劃:假扮野人,假扮野人!】
她張了張嘴,發出無意義的音節,慌亂地朝他比劃。
剛從垃圾站出來還沒洗過澡的機器人髒兮兮破破爛爛,扮演野人倒是絲毫沒有違和感。
諸伏高明眼神裡閃過疑惑:「你的意思是,你不會說話?」
她又用手勢比劃了很久,表達了自己不僅不會說話,而且還聽不懂他再說什麼,請求他不要傷害她。
【對於機器人來說,扮演野人超綱了!絕對超綱了!】
諸伏高明向她走近一步。
她慌亂地往後退,雙手亂擺,聲音裡多了一些害怕的嗚咽,意思像是不希望他傷害她。
他站定不再前進了,以手勢輔助:「我不會傷害你。」
機器人慌得要死,生怕自己扮演野人有哪個環節露出馬腳。
但她不敢擅自跑掉,要是被懷疑是犯人就徹底完蛋了。
「我可以靠近你嗎?」諸伏高明語氣輕緩,比劃道。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又像旋風鑽頭似的搖了搖頭,主打一個自己也不知道在比劃什麼。
「我可以靠近你嗎?」他走近一步,又問。
她站在原地沒動,還在比劃的雙手放下來,安靜地垂在身側。
諸伏高明一步步走近她,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機器人裝出滿臉驚恐被嚇到的樣子,拔腿要跑。
他動作很快,抓住了她的手臂,搖了搖頭:「不要怕。」
他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了半米,他接通了電話。
「如此就好。不過,敢助,我這裡遇到了意外之事。」
機器人的程序快崩潰了:【這一帶還有警察!】
她這是鑽進警察窩了嗎?
她小口呼吸著,裝出緊張怯懦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
諸伏高明確定她身上那件襤褸的衣服中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看衣服的破爛程度、身體的清潔狀態和她的精神情況,倒有可能是個失憶被扔在野外生活的人。
但當他想要帶這個不明身份的人離開這裡時,她就開始抗拒,拚命往後退,死死地盯著他搖頭。
「別怕。」諸伏高明溫和地道。
她搖頭,發出小獸般的嘶吼。
作者有話說:
小佑:我是野人,很兇的野人!
松田:野生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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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第 35 章
◎「摸摸頭吧」◎
諸伏高明撿到了野人。
把她帶上車時, 她還咬了他一口,雖然咬在了大衣袖子上。
但她似乎是慌了,總算安靜下來了。
這回, 諸伏高明給坐在後座的她繫上安全帶時,她也一動不動, 眼裡滿是抱歉地看著他。
「不要在意, 我原諒你了。」諸伏高明笑了笑。
她裝出還是不懂的樣子, 嗯嗯嗚嗚啊啊拚命比劃。
諸伏高明無奈, 猶豫了片刻, 像安撫小狗一樣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我的意思是我原諒你了。」
黑川佑得到了摸摸頭, 消停了。
【這樣就行了吧?作為野人,理解到這種程度應該沒問題了吧?】
鑰匙轉動,汽車引擎響了起來, 錶盤上的指針開始轉動。
聽到聲音,她驚恐地往前撲,抓住坐在駕駛座的諸伏高明。
「喀噠」, 安全帶的卡扣被掙脫了。
車子熄火了。
諸伏高明垂著眼眸看她。
看了一會兒,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仔仔細細地給她擦掉了臉上的髒灰。
黑川佑有點發怔:【手帕。】
諸伏高明總算看清了她臉上的傷口。
似乎是看出了一點什麼,他眼中閃過狐疑。
正在僵持之間, 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也趕到了路邊。
「高明!」
她幾乎是從後座躥過來的, 慌亂不安地把臉埋進諸伏高明的懷裡。
懂了嗎?懂了嗎?她不想見其他人!她害怕人類!
方向盤被撞歪了一點。
胸膛裡撞進一個結結實實的腦袋, 諸伏高明猶豫了一下, 對車外走來的大和與上原做手勢道:「暫且別靠近, 她有應激反應。」
黑川佑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的, 警察先生, 理解野人的意思理解得很好。
【地獄開局。】
剛從復活點出來就遇到警察, 承認自己有理智的話就只能乖乖進審訊室然後進實驗室,惟一的辦法是裝成沒有理智的野人,但野人只是逃脫了審訊這一關而已。
這就像遊戲裡的Hell模式一樣。
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和汽車保持了一定距離。
「可以放手嗎?我沒法動。」諸伏高明聲音溫和地道,順手又摸了摸她的頭。
她果然鬆開手,仰起臉來看他。
車外,上原由衣和大和敢助小聲交頭接耳。
上原:「好像小狗一樣,要摸摸頭才會聽話。」
大和:「急起來還會咬人。」
黑川佑依然認真盯著諸伏高明看,耳朵卻豎起來了。
都聽到了!別以為她沒聽到!
她只是暫時扮演野人而已,不是喜歡摸摸頭,急起來也不會咬人!
諸伏高明和她對視良久,打開車門,又重新讓她進後座坐好,繫好安全帶後,對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道:「目前不要聲張,今天也晚了,我會處理妥善,你們先回吧。」
黑川佑有點好奇地別過目光。
他要怎麼「處理妥善」?
等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離開後,諸伏高明回到車上,在駕駛座上坐著,卻沒有擰動車鑰匙。
汽車靜靜地匍匐在林間道路邊。
他的目光落在後視鏡中,平靜地對她說:「明天我去一趟行蹤不明者搜索地域安全支援協會,為你錄指紋和DNA。」
黑川佑也注視著後視鏡,在聽到他的話後眼神逐漸變得迷茫。
【做得很好!已經開始演出神入化的眼神戲了!】
至於指紋和DNA?
沒問題的,她的「兼容性」已經達到了100%,和人類完全無差,連金屬檢測都無法檢測出異常。
諸伏高明拿起放在車裡的水壺,動作不緊不慢地擰開蓋子,回頭遞給她:「喝水嗎?」
她的目光探究地瞅了一眼水壺,然後不屑地撇開。
他收回水壺,邊擰蓋子邊背對著她開口道:「是從附近的金屬垃圾回收站走出來的吧?」
黑川佑瞳孔微張,緊張地挺直脊背。
不是吧?被看穿了嗎?
「你臉上傷口的形狀像銳物剮蹭,但絕不是樹枝,如果檢查傷口,或許能檢測到金屬粉末。」
諸伏高明把水壺放回原處。
「你能聽懂我講話嗎?我猜測你是通情達理的。」
他依然背對著她,語氣輕緩地說著。
黑川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愈聽愈心驚,一句話也不敢說,連無意義的音節都沒有。
「你希望待在失蹤搜索協會嗎?或是另有打算?」
諸伏高明看著車前窗逐漸黑沉下來的夜色,像自言自語一樣問著。
「你可以信賴我,若有難言之事,我會盡力幫助你。」
他沉穩的聲音在安靜的汽車裡輕輕撞擊著,她忽然感覺她常年穩定的心率攀升了一點。
她喉嚨口像被堵住了一樣緊張。
想說話,想坦白,想按照他說的那樣信賴他。
「若不想說也罷了,失蹤搜索協會的志願者都很友善。」
他眉眼低了低,目光落在方向盤上,輕聲笑了一聲:「如果我猜錯了,就原諒我吧。」
她悶聲不吭地盯著後視鏡鏡面中映出來的陌生警察。
【開始侵入手機。】
諸伏高明感到手機一聲震動,便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
手機已經自動開機了,屏幕亮起,解鎖,便簽打開,自動輸入字符。
便簽上自動輸入的字符中赫然寫著:[Robot/Time travel/harmless……Please.]
諸伏高明拿起手機,終於轉過身面對著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車後座的小野人。
[(愛心)]
她規規矩矩地坐著,無辜又可憐巴巴地盯著她,順便給他的手機發了一個小愛心。
諸伏高明沉默地注視著她很久。
她也一動不動地回視著,按捺下破窗而出的衝動,不停生成著應對不同情況的緊急計劃。
如果他不相信,如果他把她交給高層了,如果他……
在漫長的時間裡,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諸伏高明才重新轉身把手搭在方向盤上,笑了起來。
看到後視鏡裡那個警官驚訝又無奈的笑意,黑川佑知道自己破局了,扎紮實實地衝破了那個地獄開局。
但破局的關鍵不是她,而是他。
因為他看出了真相併非如此,又展現出了充分的友善,先朝她伸出了手,才讓她決定信任他。
諸伏高明放下手機:「雖然我暫時無法明白原理,但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彎了起來,抑制不住的開心。
黑川佑和諸伏警官之間的互幫互助生活約定達成了。
「媒體不會得知你的事情。」
諸伏高明只是簡單地提了一句,她就放心了。
因為這代表他會保守秘密,不會把她交給其他人。
【不必去審訊室,不必去扣押室,不必被高層控制,不必去實驗室。】
諸伏高明叮囑道:「不過,若是遇到我的同事,還希望你能繼續表演之前的模樣。」
她點頭表示明白。
因為她已經在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前刷過臉了,諸伏高明只能對他們解釋她是失語症和失憶症以及應激反應。
「我很會演的,請相信我,諸伏警官。」她信誓旦旦地道。
諸伏高明看了一眼後視鏡裡髒兮兮的機器人,笑起來。
「在那之前,可以去失蹤搜索協會住幾天嗎?我很快會辦好手續來接你。」
辦好手續?
她有些驚訝:「我會有身份嗎?」
他微笑著點點頭:「我不能讓你保持無身份的狀態東躲西藏、流浪無依。」
也就是說,她會正正經經地得到一個身份,光明正大地在這裡活下去。
黑川佑忽然好感動。
諸伏高明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手機自動開機,便簽裡多了一條筆記:
[love] [love]
[love--you] [love--you]
[lovelovelovelove]
[lovelove]
[love]
為了表達她深切的感激,便簽筆記上出現了一個超大超土的愛心符號。
是土味機器人剛從網上學到的方式。
作者有話說:
摸摸小狗頭!
上原/大和:學到了,以後摸摸頭就好了。
在東京片場的松田:(焦慮)(看手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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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第 36 章
◎「我們會再見嗎」◎
去失蹤搜索協會錄身份信息的時候, 諸伏高明只說明她是一個患了失語症和失憶症的走失者。
黑川佑也展示了自己是一個擁有理智和判斷力的成熟的人類。
在失蹤搜索協會住了幾天後,黑川佑正式得到了身份,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不明身份者編號。
不過, 為了不再占用失蹤搜索協會的特殊失蹤人員支援金,黑川佑和諸伏高明一起演了一場戲。
諸伏高明每天下班後都會去看望她, 她也表現得相當依賴, 經過一個禮拜後, 在協會工作人員的見證下, 他們確認了戀愛關係。
既然是有判斷力的成人做出的決定, 那就是自由戀愛, 並不存在任何誘騙因素,工作人員同意了諸伏高明提出的同居請求。
黑川佑順利搬出了失蹤搜索協會支援金出資建下的生活協助院,把資源讓給真正有需要的人。
她口袋裡揣著新辦的臨時住民票, 跟在諸伏高明身後進了屋。
「太謝謝你了,高明先生。」她真心誠意地感謝道。
諸伏高明點亮房間的燈:「不必放在心上。對了,失蹤搜索協會已經把搜索信息掛在網站上了, 萬一曾經有認識的人, 或許會找來你。」
曾經有認識的人。
她嗎?
說起來,她確實丟失了一部分記憶。
她有些期待有些懷疑地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高明先生,看不出來, 你也好會演戲哦。」她調侃道。
在協會的工作人員見證下確立戀愛關係那一段戲份, 她演得完全沒有把握, 全靠諸伏警官在帶飛, 要不是他演技足夠精湛, 恐怕就露餡了。
諸伏高明失笑:「不瞞你說, 在搜查過程中, 我還扮過酒鬼和流氓。」
她感嘆:「不過能想出這種辦法提出同居請求, 真的好厲害好聰明,高明先生。」
她作為一個失語症失憶症精神應激的走失者,在這個過程中稍有差池就會被工作人員認為來自男性的「同居請求」存在誘/拐/成分。
所以一開始就得表明她是有判斷力的成人,但卻不能直接提出存在戀愛關係,還得循序漸進地讓旁觀者見證愛情發展過程才足夠令人信服,因此她才會在生活協助院住了十來天。
她鬆了一口氣:「在家總算不用扮演失語症和精神應激了。」
【表演真的好累,機器都要燒壞了。】
扮演失憶失語症的機器人不能出去浪,只能待在家裡看書上網睡大覺。
為了分擔一些經濟負擔,她在網上幫人寫廉價翻譯來賺外快。
不過她搜索信息和交翻譯稿的速度是很快啦!她得意地想。
機器人每天惟一的新鮮感就是等諸伏警官回來。
除了諸伏高明的值班日,每天一到點她就守候在門口,數著分秒等房東回來。等門鎖一轉動,她就會眉飛色舞地迎接道:「你回來了,高明先生!」
諸伏高明會向她講一些已經水落石出的案子。
「泥土是搜查過程中重要的物證,在一個案件中,被害者本來被判定為沒有身份的無名屍體,搜查也無從進行,但他衣服上散落的泥土卻十分特別。」
她聽得全神貫注,聽到緊要關頭雙手緊張地抓著桌布:「什麼?」
諸伏高明見機器人那副認真樣子,帶了點笑意:「猜。」
她鬆開桌布,雙肘支撐在桌上,托著下巴嘆氣:「我不知道嘛。」
「是甲子園的泥土。」諸伏高明悠然地道出答案。
「啊!」她恍然:「因為輸掉的球隊可以挖走甲子園的泥土做紀念是嗎?」
他點頭:「正是這樣。」
「所以搜查範圍一下子就縮小了。」
「還有一例,照片裡拍到了紅色的繡球花,能推斷出大概在哪裡嗎?」
她腦筋飛快轉動:「土壤偏鹼性時繡球花會開紅色的花,但是在這裡大多數土壤都是酸性的,所以去找鹼性的土壤也不難……」
他用手握住咖啡杯,溫熱的杯壁邊升起裊裊的熱氣,笑道:「反應很快。」
她一點都不謙虛:「那是。」
黑川佑很喜歡和諸伏警官講話,也很期待每天的「茶話會」,每天都準時守在門口。
有次諸伏高明和警署同事聚餐回來得晚了一點,發現她靠在玄關休眠了,腦袋擱在鞋架上,睡得姿勢亂七八糟的。
諸伏高明無奈地笑,輕輕叫道:「我回來了。」
她喚醒反應倒是很快,脊背挺直,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迷迷濛濛地道:「你回來了,高明先生!我們今天還喝茶嗎?」
失蹤搜索協會的志願者來敲門的時候,諸伏警官正好在值班,開門的是她。
兩個年輕的女性志願者詢問了她的情況。
黑川佑為自己編寫好了「應激反應和失語症治療到一半的失憶者」劇本,反覆拿捏好表演的度。
無論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一眼,還是語氣助詞和停頓時間,每一個動作都精心設計過。
「恢復得很不錯啊。」志願者誇獎道。
【謝謝。】她舉起一張寫著字的白紙給志願者們看。
搜索協會的志願者笑道:「不客氣,只是來看看您生活得好不好,如果您的家人找過來,我們會聯繫您的。不要擔心,會越來越好的。」
會越來越好的。
她怔住了。
好不可思議,她一個機器人黑戶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有身份了,順理成章地、在這個社會繁瑣的規章制度之下得到了身份和安身之所。
不久之後,等她名義上的失語症「治好」後,她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好厲害,諸伏高明先生真的好厲害。
*
東京警視廳。
「雙胞胎中的弟弟木谷廉平在長野,這就麻煩了啊。」目暮警官煩惱道。
松田和白鳥臨時作為搭檔趕去長野確認嫌疑人到底是哥哥還是弟弟。
駕車前去長野的路上,白鳥警官一邊開車一邊嘆氣:「雙胞胎案子最頭疼了。」
松田陣平坐在後座,放鬆地靠著座椅背,目光投向車窗外,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旁邊的幽靈萩原研二。
他看不見幽靈hagi,但他知道他也跟進車裡了,剛才hagi還壞心眼地踢了踢他的鞋尖。
「松田,上次就聽佐藤說你有暈車的壞習慣,還非得坐後座才能好,原來是真的啊。」趁著紅燈,白鳥警官又回頭看了一眼松田:「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餵餵白鳥,對此你有什麼意見嗎?」
白鳥警官笑道:「意見倒是沒有,就是第一次和松田你搭檔,有點好奇。」
在一邊坐順風車的幽靈朋友萩原研二倒是對這個對話很感興趣:[嘛,聽松田說之前小佑也是幽靈狀態,看來以前小佑也悄悄坐過這種順風車啊……]
經由高速公路來到長野,兩人先找到一家旅館下榻。
白鳥警官在查手機地圖:「松田,都經費報銷了,去貴一點的地方吃吧,我可是已經看好了一家意大利餐廳哦。」
「我隨便買一點。」松田陣平甩了甩手上的房卡。
進電梯的時候,松田陣平在電梯門外等了幾秒,確保跟在他旁邊的幽靈朋友進去了才邁步進電梯。
他和萩原研二約定好了,如果有事情萩原會悄悄拉一下他的衣角提醒他。
距離旅館不遠處就有一家便利店。
松田陣平正在挑選便當,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小陣平,看那邊。]
*
為了表演「逐漸適應社會生活」的人設,黑川佑戴上兜帽和墨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雙手抄在兜裡,出門去便利店買東西。
家裡沒有清潔劑了,洗漱用品也快用完了,還想順便去附近的咖啡店刷刷臉,加速她的社會化進程。
她抬手從貨架上去取她最喜歡的菠蘿香味的沐浴露時,忽然察覺到有道目光在注視著她。
她不動聲色地取下瓶子,隔著墨鏡鏡片悄悄搜尋視線的來源。
那個和她一樣在室內也戴著墨鏡的奇怪捲毛青年手裡握著便當,微微偏著頭正在看她,而旁邊的那位頭髮稍長衣服破破爛爛的青年也在怔怔地看著她。
作者有話說:
這次要有很多的拉扯!雖然小陣平想打直球,小佑也是直球機器人,但因為各種原因不能打直球只能來回推拉試探!(興奮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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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第 37 章
◎「你過得好嗎?」◎
黑川佑心裡有點奇怪, 按照精神敏感應激的人設默默繞過貨架。
貨架像小山重疊。
她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穿過貨架之間的走道。
到櫃臺結賬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衣服破破爛爛的青年隔著一條走道神情有些悲傷地注視著她,見她的目光掃過來, 又擺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眼睛彎彎地笑。
那種莫名的感覺更強烈了, 但她說不清為什麼。
黑川佑在意得要命, 想過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但她的人設不允許她這麼做, 結了賬就飛快悶頭離開了。
*
她戴著兜帽和墨鏡, 兜帽壓得低低的, 嘴唇也抿著,不像以前那樣會悄悄彎起來。
看機器人的衣著和神態,她像在躲著什麼一樣。
萩原研二停下腳步, 沒有跟上去,輕聲自言自語道:[貿然找上去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
松田陣平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並沒有直接叫住她, 結了賬後隱蔽地跟了上去。
他給搭檔的白鳥發了短信後, 在她走進的咖啡店裡坐下。
他們位置中間的客人離開了,位置就空了出來。
松田陣平抬頭看見對面的她朝他舉起了一張寫了字的紙:【為什麼跟著我?】
萩原研二有些怔然:小佑不能說話嗎?
松田陣平從口袋裡摸出本子和筆,這是他平時查案用來記線索的東西。雖然本子小了一點, 但機器人的視力應該是可以的。
他同樣寫了字舉給她看:【無法說話嗎?】
隔著一條過道和幾個空座, 黑川佑眯著眼睛往他那手掌心大小的本子上看去, 好不容易看清了字, 表情凝滯了一瞬間。
她著急地帶著紙起身, 去櫃臺對服務生比劃了一通, 又回到座位上。
服務生急忙把她帶的那一疊A4紙交給了那邊的捲毛青年:「這是那邊的女士給你的。」
松田陣平心情複雜地收下。
萩原研二忍不住, 在旁邊笑倒了:[小陣平, 你的紙太小了,她看不清哦。]
松田陣平刷刷寫下:【和我談一談吧。】
正在寫字,咖啡店的服務生忍不住了,走到松田陣平旁邊:「要不和那位女士拼桌吧?」
隔空喊話的兩人擠在了同一張桌子邊。
她沒有拒絕拼桌的請求,只是沉默著往旁邊坐過去了一點。
「可以和我談一下嗎?」松田陣平輕聲道。
黑川佑依然閉口不言,也不再寫紙條了。
這是她的人設,在公共場合必須要表演的心理障礙人設。
萩原研二總算輕聲開口了:[小佑,你看得見我吧?那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愣了一下,看向那個衣服破破爛爛的青年。
[不需要回答,小佑,只需要安靜地聽我講就好了。]他臉上的表情柔和。
松田陣平感覺到了來自幽靈朋友的拉衣角提示,便沒再問下去,和她沉默地對坐著。
黑川佑果然靜靜地聽完了幽靈朋友的話。
咖啡店的落地窗玻璃有點霧蒙蒙的,外面是逐漸黑下來的天色。
她看了一眼天色。
萩原研二故作輕鬆地笑道:[我說完了,事情就是這樣,吶,我知道你要離開了,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在誰也看不見的維度裡,她迎來了久別重逢的第一個擁抱。
她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道:「……謝謝。」
這是扮演失語症患者的她今天出門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咖啡店裡很安靜,藍調寬鬆的節奏慢慢地流淌著。
遵循人設,黑川佑沒再和松田陣平交流,站起來禮貌地朝他彎了彎腰,他一言不發,垂著眉眼。
她離開咖啡店後,松田陣平從手心裡展開那張多出來的字條。
【松田陣平,我剛才和空氣擁抱了。】
*
黑川佑心情複雜地回到家,把從咖啡店帶的甜點和便利店買的清洗劑放好。
諸伏高明還沒回來,估計又遇到案子耽擱了。
她躲進房間裡,把剛才萩原研二告訴她的手機號碼一個個輸入,按下「撥打」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
電話撥通了。
沒人接聽的一秒,兩秒。
「黑川佑。」他的聲音忽然從一堆電話未接通的雜音裡冒出來,讓她嚇了一跳。
清透的音色和懶散的語調。
她坐正坐好:「松田先生。」
電話那頭松田陣平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你都知道了吧?」
「是的。」
他問:「你過得好嗎?」
她能聽到電話那頭松田陣平在輕輕笑,她幾乎可以想像出他眉眼微微舒展的樣子。
她的心情輕鬆起來,被以前認識的人找到的緊張也消失不見了:「很好,我有身份了哦。」
她報了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特殊失蹤人士編號,你可以在失蹤搜索協會網站的搜索信息上找到我。」
松田陣平卻再次沉默了。
「只有家屬才能把你接走,失蹤搜索協會定期會派出志願者確認你的安全。是這樣嗎?」他問。
「沒錯,你知道得好清楚。」她回答。
松田陣平的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失蹤搜索協會網站的搜索信息一欄中。
她的證件照啊。
照片拍得很精神嘛。
黑川佑依然在對他碎碎念:「在外面我必須要表演心理障礙和失語症,所以暫時……」
他握著手機,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卻覺得無端有點透不過氣來。
「我知道,下次見面就當作陌生人。」松田陣平低頭從口袋裡取出煙,看了房間裡的禁煙標誌,拿著房卡走出去。
黑川佑把手機湊近耳朵一點:「松田先生,你在不高興嗎?」
松田陣平哧地笑了一聲。
機器人開始變敏銳了啊。
「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按照你的計劃繼續下去吧。」他只是平靜地道。
「按照我的失語症心理障礙人設,可能要一年半年才能和你熟起來。」她笑著調侃道。
松田陣平拿起打火機點燃煙捲,語氣裡多了一些咬牙的意味,一字一頓地叫她全名:「黑川佑,你——」
機器人不僅敏銳了很多,而且好像還變壞了,不知道從哪裡學的。
作者有話說:
因為必須扮演患有心理障礙的失語症患者,所以明面上兩人無法來往過密,不能像上次那樣兩任領養人快樂和平共處。
因為失蹤搜索協會的保護措施,松田無法證明自己是她的家屬,所以沒辦法把她從高明那裡帶走,除非「橫刀奪愛」!
失蹤搜索協會:檢查捲毛警官是否存在誘/拐行為——刷刷記下卷毛警官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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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第 38 章
◎「前任和現任領養人見面!」◎
諸伏高明回來的時候, 照例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
屋裡的燈已經亮了。
諸伏高明鬆了鬆領帶,順手解開一顆襯衫扣子,回到家的狀態明顯鬆弛了一些, 目光掃了一轉。
奇怪,今天機器人沒等在門口, 是出什麼事了嗎?
「來了來了!」跑過來的黑川佑在他面前緊急剎車。
他上下打量她, 沒發現傷口和異常, 又問道:「在煩惱什麼?」
她伸出手比了數字:「高明先生, 今天我有三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賺到第一個十萬元了, 所以我大手大腳去買東西了。」
「是翻譯稿子的報酬嗎?」
「是的, 壞消息是我去買東西的時候發現喜歡的香波味道改版了,不是我最喜歡的了。」
他失笑:「確實是壞消息。」
她表情有些微妙,有意觀察著諸伏高明的神色:「好消息是在便利店遇到了熟人。」
「壞消息是我不能對熟人打招呼。」
他神色不變, 等著她繼續講下去。
「好消息是我拿到了熟人的電話號碼。」她做出結束的手勢,笑:「好了,今天的匯報以好消息結束。」
「果然有熟人?」諸伏高明問。
她點頭:「我丟失的記憶裡可能就是這些吧。」
諸伏高明坐到桌邊, 慢悠悠地笑道:「我為你感到高興。你要喝咖啡嗎?」
房間裡安靜下來後。
牆上的鐘在走著, 外面好像下起了夜雨,劃在玻璃上落下很輕很細長的痕跡。
「高明先生。」她輕聲開口道。
他正在沖泡咖啡,目光溫和地抬眸看她。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如果你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我可能會一直裝野人裝下去, 然後在要被送去實驗室的前夜逃跑, 至少有一段時間內不再相信人類。」
「其實我可以直接跑掉, 但我還想相信人類, 我想和人類一起生活, 體會他們的感情, 所以才會讓你抓住的……」
諸伏高明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今天我遇到的熟人也是,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誤會,見面就說自己的心裡話。我好喜歡這樣的感覺。」
黑川佑低著頭,手指在桌上畫著圈,若有所思:「我覺得我會和這樣的人交朋友是正常的,就像我和高明先生交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一樣。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都是很勇敢很敏銳的人類。」
「我是機器人,情況特殊,如果是那種不敢面對真相、容忍誤會一直持續下去的人,我可能根本無法信任他們,也不會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們。」
「高明先生,我們理所應當會走到一起,是不是這樣的?」
她抬起頭看他。
他的目光異常溫柔:「把手伸過來。」
她照做,把手攤在桌上。
諸伏高明握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了字。
「絆。」她唸出聲。
他帶著柔和的笑意平靜地告訴她:「我給你的答覆。」
機器人收緊手掌心,像是抓住了什麼一樣,手握成拳頭小心翼翼地收回放在胸口,在電子心臟面前。
「我藏好了。」她鄭重地說。
或許她會失去記憶千百遍,或許她能一直循環生命直到百年後,直到她的朋友們都安靜地閉目,但她已經藏好了,不會丟掉了。
回房間後,黑川佑想起那個「絆」,嘗試著又給松田陣平的手機號發過去幾條消息:
【(愛心)(愛心)(愛心)】
【雖然我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們會一輩子好,天下第一好,旋轉.爆.炸.好!】
【以上消息也請轉告我的空氣朋友研二。】
*
松田陣平在酒店的吸煙區抽了半支煙,和吃晚飯回來的白鳥警官討論了半個鐘頭的案件,又盯著案件嫌疑人的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的資料瞅了一會兒,兩人毫無頭緒地各回各屋。
回到房間,松田陣平關上門,把房卡插到卡槽裡,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他靠在門後,不知在想什麼。
沒有其他人,所以萩原研二在紙上寫字和他交流:【小陣平?】
松田陣平應道:「Hagi.」
萩原研二等著他說下去。
松田陣平靠在門後,煩惱地抓了抓頭髮:「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正說這話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夜雨,輕輕地打在窗戶上。
酒店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
如果是第一次失去機器人,譬如上次她和新出醫生一起,完全忘記和他之間的記憶,或許他是有資格感到不安和不甘的。
但這是第二次了。
他理應知道他抓不住這個臭機器人,無法在她那無情的程序裡留下自己的痕跡,一切建立起來的關係都會支離破碎地消亡,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樣被海水沖散。
現在他又重新踏入那條相同的河流,坐在沙灘邊再次試圖用雙手建起虛幻的沙堡來。
萩原研二愣了愣。
他還沒有給出答覆,松田陣平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愛心)(愛心)(愛心)】
【雖然我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們會一輩子好,天下第一好,旋轉.爆.炸.好!】
【以上消息也請轉告我的空氣朋友研二。】
萩原研二湊過去一看,就笑了出來,飛快地在紙上寫道:【不用我說什麼,她自己給你答覆了,不是嗎,小陣平?】
松田陣平目光頓住了,無奈地揚起嘴角,直接再次撥打電話過去。
接通得很快。
「松田先生,那個、我沒有再和你煲電話粥的意思,不是這樣的意思,我就是閒著無聊給你發一點消息……」她似乎驚訝於他的回撥。
「發那種奇怪的愛心嗎?」松田陣平眉梢微挑。
不知從哪裡學得乖張的機器人迅速轉移話題:「對了,你手機通訊錄裡給我的備註千萬不要是我的名字,會露餡的。」
松田陣平手指飛快地在手機鍵盤上打字修改備註:「改了。」
「改成什麼了?」她追問。
「騙子。」他說。
她怔了一下:「那個,備註騙子的話,我的手機號碼會不會被電話公司標記啊?」
松田陣平忍不住笑出來:「笨蛋,不會的。」
黑川佑放心了:「我本來打算夜襲你的,但是聽研二說你們住在酒店裡,有監控,所以我就沒有出來。」
「夜襲?」松田疑惑。
她:「就是晚上過去和你們悄悄見面啦!」
松田陣平沉默了一會兒,冒出一個詞:「幽會。」
旁聽的萩原研二差點一個趔趄。
電話那頭的黑川佑也差點腦袋磕到牆壁:「不是,不是的!」
但是仔細一想,瞞著自己的戀人和別的男人在晚上悄悄見面,難道不是幽會嗎?
黑川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好像被他的邏輯繞進去了。
說了玩笑話,松田陣平垂著眼眸,眼中是笑意:「嘖,你可能不知道你以前喜歡亂說話,我只是學你而已。」
黑川佑再次呆住:「我以前真的滿嘴呆話嗎?」
「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剛才發給我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繼續調侃道。
她完全忘記了剛才自己說過「不煲電話粥」這種話,開始為自己澄清:「是因為我網上衝浪衝得可快可快……」
松田陣平手裡握著手機,聽她胡說八道。
他依然靠在門背後,抬頭看了一眼拉攏的窗簾,外面密密的夜雨聲還在繼續。
機器人沒心沒肺,對於重逢開心得要命,就算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電話,也絲毫不覺得厭倦。
她忘記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說「拜託不要丟下我」。
但她已經丟掉他兩次了。
真是笨蛋機器人,還說什麼一輩子好,天下第一好,旋轉.爆.炸.好。
松田陣平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卻還是因為她那描述得天花亂墜的真摯心意而揚起了唇角。
「我是說真的,以後換我來找你們,我會找到你們的。」黑川佑強調道。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怎麼還有以後?你還準備消失?」
她辯解道:「我說的是一百年兩百年以後,這種的。」
「你還真是想得長遠……」
第二頓電話粥煲了很久才結束。
「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後,電話信號斷了。
*
次日,雨停了。
搜查任務按照計劃進行。
松田和白鳥到了被審問的雙胞胎哥哥木谷優一給出的地址拜訪了木谷廉平。
「應該是這棟公寓樓吧?」白鳥拿著寫著地址的紙和照片,對照眼前的公寓比對了一下。
他們走進公寓樓,和樓下的保衛聊了幾句。
「你們找木谷廉平先生?」公寓保安詫異道。
「有什麼問題嗎?」
「但是……他剛被發現死在家裡啊。」公寓保安指了指外面,警笛聲剛好由遠及近而來。
松田陣平和白鳥任三郎同時看向在公寓樓外停下的警車,又互相看了一眼。
這下和長野警方撞上了。
從警車下來,大和敢助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寓樓:「高明,這不是你家在的公寓嗎?我沒記錯吧?」
諸伏高明邊走邊戴手套,回答著同事的問題:「是的。」
木谷廉平的公寓正在一樓。
警戒線外,白鳥警官拿出警察證件:「我們是警視廳搜一三系的刑警,正在調查木谷廉平。」
「原來如此,東京也有案子,看來只能聯合搜查了。」大和敢助道。
*
早上,黑川佑戴著帽兜,捂得嚴嚴實實的出門散步。
這幾天她在附近鄰居面前刷臉刷了不少,至少周圍很多老頭老太都認識她了。
散步回來,她才到公寓樓附近,就聽到了在安靜的街道上響起來的警笛聲在她家樓下停駐了。
不會那麼巧吧?
她總覺得好像命裡犯警察。
初來乍到遇到警察查案,家住哪裡哪裡就有案件。
遺體被搬運出去的時候,附近圍觀的居民也有五六個了。
刑警開始逮住圍觀群眾詢問。
遵循人設,同樣成為圍觀群眾的她雙手藏在口袋裡,垂著頭,帽兜壓得低低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也沒看那個正在問詢的捲毛警官。
松田陣平已經問完了她旁邊的那個老婆婆,往她這邊走來。
忽然她的肩上一沉,熟悉的氣息籠罩了她。
她微抬起頭看他。
諸伏高明摘下一隻手套,伸手輕輕把她攬住,把她罩在他身體的陰影裡,遮住了她的視線,並對過來詢問的松田陣平輕聲道:「我來問,別嚇到她。」
黑川佑放心了。
演戲有高明先生帶飛,她不用擔心出差錯了。
松田陣平別過目光,視線透過墨鏡看向別處。他鬆垮懶散地站著,一手抄在兜裡,表情冷淡。
昨天晚上還通過電話,現在果然按照約定好的裝作陌生人,機器人真是說到做到。
呵。
天下第一好,旋轉.爆.炸.好,估計對別的人也這麼說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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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第 39 章
◎「家裡進了小飛賊!」◎
「死者身邊的證件顯示木谷廉平, 25歲,在一家人才派遣公司工作。」
「死因是頭部撞擊導致的蛛網膜硬膜下出血,家裡的物品有翻動痕跡, 財物和手機都不見了,有強盜殺人的可能性。」
據公寓一樓一個老太太鄰居的證詞, 她家也發現有東西失竊了。
如果沒有東京雙胞胎哥哥那個案子, 強盜殺人的可能性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我已經拜託目暮警官把案件資料發過來了。」白鳥警官道。
長野警署本部。
搜查會議上, 東京發生的案件也被納入考慮中。
「東京六本木附近的公園裡, 一名大學生被殺, 警方在嫌疑人木谷優一家裡找到了帶血的衣服。而本案死者木谷廉平是嫌疑人的雙胞胎弟弟。」
*
昨天晚上下過雨, 地面潮濕,有些低窪處積了雨水和枯枝。
黑川佑坐在附近小公園的鞦韆上,標誌性地穿著連帽衛衣, 帽兜壓在頭上,悠悠地晃著鞦韆。
「小白,小白——」傳來鄰居老婆婆呼喚的聲音。
她抬起頭, 只見剛才作證家裡失竊了東西的老婆婆正在灌木叢邊彎著腰尋找什麼, 滿臉焦急的樣子。
她還沒從鞦韆上起身,就有人在她前頭叫住鄰居老婆婆:「信田婆婆,你在找什麼?」
標誌性的墨鏡卷髮, 正是剛才問詢信田婆婆關於線索的松田陣平警官。
奇怪, 其他警察都已經回去等鑑證結果和討論線索了, 只有松田陣平警官還在案發現場逗留。
難道案發現場還有什麼事讓他特別在意嗎?
拿著內向敏感劇本的黑川佑頗感興趣地悄悄觀察著松田陣平的舉動, 暫時不準備過去摻和一腳。
「是警察先生啊, 我的小貓丟了!」信田婆婆看到松田陣平, 著急道。
松田問:「什麼時候的事?小貓長什麼樣?」
「小白是一隻全白的小貓, 眼睛是藍色的, 以前小白不管晚上去哪裡遊玩,早上就一定會回來的,但今天它沒有回來。」
「那裡就有。」松田陣平繞過灌木叢,指道。
信田婆婆欣喜地跑過來,看到那隻悠哉悠哉坐在草地上的白貓時,一下子失落道:「不是我的小白,這隻貓是一直在附近的流浪貓。」
認不出白貓和白貓之間區別的松田陣平轉而問道:「有小白的照片嗎?」
「我這就回家去拿。」
信田婆婆離開小公園後,松田陣平手機振動了一下,多了一條消息。
他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抬,落在了不遠處那個安靜的鞦韆邊。刷成紅色的鋼架鞦韆上鐵鏈小幅度晃著。
她正低頭擺弄著手機,側臉看起來面無表情的。
【你覺得信田婆婆的證詞有問題,是不是?——騙子機器人】
松田陣平打字回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松田】
她回得很快:【你在生氣嗎?為什麼生氣了?——騙子機器人】
被她一提,松田又想起剛才那一幕了,他眉尾微揚:【那又怎麼樣?——松田】
黑川佑看到消息後抬頭看他。
鞦韆停止了晃動。
松田陣平也正握著手機向她這個方向注視著。
對視片刻,兩人分別移開了目光。
【太貴了,一直發短信太貴了。——騙子機器人】
【不是你先發給我的嗎?不要反咬一口哦。——松田】
說完,兩人又抬頭遠遠地對視。
雖然這樣做幼稚死了,像在打冷戰、卻又忍不住聯繫的關係。
【我的空氣朋友呢?怎麼不在你旁邊?——騙子機器人】
【他去參加搜查會議了。——松田】
誒?!研二跟去警署旁聽搜查會議了啊?
