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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破案倒計時三分鐘》作者:南極海豹【完結+番外】

《(綜漫)破案倒計時三分鐘》作者:南極海豹【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019個瀏覽者
文案:

我穿越到了個奇怪的世界,這個世界迂腐、庸俗,處處是攢動的金魚,人們將被我炸毀的221B作為觀光聖地,聲稱那是我的哥哥夏洛克的故居。
不論是警察還是偵探,他們無視送至眼前的證據,用「英雄」美化無能,甚至連個縮小的孩童也不如。

無聊!無聊!

[那就讓這個推理遊戲有趣點吧]

[親愛的偵探小姐,請在三分鐘內找出這裡的兇手,為這群可憐的偵探們獻上盛大的晚宴!]

[溫馨提示,距離您的死亡節點還有2分59秒]

「這股風會很冷很厲害,華生,這風颳來,我們好多人可能就會凋謝,但這仍然是上帝之風」[1]

大英帝國提醒您,睡前請關好門窗。

請注意——東風來了。

*文名隨便寫的,大概會改
*文案出現於第11章的案件
*[1]取自《最後的致意》by阿瑟·柯南道爾
*歐洛絲在希臘語中是「東風」的意思
*封面是約的商稿!畫手還是我最愛的老師!@光光遠離笨蛋
【避雷!!一定要看!】
●主角有原型
●主角全文智力天花板(沿用原著福爾摩斯家最聰明的小妹妹的設定)
●主角性格很糟糕,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後期才會承認「朋友」這種存在
●全文無cp,感情線局限於親情和友情
●其他的想到了再加

內容標籤: 綜漫 少年漫 懸疑推理 柯南 輕鬆 高智商
搜索關鍵字:主角:福爾摩斯 ┃ 配角:《身為Mafia的我變成了警視總監》《幕後黑手竟是我自己》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你是罪人還是偵探?

立意:如何學會愛人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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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啪嗒。

  三月份的東京下了場大雨,空氣煩悶得惹人生厭。

  黃色的警戒線在警笛響起的同時便被拉起,倒在水窪中的屍體面目全非,連牙齒也被打碎,四肢卻被牢牢地釘進水泥,擺成了壁畫上耶穌受難的樣子。

  從英國到美國,再從美國到日本,這樣類似的案件僅僅在一個月內就出現了十起。

  警方對所謂的兇手毫無頭緒,只能從卷宗中找到作案的共同點。

  那是一張放在受害者胸口的黑色燙金名片。

  [Miss me?]

  -

  Eurus,全名歐洛絲·福爾摩斯,希臘語中是「東風」的意思。

  簡而言之,這是她參與這場遊戲的第七年。

  面板上的倒計時在她找出兇手名字的下一秒就停止了計數,詹姆斯·莫里亞蒂的手法顯而易見,只是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傳說中撼動了整個大英帝國的人物會真的出現在世界上。

  「歐洛絲小姐!歐洛絲小姐!」

  疾馳的轎車在狹窄的道路旁停下,穿著板正西裝的風見裕也匆匆忙忙地打開車門,在上上下下地將面前撐著傘的少女打量了一遍,確認的確沒有受傷後才鬆了口氣。

  「您又把手機裡的定位器拆掉了嗎?請不要這麼做,我們會很為……等等,您受傷了嗎?」

  皮鞋的底部站著點發黑的血跡,在觸到積水的下一秒又很快淌成淡淡的紅色。

  [人體內的血液通常只占體重的7%-8%,這聽起來不值一提]

  「不是我的血。」腦子裡的聲音響了起來,歐洛絲低頭看了一眼,平靜地陳述了事實。

  [諷刺的是,假如切斷大動脈,這微不足道的7%只需要五分鐘就能致人死亡]

  「你感興趣嗎?」歐洛絲冷不丁地問道。

  「什麼?」

  「離這裡三百米的公園裡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歐洛絲抬起眼睛,「你的同事們看起來忙得焦頭爛額。」

  ……搜查一課嗎。

  風見裕也得出結論,覺得他們大概不會想看到自己。

  而且據降谷先生的消息,那個組織正在尋找面前的這個孩子。

  想到這裡,風見裕也瞬間正色:「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請讓我送您回公寓。」

  「為什麼?」歐洛絲毫無預兆地笑了聲。

  「什麼為什麼……」風見裕也微愣。

  「你的肩膀繃緊,從剛才到現在,已經第三次去摸別在腰間的槍了。」歐洛絲眯起眼,語調輕緩又惡劣,「你害怕我——人真奇怪,明明對一種事物充滿恐懼,卻還是會一板一眼地遵守命令。」

  歐洛絲說完就收回了視線,她捏著傘柄,隱約記得七年前參與這場遊戲時,自己抽到的身份卡是「一位臥底警察的遺孤」。

  因為這短短的九個字,她被迫成為了一名偵探。

  自由的靈魂被捆綁在年輕的軀殼中,大概只有完成那所謂的【摧毀酒廠】的主線才能解脫。

  歐洛絲對此本不感興趣,直到她得知她那兩個同為福爾摩斯的兄弟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抱歉。」歐洛絲說得隨意,她沒有理會風見的勸告,撐著傘走得很慢,「雖然你的建議很有道理,但是我答應了別人,要好好地先完成他的願望才行。」

  年輕的福爾摩斯曾被捲入過一場幾乎致命的意外中,之所以說是意外,是因為只有公安內部知道,那是敵人精心策劃的一場謀殺。

  風見裕也皺了下眉。

  「歐洛絲小姐。」他又一次嘗試著制止她,語氣變得強硬,「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歐洛絲沒有回頭。

  風見裕也深吸一口氣,他上前一

  步——也只上前了一步。殺人案的消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透露,聞風而動的記者拿著相機,在發現風見裕也身後的警車後突然湧了上來。

  「歐洛絲福爾摩斯!」

  歐洛絲聽見有人這麼氣急敗壞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體力:47→31(您不擅長體力運動,簡單的一發子彈就能震得您手腕發麻)】

  兩側的高樓在陽光的映照下出現一個反光點,歐洛絲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目光從自己更新的遊戲面板上移開。

  三個狙擊手,一位會易容的女性,還有每次都會出現在現場不遠處的保時捷356A。

  這是歐洛絲在上次主動暴露自己的行蹤後獲得的資料。

  無聊。

  歐洛絲在一棵樹下稍稍頓住腳步,腦袋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詞。

  比起摧毀一個組織,顯然是黑方玩家的【殺死工藤新一】的主線更為有趣。

  那孩子令她想起小時候的夏洛克。

  夏洛克總是對一切事物都抱有奇怪的好奇心。歐洛絲記得他很喜歡和他的好朋友[紅鬍子]待在一起,他們那時總是在海邊玩海盜的扮演遊戲。

  於是她和夏洛克說,她也想和他一起玩。

  不是[他們],而是[他]。

  幼時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沒注意到這點,他接受了歐洛絲的邀請,卻完全解不出歐洛絲所謂遊戲的謎題。

  [紅鬍子]就這麼死了。因為夏洛克沒解出謎題,所以被歐洛絲設置的機關淹死了。

  她那時還不到十歲,對此既沒有絲毫的愧疚心,也不明白麥考夫將她關到名為「謝林福特」的精神病院的原因。

  [紅鬍子]是歐洛絲認為的夏洛克養死的第一隻寵物。

  令人欣慰的是,夏洛克現在有了第二隻。

  這也是歐洛絲將自己的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個原因。

  躲開狙擊手的視線對於歐洛絲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兜了兩個圈子。

  於是當「托恩」反應過來的時候,目標已經從他的視野消失了。

  與此同時,還有抵在他腦後的一把槍。

  【「你不再迷失了。」】

  【「歐洛絲,我在這裡。」】

  【「告訴我怎樣拯救我的朋友。」】

  【「幫我拯救約翰·華生。」】[1]

  銀色的手/槍上了膛,歐洛絲記起那些在謝林福特中夏洛克對她說的話,微微垂下眼睛。

  被拉進這個世界的玩家有著不同的「降落點」,夏洛克在美國,麥考夫在英國,而約翰·華生作為第一批玩家死得差不多後新加入的第二批,很不幸地降落到了日本。

  見義勇為使得這位正直的醫生處境難堪。

  歐洛絲從不刻意救人,但約翰·華生的確還沒到死的時候。

  「快問快答。」

  冰冷的槍口又往前遞了一分,曾被MI6形容成「噩夢」的東風小姐緩緩扯開唇角。

  她終於打起了點精神,肆意的笑容中是內隱的瘋狂,黑色的長髮被風吹得揚起。

  「第一個問題。」歐洛絲問道。

  「約翰·華生是不是在你們手裡?」


第2章

  歐洛絲·福爾摩斯的武力值約等於0。

  作為從小被關在謝林福特,不被允許和任何人對話的天才,她唯一能夠保留的東西只有麥考夫在聖誕節那天送她的小提琴。

  「和計劃的不一樣。」耳麥中基安蒂的聲音響起,她顯然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嗓音變得憤怒又焦躁,「她怎麼可能在我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繞到這裡?」

  「喂,Gin,要開槍嗎?我這裡的視野很好,可以一槍把她幹掉。」

  「華生醫生失蹤是在昨天傍晚六點,米花4丁目大道的一家商店內,距離這裡只隔了一個街區。」

  狙擊手那邊的頻道並未被切斷,坐在保時捷內的琴酒微眯起眼,沒有回答基安蒂的話。

  歐洛絲的聲音平穩,藍色的眼瞳因垂下的眼睫而染上幾分陰翳。

  「他還活著,不是嗎?」

  「Gin!」基安蒂又喊了一聲。

  「為什麼這麼嚴肅呢?」柔和的嗓音被輕慢地拉長,歐洛絲笑了聲,她的笑聲隨著傘柄裡掉落的竊聽器一同落下。

  瞄準鏡後,基安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這個傢伙……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行動被他們監視了?