黑川佑驚訝。
見信田婆婆過來了,松田陣平又看了她一眼,把手機放回口袋。
經過剛才的事情,松田陣平總算知道了幫她獲得身份的人是誰,以及為了取得身份而假扮戀人的對象是誰。
警校畢業的時候,諸伏景光穿著制服拍了照片寄給他在長野的哥哥,那時候他還壞心眼地在景光的照片上畫了鬍子。
她的對象,是他警校同期的哥哥。
他心情有點複雜。
「我家的小白。」信田婆婆拿來一大疊照片。
松田陣平看了幾眼照片,又對照剛才看見的流浪小白貓看了幾眼。
見找貓行動再次開始,黑川佑這回坐不住了,起身朝這邊走來。
「婆婆……」她靦腆地伸出手:「照片……」
信田婆婆以為她見過小白貓,便急忙把照片給了她好幾張:「黑川,你見過小白嗎?」
她接過照片,搖了搖頭,反而拿著照片朝那隻坐著撓癢癢的流浪小白貓走去。
「黑川,那隻貓不是哦!」信田婆婆急切地想叫住她。
黑川佑背對著信田婆婆,擺了擺手,然後在流浪小白貓不遠處蹲下,伸出手指來,勾引小白貓過來。
流浪小白貓停下撓癢癢的動作,愣了愣,又舔了舔毛後果然走過來。
她把小白的照片放在流浪小白貓面前,輕聲問:「見過它嗎?」
流浪小白貓看照片得很認真。
她一張張給它展示過去。
看了一會兒,流浪小白貓轉頭離開了。
信田婆婆看到回來的黑川佑,嘆氣道:「沒用的。」
黑川佑把小白的照片還給了信田婆婆。
「會回來、小白。」她說。
松田陣平陪著信田婆婆又找了一會兒貓。
他剛才聽到信田婆婆證詞時就覺得奇怪,信田婆婆家失竊的情況再加上她家的貓小白徹夜不歸,讓他更在意了。
黑川佑去了一趟旁邊的便利店,買了貓罐頭,依然回到公園的鞦韆上等著。
大約半個小時後,流浪小白貓帶著另一隻小白貓出現在她旁邊。
流浪小白貓衝着她「喵喵」叫,她打開貓罐頭給兩隻貓分了,然後發消息給松田陣平:【小白找到了,來公園。】
和信田婆婆又了解了一些關於死者木谷廉平情況的松田陣平接到了白鳥警官的電話。
白鳥警官的語氣頗為無奈:「松田果然和傳言中一樣喜歡擅自行動……你找到什麼了?」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對電話那頭道:「線索,暫時還沒找到。」
掛掉電話後,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手機短信,對旁邊的信田婆婆道:「小白找到了。」
公園裡,信田婆婆看到小白貓的時候,認出了是她家的小白,激動得抱起小白:「小白,你這小傢伙去哪裡了?昨天後半夜雨那麼大……」
黑川佑依然坐在鞦韆上,低著頭給松田陣平發消息:【小白吃得不多,好像誰給它餵食餵過了,另外,它的毛完全沒有濕,腳上的肉墊也很乾淨,上面的泥土是今天才沾上去的。——騙子機器人】
松田陣平有些驚訝地看向她,又瞥了一眼被信田婆婆抱在懷裡的小白貓,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
信田婆婆歡天喜地抱著小白回去了。
那隻幫忙找到小白的流浪小白貓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貓罐頭。
黑川佑見松田盯著流浪小白貓看,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麼。
【小貓情報網,好用!松田警官,請你相信小貓大廣播!誠信實惠,一個貓罐頭就好了。——騙子機器人】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短信,笑了出來。
某個機器人現在悠然坐在鞦韆上,壓著帽兜,臉色深沉,一副運籌帷幄的大佬模樣。
「可以借我一個貓罐頭嗎?」松田陣平開口道。
她飛快打字:【不可以,你自己去買!——騙子機器人】
【借我一個,拜託了。——松田】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便利店很近的。——騙子機器人】
他微微抬起眼眸看她的神色:【「下次我就可以用還貓罐頭的名義再見你一面了」,非要我這樣說出來嗎?——松田】
「非要我這樣說出來嗎?」松田陣平又開口強調了一遍,嗓音在早春下過雨的公園裡格外清晰。
她沒辦法,只好把多買的那個貓罐頭借給了他。
松田陣平從隨身帶著的小本子上寫了借條,一式兩份,撕下其中一張來交給她:「我會還的,借條別弄丟了。」
她有些納悶地接過貓罐頭借條。
松田陣平在小本子上畫了簡筆畫小人。
一手拿著手機裡拍下的信田婆婆家小白的照片,另一手拿著本子給貓看。
「和小白在一起的人是什麼樣的,可以帶我去找嗎?」松田陣平第一次嘗試著和小貓情報網接觸。
流浪小白貓看了一眼黑川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又看了一眼松田陣平。
「喵嗚」,它叫了一聲,抖了幾下身子甩甩身上的雨水,往另一個方向走。
松田陣平跟著流浪小白貓離開了公園。
黑川佑收拾好貓罐頭垃圾,回家了。
上樓的時候,她又拿出那張借條,笑著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
這個人好奇怪,一個貓罐頭而已,還一式兩份寫借條。
*
在家裡待到傍晚,黑川佑又像老年人一樣出去溜達。
最近她必須加緊在外面刷臉,讓左鄰右舍都認識她,表明自己有在認真克服失語症和心理應激。
她不知道松田陣平有沒有在貓群眾的幫忙下找到人,也不知道萩原研二旁聽搜查會議的時候整理了什麼線索。
反正等諸伏高明回家問高明先生就好了。
從外面溜達回到家,她忽然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
在公寓裡,似乎有別人來過的痕跡,並不是諸伏高明。
她努力嗅了嗅,試圖從空氣裡聞出這個外人的氣息到底是什麼。
確認了家裡有別人來過了,她坐立不安地等諸伏高明回來。
門鎖轉動的聲音一響起,黑川佑就跑過去。
「高明先生,家裡好像進小飛賊了……」她擔心地道。
話還沒說完,她愣住了。
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但仔細一看,門外站著的卻不是諸伏高明,一個和高明相似的青年手裡拎著超市的編織袋,正衝她笑。
作者有話說:
小飛賊·諸伏景光:(笑)
-
其實熱心的流浪貓群眾真的能幫人找貓找狗!流浪貓團體很神奇,消息傳得特快,哪裡有吃的這種消息傳得就更快了!誰不說一句貓貓情報網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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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第 40 章
◎「我想見你,就這麼簡單」◎
去年聖誕節前不久, 諸伏景光臥底身份暴露,倖免於難,從組織逃脫的時候還帶了一點戰利品回來:一塊手.槍.糊糊。
他在公安部處理身份暴露的後續工作, 完成後得到了行政休假,休假第一件事又是調查。
黑川佑, 特殊失蹤人士編號XXXXXXX。
休假開始的那幾天, 諸伏景光住在酒店對著這份資料看了好久。
「黑川佑。」他把這個名字念了好幾遍。
Zero提供給他的關於那塊手.槍.糊糊的調查資料裡, 有這個人的名字。
Zero還特地補充了另一份資料, 那是一則再簡單不過的新聞, 被埋沒在報紙的某個角落裡:【機器人大賽上令人矚目的特別獎!少年澤田弘樹對成長人格式機器人的構想!】
少年澤田弘樹在父母離婚後, 沒有跟隨母親離開日本,獨自居住了一段時間,被人工智能領域的教授發掘, 嶄露頭角。
諸伏景光把調查資料放到一邊,悄悄拜訪了澤田弘樹。
「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是一模一樣的問題呢。」少年澤田弘樹和他在大學的林蔭道上走著。
「是一個金髮黑皮膚的男人吧?可以也把那個答案告訴我嗎?」
澤田弘樹笑道:「因為我信任您, 所以我也回答你吧:她是我的朋友。」
大學的林蔭道上日光充沛, 諸伏景光忽然想到什麼:「在你獨自居住的那段時間,是她在陪伴著你嗎?」
「是的,您也很敏銳。如果見到她的話, 要保護好她。」澤田弘樹如此囑託他。
調查完畢, 諸伏景光回到了長野。
他手裡拎著超市的編織袋, 袋子裡裝著萵苣番茄和彩椒, 進門就收穫了一句「小飛賊」。
*
黑川佑一手扶著玄關的牆壁, 無措地和那個門外的人面面相覷。
大腦程序飛快運轉。
這是誰?
她剛才說了什麼?
接下去要怎麼辦?
「我可能就是那個小飛賊, 可以進門嗎?」諸伏景光笑著道。
黑川佑往後退了一步, 給他讓出路來, 這會兒才知道重新撿起那已經稀碎的失語症人設,訥訥地道:「請……請進。」
在此之後,在諸伏高明先生回到家之前,她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她如此下了判斷,也如此做了。
屋裡氣氛沉悶,那個起先試圖和她搭話、遭到她無情拒絕的青年也停止了無謂的嘗試,轉而進廚房準備起晚飯來。
好香。
她靠在自己房間的門背後,心情複雜地感嘆。
等門鎖再次轉動,黑川佑才有所行動,飛奔到門口,「嗚」地撲進了歸家的人懷裡。
怎麼樣,演技很好吧。
她腹誹著:所以拜託剛才那個人忘記她那句話吧。
諸伏高明本能地扶住一頭撞進懷裡的機器人,抬頭看到玄關邊站著的青年,什麼都明白了。
他微笑著安撫,低下頭對她附耳說了兩句。
諸伏景光圍裙沒來得及脫掉,手裡還握著鍋勺,彎著眼睛笑著看完了玄關處的一齣大戲。
黑川佑已經抬不起頭了。
她像個小掛件一樣由諸伏高明帶著,從玄關一路到房間。
諸伏高明把她帶回房間,關上門,她才輕聲道:「我其實大概能猜出他是高明先生的弟弟,但是我丟大臉了!」
「現在我不太想見景光先生,我尊嚴掉了,啪嗒一聲好清脆。」
諸伏高明失笑。
「連你也嘲笑我!」她抓住把柄。
他動作自然地把她的碎髮挽到耳後,啞然笑道:「你也可以牙還牙。」
黑川佑想了想,又深沉地嘆氣:「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已經好了。」
*
事實上,諸伏景光在不遠的公寓租了房間,兩分鐘步行就能到達哥哥諸伏高明家的距離。
諸伏景光休假開始的第一天,住在了哥哥家。
但是第二天就被哥哥趕出來、趕回自己的出租屋,屬實是他沒想到的。
諸伏高明委婉地告訴他:「女朋友。」
「我知道了。」諸伏景光笑眯眯。
女朋友什麼的,他知道了。
諸伏景光在休假的第二天,回到了出租屋,頗感好笑地回憶著少年澤田弘樹口中的「朋友」:「成長人格……」
他對這段行政休假時間的安排是和哥哥相處一段時間,然後分別去見見他的朋友們。
閒著無聊,他又挑時間去了哥哥家。
諸伏景光仍然像臥底時期那樣穿著連帽衛衣扣上帽兜,拎著採購來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打扮得像個宅家青年一樣晃悠著往諸伏高明家走去,剛跨上樓梯的最後一層台階,他就愣住了。
門口,鬈髮有些亂蓬蓬的墨鏡男人靠在牆邊,姿勢鬆散地微微曲著一腿,一手自然地抄進了兜裡,一手正握著手機,像是正在等人。
諸伏景光閃身往台階下退了一步,將自己掩藏在陰影裡。
似乎是警校同期。
似乎並不是在等諸伏高明。
似乎對住在這裡的另外一位有所企圖。
諸伏景光思考了幾秒,就得出了這些結論。
*
松田陣平沒有進屋。
他靠在門外,有些寂寞地等在走廊上。
剛才黑川佑從外面散步回來,萩原研二倒是大搖大擺地跟著她進去了。
「小佑,昨天有大發現!」屋裡,萩原研二對黑川佑道。
黑川佑點頭:「我也知道一點點,昨天高明先生告訴我了,聽說松田警官找到了一點線索!」
「小陣平跟著流浪貓找到了一處廢棄倉庫,在倉庫裡發現了不久之前有人待過的痕跡,已經採集了相關線索交給鑑證課了。」
黑川佑分析得很快:「也就是說,信田婆婆家丟失的小白並不是丟失的,而是被那個人帶走了,那個人對小白的態度很好,小白也很信任對方,很有可能是熟人。」
「也就是說,前天晚上有熟人去拜訪信田婆婆了,信田婆婆證詞中所說的『被盜』有可能是捏造出來的!」
萩原研二豎起了拇指:「我也覺得是這樣!」
「其實我昨天好擔心松田警官,怕他追過去的時候遇到危險,但又不敢問。」她輕聲道。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句話應該被門外的某人親耳聽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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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第 41 章
◎「喜歡是什麼?」◎
那個安靜等在走廊上的鬈髮青年把手機收回口袋, 往樓梯的方向走來。
諸伏景光把帽子壓低,一手抓緊編織袋,一手在樓梯扶手上一撐, 肌肉緊繃的身體輕鬆從扶手下方躍到了扶手上方。他無聲地落地,把身形隱藏好。
松田陣平走到剛才他待過的地方時動作停了停, 低頭眯了眯眼睛看落在台階上的羅勒葉。
還好鬆田很快沿著公寓樓梯走下樓了, 才讓躲在暗處的諸伏景光鬆了一口氣。
他估算著時間等了一會兒, 拎著編織袋從容地從台階上下來, 拿出高明給他的鑰匙進了屋。
——此時還沒離開公寓的幽靈萩原研二卻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萩原研二震驚地在原地站定。
他知道高明先生是小諸伏的哥哥沒錯, 但是為什麼小諸伏也會過來?剛才他發現小陣平了嗎?
他嘆了口氣:[小諸伏一定發現了吧, 一定誤解了吧。]
完蛋了,這下小陣平跳進東京灣都洗不清嫌疑了。
*
黑川佑第二次見諸伏高明的弟弟諸伏景光。
她寫了字條舉給諸伏景光看:【高明先生在警署。】
「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諸伏景光笑道。
她吃了一驚:「啊?」
他坐在她對面, 從口袋裡摸出一顆被拆下來的鍵盤按鈕來,上面的字母是「H」:「這是你的朋友給你的。」
她微微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枚鍵帽看。
她還有朋友?
她除了松田和研二, 以前還有朋友啊?
「你可能不記得了, 那個孩子說,在兩年前他遇到了你。」諸伏景光把鍵帽放在她的手心裡。
黑川佑手裡握著那枚鍵帽,帶著體溫的觸感讓她有些發怔。
研二說, 她遇到松田是在三個月前, 她遇到研二是在兩個月前, 那麼說來, 她之前的之前還認識別的人?
等一下, 她不會是個到處留情的花花機器人吧?
她被自己的揣測嚇得程序亂碼了一瞬間。
諸伏景光觀察著她的神色, 帶著些許無奈笑道:「和他猜的一樣, 你果然忘掉了啊。那個孩子說, 如果你忘掉了,那就算了。」
送她鍵帽的那個朋友囑咐過,因此諸伏景光始終不肯吐露對方是誰,她只能沉默地把鍵帽收好:「謝謝。」
諸伏景光去了廚房忙碌,今天是做意麵。
黑川佑在客廳裡思考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忽然諸伏景光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帶著笑意問了她一句:「黑川,你會和我哥哥結婚嗎?」
她一下子從沙發上摔了下來,還連帶著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
他的鳳眸笑著眯了起來:「關於這個話題,是不是不能談啊?」
她無法用自己的失語症人設去解釋什麼,只能怔怔地在原地發愣。
她怎麼覺得他是故意的。
「對不起,我只是問一問而已。」諸伏景光眼中的笑意要溢出來了。
這回她立刻就體會出他的險惡用心了。
這個人好壞!他就是故意問這個的!
黑川佑在紙上畫暴揍小人的漫畫,舉起來給他看。
他走過來真心誠意地道歉:「對不起,因為我看到有其他人好像也喜歡你的樣子,我有些著急。」
等一下?
黑川佑程序一轉,忽然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松田陣平。
但是——喜歡?喜歡??
【朋友!】她澄清地寫道。
諸伏景光在她面前蹲下來,鳳眸的弧度彎著:「喜歡和朋友,不是一目了然嗎?」
一目了然?
他唇角微微揚起:「送給你鍵帽的那個朋友,就是單純的朋友。」
黑川佑有些發愣。
「你會選誰呢?」他眼睛亮晶晶的,探究地注視著她。
她的系統宕機了,目光停滯了幾秒,然後拿自己的速寫本擋住了臉,像鴕鳥埋沙一樣把腦袋埋進本子裡,悶悶地輕聲道:「我不知道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的,不要放在心上,小佑。」諸伏景光拉了拉她的袖子,語氣溫軟地笑道。
黑川佑和諸伏高明一起扮演過情侶,她以為喜歡就是眼中的情緒,親密的肢體語言,大概就是這樣,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當時她需要做的只是親近諸伏高明,根據網上的愛情肥皂劇資料,她做出的動作是見到他就黏黏糊糊地貼貼,所以她以為「喜歡」只是親密而已。
但是為什麼景光先生會提到松田警官呢?
明明到現在為止,她和松田警官都沒有肢體接觸。
她對諸伏景光的這些話在意得要命。
黑川佑忍不住給松田陣平發了消息:【你還在長野嗎?今天的案子有進度條嗎?我們可以偷偷見面嗎?我去夜襲你好嗎?】
松田陣平直接撥了電話過來:「我還在長野。」
黑川佑裝備齊全,鬼鬼祟祟地出門了。
她一定要搞清楚這件事。
她現在能光憑一些轉述就能看破很多案子,能在極短時間內根據一個小線索找到犯人的所在地,但她還無法弄明白「喜歡」和「朋友」的區別。
他們約在一個荒僻的小公園樹叢裡。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對她道:[我先走開一會兒去亂逛哦。]
「為什麼要走呢?」她不解。
[笨蛋小佑,這種情況下還是兩個人會比較好。]萩原研二語氣輕飄飄的,朝她擠眉弄眼。
一月底,小公園裡的樹有些光禿禿的。
「Hagi是不是走開了?」松田陣平問。
黑川佑點頭:「是的,好奇怪,他說要去亂逛。」
她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松田陣平,看黃昏的光暈給他渾身籠罩上一層霧蒙蒙的輪廓,看他說話的時候因為空氣寒冷而呼出淡淡的白氣,看他襯衫領口微微敞開的弧度和冷酷懶散的領帶交織在一起。
松田陣平被機器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別過頭清了清嗓子:「你要聽案子是嗎?」
小公園的道路邊走過幾個行人,正說說笑笑往台階上走。
黑川佑聽到動靜,伸手扣住松田陣平的手臂,把他帶得彎下腰,兩人躲在灌木叢後。
「有人。」她壓低聲音。
會面地址都選得這麼偏僻了還有路人,真是令機器人想不通。
等那幾個路人逐漸走遠後,躲在灌木叢後的兩人卻依然面面相覷。
黑川佑越湊越近,一錯不錯地注視著松田陣平,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動著。
這是脖子上的皮膚和微微凸起的喉結,這是瘦削分明的下頜線,這是淡紅色嘴唇,這是明亮的深色瞳眸,目光正垂著看她,長而密的睫毛隨著目光的角度在眼底投下歷歷的陰影,還有蓬鬆柔軟的黑色鬈髮。
她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把松田陣平額前的鬈髮撩起來,然後用手指輕輕順著眉峰的走向觸摸。
距離只剩幾寸而已。
她那蠢蠢欲動的手才抬起來,還沒做出任何的犯罪行動,在半空中停滯了。
松田陣平卻比她快一點做出了行動,他身體微微向前傾,填滿了兩人中間的距離,極快極輕地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溫暖的觸感在一月寒冷的傍晚格外令人無法忽視。
她動作頓住了。
松田陣平重新拉開距離,從灌木叢後站直身體,眸光微動。似乎有些害羞,他的耳朵紅了,嘴唇也抿了起來。
一直觀察著他的黑川佑目光失焦了一瞬,呆呆地用手去觸摸剛才被親吻的地方。
[喜歡和朋友,不是一目了然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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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第 42 章
◎「記憶的恢復!」◎
黑川佑什麼都聽不見, 周圍環境的聲音被屏蔽了,她呆立著,目光在虛空裡凝滯。
這個突然的吻讓她好像想起來了一點什麼。
數據流像游魚一樣穿梭。
不知來自什麼時候的記憶翻湧著。
[機器人從修復台上坐起來的時候, 眼中充滿了困惑。]
[她是一個來自檔案電子廠的機器人,型號是「成長人格」, 除了配備一個搜索系統外, 其他的一切技能都需要她自己去學習操練。]
[電子廠給她的第一節 必修課是機器人與人類友好共處守則, 簡稱「員工守則」。]
[她牢牢地把「禮貌尊重界限」記在心裡。]
[然後, 她選擇了「加強體力」, 每天的日程安排是循環往復的訓練-休眠-訓練。]
[「小佑, 你的身體力量數值已經到達極限了,不必再訓練了吧?要變成大猩猩了!」電子廠的其他機器人對她說。]
[大猩猩機器人黑川佑這才停止身體力量訓練,開始選修下一個項目。]
[日升月落, 經過一年整的訓練,黑川佑這個新役機器人終於持證上崗了。]
[「你的身體力量很強,適合時間回溯程序。」電子廠人事安排經理這樣對她說到。]
[「我會穿越到異世?」她問。]
[「不是, 只是一個程序而已, 你知道模擬器吧?這就像歷史模擬器一樣。」]
[她似懂非懂地走進那間處在大樓盡頭的房間。]
[「我去做什麼呢?」被推進那台大型機器前,她又問。]
[「記錄歷史,收集資料。」]
[黑洞一樣的時間回溯程序開始運行。]
[這裡的一切都是數據, 進入程序中的機器人也化為數據流。]
黑川佑恍恍惚惚地盯著眼前的松田陣平。
面前的鬈髮青年眉頭微微蹙著, 神情擔心地注視她, 一手按著她的肩膀另一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嘴唇動著在對她說話, 但她什麼都聽不見。
【初始記憶加載中。】
「松田……」她艱難地開口。
還是聽不到, 她伸出手去觸摸他, 以便自己的聽力能夠在觸覺的激發下稍微恢復一點點。
[由於兼容性問題, 黑川佑第一次正式進入程序就出現了差錯。]
[為了和世界兼容,程序自動調整她的身體為隱形狀態,規則是「遇到的第一個在思念別人的人就能看見她」。]
[她遇到的第一個符合條件的人是一個孩子。]
[「我叫澤田弘樹,你真的是機器人嗎?」那個孩子介紹自己。]
[她和弘樹成為了朋友,在弘樹的父母離婚之際,幫助他擁有了第三個選擇。]
[跟在澤田弘樹身邊收集歷史資料的黑川佑在某次案件中能量耗盡,被迫退出回溯程序後,又重新進入程序。]
她悶悶地開口道:「松田,我想起來了。」
[重新進入程序後,黑川佑遇到了一個名叫松田陣平的警官。]
[不過這次經歷有點倒霉,沒過兩天她就再次耗盡能量被迫退出程序。]
[巧的是,她再次進入程序後,又被松田陣平撿回去了,這是他是有意地想要收留她。]
[那段時間是她最輕鬆的時間,她如此喜歡他,以至於看到他就渾身開心,簡直像個笨蛋機器人一樣嚶嚶嗡嗡地跟在他的身後。]
她的手觸碰到了松田陣平的臉頰。
他顯然一怔,動作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被他拉了過去,然後是肩膀、脊背,整個人都像墜落一樣陷入了他的懷裡。
在縈繞在她周圍的、猶帶著早春清冷的氣息中,她的記憶畫面充盈著膨脹。
[在爆.炸.案後,機器人又一次被迫退出程序。]
[「黑川,你怎麼又能量耗盡了?」回溯程序的程序員嘆著氣道。]
[她揉著太陽穴:「先別說這個,我想知道歷史中和松田警官要好的朋友是誰?」]
[「你問這個做什麼?」程序員一邊疑惑一邊查詢著歷史:「是一名叫萩原研二的警察。」]
[她鄭重地問:「他也可以變成數據流進入程序的吧?」]
[……]
原來是這樣。
記憶影像清晰起來後,黑川佑立刻明白了為什麼她能在這個世界看到已經死去的萩原研二。
【初始記憶加載完全。】
她的聽力重新恢復了。
她被松田陣平按在他的懷裡,聽到了從他胸膛裡傳來強有力的心跳聲,也聽到了他的呼吸。
但她好難過,好想哭。
黑川佑回抱了過去,雙臂摟在松田陣平的腰間,她自己則鬆弛地把腰弓了起來,低著頭靠在了他的胸膛,發頂正好抵在了他的下巴。
「……我想起來了。」她聲音裡帶著壓抑的哭音。
和松田陣平在一起度過的時間,所有所有都想起來了。
摩天輪,圖書館躲貓貓,一起拍照,圍巾,擁抱,靠著他睡覺,逛超市……
可是她不願意想起的信息也隨之想起來了。
松田陣平有些發怔,用手輕輕按著她的腦袋,低下頭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黑川佑耷拉著眉眼,整個機器人都顯得有點頹廢,呼吸著撞進她嗅覺裡的屬於他的氣息。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她鬆開他,和他拉開一段距離,抬眸看他,認真地問:「你喜歡我嗎?」
她能感覺到松田陣平的身體都僵硬了一下,瞳孔微微晃動。
「嗯。」他的聲音又啞又輕。
小公園裡,遠山的鴉聲淡淡的,烏黑樹枝在天空裡虬曲著。
「不要喜歡我,拜託。」黑川佑低下頭,努力保持正常的語調。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理由呢?」
「我是花花機器人,我見一個愛一個。」她握緊拳頭,轉過身去。
「我不在意你腳踏多條船。」那個捲毛警官平靜地說。
她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乾巴巴地道:「哦。」
下一秒,他的語氣卻變得難以置信:「喂,你還真答應啊?」
「你看你還是在乎這種事的嘛,所以不要喜歡我,我可花心啦!我好渣的!」她強忍懊惱,大聲重複了她的請求。
松田陣平沉默。
他看著背對著他的機器人,輕聲問道:「為什麼忽然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嗎?」
黑川佑第一次這樣難過地想:
松田陣平是笨蛋嗎?
他不知道和機器人是不可能的嗎?機器人不可能給予他所需要的「愛」,機器人沒有過去只有現在,機器人永遠不可能認認真真去喜歡人類。
松田陣平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回頭。」他說。
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回過頭。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動了動,手指輕輕戳中了她的臉頰。
指腹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點,戳出一個人工酒窩來。
松田陣平在衝她笑,昏暗的天色裡那雙黑眸裡居然有粲然明亮的笑意:「別想那麼多啊。」
他真是太好的人了。
以前和他相處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她終於忍不住了,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小聲嚷道:「可是員工守則裡規定我不能和人類談戀愛,我必須要遵守的。」
松田陣平的表情滯了滯,若有所思地揣摩了一下她口中的「員工守則」。
她背誦道:「員工守則第十二條:機器人不可以對人類產生不當情感,因此要和人類保持距離,維持敏銳的界限感。」
「你喜歡我嗎?」他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問。
「我不知道,但我大概是喜歡的。」她的聲音很輕。
松田陣平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抄進兜裡,悶悶地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惹你了。」他說。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一段時期大概是真正的前任文學吧()
我想過,如果不是機器人規則約束的話,松田這個只有油門的傢伙大概是永遠不會放棄的吧
-
【小劇場】
松田:我不在意你腳踏多條船。
小佑(撲向高明)
松田(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研二(火上澆油):啊啦,剛才不知道是誰說的不在意。
松田(惱火):我只是說說而已。
-
-感謝在2023-08-01 05:54:29~2023-08-02 05:22: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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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第 43 章
◎「游刃有餘的前任!」◎
夜深了, 黑川佑房間的燈還亮著。
明明是來工作的黑川佑花了好幾個月時間在失憶上,一事無成。現在恢復記憶的她總算找到了面板上的【資料庫】入口。
原來這裡就是她需要保存歷史資料的地方,之前在澤田弘樹身邊時收集的資料都已經在退出程序時移交總部了, 現在這個數據庫空空如也。
她所需要記錄的資料是刑事案件——怪不得前幾次她都自動跟著案件走。
要開始了。
心虛機器人悄悄走到門口,從門縫確認客廳裡漆黑一片後, 放心地入侵.警視廳和地方警署的刑事檔案庫。
光是東京警視廳的刑事檔案庫文件就大得要命, 傳輸了三分之一她就累趴下了。
次日, 她再醒過來的時候, 摸著自己半邊臉頰上被桌子磕出來的紅印, 愁苦地看著鏡子:「臉要睡扁了。」
諸伏高明正在修理下巴的鬍鬚, 看著忽然擠過來出現在鏡子裡的機器人,失笑道:「昨天晚上靠在桌上休眠了嗎?」
她可憐地點頭:「沒力氣了,就哐地砸在了桌上, 早上起來就變成這樣了。」
接下來的兩天,黑川佑都半死不活地待在家裡傳輸數據。
傳輸一半,躺平休眠, 再傳輸一點, 再躺平。
偏偏還有好奇的人來看她。
再次上門拜訪的諸伏景光進門就看到她在客廳裡正走著卻直挺挺倒下去的景象,急切地跑過來:「沒事吧?」
她氣若游絲:「……你怎麼天天來啊?」
諸伏景光試了試她的生命體徵,確認沒問題後鬆了一口氣:「我不能來嗎?」
她努力提起音量:「但你休假是來和哥哥相處的吧?你去、去警署啊!」
「被罵了。」他一邊扶起她一邊語氣有點委屈地道。
她剛要反駁, 低能量的提醒讓她乖乖閉嘴, 順從地任由諸伏景光把她搬到沙發上去。
諸伏景光把黑川佑在沙發上放好後, 她感覺到脊背終於觸碰到了溫軟的平面, 安詳地躺平:「謝謝啦。」
他坐在她旁邊, 給她削蘋果, 笑著解釋道:「因為一些原因, 不能去警察局, 所以只能來這裡。」
也有其他客人來。
「小佑!」萩原研二在窗口衝她招手。
黑川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給他開門,表示熱烈歡迎的同時又下意識看了一眼他身後:「只有你來嗎?」
萩原研二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格外遺憾:「你找小陣平嗎?他說不打擾你了。」
她心情複雜:「哦。」
好奇怪的感覺。
和萩原研二聊了一會兒,她忽然冒出來一句:「沒有打擾。」
他訝然地看她。
她局促不安地別過視線:「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讓他過來,我就是澄清一下。」
[明明就是很在乎嘛。]萩原研二悶笑起來。
她摸了摸臉頰,清嗓子:「我們來談那個案子吧。」
萩原研二沒有追根究柢,笑意盈盈地配合她聊起了案子。
「那個從信田婆婆家帶走小白的人還沒找到,但死者的身份可能快要弄清楚了。」
「你是說,死者可能並不是證件上的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而是哥哥木谷優一?」她驚訝。
萩原:[你知道竊衣果嗎?]
她迅速答道:「竊衣,又叫黏黏草,果實會黏附在過路人的衣服上搭順風車。」
死者的褲腳處發現了小竊衣果,經鑑證檢查發現果實上還有一些三角梅花粉。而在東京的案發現場六本木附近的那個公園裡,正在開花的三角梅附近正好有竊衣草,還有犯人踩踏過的痕跡。
聽說是諸伏高明的發現,她讚嘆道:「不愧是高明先生。」
萩原研二語氣有點幽幽的:「小佑和高明先生關係真好呢。」
最重要的一個證據是,在東京案發後到東京的「木谷優一」被抓之前,通往東京的新幹線站監控錄像中找到了雙胞胎中的弟弟前往東京的影像。
也就是說,現在被扣押在東京警視廳審訊室的是平常居住在長野的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
兄弟倆臨時調換了身份。
「不過,至今沒找到哥哥木谷優一從東京逃到長野的監控,是不是他用了其他手段逃到長野的?」
「也就是說,現在的疑點是哥哥是怎麼過來的,弟弟又為什麼聽話地去了東京,以及為什麼逃來長野的哥哥又被殺了,被誰殺了?是不是還有誰知道兄弟倆調換的事情,或者僅僅是弟弟的仇人誤殺了哥哥?」
「不管這裡的案子有沒有偵破,明天早上我和小陣平會回去,八點出發,聽說警視廳會派出其他的警員來長野。」
萩原研二目光灼灼地等待她的反應。
她有點沮喪:「所以你們要走了。」
萩原研二飛快答道:「你要是想我們,可以來東京,你知道地址的吧?」
「我知道的,不過我暫時沒辦法來。」她嘆氣。
「那你會來送我們嗎?」他又問。
她:「我今天和研二你告別一下吧,至於松田警官,我就不打擾他了。」
[她怎麼也說了氣話?]萩原研二呆住。
次日凌晨,所有現存檔案都傳輸完畢。
清晨五點,恢復元氣的機器人腳步輕快地出門,忽然想起什麼,又慌慌張張地回屋,戴上帽兜和墨鏡才重新出門。
天色還暗,她蹲在說好的酒店門口等著他們出來。
五點五十。
她打了個哈欠。
這個位置監控拍不到她,因此,雖然她行動詭異得像個跟蹤狂也不會被發現。
酒店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換班了。
太陽逐漸升上來。
八點。
黑川佑等得腿都要麻了,從酒店正門出入的人員中卻沒有他們,甚至服務台前退房的人中都似乎沒有。
難道是偷偷摸摸離開的?她疑惑。
【確認進入監控系統】
繼前幾天潛入警察局的檔案系統後,可刑可拷的機器人又侵入了酒店的監控系統,在各個監控畫面裡尋找可能的身影,包括之前的監控錄像。
沒有。
她繼續往前翻監控錄像,從昨天下午開始。
令她感到吃驚的是,松田陣平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回到酒店,和松田一起來的白鳥警官倒是回了酒店,只是深夜一點多的樣子又急匆匆地開車出去了。遺憾的是,監控拍不到幽靈朋友萩原研二。
她緊張起來。
松田陣平,出了什麼事嗎?
黑川佑用手撐著牆面,從那個監控死角裡跳出來。
【確認侵入防盜監控系統】
從白鳥警官的汽車駛出地下車庫開始,她在右轉路口的道路監控裡捕捉到了車,隨後又在便利店的防盜監控裡、主幹道紅綠燈口的道路監控裡找到了汽車。
她一邊順著汽車行駛軌跡追上去,一邊調動附近的監控錄像獲取汽車下一段行駛路線。
黑川佑拐進了長野縣警察本部附近的縣廳前綠地公園。
什麼嘛,居然僅僅是來警察局而已,她還以為松田陣平出事了。
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悄悄腹誹道。
【確認侵入警察本部監控系統】
黑川佑對此已經熟門熟路了,一邊坐在公園長椅上休息一邊調取監控錄像查看大樓內部情況。
其中一個審訊室的監控畫面裡,熬大夜的松田陣平領帶已經扯鬆了,雙肘撐在審訊桌上,向對面的嫌犯問話。
原來如此,是因為抓到了嫌犯。
她又鬆了一口氣。
那天流浪小白貓帶著松田陣平去的廢棄倉庫裡,有食物碎屑和拆過的包裝紙以及空的貓罐頭,從包裝紙上提取到了指紋。警方在附近便利店的監控裡找到了在那段時間段內買過這款穀物棒和貓罐頭的人。
「我承認是我殺的人。但我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找到我?」那個穿著破舊衛衣的男人名叫雨澤由也,他坐在審訊桌的另一端,終於不再沉默。
「你知道小白嗎?」松田陣平問。
嫌疑犯雨澤由也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你去了信田女士家,出來的時候被小白跟蹤了。」
「小白有半夜出門溜達的習慣,正好你平時和它玩得好,它就悄悄跟著你走了,你給它餵了罐頭。」
嫌犯雨澤有些悵然:「是小白出賣了我。」
嫌犯頓了頓:「我後來離開了倉庫,你們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便利店的監控拍到了你,除此以外,沒有了。」
「警察先生,你還真有毅力,是大海撈針地找嗎?」嫌犯雨澤笑了起來。
松田陣平疲憊地抬手揉了揉後頸:「嗯。」
旁邊的警察見狀:「松田警官,換我來吧,你去休息吃點東西。」
松田陣平走出了審訊室。
坐在綠地公園長椅上的黑川佑連忙切換監控畫面。
審訊室以外的監控裡大多沒有聲音,她只能看默片。
她看到白鳥警官和松田陣平在走廊上說了幾句話,然後松田陣平下樓了,在自動售貨機買了一點食物和水,坐在旁邊的桌邊。
捲毛警官懶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出神了好一會兒,摘掉墨鏡,眼下青黑。
看起來真憔悴啊。一夜沒睡的樣子。
黑川佑有點憂愁。
其實那種時候找她就好了嘛,她可以調取地區的所有監控,幾個小時內就能根據人臉識別找到嫌犯,何必大海撈針找得筋疲力盡呢?
松田陣平站起身,從自動售貨機邊走開了。
黑川佑繼續在監控畫面找著松田。
期間他有一些奇怪的動作,很有可能是幽靈朋友在他旁邊。
本部大樓入口處的監控拍攝到了他。他從長野警察局本部走出來了。
然後他出現在了露天停車場附近的監控中。
等等……等等!
黑川佑從長椅上站起來。
松田陣平站在不遠處,手裡還拿著礦泉水瓶和飯糰,正盯著她看。
而他旁邊是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衝她揮手。
她光顧著搜索附近的監控畫面,完全沒注意到正主已經走到她面前了!
監控害人!監控害人!
她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像變態一樣,心虛地想溜之大吉。
轉念一想:等一下,她為什麼要跑?
「在等、高明。」配合失語症的人設,她簡單地解釋道。
又轉念一想:等一下,她為什麼要解釋?是不是太過欲蓋彌彰了?
松田陣平仍然站在不遠處,在綠地公園的另一長椅上坐下來,若無其事地開始吃早飯。
萩原研二則走到她旁邊,笑著和她聊天。
[我們還沒有走,是不是很驚喜?]
她在手機便簽上敲出字:【好開心!——別告訴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無奈:[唔……]
【話說你們為什麼留下來了?不是說警視廳會派別的警員來調查嗎?】她有點好奇。
[實際上,我也才知道,昨天小陣平向系長提出了請求,如果他在今天早上之前找到了那個帶走小白的人,他就可以留下來參與搜查。]
黑川佑有點愣神,用餘光看在不遠處長椅上坐著吃飯糰的捲毛警官。
所以松田陣平昨天一天時間都在費盡心思找嫌犯,直到凌晨一點多才找到嫌犯,開始了審訊。
明明可以直接按照警視廳的調度退出搜查回東京,讓其他警員接手調查。
【太辛苦了……】她打字。
[為了在長野多留一段時間調查案件,松田陣平很努力!]萩原研二道。
她又走神了。
她再次悄悄瞥向不遠處的松田陣平,他似乎也正朝她這邊看過來,但和她不同的是,他神情不動,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黑川佑不甘心地想:好在意……但是他為什麼能表現得這麼游刃有餘啊?
墨鏡,一定是因為戴了墨鏡!下次她也要戴墨鏡!
等她的視線終於挪開了,松田陣平把飯糰包裝紙捏成一團,暗自「嘶」了一聲:嘖,咬到舌頭了。
作者有話說:
「游刃有餘的松田陣平」指的是:胡思亂想得咬到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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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第 44 章
◎「黏糊機器人!」◎
下班後, 幾個警察在附近一家居酒屋約飯。
「松田,今天多虧你了!」大和敢助道。
松田陣平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白鳥警官感嘆道:「還好留下來繼續調查了, 明明就快找到犯人了還要被臨時叫回去還挺令人不爽的。」
和案子的話題一旦起了頭就沒法停止。
「到頭來,信田婆婆說的家裡東西被盜其實是和犯人配合嘛, 為了給人留下強盜順手牽羊的印象。」
「畢竟那個雨澤和信田婆婆關係還不錯, 不然小貓也不會跟上去。」
「話說高明又早早回家了?」大和敢助問了一句。
上原由衣笑道:「黑川小姐今天在公園等他, 我和她還交談了幾句, 她的失語症恢復得不錯哦。」
松田陣平抬起視線。
此刻正坐上諸伏高明的車一起回家的黑川佑悄悄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嗎?」諸伏高明關切道。
她搖頭:「我不會著涼的, 這只是兼容性症狀而已哦。」
今天黑川佑終於在諸伏高明的同事面前露了個臉, 順便在和上原由衣交談的時候秀了一把自己恢復良好的狀況。
想必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正常在別人面前說話來往、不必再表演了。
「高明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嫌犯雨澤由也的表現有點奇怪?」
諸伏高明思忖了一下, 正想贊同黑川佑的推論,轉頭看向她,頗有深意地挑起了眉毛:「你如何得知嫌犯的表現?」
黑川佑愣了一下。
系統宕機三秒。
她心虛地笑起來看向他, 眼神裡透露出乖巧和無辜。
諸伏高明一手按住她的腦袋:「嬉皮笑臉。」
自以為笑得很甜並沒有嬉皮笑臉的機器人小聲道:「對不起。」
「因為我和那些監控系統一樣都是機器, 我跟它們打招呼:『嘿伙計,共享一下吧』,監控就回答:『來了來了!』」
諸伏高明忍住笑意, 隔著兜帽揉了揉她的腦袋, 唬道:「小心被檢測到。」
黑川佑察言觀色, 發現他沒有在生氣, 膽子膨脹了起來, 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衣下擺, 自信道:「我不僅和監控系統們相處得很好, 和警署的掃地機器人處得也很好呢, 它們不會把我兜出去的。」
她:「說實話,剛才我還以為高明先生會把我劈頭蓋臉罵一頓呢。」
諸伏高明調侃道:「我們這裡暫時還沒有機器人入刑的法律,也無法正確管理時間旅行者。」
她反駁:「但是壞機器人要被銷毀的。」
他溫聲笑道:「你是好機器人。」
她眼睛彎起來了,開心道:「謝謝你信任我。」
繼續回到嫌疑犯的話題上。
「嫌犯雨澤由也承認自己殺人承認得太利索了,更可疑的是,他一直在詢問警方是怎麼找到他的,這個話題有點不自然。」黑川佑分析道。
諸伏高明微微頷首:「你繼續說。」
黑川佑大膽地提出自己的設想:「他是不是有同夥?而且殺人正是他的同夥殺的?」
她分析道:「雨澤一直在問警方為什麼能找到他,更像是在擔心警方順著線索查到了和他一起的另一個人,他在套話,試探警方有沒有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諸伏高明贊同道:「的確如此。」
汽車從地下車庫行駛出來。
天色暗了,街上的燈一枚枚亮了起來。
一月底的天氣,行人穿著厚外套戴著手套和帽子,說話的時候呼出白氣。
黑川佑看向車窗外。
就算是模擬器,對她來說也很真實、溫暖。
黑川佑除了在思考案件以外,也在思考自己和人類的關係。
她之前粗暴地把她的人際關係分為三類,「關係好的」和「不認識的」和「永遠不會關係好的」,但她現在有些茫然了。
自從諸伏景光對她說什麼「喜歡和朋友,不是一目了然嗎?」這種話之後,她就沒法平靜下來。
真是的,哪裡一目了然了。
她現在還只能大概摸到一點點苗頭,咂摸出和松田的關係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其他就沒有了。
就像今天,她擔心松田陣平,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她的任何一個朋友出事了——就算是路人出事了——她也會急切地通過監控系統找到人。
她擔心每一個人的安全,所以今天那種情況完全不能「一目了然」。
【可惡,到底哪裡不一樣。】
她如此思考著,愁眉苦臉地試圖找出答案來。
諸伏高明把車停在露天停車位上。
她腦袋靠著車窗睡著了。
他湊過去,給她解開安全帶:「到了。」
她沒有動靜,呼吸綿長,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
「今天和監控系統玩太久了,累了吧?」他輕聲笑了出來。
*
警方開始針對嫌犯雨澤由也的人際關係排查可能的同夥,在他手機的通話記錄裡,找到了一個可疑的號碼。
在案發時間段打給他的,時長半分鐘。
號碼的主人是一個名叫管田紗子的年輕女子。
「管田紗子,東京一家廣告公司的白領,這幾天請了假。」
白鳥警官警覺:「東京?」
「東京案發幾個小時後她的車出現在關越自動車道路口監控中。」
白鳥警官打電話讓警視廳的同事調查後,得到了答案:「有人表示經常能看到死者木谷優一和管田小姐在一起,似乎是情侶的關係。」
「而東京案的死者手機裡偷拍的大量照片就是管田紗子,恐怕死者是因為特殊癖好跟蹤偷拍管田紗子而被木谷殺死的。」
「我知道木谷優一是怎麼來長野的了。」松田陣平在一邊忽然開口道。
諸伏高明也緩緩道:「或許我和你想的一樣。」
木谷優一是坐著管田紗子的汽車來到長野的。東京案,木谷優一動手後,管田也知道了這件事,所以兩人一起逃來長野。
「原來如此,怪不得之前一直無法找到雙胞胎哥哥來長野的線索,原來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大和敢助披上外套:「我去搜索管田小姐的藏身地。」
上原由衣:「那我繼續審問雨澤由也。」
諸伏高明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縣道66號山田牧場路邊發現被遺棄的車輛,車主管田紗子。——黑川佑】
諸伏高明驚訝於機器人搜索速度之快的同時,一邊飛快瀏覽過管田的資料,一邊打電話給已經開車離開的大和敢助。
他的目光停留在案件資料的某一行,忽然朝電話那頭道:「敢助,管田要自殺。」
大和敢助會意:「明白。」
審訊室,上原由衣聽了外面的警察進來告訴她的這一消息,臉色變了變。
「雨澤先生,你所包庇的人,現在即將自我了結生命——你還要沉默嗎?」她追問道。
審訊桌後的嫌犯雨澤由也閉了閉眼。
本部的其他警察也出動了,警車呼嘯著朝山田牧場趕去。
*
黑川佑在66號縣道監控系統中找到那輛車後,騎著臨時從租車行租來的摩托車,戴著頭盔,發動機轟響。
她立刻趕去了附近,沿著縣道尋找,在山田牧場附近發現了被遺棄的車輛。
她立刻給諸伏高明發了短信。
要阻止管田紗子自殺的話,現在她才是能最快採取行動的那個。
她沒有絲毫猶豫,開始搜尋管田紗子的蹤影。
手機振動了一下。
【附近有一個倒閉的茶屋,或許管田會在那裡。——諸伏高明】
位於縣道附近的小店紅葉茶屋在八年前出過人命。女兒和父母吵架而離家出走,歷經半年找不到蹤影。
警方在一次火災中發現了一具無名的少女屍體。精神恍惚的母親認為那就是她走失的女兒,自責而在門口的櫟樹上自縊。接連失去妻子和女兒的店主管田在一個月後也在門口的櫟樹上自縊。
而管田的女兒管田紗子事實上並未死亡,在一年後因為一件小混混案子進入了警方視野,重新恢復身份。
小店已經荒蕪,這一帶山谷里居民稀少,也沒人過來這裡。
門前的老櫟樹越發繁茂,綠意蔥蘢。
「我回來了。」女子站在昔日的家門口,卻沒有推門。
七年前,管田紗子得知父母噩耗。那時有一個警官對她說:「要帶著爸爸媽媽的份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一邊打工一邊上夜校,省吃儉用,獲得了一份體面的工作,也賺了很多錢。她和木谷優一談起了戀愛,以為會有美好的未來,卻遇到了變態跟蹤狂。
木谷殺死了變態跟蹤狂,提議回老家長野暫避風頭,她就開車和木谷一起回了長野。
但她沒想到,木谷的辦法居然是讓他的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頂替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木谷廉平自願調換身份。這讓她驟然之間認清了木谷優一的人品,爭執中失手殺死了他。
管田紗子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繩索。
「我不會有幸福的,爸爸,媽媽,這是我的報應。」管田紗子低下頭,抹了一把臉。
如果她當時沒有和父母吵架,沒有砸碎那個玻璃杯,沒有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沒有和那群小混子混在一起很久不聯繫父母,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管田小姐!等等!」有人在叫她。
她訝然地停下動作。
那個手裡還抱著頭盔的年輕女人跑過來,衝她大聲喊道:「過失殺人沒有判那麼重的!拜託了,我快撐不住了,你要好好活著啊!」
管田紗子愣了一下:「啊?快……撐不住了?」
下一秒,那個抱著頭盔的年輕女人暈倒了,直挺挺地往後砸在地上。
管田紗子顧不上自殺,跑過去緊張地察看她的情況:「你沒事吧?」
黑川佑真的撐不住了。
和監控系統們一起玩太久了,她需要休眠,現在、立刻!
「我、撐不住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
閉上眼睛後,她放心地陷入休眠。
恍恍惚惚中,黑川佑聽到有人在哭。
喂喂,她只是休眠,又不是死了。不要哭那麼傷心嘛。她迷迷糊糊地想。
又過了一會兒,她隱約聽到了警笛聲。
快起來,快跑!警察!
「快跑!」她一邊說夢話一邊手腳亂動想爬起來逃跑。
意識告訴她應該跑,但身體能量卻無法支撐她的大動作,在混亂中,她抓住了一個人。
熟悉的安心感湧上來。
「快跑……」她囈語著抱住了那人的胳膊。
第一個趕到她旁邊的松田陣平無奈地讓這個小掛件掛了上來,背起她就走。
——雖然明明說好不會再惹她了。
松田陣平回頭看了一眼諸伏高明。
逮捕犯人是長野縣轄區警察的事,無關人員就交給來串場的警視廳警察。
黑川佑放心地靠在那個人身上,手好像觸摸到了什麼蓬鬆柔軟的東西,拉了一下。
「松田……」
松田陣平動作一頓,心跳也停滯了片刻。
轉過頭看她,她卻還處在休眠的狀態,睡得可安心了。
什麼嘛。
他鬆了一口氣。
機器人可能是最近兩天和監控系統打交道太多了,程序有點卡,亂七八糟的夢話特別多。
她輕聲又輕聲地在他耳邊道:「我只告訴你,我是黏糊機器人……我是黏糊機器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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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第 45 章
◎「那個寫案情報告的傢伙」◎
案子破了一半。
管田紗子承認是她失手殺死了木谷優一, 在慌亂中聯繫了朋友雨澤由也,雨澤出的主意是偽裝成強盜殺人,兩人便和信田婆婆配合給警方造成了「入室搶劫案」的假象。
而發生在東京的那個案子, 雖然看似水落石出但已經死無對證。
惟一讓人在意的是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答應和哥哥身份調換頂罪的原因。
下班後,幾個警察再次一起約飯。
「話說諸伏前輩呢?」白鳥警官問起來。
「高明又早早回家了。」大和敢助已經回答得熟門熟路了。
上原由衣看向了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假裝沒看到忽然聚焦到他身上的視線。
聚餐結束後回到酒店, 萩原研二寫紙條揶揄松田:【手拉得很紮實, 大家都看見了。】
*
對於今天在紅葉茶屋的事件, 黑川佑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作為阻止了自殺行為的路人, 她不必接受問話, 但在其他方面, 她似乎犯了一些小錯誤。
回到家,她硬著頭皮給松田陣平發消息:【今天我做什麼過界的事情了嗎?我不記得了。】
為了時刻保持警惕,就算在休眠狀態, 她還是能檢測到外界的一些狀況。
她確定是松田陣平把她帶回來的。
幾秒後,她收到了對方毫不客氣的回覆。
【過界了。——松田陣平】
她抱著頭懊惱:【對不起,是很過分的事情嗎?我明天去給你道歉!】
這次回復的間隔時間長了一點, 對方終於良心發現:【不用道歉。你暈倒了, 說了一點夢話而已。——松田陣平】
她鬆了一口氣。
但那個捲毛警官似乎並不準備讓她放鬆,又發過來一條:【但是你這樣到處說夢話,不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危險嗎?(兇)——松田陣平】
她急了, 義正言辭地反駁:【我沒有到處說夢話!我知道是你才說的!我只對你一個人說的!】
對方愣了。
她也愣了。
短信頁面遲遲沒有動靜。
黑川佑的記憶裡關於剛才那段時間的紀錄只有幾個關鍵詞:警笛、松田、還有她自己說過的話。
她當時說了「松田, 我只告訴你」這種前綴。
她徒然地解釋:【我檢測到了你的存在才悄悄說的, 真的, 你要相信我。】
她翻了翻自己的記憶, 確定自己從沒在別人面前說過夢話。在此之前惟一說過的胡話還在天橋無差別刺人事件中受傷時說的那句「不要丟掉」, 在松田家的時候。
黑川佑正在焦慮地等回答, 他給她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她正想按下接聽鍵, 對方就掛斷了。
【不小心按到了。——松田陣平】
不小心按到撥打了嗎?她怎麼那麼不信呢?
不過,他掛掉電話讓她幾乎鬆了一口氣,如果要在電話裡解釋她剛才那句話,她自己也拿不準——畢竟,似乎有點過界了。
她問:【明天你們真的要離開長野了嗎?】
【嗯。——松田陣平】
黑川佑把手機放在一邊,躺在床上,拉過被子的一角蓋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花板。
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在思考「喜歡」是什麼。
昨天她得出的結論是:她擔心松田陣平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因為她擔心每一個人的安全。
但今天好像有了新發現。
她下意識地就說出了「我知道是你才說的,我只對你一個人說的」這種話。
此刻她恍然大悟:那麼,喜歡是特殊嗎?是例外?是惟一?是很多人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
踏上回程的警視廳搜查一課警察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東京。
「終於回來了。」目暮警官很欣慰。事實上,這幾天他都在擔心因為轄區問題產生矛盾。
要知道,過去也有這種事:發生在兩縣交界線的案件,調查權和情報分享讓兩個轄區的警察差點翻臉。
可喜可賀,看來他的手下都秉承著和平主義。
審訊室。
這回,換熟悉案情的松田和白鳥詢問木谷廉平。
「木谷優一被殺了。」白鳥警官開門見山。
雙胞胎弟弟木谷廉平怔住了一瞬,鎮定道:「是廉平吧?我才是木谷優一。」
「不,你們互換了身份。」
「廉平為什麼要和殺了人的我互換身份呢?」木谷情緒激動起來,滔滔不絕道:「他最怕和我扯上關係才對吧,從小他就討厭我,我搶了父母的偏愛,我搶了他喜歡的人,我搶了他的工作機會……」
木谷不斷述說著弟弟應該憎恨哥哥的種種原因。
記錄的警察安靜地在一邊記錄著,而審訊的兩位警察也靜靜地聽著他。
等他終於停下來,松田陣平忽然開口道:「等等,你不好奇是誰殺了他嗎?」
木谷頓時噤了聲。
白鳥警官接下去問:「莫非你已經知道了誰會動手殺他?其實你知道的吧,屋子裡另一個人的存在?」
「我不知道!別用這種誘導式問話了!」木谷大聲道。
「那好,既然你是木谷優一,那你應該是和管田紗子談戀愛的那位吧?你能告訴我們她的長相嗎?我們現在找不到她。」
松田陣平說這句話的時候,白鳥警官看了他一眼,立刻會意了。
事實上,在長野,管田小姐已經供認了所有罪行,但在這位木谷先生面前,松田陣平卻說「找不到她」,又挖了一個坑給他跳啊。
負責罪犯模擬畫像的警官很快就來到了審訊室。
在木谷的口述表達中,罪犯模擬畫像一點點補足修正,最終完成。
「近段時間她是長這樣嗎?要管田小姐最近一段時間的長相哦,以前的不算。」白鳥警官指著畫像上的長髮女性問審訊桌對面的木谷。
木谷確定地點了點頭:「我確定。」
「管田紗子留的是短髮。」松田陣平語調懶洋洋地指出來。
木谷臉上的表情變了。
「如果你是管田小姐的戀人的話,應該會知道這點吧?」白鳥警官毫不留情地補刀。
「但是……不可能……」木谷有些恐慌起來。
「你是想說,你前幾天剛和管田小姐見過面,她和你的哥哥一起來你家,你看到她是長髮,是嗎?」
白鳥警官把一張照片拍在審訊桌上,那是高速路口的監控裡拍到的正在汽車駕駛座的管田紗子,留著一頭長髮。
「你知道嗎?為了躲避警方的搜查,管田小姐離開東京去你家的那天晚上,一直戴著假髮。」
木谷廉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你可以說了吧?為什麼要頂替哥哥的身份?」
無法反駁的木谷廉平終於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警方。
木谷優一殺了人和管田一起逃到長野後來到他家,將這件事告訴了他。調換身份由他頂罪的主意卻是他主動提出來的,但他希望哥哥向管田解釋的時候換個說法。
「七年前紗子被捲進了小混混的案子,是我的錯。」木谷廉平提起那件事來還滿懷愧疚。
他和哥哥都喜歡著紗子,但是因為那件小混混案子,紗子對他印象不好,而哥哥優一則和紗子一起去了東京、陷入了戀愛。
現在他希望哥哥和紗子能幸福生活下去,這是他能為紗子做的最後一件事。
橫跨兩地的雙胞胎案子終於落幕。
*
松田陣平有些煩躁地打開手機,沒有任何消息。
萩原研二調侃道:【在等小佑的消息嗎?】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嘖」了一聲:「誰等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了。」
只是說好不談戀愛,那個傢伙連朋友關係都不準備認了。
*
黑川佑正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裡準備休眠。
她已經從東京警視廳檔案庫更新中得知了那個案子的結案,案情報告還是由松田和白鳥警官寫的。
她手裡拿著一張從包裝用的氣泡膜,無聊地捏著一個又一個氣泡。
下意識親近、渴望肢體上的親近,是不是喜歡的一個表現?
噗。
氣泡被捏扁了一個。
有點想念。
噗。
氣泡又被捏扁了一個。
所以想念也是「喜歡」的一個表現,對嗎?
噗,噗。
氣泡紙上的小氣泡一個個被捏扁。
黑川佑煩惱地抓了抓頭髮。
完蛋,她之前還不知道喜歡是什麼的,得知員工守則裡規定不能談戀愛後,現在怎麼就對喜歡瞭如指掌了呢?可惡,可惡!
她把那張所有氣泡都被捏扁了的氣泡膜放在一邊,拿起手機。
要不發消息吧?反正她是跟研二聊天,研二沒有手機。
正在猶豫,一封郵件像氣泡一樣冒了出來。
研二:【噗噗!我是研二,我在家裡上網,這是我的郵箱地址哦(笑)!】
她開心地回覆郵件。
聰明蛋機器人:【太好了!研二你好可愛!】
雖然幽靈朋友無法和她通電話,但能按手機鍵盤打字,太好了。
兩人順著網線有來有回地聊了一會兒。
萩原研二把那個案子的收尾告訴了她,雖然她已經知道了,但還是津津有味地聽了一遍他的轉述。
聰明蛋機器人:【研二,你講得好生動,一定比案情報告有趣。】
研二:【完了小佑,你剛才那封郵件被寫案情報告的那個傢伙看見了,他生氣了。】
她一陣悶笑。
聰明蛋機器人:【研二,拜託轉告那個寫案情報告的傢伙:嘿嘿嘿,哼哼哼。】
研二:【哈哈哈哈哈(笑倒)!順便:那個寫案情報告的傢伙問你是什麼意思。】
聰明蛋機器人:【(一起笑倒)不告訴他。】
研二:【平時會和高明先生去哪裡玩?】
聰明蛋機器人:【今天一起去超市採購了,明天準備一起去看梅花。研二你呢?】
還沒收到萩原研二的回覆,另一封電子郵件像飛刀一樣飛進了她的郵箱。
松田:【我就是你口中寫案情報告的傢伙,明天你要去約會?去哪裡?】
作者有話說:
【場外】
[小佑和研二聊案子]
松田(不緊不慢):轉告她
[小佑和研二開始聊約會]
松田(破防):你去哪裡?
[松田內心]:和我不可以,和高明先生難道可以嗎?(破防)(摔桌子)
小佑:……是劇本啦,我要表演情侶的。
[松田連夜寫了新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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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第 46 章
◎「總之請你們快點去結婚」◎
長野的春夏之交。
機器人在記事程序上寫道:
【身份是黑川佑, 特殊失蹤被保護者,人設是失語症精神應激疾病,社會身份是諸伏高明警官的同居女友。】
【現在我的劇本已經來到了社會化洗禮這個階段, 開始邁出走向正常人生活的關鍵一步。】
【所以我開始和高明先生約會。】
一開始,黑川佑每天中午都會去長野警察本部大樓附近的公園, 和午休的諸伏警官一起吃飯。
和諸伏高明身邊的同事上原由衣、大和敢助熟絡起來以後, 她會和他們一起去某個居酒屋一起約飯。
上次她還聽到上原由衣在背後悄悄誇她:「和高明在一起以後, 黑川小姐恢復得很棒呢, 看起來也很開心。」
她在心裡使勁點頭。
要知道, 她給上原警官的初印象可是那個「會咬人、需要摸摸頭的野人狀態的失憶者」。
從練習單個詞語, 到破碎的語句,到現在能脫口而出完整的話語,她的劇本裡每個過渡時期都力圖設計得滴水不漏。
和諸伏警官約會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當然, 只是一起去玩,並不是真實意義上的談戀愛約會!機器人的守則裡是禁止和人類戀愛的!
她一件一件地記下行程:
【去梅園看梅花。實際上是配合諸伏警官去查梅園失蹤案。】
【電影院約會。實際上是監視某個嫌疑犯。】
【滑雪場體驗!實際上是調查滑雪場殺人案。】
諸伏高明推理上頭的時候就一直專注案子,所以即使在空閒的時間也依然在私下裡調查案件, 兩人約會就變成了最好的掩護。
黑川佑的工作就是記錄刑事案子, 正愁不知道怎麼參與調查,所以和諸伏高明一拍即合。
有時候,她也會溜到諸伏高明工作的書房, 把狗頭擱在他桌上的文件資料上搗亂。
「我贏了, 我占領了高地!」她臉頰壓著資料:「我已經看透了一切!」
諸伏高明提醒道:「抬起臉來吧, 臉上已經印了字了。」
她半信半疑地抬起頭來, 摸了摸臉頰:「沒有啊。」
轉眼看到他在笑, 她什麼都明白了:「高明先生, 你也騙我!」
「也?」諸伏高明揪住字眼, 微微挑起眉毛。
她只好從實招來。
日常打打鬧鬧結束後就開始討論案情。
「關於小巷垃圾堆裡發現拋屍的案子……事實上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諸伏高明翻開手機相冊, 把他在現場找到的證物照片指給她看。
那是被撕下來的紙張一角,紅色的底色上有花紋,但無法辨認是從哪裡撕下來的。
「這是在死者家裡沙發下發現的碎片,家裡其他地方甚至垃圾桶裡卻都沒有這張紙的其他碎片。」諸伏高明道。
黑川佑盯著那張證物照片看了幾眼,把紅色的色號和底色上的花紋記下來:「高明先生,你等一下哦。」
她開始在自己的數據庫裡尋找。
檔案庫裡同步更新警察廳的檔案和報告,只要任何線索曾被記錄下來,就無法逃過她的搜索。
相似的證物照片被一一檢索。
「有了。」她忽然開口道。
一週前,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接到了一個案子,一對剛結婚三個月的夫婦被發現在新家身亡。
在線索照片中,她發現了擁有同款花紋的紙張。
那是一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賀卡,被警察發現的時候正和其他賀卡一起毫不起眼地躺在書桌抽屜裡,還是一個愛揪細節的牛角尖警察把它找了出來,讓鑑證員拍了下來。
「新婚支援會。」她唸出那張賀卡上的標題。
諸伏高明冷靜地提起來:「那個被拋屍的男人也是新婚,他的妻子一直不見蹤影。」
「有沒有可能他的妻子也被殺了,只是被拋屍到了另外一個地點?」她越想越毛骨悚然。
他點了點頭:「我會照此去尋找線索。」
這兩個案子之間,作案手法不同、時間相近地點距離卻相差甚遠,惟一的共同點就是受害人都新婚不久,且收到了來自「新婚支援會」的賀卡。
黑川佑把賀卡上的地址謄抄下來,一邊寫一邊對諸伏高明道:「我想去看看這個新婚支援會的總部,我總覺得它好像有問題。」
「在東京,你要過去嗎?」諸伏高明輕聲提醒道。
「高明先生,這樣不是更奇怪了嗎?住在長野的安本真哉先生千里迢迢趕去東京參加這個所謂新婚支援會。」她越想越覺得這個協會可疑。
雖然大大小小的民間組織層出不窮,「反鐵道被拆會」「廢除某鐵道會」,連這種奇怪的協會都會出現,「新婚支援會」看起來很不起眼。
但她還是覺得兩個案子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由這小小的一方賀卡聯繫起來。
諸伏高明遺憾道:「很可惜,我還得留在署裡工作,不能陪你一起去,如果你願意等到我休假的時間……」
「高明先生,我獨自前去也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保證道。
諸伏高明用手輕柔地托起她的一縷頭髮,放在手裡,目光注視著她,卻沒有說什麼。
她低頭看向他手裡的頭髮,思考片刻就明白了,笑:「原來如此,高明先生是在擔心我啊。」
她的長相特徵明顯,平時和諸伏高明一起查案的時候她習慣戴著兜帽和墨鏡,調查主役也是諸伏高明,所以不會被人注意到。
但她如果獨自前去調查,必定要自己擔任談話詢問的角色,勢必會露出長相,可能會引起犯人的警惕甚至報復。
黑川佑一點都不擔心這次獨自出外調查,相反有點激動。
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假髮:「我也可以偽裝的!」
諸伏高明見她舉手投足語氣裡都是對獨自調查的期待和激動,也只能隨她了,他無可奈何地笑道:「總之注意安全。」
路過她的時候,他還善意地揉了揉她戴上假髮的腦袋,把假髮揉得.炸.起了毛。
就這樣,黑川佑踏上了第一次獨自出遠門的路程。
她按著地址找到了「新婚支援會」。
新婚支援會地址在一條商業街上某棟樓的頂樓,樓下是按摩店,看裝潢似乎並不是皮包公司,前台也有穿著整齊妝容精緻的接待員工。
「我想入會。」她對接待員道。
接待員帶著禮貌的微笑:「這裡只有新婚夫婦能入會哦。」
「我有……」她剛想胡扯她有未婚夫,就有聲音打斷了她。
「我和她一起的。」
黑川佑轉過頭去,看到那個捲毛警官正靠在電梯邊,萩原研二也跟在松田旁邊,正朝她笑。松田陣平似乎是為了和他平時的樣子看起來不一樣一點,還摘掉了標誌性的墨鏡,一雙明亮的桃花眼頗為惹眼。
連領帶都特意換了一條沒什麼品味的格子領帶。
他也偽裝過了。
她在心裡嘖嘖道:松田警官偽裝了跟沒偽裝差不多嘛。
而且似乎松田陣平來調查新婚支援會也是單獨行動,沒有和同事們一起——想必檔案裡那個「鑽牛角尖的警察」就是松田警官本人了。
還真是巧呢,想到一起去了。
不過,松田陣平的到來倒幫了她不少忙。
她點頭承認了:「嗯,我們一起的,他走得太慢了。」
接待員小姐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兩位的婚姻申請可以讓我看看嗎?」
她有點懵,原來入會這麼嚴格啊。
「還沒結婚,只是定下婚約而已。」松田陣平率先開始胡扯。
她接下去:「因為各種困難……」
接待員小姐面帶笑容:「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總之請你們快點去結婚,不結婚是沒辦法入會的。」
作者有話說:
↑
[松田寫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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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第 47 章
◎「可以嗎?結婚。」◎
無功而返。
離開商業街, 拐進小巷,兩人自覺分開一段距離。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腳步又悄悄往對方的方向靠近。
一步, 兩步,三步。
鞋子碰到的瞬間, 兩人都觸電般退開半步距離。
松田陣平停下腳步, 側過身體, 垂在身側的手抬起來, 眼神投向她示意。
黑川佑會意, 挪近一步, 牽住了他的手。
「有人跟蹤。」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若即若離走著的兩人走到了一起。
松田似乎是嫌她握得太小心,手指不安分地一動,掌心包裹上去。
她就要這麼握, 不甘心地又退回去,警告似的捏了一捏他的手指關節。
他轉頭看她,挑起了眉毛。
萩原研二在一邊看得分明, 對這場手和手之間發生的無聲的戰爭感到好笑。
[啊哈, 你們兩個真的好彆扭。]
悄悄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人也看得清清楚楚,這對奇怪又彆扭的情侶,似乎在吵架、又似乎是小學生互扯頭花的獨特情/趣。
等到鐵路道口, 警戒杆落下來擋在面前, 他們混在等通行燈的人群中等待欄杆上抬時, 松田陣平又動作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把她往他的方向帶。
鐵路道口, 小情侶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人看見那個鬈髮青年側著臉和女朋友說話的時候, 漸漸湊近了一點, 目光注視著她的眼睛, 逐漸下移。
青年的眼神似乎變得有點侷促,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女朋友的唇上,情不自禁地又低下頭湊近了一點。
女朋友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青年才收回目光。
火車呼嘯而過。
在車廂飛馳過的影子間,那人看見小情侶在火車開過的瞬間,蜻蜓點水地接了個吻。
鐵路道口的欄杆終於抬起來了,人群穿行而過。
黑川佑能感覺到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終於不見了,鬆了一口氣,飛快地和松田陣平拉開距離。
「雖然是我親你的,但沒碰到。」她率先坦白自己的罪行。
松田陣平揚了揚眉:「碰到了。」
「你找茬。」她說。
松田雙手抄著兜,嘖嘖了一聲:「但是你親我了。」
黑川佑語氣嚴肅地為自己辯解:「情況緊急。」
她也覺得苦惱。
當時火車車廂一節節地從眼前飛馳而過,松田陣平微微低著頭和她說話,距離很近,近得她可以數出他的睫毛。
在那種情況下,不知為什麼,她程序裡給出的決定就是【親上去】。
是親吻的正確時機。
是程序經過數據分析自己做出的決定,和她無關!再說根本沒有碰到!
「因為要演給跟蹤的那個傢伙看嘛。」她小聲道:「對不起。」
他笑了:「不用道歉,我可沒說我因為這個不高興了。」
[他在心裡偷笑!]萩原研二在一邊評價道。
不過,因為查兩個不同的案子而查到同一家機構,這件事本身就耐人尋味。
更何況那個機構居然派人跟蹤了他們——似乎是為了確認他們是否是真情侶。
「這個協會大有問題。」黑川佑下結論。
她沒聽到回應,轉頭發現松田陣平手裡握滿了一把她的頭髮,正在端詳她為了遮掩住特徵而戴上的假髮。
「沒什麼好看的。」她說。
「偽裝後看起來更像笨蛋了。」松田陣平輕聲笑道。
她拉住他的領帶,端詳著那條花哨的領帶:「你的偽裝也不怎麼樣。」
松田陣平被扯住了領帶,微微彎下腰看著她。
她抬眸正好撞進他的眼睛裡,有些怔怔。
「什麼?」她鬆開手,輕聲問。
「沒什麼。」松田陣平收回目光,整理好領帶。
一個擅自調查的多管閒事機器人,一個私下裡調查的不走程序警察,因為這次偶遇不得不商量好一起調查。
黑川佑已經嘗試過用黑客的方式查看過接待員小姐的手機,裡面的對話和信息很正常,完美得滴水不漏。
製作虛假的婚姻申請書這個提議被否決了——松田陣平說不能違法搜查。
悄悄潛入新婚支援會的總部也被否決了——松田陣平說不能違法搜查。
「所以要怎麼辦?」存在就是最大的bug的機器人懵道。
「我們要結婚嗎?」松田陣平漫不經心地問。
這個看似毫不在意提出來的問題讓黑川佑頓住了身形,她語氣中透露著震驚:「……啊?哈?」
「隨口說的。」他說,邁開步子往前走。
和松田陣平告別後,黑川佑去見了新出醫生。
新出醫生見到她的時候,還猶豫了很久,小心地去觸碰她的臉頰,確認不是幻覺後才輕聲道:「……你回來了。」
她點點頭,彎起眼睛:「我還活著。」
把自己的處境告訴新出醫生後,他沉默了片刻,微笑道:「太好了。」
她把原來的那間出租屋退了租,找到房東的時候發現有人一直在給她交房租。
「是個戴著墨鏡的、頭髮卷卷的亂亂的男人。」
聽到房東的描述,她立刻知道了對方是誰。
黑川佑嘆氣:「這下欠他錢了。」
查案還碰到那種離譜的事情。真是的,怎麼會越來越糾纏不清的。
她寫了借條,找到松田陣平家去。
「我暫時拿不出那麼多錢來,等我工作一段時間後會還你的。」
松田陣平剛想說不必還,看她認真的神色,又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便收下了借條。
[小佑,要住在這裡嗎?演戲就演到底嘛。]萩原研二盛情邀請她。
她嘆氣:「但是我的人設好像要變成腳踏兩條船的傢伙了。」
松田陣平倒不在意:「你不是做了偽裝嗎?這個你和我在一起,另一個你和諸伏警官在一起,不行嗎?」
她大為震驚:「還能這樣?」
壞了,這樣下去她真要開始做腳踏兩條船的壞女人了。
和諸伏高明聯繫過後,電話裡他笑著說沒關係,不過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白天,松田陣平照常去警視廳,黑川佑悄悄跟蹤調查婚姻支援會的人員。
婚姻支援會中人員來往極其隱秘,內部似乎設有電子設備屏蔽器,這讓她頗為苦惱,只能根據現接觸過的人員深入調查。
「已知接待員三位,由水千壽,箱木李花,池上明未。」
「昨天跟蹤我們的是一個男性,根據監控顯示的長相調查後,得知他叫髙澤新次,明面上是一家清潔公司的經理。」
「清潔公司?」她抓住了要點。
黑川佑進入那家名叫駒月的清潔公司。
藉著請清潔人員的由頭,她問了幾句關於業務的問題後離開了。
她確定這家清潔公司不是皮包公司,但偏偏透著古怪。
按照和萩原研二約好的,這天她退了酒店的房間,調查結束就去了松田所在的公寓樓。那時松田陣平也正好回來,兩人見面氣氛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躲避著視線,一起踏入電梯。
電梯四平八穩地開始上升。
「對不起,昨天擅自親你了,我的腦子那時候壞了。」她道歉。
狹小的空間裡,松田陣平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盒子,視線瞥往別處,把小盒子遞向她的方向。
戒指。
「可以嗎?」他的聲音透著不確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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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第 48 章
◎「鑰匙在你身上。」◎
【數據丟失】
【無法訪問】
【未知錯誤】
一下子彈出來的三個提示讓黑川佑不知所措。
電梯門豁開一條縫, 平穩地滑開。
她當機立斷,逃了出去。
為了秘密調查新婚支援會,黑川佑答應暫時住在松田的公寓裡。
雖然以前也曾同住, 但現在情況似乎有些游離於她的理智與控制範圍之外。
松田陣平靠在角落裡聚精會神地拆裝著一個模型,襯衫袖口挽起, 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腕, 關節的陰影和凸起蜿蜒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握著螺絲刀的手完美得像一件藝術品。
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 托著螺絲刀的無名指上戒指的金屬色格外刺目。
萩原研二不嫌事大地翹著腿笑眯眯地看著她:「小陣平說只是道具, 為了騙過新婚支援會的道具哦。」
她拳頭捏得很緊, 試圖用梆硬的拳頭來為自己的嘴硬添加幾分氣勢,以便理直氣壯地為剛才的錯覺找補:「但是戒指沒得報銷,我在心疼錢!」
她必須承認, 剛才那個瞬間,她當真了。
松田陣平在求婚——她是這麼以為的。
黑川佑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想法感到羞愧,為自己背叛電子廠和員工守則感到羞恥。
她嚴肅著臉, 從小盒子裡取出戒指:「我知道是道具, 我知道的。」
松田陣平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是道具,但也是真的。」
黑川佑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手指握著的戒指開始發燙。
員工守則規定不能和人類陷入愛情,但並沒有規定結婚。
她可以因為情況需要和諸伏高明假扮戀人, 從理論上來說也是可以因為查案需要和人類結婚、再離婚的。
這是在鑽規則的空子。
她重新把戒指放回盒子, 語氣乾澀:「我……讓我想想其他辦法, 一定會有其他調查方式的。」
晚上, 黑川佑重新理了線索。
「拋屍案死者當日的行程我已經整理出來了。他早上和妻子一起出門, 隨後妻子就不見了, 而他去了一家白蟻防治公司, 從白蟻防治公司出來後, 他去了一家居酒屋,出來後就失蹤了。」
「新房案死者兩人死亡前一日的行程沒什麼可以注意的,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白蟻防治公司?清潔公司?
某條線忽然在奇怪的角度上連在了一起。
感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黑川佑心情愉悅地去刷牙洗臉。
「我的牙刷……還在啊。」她在洗手間看到了自己用過的洗漱用品。
不僅如此,她穿過的衣服、使用過的沐浴露和毛巾,都放在原處。
——這個公寓裡的一切都像是她一直都住在這裡一樣。
甚至早就收拾了另一個房間出來,乾乾淨淨地鋪著床單和被子,床頭櫃上擺著那個從娃娃機裡抓來的灰不溜丟的機器人娃娃。
「是一直在等我回來嗎?」她怔怔地自語道。
她也想和他像以前那麼親密無間,像在她忘記自己名字和身份的那段時間一樣,肆無忌憚地依賴他。
但是她不能。她必須要有分寸感,她不能明知故犯。
因為她好像真的喜歡上松田陣平了。
他把戒指遞給她的時候,她是真的可恥地心動了。
【如果我是人類就好了。】
這樣胡亂想著,她陷入了休眠。
次日,黑川佑趕回長野去找到了那家白蟻防治公司。
進門前,她隨手撈了一張門口架子上的白蟻防治廣告:「真的可以給我家免費做地下檢查嗎?上面這麼寫著。」
那個業務員熱情地道:「當然!如果沒有發現白蟻的話,什麼費用都不會收哦!」
「真的嗎?但我好像聽說很多詐騙公司就是這樣的……趁著檢查地下時悄悄把白蟻放進去,就可以收天價費用了。」她語氣將信將疑。
業務員表情僵硬了一下:「女士,你會不會說話?你這樣我們可能會告你誹謗。」
她表示抱歉:「對不起啊,最近忙結婚的事情忙得精神壓力太大了,開始疑神疑鬼了,冒犯到你了。」
聽她說起「結婚」,那個業務員眼神亮了亮:「是要結婚了嗎?」
有貓膩。
她眼神也亮了起來,腦袋上不存在的天線豎了起來:「對,裝修新房子什麼的到處借錢,整天都精神恍惚的。」
業務員神采奕奕地接話道:「巧了,我有個朋友也剛好要結婚,他知道不少靠譜的借錢渠道,有興趣可以讓他給你介紹一下。」
她在心裡「嘖嘖」一聲,得意地想:
不愧是她!她的嗅覺就像小狗那麼靈敏!一下子就找到關鍵的切入口了。
正要順著業務員的話頭詢問他的所謂朋友,她的手機響了。
松田陣平。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黑川佑接起電話,那頭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您是這部手機主人的愛人嗎?我在路邊花壇裡撿到了這部手機。」
她匆匆和白蟻防治公司的業務員告別,跑出去了。
聽起來像是松田陣平出事了。
這個時間段他應該還在上班,或許在警視廳或許在案發現場或許在調查中。
但他的手機卻被路人撿到了。
黑川佑急切地叫了出租車。一路上,檔案裡的案子一個個浮現起來。
一年前,一名警察被出獄的犯人報復,被綁架殺死在了倉庫裡。
兩年前,一名警察查到真相後被兇手滅口。
三年前,三名警察下落不明,至今還是懸案。
四年前,在不同地方連續有五名警察和保衛被.槍.擊。
……
每年都有警察殉職。
和出租車油門同步,她的心率開始攀升,從穩定的六十五升到了七十五。
幾個月前,松田警官差一點就殉職了。
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
出租車司機踩了剎車,車身停了一下,她的電子心臟也猛地跳了一下。
根據路人的告知,松田陣平的手機掉落的地方比較偏僻,居民區再往外走只有一家牙科醫院和一個便利店。
她調取了牙科醫院和便利店的防盜監控,無果。
手機再次振動起來。
「警察打電話過來了,可能是有什麼案子吧,我會把手機交給警察。」那個撿到手機的路人又打電話告知。
連松田陣平的同事都注意到了,這樣看來應該是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
心率跳上了八十五。
黑川佑幾乎是衝下出租車的。
「松田!」
照理來說萩原研二在松田旁邊,兩個人能規避很多危險,但現在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警察也在找松田?!