  不可能,如果知道的話她為什麼還會來到這裡?

  「當然,華生醫生還活著。」不等對方做出回答,歐洛絲已經從他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落到地上的竊聽器彈了三下,最後如珠子一般滾入了陰暗的角落。

  少女的嗓音如驚雷般炸開。

  「畢竟你們需要用他引出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有了諮詢偵探的FBI,一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握著槍的手腕被反擰,下一秒,原本傾斜的天平再次傾倒。

  貝爾摩德撕下臉上的面具,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用槍指著面前這個被BOSS下令「徹底抹殺」的少女。

  「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小姑娘。」貝爾摩德說。

  「公園裡那具屍體的死亡時間是在昨天晚上七點。如果我猜得沒錯,約翰·華生就被你們藏在這棟大樓的某個密室裡。」

  歐洛絲無所謂地看了眼自己掉到腳下的槍。

  ——詹姆斯·莫里亞蒂的作案手法顯而易見。

  被抹消的受害者的特徵,寫有「Miss me」的名片。

  可惜的是,歐洛絲清楚地知道,如果這真的是吉姆的手筆,躺在那裡的應該是約翰·華生。

  夏洛克的弱點顯而易見,在約翰·華生和有趣的案件間,他永遠會堅定地選擇約翰·華生。

  而約翰·華生的失蹤比案件的發生早了一個小時。

  吉姆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出錯。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受害者只剩下了一個理由——

  策劃這起事件的主使者想將她引到這裡,與夏洛克一起除掉。

  「貝爾摩德,殺了她。」幾乎是在歐洛絲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琴酒冷靜地下達了指令。

  直覺使得他在貝爾摩德撕下面具時就調出了之前的錄像。

  歐洛絲·福爾摩斯甩掉那個警察後饒了兩圈,而在一分十八秒的時候,少女的身影與之前有了細微的差別。

  對方巧妙地利用了雨天的優勢,一把黑色的傘遮住了半張臉。

  也就是說,從一分十八秒開始,他們用狙擊槍對著的只是歐洛絲的替身而已。

  至於這個替身究竟是誰……

  「聽到了嗎,夏洛克?」黑髮下,一隻耳麥露了出來,歐洛絲隔著這個物件,漫不經心地與夏洛克對話,「你還有五十秒的時間來解救你的小寵物。」

  「五十秒?」貝爾摩德

  退到了窗邊,食指搭上扳機。

  「犯罪證據。」歐洛絲回答,「你們的臉至今還沒有出現在警方的通緝名單上,我想大概是因為你們將每次暗殺都偽裝成了意外的緣故。」

  「殺掉我,然後引/爆炸彈。」歐洛絲輕笑一聲,「多此一舉的行為。」

  這間廢棄房間的門口,一輛玩具卡車緩慢地行駛了進來。

  緊接著,卡車上載著的小巧物體發出了紅光。

  「DX-707。又稱作耐性榴彈,只要我們一動就會爆/炸。」

  和她當初炸掉整個221B如出一轍,歐洛絲用玩鬧般輕快的腔調陳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運氣好的話,應該能將你們的炸/彈一起引爆。」

  瘋子。

  幾乎是這句話落下的同時,監聽著這段對話的所有人腦中都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形容詞。

  貝爾摩德勾起唇角:「你真的只有十六歲?」

  「年齡只是個數字。」歐洛絲說,「不過上學對我來說真是件無聊又新奇的事。」

  貝爾摩德瞄了眼身後的窗戶。

  這個高度的話,借助爆炸的衝擊力,應該可以落到對面的棚頂。

  但是,既然這個小姑娘能做到這一步,應該也算到了這一點才對……

  貝爾摩德一愣,忽然明白過來歐洛絲這麼做的真正意義。

  「我的另外一個哥哥,被稱為[大英政府]的麥考夫·福爾摩斯,現在應該在我的監管人那裡,談著要把我帶回他新打造的謝林福特的事。」歐洛絲無辜地說道,她的藍眼睛明亮又清澈,說話的口吻卻帶著惡意,「他似乎斷定我只要一出來就會大開殺戒,有意思,為什麼我要做那樣的事呢?」

  伴隨著一聲槍響,熱烈的火光映亮了天空,熾熱的溫度將雨水也蒸騰。

  貝爾摩德在這一瞬跳出了窗戶。

  可火海中的少女並沒有任何要逃的意思,她蒼白的裙襬被火舌吞噬,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然後看向自己受傷的手臂。

  歐洛絲忽然記起,自己六歲那年也曾經切開過自己的手臂,她用了一把小刀,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只是為了研究所謂的肌肉運動形態。

  麥考夫那時驚慌失措地制止了她。

  【「什麼是痛苦,麥考夫?」】

  年幼的小女孩不解地抬起眼睛,試圖從自己的兄長那得到答案。

  【「哪一種才是痛苦?」】

  但麥考夫的臉上流露出了恐懼。

  她的哥哥,麥考夫·福爾摩斯鬆開了她的手。

  【姓名:歐洛絲·福爾摩斯(日文名已隱藏)

  編號:0000

  年齡:16歲,帝丹高中二年級

  身份卡:一位臥底警察的遺孤

  聯繫人列表:無】

  伴隨著二次爆炸的巨響,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已逼近樓下。

  就在這時,歐洛絲的玩家面板發生了變化。

  [您是一位臥底警察的遺孤,兩次爆/炸案不可思議的倖存者!因意外而被暗殺至今的無辜高中生!輿論將會將您推上高峰!年輕的偵探小姐!從現在開始,日本警方將堅定不移地站在您的身邊,您的任何意外都會令他們顏面掃地!]

  歐洛絲注視著這一切,忽地愉悅地張開手臂。

  熱烈的風隨著倒塌的建築掀起,她的裙襬,她的靈魂,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

  [恭喜您獲得「備用身份卡」]

  [親愛的歐洛絲]

  腦中的那個聲音說道。

  [您是我們「最完美的受害人」]


第3章

  「昨日傍晚五點,我市一棟公寓樓內發生重大煤氣洩漏案件,救援隊目前正在統計傷亡人數中,警方提示,夏日將近,請各位居民注意用火安全……」

  電視上的新聞畫面在不斷播放,歐洛絲坐在病床上,安靜地翻了頁書。

  「看來今年的談判也不夠順利。」

  「我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你看起來比去年又重了兩磅,我建議你更換你的營養師。」

  惡毒的話語使得坐在椅子上的麥考夫福爾摩斯深吸了口氣。

  「你在轉移話題,歐洛絲。」麥考夫說道,他的坐姿優雅,說話的時候用上了典型的政客式的腔調,「為什麼你要特地放跑他們?」

  「你可以換種問話方式。」歐洛絲不感興趣地合上手裡的書,「為什麼我一定要朝他們動手?」

  氣氛一瞬間變得沉重。麥考夫撇了撇嘴,他自知無法從歐洛絲的嘴裡撬出任何的情報,於是乾脆利落地換了個問題:「你和夏洛克做了什麼交易?」

  聽到熟悉的名字,歐洛絲總算將注意力挪了回來。

  她淡漠的視線從麥考夫背後的電視上掃過:「夏洛克呢?」

  「在其他的病房裡。」

  「好吧。」歐洛絲遺憾地說,「他比我想像得跑得要慢一點。」

  「……」這已經是歐洛絲第二次直接將夏洛克扯進來了。

  麥考夫針對自家妹妹的教育方針與針對夏洛克的截然不同,雖然他們一樣的聽不進話還肆意妄為,但夏洛克在華生醫生的影響下至少還知道點少得可憐的道德與正義。

  歐洛絲呢,她純屬看心情做事。

  麥考夫還沒能從那天她逼迫他朝無辜的監獄長開槍的陰影中走出來。

  更確切地說,麥考夫一直以來都活在歐洛絲的陰影中。他記得她所有做過的事,因此還特地將那把被他改造成槍的黑色長柄雨傘放在了身邊。

  「什麼時候東京的案件也歸MI6管了?」長久的沉默中,歐洛絲率先開了口。她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麼感情,一雙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人看,「你手邊的手提箱,我記得那是你用來裝重要檔案的東西。」

  「Well。」麥考夫雙手交叉,他翹著腿,端莊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我的職責就是為一些人解決麻煩。」

  [一些人→現任議員?→羅伯特·威廉姆斯→曾任伯明翰監獄監獄長]

  歐洛絲的腦中一瞬間冒出有關對方的一系列資料。

  「據我所知犯人在一個月前跑到了日本,最新出現的受害者是這附近的一家三口,兇手在他們的睡夢中往他們的頭頂上各開了一槍,並搶走了所有的貴重物品。」

  「當然,這並不是最有趣的地方。最有趣的是和所有貴重物品一起消失的還有Hamleys公司生產的一種褐色頭髮的玩偶。」麥考夫說到這裡,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兩年前正式停產,真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幼稚的玩具。」

  歐洛絲看了眼眼前攤開的卷宗。

  「七年前英國也出現過類似的案件,但犯人那時已經被夏洛克抓到,兩年前執行了死刑。」麥考夫說著站起了身。

  [死刑→犯人逃脫?]