機器人聚精會神地搜索著附近所有智能系統。
【拜託,伙計,幫我找個人。】
【拜託了。】
【掃地機器人……對不起打擾了。】
聯繫上所有智能系統後,她開始了大範圍搜索。
她叫上了所有機器人朋友。
即使是警視廳的掃地機器人,嘟嘟嘟驅使著輪子在警視廳走廊上清掃垃圾,都在那個瞬間打滑轉了向:【搜索目標中】
其中還有個可憐的掃地機器人因為突然改變軌跡被罵了。
【檢索到相似目標】
她原地剎車,調轉腳步,朝目標方向奔去。
釣場附近的公園電話亭監控裡曾經拍到過松田陣平的身影。
釣場的水面平靜,釣魚人在各自的位置上戴著帽子穿著釣魚背心,身邊放著釣魚裝備和水桶。
樹蔭在水邊延伸著。
她的到來打破了寧靜,惹得釣魚人從午後小憩裡抬起頭來注目看向不速之客。
「見過他嗎?」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她失望地離開釣場。
繞過釣場邊的樹蔭。
黑川佑忍不住就想起昨天她和松田陣平之間的對話。
「為什麼你已經戴上戒指了?戴戒指是什麼感覺?」她忍不住好奇。
他看向她:「你想知道?」
「我特別想知道。」她點頭,盯著他手上的戒指不放。
「沒什麼感覺。」松田陣平隨意地說道。
她不依不饒,比劃:「稍微形容一下,我好奇死了。」
松田陣平被她灼灼發亮的眼神惹得悶笑起來:「鎖。」
「鎖?鑰匙在哪裡?」
「在你身上。」
她嚇了一跳:「在我身上?」
她正慌張地摸口袋時,腦門上挨了輕輕的一記。
松田陣平收回手:「笨蛋。」
剛繞過釣場公園,她就看見了她一直在尋找的人。
【目標已鎖定】
松田陣平正站在不遠處,外套脫了下來,搭在手臂間,卷髮亂七八糟的,洇濕的襯衫緊貼著軀體。
她的電子心臟在止不住地震顫著。
戒指是鎖,是自願戴上的枷鎖,也是對方親手賦予的鎖。
她忽然懂得了。
對所有幫忙搜尋的機器系統朋友道謝後,黑川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就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地、全心全意地朝他奔跑過去。
松田陣平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緊緊抱住了他,挨著他濕漉漉的身體。
「我剛才也喀噠一聲上鎖了,松田。」
她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的戒指金屬環撞在了他一直戴著的那枚戒指上,發出清脆微弱的一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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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第 49 章
◎「得償所願。」◎
松田陣平失蹤事件是由於三系正在搜查的一個案子引起的, 兇手襲擊了松田,還沒來得及下手,松田陣平就在幽靈朋友的協助下逃了出來。
案情大白, 兇手落網,目暮警官欣慰地抹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松田陣平在幾個月前就差點殉職, 如果現在又因為調查被兇手滅口, 他恐怕要留下三室一廳的心理陰影。
松田陣平休假一天。
桌上攤著結婚申請書。
表格已經填好了, 黑川佑最後鄭重地寫下名字。
萩原研二笑得比當事人還要開心, 調侃:「真是不可思議, 居然真的有人為了查案而結婚。」
「我們不會談戀愛的, 只是單純結婚而已,很快就會離婚的。」她蓋上筆帽,眉目舒展地笑。
「再說我問了高明先生, 他說我可以結婚的。」——雖然諸伏高明聽到這個消息時確實有點吃驚。
最開始,黑川佑也考慮了很多:她是機器人,多次結婚離婚對她來說沒什麼影響, 她本就不需要關注風評。
但她擔心松田陣平有過結婚史會讓他未來的愛人心有芥蒂。
昨天, 她找到松田陣平的時候,他問:「戒指,你會戴多久?」
她:「你不是送給我了嗎?我不會摘下來了。」
他把同樣戴了戒指的手抬起來:「那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這個問題?」
她搖頭:「我不想知道你們人類的想法。」
她不能自私地阻止松田去愛上其他人, 她也不想給他未來的情路增加汙點。
「汙點?你就是這麼想自己的嗎?」松田陣平詫異又有些生氣。
「我不是人類。」她強調。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才繼續道:「你都不問我, 怎麼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她說:「按照常理計算出來的。」
松田:「我不是常理, 別自以為是了, 笨蛋機器人。」
感覺被罵了。
機器人雙手抱臂:「好吧我要看看你有多懂。」
所以她就答應了——反正後悔的也不會是她。
她是在為他著想才拒絕結婚的!既然這個笨蛋警察不領情, 那她就不客氣了。她憤憤地想。
「我要他後悔!他會後悔的!我到時候就笑眯眯地看他後悔!」她把填好的結婚申請書放好, 站起來, 對萩原研二說。
萩原研二在偷笑:「我倒是覺得他不會後悔的。」
「會的!」她大聲強調:「機器人不能給予人類理想中的感情。」
萩原研二:「那你呢?」
問到她自己的時候,黑川佑很坦然:「問我嗎?我覺得喜歡就喜歡了。」
「對人類產生異樣的感情是在我恢復記憶前,現在我恢復記憶了,以後不會再犯了,但是過去的錯誤還沒能消除。」
說著說著,她又給自己點頭肯定:「嗯,我很喜歡他。我不想否認。」
她說這話的時候,松田陣平正好來到門口。
他錯愕地停下腳步,沉默了好久才壓下笑意:「我聽到了。」
*
私自調查二人組火速結婚,確認了戒指和文件,統一口徑,時隔一週多重新來到商店街。
兩人手拉手自然地再次上樓,這次接待員小姐臉上滿是笑容,讓他們登記了入會表。
「我一個長野的朋友在白蟻防治公司,是他給我推薦這裡的。他說這裡新婚裝修貸款優惠又靠譜,還有很多其他好處。」黑川佑一邊填入會表一邊熟稔地胡說八道。
接待員小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黑川佑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那家白蟻防治公司真的和這個支援會有關係。
新婚支援會活動場所內部很冷清。
「這是副會長和會長的辦公室,如果需要幫助,可以打這個電話和副會長或者會長約時間談話。」
「互助室,我們的會友有時也會在這裡開烤肉派對,順便互相交流難處互相幫助。」
接待員小姐為他們介紹著。
黑川佑一一記下。
原來是古老的約談制,主辦人有意在遠離現代信息技術,難怪她光靠電子系統信息搜索找不到一星半點線索。
這個疑似詐騙組織的支援會主辦人好像很謹慎,甚至沒有宣傳冊和業務表,他們從商店街走出去的時候,手上也只拿了一張祝賀新婚的賀卡和抄下來的電話號碼。
「這個賀卡和案子裡的賀卡一樣。」她把那張紅色印著花紋的賀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沒有從中發現玄機。
「諸伏警官怎麼想的?」松田陣平忽然問。
黑川佑嘆氣。
雖然她問了諸伏高明那種驚世駭俗的問題「可不可以和別人結婚」,對方還大度地同意了「機器人不需要擔心這些規則」。
但她還是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我說過了吧?我不在意你腳踏多條船,諸伏警官也不會在意的。」松田陣平像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一樣,語氣平淡。
黑川佑和萩原研二的表情同時變得一言難盡的震驚。
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是腳踏兩條船!
「等等,以後我難道要一邊結著婚,一邊和高明先生假扮戀人嗎?」她聲音顫抖:「雖然是假的,但是我們要玩這麼大嗎?」
關鍵是:松田和高明都同意了!
機器人風評被害!
事情說來很奇妙。當時她和諸伏警官扮演戀人的契機是為了從失蹤搜索協會獲得身份,現在結婚是為了潛入新婚支援會獲取線索。
她覺得她和一切協會支援會同好會都有仇!
「就算沒有我,總有一天你也會和諸伏警官分手的。」松田陣平懶散地聳了聳肩,語氣欠扁。
黑川佑和萩原研二表情再次同步了。
松田陣平說的是真的。她不可能永遠和諸伏警官待在一起,假扮戀人的策略只是為了讓她獲得身份,總有一天她要找出理由分手。
「雖然是真的,但被小陣平這麼一說,好像有點怪怪的。」萩原研二幽幽地道:「果然是因為語氣太欠扁了吧。」
黑川佑覺得話題越來越偏,飛快轉移話題:「咳咳,這個組織可能和貸款詐騙有關。接下來就是去查幾個受害人的銀行賬戶流水,如果銀行賬戶上沒有異常的話,就查現金交易。」
「還有白蟻防治公司、清潔公司,這些全都是能堂堂正正進入別人房子的職業,這一點也很重要。」
順利潛入新婚支援會,接下來的搜查就簡單多了。
回到家後,松田陣平就給那個抄下來的號碼打了電話,表示有借款需要,面談約在次日傍晚。
他掛掉電話,轉頭看到黑川佑腦袋上貼了貼紙,正不亦樂乎地和幽靈朋友萩原研二玩石頭剪刀布。
「又輸了。」她願賭服輸地湊過頭去。
作為懲罰,萩原研二又在她額頭上貼了一張便簽紙,笑道:「小佑,你怎麼又輸了?你可以通過計算來贏我的啊。」
她額頭上已經貼了好幾張五顏六色的便簽紙了:「那樣就失去玩的意義了。」
松田陣平噗嗤笑了出來。
晚上有矩尺座流星。
陽台上可以看到晴朗的夜空,所以黑川佑搬了椅子出去看。
這是她來這裡後第一次看流星。
大部分的流星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但機器人聯了網,可以借助其他智能系統裡觀測到的景象來鎖定現實中的位置。
屋裡,他們已經入睡了。
天文儀器裡流星劃過的時候,她抓緊機會許願。
【上帝,現在我的情況變得有點複雜,所以拜託讓我說長一點吧。】
【我現在要腳踏兩條船了……算了不說了,你都知道的吧,反正我知道我不能給我所愛的人想要的,所以我希望他和他們都能幸福。】
【我希望我沒有痛覺,不會傷心,這樣就能勇敢地、毫無顧忌地去保護別人了。】
矩尺座流星一道一道落下,天體在宇宙中燃燒著。
【咦?今天流星那麼多。】
【那我最後一個願望是:剩下的許願機會全部都給他們吧,讓他們得償所願吧。】
【還有還有,我應該怎麼才能禮貌地離婚和分手呢?】
作者有話說:
男小三上位經典語錄:就算沒有我,總有一天你也會和他分手的。
【所以松佑真的結婚了,實打實地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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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第 50 章
◎「新婚快樂。」◎
機器人不懂人類的倫理和想法, 但黑川佑還是被震驚了。
【人類是無法被理解的。】
諸伏高明居然同意了。松田陣平居然同意了。
她想了半宿,茫然無措。
因為睡不著,她還找機器人朋友問了:【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嗎?】
警視廳的掃地機器人還在運行中, 所以回答了她:【啊?很正常啊,就像我同時屬於搜查一課和二課嘛。】
她在內心摔桌:【不一樣!】
掃地機器人可以同時屬於這個人和那個人, 但她……誒?
誒?!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 她也是機器人嘛。
她醍醐灌頂。
想通了奇怪的事情, 機器人安心休眠了。
天剛亮, 迷迷濛濛地從夢裡坐起來, 黑川佑睜開眼睛:「我明白了。」
她不僅想通了這件事, 靈光一閃地又想通了另一件事。
「高明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好像知道那個拋屍案的真相了。」她打通了諸伏高明的電話。
長野的拋屍案。
新婚不久的男主人被發現死在小巷裡的垃圾堆上。
「高明先生, 可以搜查一下死者安本真哉的新房,不出意外的話有掀開地板防治白蟻的痕跡,地板下可能有線索。」
不出半天, 諸伏高明就回撥電話了:「你的推理是正確的。」
「地板下發現了屋子女主人的屍體。」
黑川佑鬆了一口氣。
這幾天她一直在疑惑的幾個細節是:為什麼長野案的兇手要採取拋屍的方式?為什麼女主人是死是活一直保持不明?
如果長野拋屍案和東京新房案有聯繫的話, 為什麼兩者手法不同?如果女主人也被殺了,那麼她被拋屍在了哪裡?
去了白蟻防治公司後,她忽然有點頭緒了。
長野拋屍案的死者, 安本真哉和他的妻子, 為他們的新房請過白蟻防治公司。
她仔細檢查了安本先生的結婚申請書, 發現那天她在監控裡看到的「妻子」並不是他的妻子。
也就是說, 安本先生的妻子很可能在丈夫死前的前幾天就失蹤死亡了。
如果是白蟻防治公司的員工殺死了妻子, 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高明先生, 嫌疑人的話, 查一下三月白蟻防治公司吧。」
「下面是我的推測:在家的女主人等待白蟻防治公司員工上門來驅除白蟻, 但她無意中發現了他們詐騙的套路,在爭執中被兇手殺死。由於屋子裡正在驅除白蟻,地板是掀開的,兇手順勢就把女主人埋在了地下,重新蓋上地板。」
「男主人發現妻子聯繫不上,但又出於某種原因不敢報警,懷疑是白蟻防治公司的人,就在那天找到公司去,從公司出來以後,就被跟蹤並殺死了。」
「兇手選擇拋屍男主人,而不是在男主人的家裡殺死他,是因為不想把警方的目光引向那間驅除過白蟻的房子。」
當夜,諸伏高明給她再次回撥的電話中就證實了她的猜測。
「小佑,你說的都對。」
長野警方查明了為安本家上門驅除白蟻的員工後,立刻進行了審訊。
女屍的指甲縫裡留下的皮膚碎片證實是那個員工的。
鐵證在前,幾乎不用多加詢問,兇手就招架不住,招了。
他承認是自己為了掩蓋公司白蟻詐騙而進行了殺人滅口,並把女主人埋在了地板下。
而男主人死亡當天去過白蟻防治公司的細節,他也供認不諱。
黑川佑有點得意,但又開始擔心:「拋屍案還剩下兩個謎團,恐怕牽涉到其他更可怕的事實。」
第一個謎團是,那天和男主人一起的女人是誰?又去了哪裡?和案子的關聯是什麼?
第二個謎團,妻子失蹤後,男主人為什麼不敢報警?
「不要擔心。」諸伏高明溫聲道。
「嗯嗯好。」她想來想去,還是不提那件事了,好尷尬。
松田陣平這方面的搜查也在進行中。
他和新婚支援會的副會長面談後,提出了裝修貸款。
副會長熱情地給他介紹本會裝修貸款的優惠。
松田陣平也沒想到會這麼輕鬆,當天就貸了三百萬巨款,全是現金,裝在了一個包裡提回來。
黑川佑拉開包,看見包裡滿滿匝匝的錢傻住了:「你還真借錢回來了?」
「別怕嘛,反正不用還。」松田陣平咬著煙笑得張揚。
她眼睛都瞪大了。
松田陣平揚了揚眉:「雖然還不了解那個協會,但他們洗錢是板上釘釘的。」
她懂了:這三百萬,就算沒收了,過幾天就上交給國稅局。
對新婚支援會的調查進行到「確定有洗錢行為」後,長野警方又來了好消息。
「拋屍案的兇手承認謀殺二人,也供認了公司詐騙行為,經過調查發現公司法人很可能和你正在調查的新婚支援會有關。」諸伏高明向她解釋審訊進度。
黑川佑意識到什麼:「誒?高明先生你要過來啊?」
諸伏高明笑道:「會來東京出差幾天,和警視廳交接分享案情細節。」
黑川佑又擔心又開心,等第二天諸伏高明果然出現在門口時,她變得完全不知所措。
像在外面闖禍被家長抓住了一樣。
諸伏高明環視了一圈公寓,又去了她的房間,目光落在那個灰塌塌的機器人娃娃上。
他唇角微揚:「你喜歡他嗎?」
她點頭。
「我來和你分手。」他聲音溫和,眼睛裡閃著未名的笑意。
她愣住了:「掃地機器人……」
諸伏高明向她伸出了手,笑容:「你是高度人格化的機器人,所以我不會讓你為難。之前是試試你,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
契約結束了。
機器人和諸伏高明的契約結束了。
答應幫助她獲得身份的契約結束了。
黑川佑有些發怔。
諸伏高明伸手擁抱住了她,唇角輕輕附在了她的額頭:「新婚快樂。」
「慢慢適應人類社會吧。」
她眼睛有點發疼,鼻子也開始發酸。
「下次別找掃地機器人諮詢了,我一直在。」他摸了摸她的腦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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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第 51 章
◎「我愛你哦。」◎
諸伏高明過來的時候, 把黑川佑的小豬存錢罐也帶過來了。
她把存錢罐裡的硬幣紙幣都倒出來,數了數,三千塊「巨款」。
她現在正式把它命名為「結婚基金」。
這是她的小金庫。
勤儉節約機器人把存錢罐放在一邊, 抬頭和站在門口看她的捲毛青年對視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這是我的私房錢。」她說。
松田陣平點頭:「我知道了。」
她這才注意到他懷裡抱著一個枕頭:「那是什麼?」
松田陣平語氣平直:「是枕頭。」
黑川佑當然知道那是枕頭。
……她又不是失去物體識別能力了!
「你想過來一起睡嗎?」她問。
松田陣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扭過頭沒有再看她:「是。」
黑川佑系統宕機。
【當前時間:晚上九點。】
【當前地點:臥室。】
【當前人物:萩原研二在客廳打賽車遊戲, 松田陣平在門口詢問, 黑川佑在數錢。】
面對她長時間的思考和沉默, 松田陣平並沒有失去耐心, 規規矩矩地抱著枕頭站在門口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 她才機械地答道:「那就一起。」
機器人不用害怕同床共枕!……她沒有在害羞!
松田陣平視線不自在地漂浮著看向別處, 唇角卻輕輕揚了起來,快步走過來鋪好被子。
隱約發覺公寓裡的氣氛不對的萩原研二放下遊戲機蹬蹬跑過來看。
松田陣平穿著睡衣,微卷的頭髮有點亂, 抱著枕頭坐在床上,如果仔細看的話,耳朵尖有些發紅。
黑川佑老老實實地報告:「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覺。」
萩原研二的俊臉上眼睛微微瞪大:「等一下!」
「就是這樣。」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補充。
萩原研二倒吸幾口涼氣, 語氣痛心疾首:「研二我啊, 徹徹底底變成電燈泡了。」
這個屋子裡除了他以外,是一對扎紮實實已婚的人士。
雖然得到了機器人安慰的抱抱,萩原研二還是憤而豎起大旗:【這個家除了小佑的臥室以外都是我的地盤了。】
臥室熄了燈。
「那我先休眠了。」黑川佑語氣僵硬。
「別那麼早睡覺。」松田陣平出言阻止道。
她悄悄伸過手去, 觸碰了一下旁邊的男人。
摸到手臂了。
是勻稱精瘦的小臂, 觸感溫熱。
他的身體一顫, 兇道:「別亂摸。」
「我睡相很差的, 等會肯定會碰到你的。」她縮回手。
松田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誰休眠了一動不動的。」
「不是我。」她否認:「我最近兼容性更高了, 睡相變差了。」
「真的嗎?」他輕聲笑了起來, 胸膛在微微起伏。
她忽然就想到那時第一次擁抱松田陣平時, 那時她無法接觸生命之時接觸到的心跳, 溫度,呼吸。
現在這個人類就在她旁邊,近在咫尺,和她分享著心跳、溫度和呼吸。
她側過身,面對著他,真心誠意地發問:「松田陣平,你為什麼要和我一起睡?」
松田陣平抬起手搭在額頭上,把額前的鬈髮揉得亂亂的:「一定要我說出來嗎?」
黑川佑義正言辭地道:「要。」
「那你又為什麼答應呢?」松田陣平反問道。
她卡殼了,思考了一會兒:「因為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松田陣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側著身看她,黑暗裡,他的眸光閃動。
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嘿嘿笑。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他問。
「我是你的陪伴機器人。」她說。
松田陣平不解:「那是什麼意思?」
「我們是因為契約陪伴在一起的,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不當感情。」她強調道。
電子廠裡也有陪伴機器人,會像親密的朋友一樣陪伴在人類身邊,不過【情感豐富度】只有B級,而她的【情感豐富度】是A級。
她想來想去,覺得她和松田陣平的關係也可以像和諸伏高明一樣,變成因為結下契約而互相陪伴的關係。
她的手被抓住了。
修長的手指一彎,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繭子和掌心的紋路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雖然他的皮膚溫度並不高,但她卻好像被燙到了。
她下意識往回一縮。
他的手握得更緊。
「那這樣呢?」松田陣平抓著她的手質問道:「還是沒有任何不當感情嗎?」
她的程序一片空白。
「踹你!」她踢了他一腳。
房間裡安靜下來。
松田陣平輕聲道,聲音有點啞:「有件事我必須要問清楚。如果我的行為讓你感到困擾,我會和你保持距離。」
她這回自信地道:「沒關係,因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不當感情,我已經消除對你的感情啦。」
松田陣平怔了怔,語氣難以置信,提高了一點音量:「喂,不是吧?」
她用另一隻手比劃道:「就像刪除記憶一樣,嗶嗶嗶,都刪掉了。」
松田陣平一噎,以為她在開玩笑。
黑川佑想起她的決策。
她找到了自己系統裡的屬性調整,在人格化那一欄可以刪掉一點情感豐富度。
反正情感豐富度不影響查案,只要她把【情感豐富度】調整到陪伴機器人的配置數值,就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產生什麼不當情感了。
她不想違反員工守則,也想陪伴著某個人類,同時還想繼續查案,權衡之下,只有這個決定能顧及所有。
「今天高明先生祝福我快樂,我很開心。你剛才過來找我一起,我也很開心。」她心情愉快地道。
「你會丟掉我嗎?」
「我當然不會丟掉你。」
黑川佑開心道:「太好了,那你要記住,我愛你哦。」
松田陣平一愣,被突然的表白驚了一下。
【情感豐富度數值調整中】
【情感豐富度數值已降低至B級】
她無所顧忌地擁抱住了松田陣平,心思單純得像什麼都不懂的小狗一樣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前。
陪伴是她能給的最好的愛了。
她可以一直陪伴他到老。
「我愛你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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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2 、第 52 章
◎「胡茬冒出來了」◎
兼容性更高的機器人睡相果然變差了, 松田陣平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側著身躺著,一條腿囂張地壓在他的腰上,手也不安分地抱著他的脖子。
他側過臉看她, 她的呼吸平緩,眼睫毛安安靜靜地覆蓋在下眼瞼。
似乎是察覺到什麼, 眼睫顫動了一下, 她睜開了眼睛。
「你看我幹什麼?」
「壓到我了。」
黑川佑縮回手縮回腳, 端端正正躺平:「現在沒有了。」
兼容性太好了, 已經開始染上人類的壞毛病了。
剛醒的松田陣平卷髮亂亂的, 她忍不住就伸過手去摸了摸。
他明亮的桃花眼裡還帶著水氣, 專注地看著她,睫毛微微動著。
真好,怎麼會有人類剛睡醒都那麼好看的。
松田陣平被她打量得耳朵有點泛紅, 雙手撐在床上,猛地坐起了身。
等松田穿好衣服走出房間,黑川佑又撲通倒回床上。
【得出結論:結婚和沒結婚沒區別, 就是床變擠了一點。】
*
長野案偵破之後, 新婚支援會終於正式進入警方的調查範圍。
「經濟犯罪啊,又給二課送人情了。」白鳥警官感嘆道。
「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再等等, 說不定還能挖出更多犯罪事實。」目暮警官補充。
「松田。」伊達航神神秘秘地湊近。
松田陣平知道他要問什麼, 抬起手給他看戒指, 眼尾揚起:「嗯。」
伊達航端詳了幾眼金屬, 表情複雜:松田陣平這小子!
午休時間, 諸伏高明和松田陣平見了面。
兩人在河邊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一起吃便當, 不知談了些什麼。
河邊公園不遠處, 另外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藏在樹蔭裡看向這邊。
黑川佑壓了壓帽子, 對坐在旁邊的諸伏景光道:「事情就是這樣。」
諸伏景光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交談的諸伏高明和松田陣平。
「好遺憾,我沒想到你們會分手。」他輕聲道。
「對不起……」她愧疚道。
諸伏景光表情嚴肅地舉起手的時候,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一副挨打的模樣坐正。
預備,準備挨打,要來了。
預想中的挨打並沒有落到實處,取而代之的是在她腦袋上作亂似的輕揉的手。
她睜開眼睛,正和眉眼彎彎忍著笑意的諸伏景光對視了。
諸伏景光笑著從袋子裡取出便當盒:「你在想什麼?我怎麼會打你呢?——另外,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她疑惑。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所有。」
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真的嗎?什麼所有?」
諸伏景光卻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笑道:「剛才你的表情好像露出飛機耳的犯錯小狗。」
黑川佑鬱悶。
「你還記得那個託我送你鍵帽的朋友嗎?」'諸伏景光問。
「我記得。」
「他知道的所有關於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就是這樣。」
黑川佑一口壽司差點噎住。
她瞪大眼睛:「你別騙我。」
諸伏景光:「我騙你並沒有什麼好處哦。」
她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那麼你之前就知道我是那個那個?」
「你口中的『那個那個』是什麼啊。」他啞然失笑。
她哼了一聲:「我才不會被你套進去,除非你告訴我,我口中的『那個那個』是什麼,我才相信你沒有不懂裝懂地從我這裡套話。」
諸伏景光被她再次逗樂了,鳳眸眯起來,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他果然知道。
他全部都知道。
黑川佑手裡的筷子還夾著一卷壽司,動作停滯了。
「為什麼會覺得我在套話?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壞的人嗎?」諸伏景光低聲笑道。
她麻木地道:「我以前有一個同事,他就喜歡這樣套話,我可能對他有一點心理陰影吧。」
一隻大手隔著她戴著的棒球帽按在了她的腦袋上。
耳邊傳來安室透帶著笑意的聲音:「我有那麼壞嗎?」
她差點把手裡的便當盒摔在地上。
安室透戴著假髮帽子做了偽裝,看起來像個普通路人的模樣,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們身後。
諸伏景光回頭看向他,兩人對視一笑。
黑川佑感覺被算計了。
她覺得便當盒裡的壽司頓時變得難以下咽。
遠處,趁著午休時間談話的諸伏高明和松田陣平已經離開了。
原來今天諸伏景光約她出來,還約在警視廳附近寂靜的河邊公園裡隱秘的樹蔭下,是一個大陰謀。
黑川佑起身要走,卻被安室透按住了。
「有重要的事情,這回沒有騙你了。」安室透笑盈盈地說道。
「再相信你的話,我就是傻子。」她嘴上這麼說著,身體卻自覺坐好坐正,豎起耳朵聽。
「新婚支援會,不要再查下去了,黑川。」
她猛地站起來:「為什麼?」
「我聽到小道消息,警視總監會叫停這項搜查。」
「但那可能是殺害很多人的真兇!」她不理解,反駁道。
安室透和她對視著:「會由其他人調查下去。」
「你果然是警察吧……」她從他紫灰色的眼睛看進去。
「黑川,我是什麼沒那麼重要,只是你別再調查下去了。」
「無所局限,無所畏懼……」黑川佑緊緊地盯著他,喃喃地背誦著警察在警校時的宣誓詞。
安室透的眼神溫和下來,輕聲接下去道:
「……無所憎恨,只從良心,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我知道你是那樣的機器人。」
「只是擔心你受傷。」
她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安室透。
在料理店打工的短短相處時間中,她一直認為安室透是個很難信任別人的、壞心眼的、複雜的、讓人生氣的傢伙。
「擔心是什麼意思……你也信任我嗎?」
安室透好整以暇地揚了揚眉:「你願意怎麼理解,就怎麼想好了。」
*
晚上。
洗完澡後,小夫妻按照習慣又一起睡覺了。
今天他們的距離又拉近了一點。
黑川佑抬眸看見他的下巴,又掃過他的喉結,悄悄測了一下他胸膛裡的心跳。
還沒等松田說什麼,她用手戳了戳他的下巴:「這是胡茬嗎?」
「你騙不到我,我今天刮過了。」松田陣平垂眸看著她,哼了一聲。
她笑:「噫,被發現了,我騙你的。」
「現在我要開始說正事了,好像我們的搜查必須停止了。」她正色道。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8-15 05:48:17~2023-08-15 22:43: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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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第 53 章
◎「謝謝你給我勇氣。」◎
搜查中止了。
樓梯角落裡, 松田陣平靠在建築的陰影裡,打火機的聲響輕微地爆了一聲,火苗躥起來。
昨天晚上, 黑川佑對他說明了整件事的始末。
「你的決定呢?」他問。
「我會服從的。」她少見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他追問:「你是不是很不開心?」
「有一點,因為我是想追查下去的。」
卷髮青年把剛點燃不久的煙捲掐滅了, 放進隨身的煙灰袋裡。
公寓裡, 萩原研二和黑川佑正在研究招聘廣告。
「這個離家好遠。」
「果然我還是網上隨便找點居家工作比較好嗎?」
「悶在家裡會不會不開心?」
松田陣平推門進入, 在門上敲了敲:「出去吃飯嗎?」
「我們做了晚飯, 你要試試嗎?」黑川佑見他回來, 笑著指了指。
松田陣平覺得不太妙, 皺起鼻子在空氣裡嗅了嗅,半信半疑地問道:「為什麼是『試試』?」
萩原研二和黑川佑同時赧然地以手作拳,擋在嘴邊。
「咳咳。」她不明意味地清咳兩聲。
松田陣平算是明白了, 他隱忍著笑意,揚了揚眉毛:「不是吧,你們兩個人合夥的料理都失敗了?」
「因為研二嚐不到味道, 而我只能得出一個食物評級而已。」她笑。
「那你得出的評級是什麼?」
「亂碼了。」她的笑變得莫名心虛。
松田陣平走到廚房, 桌上是一盤糊得看不清的竹筍清湯、熱氣騰騰但是飄著奇怪味道的秋刀魚、看起來還算可以的蒸蛋和炒蘑菇。
他各嘗了一口,無奈地挽起袖口:「算了,我來吧。」
冰箱裡的食材是萩原研二和黑川佑一起去超市採購的, 採購前還做了不少攻略, 查了一些時興食材的做法。
松田陣平彎腰從冰箱裡取出剩下的竹筍:「你們兩個過來站好。」
黑川和萩原果然乖乖過來排排站好。
洗乾淨的竹筍放在砧板上, 松田陣平熟練地剝開外皮, 拿起菜刀利落地切除底部過老的部分, 骨節分明的手按著筍, 手指靈活地把剩下的筍切成了薄薄的片。
在一邊觀摩的兩人嘀嘀咕咕。
「不愧是小陣平, 動手派從來沒有輸過。」
「所以為什麼呢?我也是按照網上教程來的啊。」
「可惡, 明明小陣平他平時也不怎麼做飯來著。」
「所以為什麼呢?我想不通。」
松田陣平把筍片扔進鍋裡,他雙手撐在料理台邊,回頭看他們:「不是很簡單嗎?我也只是照著食譜上的做而已。」
作為警察,松田陣平幾乎沒時間自己做飯,都是從便利店帶點便當隨便吃。近期只有幾個月前給黑川佑展示人類料理時才有過買菜做飯的經歷。
黑川佑不服氣:「我明明每一步都按照教程來了。」
水燒開了,松田陣平將筍片瀝水,加涼水浸泡去除筍的苦澀味,一邊調侃道:「我說,你們以後別再禍害廚房了。」
罪魁禍首兩人抱團嘆氣。
明明不需要吃飯的兩人合夥做了一頓失敗的晚餐,分別被松田陣平敲了腦殼,最後這個家惟一需要進食的松田陣平就著自己做的竹筍蘑菇湯泡飯結束了晚餐。
在洗澡睡覺前,松田陣平靠在臥室門框邊,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求:「闖禍的某人,快點對我做出點什麼補償吧。」
黑川佑指著自己:「闖禍佬說的是我嗎?」
「不然還有誰呢?」他揉了揉眉心。
她從電腦面前站起來,左思右想,走過去給了他一個抱抱,看他:「這樣可以嗎?」
松田陣平順勢伸手攬住她,低下頭在她頸邊蹭了蹭腦袋。
卷髮看著蓬鬆柔軟,用手摸起來稍微硬一些,蹭在頸項邊的脆弱皮膚上就有了硬硬刺刺的感覺。
她抗議道:「煙味。」
松田陣平又靠近一點:「才沒有煙味。」
他用手撫上了她的後腦勺,手指陷入濃密的頭髮中去,帶著繭子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頭髮。
松田陣平側了側臉,嘴唇快觸碰到她的耳沿:「黑川佑,你不需要服從人類,用你自己的判斷去行動吧,我相信你。」
她愣了一下。
*
次日,黑川佑出門去找工作的時候,路過了新房案件的案發地。
她在那幢公寓樓前駐足,抬頭看向案發的三樓。
昨天晚上,松田陣平在她耳邊對她說的話再一次浮現,帶著淡淡煙草味的溫熱氣息彷彿還在身周。
她有些晃神,渾渾噩噩地走到公寓管理處。
「請問有事嗎?」公寓一樓的管理員坐在門房裡,從小窗戶裡探出身來。
她的情感等級調低成B級後,【固執】數值降低了,【溫和】數值提高了,【性別意識】消失了,還有很多其他的變動。
前幾天,她還無法感受到明顯區別,只覺得「心動」的感覺沒有了,情緒也變得更穩定了。
直到昨天松田陣平對她說那句話,她才猛然發現,在某些方面,她也變了。陪伴機器人不需要堅持自我,服從性更強,她被這種服從性影響了。
——而松田陣平察覺到了這種變化。
黑川佑站定,整理思路,對公寓管理員道:「我準備在這裡買房子,所以來看看。」
「這樣啊,中介對你說什麼了嗎?」公寓管理員謹慎地問。
「他說這裡剛死過人。」她說。
公寓管理員悄悄別過頭:「這個中介可真不會說話。」
「但我太喜歡這裡的地理位置了,所以來看看這裡的安全情況。」她補充道。
聽說是來看房子的,公寓管理員放下了一點戒心,又看見那個年輕女性手上簇新的戒指,問:「是結婚了準備搬到新家嗎?」
黑川佑點頭:「是的,剛結婚。」
得到了公寓管理員的理解,她被允准在走廊和安全樓梯上走動。
「不用擔心,門鎖很牢固。」
「平時會有發小廣告的人進出吧?」她指著露出信箱外的廣告紙道。
公寓管理員有點不好意思:「說實話,平時不管那麼嚴的,貼廣告的人也可以進進出出,我只要看看監控就好了,但發生了那種事,住戶都開始投訴,所以我才這幾天都要攔著奇怪的人進出。」
她表示理解:「辛苦了。」
走到安全樓梯的時候,黑川佑撿起飄落在樓梯台階上的一張廣告單。
「駒月清潔公司,超低價超負責。」她唸出上面的廣告語。
她拿著廣告紙去問公寓管理員,管理員瞥了一眼:「這家清潔公司啊,確實很實惠的,這個月還有好幾家請了這家清潔公司來給家裡做打掃呢。」
「這個月嗎?」
「是啊,我看到過好幾次穿著他們公司標誌服裝的清潔人員進進出出了。」
黑川佑離開那棟公寓後,立刻調取了公寓的防盜監控。
果然,在那對新婚夫婦被殺的時間段,有一個穿著駒月清潔公司服裝的清潔人員從公寓進出了。
那個人正是那天跟蹤她和松田的髙澤新次。
「身為清潔公司的經理,居然親自來跑業務啊。」她雙手交握。
黑川佑很快就查到了案發當天,這棟公寓裡確實有一戶人家請了清潔人員,而那戶人家——
請清掃員的戶主在二樓,正好在三樓被害者的房間正下方。
天一黑,她又來到公寓樓邊,三兩下攀上二樓陽台,雙腿一蹬,輕輕鬆鬆縱身一躍上了三樓陽台。果然,她在三樓陽台邊緣發現了刮痕。
這一塊沒有監控,想必兇手趁著在樓下戶主的陽台上打掃的契機,用虎爪鈎之類的工具爬上了三樓陽台,進入被害者家裡,殺死了夫婦二人。
她順著牆體跳下來,輕輕落地,抬頭看向夜色中的公寓樓。
長野案中,和新婚支援會有關的白蟻防治公司員工是因為害怕詐騙事實被揭露而殺人滅口,那麼東京案呢?和新婚支援會有關的清潔公司為什麼費盡心思殺死米村夫婦?
白蟻防治公司,清潔公司,兩個都是和基礎服務相關的公司,並且都能到家入室。這裡面又是什麼緣由?
黑川佑思考著。
除此以外,應該還有什麼細節是被她遺漏的。
陽台……陽台……
對了!
她站定,恍然大悟。
兇手髙澤新次選擇用這種攀爬陽台的方式潛入被害者家裡,殺人手法也乾淨利落,顯然,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清潔人員或者坐辦公室的經理能做到的。
再結合那天他跟蹤她和松田的情況,他很有可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
至於這個她現在無法追查的支援會的真相,只要抓住兇手髙澤新次就能問清楚了。
黑川佑迅速從那個商店街的監控系統開始調查髙澤新次的行蹤。
兇手髙澤新次昨天離開商店街後,去了一家旅館,然後拖著行李箱坐上了出租車,緊接著出租車出現在通往機場的路上。
他要跑!
她給松田陣平發了信息表明今天要晚點回家後,追了上去。
成田機場。
在廣播的播報聲音中,來往的人群拉著行李箱行色匆匆。
黑川佑下了出租車,迅速循著監控裡的影像跑向機場的洗手間。
「女士,這裡是男士廁所……」有人試圖阻攔她。
「嗯,我知道。」她側身進了男士洗手間。
最後一個小隔間,傳來打電話的聲音:「還有三十分鐘,啊,這個請您放心。」
黑川佑站在小隔間門口,等那人出來。
進洗手間的男性看到她,都嚇了一跳,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看男廁所的標誌。
大約過了三分鐘,小隔間裡面的人結束打電話,小隔間的門打開了。
髙澤新次剛打開門,就被嚇了一跳:「等一下……」
「你要跑啊?去國外避風頭嗎?」攔在他面前的黑川佑問道。
「你在胡說什麼?」髙澤新次認出她是那天來新婚支援會的女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曲折,神色不耐煩起來,想趁機推著行李箱跑出洗手間。
他正握上拉杆,行李箱被重重一踹。
箱子裡的行李嘩啦啦散落一地。
「我今天來找茬,你報警抓我吧。」黑川佑囂張地揚了揚下巴。
洗手間裡好事的人已經聚集起來圍觀了。
髙澤新次臉上露出仇恨的神色,矮下身形,猛地衝她襲去。她精準地扣住揮舞過來的拳頭,一扭,破壞了他的重心,順勢往下一壓,單膝壓在他的背部,他便面朝地被扣在了地上。
她低下頭去:「在警察來之前,你最好告訴我你們在做什麼。」
「警察不會再調查了……你死心吧。」髙澤新次面伏於地,還冷笑著口齒不清地道。
「是誰跟你說警察不會再調查的?」來者穿過圍觀的人群,摘下墨鏡,露出銳利的雙眸,蹲下身來。
松田陣平。
黑川佑抬頭和他對視一眼。
「既然知道真相了,就不可能不管,現在別說是警察,就算是路邊的小螞蟻都要絆你一腳、不讓你逃出國,至於後續是誰來調查我不在意。」她說。
不過,現在看情況應該是公安接手了這個案件。
警察很快就到了現場。
黑川佑和松田陣平口供一致,承認是他們私下調查的時候發現了兇手並悄悄跟著兇手去了機場。
雖然還不知道公安方面的反應,但那都是之後的事了,至少在搜查一課刑警那裡,口供算是過關了。
做完筆錄已經是深夜了,黑川佑和松田陣平以及萩原研二手拉手疲憊地回家。
「太好了,還好趕上了。」黑川佑鬆了一口氣。
萩原研二摸了摸她的頭髮,笑:「小佑永遠能趕上。」
松田陣平沒說話,安靜地牽著她的手。
回到家後,黑川佑模仿松田陣平那天的動作,一模一樣地靠在臥室門框邊:「松田陣平,快點對我做點什麼補償吧。」
松田陣平詫異了一瞬,然後笑了出來:「要什麼補償?」
「要那天的動作,還要那句話也要一模一樣地再聽一遍。」她提要求道。
松田陣平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轉了一個身,回到屋裡,關上門。
「這和那天的動作不一樣啊。」她懵道。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提要求:「抱。」
「不一樣,不一樣,」她說,「那天門沒關的。」
「你不記得了嗎?那天是你先抱我的。」松田陣平哼了一聲。
「可是……」
「快點抱我。」他臭著一張臉。
黑川佑果然復刻那天的動作,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熊抱:「然後呢?然後你快做下一個動作。」
松田陣平攬住她的腰肢,把她更近地拉向自己,飛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她怔了怔,喃喃道:「不一樣!」
那天是埋頭小狗的動作!
松田陣平的耳朵已經紅了:「什麼啊,給我一點反應嘛,那是我的初吻啊,不要輕飄飄地揭過去!」
黑川佑怔住了,她不知道怎麼反應,內心也無法做出相應的情緒波動。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注視著他,再次湊上前去,虔誠又毫無雜念地在他的唇上落下吻。
「謝謝你給我勇氣,松田陣平。」她說。
因為他察覺了她的變化,才讓她克服程序上的弱點,繼續搜查案件,在兇手逃出國之前查出真相。
現在她相信,就算她情感等級是B級,也能成為一個勇敢有力量的好機器人——因為有他在。
松田陣平彷彿察覺了什麼,眸光微動。
他摟緊了她,一手撫在她的後腦勺,陷入她的頭髮間,一手箍住她的腰,動作生澀而真誠地加深了那個吻。
「也謝謝你給我勇氣,黑川佑。」他說。
黑川佑眼睫微動,情緒面板上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但眼中卻落下一滴眼淚來。
雖然人類和機器人心意永遠不能相通,但在那個瞬間,他像是透過不斷穿行的虛幻數據流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紮實地握住了那隻手。
【愛是互相成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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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第 54 章
◎「所有,我能想到的所有。」◎
早上醒來的時候, 黑川佑發現自己昨天一晚上抱著松田陣平沒撒手,像八爪魚一樣牢牢地扒拉在他身上。
「對不起。」她抱歉地道。
他的身體像塊堅硬而滾燙的烙鐵,別過臉去, 睫毛覆蓋著遮住眼神:「……知道對不起就好。」
聲音有些喑啞。
清潔公司員工髙澤新次通過翻陽台入室殺人案件的審訊果然被公安接手了。
審訊進行了一整天,黑川佑也在家裡隔著監控系統旁聽了一整天。
髙澤新次承認米村夫婦是他殺的, 但在審訊室吃了兩頓豬排飯後還是沒有供認他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殺死他們的。
她在線索簿上寫:【昨天髙澤新次在機場洗手間和誰打電話?「請您放心」到底是請誰放心?】
【公安查到了什麼?為什麼要接手這個案子?】
雖然不同地點的兩件新婚夫婦死亡案都水落石出, 但案子並沒有落幕, 反而更加撲朔迷離。
審訊室裡換了一個公安警察。
那個公安警官在審訊桌前坐下, 第一句話就石破天驚:「髙澤新次, 你懷疑米村夫婦是潛入你們那裡的臥底, 是嗎?」
監控畫面中,髙澤新次的表情有所動搖。
黑川佑有些震驚。
的確如此,她和松田陣平第一次去那個協會的時, 髙澤新次暗中跟蹤了他們,他是在分辨是否有人惡意加入協會以進行搜查。
如果公安確實在那個協會裡安插了臥底潛入搜查,那麼幾條線就連在了一起。
公安接手這個案件的原因。
髙澤新次這個職業殺手費盡心思滅口米村夫婦的動機。
審訊室裡的公安警察微眯著眼睛:「你錯了。」
髙澤新次警惕地看向公安。
「米村夫婦根本就不是臥底, 這對夫妻行動怪異的原因, 只不過是因為那個丈夫是婚姻詐騙慣犯。」
「你上面的那個人,現在應該也知道了你愚蠢的懷疑和魯莽的行動。死心吧,你現在已經是一顆無用的棋子了。」
髙澤新次的瞳孔猛縮。
黑川佑已經理清楚了始末。
公安應該早就盯上了新婚支援會和它後面的勢力, 因此派出了警察潛入搜查, 而作為殺手的髙澤新次接到了老闆要求他清除協會裡的臥底的命令。
那對新婚夫婦, 丈夫是婚姻詐騙的慣犯, 加入協會「借貸」。髙澤新次調查米村夫婦後發現男方私下裡舉止怪異, 便懷疑他們就是潛入協會的臥底, 找機會殺了人滅口。
審訊終於停了, 髙澤新次被關押以便後續的審問。
窺屏了一天的黑川佑終於把自己打包好準備去考駕照。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學歷, 也沒有技能執照,屬於最廉價的勞動力階層,所以她決定先去考個駕照,給自己的簡歷鍍金。
她沒有選擇合宿駕校,反而頭鐵地去了車管所直接考試。監考的是個警察,板著臉怪嚴肅的。
黑川佑頂著警察的注視,堪稱完美地完成了三場考試後,得到了那個嚴肅警察的一句「不錯」。
她回家的時候,腳下的步伐都虎虎生風。
「不愧是我!」她得意道。
松田陣平也正回家,他扯領帶的動作做了一半,停下來看向她:「你的衣服怎麼了?」
黑川佑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去。
萩原研二率先拉起了她的衣服下擺,指給她看:「勾破了哦,小佑。」
她立刻就想起是怎麼回事了:「一定是上樹的時候勾到的,今天幫一個小孩撿風箏了。」
黑川佑對著網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地穿針引線。
松田陣平走近一看,針腳歪歪扭扭的像蜈蚣。
當事機器人絲毫沒有自覺,扯著自己的衣服下擺:「補好了。」
松田陣平指了指:「坐下。」
考慮到高度問題,他換了方向指向桌子:「坐這裡。」
「不要動。」
她一頭霧水地在桌面坐下。
松田陣平拿了剪刀和針線,微微彎下腰。她低下頭,看到他烏黑的卷髮濃密,在燈光下有一圈淺淺的光暈,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他察覺到了輕飄飄湊近的氣息,抬起了頭。
她蠢蠢欲動的手停在半空裡。
松田陣平笑了一聲:「被我發現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她一不做二不休,大膽地上手揉。
微卷的頭髮蓬鬆而濃密,髮質很好,和扎到她頸邊時感覺到的那樣有些硬,但她的手指陷入頭髮中時卻有種細膩癢酥的感覺。
「作為報酬,我也允許你等會摸摸我的頭髮。」她正直地交易道。
「說好了。」松田陣平拿起剪刀。
衣服上補好的針腳被剪斷了,隨後他把她剛補的針腳抽了出來。
仔細地給她補完衣服,他把針線和剪刀扔到一邊。
「松田,你太厲害了。」她從來不吝嗇誇獎。
松田陣平單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不敢相信,這種笨手笨腳的居然是機器人。」
他的臉近在咫尺,以一種微微仰望的姿勢看著她,瞳眸黑白分明,這個距離更能讓她發現他的眉眼格外精緻。
煙草味、帶點甜的洗衣粉味、還有獨屬於他的味道,氣息落在她身周,像是被那種淡淡的卻濃烈的味道擁抱住了。
這個姿勢很方便親吻。
松田陣平的目光從她的唇上掠過,又從她的臉頰眉梢劃過,最後落在她的眼睛裡。
他似乎想說什麼,隨著輕微吞嚥的動作,頸上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但他還是把那句話嚥下去了,只是按照她所答應的那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是不是瞞著我闖禍了?」
她不說話。
松田收回手:「反正你什麼時候願意告訴我就什麼時候說吧。」
她輕聲問:「松田陣平,你知道我答應和你結婚,目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我想要回應你的喜歡,但我自己不能動心,所以我想要作為陪伴機器人,以社會承認的身份一直一直陪伴在你旁邊。」
「但我不會對你動心,我不會對你產生感情了,松田——這就是我瞞著你的事情。」
松田陣平嘴唇抿起,有些動容:「我知道了。」
她悶聲道:「我不可能給你真正的愛,如果你覺得不好就立刻扔掉我吧,但我保證我都是真心的。」
他愣了一下:「我又不要你給我什麼。」
她對他的答案感到不解:「你什麼都不要的話,你答應和我結婚的目的又是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想給你什麼啊。」松田陣平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她微微睜大眼睛,內心有些動搖地追問道:「……是什麼呢?」
「所有,我能想到的所有。」他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她。
兩人的呼吸像海浪一樣平靜地交織在一起,沉默無言中,她察覺到了一些她無法描述的東西。
像野草一樣生長著。
「所有,我能想到的所有……」她呆呆地複述著他的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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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 、第 55 章
◎「現在她在發愁!」◎
黑川佑很早就知道了:松田陣平外表上看起來像個散漫乖戾的傢伙, 實際上很可靠。他一點都不急躁,反而沉穩冷靜,有一種格外的固執和倔犟, 言語不好聽但其實很溫柔。
她發現,越和他相處越喜歡他。
「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 請多指教。」她認認真真地道。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眸光閃動:「請多指教。」
她身體向前一傾, 擁抱住了他。
萩原研二唉聲嘆氣地在胸口抱了一個小檯燈。
充電完畢的檯燈光明亮地懸浮著。
「這就是我。」他指了指檯燈。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腦袋上簡直閃閃發亮, 在這個屋裡是三百瓦的大燈泡。
「研二, 你要和我們一起嗎?」黑川佑真誠地邀請。
她伸出來的手被松田陣平拍落了, 松田額頭上青筋亂跳:「不要做奇怪的邀請。」
萩原研二笑倒在沙發上, 懷裡的小檯燈也一起:「吶,那我答應了哦。」
機器人才不管那麼多,她亂說話還不嫌事大地補充:「對我來說又沒關係。」
松田陣平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捏住她的臉頰肉, 佯裝兇狠:「我有關係。」
「反正你會拒絕的。」她笑嘻嘻地道。
世界上大概不會有這樣的親密關係:不存在性子急和慢性子之間的矛盾,沒有價值觀上的分歧,發生了事立刻就會坦白, 犯了錯馬上就會道歉, 喜歡的心情每一刻都要溢出來。
但黑川佑覺得她現在正處在這樣一段關係中。
「我們永遠都不會吵架,」她信誓旦旦地對松田陣平說,「我是理性機器人, 我不會被情緒逮住的。」
松田要聽的好像並不是這個答案, 追問道:「還有呢?」
「因為和你吵架的話, 我會後悔的。」
「什麼意思?」他揪住不放。
她別過臉不看他, 作面壁狀對著那堵牆道:「非要讓我說出來嗎?就算是臉皮這麼厚的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啦好啦, 說就說了, 我不想讓你生氣難受, 就算是一秒都不想。」
松田陣平忍不住, 肩膀抖動地笑出來。
「你不准笑。」她背對著他,控訴道。
正憤慨著,忽然脊背貼上來溫熱的感覺,他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順著腰際的線條丈量著,最後在她的小腹前上鎖一樣扣上了。
捲毛硬硬扎扎又毛茸茸的觸感隨即在她的耳畔蹭了蹭,他有意地壓抑著呼吸:「我也一樣。」
【認真生活的話會幸福的,我現在就好幸福。】黑川佑在她的紀錄程序裡寫道。
*
早上,松田陣平出門後,黑川佑開始整理她的結婚基金賬單,本來打算用電腦拉支出收入表格清單,但想了想她自己就是更高級的電腦,拿起筆在紙張上徒手畫表格。
「今天是4月5號,黑川佑身上有欠債一百二十萬,存款五千塊,現在她在發愁。」她整理好賬單,如此自言自語道。
黑川佑把她的結婚基金存款從小豬存錢罐裡倒出來一點:「這是考證費用,還缺一點點,得問松田借。」
「還沒有各種證書,果然今天還是去搬磚吧?」
她正在搜索附近哪個建築工地收短期工,忽然,監控系統中出了新的問題。
她一檢查,發現被關押著候審的犯人髙澤新次自殺了。
從法醫報告、現場調查都確認是自殺無誤。
黑川佑神色凝重,隨手從賬簿上撕下一張紙,放棄搬磚計劃轉而開始記錄線索。
髙澤新次自殺的現場中,有一個細節引起了她的注意。
髙澤新次臨死前寫了一封信,信上沒有寫明戀人是誰,但是字裡行間表達了對戀人的懷念、歉疚和恨意。
恨意?她有些晃神。
黑川佑又重新調出那三個新婚支援會的接待員的資料。
接待員由水千壽已婚,暫時排除嫌疑。
接待員箱木李花看起來是單身狀態,昨天晚上去了單身酒吧喝酒。
池上明未明面上也是單身狀態,最近去了長野度假,昨天回到東京。
她在髙澤的公寓附近的便利店監控裡不斷往回調,果然發現在兩個月前拍到了一個女性和髙澤新次見面,那時他們大約交談了二十分鐘,擁抱親吻。從監控裡髙澤新次的口型來說,他叫的是「明未」。
看來這個接待員小姐池上明未就是髙澤新次的秘密戀人。
大量搜索監控畫面、整理信息後,她起身,離開了公寓。
*
商店街。
如果此時有人路過,一定會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神情嚴肅的女人站在東邊右數第五條窄巷裡,雙手抄在兜裡,像在等什麼人一樣。
正守株待兔的黑川佑計算著時間,騰出一隻手來,不緊不慢地揪著自己那件黑色風衣上不整齊的線頭。
大約半個小時後,另一個穿著正裝的女性拐進了窄巷。
黑川佑停止數衣服上的針腳,開口道:「池上女士,我想我有點話要對你說。」
那個穿著正裝的三十來歲的女性停下腳步,看向巷子裡那個氣質冷峻的女人,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池上明未,在樓上那個新婚支援會做接待員,前些天去了長野度假,所以你不認識我這個新來的會員。」黑川佑緩緩道。
「是又如何?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池上臉色不善。
「不用了,」黑川佑抬手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這裡沒有監控攝像頭,也基本上沒有人經過,你可以放心。再說我要問的也很簡短。」
黑川佑盯著池上的眼睛,問道:「你去長野度假,其實是為了安本先生吧?」
池上的表情變了變,手抓緊了皮質的挎包帶,肢體語言戒備。
長野白蟻防治詐騙滅口案中,令人注意的細節有兩個:第一個是安本的妻子死後,那天早上從安本家出來的女人是誰;第二個是安本為什麼沒有因為妻子的失蹤報案。
而黑川佑在新婚支援會這裡遇到的接待員小姐告訴她,她們這裡一共有三個接待員,其中一個接待員正在長野度假,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她沒有反應過來,但長野案水落石出後她就明白那個出現在安本身邊的神秘女人大概率就是第三個接待員池上明未。
池上沒有承認這件事,反而神色凌厲地質問她:「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
黑川佑笑了笑,確定地道:「你是公安警察吧?你就是那個潛入這個協會搜查的公安警察吧?」
剛開始,黑川佑無法判斷出現在安本身邊的第三個接待員池上明未到底在案子裡扮演了什麼角色。昨天,審訊室裡那個審訊的公安對髙澤新次的問話讓她起了一點疑心,但仍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到今天她得知髙澤新次的戀人是池上,並且髙澤新次在自殺前給戀人寫了信。
池上正要做出動作,黑川佑就上前一步,搶先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髙澤新次死了,他在今天凌晨自殺了。」
池上聞言,面露震驚之色。
「你應該知道髙澤新次為什麼會自殺,因為經過昨天的審訊後,他已經猜到了誰才是真正的臥底——他的戀人,池上明未小姐,你。」
髙澤新次誤以為米村夫婦是警方派來調查的臥底,便殺死了他們,直到昨天在審訊中得知這件事後才真正發現接近他調查他的是他的秘密戀人池上明未。
「如果我是他的戀人,如果我是臥底,那麼警察早就應該知道髙澤是兇手,也不至於一直調查到現在。」池上明未冷笑一聲。
黑川佑搖頭:「池上,髙澤是兇手這件事你也不知道。那時候你去了長野調查安本妻子失蹤的真相。」
「安本真哉先生的戶籍在東京,他曾經是少年犯,後來安本為了逃避熟人和前科,去了長野。」
「而你曾經做過安本先生的保護司吧?」她看著池上明未,猜測道。
池上明未的瞳孔再次猛縮:「你到底是誰?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黑川佑還在繼續推理:「他從少管所出來後就是你在負責教育他,所以當他的妻子失蹤後,他不敢報警,而是打電話找上了你,因為他害怕警方知道他的前科後首先懷疑他殺妻。」
「如果是這樣的話,所有線索就連在了一起。」
「你為什麼去了長野度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安本先生家裡。安本先生為什麼開始懷疑白蟻公司。以及髙澤新次為什麼自殺前給戀人寫信時提到了對她的仇恨。」
說完這些,黑川佑鬆開了扣著池上明未的手,對池上道:「辛苦了。」
「不過,自從你潛入調查,到現在是時候收網了。」
「——因為你所在的公安組織出了內鬼,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昨天審訊髙澤新次的那個名叫樋田的公安警察。」
作者有話說:
這本會寫到柯南出場後,機器人多少要和大偵探一起破幾個案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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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8-20 02:54:25~2023-08-22 04:4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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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 、第 56 章
◎「佑醬機器人批發!」◎
黑川佑鎖定了池上明未以後, 接下來獲取情報就簡單多了。
機器人黑進池上明未的手機,順著郵箱潛入內部網絡,調查一年的資料清清楚楚地到了她的手上。
背後有暴.力團背景, 賄賂了內部警察。
以基礎服務公司為依託進行詐騙、勒索和偷竊,以此取得非法之財。
新婚支援會是其中一個洗錢的環節。
而公安盯上這個組織, 是因為背後還有疑似恐/怖組織的支持。
她的思路停了一下。
黑川佑無端想起了安室透, 顯然, 不難推理出他也正在某處潛入搜查, 因此才會改名換姓、頻繁換工作。
是在追查那個傳說中的「境內恐.怖組織」嗎?
她搖搖頭, 把腦袋中亂七八糟的聯想甩掉。
CPU有點發燙了。
現在這個案子已經不在她的範圍內了, 她要做的都做了,也提醒了池上明未關於內部被賄賂的警察的線索。
她硬邦邦地倒在床上,「呼」地鬆了一口氣。
松田陣平回來的時候, 發現黑川佑已經在被子裡窩成一個小山包,睡得很香。
他輕輕碰上門。
再次進去的時候,他發現她現在的睡姿和剛才乖巧窩起來的小山包睡姿完全不同, 不羈地把腿蹬在外面。
似乎是聽到了他推門進來的動靜, 她翻了一個身。
「……快跑!」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她短促地咕噥了一句。隨著那句破碎的夢話而來的還有掩護的行動,然後她成功地從床上摔到了床下。
松田陣平走過去, 把那個睡眼懵懂揉著腦袋的傢伙扶起來。
「唔, 松田。」黑川佑模模糊糊地識別出了眼前這個捲毛青年。
松田陣平把她扶起來, 面無表情:「不要再叫松田了。」
她揉了揉眼睛, 迷濛地笑:「這幾天搜索分析信息太累了, 我睡迷糊了, 那我就叫你小陣平好了。」
看來是真的睡迷糊了, 松田無奈。
黑川佑還是覺得好累, 腦袋好沉,這幾天一直搜索監控系統處理檔案信息讓她的程序有點過載,坐著把頭一歪,順勢靠在了松田陣平的肩上。
松田把她放倒在床上,自己也隨之躺下,拉好被子。
「我缺鈣,也缺愛,所以我可以親親你嗎?」黑川佑從語庫裡找出一點東西來,睡意還沒有消退,試探性地叫道。
松田陣平一怔:「想親就親,不要學那種奇怪的話。」
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他的臉色漲紅:「親什麼啊,給我快點休眠!」
黑川佑腦子依然很不清醒,嘟囔著真誠發問:「這種話很不三不四嗎?」
松田不知道怎麼評價,鬱悶道:「你讓我怎麼回答。」
她的邏輯感人:「那你就是還挺喜歡這種不三不四的話的囉?」
松田陣平扶額:「你明天別後悔。」
機器人已經安心地休眠了,側著身子,臉朝著他的方向,手還不安分地悄悄摸索著。
他抓住她的手,她順手握緊了。
在沒有案子的日子,黑川佑可以心情放鬆地出去找工作。
她拿到了駕駛證,帶著萩原研二去飆了一段車;興致沖沖地又去考了重型機車駕照,開著大卡車給公司送了貨,臨時看上了工地的起重機;擁有了起重機操作證,又對著商店櫥窗裡的陶器心動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號,黑川佑身上有欠款一萬,存款兩百萬。」她整理好賬本,愉快地把桌上一大堆執照收好。
一邊考證書一邊打工的她由於不斷獲得高技術含量的執照,工資也水漲船高,雖然做臨時工但也很快賺了足夠的錢。
萩原研二坐在她旁邊,一本本翻著她的執照,目瞪口呆:「重型機車駕駛證,護理資格證,一級建築士,導遊證,心理諮詢師證,營養師合格證,情報處理技術者合格證……這些也就算了,小雞性別鑑定師是什麼啊?」
「順手考了。」黑川佑無辜地道。
萩原研二拿著執照的手在微微顫抖:「但是核廢料初級處理師,是不是有點超過了?」
「只有初級可以考,所以考了初級。」她摸了摸臉頰。
沉迷考證無法自拔的機器人有點不好意思:「我也有在認真幫忙破案的,就是考證真的太有成就感了,太酷了。」
敞開的房間門上傳來幾下敲門聲,松田陣平站在門口:「諸伏警官邀請我們有空去他那裡一趟。」
黑川佑抬起頭,有點疑惑。
她最近其實有去拜訪她的朋友們,新出醫生住在附近,是她跑得最勤快的地方,諸伏高明雖然住得遠,但她也特意趕過去,就連澤田弘樹那裡也去了。
「高明先生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們平時明明有聯繫的。」
「他說越過我單獨來邀請你就太卑鄙了。」松田陣平聳了聳肩。
決定去長野的那天,松田陣平臨時被叫去加班,暫時沒辦法去,黑川佑帶著萩原研二坐上了車,一路向西。
諸伏高明休假在家,給她打開門:「小佑,我邀請你來看家裡的小客人。」
黑川佑一進門就發覺了不對勁。
一個方頭方腦灰撲撲的小機器人,大概比手指稍微高一點,站在玄關地面上,費力地把她脫下來的鞋子搬到一邊,鞋尖對齊。
「這是?」
「這是玄關的佑醬。」諸伏高明輕聲笑道。
另一個相同的小機器人拿著迷你掃把在曠大的客廳地面上誇誇夸地打掃,每掃一下只能清理一平方厘米的地面。
「這是客廳的佑醬。」
黑川佑已經猜到了什麼,微微睜大眼睛看向諸伏高明:「是弘樹做的嗎?」
諸伏高明從書房裡取出一個盒子來:「正是澤田所贈。景光向澤田討要,澤田就把第一套『佑醬』送給了我。」
木盒裡整整齊齊二十個站位,是二十個「佑醬」的機器人組合。
黑川佑接過盒子,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萩原研二已經和其他的佑醬機器人玩上了。
桌面的佑醬機器人管理地盤是書桌,小小的一隻嚴肅地坐在檯燈邊,發現桌上有髒灰時會壞心眼地把灰塵撣下去,讓書房佑醬辛辛苦苦打掃。
「平時會幫我壓著書頁,還會幫我翻書,有時幫忙找筆帽,整理訂書針。」諸伏高明介紹道。
書房佑醬很辛苦,不僅要打掃地面,還要整理書架上的大部頭書。小機器人找到一本歪掉的書,雙手推著書脊把它往裡推、扶正。
廚房佑醬繫着圍裙戴著頭巾,抱著一根玉米棒,坐在砧板上,正耐心地一粒粒把玉米粒掰下來。
洗手間佑醬兇巴巴地雙手抱臂站在洗手間門口,懷裡揣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抹布,一旦看到水珠就會急急忙忙衝上去擦掉,然後生氣地踩人一腳。
到快沒電的時候,佑醬機器人就會自覺跑到附近的插座那裡,抱著膝蓋給自己充電。有一次,大家集體沒電,二十隻佑醬機器人整整齊齊地坐在同一個插座旁邊抱著膝蓋充電,場面頗為壯觀。
「弘樹都做出佑醬套裝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也不送我一個套裝。」黑川佑有點傷心。
「因為黑川佑比全部的佑醬加起來還好。」諸伏高明柔聲笑道。
她被誇到了,點頭:「那是。」
她可是擁有超多執照的專業機器人。
如果弘樹還要做佑醬套裝的話,估計要做卡車司機佑醬,導遊佑醬,營養師佑醬,還有小雞性別鑑定師佑醬和核廢料初級處理師佑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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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 、第 57 章
◎「隨身攜帶的佑醬!」◎
黑川佑不好意思從諸伏高明家薅走任何一個佑醬機器人, 回家開始自己做山寨版佑醬機器人。
製作山寨版佑醬的時候,她遇到了困難。
請問,她的腦芯片是怎麼運行的?
嘗試製作機器人的機器人黑川佑陷入了困惑。
「先亂七八糟地做一個, 和我的芯片聯動一下應該就智能了。」
她胡亂做了一個半成品的山寨佑醬,放在桌上就躺回床上休眠了。
松田陣平碰上門, 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黑川佑, 目光很快捕捉到了桌上方頭方腦的小機器人。
他好奇地蹲下來, 湊過去近距離觀察。
正在休眠的黑川佑皺了皺眉毛。
【芯片已聯動】
睡夢中的畫面一切, 眼前出現了放大的俊臉。
松田陣平輕輕用手指把小機器人拎起來, 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以免打擾黑川佑睡覺。
休眠中的黑川佑不安分地翻了個身。
被提起來了!
有個巨人把她拎起來了!
松田陣平走出房間,把山寨版佑醬機器人放在手心裡,戳了戳, 要看它會有什麼反應。
佑醬果然動了,抬起腿「啪」地踩了他的手掌心一腳。
松田陣平噗地笑了一聲,玩心大起地又戳了戳它的方腦袋。
佑醬這回行動的速度很快, 誇誇走到他的手掌心癢癢肉處, 「啪」又踩了他一腳。
松田陣平不厚道地笑著挑眉,對萩原研二道:「Hagi,它很像本體呢。」
佑醬氣急敗壞, 奈何粗製濫造的手臂還不能動, 只能不停地踩他的手掌心。
睡在裡屋的黑川佑閉著眼皺著眉, 幾下就蹬掉了被子。
踩, 踩!
好可怕的夢。
黑川佑從夢中醒過來。
她翻身起來, 第一件事是跑出房間去找松田陣平。
「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山寨佑醬?」她衝到洗手間門口, 手扶著門框。
松田陣平正一手把額前的卷髮撩起來準備洗臉, 轉過頭看她:「我拿了。」
「它還是個半成品, 可以還給我嗎?」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半成品挺好的,給我吧。」松田陣平語氣平直。
她有點急:「它是個笨蛋。」
那個半成品佑醬和她的芯片聯動,卻不是她想要的聯動!它一點都沒有繼承她的聰明,也不會自主決定,只會把感覺傳送到她腦中而已!
松田陣平毫不在意,重複了一遍:「就是因為是只會跺腳的笨蛋,我才想要。」
「所以為什麼呢?」她不解。
「太智能的話,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怕你吃醋啊。」
智能機器人黑川佑站得筆直,抿起唇笑:「嘿嘿。」
雖然她應該不知道吃醋是什麼,但松田陣平能想到這一層,她覺得很開心。
松田陣平輕輕鬆鬆說服了黑川佑。
晚上的工作時間是一起度過的。
萩原研二抱著一本書躺在沙發上看。
「不要躺著看書啊,研二。」黑川佑提醒道。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反駁:「嘛嘛,反正幽靈又不會近視眼了。」
黑川佑覺得有道理:「也是,現在我也要躺著看書了。」
松田陣平剛好走過來,拿起了桌上的資料。
「不准躺著看書!」躺著看書的萩原研二監督道。
「不准躺著看書!」正躺著寫字的黑川佑也監督道。
松田陣平露出無奈的表情。
在這個家裡,他時刻受到監督:要吃得有營養,不能熬夜,少抽煙,多喝水,就連平時鍛鍊和訓練的時候這兩個傢伙都要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做監工。
「因為你要長命百歲啊。」
松田陣平懶洋洋地反擊道:「你們兩個也給我坐起來看書。」
兩個經常犯規的監工各自心虛地坐起來。
半成品佑醬機器人神氣十足地站在桌上,這裡現在只有它在睥睨全場,做所有人的監工。
「看今天的新聞了嗎?」松田陣平提起來。
歷時幾個月,那個背景強大的詐騙洗錢組織終於被一網打盡。無意中參與了洗錢的新婚夫婦們也被告知了這個情況。
「但是並沒有完全抓乾淨,不是嗎?」萩原研二翻了一頁書。
警方查清了新婚支援會背後的黑/道/背景是龍岩會,但這個合法的暴/力/團卻無法被完全清剿,甚至很多和案件有關的人都因為證據不足而逃脫了懲罰。
暴.力.團尚且如此,那個神秘的恐.怖.犯罪組織更不用說,像泥鰍一樣滑溜溜地從警方的偵查眼目下逃走了。
「所有指向那個組織的證據和線索都被徹底銷毀,有關人員更是逃之夭夭。」
幸運的是,作為臥底潛伏在新婚支援會中的池上明未在收網行動中安然無恙,平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不過,那個叫樋田的公安警察雖然被查出了和犯罪人員暗中來往的證據,但他只承認被暴.力.團賄.賂,仍然堅稱對那個組織的存在毫不知情。
黑川佑不由得又想起了這件事:「安室透在查的,是這個神秘組織吧?」
還有諸伏高明的弟弟諸伏景光。
雖然諸伏景光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份,但從他和安室透的交情就可以猜到,或許他們之間有某種聯繫。
黑川佑站起身:「有點口渴,我去冰箱裡拿水果。」
松田陣平伸手去夠水杯:「口渴嗎?先喝了水再去吃水果啊。」
她轉過身,嘆氣:「我又不是你們人類,才不會口渴呢,我剛才說那句話,只是想讓你吃水果而已。」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眼中露出笑意:「嘛,那就謝謝。」
萩原研二在一邊悄悄寫字:【小佑真的越來越像人類了。】
家裡有黑川佑這個身負如山般執照的全能人士在,一下子闊綽了很多。
「我是家裡的頂梁柱。」她曾如此評價自己道。
黑川佑現在基本上不需要出去工作,她會接到委託電話,挑時間出去幫忙。
她在廚房裡切了西瓜,拿過來之後又開始剝石榴,戴著手套一粒一粒細緻地剝下來:「我是大款哦,你們儘管吃。」
夏夜,街道上路燈輝煌,江邊散步乘涼的人們成對而過。
漆黑的夜穹裡閃爍著清晰的星子。
「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煙花吧。」萩原研二把手枕在腦袋後。
黑川佑在程序裡一通搜索:「我已經做好攻略了,保管不讓你們在人群裡悶熱地擠來擠去!」
她還沒看過煙火大會呢——不過煙火大會上一定會有案件就是了。
她看向窗外的夜空。
不管怎麼樣,都很溫馨很開心。
次日,這個家裡惟一需要上班的松田陣平頂著亂糟糟的捲毛,動作隨便地繫上領帶,站在玄關:「那麼我把佑醬帶走了。」
那個方頭方腦的山寨版、半成品、只會跺腳的佑醬機器人被揣進了松田陣平的襯衫口袋,跟去警視廳上班了。
黑川佑切換到佑醬的視角一看:唔,好暈。
畫面中,她被裝在襯衫口袋裡,隨著跑動而晃來晃去,視野震盪又模糊,搞得她好像有點暈車了。
等畫面平靜下來,她睜大眼睛。
時值夏天,松田陣平穿著的白襯衫下沒有其他衣物了,襯衫衣料薄薄的一層,口袋的位置又在胸口,她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襯衫下的什麼……
「咳咳,咳咳咳!」在家的黑川佑拚命咳嗽。
在松田陣平的襯衫胸口袋子裡好像不止能看到警視廳的情況啊。
半成品佑醬的芯片聯動,還真是令她困擾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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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 、第 58 章
◎「江戶川柯南!」◎
黑川佑的佑醬視角開了也不是, 關了也不是,她有點苦惱。
可惜佑醬機器人不會說話,她只能讓佑醬在松田的襯衫口袋裡拚命跺腳。
只會跺腳的半成品佑醬抬起腿, 誇誇,誇誇, 小心地控制著力度, 努力不把松田的襯衫口袋縫線踩破。
松田陣平剛把證物箱還給留置物品課, 就察覺到了口袋裡的動靜。
他把佑醬從口袋裡拿出來:「你要出來透氣?」
佑醬不再跺腳, 松田知道他猜對了。
松田陣平把佑醬的手臂搭在口袋邊緣, 半個身子仍然隱藏在口袋裡, 只露出上半身來,想鋼筆一樣卡在口袋上。
「松田,這是你的小掛件嗎?」佐藤美和子覺得這個方頭方腦的娃娃很有意思。
「妻子做的陪伴娃娃。」松田陣平簡單地回答。
「哦~」三系的同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過來, 語氣曖昧地起鬨。
於是,這個看起來木然的小機器人每天都會這樣扒拉在松田陣平的口袋邊緣,和他的黑領帶、墨鏡和戒指一起構成了屬於松田陣平的一部分。
「松田身上的標誌物越來越多了呢。」伊達航如此笑道。
從新婚支援會一案開始查, 搜查一課順藤摸瓜地抓出了好幾個結婚詐騙犯。
伊達航負責帶的新人警察高木涉打著哈欠從蹲守地點回來, 疲憊地開始整理發票。
「那個叫野口的結婚詐騙犯呢?騙了一個女教師後,現在又盯上了六本木酒吧裡人氣第一的女招待,也真是夠大膽。」
「不過趁著他這次的行動還沒成功就逮捕了他, 真是太好了。」
單純的謀殺案比例很少, 每次的案子幾乎都會和其他課有聯繫, 經濟犯罪是其中最常見的聯動因子。
「又給二課送功勞了, 怪不得搜查一課和二課的掃地機器人都是共用的呢。」
被稱為花形部署的搜查一課每天都在忙碌。
「上一個新年我是和你們一起過的, 這個新年我也和你們一起過, 下個, 下下個, 都是。」黑川佑圍上了那條歷經輾轉波折的墨綠色圍巾。
萩原研二給她戴上了聖誕帽,端詳片刻,笑道:「超級適合呢!」
「有聖誕老人證可以考嗎?」黑川佑扶了扶帽子。
黑川佑資料庫裡的案子越來越多,有時候她也會翻出陳年的未解決案子檔案,一點點搜查,讓幾個差點被塵封的幾十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
「距離追訴時效只有一個月了。」
她邊感嘆邊眯著眼睛翻著舊報紙。現在黑川佑正在查一個二十年前的案子,因此跑到圖書館來查閱當年的報紙。
她在報紙區翻找,忽然瞥見幾個月前日賣新聞報紙上的大篇幅報道:高中生偵探再次解決案件!解決案件的是工藤新一(17歲)……
工藤新一?有段時間她好像在警視廳的搜查過程中見過他。
——是通過鬆田陣平襯衫口袋上的小掛件佑醬看到的。
是一個聰明又臭屁的少年,和古佃任三郎的偵破模式很像,擅長根據細節在短時間內鎖定嫌疑人。
但是最近好像沒見過了嘛。
她疑惑地翻了翻近一個月的報道,果然,鋪天蓋地的都是關於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偵探的報道。
黑川佑立刻調到佑醬視角。
從扒拉在松田襯衫口袋上的佑醬機器人的視角看出去,現在松田陣平正在案發現場。
鑑識課警員戴著頭套和腳套,細緻地觀察現場的每一個細節。
松田陣平正在詢問案件相關人員,他轉了個身,佑醬的視角也轉了一下。
嗯嗯?
那個表情自信正在推理的男人,就是傳說中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吧?
噫,正好讓她趕上了。
黑川佑透過佑醬仔細觀察著現場人員。
除了看起來像家屬的人員,還有有模有樣地繫着小領結的小學生,長頭髮的高中女生。
好熱鬧,好多人啊。
最近案發現場都流行那麼多人嗎?她有些驚訝。
以前好多案子的現場除了屍體和目擊者其他半個人影都不見,有時候甚至連目擊證人都沒有。
她有點嫉妒。
可惡,要是她處理的案子也能有那麼多案件相關人就好了。
畫面裡,毛利小五郎忽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低垂著腦袋。
「鈕扣的秘密,我已經明白了。」他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沉穩語氣開口道。
佑醬踩了踩口袋的布料,往外張望,試圖把視野拓寬。
剛才她好像看到什麼了。
松田陣平直起身,佑醬始料未及,由於剛才努力探出身太大一截了,重心沒穩住,「咕咚」一下摔到了地上。
佑醬機器人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幾圈。
黑川佑所看到的畫面頓時天旋地轉。
好暈。
松田陣平飛快彎下腰把佑醬撿了起來,這回沒再放到口袋邊緣,而是塞進了口袋,輕聲道:「叫你亂看,摔疼了?」
遠程接收佑醬視角的黑川佑卻顧不上這點,她有點震驚。
毛利小五郎好像真的睡著了,而且從她剛才躺在地上的那個視角來看,他的嘴巴都沒有在動!
如果不是剛才摔下地面那一下,她恐怕不會注意到這個異樣。
如果毛利偵探真的睡著了,嘴巴也沒動,難道說的是腹語嗎?或者說,有其他人在代替他說話?
她的好奇心被拉滿了,開始回顧剛才的佑醬視角畫面。
半分鐘前,佑醬視角的案發現場:
目暮警官跟著其中一個案件相關人員離開去了房屋的後門。
松田陣平正彎下腰和鑑識課人員交談。
其他警察和鑑識人員都在忙碌。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小男孩跑了過去。
如果有問題的話,一定是那個正正經經繫着領結的小男孩了。
她如此下結論。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三言兩語就把證據和作案過程擺在了眾人面前。
犯人在鐵證面前沉默了一會兒,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不愧是報紙上鋪天蓋地報道的大偵探。
案件結束後。
「松田警官,那是佑醬周邊嗎?」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
黑川佑警惕起來,全神貫注地觀察著佑醬視角。
剛才那個領結小男孩一臉燦爛地站在松田陣平面前,指著他襯衫口袋裡的那個娃娃問道。
「你知道佑醬?」松田陣平問。
領結小男孩語氣天真:「電視上有講嘛,天才少年研究出獨立小機器人,命名為佑醬!聽說雖然功能還不全,但佑醬的優點就是不受任何一個人控制、自主決定哦!」
遠程的黑川佑哼了一聲。
知道得還不少嘛,看起來並不像只是一個小學生的樣子。
「為什麼會覺得它是佑醬周邊?」松田陣平疑惑道。
研發人澤田弘樹說,這個項目被命名為佑醬,是因為佑醬是他的朋友。
但如果有一天小機器人變成商品,卻絕對不會以「佑醬」這個名字出售。
因為每個都是獨立的,所以每個機器人都應該有它自己的名字。
那個名叫江戶川柯南的男孩歪了歪頭:「因為它很像電視上那個機器人的長相,看起來卻像是手工做的呀,所以我就猜是不是松田警官的愛人送的佑醬周邊呢?」
遠程的黑川佑敲了敲桌子。
她就知道!這個叫做柯南的小孩觀察入微,思路清晰,現在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秘密中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了!
領結男孩的話讓松田陣平有些驚訝:「確實是。」
「我可以看一下佑醬周邊嗎?就看一眼哦。」柯南笑得純真。
佑醬被放到了那個男孩的掌心。
黑川佑的畫面裡是那個戴著眼鏡的領結男孩放大的臉。
「佑醬,剛才為什麼掉在地上了呢?」柯南語氣好奇地問。
黑川佑卻立刻明白了:江戶川柯南,可能在懷疑佑醬機器人看到了!
作者有話說:
彩蛋:這章可以看出伊達航的便當已經踹掉了哦,伊達航車禍的那天在蹲結婚詐騙犯,在這一章,結婚詐騙犯被提前抓住了,所以本應該是車禍的那天正常下班!
——
感謝在2023-08-26 02:28:10~2023-08-26 20:1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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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9 、第 59 章
◎「我很喜歡。」◎
佑醬不會說話, 佑醬呆呆地看著柯南。
柯南一手握著佑醬機器人,另一手好奇地摸了摸佑醬的腦袋:「松田警官應該把你保護得很好才對,怎麼會掉下來呢?」
佑醬繼續木木地看著柯南, 抬起腿踩了踩他的手心。
「佑醬是只會跺腳的半成品機器人,不是很智能。」松田陣平接過佑醬機器人。
柯南恍然大悟地彎起眼睛:「所以是因為不停地跺腳, 把自己跺出了口袋嗎?」
佑醬既沒有攝像頭功能又不能聯網, 就像上了發條的小汽車玩具一樣。
那個好奇心旺盛的男孩總算笑著, 看似就這麼放過了佑醬機器人:「只會跺腳的佑醬好可愛!」
遠程的黑川佑終於鬆了一口氣。
黑川佑找到圖書館裡當年的報紙, 把二十年前的紙媒上記載的新聞報道通讀了一遍。
[東京灣發現女屍, 死因窒息。經查是一位名叫仲山由夏子的女性, 42歲,十年前離婚,獨自帶著兒子長大, 兒子沒考上大學在家宅著。警方調查已持續了半個月了,至今沒找到兇手。]
這個案件描述和警方檔案庫裡相同,不同的是, 在報紙的夾縫裡, 刊登了另一則因沒關聯而沒被警方寫入檔案的啟事。
「如對東京灣女屍案有線索,請聯繫平嶺淑子。」
平嶺淑子似乎並不是案件相關人,但她卻找到了報紙記者要求刊登這則啟事, 為什麼?
把法醫報告和證物看了好幾遍都沒有結果, 二十年前監控還沒有普及, 現在, 黑川佑來圖書館找到當年的紙媒, 總算找到了線索之一。
報紙上刊登的地址是東京江東區東洋3丁目8號。
*
「江東區東洋3丁目8號。」毛利小五郎拿著紙條, 往街道那邊走去。
柯南躲躲閃閃尾隨其後。
毛利小五郎轉過頭, 柯南飛快躲進了灌木叢, 一陣窸窸窣窣過後,被同樣躲在灌木叢裡的某人按住了腦袋。
黑川佑有點納悶。
小號佑醬遇到他就算了,怎麼大號也要遇到這個小傢伙?