  歐洛絲緩慢地眨了下眼。

  「James Richard。」緊接著,沒有任何的停頓,歐洛絲徑直唸出了名字。

  [貴重物品→生活窘迫]

  [札幌→千葉→群馬→毫無規律的犯罪路線→原因?]

  [昂貴的路費和開銷→交通工具→火車運行軌道→未覆蓋案發地點]

  ——便車。

  「你要找的是一個背著旅遊包的年輕人。」停頓幾秒,歐洛絲漫不

  經心地說出答案,「你剛剛說過,七年前在英國也發生了類似的案件。」

  入室搶劫演變成殺人犯罪,目睹了一切的倖存者抱著他壞掉的玩具等到了警察。兩年前玩具的停產就是他的刺激源。

  犯人顯然是在精挑細選所謂的獵物,而在此之前,這些家庭的檔案上並沒有記錄他們有關門鎖被撬開的報警。既然這樣,為什麼犯人會知道他們擁有一模一樣的玩具?

  「James Richard,當年那起事件的倖存者,今年十七歲,職業是維修工。」歐洛絲說到這裡笑了聲,「他是通過在那些家庭附近張貼廣告來獲得觀察他們的機會的」

  「——為什麼你在這裡?」她抬頭,看向麥考夫時危險地眯起眼睛,「我不認為這種程度的犯罪困難到你找不出犯人的程度,所以你來找我應該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說。」

  「為什麼我不能單純來關心一下我的弟弟妹妹們?」麥考夫的臉上露出誇張的微笑。

  歐洛絲:「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真的。順帶一提,DX-707,MI6最新購入的炸/彈或許少了一批,你可以在別人發現前想想解釋的方法。」

  麥考夫:「……」

  福爾摩斯家的氛圍一如既往的劍拔弩張。

  但麥考夫對此並不在意,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在日本這邊的監管人寫了五萬字的辭職報告,裡面從頭到尾一一列舉了你的惡行。」

  「所以?」歐洛絲好心情地揚起眉梢,「他們同意你接我回英國了?」

  「很遺憾。」麥考夫裝模作樣地回答,「看來你對那群可憐的金魚們又做了些什麼。」

  「秘密——」歐洛絲提高音調,「人人都有秘密,只用了七年就爬到和以前一樣的位置,你似乎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

  麥考夫沒有反駁。

  她說的是事實。

  「我的確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說。」麥考夫從容不迫道,「這裡的警方給了我一份資料,我從裡面為你挑選了新的監管人。」

  吱呀——

  病房的門毫無預兆地被打開。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金髮的青年站在那裡,在感受到屋內的奇怪氛圍時露出個無奈的微笑。

  作為波洛咖啡廳的兼職員工,警校第一的畢業生,朗姆目前最為信任的波本威士忌,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的弟子,安室透有著四重馬甲。

  很顯然,現在他又多了一個。

  「殺掉歐洛絲福爾摩斯」的任務優先度排在了「找到雪莉」前面,受那位先生指示,安室透從組織裡又臥底回了警視廳。

  病床上的少女看了過來。

  「抱歉,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吧?」在第五重馬甲的加持下,安室透禮貌地點了下頭,「我是毛利先生的弟子,最近剛調到公安部。」

  他的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警徽,在唸出[公安]這兩個字的時候,安室透輕輕地闔了下眼。

  他站在光與暗的分界線,就這麼與歐洛絲的那雙藍眼睛對視,聲音沉穩而冷靜。

  「歐洛絲·福爾摩斯?」安室透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僅僅向前踏了一步,整個人便被屋內昏暗的環境徹底包裹。

  「我是安室透。」

  他抬起眼睫,露出那雙紫灰色的眼瞳。

  「同時,也是你最新的監管人。」


第4章

  怎麼做到的?

  [這世界上所有發生的事情間都存在因果]

  安室透沒有易容。

  他能大大方方地站在這裡,只能說明公安的高層內有組織的人存在。

  [所有參與遊戲的玩家都是我們精挑細選過的存在]

  [他們開始行動了,歐洛絲。]

  波洛咖啡廳的門被推開,急促的腳步聲停下的一瞬間,歐洛絲高高拋起的鈕扣被接住。

  來人穿著深色的大衣,一頭微卷的頭髮下是灰藍色的眼睛。

  「夏利。」歐洛絲抬起眼,「你遲到了。」

  夏洛克瞥了眼手裡的鈕扣。

  [竊聽器→來源?]

  [冷掉的咖啡→大於三十分鐘]

  [地上的水漬→其他的客人]

  [歐洛絲交談的對象→???]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大腦運作得像台精密的機器,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取出一切有用的信息。

  「託你的福。」名偵探用一種平靜的腔調說道,「我被麥考夫綁在那個鬼地方待了七天。」

  歐洛絲:「醫院裡有很多有趣的存在。」

  「七天。」夏洛克又強調了一遍,「我的腦子就像枚火箭卡在了發射台上。」

  「New Case!」他戲劇性地提高了音調,「我需要新案子!我一定漏了什麼,歐洛絲,假如我是犯人,我就在這七天裡動手。」

  ——殺死工藤新一。

  這是所有被劃入黑方的玩家的主線任務。

  聽到出乎意料的話題,假裝為隔壁客人點單的安室透明顯愣了一下。

  「那個。」安室透微笑著提醒道,「這位客人,請不要在這裡說這麼危險的話。」

  夏洛克的那雙眼睛轉了一下。

  [金髮和特別的膚色→混血兒(?),不排除後天的可能]

  [肩膀繃緊→典型的戒備姿態]

  [身上的制服和袖子處的咖啡漬→咖啡店的員工]

  [握筆的姿勢→虎口處的繭子→長期握槍]

  [袖口處和鞋底的水漬→有人打破了水杯,歐洛絲的交談對象]

  [隱瞞身份的必要→?]

  【「歐洛絲有了新的監管人。」】

  ——警察?臥底?

  「你在這裡拆了幾顆炸/彈?」夏洛克就這麼毫無鋪墊地拋出了個問題。

  安室透:「……」

  安室透:「什麼?」

  「承重柱。」夏洛克興奮起來,他按了下手機,低著頭似乎是在調查什麼東西,「真是絕佳的暗殺地點,如果我猜得沒錯,未來的十分鐘內這裡很快會發生一起爆/炸。」

  隔壁桌的客人一副驚恐得馬上要跑路的樣子。

  「當然,犯人不是你。」夏洛克邊說邊編輯著短信,直到點了發送才抬起眼來掃了對方一眼。

  [劣質的襯衫→生活拮据]

  [毫無意義的髮膠→重要的會面→約會?]

  [手指的形狀和呼吸的方式……]

  「你有心臟病。」夏洛克提取了重點。

  「……」可憐的客人愣住,「我、我嗎?」

  真是個棘手的任務對象。

  安室透的目光從面前這個危險的陌生人臉上移開,轉而落在他剛接手不久的小姑娘身上。

  從這個穿著風衣的「偵探」走進咖啡廳開始,歐洛絲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有關「驚訝」的情緒。

  這說明她通過對方的行為模式預料到了一切。

  而安室透清晰地記得,景光因為身份暴露而行蹤不明的前一天,曾經見過疑似「歐洛絲福爾摩斯」的人。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如果景光的失蹤和對方有關的話……

  安室透只一瞬就收拾好了情緒。

  「七個。」完全不顧隔壁客人「等等,你們剛剛說我的心臟怎麼了?」的焦急提問,安室透冷靜地回答了夏洛克一開始提出的問題,「三個在地板下面,剩下的四個都藏在角落裡——請問你的名字是?」

  「夏洛克。」夏洛克不太在意地回答,突然邁步向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夏洛克·福爾摩斯。」

  安室透:「……」

  又一個福爾摩斯。

  和歐洛絲不同的是,這個傢伙索性直接用了書裡的名字。

  ……代號嗎?

  「那是夏洛克的真名。」歐洛絲放下茶杯,突然開口道,她揚起臉來,平靜地對上那雙灰紫色的眼睛,「如果你要問這個的話。」

  安室透沒有說話,他就這樣盯著抬頭看向自己的歐洛絲看了一會,忽然輕笑了一聲。

  「為什麼告訴我?」

  「因為你很快會發現。」

  「是嗎。」安室透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雙手抱臂,輕而易舉地看出了對方的目的,「很抱歉,歐洛絲小姐,我並不會幫你教訓他,儘管他的確很惹人生氣。」

  歐洛絲「哦」了聲,停頓幾秒又說:「夏洛克是FBI的諮詢偵探。」

  「……」安室透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的神色冷淡下來,似乎在評估歐洛絲對於自己的了解究竟到了哪一種地步。

  明明他們昨天才是第一次見面。

  但拋開這個不提,憑藉著優越的聽力,安室透清晰地聽到了某位偵探一腳踹開後廚的隔間的聲音。

  又一個炸/彈被找到,被關了七天的夏洛克顯然很是亢奮。

  「夏洛克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拆/彈。」歐洛絲堪稱貼心地補充道,語氣卻很惡劣,「他的優點和缺點一樣,即使知道結果也愛勇於嘗試。」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是兄妹?」

  安室透問,放下手中的托盤。

  正直的警官先生做出承諾,背後隱約冒著黑氣。

  「我會盡量下手輕一點。」

  -

  歐洛絲並不喜歡新的監管人。

  除了麥考夫提議的將她的監管時間從12小時直接提升到了24小時的原因外,最令歐洛絲感到麻煩的是對方比起之前的警察都要聰明許多。

  也就是說,除非她採取特殊手段用其他事情吸引這位警官的注意力,接下來的行動都不得不和對方待在一起。

  雖然改變同一陣營npc對她的印象只要裝備上那張[備用身份卡]就能解決,但歐洛絲還沒有提早實施計劃的打算。

  「咖啡還是茶?」

  寬敞的公寓裡點著燈,歐洛絲聽見聲音,注意力被迫從自己綁滿繃帶的手上移開。

  歐洛絲:「茶。」

  安室透選了一套可愛的茶具:「那樣你會失眠。」

  然後在裡面放了牛奶。

  歐洛絲:「……」

  她低頭,沉默地盯著面前熱騰騰的液體看了一會。

  [在這裡殺掉對方的可能性→使用武器or誘導自殺?]