「姐姐,你為什麼躲在這裡啊?」柯南聲音甜甜的,腦袋上頂著灌木葉。
「我剛才遇到毛利偵探了,所以在他看到我之前先躲起來。你呢?」
柯南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卡了一下,仰著臉看她:「我想躲進來,所以就躲進來了呀。」
對哦,他是小孩子呀。
黑川佑頓時覺得自己像個變態大人,抱頭嘆氣。
毛利小五郎果然也是去找平嶺淑子的,作為最近聲名大噪的偵探,應該是被委託了。而柯南……
黑川佑看了一眼無辜臉圓眼睛的小男孩。
大概是悄悄跟著去了解情況的吧。
她和柯南分別後,故意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和毛利偵探錯開了時間。
等他們走後,她才上門拜訪平嶺淑子。
平嶺淑子和她想像中差不多,是一個接近七十歲的老太太,衣著樸素,說話慢慢的。聽說她是來問二十年前東京灣女屍案的,平嶺淑子有些驚訝:「這個案子,我已經拜託了毛利偵探……不過你想要了解的話,我當然可以告訴你。」
平嶺淑子告訴她,死者仲山由夏子是她的朋友,二十年前由夏子被害的時候她在老家,等聽到新聞匆匆趕來東京時警方已經調查了半個月,她連認領遺體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遺體呢?」
「遺體是由夏子的兒子早藤颯太認領的。」
「那由夏子阿姨的兒子呢?最近他去哪裡了?」
「颯太嗎?說實話,我並不清楚。」
黑川佑帶著滿腹疑問和平嶺淑子告別,回到家裡。
「怎麼會,怎麼什麼線索都沒有呢?」她正在煩惱,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也回家來了。
松田陣平把外套掛在衣架上,轉頭見她眉毛愁得打結,便道:「明天休假,去約會嗎?」
她擺手:「我們都老夫老妻啦,不用約會了。」
聽到這句話,萩原研二精神抖擻起來,一步、兩步,悄悄挪移到黑川佑旁邊,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開始看戲。
松田陣平果然邊扯領帶邊往這邊走過來了。
他語氣涼颼颼的:「是嗎?」
黑川佑點頭:「是啊,算算時間都有三年了耶。」
松田陣平走到她面前,兩人距離只有幾厘米而已,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她絲毫不怯場地回視:「真的!」
松田陣平眉尾的弧度微微抬了一下,嘴角的線條往下壓了一點,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對我沒有好奇心了嗎?或者說厭煩了嗎?」
「雖然不太好奇了,但是也沒厭煩。」她誠實地回答。
「不太好奇了……」他嘴角抽了抽,神情逐漸變幻。
松田陣平在她面前站直,懶洋洋地道:「既然對我很熟悉了,對我的領帶也很熟悉吧,那就麻煩你幫我解一下領帶。」
黑川佑伸手揪住他的領帶,拉著帶結往下,把領帶尾巴扯出來:「好了……」
話還沒說完,她拉著領帶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他用手指和虎口鎖住她的手腕,垂著眼睛,微微彎下腰。
他俯下身來,臉頰輕輕挨在了她的手心,抬起眼睛看她,露出濕漉漉小狗的眼神,低下身後近在咫尺的濃密卷髮格外勾起人想去摸一摸的想法。
她的眼睛睜大了。
下一秒,松田陣平直起身,別過頭,冷哼道:「別說大話了,你猜不透人類。」
黑川佑還傻眼地站在原地,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
她確實猜不透了。
忽然露出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臉頰蹭手心又是什麼意思?
萩原研二生無可戀,一手按著一個人的脊背,推著兩個人進他們自己的房間:「你們快點進去啊,不要讓我看到這種!家裡還有一個我呢,怎麼可以在客廳裡這樣那樣呢?!」
太過分了!他要離家出走!
門鈴響了。
松田陣平語氣平直:「我去開門。」
萩原研二肅然起敬:剛才看小陣平那麼會撩,現在看他的背影和紅透的耳根,居然有點落荒而逃的感覺,原來還是和小佑半斤八兩的笨蛋小狗啊。
門外是快遞:「請簽字。」
快遞是一件一人高的大紙盒。
松田陣平站在門口,回頭:「是誰的快遞?沒有人認領的話,我當做.炸.彈或者危險物品處理了哦。」
看起來確實挺像危險物品的。
黑川佑想起來了:「是我的快遞!」
那個一人高的紙箱被搬進了屋,關上門,三個人完全把剛才的那件「老夫老妻」事件拋在腦後,專心致志地開始拆快遞。
「剪刀。」松田接過剪刀。
「拆得小心點哦。」黑川佑擔心極了。
「是什麼是什麼?」萩原研二好奇地蹲在旁邊看。
「氣泡紙歸我,我煩惱的時候要捏的。」黑川佑主動拿走快遞箱裡用以減震的氣泡紙。
拿走邊邊角角塞的氣泡紙後,神秘快遞顯出了真身。
一個男模身材的男性機器人閉著眼睛躺在紙箱裡。
松田陣平臉色臭了。
黑川佑扶起那個男性機器人:「這是我托弘樹幫我做的。」
那個男性機器人的身材實在好得不像話,皮膚材質也有模有樣地用仿真皮膚做了,肌肉線條流暢漂亮。
只有一點:他的臉上戴著面具,讓人無法辨明他的長相。
萩原研二吃驚地愣住了,怔怔地看著那個男性機器人。
松田陣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沉默著。
黑川佑順著那個男性機器人的身體摸索下去,找到開關,本來嚴絲合縫的機器身體豁開一條縫。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萩原研二的想法:「如果你喜歡這個身體的話,可以把它當作小熊玩偶套裝,它隨時可以穿脫的……」
「研二,雖然你可能還是無法用機器人的樣子到處亂走,但我至少想讓松田也能看到你的動作,想看你回家去看看姐姐和家人。」
「我是這麼想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你要是不喜歡就算了……」
「對不起,研二,我沒辦法真正地救下你。」
她不僅沒有時間機器,甚至無法用正確的情緒來表達這種心情。
她不知道用什麼語氣來說出這些話,平白平淡地敘述著。
她不僅沒辦法真正救下研二,甚至不能向研二傳達她現在的心情。
她低下了頭。
無能為力的感覺像海浪一樣淹沒了她。
她機械地重複道:「如果我能有時間機器的話,我一定會……」
她說了一半,萩原研二站在她面前,手掌包裹住她的臉,揩去她臉頰上的淚珠,然後雙臂繞過她的頸項邊,輕輕抱住了她。
她的話截然而止。
「我很喜歡。」萩原研二溫柔地笑著道:「很好玩啊,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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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第 60 章
◎「炸.彈犯落網!」◎
萩醬橫空出世。
那個男性機器人的身材很接近於萩原研二的身材, 把頭髮梳成大人模樣。幽靈萩原研二在鏡子面前取下面具的時候,震驚了。
「真的一模一樣。」
作為幽靈的萩原研二隻能觸碰到物體,他已經很久沒看到過自己的模樣了。
松田陣平也有點發怔, 自從七年前的案件後,他再也沒見過萩原研二, 即使是這三年, 也只是能觸碰到萩, 卻不能看到。
像是重新重逢了一次, 闊別已久的幼馴染擁抱住了彼此。
休假的日子, 三個人一起約好去了神奈川。
月黑風高, 萩原研二鬼鬼祟祟溜進住所。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萩原千速發現家裡糟了田螺姑娘。
早餐已經熱騰騰地放在桌上了。
她警惕地四處察看。
院子裡,身穿休閒服的青年悠悠蕩蕩地坐在樹上,笑盈盈地朝她揮了揮手。
研二。
她難以置信地唸出了他的名字。
七年未見的姐弟隔著院子對視的時候, 時間彷彿靜止了。
初夏,院子裡有微末的風。
萩原千速伸手去觸碰那個幽靈。
皮膚,頭髮, 笑容, 都和弟弟研二一模一樣。
沒等她說話,研二就笑著攬過了她,把姐姐千速抱在懷裡。
「聽說只有親近的人才會相信並且親近幽靈。」
「你又是哪裡看來的?」
「我自己想的, 不然你為什麼會相信研二幽靈的存在呢?明明都看不到他。」
在外面蹲牆頭悄悄觀察的黑川松田二人組嘀嘀咕咕。
萩原研二鬆開了萩原千速, 用眼神示意。
上班要遲到啦, 姐。
快點鬆手去吃早飯啦。
「研二鬼, 你可以經常來看我嗎?」她強裝鎮定, 語氣故作輕鬆地開口道。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笑著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但是「研二鬼」是什麼鬼啊姐!他不要那麼難聽的名字!
從神奈川回來, 萩原研二有點感慨:「哇塞, 小佑,萩醬機器人真的很逼真啊,連我姐都沒有發現異常。」
黑川佑得意地笑:「嘿嘿,機器人統治世界!」
在這個世界上,偽裝大師能做完全一致的假面。雖然機器人芯片還沒發展到她的時代那種程度,但能觸碰物體的萩原研二也能操控機器人套裝,讓萩醬宛如真人一樣。
松田陣平苦哈哈去上班的日子,萩醬決定出去逛逛。
萩醬換了個髮型,戴上墨鏡穿上西裝,把自己那標誌性的眉眼遮住,又給嘴角點上一顆痣,免得別人認出來。
萩醬站在玄關:「小佑你好了嗎?」
黑川佑同樣戴上墨鏡穿上同款黑西裝:「來了!」
兩個黑西裝氣勢洶洶地離開家。
——走進了遊樂園。
傍晚時分,兩個筋疲力盡的黑西裝回到家。
同樣下班回家的松田陣平被他們的打扮驚到了:「喂喂,你們兩個……」
「我們三個連領帶都一樣哦。」黑川佑指了指松田陣平的領帶。
三個黑西裝在家裡面面相覷幾眼,笑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很重要很重要。」黑川佑取出打印好的資料。
資料上的人是倉並三紀彥。
為了調查二十年前的東京灣女屍案,黑川佑去平嶺淑子家的時候,聽到了鄰居傳來的爭吵聲,好奇心爆發就多注意了一會兒。
「根據人臉識別,在案件檔案裡找到了客人的名字。來拜訪並和主人發生爭吵的客人就是這個叫倉並三紀彥的男人,他原來是港口化工廠的門衛。」
一年前,港口化工廠發生過失竊事件,警方調查的時候發現當天值班的保衛倉並三紀彥說謊的事實。除此以外,警方還調查出在工廠以前就失竊過可以製作塑.膠.炸.彈的原料。
「七年前、三年前的.炸.彈案件,案情報告裡後續分析得出的原材料,正是港口化工廠丟失的材料。」
七年前和三年前的.炸.彈案件中犯人自製.炸.彈的原料是偷來的,負責值班的那個門衛倉並三紀彥極有可能是.炸.彈犯的幫兇。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對視了一眼。
倉並三紀彥的個人資料上,地址是東京都品川區北品川1丁目。
鬈髮青年姿勢不羈地半蹲在小巷裡,戴著墨鏡,不耐煩地用手指彈了彈煙捲。他身邊是一個打扮痞氣的青年,同樣嘴裡叼著一支煙。
為了來找倉並三紀彥問話,松田和萩原蹲守在這裡等待倉並三紀彥經過。
那個照片上的男人倉並三紀彥拎著一筐啤酒路過的時候,松田陣平正要跟上去,卻停下了腳步,對旁邊的青年道:「喂,那個……」
萩原研二也看到了。
在他們的目標倉並三紀彥身後,現在有一個更痞氣更凶神惡煞的傢伙在跟著。
是黑川佑。
她把頭髮按照黑//道/女人的髮型盤了起來,深色襯衫,墨鏡和十字架項鍊,戴著山/口/組六代目出獄時同款的褐色麂皮帽,大面積的紋身囂張地從衣服領子以內延伸到脖子上。
她的黑色西裝鬆垮垮地披著,雙手抄在褲兜裡,跟在倉並三紀彥身後。
壓迫感讓倉並三紀彥走路的步伐都發飄,手裡的啤酒筐勉勉強強拿穩。
松田陣平梗了一下。
萩原研二倒是看得很開:「嘛,小佑就是那樣的,在家裡撒嬌哼哼,在外面重拳出擊——等她的好消息吧。」
倉並三紀彥去家附近超市買了一整筐啤酒的工夫,身後就多了一個兇惡的尾巴。
一直跟他到家裡。
「進門說話,有些事要問你。」黑川佑冷淡地道。
倉並三紀彥戰戰兢兢把瘟神大姐頭請進門。
松田和萩原在外面等著她從倉並家出來。
二十分鐘後,倉並三紀彥膽戰心驚地把瘟神大姐頭送出來。
黑川佑單手揣在懷裡,像江戶時代的流氓一樣回頭瞥了他一眼。
倉並三紀彥畏畏縮縮地彎下腰。
「關門喝酒吧。」她揚了揚下巴,吩咐道。
倉並三紀彥連連答應。
黑川佑離開不久後,立刻找地方換掉了那套黑//道/混搭,出來就看到了在路邊抽煙的兩位。
她臉上冷肅的表情收起來,摘下那頂六代目同款麂皮帽,露出開心的表情。
「你們也在啊。」
「打手小姐,你的頭髮盤得不錯。」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調侃道。
他邊說,邊走到她身後,動作輕柔地拆散了她的盤髮,哧地笑道:「不過在大街上還是太顯眼了一點。」
「小佑剛才戴了帽子,沒有那麼嚴重哦,一點都看不出來。」萩原研二替她解釋。
「你就不怕被發現是假的?」松田陣平嘆氣。
「我很懂行的。」她眨了眨眼睛。
「更何況,我已經知道那個.炸.彈犯人是誰了。」
新宿區西。
中田健郎回到家後,發現隔壁的老婆婆正在打包舊報紙。他隨便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份七年前的報紙,頭條是爆.炸.案中殉職的警察訃告。
他立刻想起當時他和另一個同伴的事跡,得意之餘又冷笑了一聲。
三年前的復仇計劃沒有成功,聽說那個警察後來活了下來。
那麼三年後呢?還會那麼好運嗎?
中田健郎回到屋中,慣例地掀開其中一塊木地板,走下地窖去查看一眼他的秘密實驗室,確認線路和材料完好安全,沿著吱嘎作響的地窖樓梯走上去。
晚上,老式住宅的屋外好像在颳風,木窗格的動靜不小,像是要脫框而出。
屋裡的燈閃了一下,忽然毫無徵兆地熄滅了。
中田健郎準備去電閘那裡看看是怎麼回事,用手機照明摸索著走過去。
一張陰森慘白的臉漂浮著出現在他面前。
驟然之間,他的皮膚上扯起了雞皮疙瘩。
「你是誰?別裝神弄鬼的。」中田健郎不信鬼魂,強裝鎮定。
那張臉逐漸變得清晰可辨,語氣調笑:「你不認得我了嗎?七年前,在淺井公寓二十層,boom——」
Boom!
七年前的爆.炸.案。
中田健郎看清了他,他全身懸浮在空中,還穿著當時拆彈時的制服。
他忽然想起來,剛才隔壁老婆婆打包舊報紙的最上面那張七年前報紙的訃告中,照片上似乎正有這樣一張臉。
萩原研二手裡把玩著一個炸.彈遙控器:「吶,這次的炸.彈威力挺大啊。」
中田健郎一下子認出來,那個鬼魂手上的正是他最近做好的炸.彈控器,錯不了,上面還有他的標記。
就在剛才,他才檢查過地窖實驗室,實驗室裡.炸.彈遙控器完好地躺在那裡,如果不是鬼魂的話,根本不可能此刻拿到手裡。
一向不信鬼魂的中田健郎忽然也慌了,他像被定住一樣瑟縮地拱起脊背。
見到他的反應,萩原研二挑起眉:「你也怕鬼啊,做壞事的時候怎麼不怕呢?」
「對了,我已經幫你設置好.炸.彈程序了,你猜現在我按下遙控器按鈕,警方來調查的時候,會得出什麼結論呢?」
中田健郎額頭上冷汗涔涔。
引.爆他家的話,會引起一連串連鎖反應,毫無疑問他會死在這裡,而警方會通過調查現場發現他家地窖的真相。
「你的母親就住在小院的後屋裡吧?按照這個.炸.彈的威力,波及到那裡好像沒問題哦。」
「警察……警察先生,放過我的母親吧……」
「嘖,真是雙標,我都是幽靈了還對我要求那麼高。對警察就雞蛋裡挑骨頭,對你自己就殺人放火都是有苦衷的,為了媽媽,為了家人朋友,是吧?」
「我最討厭『苦衷』這個詞了哦,你有家人,別人沒有家人的嗎?」萩原研二皺著眉,作勢要按下.炸.彈遙控器。
「我、我會自首,我會自首的!讓我活著贖罪,不是更好嗎?」
萩原研二表情嫌惡地看了他一眼:「你自首什麼?你先自首來讓我聽聽看。」
躲藏在天花板上的黑川佑冷酷地操控中田健郎口袋裡的手機打開通話,打通了報警電話。
幫你打通電話了,不謝。
警署正在值班的接線員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我自首,七年前的炸.彈案,以及三年前、三年前的炸.彈案都是我做的,所有證據都可以、在我家的地窖裡找到……名字是中田、中田健郎……」
該說的差不多了,黑川佑不動聲色地操控中田健郎的手機掛掉了電話。
警署接到的電話裡,聲音戛然而止,自首的人掛斷了電話。
「我會這樣去自首的!」中田健郎信誓旦旦。
「明天,如果還沒自首的話,我會再來找你的。」萩原研二哼了一聲。
黑川佑別開視線,她不願意多看犯人那張醜陋的臉。
七年前的滾滾黑煙,三年前的巨大.爆.裂聲。
她感覺不到憎恨的心情,也沒什麼極度憤怒的感情。她只知道從原則上來說,傷害別人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
做出犯罪的決定時,以往的善良和溫柔都會一筆勾銷,因為這證明了私慾勝過了良心。所以,就算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因為一瞬的錯誤而鋃鐺入獄,也不值得同情。
無論是什麼高尚的動機,只要是出於自己的私慾傷害別人的行動,都是需要被譴責的。
萩原研二把.炸.彈遙控器扔還給中田健郎:「那麼以後,活著償還罪過吧。」
「——向那些和我一起犧牲的同事們,說一輩子的對不起。」
七年前犧牲的警察先生的身影逐漸淡去。
不遠處,警笛聲由遠而近。
第61章 61 、第 61 章
◎「心裡好滿好滿。」◎
在警察趕到之前, 萩醬機器人和黑川佑機器人離開了.炸.彈犯的家。
松田陣平開車過來接他們了。
「我打字要是像小陣平一樣那麼快就好了。」萩醬機器人癱坐在座椅上。
萩原研二的聲音不能被外界聽到,但萩醬機器人卻配備有語音系統,在內部鍵盤上輸入言語後, 類似變聲器的聲音變調器就能把整句話唸出來。
「做蜘蛛俠也好累啊。」全程在黑暗中飛檐走壁的黑川佑也癱坐在座椅上。
等那兩個鬧騰的傢伙沒了聲音後,車已經平緩地穿過路燈光來到家附近。
松田陣平熄火引擎拉起手剎, 回頭發現那兩個傢伙在車後座肩膀靠著肩膀睡著了, 無奈地笑了一聲。
松田陣平動作放輕地關上車門走出車外, 在初夏夜晚的樹蔭下點起一支煙。
不遠處, 自動售貨機的內置燈亮著。
打火機燃亮了一下, 微弱火光在他的眼睛裡跳躍, 也將他臉的輪廓映得陰影分明。
松田陣平輕輕呼出一口。
七年。
他撣了撣黑西裝上的煙灰,把襯衫領邊單調的黑色領帶扯鬆了一點。
睡得昏天黑地的兩個機器人次日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新聞看。
果然,無論是網絡還是報紙都被自首的炸.彈犯占據了頭條。
[地下室的材料和各種不能在市場上流通的黑貨揭開了更多關於行業的黑幕。這個案子綿延七年, 民眾終於不需要惴惴不安地擔心下一次類似的炸.彈恐怖。]
墓園裡,那些曾經因為此案犧牲的警察們的墓前多了來自陌生人的鮮花。
一件心事塵埃落定後,黑川佑重新撿起調查二十年前東京灣女屍案的事宜。
二十年的時效即將過去, 當時警方沒有記錄下的線索現在早已無處可尋, 給搜查造成了困難。
她找到死者的住所,雖然那裡已經修葺一新、搬來了其他房客,但是聽說由於地板完好沒有換, 所以準備去看看二十年前的地板。
地板上沒有其他線索, 只有幾滴蠟燭油留下的陳年痕跡引起了她的注意。
蠟燭油?會和案件有關嗎?
離開公寓, 她遇到了江戶川柯南。
「姐姐, 你是不是和毛利叔叔在調查同一個案子?」柯南乖巧地背著書包, 問出石破天驚的話來。
「我也是偵探, 被平嶺女士委託來查這個時效快過的案子。」她乾脆給自己捏造了一個偵探身份。
柯南揚起笑:「我也是偵探, 也能跟去看看嗎?」
她就知道這小子放學後在這裡怪鬼鬼祟祟的, 耷拉著眼睛懶洋洋回道:「我也想帶你去的,可惜,我已經去過了。」
黑川佑把蠟燭油痕跡的事情告訴了他:「有想到什麼的話,就……」
話說了一半,她忽然停下來,盯著面前這家店的櫥窗使勁看。
柯南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櫥窗玻璃就明白了。
「你看到了嗎?」黑川佑輕聲問。
「看到了。」柯南肯定地道。
櫥窗玻璃上的……
柯南配合地指向櫥窗道:「姐姐,你穿那件婚紗一定好看的!」
但黑川佑和柯南的焦點顯然並不是婚紗,而是櫥窗玻璃上映出來的人影。
不遠處有個男人,正在看著黑川和江戶川兩個。
「可惜,我已經結過婚了。」
「再拍一次婚紗照嘛!」
店櫥窗玻璃上映出的那個人終於離開了。
黑川佑和柯南一前一後跟上去。
這天的調查進行到很晚。
為了跟蹤那個可疑的男人,黑川佑幾乎橫跨東京,中途還把那個背書包的小冬瓜柯南送回去了。她把小冬瓜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放下後,又繼續進行追蹤。
街道上的車輛也少了下來,只有稀落的路燈。
黑川佑有點沮喪。
受害者的老房子裡只發現了「蠟燭油」這個不知道有沒有關聯的線索,追蹤半天的可疑男人好像只是在跨區拜訪客戶。
「這裡。」有人在街對面叫她。
她轉過頭,看見松田陣平朝她走過來。
而那個一直扒拉在松田陣平襯衫口袋裡的佑醬機器人穿著松田同款小衣服,正在朝她揮手。
黑川佑愣了一下:「它會揮手了嗎?」
剛問出口,她就看到松田陣平的手鬆開了佑醬,那個半成品機器人立刻恢復成只會跺腳的笨蛋了。
「什麼嘛,只是你在握著它的手揮手。」
萩原研二指指佑醬機器人:「是我給佑醬做的小衣服哦。」
「什麼時候也給我做一套啊。」黑川佑羨慕道。
萩原研二笑著調侃道:「在安排了,不過按照我的裁縫技術,做出來會像麻袋一樣醜哦。」
在街上不期而遇的三個人並排往前走著。
「很累嗎?」他問。
黑川佑唉聲嘆氣地耍賴:「我走不動路,要你背。」
松田陣平什麼話都沒說,在她面前半蹲下來:「上來。」
「我只是隨便撒個嬌,胡說的!」她慌了。
「上來吧,我可是認真的。」松田陣平哧地笑起來。
黑川佑有點不好意思,動作小心地伏在他的脊背上,雙臂繞過他的頸項。
她感覺到大腿被手托住了,然後她的身體騰空,他背著她站了起來。
這回輪到萩原研二唉聲嘆氣了:「我今天應該走另一條路的。」
空曠的街道上。
初夏,她隔著薄薄的襯衫感受到了他的脊背。
莫名的心悸升了起來。
「好奇怪哦,松田陣平。」她說。
「你還叫我松田陣平?」他語氣不爽。
「先不管那種事了……但真的好奇怪。」
她明明是情感等級B級的機器人,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黑川佑呆呆地看著松田陣平的後腦勺。
不知道是她在發燙還是他在發燙,總之兩人接觸的地方都有灼燒的感覺。
她總覺得自己的程序可能要燒掉了,所以率先開始說遺言:「如果我消失了,怎麼辦呢?」
「那就重新相遇重新認識。」松田陣平頓了頓,回答道。
她心實在被那種溫度燙得發慌:「不一定要重新認識的,你和別人好吧,我不能讓你守寡的。」
松田陣平停下腳步:「為什麼忽然對我說這些?」
「我覺得我好像要燒掉了……」她支吾道。
松田陣平側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親吻了一下。
「笨蛋,是我很熱啦。」他說。
她抿了抿唇,把味道又嘗了一遍:「是你在發燙嗎?可是我心裡也很奇怪的感覺……要.爆.炸.了。」
她的屬性面板上,所有屬性都變成了「未知」。
就像她現在被松田陣平背著、雙腿懸空一樣,她對自己的狀況也摸不准了。
她把頭埋在他的頸項裡:「我要.爆.炸.了。」
「感覺很安心,你在身邊的話。」松田陣平忽然說。
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要衝出宇宙的感覺,沒聽清:「嗯?」
松田陣平勾著她腿的手臂把她抬了抬,似乎有點害羞,卡了一下才繼續道:「心裡好像有什麼要溢出來了,你呢?」
她終於找到那種感覺的形容詞了,抱緊他,悶聲道:「就是這種感覺,滿出來了,我進水了……」
心裡感覺好滿好滿,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只是把電子心臟填得很滿。
無論今天有多麼沮喪,心裡都好滿。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8-29 00:42:07~2023-08-31 06:32: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yo 20瓶;念冰晶、扇扇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2章 62 、第 62 章
◎「傳說中的妻子。」◎
黑川佑的屬性面板上所有數值都恢復後, 她發現【情感等級】那欄有了細微的變化,變成了B+。
加號「+」代表什麼意思?
她不知道,也沒在機器人說明書裡看到過, 一頭霧水地暫時接受了這個改變。
一定是腦子進的水在B旁邊糊了個「+」吧。
黑川佑重新去找了平嶺淑子。
「仲山女士喜歡蠟燭嗎?」她問。
平嶺淑子很清楚二十年前好友的習慣:「蠟燭?她挺討厭蠟燭的。喜歡用蠟燭照明的是颯太。」
死者的兒子早藤颯太因為沒考上大學而遭遇了打擊,從此宅在家裡, 颯太不喜歡明亮的地方, 總是把房間弄得很暗很亂, 點一支蠟燭照明。
「……由夏子還和我抱怨, 颯太這樣下去會把眼睛弄壞的, 蠟燭一不小心倒了就會引起火災, 她遲早有一天要把家裡所有的蠟燭弄走。」回憶起來的時候,平嶺淑子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
原來如此,遭遇打擊心理出了問題的早藤喜歡用蠟燭照明, 所以木地板上才會有蠟燭油留下的痕跡。
「還有一個禮拜,不知道犯人能不能被抓到呢……」平嶺淑子靠在窗邊,目光放向遠處, 輕聲嘆氣。
年邁的女人臉上全是皺紋, 她的丈夫在二十多年前就和她離婚了,兒子也跟著丈夫生活。這些年來,平嶺活著的惟一契機就是追查殺死好友的兇手。
「平嶺婆婆, 你感冒了嗎?」黑川佑注意到她鼻音有點重。
平嶺淑子笑道:「不過啊, 我現在還不能死, 起碼要看到兇手落網才行。」
黑川佑轉頭看到平嶺屋裡放著的各種刑偵書籍和桌上寫的探案思路, 想到這些年警方不再調查那個案件, 而平嶺婆婆一直在自學刑偵抓犯人。
她有點難過:「由夏子女士一定是您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們還約好了要一起變老的, 所有人都把我們拋下, 我們也不會拋下彼此的。」平嶺淑子聲音悶重, 勉強笑著。
「不說這些了……」平嶺淑子從櫃子裡抽出一份報紙:「為了引誘犯人自投羅網,今年一月份我還做了一件事。」
報紙上仍然是平嶺淑子對二十年前東京灣女屍案的尋求幫助的啟事。
[如對東京灣女屍案有線索,請聯繫平嶺淑子。尤其是二十年前那附近可疑的闖空門者,因為死者家裡似乎丟失了不少珠寶和財產。]
「丟失了珠寶?」黑川佑有點不解,警方報告上並沒有寫到這一點啊。
平嶺笑:「當然是我編的。」
黑川佑猜到了平嶺婆婆的意圖,認真點頭:「一定會找到犯人的。」
離開平嶺家後,黑川佑立刻找了個由頭去了毛利偵探事務所:「我找柯南。」
「眼鏡小鬼!」毛利小五郎隨口叫道:「是不是學校裡闖禍了老師來找你了?」
老師來家訪?不可能吧?午覺睡迷糊的柯南半信半疑地揉了揉眼睛:「嗨嗨,我來了。」
黑川佑靠在門口抱著雙臂:「我來家訪。」
柯南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皮耷拉下去:「什麼嘛,是你啊。」
於是黑川佑順理成章地拐走了小偵探,她邊開車邊把蠟燭油的事情告訴了他。
「為什麼告訴我呢?我只是個小孩子啊。」柯南懷疑地問道。
「因為我迫切想要把這個案子的真相弄清楚,所以慌不擇路地找上你了,就這樣哦。」她隨口編了一個理由。
柯南越想越狐疑,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騙人可不是好習慣……」
柯南的聲音忽然卡了一下。
他的目光瞥向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面的戒指和松田警官的戒指款式一樣。
「松田警官是姐姐的愛人嗎?」他小聲問道。
「嗯。」她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柯南表情變幻了一下,最終停留在稍顯八卦的笑意上:「讓我猜猜,姐姐也叫佑醬吧?」
她又想起那天通過佑醬機器人視角和這個小傢伙打交道的事了,有點心虛。
黑川佑默認了,然後兇道:「……總之快點給我想,蠟燭油和早藤颯太是怎麼回事。」
「咦,蠟燭?那天我們跟蹤的池本先生扔掉的便利店小票上,不是也有買了蠟燭嗎?」柯南聲音稚嫩地提示道。
那個叫池本亮次的男人,就是她和柯南在櫥窗玻璃上看到的窺視他們的可疑的人。
黑川佑猛然被提醒想起這件事來。
平嶺婆婆說了,這些年都沒見過早藤颯太。池本先生會不會就是早藤颯太呢?
黑川佑把車調頭:「謝謝你,我們回去了。」
「我們不一起去嗎?」柯南隱約有點傻眼,瞪圓眼睛。
「你還是小孩子,我不能讓小孩子陷入危險。」她這樣說著,把江戶川柯南重新放回了偵探事務所。
她再次坐進駕駛座的時候,看見江戶川柯南小小的一個垮著臉站在事務所門口看她。
她憋不住笑,扶著方向盤笑了出來。
站在事務所門口的江戶川柯南把雙手放在嘴邊作小喇叭狀:「你過河拆橋!」
「再等十年,等你成年了我帶你去。」她同樣做了小喇叭的手勢,笑眯眯地道。
江戶川柯南臉色更臭了,朝她雙手比了個生氣的手勢。
黑川佑已經足夠確定這個小孩和工藤新一之間的聯繫,逗起他來絲毫沒有了心理負擔。
她拿出竊.聽檢測器,在那附近做了一番準備。
巧的是池本剛好出門回來,她在門口就遇到了他,面不改色地搭訕:「打擾了,因為宇宙大能量顯示您家最近被壞人盯上了,我就來問問。」
「宇宙……大能量?」池本無語:「我急著進屋,別煩我。」
黑川佑把檢測器在他面前晃了晃:「就是這個竊.聽器監測器,我買著玩的,實驗的時候在你家附近聽到了竊.聽器裡傳來的聲音。」
池本動作滯了滯,明顯猶疑了:「你說我家有竊.聽器?」
機器人一臉純良,真誠地點頭:「真的,要是不相信你也可以來聽聽。我應該不會買到假貨的。」
「你聽到什麼了?」沒想到池本第一句問的是這個。
「聽到您家蟑螂爬來爬去的聲音了。」她說。
池本一下子失去了耐心:「喂,我說你不要耍人玩,走開。」
她盯著他的眼睛:「還聽到您收拾望遠鏡時的聲音,以及竊.聽接收器滋滋的電流聲。」
池本亮次在原地愣了兩秒,拔腿就跑。
黑川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池本先生,您在監視和竊.聽對面那戶人家吧?對面那套房曾是東京灣死者在二十年前的住所,是嗎?」
為了找出池本的破綻,黑川佑確實使用竊.聽監測器在附近檢測信號,但她發現竊.聽器的住宅卻是二十年前的原宅,也就是前幾天她去尋找線索的那套房子。
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那天她從原宅出來後,就發現了櫥窗裡映出來的窺探她的池本。
更巧的是,池本家就在對面。
不用多想,就能推理出池本平時在監視.竊.聽對面那戶人家。
「聽說您是今年兩月份搬到這裡來的?」她追問。
一月份,平嶺淑子在報紙上發布了尋求幫助的啟事,其中提到了丟失的珠寶,二月份,池本就搬到這裡,開始監視對面那戶人家。
池本想掙開逃走,但束縛著他的力道大得可怕,那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性神色悠然地禁錮著他,雙手控制住了他的行動,挑釁地問他:「是要我報警,還是進屋去聽我問話?我只是來找珠寶的。」
「你也是來找珠寶的?」池本錯愕。
「對,聽那個登報的老婆婆說數額還挺大的,是仲山女士離婚的時候從前夫那裡得到的,準備給兒子娶妻子用的。」她開始胡謅。
「怪不得,怪不得你……」
「那天你在監視的時候看到我進那間屋子了吧?」
池本看著面前的鐵拳支支吾吾地應了過去。
果然如此。
黑川佑餘光瞥到了在不遠處轉角鏡裡映出的人影。
平嶺婆婆,為什麼也過來了?
「進屋吧。」她說。
兩個「覬覦珠寶的強盜」進屋後開始交流心得。
池本迫於她的威懾乖乖坦白:「這幾個月來我什麼都沒發現,再說你自己不是都進去屋裡了,你都沒發現,可能藏在其他地方了吧。」
「你喜歡蠟燭照明?」黑川佑卻指著桌上的燭台問他。
池本:「這是我養成的壞習慣,晚上點電燈會覺得心慌喘不過氣來,但是蠟燭就不一樣。」
正如柯南所推理的,眼前這個名叫池本亮次的人可能正是死者的兒子早藤颯太。
但是作為兒子,為什麼要隱姓埋名躲起來,並偷偷摸摸來找母親的珠寶?
她心裡的猜測越來越明確。
正準備繼續探問下去,屋門被打開了。
年邁的女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打開門鎖走進屋來。
平嶺婆婆?