  [麥考夫提前預測到她的行為→陷阱]

  [成功率……]

  [32.5%]

  「沒有下毒。」安室透說,「至少在這方面我很有自信。」

  他看了歐洛絲過去被監管的幾年裡所有的資料,正是因為如此,這是安室透通宵的第二個晚上。

  【「你可以盡量減少和她交流。」】

  那位和上層交好的長官離開前對他拋下了這麼一句話。

  【「換做以前,沒有人可以和她對話超過五分鐘。」】

  只是一個心理諮詢。等麥考夫意識到謝林福特的監獄長究竟做了什麼後,那位來為歐洛絲治病的可憐醫生已經殺了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

  這點麥考夫並沒有告訴對方,他只是貼心地建議讓歐洛絲遠離人群,尤其是學校。

  不過能弄出一個炸/彈和貝爾摩德對炸的人,安室透也不會放任對方真的去上學就是了。

  「我的確也不覺得他們會讓你用這種方式殺了我。」

  「他們?」

  「你們是一個組織的,不是嗎?」歐洛絲回答,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正是因為這樣,你對咖啡廳裡出現炸/彈一點也不意外。」

  「你抓到過犯人,並從他們的嘴中撬出了他們要殺死那個名叫工藤新一的偵探,也就是那個叫江戶川柯南的小孩子的情報。」

  安室透:「這也是推理?」

  「不是。」歐洛絲沒有完全解釋,「你的朋友死了,你在我這裡找不到答案。」

  「……」

  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唯有掛在牆上的時鐘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窗外這時又下起了雨。

  【「波本,她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雨幕打濕了蘇格蘭的睫毛,狙擊手溫和地注視著自己掌心被雨水稀釋了的血液,不知是經歷了什麼。

  安室透並沒有生氣。

  「如果是這樣,那麼在找到真相以前……」

  安室透只是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銳利,無視了麥考夫福爾摩斯的勸告,試圖通過對方毫不避諱的言論找到景光目前所在的蛛絲馬跡。

  「歐洛絲小姐,我可以和你一直耗下去。」


第5章

  「啊、阿嚏——」

  遊樂園的入口處,穿著黑西裝的青年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喂,小陣平。你已經連軸轉了三天了,真的沒事嗎?」

  松田陣平放下手。他敷衍地「嗯」了一聲,兩隻手插進口袋裡:「三天之內發生三起自殺事件和一起爆/炸案,比起我,這個地方好像才是徹底完蛋了。」

  「自殺?!」

  「爆/炸?!」

  驚訝的呼聲一聲比一聲大,松田陣平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腳邊的幾個湊過來的小鬼頭。

  「……」松田陣平雙手插在口袋,語氣散漫地挑眉,「又是你們啊。」

  「這次是博士帶我們來的!」小島元太大聲,生怕對方像上次一樣讓他的同事把他們遣送回家。

  「是啊是啊。」步美擔憂地點了下頭,「這裡真的發生過爆/炸案嗎?」

  相比之下,同一年齡的光彥就冷靜很多:「那現在怎麼辦?要疏散群眾嗎?我們可以幫忙的!」

  「少年偵探團!」

  「出動!」

  ……完全沒有插話的餘地。

  而且這根本不是可以和小孩子討論的話題。

  「不是在這裡。」和阿笠博士一起,遲遲走過來的灰原哀解釋道,「昨天下午三點,位於咖啡廳裡的炸/彈已經被一位名叫福爾摩斯的偵探發現了。」

  福爾摩斯。

  跟在後面的江戶川柯南嘴角抽了抽,沒想到還真的有人直接拿這個名字做假名。

  這在日本也太顯眼了點,好歹也和他一樣把兩個拼在一起啊。

  「這麼說起來……」萩原研二捏住下巴,「那時候告訴我樓頂上的炸/彈會重啟的也是一位叫福爾摩斯的偵探。」

  江戶川柯南愣了下,敏銳地集中了注意力:「樓頂?」

  「是七年前的事了。」萩原研二若有所思,「他用的英文,我只知道那是位有著一口倫敦腔的男性。」他說完揉了揉柯南的腦袋,瞥了眼走遠的松田陣平後無奈地笑了下,「抱歉,我得先走了。」

  因為要趕著去調查那具自殺在紀念品店的屍體,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走得很快。

  直到確認了這幾個小鬼沒有再跟上來後,松田陣平才漫不經心地開口:「他們絕對會溜進去的。」

  「那就拜託一下鑑識科的人多注意一下周圍吧。」萩原研二同樣無奈,「據說這次的屍體很完整,按那幾個孩子的經歷,就算看到了應該也不會留下什麼陰影。」

  「松田警官!萩原警官!這裡!」穿著藍色制服的警員揮了揮手。

  透明的玻璃門上已經換上了[禁止入內]的牌子,松田陣平撩開黃色的警戒線,不緊不慢地走進去。

  「死者[相葉嘉子],女性,二十九歲,是大田油社營業課的一名普通員工。致命傷是橫穿顳部的一枚子彈,按目擊證人的供詞,發現屍體時,死者手中正握著一把銀色的手/槍。」

  Sig sauer p938式,由德國的西格爾公司推出,主打的就是適合女性的便攜手/槍。

  松田陣平在仔細觀察了一遍屍體後又站了起來。

  「目擊者呢?」

  「這裡。」安室透舉起了手。

  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

  沒想到秘密執行任務的同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松田陣平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先該高興還是疑惑。

  但他的神色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松田陣平只是掃了一眼對方身邊的女孩子,在略微停頓後公事公辦地開口詢問:「你們發現屍體是在什麼時候?」

  「一點三十七分。」安室透說,「這位女士是在一點三十一分進的商店,大概在三

  十六分的時候,這位女士從貨架旁走進了後勤室,槍聲是在那之後一分鐘響起的。」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也就是說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他說完,轉頭看向一旁率先來到現場的警員,「後勤室裡的監控呢?」

  「是!」警員看了眼手上的筆記本匯報道,「據這裡的負責人說,後勤室裡的監控在一個星期前就壞掉了。因為那裡平常只放著一些雜物,所以索性也就沒有去修。」

  「哪裡是這種理由。」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士聽見這話後立刻發出嘟囔,「那個監控明明就是大島先生自己上次和客戶吵架弄壞的,因為最近公司在裁員,他擔心自己的職位不保才沒向公司上報。」

  「喂!弓村!你這傢伙說什麼呢!」旁邊陪笑的禿頭男人突然憤怒地大吼,「還不是因為你這傢伙非得把那東西當做非賣品!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管是哪樣東西,客人沒付定金就沒有什麼先來後到!還有!今天後勤室裡的油漆怎麼被打開了!我說過用完要蓋回去的吧!」

  弓村雪奈,女,27歲,東京多摩遊樂園紀念品店前台職工。

  大島健人,男,56歲,東京多摩遊樂園紀念品店主理店長。

  「抱歉。」萩原研二微笑著插進兩人的對話間,「那個非賣品,可以問問是什麼東西嗎?」

  大島健人有些不耐煩,但看到來問話的是警察後又憋了回去:「沒什麼,就是個普通的水晶球而已。一個星期前有個古怪的客人來預定,非要讓我們給她留下,但又付不出定金。」

  「請幫我留到四月六號,我有個重要的朋友會來取——那女人是這麼說的。」

  「古怪?」

  「啊,好像是叫野木……野木什麼的,因為那女人實在太瘦了,臉色又差得很可怕,所以進門的時候嚇了我一跳。」大島健人回憶道。

  「野木澤子。」

  「對!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大島健人不可思議地看向一旁的松田陣平,「您怎麼知道的?」

  松田陣平注視著腳邊的屍體:「因為兩天前,她在自家的公寓裡自殺了。用的也是這把槍。」

  和現在的狀況一樣,那起案子是松田陣平親手辦理的。他好好地觀察過現場,沒找到任何打鬥的痕跡。

  如果是他殺,真的會有人心甘情願地面臨死亡嗎?