「黑川小姐,請你快走,我有話要對他說。」平嶺淑子神色平靜地道。
黑川佑忽然覺得大事不妙:「等一下,等一下——」
平嶺淑子把手裡的包放在櫃子上,拉開手提包的拉鏈,手裡儼然是一個遙控器:「現在把事情真相告訴我吧,早藤。」
化名為池本的早藤颯太哪裡還能認不出手提包裡是什麼。
那是一個.炸.彈。
「誰動一下我就按下遙控器。」平嶺淑子已經年過七十,但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泰然自若,自學了二十年刑偵相關知識給她帶來的自信和力量感彰顯無遺。
早藤颯太住在這一帶時,幾乎每天都閉門不出做宅男,因此很少有人見過他真實的樣子,現在他化名為池本回來,也沒有認出他來。
早藤勉強鎮定,把真相說了出來。
「是我殺的……我有心理障礙,和媽媽吵架的時候,衝動之下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媽媽就死了……」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然後呢?為什麼不自首?為什麼把屍體扔進了東京灣?」平嶺淑子質問道。
「我害怕!當然是因為害怕!我害怕進監獄後其他犯人因為我的罪行而對我施加暴力,我害怕我出獄後到處被人指指點點!」早藤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為自己爭辯道。
「現在呢?為什麼又回來找珠寶?」平嶺淑子步步緊逼。
「那是我母親為我準備的錢,我當然有權利……」早藤說了一半,啞口無言。
平嶺淑子冷笑著拿起遙控器:「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珠寶,你會回來找錢,只是因為你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
「不要按!」早藤瞪大眼睛。
黑川佑很平靜。如果說剛才看到平嶺婆婆拿著.炸.彈進來的時候她還有一點恐慌,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平嶺淑子蒼老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按鈕。
手提包裡無事發生。
「炸.彈是假的,沒想到我找了二十年的犯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又膽怯又愚蠢惡毒的人。」
黑川佑及時控制住了即將發狂衝過去的早藤,把他雙臂反背扣壓在了桌上。
年邁的平嶺淑子轉身就走,擦了一把眼淚。
不知是為了她那死去二十年的友人流淚,還是為了自己苦苦追尋犯人中度過的孤單的二十年而流淚,又或者兩者都有。
「所有人都把我們拋下,我們也不會拋下彼此的。」
她堅信這份感情比血緣關係牢固,比男女之情深刻。
*
警察很快就到了現場帶走了犯人。
「還有七天就過二十年的追訴期了,真的好險。」目暮警官聽完真相也頗為感慨。
這回黑川佑也跟著去了警視廳錄口供。
佐藤警官悄悄觀察黑川佑,對旁邊的高木涉道:「第一次見到松田口中的妻子呢。」
高木涉:「是松田前輩天天掛在襯衫口袋上的佑醬吧。」
白鳥警官愣了一下:「咦?松田,我是不是在哪裡見到過……」
松田陣平唇角微翹,即使戴著墨鏡也能看出心情愉快,他拉起錄完口供出來的黑川佑往安全樓梯跑:「回去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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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第 63 章
◎「合作!」◎
二十年前東京灣女屍的案件水落石出後, 目暮警官接到了接線員轉接過來的報案電話。
「新出診所……明白了。」
被殺的是新出智明的父親新出義輝。
不過這次案件毛利小五郎也在現場,案件真兇很快被抓出來了,是新出智明的繼母新出千晶, 令人在意的一點是,扳動斷電箱開關的阿光小姐被利用成了新出父親死亡的導火索。
黑川佑得知這件事後, 急切地趕去了新出醫院。
「沒事吧?」她擔心地問他。
四年前新出智明喪母, 四年後他喪父, 繼母入獄。
新出醫生狀態確實不太好:「我還好, 只是最近好像有被人監視的感覺。」
她語氣嚴肅:「我會保護你的。」
新出醫生笑著道:「不要緊嗎?松田警官不會吃醋嗎?」
「不會的……」她剛說完, 手機上就收到了消息。
【松田】:早點回來, 在新出醫生家裡待太久的話,我會吃醋的。
見她一下子沒了聲音,新出醫生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是吧?遠程吃醋了吧?」
她哼道:「小氣鬼松田陣平。」
黑川佑想了想。
【佑】:好的, 我不在新出醫生家裡待太久,我現在把新出醫生帶回家了。
家裡多了一個客人的松田陣平有點鬱悶。
「這是『新出家』和『我家』的區別嗎?」他臭著臉問她。
「難道不是嗎?」她理直氣壯地笑著,為自己解釋道:「因為家裡有你和萩醬在, 很坦誠也很光明正大, 但我去新出醫生家就是和其他男人獨處了。」
「嘛,我接受這個解釋。」他的唇角微微上揚。
幾個人的商量結果是新出智明帶上弘樹研發的防身機器人和靈敏機器人。由靈敏機器人監測身邊的情況並及時報警,防身機器人保護他。
「這麼小, 真的可以嗎?」松田陣平第一次看見防身機器人, 它和佑醬機器人一樣大小, 看上去呆呆的。
「不要小看它, 它的格鬥術是我教的!」黑川佑為自己的徒弟辯白。
呆呆的防身機器人接到指令, 以一個半跪的姿勢揮拳向所站立的茶几。
受力面積小, 力量又大, 茶几從被小鐵拳砸到的那一點開始出現裂縫, 在三秒之內嘩啦啦轟塌在地。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片刻。
「我相信它是你教出來的。」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道。
畢竟,三年前被黑川佑捏碎的也是茶几。
黑川佑想起來自己的糗事,抿起唇不好意思地笑:「對吧?」
臨出發前,黑川佑給兩個小機器人背上小行李袋:「行李袋裡是它們的充電器,它們自己會背的。」
她又不放心地叮囑防身機器人:「記得不要傷害人類,不然我不知道機器人過度自衛會被怎麼判刑,遇到危險了還是以震懾對手為主。」
防身機器人很聽師傅的指令,機械地點了點頭,背著小行李袋和靈敏機器人手拉手坐在新出智明的口袋裡出發了。
三天後,新出醫院的辦公桌被防身機器人一拳震碎了。
「對不起——」黑川佑誠摯道歉。
「我得謝謝它們才對。」新出醫生道。
發現新出醫生隨身帶著機器人的小偵探江戶川柯南急吼吼地來詢問黑川佑,得知了一個重要消息:靈敏機器人的熱成像記錄顯示,暗中在新出醫生身邊調查的是一個女性。
熱成像圖片模糊得有點詭異,邊緣很不規則,有些特徵像男性,有些特徵像女性。
「奇怪,那天和我談話的是一個男病人才對。」新出醫生有些疑惑。
柯南觀察著那張熱成像圖片,抬頭和黑川佑對視了一眼。
「說明她本來應該是女性。」
「她偽裝過了。」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
黑川佑開始慶幸靈敏機器人使用的是熱成像了。如果是高清圖像攝影,這次肯定會搞錯目標。
五天後,一個故人出現在黑川佑面前。
那個針織帽男人靠在牆邊抽煙,目光剛瞥到她,她就一個爆.沖小旋風似的衝到他面前:「舉起雙手投降!」
終於讓她找到了,這個非法持.槍的傢伙。三年前因為體力問題和身份問題沒有把他送進警局,她一直耿耿於懷。
「正好,我也是來找你的。」那個針織帽青年手指間夾著煙,抖了抖煙灰,笑了一聲。
她和那個故人扭打在一起,過了幾招後,從他的皮夾克裡翻出了FBI探員證。
黑川佑的眼睛圓了一下,隨後目光呆滯:「嗯?」
探員證上寫著「赤井秀一」的針織帽男人雖然此刻被她雙膝頂著壓在地上,但他也擒住了她的手臂。
他趁著她力道鬆懈,慢悠悠坐起來,整理好被她暴力扯開的皮夾克:「怎麼樣?」
「即使是FBI探員,在這裡如果沒有申請.槍.支許可的話,也要受處分的哦。」她顫巍巍地拎著那張探員證,語氣乾巴巴地道。
「那不用你提醒。」赤井秀一挑眉道。
她乖乖把探員證還給他:「你說是來找我的,難道我被你抓住什麼把柄了嗎?」
赤井秀一頗為感興趣地反問:「你害怕我抓住你的什麼把柄?」
她大手一擺:「我沒有把柄!」
他笑出了聲。
「那件事很危險,收手吧。」赤井秀一說。
FBI正在追查一個代號為貝爾摩德的組織成員,近期貝爾摩德離開紐約,應該有什麼大動作,因此他們一路跟到了這裡。
貝爾摩德盯上了新出智明,因此FBI希望新出醫生能配合加入證人保護計劃。
「如果醫生願意聽從你們的建議,那你們就那樣行動吧,但不要沒收他的防身機器人。」她說:「我的確不能干涉你們的搜查。」
「你呢?」他手指間松松夾著煙捲。
她背對著遠處的江面,手肘靠在欄杆上:「我的確害怕死亡。」
「但如果我退縮的話,那就不是我了。」
赤井秀一朝她伸出手。
「你幹嘛要和我合作?我看起來就那麼像好人嗎?」她狐疑道。
「借個火。」他淡笑了一聲。
「我怎麼可能有火……好吧我有火。」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能源機器人。
能源機器人站在她的手掌心,被她托起來,當場表演點火,給赤井的煙卷尾部點燃了一叢火星。
赤井呼出一口煙:「你還記得我的.槍嗎?」
她警惕起來:「不要翻舊賬。」
他果然不再翻舊賬,勾著唇角道:「你曾經的男友,諸伏高明有個弟弟叫做諸伏景光吧?」
「怎麼連這個都調查了?」她鬱悶。
「我和他是朋友。」
「哦,那太好了。」
他再次伸出手。
「你還要火?」
「這樣呢?合作嗎?」
「我要去問問。」
黑川佑謹慎行動,保險起見去找了諸伏高明。
她像以前那樣在長野縣警察本部大樓附近的那個小公園裡等他下班,時間差不多了就把手放在眉毛上作眺望狀找人。
還距離很遠,她就揮著手:「高明先生!」
走在諸伏高明旁邊的大和敢助揚了揚下巴:「你的女友在等你。」
「已經分手了。」諸伏高明打斷道。
半年前,大和敢助在追查案子的時候遇到了雪崩,左眼和左腳都受了傷,好一陣子下落不明。
那時黑川佑熬了大夜在監控裡搜索情況找到嫌犯的蹤跡。嫌犯當時在其他縣市,她便和諸伏高明一起為嫌犯設了陷阱,使嫌犯返回現場,當場抓獲。
「如果當時按照高明的性格,恐怕要違背上級命令做出被調到分局去的可怕決定吧。」上原由衣嘆氣。
「上原你還不是一樣?差點要因為查案嫁給奇怪的老頭了!」大和敢助沒好氣地道。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胡來?」上原笑:「擅自行動不說,還下落不明,簡直是必死無疑了。」
因為那個案件,大和敢助對諸伏的前女友認識又多了一層。
因此現在又遇到黑川佑時,大和敢助不忘逮著機會來一句:「高明,我看你還是複合吧。」
諸伏高明眉頭挑了挑,語氣輕緩:「你這份好意太危險了。」
見面後,黑川佑把她所煩惱的事告訴了諸伏高明:「你說過的,不要找掃地機器人諮詢了,所以我來找你諮詢了。」
諸伏高明笑意溫和:「我是這麼說過,我一直在。」
諸伏高明沒有為她做選擇,而是陪她分析了很久,可能造成的影響,可能遇到的困難。
「現在你怎麼想?」他問。
她點頭:「試試吧。」
作者有話說:
快完結了哦,今天一次性發完,還有兩章,往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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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第 64 章
◎「即使再也找不到了。」◎
那段時間, 黑川佑活得像個多面間.諜。
明面上,她沒有和任何人來往,悶在家裡, 但她桌上排著一溜手機,傳送消息、接受消息。
她負責的任務是通過公安或其他情報機構提供給她的接觸錨點, 潛入犯罪組織的內部電腦系統, 調取文件資料。
對她來說, 這是個專業對口的工作。
那個國際犯罪組織在上次的新婚支援會的案件中全身而退了, 而組織在其他警察無法深入的領域都犯下了累累罪行。
她將組織成員間的郵件往來、內部文件都調取整理出來, 交給她信任的合作伙伴。
某天, 黑川佑正在整理資料,視線掃過某份郵件內容時愣了一下。她的程序運轉得飛快,破解出暗語後立刻打通了電話。
「我看到他們的郵件裡寫著暗語, 米花百貨大樓,日期是今天,關鍵詞是火海, 我害怕有什麼事要發生。降谷零, 你相信我的判斷嗎?」事實上,她自己也有點不確定。
但電話那頭,平時心思可黑可黑的公安此刻的回答也讓她感到熨帖:「我相信你的判斷。」
她背起包, 往現場趕去。
百貨大樓裡正在舉辦促銷活動, 顧客量很大, 人流也密集, 大樓地面上一共有二十層, 而地下有四層, 其中兩層是車庫。
既不能引起群眾恐慌, 又要排查這麼大的範圍, 屬實不易。
「但按照組織的作風,很可能是謀殺其中某個人而已,波及範圍並不廣泛。」
身穿便衣的警察悄悄對著對講機道:「炸.彈排查完畢,確認安全。」
另一個便衣警察也報告道:「暫時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警方布下警力,已經搜查了接近五個小時,但一無所獲。
黑川佑焦急地在人群中穿行,生怕是因為自己的判斷錯誤而造成警力浪費,更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
柯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旁邊,衝她眨了眨眼。
「我也相信你的判斷。」
「謝謝你相信我。」
黑川佑復盤了一遍她發現暗語到破解暗語的過程,確認沒問題後,一項指標一項指標地對比著。
關著門的空房間——氧氣濃度正常。
商場——確認沒有火源。
火海……到底是什麼火海呢?
「讓一下!讓一下!」一個手裡抱著一大捧氣球的男人擠過人群。
她的目光像那群小孩一樣很快被大捧的彩色氣球吸引過去。
跟在那個人身後還有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手裡也是拿著一大捧氣球,臉上帶著笑穿過挨挨擠擠的小孩。
「怎麼那麼多氣球?」她問旁邊的路人。
「不知道啊。」
「二十樓的解壓遊戲室有飛鏢射氣球的遊戲哦。」其中一個知情人好心回答道。
飛鏢射氣球?
黑川佑忽然腦海裡念頭一閃,直奔二十樓。
現在是冬天,大樓都關著窗,而解壓遊戲室的房間一般很封閉,如果停下換氣扇,房間會變成完全密閉。這時,若是氣球裡裝的氣體非同一般,隨著被戳破的氣球越來越多,密閉房間裡就充滿了這種易燃氣體。
這時有誰點起打火機抽煙,就會發生燃燒甚至.爆.炸。
還沒到相應的配電室,她就聽到了來自遊戲室裡人們的歡呼聲和氣球.炸.開的噼啪聲。
她衝進配電室:換氣扇的配電箱果然停下了。
「不要點火!」她對著廣播喊道。
話音剛落,某個監控就一片黑屏。
火焰從房間的角落裡像.爆.裂一樣燃燒了起來。
火勢迅速蔓延,在充滿了氣體的房間裡迅猛擴展,人群的驚恐呼聲被吞沒了,一片混亂中,人們相互擁擠著。儘管大家都試圖逃離火海,但恐懼和混亂使得情況變得更加危險。
已經出現了死者,看到同伴的倒下,人群更加失控。
在高濃度的易燃氣體面前,消防栓杯水車薪。
黑川佑只能把盡可能多的人救出現場。
頂著灼燒的疼痛感和近乎窒息的煙燎,她暈乎乎地再次衝進現場拉出一個年輕女孩,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正在精力數值急劇下降時,她搖搖晃晃地扶著牆。
【說好要陪……到老的。】
手上的戒指在發燙的空氣裡顯得格外冰涼,像沙漠裡渴水的人,她低下頭去用滾燙乾燥的嘴唇去親吻惟一的水源。
【算了,下次再見。】
【能量耗盡……】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力把她拉出了火海。
一瞬間,新鮮空氣湧進來。
她的嘴唇碰到了一片柔軟,像海水一樣好聞的味道,身體也被牢牢地托住了。
因為有提前的警示和部署,消防隊的雲梯和高壓水槍已經到達了現場。
黑川佑昏昏沉沉地抱住那個把她拉出來又親吻她的人:「不要去醫院!快跑!」
松田陣平抱著她,帶她走了小路離開現場。
怪不得她做夢的時候也在「快跑!」「快趴下!」「臥倒!」——這傢伙的生活有時候實在過於驚險了。
他無奈地想。
撿回一條命的黑川佑光榮負傷,在家裡休養等待自癒,松田陣平替她謝絕了一切來客。
她坐在電視機前吃草莓,萩原研二一邊給她剝橘子一邊和她聊天。
電視機裡播放著事故影像,幸虧發現得早,死傷者比預估的少。
「太好了,我沒有辜負人類的信任。」她鬆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向松田陣平:「但是你為什麼會來?那種情況下,你會死的!但我還有下一次的。」
她會回到復活點,記憶重置開始下一次旅途,但是松田陣平沒有下一次了。
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後怕。
松田陣平低著眼簾,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才啞著聲音道:「沒想那麼多,我只知道你在那裡,我要去救你。」
她說不出話來,張開雙臂。
還沒等松田陣平做出動作,她就抱住了他,臉頰輕輕挨著他的臉頰,呼吸緩緩的。
「謝謝你。」
「我以前不怕死的,現在我害怕死亡了。」
「一定是我開始變得貪心了。」
「我覺得死掉以後就會看不到你,看不到你們,說不定會因為丟失記憶找不到回家的路,說不定會在哪裡流浪。」
松田陣平的手撫在她的後腦勺,掌心裡輕輕捧著她的頭髮。
「如果有一天我又像前幾次那樣因為捲入案子而面臨死亡,我還是會選擇保護人類,雖然、雖然我可能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了。」
「我會在最後一刻想:[說好要陪伴你到老的,沒有兌現真是對不起,但是如果換作是你的話也會這樣選擇去保護別人的吧。]」
「我好高興遇到你哦,真的好高興。」她抽了抽鼻子,抱緊他,把臉頰埋在他的頸窩裡,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
黑川佑對機器人的認知裡,她只是一個工具,幫助人類、服務人類、保護人類。所以人類需要的時候她可以降級,人類不需要的時候她可以被丟掉。
但有人告訴她不是的。
有人對她說:[想給你一切。]
【她問「為什麼喜歡我」「喜歡我什麼」的時候,松田陣平會對她說:「喜歡就是喜歡,哪有為什麼。」
「一定有為什麼的。」她執拗道。
他沉默一會兒:「你說不要丟掉你的時候,我開始喜歡你的。」
「誒?但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想丟掉你。」
「那又是為什麼呢?」
「我意識到你對我很重要啊!」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帶了點不好意思。
她不依不饒:「為什麼對你很重要呢?」
「你又沒和自己相處過,當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我有那麼好嗎?」
他笑了出來:「當然有——」】
黑川佑從那時才改變了自己的認知。
她不是工具。
因為工具是不會失落的,工具是不會傷心難過的,工具是不會感到孤獨的。
她帶著鼻音,埋著頭說道:「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哦。」
可是她知道她身上有期限的印章。
他們最終還是會離別。
死亡對她來說也是必要的事情。
只有死亡,她才能被彈出時間回溯程序,把所有存儲的數據都存入數據庫。
只有死亡,她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不至於被認成天外來客。她知道,每過三十年她就會徹底改換一次長相,以另一種外貌另一個名字繼續工作。
而總有一天她程序裡的數據庫會滿格。
「我會死的,松田陣平。」她說。
「話是這麼說……」他哽了一下:「我說,不要因為有離別就害怕相遇嘛。」
她用力點了點頭:「我們會相遇的。」
無論是多短的相遇,多短的相處時間。
每一次都想遇見。
她摸了摸他的鬈髮,髮質微微有點扎手,但總體來說手感真的很好。
松田陣平輕哼了一聲:「那就這樣說好了哦。」
「說好了的。」她笑著認真答應道。
*
無論未來她多少次消亡,又多少次從垃圾堆裡站起來。
無論未來時代變遷多少次,三分之二河流被填平成為流在城市下的暗河,東京塔被拆成廢墟,在附近建起光怪陸離的建築,光纖和光腦遍布城市。
無論時間怎樣往前走,未來的博物館裡陳列了古董翻蓋手機或是古董觸屏手機,人們提起來的時候總需要去檔案庫裡查看五十年前八十年前的某個名字,像沉沒海底的遺跡一樣等待後人發現。
無論日升月落多少次,海水淹沒土地,群星的軌跡悄悄變換。
她沒有失信,陪伴他到老。但在他死去後,她再也找不到他了,一遍遍消亡,一遍遍復活。
當她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看向天邊初生的黎明時,她第一件事都是去找他。
因為是說好了的。
即使再也找不到了。即使連姓名和墓碑都湮沒在了變遷中。
作者有話說:
下章徹底完結~
第65章 65 、第 65 章
◎正文完結◎
【任務完成, 時間跨度一百十五年。】
檔案電子廠。
時間回溯程序是一個大型的圓機器,像黑洞一樣的造型,當中躺著的機器人退出了程序。
【型號「成長人格」, 代號「黑川佑」,芯片滿載, 正式報廢。】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送入板上, 沒有呼吸, 沒有數據運行。
戴著手套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準備把那個機器人送入報廢倉, 卻被邁入大樓盡頭房間的人攔住了。
「把芯片取出來, 她在程序裡待的時間很長, 這不太尋常。」那個穿著一身實驗服的人員道。
滿載的芯片被投在光腦上時,屬性面板上各項數據顯示都是S等級。
「自動升級成S級了。」實驗員驚訝道。
「那麼,芯片還要報銷嗎?」有人問實驗員。
實驗員思考了很久:「留下來吧。」
於是, 新製作出來的一批「成長型號」的機器人中,有一個被裝上了修復過的舊芯片,代號依然是「黑川佑」。
「本來打算取名叫2代的, 怕她因為自己是2代傷心。」實驗員說。
二代黑川佑勤勤懇懇地學習, 有時眼神犯睏地上課,被工作人員敲了爆栗子,委屈地從桌子上支起手肘:「我最近老是做夢嘛。」
幾個實驗員互相看了一眼。
「是不是舊芯片的原因?」
「繼續觀察一下吧, 很有研究價值。」
二代黑川佑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她只知道她休眠的時候畫面高速頻閃, 搞得她沒法好好睡覺, 早上醒來一翻記憶:什麼都沒有。
「夢也是有記憶的, 你肯定沒翻到。」同寢室的機器人滔滔不絕地給她講最近做的噩夢。
「不可能, 只做了夢, 沒有記憶。」她堅持己見。
二代黑川佑從夢中醒來, 抓緊時間翻記憶,還是無果,忽然覺得自己臉上有點濕,抹了一把,有水,檢測一下:是眼淚的成分。
「我做夢都哭了,所以我真的做夢了。」她說。
她跑去問實驗員。
實驗員只是說:「因為你的芯片是二手的,所以有殘留吧。」
「我的上一代做什麼工作的?」
「她參與的是時間回溯程序檔案記錄。」
二代黑川佑忽然提出一個問題:「時間回溯程序,是真的時空穿越嗎?」
「不是,只是數據而已。」實驗員一口否決了她提出的疑問。
「只是數據嗎?」
二代黑川佑不相信,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時空回溯程序裡所呈現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實驗員補充道:「不然我們不可能修改程序擅自加入角色的。」
說的也對。
二代黑川佑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由於二代黑川佑在同期生中在情感和心理方面成績頗為出色,工作人員將她的專業定為「人類心理學」。
「意思是,我是老狐狸一樣狡詐的機器人,可以看穿人類的心理。」她說。
同寢室的機器人笑倒在床上:「什麼嘛。」
在初始工作訓練中,二代黑川佑負責分揀古老的信件,解讀其中所包含的人類情感。
「就是做閱讀理解,很簡單的。」她鼓勵參加同一個工作訓練的機器人道。
古老的信件紙張泛黃,脆弱無比,都以電子形式保存在光腦裡。
「黑川佑,你看,這裡有和你一樣名字的人!」有機器人同事在叫她。
她湊過去看。
那張紙條上寫著:【可以來回收站找我。好想你們。——黑川佑】
「真的和我一樣,筆跡也好像。」
二代黑川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但所有的實驗員給她的答案都是一致的:「時間回溯程序,只是一個程序,所有都是數據。」
完成工作訓練後,二代黑川佑也正式持證上崗了。
和她的上一代一樣,她同樣參加了時間回溯程序項目,任務是【歷史人類心理學】。
「可惡,我本來想參與考古項目的。」她有點遺憾。
工作人員笑道:「因為你問太多次時間回溯程序了,所以就讓你親自去體驗一下。」
【復活點回收站定位完畢……】
【程序設置完畢……】
【提醒:請勿太過投入,程序中的人物事件均為數據,並非歷史現實……】
聽到這些提示時,迷迷糊糊中的二代黑川佑忽然又感受到了波動,紛亂的畫面閃過腦海。
怎麼會是數據呢?怎麼會是數據呢?
她的心臟艱難地跳動著,彷彿被壓迫一樣難過得喘不過氣來。
真實觸摸到的人,真實相處過的人,怎麼會是數據呢?
時間回溯程序機器像一個黑洞一樣吞沒了她。
機器外,工作人員正在處理程序數據。
吃過午飯後,實驗員們聚在一起討論最近的新聞。
「聽說T公司又出新研究成果了,好嫉妒啊。」
「畢竟是技術開髮型行業嘛,看開點啦,我們是檔案公司,領域不一樣。」
「但是T公司這次的新成果好像和時間回溯程序有關……」
最近的爆.炸.性頭條新聞飄了一整天。
【懸浮平行世界的存在被證實!時間回溯程序創造無數懸浮時空的可能性驗證。】
在過去,所有人都覺得無法穿越回到過去,即使研發出了根據回溯原理設計的時間回溯程序,也不敢相信那是真實的時空。
畢竟,歷史一直都是如此,從未被修改。
但最近,來自疑似平行時空的文物出土後,研究方向開始發生改變。
或許,真的能穿越回到過去……
或許,每次回溯都能因為歷史的改變而帶來一個全新的平行時空……
或許,程序裡那些活生生的人物,並非只是數據而已……
或許,她和他在某個平行時空裡真實地相愛了。
*
已經進入時間回溯程序的黑川佑對這個新聞一無所知。
她現在正扒拉著某戶人家的外牆,小心翼翼地站在窗台上當蜘蛛俠。
【怎麼會這樣,復活點怎麼會在外窗台這種逼仄的地方的啊!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復活點不就成為死亡點了嗎?】
她吐槽著絲毫不合理的復活點設置,正準備爬下牆體到平地上,窗戶卻開了。
她驚慌失措,堪堪抓住窗框沒讓自己掉下去,和那個探出窗戶來的少年近距離面面相覷。
那個有著一頭鬈髮的少年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
她重心不穩,跌進屋裡,好巧不巧地摔在了他身上。
「嘶——」
「對不起。」黑川佑語氣抱歉,手忙腳亂地撐起身體來。
那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耳朵似乎有點紅,他皺著眉頭,哼道:「喂,你鬼鬼祟祟在我家窗戶外做什麼啊?」
她語塞。
【我是降落在這裡的】——這種話說不出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機器人,請不要把我帶進警察局……」她小心翼翼地介紹自己。
她瞥了一眼房間裡到處都是的機械和零件,在心裡暗忖:
【喜歡機械的人,一定也會喜歡機器人的吧。】
【一定要喜歡機器人啊,拜託了。】
【拜託了。】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謝謝大家喜歡小機器人!番外會慢慢寫!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我會考慮的!等一段時間後會入v,所以要抓緊看哦。
另外,下本是寫臥底琴酒和三流作者的追殺纏綿《被琴酒追殺三年半》,歡迎收藏~~也可以看看正在連載的原創戀愛腦男主《用一句話傷害了戀愛腦男主》,一輩子曖昧的感情!
撒花撒花!
第66章 66 、番外:動心
◎於第二次失去她後的頓悟◎
那個傢伙第一次從他的生活裡消失後, 松田陣平怔怔地回想了很久。
為什麼叫她「那個傢伙」,因為她說自己是機器人,因為他覺得這是他的幻覺。
那個傢伙第二次從他的生活裡消失後, 松田陣平把頭埋在手臂間,心情陰鬱地給去世摯友的號碼發去消息。
【Hagi, 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關於你的事情, 她就和你一樣消失了。】
現在外面在下著雨。
他想起來, 在某個安靜的晚上, 他在一邊無所事事地拆解模型, 她在看電視。
不知看到了什麼, 她小聲說:「全世界的人工智能聯合起來……」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停下手裡的動作,把零件放到一邊, 笑了起來:「人工智能嗎?」
「你在嘲笑我!」她動作迅捷地轉過身來。
平時就經常小打小鬧的一人一機器人扭打在一起。
她的動作很輕很溫柔,怕傷害到他,打架像撓癢癢一樣。
他看著上方她的臉, 忽然耳朵發燙, 推了她一把,語氣冷淡:「起來。」
「怎麼了?」她還不明就裡。
松田陣平扭著頭不看她,悶了很久才道:「喂, 對不起, 我不應該先撓你癢癢的。」
她也道歉:「對不起, 我不應該被激怒然後跟你打架的。」
松田陣平無奈地捂住臉。
窗戶外的雨聲大了一點。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松田陣平抽了半支煙, 惡狠狠地把剩下的半支捻滅。
都怪未來的科技, 為什麼要把機器人做得那麼逼真。
有了獨立的成長人格, 機器人……和人類沒什麼分別。
松田陣平又想起那個傢伙一個懶腰伸到他旁邊, 問他:「你喜歡什麼類型?」
他瞥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她侷促地搓搓手:「我就問問。」
過一會兒, 那個傢伙又探頭探腦地過來了: 「你討厭什麼類型?」
他嗤地笑了一聲:「你調查那麼仔細,在填表嗎?」
她笑:「我想了解你。」
松田心裡一跳:「為什麼?」
「因為我好喜歡你,所以我想了解你。」
他的頭昏了一下,短促又錯愕地「啊」了一聲:「什麼?」
松田陣平立刻恢復理智,知道自己又中招了。
呵呵,那個傢伙都說幾百遍「喜歡你」了。
——而他居然還會相信。
機器人口裡的「喜歡」和「愛」到底是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時間,披上外套往外走去。
外面雨下得很大,地上濕漉漉的。
他站在玄關,忍不住回頭看。
「我還沒有走呢,你就開始偷笑。」他站在玄關穿好皮鞋後,回頭看見她笑得一臉燦爛,便哼了一聲。
「今天我不出去了,你要注意安全!我會等你回來的!」她衝他揮手。
但現在客廳裡空無一人,連幻覺都沒有。
松田陣平低了低頭,從雨傘架裡抽出一把傘。
推開門。
那個傢伙確實會等他很久。她甚至守候在門口專心聽走廊上的聲音和門鎖的聲音。
「你可以去做其他事,沒必要一直等我回來。」松田陣平對她說。
她搖頭:「我一般都會跟著你出去的,今天沒有出去,有點想你。」
「我都說了,我很喜歡你,我還經常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類呢?」
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傢伙。
松田陣平走上天橋,在行人的雨傘和雨傘之間穿過,進站坐地鐵。
這個時間段地鐵有點擠,他拉著扶手站著。
當然也有空蕩蕩的時間段。
那個傢伙坐地鐵的時候非要跟他擠在一起,還美其名曰:「不擠的,我不是坐上來了嗎?」
明明旁邊還有那麼多空位。
「因為我害怕被發現。」她是這麼解釋的。
地鐵到站。
松田陣平離開車站,撐起傘。
「不要不撐傘,會感冒的。」那個傢伙絮絮叨叨地叮囑過他。
「你呢?」他問。
「我撐傘要被當成靈異事件的!」她理直氣壯。
松田陣平把傘朝她那邊傾斜了一點:「你過來一點。」
於是他和她肩膀碰著肩膀,共享著雨傘下的一方乾燥。
「我怕你進水。」松田陣平說。
「有傷口才會進水,現在沒傷口。」她笑:「但是我好開心哦。」
她用手悄悄拉著他的衣袖。
他看見了。
松田陣平想起這些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只有一個多月相處的時間,怎麼會發生那麼多事?
還是說,每天發生的每個細節都被記住了所以才會看起來像有很多回憶一樣?
他給她買小東小西拿回家給她的時候,會假裝不耐煩地嘖一聲:「在愣什麼啊?」
次數多了,她就得瑟起來了,湊過來:「一定是給我的吧?」
就是給她的。
她得意的時候多了去了。
特別容易驕傲的一個小機器人。
她幫忙破了一個很重要的案子,是她找出的線索。
「現在我偶像包袱背起來了。」她眯著眼睛笑。
他也不反駁,壞心眼地把她的頭髮揉得炸毛:「偶像包袱要不要了?頭髮可是亂了哦。」
警視廳辦公室,目暮警官正在翻遍自己的桌子找東西,慌道:「去哪裡呢?」
「什麼東西丟了?」
「……啊哈哈,這種東西還是不說的好。」目暮警官笑得有點乾巴巴的。
「是這個嗎?」松田陣平面無表情,手裡舉著一件東西,問。
目暮警官旋風似的過來拿走了:「謝謝你,松田老弟。」
那是一個印章,可能是目暮警官的妻子送給他的,因為刻了兩個人的名字,還花裡胡哨的。
松田陣平想起那個傢伙也有個印章。
她自己做的,平常用在寫合同的時候,無聊的時候就到處蓋章。
「我也給你蓋一個章。」她說。
松田陣平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隨便你。」
所以她就過來了,得寸進尺地撩開他額前的卷髮,像幼兒園蓋小紅花章一樣在他額頭上蓋了一個。
「好了現在你屬於我了。」她笑。
松田陣平後來去鏡子前看的時候,卻沒有在額頭上發現她的印記。
假的,她都沒有按印泥。
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她的印記是這樣。
她自己也是這樣。
外面的雨停了。
但他好像被困住了。
沒有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對她的離開也毫無知覺。
但松田陣平知道。
他不僅知道這點,現在也明白了:他比想像中還要捨不得她。
那個傢伙蹩腳地偷走真心,然後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作者有話說:
這篇番外時間線是小佑和松田相處後犧牲,遇到新出醫生前。
-入v啦!謝謝大家支持!貼貼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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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番外:嫉妒
和那個傢伙重逢……說實話, 除了確認她還活得好好的這一點以外,細想起來實在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松田陣平想起那天的場景就渾身煩躁。
怎麼可以那麼親密呢?黑川佑你和誰都可以那麼親密嗎?
……好吧她是機器人,她的確可以和誰都那麼親密的。
松田陣平咬在嘴裡的煙捲都癟了。
查案子的時候遇到新出醫生,作為警察他忍氣吞聲地耐下性子, 但不知不覺間盤問的問題還是多了點。
最可惡的是, 他還看到新出醫生小聲對黑川佑道:「松田警官對我有敵意呢。」
居然跟她告狀!
松田陣平剛想走過去說點什麼,好歹也挑撥離間一下那兩人的關係。
這種緊要關頭卻卻被目暮警官拉住了:「松田, 幫忙去一趟留置物品課吧。」
松田陣平無可奈何地看著新出醫生拉著她的手走開了。
……手拉得真紮實。他都沒牽過她的手。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咕嘟咕嘟冒著酸泡泡。
松田陣平偶然聽到路人在談論肥皂劇的時候, 忽然覺得有個比喻很適合他和她和他的關係。
主角認錯了小時候喜歡的人, 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和錯誤的冒名頂替的人在一起了。
「嘖。」他頗有些惱火。
他遇到新出醫生和黑川佑從超市回來, 兩人大包小包地提著。
他想叫住她的。
但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身份。
路人擁擠地穿過路口, 他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人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松田陣平在街角的吸煙區點了一支煙,卻有些發怔。
一陣風過, 火焰稍微燒到手指的時候,他被燙了一下, 才回過神來。
如果是正常的機器人和人類的友誼關係,他不會這樣的。
他好像不太正常。
佔有慾。
松田陣平想到這個詞的時候,久違地被煙嗆到了。
他希望她只注視著他,只喜歡他, 一直在他身邊。
他討厭她看向別人的眼神, 討厭極了。
冤家路窄。某天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遇到了新出醫生。
松田陣平雙手抄在兜裡, 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她今天不和你一起走嗎?」
新出醫生微笑:「她在忙自己的工作。」
「她可以吃東西了嗎?」他問起來。
新出醫生說起這件事還想笑:「她給我做的食物的評價都是『一般』呢。」
松田陣平不得不承認, 他有點幸災樂禍。
他語調平淡地諷刺道:「記得別讓她下廚,她的廚藝可以達到過失殺人的程度。」
嗯, 他在挑釁。
短短一句話,傳達了巨大的信息量。包括但不限於「她在我家下廚」「我關心她比你更關心」「我甚至吃過她那可怕的料理」「但我不在意她的料理難吃」「所以什麼時候把機器人還給我?」
自從黑川佑再次犧牲並重置記憶後, 松田陣平及早和她表明了自己和她的關係,盡可能多地在她面前刷臉。
她也很快接受了這個曾經的朋友,對他一樣友善,時不時會來約他。
但那不夠。
松田陣平覺得不夠。
不能和新出醫生一樣,不能是普通朋友。
「我會一視同仁的,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但我會對你好的。」黑川佑信誓旦旦地對他舉手發誓。
來,黑川佑你再說一遍?
「我會對你好的,和新出醫生一樣。」她不識好歹地重複了一遍。
松田陣平氣得眼前都有點恍恍惚惚的。
「你什麼都不懂。」他冷哼道。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未經允許擅自喜歡上她的是他。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我對你的記憶消失了,所以我想了解你。」她顯得有點受傷。
松田陣平無奈地抓起她的手:「握拳。」
黑川佑聽話握拳,被他拉著貼近他的胸膛。
「這是我的心跳,現在了解了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除了心率有點快以外沒解讀出什麼來,還有呢?」
「還有,我才沒有那麼大度。」松田陣平想了想,語氣彆扭地把心裡話告訴她了。
「什麼不大度?……是指會嫉妒嗎?」她語出驚人。
他的耳際紅了,皺起眉:「你知道就好。」
「為什麼?」她不明白:「我對你們兩個一樣好啊。」
松田陣平氣結,屈指在她腦門上敲了敲:「這裡進水了。」
有時候還會橫插一腳進去。
松田陣平動作自然地坐到黑川佑旁邊。
「那邊還有空座位。」她小聲道。
「我就坐你旁邊。」他睨視著她,不依不饒。
「但這是我給新出醫生留的空位,他馬上就過來了。」
「他那麼善良一定會答應的。」
好欠扁哦。
臨走前,松田陣平叫住了黑川佑,動手幫她把領子翻好了。
「我真的很礙眼嗎?」他語氣不爽地質問她。
「不是,只是……」她思考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道:「我覺得對你有點上癮了,所以在戒掉。」
他一愣。
她認真地道:「很奇怪,一天沒看見就好想念,所以應該是中毒了。」
松田陣平心跳快了一些,把手按在了她的腦袋上,揉亂她的頭髮,惡聲惡氣地道:「戒掉什麼啊?不准戒掉!」
第68章 第68章 【有刀!!!很大的刀!】
某天早上起來的時候, 黑川佑按住了松田陣平試圖起身的動作:「咦,好像有皺紋了。」
松田陣平怔了一下,任由她的手在臉上輕輕撫摸,假裝漫不經心地道:「所以呢?」
她笑起來, 拉近了一點距離, 親了親他眼角細微的皺紋:「好喜歡你哦。」
會離別這件事,黑川佑一直都知道。
但她那天突然好難過。
如果她是人類就好了, 這樣就能和他一起經歷慢慢老去的過程, 一起數臉上的皺紋, 互相嘲笑, 然後牽著手步伐緩慢地往前走。
但如果她是人類,她就可能會比他先死, 她不希望看到他孤獨又難過的樣子。
好難選擇。
松田陣平三十五歲。
戒煙了。戒得很快,她記得那天他手指夾著煙捲, 手腕一動,煙尾的火星被熄滅在煙灰缸的邊緣, 輕鬆地抬起手。
「真的沒有再抽煙了,一個月了。」有佑醬視角的黑川佑小聲對萩原研二嘀嘀咕咕。
「這個傢伙怎麼戒煙像扔垃圾一樣容易啊!」萩原研二大為震驚。
黑川佑和萩原研二看著桌上那份做好的《幫助松田陣平戒煙計劃》,同時垂下頭去。
「完全派不上用場呢。」
松田陣平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那張薄薄的紙,瞄了一眼, 撲哧笑了出來。
【各部門注意, 請務必在身上的口袋裡塞好糖和小零食, 隨時準備投餵!】
【家裡的所有角落都檢查過了嗎?請注意發現敵情後請務必立刻消滅敵人, 部署好我方的小零食軍隊!】
【嗅覺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每天請務必檢查外套、襯衫及所有衣物, 黑川佑請及時檢查松田陣平的頭髮、口腔和身體,發現煙草味立刻報告!】
「根本是你們兩個想玩間.諜戰爭之類的吧。」松田陣平一人一個爆栗子敲了過去。
誰家正經人的戒煙計劃是這樣寫的。
萩原研二和黑川佑滿屋子抱頭鼠竄。
等靜下來後。
萩原研二靠著黑川佑的肩膀, 兩人坐在角落裡,不約而同地看向靠著沙發休息的松田陣平。
「有沒有覺得小陣平越來越成熟了。」萩原研二小聲對她道。
黑川佑點頭:「比以前帥氣好多,好性感。」
腰細腿長的男人身體放鬆地往後仰靠著沙發,襯衫領口微微敞開,垂著頭小憩,額前微卷的髮絲順著重力的方向垂下,為分明的眉眼打上陰影。
不會輕易炸毛了,處理事情的方式更冷靜了,說話也帶著溫和慵懶的味道。
與松田陣平相比,依然像兩個笨蛋小朋友的萩原研二和黑川佑可憐兮兮地抱團。
「好奇怪,是不是因為身體機能原因,完全不會感到滄桑呢。」一直擁有二十二歲身體的萩原研二嘆氣。
「我也是,因為芯片還有餘量。」從出廠那刻起身體年齡就停留在二十二歲的黑川佑也嘆氣。
不知想起了什麼,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重重嘆氣。
松田陣平四十歲。
刻意去金屬回收站附近散步的時候,在路邊遇到了一個髒兮兮的傢伙。
頭髮像雞窩草一樣亂翹,樂觀地抬起頭朝他笑。
松田陣平蹲下來,用手指抹了抹她的臉頰,擦去一些髒灰。
「你是誰?是不是認識我?」她注視著他的眼神,疑惑地提問。
「我收留黑戶。」他挑了挑眉。
黑川佑懂了:「你是販賣戶籍的中介。」
「你說的對。」松田陣平毫不在意。
松田陣平給她披上外套,把她攏進他的陰影裡。
「中介還可以包吃包住啊。」黑川佑跟著到家後有點懷疑。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著揭穿道:「他騙你的,他認識你哦。」
黑川佑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卷髮男人。
他的嘴角輕輕挑了起來,露出一個有些許得意的笑。
她拿到了自己的死亡證明。
看著上面的照片和名字,她有些發怔。
「可惜小佑不能出去亂晃了,會被人發現你還活著這個事實。」萩原研二遺憾地道。
「沒關係,我在家也可以遠程工作的。」她心不在焉,翻過結婚證:「但是……我和那個人是結婚的關係嗎?」
萩原研二衝她使了個確定的眼神。
黑川佑慌了:「我騙婚了吧?我上次是不是騙婚了?」
她的機器人操守呢!
「是我騙的。」松田陣平悠然自得地站在一邊。
她回頭看到他帶著笑意的表情,一時間覺得臉紅耳熱:「是結婚的關係啊……」
黑川佑很快就和萩原研二混熟了,但對那個最初撿到她的男人還是有點生疏。
不知為什麼,她有點抗拒和他接近。
她不知道是什麼感覺,總之有一點難以言喻的心痛,害怕揭開血痂,害怕失去的忐忑。
只是每次他去洗澡的時候,她才會悄悄拿起一直放在他襯衫口袋裡的那個小機器人,用手觸碰那個「佑醬」。
她可以和佑醬機器人的芯片聯動。
佑醬是她做的,是她送給松田陣平的。
感覺到身後注視的視線,黑川佑警惕地轉身,和披著浴巾出來的松田陣平四目相對。
「穿、穿好衣服。」她嗆了一口。
這個傢伙,明明都四十歲了,為什麼身材還是很好啊?
那她以前是不是每天都能摸到?
松田陣平輕描淡寫地笑:「你現在想摸也沒問題。」
「我沒有那麼流氓。」她眼神往上飄。
松田陣平五十歲。
已經重新熟悉他的黑川佑在他生日的那天抱著他不肯撒手。
「我說了我是黏糊機器人的,我現在和你黏上了,撕不下來了。」她耍賴道。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我生氣囉。」
她用腦袋蹭蹭他的胸口:「生氣也沒用。」
晚上,黑川佑趁松田陣平睡著,溜出房間在陽台上吹風。
「怎麼了?」萩原研二的聲音,輕柔又擔心。
她沒有轉身,靠著陽台:「研二,你要好好活著哦。」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走到她旁邊:「當然啦。」
「我為什麼要和你們相遇呢?」她抬頭看著夜空。
「不要因為害怕分離就拒絕相遇嘛,這是小陣平對你說過的,你大概忘了。」萩原研二摸了摸她的頭髮。
她用力點了點頭:「嗯。」
重新回去睡覺的黑川佑用視線悄悄描摹著松田陣平的臉廓,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頜線他的喉結他的鎖骨。
真好啊。
松田陣平六十歲。
他守株待兔地在回收站撿走了機器人。
「你真會給我添麻煩。」松田陣平嘖了一聲。
黑川佑被他牽著手:「我們認識嗎?」
「這個問題別問我了,你自己去想吧。」
明明是看起來很精神很帥氣很善良的爺爺,為什麼脾氣那麼衝呢?