  「可是好奇怪哦。」江戶川柯南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他蹲在屍體旁邊,手上是一張折成兩折的收據,「馬上要去接寵物回家的人,是不會突然自殺的吧?」

  [杯戶寵物美容中心,消費時間:11點56分,金額:1756円]

  也就是說,相葉嘉子自殺前的一個小時才去過這裡消費。

  「啊!柯南!跑得太快了!好狡猾!」

  松田陣平回頭,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被警員攔在外面的幾個義憤填膺的偵探團的成員。

  這才是正常小孩對上警察的結局。

  至於江戶川柯南……

  松田陣平總覺得他很奇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裡奇怪。

  這小子頻繁地出現在案發現場,有時候會說出一番驚人的推理,然後再裝傻地將成果推到「毛利叔叔」或者「新一哥哥」的身上。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六起了。」安室透看了眼江戶川柯南,「按這個規律,明天還會再出現一個用同樣的方式自殺的死者。」

  松田陣平愣住。

  在此之前的所有案件都被定性為自殺,警方從未對外公布過,所以媒體也沒有報道。雖說公安的數據庫裡大概有相關資料,但這傢伙難道不是去執行了什麼秘密任務嗎?

  松田陣平沉默一會,斟酌著開口:「你是?」

  「安室透。」安室透說著,非常自然地從口

  袋裡掏出一本警官證,「是最近調過來的公安。」

  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

  江戶川柯南:……

  合著你從這裡臥底到敵人堆,又從敵人堆臥底回來了啊!

  安室透差不多能猜到他們在吐槽什麼,但他也沒有辦法。

  今天早上在客廳醒來的時候,他意外地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六個紅點。那是狙擊手在瞄準時留下的痕跡,對方大搖大擺地,但最後也沒開槍。

  安室透知道這是歐洛絲做的。

  這個棘手的傢伙在告訴他,就算不用手機,她也有能聯絡到外界的方式。

  「算了。」松田陣平頭疼地表示投降,「方便的話可能需要你們去警局一趟,我們要做個筆錄。」

  他說到這裡,又有意無意地瞥了眼被安室透擋在身後的那個女孩子。

  首先,這傢伙竟然帶著一個小這麼多的孩子來遊樂園就很奇怪。

  其次,他顯然是一副不願意那孩子過多與他們接觸的樣子。

  「我沒問題。」安室透回答,「但歐洛絲大概不會說的。」

  江戶川柯南聞言看了過來,發現歐洛絲同樣也正沉默地注視著自己。

  安室透微笑:「這是她拒絕交流的第十三個小時。」

  「她的一個兄長告訴我,除非我叫夏洛克,還會拉小提琴。」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那樣她就會說話了?」

  「不是。」安室透的笑容更甚了些,「聽說他們一般通過小提琴的曲調交流。」

  「如你所見,她似乎剛到了叛逆期。」


第6章

  四月六起,六起自殺案,六位受害者。

  死者的身上沒有檢測出任何毒理反應,現場未發現打鬥痕跡,死因毫無疑問地都與那把銀色的□□有關。

  [如果一個情節似乎和一系列的推論相互矛盾,那麼這個情節必定有其他某種解釋方式][1]

  歐洛絲坐在警方的談話室外,沉默地透過單向玻璃看向裡面雙目通紅的相葉先生。

  [找到它,歐洛絲]

  「野木?」

  被推到面前的照片是第五位受害者野木小姐的生活照。相葉先生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有些愣神,他看上去有些疑惑警方的用意,但雙手侷促地捏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據我所知,嘉子的朋友裡並沒有這樣的人——她是兇手嗎?我是說,嘉子不會自殺的!我們還買了六月份去瑞士的機票,約定去那裡小住一段時間。」

  「現場沒有發現第二個人出入的痕跡。」

  「我聽說了監控的事!」相葉先生說到這裡聲調逐漸提高,「你們一定掌握了什麼證據,不然為什麼要問我這女人和嘉子的關係!

  「請冷靜一點,相葉先生。」萩原研二對於對方的憤怒並不意外,「只是有目擊者稱,事發前的一個禮拜,野木小姐曾向商店預定了一枚水晶球。」

  「水晶球?」

  這是萩原研二展示的第二張照片:「就像照片上的這樣。您有印象嗎?」

  相葉先生的眉頭皺起,他盯著這張照片看了好一會:「不,嘉子對於這種毫無用處的裝飾品不感興趣。」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一眼。

  「相葉小姐是一個人去的遊樂園。」

  「當然。」

  「一點三十七分。」松田陣平冷靜地唸出案發時間,「相葉先生,請問這個時間您在哪裡?」

  「我在……」相葉先生回答的聲音猛地一頓,「等等,你們在懷疑什麼!你們在說我殺了嘉子?不可能!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一點三十七……一點三十七,這個時間我應該在樓下的咖啡廳裡,從十二點到下午兩點,直到你們給我打電話我才離開。」

  「撒謊。」

  談話室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又合上,歐洛絲站在那裡,平淡地與相葉先生驚愕的目光對視。

  「你的目光閃躲,手指捏緊。」歐洛絲立直身子,以平淡的口吻陳述了事實。「愧疚。」她說,「你隱瞞了什麼?」

  相葉先生愣住,他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站起制止的萩原研二,但歐洛絲的聲音卻率先一步傳了出來。

  「下午一點三十七分,你去了哪裡?」

  「我說了我在咖啡廳。」

  歐洛絲笑了聲,她一改之前漠不關心的態度,嗓音輕和,問出的話卻惡劣到了極致:「你有性生活嗎?」

  「什麼?」

  「你是個性無能,不是嗎?」歐洛絲用上了嘲諷的語氣,「下午一點三十七分,你去了哪裡?辦公室?不,你的鞋底沾了泥土,今天是工作日,你不是開車來的,到這裡時卻沒帶任何辦公用具,所以你向公司請了假。沒有人會為了喝咖啡而專門請假,除非那裡有你想見的人。但你的肩膀是濕的,據我所知,你家附近今天並沒有下雨,下午一點,整個東京只有西郊那塊有雷陣雨出現。」

  「歐洛絲!」剛在隔壁做完筆錄的安室透抓住她。

  「說出來!」歐洛絲提高音調,第三次重複了問題,「下午一點三十七分!你去了哪裡!」

  「墓園!我去了墓園!」相葉先生的嘴唇顫抖,在安室透將歐洛絲強制性地扯出談話室前說出了答案,「我的兒子在兩年前的一場大火中死了!今天是他的祭日!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整個談話室陷

  入寂靜。

  這個可憐的男人垂著頭,雙拳憤恨地握緊,連牙關也在打顫。

  但歐洛絲的回答卻是一個「不」字。

  她表現得異常冷靜,臉上既沒有同情也沒有類似後悔的情緒。

  長長的睫毛下,歐洛絲的那雙藍眼睛中彷彿鑲嵌著黑色的漩渦。

  「你說了真話,但這和你的愧疚沒有關係。相葉小姐憎恨你,她憎恨你到了極致,所以才會在兒子的祭日裡一個人去遊樂園。」殘忍的現實被血淋淋地剝開,窗外烏鴉的叫聲裡,歐洛絲恢復了以往那副漠然的姿態,「兩年前,你的出軌對象是誰?」

  相葉大樹痛哭流涕:「野木……是野木,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嘉子讓我去接他放學,我只是晚了一點而已,我不知道那裡的地震會這麼嚴重。」

  「水晶球呢?」

  「我不知道。」相葉大樹頹廢地抱著腦袋,「但我在嘉子的電腦上看到過,她有個匿名聊天室,聊天室的頭像是類似水晶球的標誌。」

  [犯人尋找到受害者的捷徑]

  歐洛絲得到信息,瞬間對摺磨面前這個男人失去了興趣。

  「叛逆期?」松田陣平看了安室透一眼。

  安室透關上門,深吸了口氣。

  「你偷看了檔案?」安室透問。

  對方瞬間得出來的結論使歐洛絲略微感到了些驚訝,她的眉尾揚起,與那雙紫灰色的眼睛對視片刻後移開。

  「我是光明正大看的。」歐洛絲回答。

  第一個受害者曾經酒後駕駛撞死過人,第二個受害者被投訴了三次醫療事故,但野木小姐的檔案上卻是空白一片。

  受害者的共同點顯而易見。

  但按常理推斷,第六位受害者應該是同樣帶有「汙點」的相木先生才對。

  「你聽到了。」歐洛絲無聊地擺弄著手機,「他說是相木嘉子讓他去的。」

  安室透微愣。

  [英士出事的那天,我沒有去接他放學]

  [他在廢墟下埋了兩天兩夜,那麼黑的地方,他該有多害怕呀]

  那個可憐的女人,相木嘉子在聊天室裡一定是這樣傾訴的。

  「你們要找的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犯人。」歐洛絲繼續道,「女性,二十五到三十歲,從事醫療行業。」

  [□□,肌肉鬆弛劑,一分鐘可水解90%,無法通過一般的毒理檢測在體內查詢]

  這是所有的現場都沒有反抗的痕跡的原因。

  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地面臨死亡。

  安室透看見了歐洛絲手機上的資料,他沉默了半分鐘,看向談話室內無助地趴在桌子上的男人。

  「歐洛絲。」他把目光移回來,又一次念了歐洛絲的名字,「你的問話方式可以再溫和一些。」

  歐洛絲:「你說我在叛逆期。」

  安室透:「……」

  「我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歐洛絲說完,將手機放回口袋裡,「而且你也會這樣做的。」

  「諸伏景光。如果下一個死的是他,你談話的方式會比我惡劣得多。」

  安室透感受到了挑釁:「這不是一件事。」

  「為什麼?」歐洛絲抬頭,「你在同情那個男人嗎?」

  「我只是在教你正常人的做法。」三番四次地被戳到雷點,安室透的神色冷淡下來,「你的敵人已經夠多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歐洛絲在椅子上向後仰了仰。

  「真奇怪。」她說,「人是群居動物,所以總是想融入群體裡。可惜的是,和完全不相似的同類待在一起,除了徒勞地增加弱點外一無是處。」

  安室透注意到她說這話時瞥了眼他身後的審訊室。

  「歐洛絲。」他擋住她的視線,同樣以諷刺的口吻回應,「你沒有朋友嗎?」

  「朋友?」歐洛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她的語氣平和,絲毫沒有被戳中痛腳的跡象,既不生氣也不惱怒,湛藍色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朋友!」她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歐洛絲痴痴地笑起來,好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為什麼你認為我會需要那種東西?」

  窗外電線杆上停著的兩隻烏鴉聒噪地叫個不停,似乎在預示著災難即將降臨。

  [這又是另一個諷刺的地方]

  [歐洛絲,在最初的故事裡,它們象徵的是「超渡亡靈的使者」]

  【「她不交談。她不會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溝通。換種方式說,歐洛絲已經脫離了我們能理解的範疇。」】

  歐洛絲聽著聲音,忽然想起那天她被夏洛克帶回謝林福特後,耳麥裡傳出的麥考夫與他們的父母的對話。

  【「麥考夫·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夫人憤怒地提高音調,【「你怎麼敢這麼說!你瞞著我們把她關在這裡十幾年,告訴我我們的女兒死了!」】

  麥考夫的十指交叉,他坐在鐵質的桌子後,冷靜地和站在面前因為得知真相而激動的父母對峙。

  【「我是在做好事。她害死了很多人,毫無疑問,一旦她踏出謝林福特,還是會大開殺戒。」】

  【「歐洛絲·福爾摩斯是我們的女兒,不管她做了什麼,也都是我們的女兒。」】

  【「也是我的妹妹。」】

  【「那就是你做得還不夠好。」】福爾摩斯夫人的回答堅定又失望,【「麥考夫,你做得還不夠好。」】[2]

  堂堂的[大英政府]也有面對質疑說不出話的時候。

  福爾摩斯家的天才都有些怪癖,也許用「瘋子」形容都不夠恰當。

  但麥考夫有夏洛克,夏洛克有華生。

  「我不需要,我討厭改變。」歐洛絲停下笑聲。她的瘋狂收斂,說的很輕,與面前的青年再次對視時輕描淡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歐洛絲用過一個比喻。

  她對夏洛克說,她好像坐在了一架快要墜毀的飛機上。於是夏洛克對她伸出了手,承諾會帶她回家,但最後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

  歐洛絲又被送回了謝林福特。

  夏洛克只有在聖誕節才會被允許來看她。

  [請保持三英尺的距離]

  這樣的警告語下,他們隔著一塊玻璃,不約而同地拉起了小提琴。

  這是歐洛絲唯一感到開心的時刻——可這樣的開心又能維持多久呢?

  一年?兩年?十年?

  她不需要。

  歐洛絲想道。

  她本來就什麼也沒有。


第7章

  歐洛絲福爾摩斯的身上有著說不出的違和感。

  談話室的一幕落入外面等待的少年偵探團眼中,使得幾個孩子嚇了一大跳。

  「那個大姐姐好兇啊。」吉田步美小聲道。

  「好像在哪裡見過的樣子。」

  「新聞?」圓谷光彥若有所思,「我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什麼爆/炸案的受害者之類的。」

  「啊!」小島元太得出結論,「所以是因為爆/炸脾氣才這麼差的嗎?」

  不對。

  江戶川柯南沒有參與這場對話,他坐在沙發的最角落,打開了有關那場爆/炸的新聞。

  消防隊和醫療隊幾乎是在爆/炸發生的下一秒就趕到了現場,這也就是說,有人在爆/炸發生前就預料到了這起悲劇。

  歐洛絲·福爾摩斯被發現時昏迷在一個角落裡,砸下的橫梁隔斷了火焰,除了最初爆/炸產生的衝擊外,她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麼燒傷。

  想到這裡的江戶川柯南皺起眉頭。

  如果他的推理沒有出錯的話,那麼那起爆/炸案應該與歐洛絲福爾摩斯本人脫不了干係。

  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能通過那起事件得到什麼嗎?

  福爾摩斯……還有福爾摩斯這個姓氏,蘭曾經說過,一年前,他們班裡來了個英日混血的轉校生,也叫福爾摩斯。

  這並不是什麼大眾的姓氏,說不定與那個最近在美國很活躍的,七年前救了萩原警官的那個偵探有關。

  「啊啦。」灰原哀輕笑一聲,看著警察開始著手於調查那個神秘的聊天室,「看來你被人搶先了呢,江戶川。」

  江戶川柯南的嘴角抽了抽。

  他剛才偷看了檔案,當然也找出了可疑的地方。

  但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像這個奇怪的福爾摩斯一樣囂張到直接衝進談話室質問對方的吧。

  -

  相葉嘉子電腦的密碼被找到後,那個匿名的聊天室很快就進入了警方的監控範圍。

  聊天群內總共有二十六個人,除去已經死亡的,也就還剩下二十個人。

  犯人就隱藏在這二十個人之中。按理說,只要找回那段被相葉嘉子刪除的聊天記錄就能找到源頭。可惜的是犯人在電腦方面也十分精通,她在相葉嘉子的電腦中設置了防火牆,而破解這道防火牆至少需要六個小時。

  十一點零七分。

  六個小時過去,已經是第二天了。

  就算抓到了兇手,警方也不得不面臨第七具屍體的出現。

  「別看我。」歐洛絲的消除遊戲被打斷,不滿地抬眼與面前的安室透對視,「推理不是超能力,我不知道是誰。」

  二十五到三十歲,女性,從事醫療事業——這樣的人在聊天室裡有六人。

  他們的家庭住址分布在日本的各個地方,在沒有可靠證據的情況下,說服各地警方參與這件事也是件麻煩的工作。

  安室透看了眼她屏幕上的倒計時:「你在和誰玩遊戲?」

  「吉姆。」

  「吉姆?」

  「莫里亞蒂。」

  「噗——咳、咳咳咳……」江戶川柯南被剛嚥下的茶水嗆了一口,他難受地咳嗽了幾聲,不可思議地轉頭看過來。

  「這也是真名嗎?」安室透挑眉。

  歐洛絲漫不經心:「為什麼我要告訴你?」

  「歐洛絲。」安室透微笑著緩慢念道,「你在玩我的電腦。」

  「……」短暫的停頓過後,歐洛絲收回目光,敷衍地「哦」了聲,「我沒注意到是誰的電腦。」

  「雖然我已經對此不抱希望。」安室透將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電腦的屏幕上。歐洛絲是玩家1,從目

  前來看,似乎是玩家2占了上風,「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破解的我的密碼?」

  「你剛剛回到了談話室。」歐洛絲回答。

  安室透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他看向遠處技術部正在研究相葉嘉子電腦的警員,年輕的警員一頓,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心虛地不敢抬頭,甚至還試圖在椅子上轉一圈背過身去。

  他的電腦是銀色的。

  相葉嘉子的電腦也是銀色的。

  雖然是完全不同的牌子,但安室透幾乎能想像到歐洛絲做了什麼。

  「……」突然明白「24小時監管」到底有什麼意義了。

  不過畢竟是為了這個新身份而專門準備的道具,裡面什麼資料也沒有。

  「你倒是很會利用你的優勢。」安室透打量著對方無害的外表,簡短地做出這麼一句評價。

  歐洛絲:「謝謝。」

  但和外表沒有關係,她在警察裡的權限本來就很高。

  安室透:「沒有誇你的意思。」

  歐洛絲的視線又一次從屏幕上移開:「你說話的語速變快了一點,你想和我動手嗎?」

  安室透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貼心地提醒了一句:「你要輸了。」

  「我比較在乎我的人身安全。」歐洛絲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是在念一句「冷笑話」一般,「按證人保護計劃的規定,監管人非必要情況下不能使用武力。」

  安室透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又被狠狠地撥動了一下。

  正直的警官永遠是正直的警官,至少在頂著「安室透」這個馬甲的情況下,安室透永遠是個正直的警官。

  「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氣嗎?」安室透問。

  歐洛絲點頭:「我沒有這麼說。」

  「告訴我你的底線在哪裡,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線索。」

  安室透面無表情:「為什麼?」

  歐洛絲在鍵盤上隨意點了兩下,[Game Over]的字樣跳了出來,在最後的兩分鐘內,玩家2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操作,反而是玩家1取得了勝利。

  安室透猜測對面那個被稱作「莫里亞蒂」的人大概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看冷靜的人崩潰向來很有意思。」歐洛絲托住下巴,「這也是我喜歡夏洛克的原因,我能逗他笑,我能逗他笑一個晚上,但麥考夫說那時夏洛克是在崩潰地大叫,顯然是我弄錯了。」

  安室透開始反思自己當初接下這個任務的原因。

  他的唇角抿起,也沒有說話,但歐洛絲已經從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好吧,換一個。」自知目的無法達成,她放棄得很快,「我要吃慕斯。」