黑川佑不作聲。
尊老愛幼的黑川佑很照顧松田陣平。
但松田陣平還是生氣了,她試圖問一下和她玩得很好的萩原研二:「研二,那個……」
「你不要叫他松田爺爺,也不要用任何尊稱,不然那個傢伙會生氣的。」萩原研二嚴嚴地叮囑道。
「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選擇性失聰,懶洋洋靠在陽台上看夕陽,沒有回答她。
「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依然不為所動。
「松田……」
「要用合適的稱呼,我才能聽到。」松田陣平語氣裡帶著一點戲謔。
「松田。」
沒有動靜。
「陣平。」
松田陣平終於轉過身來:「記住了嗎?」
她垂手而立:「我記住了。」
在某次案件中,松田陣平阻止了一個準備自殺的年輕人,徒手奪下了刀鋒,手掌心被割得鮮血淋漓。
黑川佑看到了現場。
她有些呆住。
松田陣平鬈髮微微帶著銀色,動作充滿了力量感,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意氣,皺著眉奪下了刀鋒。
「好帥氣好性感啊。」她悄悄對萩原研二道。
松田陣平先生年輕時候一定也是這樣的。
甚至現在的他更有韻味,眉眼間充滿溫柔又瀟灑的風度。
松田陣平七十歲。
生日禮物是一個吻。
他輕輕落在她額頭上的吻。
「是你過生日,怎麼給我吻啊?」黑川佑有些不解。
「你還不明白的話就算了。」松田陣平瞥了她一眼。
她:「我知道,我喜歡松田陣平。」
他:「還有呢?」
她:「沒有了,我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他:「我的喜歡比你更多一點,就這樣。」
她:「誒?」
他:「誒什麼?」
她:「我以為你會抵制這種人機戀老少戀的!」
他:「那我抵制。」
她抱住他的胳膊:「不要抵制我!」
黑川佑抬頭的時候,和他對視了。
松田陣平的雙眼明亮而溫柔地注視著她。
她看著他瞳孔裡倒映出來的自己,看著看著就哭了。
松田陣平用手指輕輕抹掉她的眼淚,輕聲地笑問:「怎麼哭了?」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微卷的頭髮,憋著:「沒有。」
她順著他皮膚上的血管脈絡慢慢摸下去。
或許有人想過讓某人永遠停留在一個風華正茂的年齡,皮膚和身體上沒有任何缺陷地作為一個無暇的藝術品永遠在心裡活著。
但她卻感覺,她會永遠愛他,愛他的缺陷,愛他的皺紋,愛他的一切。
她不要他完美無暇,她只希望他能多留一會兒。
更何況此刻的他是這樣迷人。
溫柔,堅定,瀟灑,歷盡千帆卻赤誠無比。
「很高興遇到你。」松田陣平微笑。
她緊緊抱住了他:「很高興你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松田陣平出生的那天,天上一定九星連珠了。
她毫無科學根據地想。
第69章 第69章 IF番外:直球系也會成為敗犬嗎?(1)
【IF設定】:1.第一次是被諸伏高明撿到的。2.大學生松田陣平
1.
諸伏高明和黑川佑玩石頭剪刀布的時候, 為了讓她贏其實很拼。
畢竟這個傢伙雖然是機器人但運氣差得難以想像,幾乎每次都會輸掉。
「再來再來!」
被激起了勝負欲的黑川佑像賭/博非要輸個褲衩子都精光的癮/君子一樣不肯罷休。
諸伏高明笑著搖搖頭:「來吧。」
三二一。
黑川佑眉眼耷拉下去:「怎麼又輸了?」
時間一久,諸伏高明覺得也該給她贏一下了。
他不動聲色地讓她坐在有鏡面反射的物體前,看準了她藏在身後的手悄悄變換成的手勢, 再出手勢。
「咦咦我贏了?」黑川佑訝然地看著自己比的剪刀手勢和他比的布手勢。
「你贏了, 頗不容易。」諸伏高明落井下石地調侃一句。
「再來試試看——咦我又贏了?」
黑川佑以為自己運道開始亨通了,眼睛都亮了起來。
遊戲的最後, 諸伏高明摸了摸她的腦袋, 語氣裡帶著轉瞬即逝的輕笑:「要小心狡猾的人類。」
「那是什麼意思?最近的案子有什麼問題嗎?」她抬起頭看他。
「沒什麼。」他微笑道。
2.
檔案記錄機器人黑川佑初次開始她的工作, 成長型人格的「成長」還停留在原點, 她也知道她自己的弱點。
她把諸伏高明的建議認認真真記在心裡。
二十六歲的諸伏高明警官最近在查彈痕案件。
三十年前有檔案記錄的子彈彈痕重新出現,現場只有血跡, 屍體卻不見蹤影。
「高明先生——」她在縣警署大樓下看到他的時候叫了出來。
諸伏高明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在外面叫我什麼?」
「高明。」她縮了縮肩膀。
黑川佑給他報告道:「我要去一趟東京調取資料,大概晚上很晚才能回來。」
「太晚了就在那裡過夜吧。」諸伏高明體貼地建議道。
坐上新幹線後, 黑川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有了點睏意, 靠在座位上休眠了一會兒。
地方警署的數據庫裡案件資料並不多,就連圖書館裡的往期報刊都有殘缺。
到了東京,她第一件事就是進入圖書館尋找三十年前登載那個案件的報紙。
一個過失殺人犯在出獄後向死者家屬上門道歉的時候被擊殺。
上門道歉……上門道歉……
黑川佑匆匆忙忙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和一個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道歉……道歉……
「道歉!」她脫口而出。
那個被她撞到的頭髮微卷的青年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哦哦糟糕。
把案件關鍵詞用這種方式說出來了。
「對不起。」她誠懇地道歉。
那個被她撞到的卷髮青年叫松田陣平, 是大三在讀學生。
黑川佑滿懷歉意地在圖書館的自動咖啡機邊請他喝了一杯咖啡:「對不起, 我嘴瓢了。」
都怪案件!
松田陣平又在自動咖啡機邊打了一杯, 隨後遞給她:「我請你的。」
她接過:「謝謝。」
3.
在圖書館查完資料後, 黑川佑又去了警視廳附近,連上案件數據庫, 調取資料。
回酒店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大雨。
她摸了摸自己臉頰上並排貼著兩條創口貼的傷口。
完了, 她有傷口,等會淋雨不會進水吧?
黑川佑看了一眼廊外噼啪的大雨,單手捂住臉頰上的創可貼,一鼓作氣地衝進雨裡。
不要進水不要進水,拜託了!
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往一邊帶了一下,頭頂上的雨立刻止息了。
和雨水接觸的時候是冰涼的觸感,但和人類接觸的時候卻是溫熱的觸感。
「謝謝你!」她轉過頭去看那個把她拉進傘下的好心人。
松田陣平?
「你往哪個方向?」他問她。
碩大的雨點打在傘上,砸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喧囂得她有點聽不清:「什麼?」
「算了。」松田陣平撐著傘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不忘提醒她:「靠過來一點,你剛才捂著傷口吧?」
這回她聽清楚了。
她笑:「謝謝。」
只是一個小傷口。
對於人類來說這種小傷口淋點雨也沒問題,但對於機器人來說就會進水加重傷勢。
4.
便利店的燈光在雨中有些朦朦朧朧的。
黑川佑挑了雨傘和雨衣,結完賬看到松田陣平坐在便利店速食台邊吃晚飯,旁邊多了一個青年,兩人正在說笑。
「……就是這樣,沒別的了。」松田陣平說這話的時候悄悄回過頭,用餘光看了一眼那個穿著黑色長風衣正在收銀台前結賬的年輕女性。
「我看透你啦,小陣平,你就是不正常。」萩原研二用手肘懟了他一下。
她正好瞥過來。
松田陣平掩耳盜鈴地把目光投向了貨架。
松田陣平回頭看向便利店的玻璃外,外面的夜色為玻璃塗抹了一層,讓玻璃像鏡子一樣映出便利店裡的情形。
她向這邊走過來了。
黑川佑在速食台邊坐下,拆開盒飯的包裝。
這是她為了搭訕特意買的。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她側過頭看向松田陣平,再次好好道謝。
松田陣平沒有和她對視,低垂著視線盯著盒飯裡的雞蛋燒,若無其事地道:「不客氣。」
「那是你的朋友嗎?」她問。
「我叫萩原研二。」萩原研二介紹自己介紹得利索極了,笑意盈盈的。
5.
松田陣平指了指她臉頰上並排貼著的兩條創口貼:「那個是怎麼回事?」
黑川佑不知道怎麼解釋,轉頭看見便利店的電視裡正播放著新聞:「那個。」
電視機裡播放的新聞顯示,今天下午日比谷公園附近出現持刀歹徒被見義勇為的路人制服。
見義勇為的路人黑川佑微笑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電視上的畫面。
路過,順手抓的犯人。
「好厲害。」萩原研二感慨道。
松田陣平皺眉:「傷口太長的話,去換紗布吧。」
剛站起身要去貨架上找紗布和敷料貼,松田陣平就看到了萩原研二看著他的八卦眼神,他腳步頓住了。
他好像管得有點太多了。
對一個才第二次見面的人。
「下次小心點,不要那麼莽撞。」最後他只是簡單地說道。
6.
松田陣平被萩原研二抓住了把柄。
「喲,小陣平!」萩原研二從他身後靠近。
松田陣平反應超快地合上專業課的課本。
萩原研二語氣輕飄飄地笑道:「是聯繫方式,我看到了。」
松田陣平無奈地別過頭。
萩原研二迅速問出靈魂拷問三連問:是什麼時候要的聯繫方式?為什麼要聯繫方式?是不是有不太對勁的想法?
「昨天便利店裡你去多買一份章魚小丸子的時候。」
「太狡猾了,小陣平!她的反應呢?」
松田陣平支起手肘,漫不經心地用手掌托住額頭:「……她說她有男朋友了。」
第70章 第70章 IF番外:直球系也會成為敗犬嗎?(2)
7.
黑川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表白。
她回去後, 和諸伏高明講了這件事,整個機器都是麻木的:「我好像……好像……」
[我對你有好感,可以知道你的聯繫方式嗎?]
這是什麼啊?為什麼會有比她還直球的人類?!
「人類情感和心理學」這門課上不是說了人類表達情感比機器含蓄的嗎?
8.
諸伏高明問:「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有男朋友了,我們做朋友吧,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她複述了一遍。
諸伏高明悶笑起來, 鳳眸眼尾愉快地上翹。
「你怎麼光笑我,都不給我出主意?」黑川佑問。
諸伏高明笑著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會和我提分手呢。」
她憤慨地捶了他一拳:「我以為高明先生是很穩重的人呢, 居然拿我開心, 我要三分鐘不理你。」
諸伏高明悠然笑道:「你錯看我了。」
黑川佑想了想平時沉靜成熟的諸伏高明今年也才二十六歲, 就原諒他了:「算啦, 一分鐘不理你。」
9.
萩原和松田所在的社團暑期活動是露營。
露營目的地還沒定好,幾個學生決定把寫好不同目的地的紙條標上序號, 擲骰子決定。
「長野?」萩原研二看到了松田陣平紙條上寫的目的地。
萩原研二立刻就想起來了,幾個月前發生的那件小插曲, 那個叫黑川佑的年輕女性說她住在長野。
萩原研二調侃著搖頭:「你的思想很危險。」
「不是,我隨便寫的。」松田陣平往椅背上一靠。
「信你才怪。」萩原研二總覺得裡面有貓膩。
松田陣平寫的紙條上標的序號是6。
骰子開始在桌面上轉動。
「六!」
萩原研二簡直開始懷疑是不是松田陣平許願太過虔誠, 才會成功抽到他寫的那張紙條。
松田陣平雙手抄在口袋裡,打了個哈欠。
「小陣平,你剛剛有在偷笑,我看到了!」
你小子別太高興!
10.
露營地出現了案件。
另一隊來露營的大學生中, 一個學生因為遲遲不回露營地, 其他學生去尋找他的時候發現那個學生死在森林裡。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露營地。
「一個禮拜前, 嫌犯重石行康在這一帶附近消失蹤跡。」諸伏高明提醒道。
彈痕案的嫌犯重石行康。
鑑證科調查後, 現場留下的指紋果然和嫌犯重石行康的指紋一致。
「他手上有.槍,裡面應該還有三發子彈。」
事態緊急, 警方很快封鎖了這一帶山麓,開始搜山。
社團的大學生們被迫離開露營地, 有點掃興地解散。
「再多留幾天吧?」萩原研二試探著問松田。
松田陣平沒有發表意見,開始默默數錢包裡的錢。
露營租金也不少,現在露營計劃被打斷,退回來的租金還夠他們在長野玩一個禮拜。
「如果真的遇到了你會怎麼辦呢?」萩原研二剛問完,就發現身邊的幼馴染像雕塑一樣站定了。
抱著一大隻編織袋的黑川佑正朝他們揮手。
不用問了。
萩原研二已經知道松田陣平會怎麼做了。
松田陣平會像個雕塑一樣站住,沒法逃跑,也沒法游刃有餘地上前搭話。
11.
萩原研二不緊不慢地笑著和黑川佑聊天:「好巧啊,居然能在這裡遇到你。」
「你們怎麼會來長野?」她問。
萩原研二把露營地發生的案件告訴了她:「本來打算露營的,現在完全泡湯了呢。」
松田陣平雙手抄在兜裡,有點尷尬地把視線撇向別處,不知道是看個什麼。
「小陣平,你說點什麼。」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把話頭扔給了他。
松田陣平卡殼卡了半分鐘,最後憋出來一句:「好巧。」
因為這件事,萩原研二笑了他好久。
松田陣平試圖為自己辯解:「喂,知道那種事情以後,怎麼可能和她自然相處啊?」
「因為你心裡有鬼才會沒辦法自然相處的吧?」萩原研二攤手。
他語噎了幾秒,放棄掙扎。
12.
萩原和松田在某家小吃店坐下來的時候,黑川佑也飛快跑到他們面前坐下:「我可以坐這裡嗎?」
松田陣平眼睛微微睜圓,剛想說為什麼一定要坐這裡,黑川佑就拿了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我在跟蹤那個角落裡桌子邊那個穿藍色外套的人,店裡沒有其他位置了,借我坐一下吧。好嗎(^人^)?謝謝!】
點菜的時候,松田陣平恍恍惚惚地看著眼前的字,心不在焉地翻過菜單。
全程都是萩原研二在和黑川佑聊天,時不時兩人腦迴路一致地瞥一眼監視對象。
「黑川小姐的男朋友是警察吧?」萩原研二笑著猜測道。
她點頭,給他一個大拇指:「好厲害!這都能猜到。」
「我和小陣平也打算做警察哦。」
松田陣平在桌子下踹了萩原研二一腳,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發消息。
[別聊這個話題了!——松田]
[咦,小陣平在害怕什麼?是因為提起了男朋友所以才吃醋的吧?——萩原]
[我沒有吃醋,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松田]
萩原研二收到消息後暗自咋舌:這麼酸的話,真虧你講得出口啊。
13.
那個穿藍色外套的人果然是偽裝過的,彈痕案的嫌犯重石行康。
外面警車到達了,本來打算潛伏進入店內,但犯人重石行康在警察行動前突然發難,劫持了店裡的服務生,手裡還握著那把.槍。
「他還有兩發子彈。」店外,警力已經部署完畢。
店內的顧客們裡,有個孩子開始害怕得哭叫。
犯人一手仍挾持著服務生,另一手把.槍.口瞄準了那個孩子:「煩死了。」
黑川佑看準這個機會,手腕一動。
茶杯直直地飛了出去,精準地砸中犯人的手腕,犯人吃痛地叫了一聲,剛扣下扳機,握著.槍的手就被硬生生折了一個方向。
「碰」,一聲槍響。
子彈穿透小店的木地板,陷入其中。
黑川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閃身到犯人面前,堪堪趕上時間改變犯人開.槍.的方向後,扣著犯人的手,迅速收繳了那把/槍。
「開始行動!」店外全副武裝的警察衝了進來。
黑川佑把那個犯人往警察堆裡一扔,自己開閃。
「呼呼,太險了。」她擦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
松田陣平避開了全程注視著她的眼神。
14.
黑川佑回去後又對諸伏高明講述了自己的苦惱。
「我想和松田做朋友的,但我們每次見面氣氛都好尷尬。」
「我和研二就不是這樣,我們已經混得很熟了。」
諸伏高明語氣裡帶著笑意道:「我也給不了答案,畢竟沒有修習過機器人心理學課程,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太狡猾了,高明先生。」她哭喪著臉。
15.
在露天的洗手台前,黑川佑又遇到了松田陣平。
他正在洗臉,用手捧了一捧冷水。
感覺到有人走過來,他轉過身微微抬起臉看她,濕漉漉的眉眼格外分明。
「我還是想和你做朋友的。」黑川佑靠在洗手台邊,開門見山地道。
他有些不自在,但卻沒有拉開距離:「為什麼?」
黑川佑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因為感覺很好,給我的感覺很好……」
不明白自己情緒波動的機器人苦惱地重複著奇怪的語句。
「所以你不要避開我,可以嗎?」她這樣說著。
松田陣平渾身一僵。
「我有一些秘密,所以我並不是不對我的男朋友負責,而是單純想和你做朋友,不是,我在說什麼?總之朋友,簡單的朋友對吧?」她已經語無倫次了。
松田陣平別過頭不看她。
像萩原研二那樣和她坦坦蕩蕩地做朋友,對他來說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越軌的事。但是他好像做不到。
黑川佑有點急,她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做。
上次見面被表白「對你有好感」已經夠讓她震驚和無措了,這次見面的尷尬氣氛更讓她茫然。但她一點都不想把關係搞砸。
她真的不懂,回去也問了諸伏高明了。
「那麼,你可以跟我講為什麼對我有好感嗎?我努力想想辦法。」黑川佑試圖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你這個壞女人。」
她無奈地攤手:「對不起,我是很壞的,如果……可以的話。」
她此刻真的很想掘地三尺然後回電子廠重修「人類情感和心理學」這門課!
松田陣平皺著眉,視線落在地面上,說這話的時候耳際卻紅了:「我喜歡你奮不顧身的樣子,很帥氣。沒有了。」
黑川佑不自覺嘴角就翹了起來,聽到他的話,心情好像有點愉快:「真的嗎?謝謝你。」
「你這個壞女人。」松田陣平心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她臉上是真心誠意的笑:「我不知道,但我有點開心,所以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吧?」
松田陣平笑不出來。
裝作喜歡可能很容易,但是裝作不喜歡對他來說真的很難啊。
「小陣平,你完了。」萩原研二聽說這件事後搖著頭評價道。
第71章 第71章 IF番外:直球系也會成為敗犬嗎?(3)
16.
諸伏高明下班回來, 一邊解開領帶一邊問:「後來呢?你們成為朋友了嗎?」
黑川佑有點不確定:「大概吧,我單方面已經完成確認程序了。」
黑川佑猜想松田應該也答應了。
她只是猜的。
為了驗證是不是朋友,趁著放暑假的大學生諸伏景光回哥哥家,考慮到萩原松田和景光是同齡人, 黑川佑就順勢請那兩個新認識的朋友去家裡吃飯。
答應了就是朋友, 沒答應就是掰了。
「答應了。」她放下手機,開心道。
17.
請吃飯的那天。
一起坐著聊天的時候, 松田陣平忍不住一直盯著她看, 如果視線有實質, 那麼她一定要被他的目光燒出一個洞來。
但是當她的視線轉過來, 他就移開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見鬼了, 就是沒辦法和她自然地相處。
那個傢伙表現得越坦蕩,他心裡就越不爽。
「嘶」, 逃避視線的時候動作幅度太大,磕到手了。
諸伏景光看向松田陣平, 眉眼彎了起來:「還好嗎?」
萩原研二頭皮發麻。
這屋裡感覺有一些奇怪的氛圍,只能說還好諸伏高明不在這裡,不然這得是什麼鴻門宴。
18.
黑川佑把諸伏景光拉到一邊嘀嘀咕咕。
黑川佑有點猶豫:「我的事情要不要告訴他們?」
諸伏景光狡黠而無辜地笑:「要你自己決定的嘛,是佑醬自己惹的債哦。」
「你真的和你哥哥一模一樣。」她嫌棄道。
19.
既然決定要做朋友, 黑川佑也不打算瞞著他們了。
她決定挑機會把這件事分別告知萩原和松田。
單獨和松田講的時候, 地點在廚房。
「我不是說過我有一些秘密嗎?」黑川佑試探著開口道。
松田陣平俯身從冰箱裡取出飲料:「不要講給我聽。」
遭遇滑鐵盧, 黑川佑沮喪地再次嘗試道:「是很重要的事。」
完蛋, 「語言的藝術」這門課還得重修。
他直起身,把飲料放在桌子上, 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輕聲哼了一下:「我在聽。」
她又精神起來, 揚起眉毛:「你相信高級版人工智能以假亂真人格獨立成長型機器人嗎?」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定語。
松田陣平疑惑:「哈?」
以免外面的人進來打擾秘密會談,黑川佑關上廚房門。
「喀噠」一聲鎖上時,松田陣平慌了:「喂喂,我們要做什麼?」
「秘密會談。」她做出一個手勢。
松田陣平心裡有鬼,此刻就顯得茫然無措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兩個人單獨在這裡……」
「你耳朵紅了耶,為什麼?」黑川佑好巧不巧還要撞上.槍.口去。
氣氛凝固了。
松田陣平咬著牙別過頭去:「什麼會談?你快點說。」
她走到他面前,語氣真誠:「如果我說我是機器人,你會相信我嗎?」
他怔怔地看著她,半晌才回答:「如果你說這是真的話,我會相信的。」
她笑起來:「太好了,那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松田陣平慢慢回味過來,仔細思考了一下機器人倫理,反應了很久,不自覺注視著她。
所以說,她之前說的「並不是對男朋友不負責,而是有秘密」,是這個意思嗎?因為是機器人所以只是假扮男女朋友……
太好了……
好什麼好!
「你在騙我吧?」他反應過來,生氣了。
松田陣平知道自己明明已經完全相信她的說辭了,甚至已經自動為她找好了證據和藉口,但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太好了」之後,有些羞惱。
黑川佑一頭霧水,稍微有點委屈,把手按在微波爐上,尚未插電的機器亮起了運行的燈:「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是為了騙你當朋友才說那種話的。」
20.
兩人從廚房出來後,屋裡的氣氛更詭異了。
每個人都心懷鬼胎。
「幫我拿一下那邊的……」黑川佑對諸伏景光道。
松田陣平手長得很,隔著很遠的距離站起身遞給她。
諸伏景光笑:「松田動作好快哦,我還沒反應過來呢。」
萩原研二在心裡暗自搖頭:嘖,手真長啊。
21.
回東京後,萩原研二總算發現松田陣平在和黑川佑聯繫了。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真相,心裡的不安稍微減輕了一點吧。
「她說下週會過來。」松田陣平放下手機。
「我知道哦,和諸伏高明先生一起過來。」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補充。
不出所料,松田陣平嘴角耷拉下去,語氣不爽:「我也知道。」
22.
黑川佑一來東京就鑽進了資料庫,傳輸數據。
她坐在圖書館,抱著書看。
數據傳輸進度10%……11%……
好睏。
松田陣平站在她背後,看她還要多久才發現他。
等了幾分鐘,卻發現那個傢伙乾脆抱著書倒頭就睡,枕著手哐當砸到了桌上。
什麼嘛。他哭笑不得。
松田陣平坐到黑川佑旁邊,把她手裡的書抽走,放好,防止那本豎在桌面上的書倒下去砸到她。
傳輸進度100%!
黑川佑猛地驚醒過來。
松田陣平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隨後擺出一張紙條:【總算醒了,天黑了。】
有些冰涼的指腹在她的臉頰上碰了碰。
此時她的觸感異常靈敏,讓她渾身僵了僵。
黑川佑直起身來,這才發現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23.
從圖書館出去的路上,松田陣平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卻也沒有離得太遠。
兩人不遠不近地並排走著。
黑川佑忍不住道:「你總是神出鬼沒的。」
「我哪裡神出鬼沒了?是你太沒警惕心了。」松田陣平哼笑道。
「但是我嚇了一跳!」她強調道。
「你害怕我?」他轉頭看向她。
「不是。」她否認了。
「那是什麼?」松田陣平不依不饒。
黑川佑含糊其辭地回答:「沒必要說的,就是一些奇怪的機器人第六感。」
松田陣平沒有追問下去,伸出手:「手受傷了。」
「讓我看看。」黑川佑停下來,握住他的手仔仔細細在路燈光下察看傷勢。
24.
萩原研二在馬路對面就看到了兩人,本來想叫他們的,但一看勢頭不對,及時剎車。
他悄悄靠近,欲言又止。
他知道那是松田一天前被零件劃了一小道造成的傷口,就他所知已經結痂了。松田陣平你有必要?
黑川佑放下他的手:「沒問題的,已經好了,沒有傷口感染的風險。」
松田陣平嘴角微微翹著:「哦。」
萩原研二火速在手機上打字發短信:【你小子是真的準備挖牆腳?!——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感覺到了口袋裡手機的振動,卻沒有拿出來看消息,若無其事地和黑川佑說話。
被無視了。
萩原研二心情複雜。
黑川佑把那件剛才松田陣平借給她披的外套還給了他。
松田陣平披上外套的時候領子沒拉好。
「領子。」她提醒道。
松田陣平隨手拉了一下。
強迫症機器人又看了幾眼,終於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幫他把領子翻好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萩原研二目睹全程,目瞪口呆。
剛才他分明看到小陣平第一次披外套的時候下意識想去拉衣服領子,但手臂欲抬又止,放下了。
你的手是消失了嗎?偏偏要讓人幫你。
過了好一會兒,松田陣平才找到空暇回消息:【我們是朋友。——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信了他的鬼話。
機器人這麼說就算了,你自己心裡沒點數的?
25.
諸伏高明已經在路口等她了。
由於沒辦法決定要去哪家吃飯,黑川佑提議道:「那就石頭剪刀布吧。」
諸伏高明笑:「稍等。」
黑川佑不明所以,很有武德地等待他準備好。
諸伏高明慢條斯理地挽起襯衫袖口:「開始吧。」
看來是來真的了,她要小心了。
黑川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招。
諸伏高明贏的話就去吃往東邊走的那家通心粉,黑川佑贏的話就去吃往西邊走的那家通心粉。
「……輸掉了。」
「三次定勝負!」
「……又輸掉了。」
「往這個方向走吧。」諸伏高明拉起她的手,有些小得意地笑道。
雖然作為機器人去哪家吃都沒問題,但她輸掉了石頭剪刀布!這是一件多令機器人悲傷的事。
黑川佑覺得她是時候檢查一下她的概率測算系統了。
26.
萩原研二人有點麻木。
他要是不那麼敏銳,要是情商稍微再低一點,或許能開開心心的。
但他習慣了察言觀色,更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松田陣平的心思瞭如指掌,這讓他頭疼不已。
剛才他們和諸伏高明打過招呼後就走開了,走到一半松田陣平又折回去。
於是就有了躲在路燈柱子後悄悄觀察的捲毛男大學生松田陣平。
「他們感情很好啊。」萩原研二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評價道。
不必他提醒,松田陣平已經臭了臉:「哼。」
看著松田陣平明裡暗裡亂吃飛醋,萩原研二也只能私下調侃他作為樂趣了。
第72章 第72章 IF番外:直球系也會成為敗犬嗎?(4)
27.
松田陣平記得第一次見到黑川佑的時候在圖書館, 明明是她自己沒頭沒腦地撞了過來,她卻脫口而出「道歉!」。
真不知道那個傢伙當時心裡在想什麼,「對不起」怎麼會嘴瓢到「道歉」上去的。
但她那時的樣子特別可愛,嘴上兇巴巴地嚷著道歉, 臉上卻露出一副慌張求原諒的表情, 讓他記了好久。
還有她捂住臉頰上的創可貼一臉英勇赴死的表情衝進大雨裡的樣子也是,松田陣平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明明和犯人打架的時候帥氣得不得了, 平時也一副高冷的模樣。
松田陣平在圖書館守株待兔地等那個傢伙出現。
28.
黑川佑進圖書館後就覺得好像被盯上了, 被虛無的視線盯得癢癢的。
她找了位置坐下, 卻見那個卷髮青年三兩步走了過來, 坦坦蕩蕩地坐在了她對面。
她打開書,對面的松田陣平也打開書。
她合上書, 對面的松田陣平也合上書。
她做了個假動作站起來,對面的松田陣平也站起來。
【學我的動作好玩嗎?(氣)有意思嗎?】她寫了紙條遞過去。
松田陣平抬眸看了她一眼, 眉眼舒展,得逞似的笑, 寫:【很有意思。】
她不自覺也跟著他笑起來,意識到自己的表情變化,立刻耷拉下嘴角壓下眼尾,作嚴肅狀。
29.
從圖書館出來後, 兩人又自然地一起走。
「你是不是要去吃飯了?」黑川佑問。
「你什麼時候走?」松田陣平問。
同時開口的兩人同時噎了一下。
「我再待幾天就回去。」她回答。
「是的, 我餓了, 我們去哪裡吃?」他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黑川佑疑惑地皺了皺眉:「我以為你會和研二會合然後一起去吃飯的。」
「他今天晚上有聯誼要參加, 我一個人啊。」松田陣平理所當然地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嗎?」
「不然呢?」松田陣平停下腳步看向她。
黑川佑思索了好一會兒:「走!」
松田陣平繞到她前面攔住她的去路:「所以你剛才的停頓是為什麼?」
「沒有啊。」她試圖否認,表情無辜。
松田陣平惡作劇似的把手臂橫在她身前, 語氣懶洋洋的:「你不說我就不讓你走。」
30.
黑川佑對松田陣平的初印象是個有點冷淡疏離的大學生,意外很直爽。
後來他表白了那句[對你有好感]後, 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彆扭,他總是在避開她,也不願意多說話。
現在?現在的松田陣平她不知道怎麼形容。
他們之間的關係的確好了一點,也慢慢熟悉起來了,但他會緊咬著不放,眼神讓她莫名有些心悸。
黑川佑不知道剛才那個瞬間她在想什麼,她為什麼猶豫。
是因為「兩個人單獨一起吃飯」這個命題的範疇太過曖昧了嗎?
但她又為什麼會想到「曖昧」這個詞?
機器人怕什麼曖昧?
松田陣平的追問讓她感到有點害怕,害怕發現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所以她拉起他的手就跑:「沒什麼的!我剛才卡機了!」
31.
溫熱柔和的觸感從他的手上傳來時,松田陣平身體僵住了。
明明是他在試探她,但落在下風的好像是他自己。
耳際後知後覺地開始發燙。
第一次牽手。
牽手的感覺比他想像中來得兇猛得多,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的思考能力,所有觸感都彷彿集中在了手部。
松田陣平喜歡拆解喜歡機械,他的手很靈活,有時候一摸機器就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他的手被牢牢地牽住了,她的手指握著他的手指,在他靈敏的觸覺表面拂起一陣電流般的麻意。
這種令人心悸的癢意鑽過血管,迅速躥到心臟的位置。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任由她牽著跑。
32.
手機上來了新消息。
【我在路口等你。——松田】
黑川佑有些發愣。
自從昨天一起吃飯後,她越來越感覺到不對勁。
在路口和松田陣平見面後,她終於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是在約會嗎?」
「你是這麼想的嗎?」松田陣平雙手抄在褲兜裡,走到她旁邊,注視著她的眼睛。
好大一個陷阱等著她跳!
黑川佑搖頭:「不是,我是在問你。」
「不是你說我們是朋友的嗎?你怎麼想的我就是怎麼想的。」松田陣平若無其事地別開目光。
好狡猾!
也就是說,如果黑川佑覺得坦坦蕩蕩,那麼他也是光風霽月行動磊落的。如果她感覺有一些曖昧、產生了異樣的心思,那麼他也是一樣。
朋友和曖昧中的朋友,這兩者之間的界限太過模糊不清了。
偏偏機器人還不怎麼明白「曖昧」到底是什麼。
黑川佑心一橫,直白地承認道:「我感覺到了奇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對不起。」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低了低頭,笑了出來,肩膀也隨之鬆弛下來。
黑川佑觀察著他的表情。
他將視線投向她:「那你要聽嗎?」
「我當然要聽。」
「但是我得先向你問清楚才能告訴你。」他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看。
「你問。」
「你和諸伏警官是真的在交往嗎?」
「不是。」
「也就是說,是假扮情侶嗎?」
「是的。」
松田陣平抿起了唇,心情很好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我的意思是,既然這樣,我可以追求你嗎?」
33.
距離上次松田陣平和她表白,時間過去了八個月。
黑川佑愣住:「啊?」
「都說到這一步了,你還覺得我們只是朋友嗎?」松田陣平語氣不滿。
「但我是機器人,就算這樣你也喜歡我嗎?」
松田陣平見她驚詫的表情,無奈道:「真是的,喜歡就是喜歡啊。」
她鄭重地問:「但是喜歡又是什麼呢?」
松田陣平突然湊近她,兩個人的臉只剩幾寸的距離。
他的眼眸微微轉動著在觀察她,她甚至可以看清他密密長長的睫毛,有意壓抑住的呼吸微微撲在她的臉上。
34.
她的任何表情變化都讓他覺得有趣,就算什麼也不做,光盯著看她一整天,看她抓犯人、和別人說話、看她走路,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除此以外,他遏制不住地想靠近她,和她說話,讓她的眼睛看到他,忍耐不住心情地想見她,就算聽起來很荒唐也想見她。
就算知道她身邊可能有其他人了也不想放棄,抓住微末的希望後就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不管她是什麼機器人也好,心情都是一樣的。
大概,這就叫喜歡吧。
35.
黑川佑在等他給答案。
靜靜地對峙了一會兒後,松田陣平才開口,聲音有些喑啞:「我現在有不太好的想法。」
不太好的想法嗎?
「刪掉。」她用手指按了按他的眉心。
他伸出手把她那隻亂點的手抓住了,順著指骨爬上去,握在手心裡,又猛地拉近了一點距離,將本來近在咫尺的距離最後的空白也填滿了。
一個輕若無物的吻,落下的時候居無定所,短暫地棲息在她的額頭。
36.
「……等等。」黑川佑呆住了。
松田陣平眼神飄到一邊:「我說了我有不太好的想法嘛。」
37.
真壞啊,那個捲毛的傢伙。
黑川佑言辭隱晦地向諸伏高明告狀:「請問,高明先生,親吻額頭是什麼意思呢?」
「喜歡到很珍惜的意思哦。」忽然冒出來的諸伏景光笑著插話道。
黑川佑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諸伏景光嚇了一跳:「你怎麼可以偷偷聽我們講話呢?」
諸伏景光雙手交握,一副諮詢官的樣子笑著道:「高明哥大概不會給你解釋這種吧。」
旁邊的諸伏高明端著茶杯,語氣從容地開口:「我會。」
「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會做得更巧妙克制。明白了嗎?」
黑川佑流露出迷茫的表情。
高明先生剛才給她解釋了嗎?真的解釋了嗎?她怎麼不懂呢?
諸伏景光悄悄戳她:「意思是克制隱忍的喜歡,但還沒有隱忍到足夠巧妙、滴水不漏的程度啦。」
這回黑川佑懂了:「果然還是要你解釋比較好。」
「對吧?」諸伏景光得意地笑。
親吻額頭的意思大概就像袋子裡塞滿了名叫喜歡的小蝴蝶,本來想用蓋上的袋口掩飾好的,但喜歡太多了,袋子裡實在太滿了,其中一隻小蝴蝶被擠得受不了,就忍不住從口袋裡飛了出來,停到了額頭上。
第73章 第73章 IF番外:直球系也會成為敗犬嗎?(5)
38.
彈痕案的犯人死在了監獄裡, 判定為自殺。
黑川佑認為其中有蹊蹺,又重新撿起那個已經結案六個月的案子,重新開始調查。
最可疑的一點是手.槍的來源。
三十年前案件中的手.槍落到了和案件無關的人手中,之前審訊筆錄上的紀錄提到他是無意中撿到的。
顯然, 犯人並不知道這把手.槍的彈道痕跡已經記錄在案。
她四處走訪, 終於得出了結論。
黑川佑攔在那個騎著自行車上班的保安面前:「秋永先生,三十年前你經手過那個死者家屬報復的案子吧?」
39.
天開始下雨。
松田陣平去便利店的時候, 想起大半年前和她的相遇了。
下雨對黑川佑來說並不是一件足夠好的事, 至少, 如果她受傷了的話, 會進水,會變笨, 傷勢會加重。
上次親吻了她的額頭後,她沒有再聯繫他, 但他現在忽然很想很想她。
松田陣平在準備畢業的事項,他在便利店的打印機那裡讓店主幫忙打印了一點文件, 看向玻璃窗外的雨幕。
他取了打印好的文件,放進袋子裡,走出便利店。
「我去一趟長野。」他給萩原研二打電話。
「小陣平?忽然嗎?怎麼了?」萩原研二有些驚訝。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去。」
或許是因為上次那件事後, 她沒有按照計劃再留幾天, 而是提前急匆匆地回去了, 這讓他很在意。
松田陣平坐上新幹線, 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藉著一點睏意打盹了一會兒。
40.
三十年前警方的紀錄裡, 顯示手.槍.並沒有被收繳,一直流佚在外。
然而黑川佑經過詢問幾個當時經手過案件的退休警察後, 發現他們話裡話外露出了破綻。
顯然,警方曾經見過、收繳過那把作案的手.槍,只是後來不知為何被盜了,這是一件重大的過失,當時正要升職的署長不想耽誤自己的未來,便讓手下的警察在警情報告裡寫並未收繳過手.槍。
「是你盜出了犯案手.槍,一直藏在家裡,不久前設計讓重石行康拿到了它,是嗎?」黑川佑問那個名叫秋永的保安。
秋永原來是署裡保管物品的警察,現在年紀到了退休做了一家公司的保安。
「九個月前,現場報案人是你吧?」
黑川佑把她搜集到的證據一一講述給他聽,直到他心服口服。
警方到達之後,她雙手抄在口袋裡,心情輕鬆地離開現場。
猝不及防的,和別人撞在了一起。
對方語氣兇惡地冒出了一句:「道歉!」
啊,怎麼會有這種不講理的人呢?
聲音好像還挺熟悉……
她抬起頭,卻看到了正衝她笑的頭髮微卷的青年。
從這個角度看,正好背光的松田陣平身軀輪廓映著一層光暈,俊朗的五官被襯得好看極了,明亮的黑眸裡泛著笑意。
「真會選出場角度。」她笑著用手肘撞了撞他。
「上次為什麼突然回來了?」松田陣平問。
她答道:「因為案件,因為得知犯人突然死在了監獄裡。」
他的肩膀鬆弛了一點,語氣不爽:「那也應該及時和我聯繫,真是的,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呢。」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突然想你了。」
松田陣平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坦誠道。
她看向他。
「剛才的推理不錯。」松田陣平飛快轉移了話題。
「你都看到了?」剛才面對犯人還頭頭是道的黑川佑此時有點嘴笨。
他想笑,壓下嘴角的弧度。
她這種純粹又豐富的特質實在太閃閃發光了。
她並不是笨蛋,在各方面都很聰明,但因為在情感上格外真摯,所以才會顯得笨拙,就像他自己一樣。
「能夠喜歡上你太好了,你會喜歡我嗎?」他忍不住又道。
「我回家問問高明先生。」她說。
「你故意的吧……你這個壞女人。」松田陣平哼道。
「我故意的。」她笑道。
確實很荒唐很笨,但因為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所以會像笨蛋一樣把所有的真心都狼狽地露出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