  安室透抬眼,看向少年偵探團面前擺著的芒果慕斯。

  「你要和小孩子搶東西吃?」

  「好奇是促使人追求答案的原動力。」

  歐洛絲吃過「芒果」,也吃過「慕斯」,但她完全不明白江戶川柯南身邊的那群小孩子在吃「芒果慕斯」時為什麼會露出滿足的表情。

  換句話說,她想知道江戶川柯南和這群小孩子混在一起的原因。

  再換句話說,她想知道夏洛克喜歡[紅鬍子]的原因。

  歐洛絲迫切地想得到答案,然而她低垂下眼睫,只是吃了一口甜膩的蛋糕就放下了勺子。

  【情緒同步:5(您能模仿任何人的感情,不會被任何無關的事物圈住手腳,這是您成為一名偵探的良好品質)】

  「好了,我告訴你線索。」她失去興趣,話題轉變得毫無預兆。

  「好過分!」被搶了蛋糕的小孩子們異口同聲。

  安室透凝視著她的動作,在剛剛的一分鐘裡,他注意到歐洛絲的手機響了一下

  。

  「你之前說過你不知道兇手是誰,你做了什麼?」

  「遊戲。」歐洛絲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在和吉姆比賽。」

  然後又告訴了夏洛克對方最近在做什麼。

  歐洛絲在出賣「玩伴」這方面毫無愧疚心。

  「等等,電腦自動動起來了!」遠處的警員發出驚呼。

  「吉姆入侵過整個英國的網絡。」歐洛絲說道,「我覺得他至少會快一些。」

  ……未免太像了。

  江戶川柯南抓住關鍵點。

  先是福爾摩斯,然後又是莫里亞蒂。

  書裡的人變成了現實——這怎麼可能?就算是真的,柯南道爾也從沒寫過歐洛絲福爾摩斯這個角色。

  江戶川柯南陷入了疑惑之中,下一秒,相葉嘉子電腦裡的防火牆被破解。

  但想像中的歡呼並沒有出現,聊天記錄顯示,把相葉嘉子約到遊樂園的就是已經死亡的野木小姐。

  她們從上個月一直對話到今天,諷刺的是,因為匿名的緣故,野木小姐大概不知道對面是誰,相葉嘉子也不知道能傾訴悲傷的對象就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禍首。

  可野木小姐已經在兩天前死了。

  這也就證明,兇手在野木小姐死後並沒有立即離開,反而用野木小姐的手機將相葉嘉子約到了作案地點。

  「你看起來並不驚訝。」安室透保持著最後的冷靜。

  「這是可能的結果之一。」歐洛絲說道。

  「這次你又想換什麼?」

  「茶。」歐洛絲誠懇地回答,「我不喜歡喝牛奶。」

  安室透:「你應該知道我們未來會相處很長的一段時間。」

  歐洛絲:「你是在讓我嘗試著喜歡你嗎?」

  安室透已經逐漸能跟上她的思路:「我不會崩潰地大叫一晚上的。」

  「我知道。」歐洛絲回答,藉著短信迅速瀏覽著六個嫌疑人的資料,「你沒有多餘的同情心,比一般人要聰明,也不會被我的思路帶著走,麥考夫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選中了你。」

  【「我不需要。」】

  安室透還記得這孩子在說這句話的神情。

  ……原來是試探嗎。

  「北原莉央。」

  三分鐘後,歐洛絲唸出了這個名字。

  「28歲,女性,藥劑師,六年前因為吸/毒被開除。」

  「吸/毒?」之前那個技術部的警員好奇地探過了頭。

  歐洛絲關掉手機:「在紀念品店裡的時候那位大島先生不是說過嗎?庫房裡的油漆被打開了。」

  「我不認為這是什麼巧合,油漆、汽油,它們都一樣,對於有毒/癮的傢伙是便宜的興奮劑。」

  「麥考夫和你說了什麼多餘的話?」歐洛絲突然問,「你的手機平均三分鐘震動一次,我看到你回復了信息。」

  「……」安室透完全沒有要說的意思,但歐洛絲已經猜到了答案。

  「事先說明,我完全無法理解你們腦子裡的情感和道德。」聽見任務觸發的聲音,歐洛絲站了起來,開始思考怎樣才能令無聊的事情變得有趣,「雙標的警察真是令人討厭。」

  「我還以為你會表述得更惡毒些。」

  歐洛絲:「你可以說句謝謝。」

  「你想聽這個?」安室透並未接受挑釁,「謝謝。」

  「這倒出乎我的預料。」歐洛絲在幾秒的停頓後揚起眉梢,「在我的想像中,你應該說出那些相反的詞彙。」

  安室透的神色平靜:「歐洛絲,我並不害怕你的報復,也沒有那麼討厭你。」

  歐洛絲停下腳步。

  她疑惑地抬頭打量對方,這才注意到

  安室透今天穿的是便裝。青年的金髮落在額前,唇角帶著淺淡的弧度,明明什麼也沒做,身上卻顯露出一股極具壓迫感的氣息。

  撒謊。

  歐洛絲用餘光瞥了眼身後的審訊室,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謊言。

  [Horap,他想獲得你的信任]

  歐洛絲又一次聽見腦子裡的聲音。

  [他同樣討厭你,歐洛絲]

  [你知道他在撒謊]


第8章

  警車平穩地在夜晚中行駛,北原莉央的公寓內空無一人,她的鄰居稱,她曾在半個小時前出了門。

  歐洛絲打了個哈欠,她看似乖巧地坐在副駕駛上,把車窗打開一半。

  「我不會打架。」在這樣的寂靜中,歐洛絲頗有興致地開口,「按保護計劃的規定,死了就是你的錯。」

  「你不會死的。」安室透戴著耳麥,瞥了她一眼,「沒讓你去抓犯人。」

  歐洛絲重新看了眼自己的任務面板。

  [抓住案件的兇手]

  [親愛的歐洛絲,你需要在二十分鐘內找到犯人的行蹤,並在目標進入識別範圍內的三分鐘抓到對方。]

  [判定方式:犯人落網/犯人死亡]

  [您選擇了「犯人死亡」]

  「是你的錯。」歐洛絲重複了一遍。

  安室透:「……」

  「你不是有自己的武裝勢力嗎?」

  「為什麼這麼說?」

  「鐳射瞄準器,你今天早上還讓六個狙擊手對著我。」

  「那是激光筆。」歐洛絲觀察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只是因為你覺得我很危險,所以才會覺得那是狙擊手。」

  ……偏偏是最惡劣的一種假設。

  安室透聽著耳麥裡警方的通訊,在又一個北原莉央可能出現的地點被排除後調轉了行駛方向。

  「DX-707。」他問,「你用來算計貝爾摩德的炸/彈是哪來的?」

  歐洛絲:「偷來的。」

  安室透偏頭看她。

  歐洛絲:「我答應夏洛克,我幫他拯救約翰華生,他就幫我從麥考夫的武器庫裡偷箱炸/彈。」

  MI6丟失了一批昂貴的裝備。

  但那和她有什麼關係?

  東西是夏洛克偷的,頭疼的是替他掃尾的麥考夫。

  歐洛絲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安室透:「……」

  安室透:「你們真是奇怪的兄妹。」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現在毫無血緣關係。」歐洛絲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我的檔案上顯示我是獨生子,麥考夫是英籍,夏洛克是美籍。」

  這也是安室透之前搞不懂的地方。

  但他之前問歐洛絲「這是你的哥哥?」的時候歐洛絲沒有否認,於是安室透便做出了他們三個小的時候被不同的家庭領養了的假設。

  「這不是去醫院的方向。」察覺到路線改變的歐洛絲提醒。

  安室透:「我在抄近道。」

  歐洛絲默默地關上車窗,阻止了被車門撞開的垃圾桶裡的垃圾飛進她的懷裡。

  [十一分鐘]

  夜晚的醫院內點著明燈,歐洛絲抬頭,從這個角度能輕而易舉地看見天台上挾持著人質的北原莉央。

  女人的身形瘦削,臉頰深深地凹陷了進去。她的雙目無神,好像還沉浸在毒/癮發作帶給她的幻覺之中。

  為什麼人總是做這樣毫無意義的事?

  [請理解一下,歐洛絲]

  [人體約有60%-70%是由水分組成的]

  你可以直接說他們是金魚。

  [這個世界裡生物的構成都大同小異,其中水分占比最多的是水母,水分在它們的身體裡驚人地達到了95%]

  歐洛絲的笑聲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突兀,尤其是連通天台的大門被打開後。

  率先趕到的警察們舉著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連帶著北原莉央也看了過來。

  長期的缺水使得女人的嘴唇乾裂,儘管是這樣,北原莉央仍迫使人質牢牢地握著那把銀色的小巧的手/槍。

  「你們可以朝著她的腦袋開槍。」歐洛

  絲完全不在乎這些視線,她開口,堪稱心情愉悅地對著身邊的安室透提議。

  安室透關上背後的門。

  「一般有人質在的時候我們不會那樣做。」

  真是無法理解的道理。

  警方有著自己一套對待緊急事件的處理流程,歐洛絲只看一遍就能記住,但她覺得那繁瑣又無聊,合上書時毫不留情地將那踢出了自己的腦袋。

  [倒計時已經開始]

  [你還剩下1分59秒的時間]

  「請立即釋放人質,北原小姐!」

  「請您放心,我們是來幫助你的。」

  狙擊鏡下,穿著防彈衣的警察在緩慢靠近。

  歐洛絲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結束任務→抓住北原莉央(無法預料對方在毒/品支配下的行為)(排除)→殺死北原莉央;怎麼做?→激怒她對警方展開攻擊→可能會傷害到她手裡的人質→會有人捂住她的嘴→否決。偷走警察的槍→事後處理很麻煩→否決。假傳命令讓遠處的狙擊手開槍→浪費時間→否決]

  48秒。

  歐洛絲短暫地停止了思考。

  她抬頭看向身邊的安室透。

  [用搜查一課的那兩個警察的安全威脅安室透動手→可行?;代價:失去喝茶自由→否決]

  「你在想什麼?」安室透問。

  歐洛絲沒說話,她回過頭,凝視著黑夜,也凝視著黑夜之下發了瘋的女人。

  「我不知道。」她突然說了一句。

  30秒。

  歐洛絲開始轉而分析北原莉央的資料。

  [受害者的共同點→犯罪→野木?→相葉英士,6歲,地震死亡]

  [手鍊→廉價塑料,手工藝品?→理由?→幼稚園作業?]

  歐洛絲的手指動了一下。

  一聲嘹亮的啼哭響徹了上空。

  北原莉央的眼神好像一瞬間恢復了清明,她愣愣地看著歐洛絲手中那團包裹著手機的衣服,皸裂的嘴唇囁嚅著,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歐洛絲同樣注視著她,手卻在天台的欄杆外鬆開。

  沒有人預料到北原的動作。

  女人跑得很快,她幾乎是下一秒就鬆開了人質,牢牢地將那個形似襁褓的東西抱在了懷裡。

  安室透的瞳孔驟縮,在她跳下樓之前堪堪抓住了她的領子。

  布料的撕裂聲在寂靜的夜晚中格外清晰。北原莉央的身體飛速下墜,在獲救的人質的哭泣聲裡露出了個滿足的微笑。

  砰——

  女人就這麼墜落在樓下的警車之上。她的鮮血灑了一地,連帶著腦漿也跟著流淌。可女人懷裡的手機並未身體停止播放音頻,女人蜷縮著,小心翼翼,像極了當初第一次擁抱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

  刺耳的警報聲和熱烈而嘹亮的啼哭混雜在一起,歐洛絲站在天台的邊沿,聽見系統平靜的一句[任務完成]

  在獎勵結算的影像中,歐洛絲看到了北原小姐年輕時的模樣。

  女人微笑著,親吻著襁褓裡嬰兒稚嫩的臉蛋。

  【「你好呀,美知子,我是你的媽媽。」】

  她說。

  【「你要健康,快樂地長大。」】

  [死亡總是痛苦的,歐洛絲]

  [人類是種矛盾的生物,他們遇見痛苦總想著逃避,卻又因為逃避而給別人帶去了痛苦]

  [這是一個閉環]

  死去的嬰孩和沾上毒/癮的殺人犯母親。

  在幻覺和自以為的道德感下,北原莉央為那些家庭上演了一場又一場離別。

  歐洛絲低下頭,她試圖找到這個故事最開始的模樣,但在那之前,面色冷

  峻的警官已經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本該被抓捕歸案的犯人在歐洛絲的誘導下死亡了,而安室透沒能抓住對方。

  於是安室透沉默下來,靜靜地注視著身邊這個少女看。

  歐洛絲福爾摩斯的身上有著足夠多的缺點,她巧言善辯,做任何事都不顧後果。

  可惜的是她足夠重要。

  這是由警視廳警視總監直接下達的命令。

  ——保護歐洛絲·福爾摩斯。

  ——倘若她變成我們的敵人,降谷警官,你要在那個組織之前殺死她。

  「你到底抓住了多少人的把柄?」安室透的神色中透出危險的氣息,他沒有鬆開握住她手腕的手,從根源上斷絕了一切歐洛絲逃脫的可能。

  歐洛絲無所謂地轉過身。

  【智力:100(您能看穿這世界所有事物的正反面,是毫無疑問的智力頂點)

  「是他們自己送到我面前來的,你也一樣。」

  安室透沒說話。他的神色冰冷,半晌卻什麼也沒做,只是鬆開了她的手腕。

  「我會如實上報這次的事件。」

  「隨便你。」歐洛絲不太在意地聳了聳肩,她靠在身後的欄杆上,任憑風吹起她額前的黑髮,「比起這件事,我以為你會更關心那位替你捏造身份的臥底的名字。」

  安室透皺了下眉:「你想說什麼?」

  「愉快。」歐洛絲說,她的唇角扯開,背後是被烏雲籠罩的明月,「我只是感到很愉快。」

  「明明仇人就在面前,可你們誰也發現不了。」

  「猜猜看。」她抬起眼睛,用輕慢的語調緩緩說道,「四年前,你的朋友究竟是怎麼暴露的?」

  多諷刺啊,在揪出老鼠尾巴之前,正義的警官還要為身居高位的臥底恭敬的行禮。

  和麥考夫以為不同,歐洛絲實際上並不討厭和普通人待在一起。

  他們的身上往往充滿了戲劇性,聚光燈在黑暗中打開,慘白的光線總是會讓人誤以為是上天垂憐他們的勇敢,因此刻意落下的蛛絲。

  歐洛絲坐在台下,她對參與這滑稽的演出不感興趣,只是打心底地覺得有趣又愉快。

  「不好笑嗎,安室警官?」歐洛絲真心實意地問道,「你應該笑一笑。」


第9章

  刺耳的警笛聲仍在大作,紅藍色的燈光將死亡現場圍成一圈又一圈,負責這起案件的警部中呆愣中回過神來,剛要憤怒地上前質問便被身旁接到電話的警員攔下。

  這是一種來自內心深處深深的無力感。他們西裝革履,捏著拳頭,就這麼看著歐洛絲輕巧地跳下台階。

  【「歐洛絲沒有弱點。」】

  【「但我的確見到她崩潰過一次。」】

  安室透注視著她,很難判斷到他們進行這場交易的最初,那位MI6的長官曾給出的情報的正確性。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慌張地大吼大叫。」】

  敞亮的房間內,麥考夫福爾摩斯拄著那把黑色的長柄雨傘,他的身上帶著些水氣,傘布卻是乾的。

  【「就是因為那件事才讓我知道,歐洛絲並不是不會愛人。相反,她能理解所有人的情感,只是不願意這麼做。」】

  [為什麼夏洛克不和我玩?]

  那雙澄澈的藍眼睛也曾被日光照耀過,可當幼年的歐洛絲提出疑問的時候,卻沒有人能理解她做出怪異舉動的原因。

  在謝林福特時,夏洛克曾試圖舉槍自殺。歐洛絲知道那也許是他逃脫困境的計謀,但還是驚慌地打翻了凳子。

  【「安室警官。」】

  被譽為「大英政府」的麥考夫站起身,他的脊背筆直,肩膀舒展,直直地看向面前的青年的眼睛。

  【「歐洛絲福爾摩斯,我的小妹妹,她只是用錯了方式。」】

  【「坦白地說,我之所以願意答應你的條件,參與進那個組織的事情裡,也只是為了歐洛絲和夏洛克。」】

  他是長兄。

  麥考夫答應過他的父母,得帶他們回家。

  -

  歐洛絲很無聊,而她無聊的時候總是會給自己製造點樂趣。

  剛開始是放在冰箱裡的解剖過的小白鼠,後來是從快遞裡拆出來的斷肢殘臂。

  等到了第六天,公寓內的沙發被打爛,木製的地板也被打出了幾個孔。

  安室透挽著袖子,他的白襯衫上因躲避攻擊時沾上了水漬,整個人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就這麼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盯著坐在餐桌邊的歐洛絲看。

  「我猜到你會做壞事。」花了六天,剛找到點臥底線索的安室透開心不起來,他語調輕飄飄的,可能是跟歐洛絲相處久了的緣故,語氣也帶上了點諷刺的味道,「不過我沒想到你黑進我的銀行賬戶就是為了僱傭所謂的殺手把這裡的家具全部打爛。」

  子彈不是朝著他來的。

  雖然安室透也不知道歐洛絲為什麼不直接讓那些人對著他開槍,但此時在報紙上玩數獨遊戲的少女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這令安室透很想把房間裡的監控拆掉再不管不顧地揍她一頓。

  門鈴在這時響了兩聲。

  「你又做什麼了?」安室透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盡量平靜地發問。

  「Surprise。」歐洛絲頭也不抬地簡單回復,「一個驚喜。」

  「……」安室透深吸了口氣,「歐洛絲。」

  「怎麼?」

  「我聽得懂英文。」

  歐洛絲向後靠了靠,聽見這句話抬起眼看他。

  「我知道。」她十分惡劣地說,「所以我只是單純地不想告訴你答案。」

  安室透冷笑,決定今天晚上就把她的紅茶全部沖進下水道。

  憑藉著這幾天的經驗,他幾乎能猜測到一打開門是怎樣的地獄。那或許是一群拿著機關槍的黑衣人,也有可能是來送炸/彈的外賣小哥。

  安室透已經習慣了。

  他開始安慰自己,也許能把這當成所謂的晨練。

  這麼想著的安室透在打開門的下一秒揮出拳頭——

  戴著墨鏡的松田陣平一愣,他下意識地偏頭避開,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被自己的同期莫名其妙揍一拳。

  安室透:「……」

  安室透:「刪掉。」

  他的話是對身後的歐洛絲說的。

  歐洛絲:「有備份。」

  「備份也刪掉。」

  「你在害怕嗎?」歐洛絲問。

  她在假裝刪除的前一瞬不動聲色地按下了發送鍵。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安室透皺眉,緊繃的神經拉到極致,「你用了什麼方法把他叫到這裡?」

  「泰晤士慘案。」歐洛絲展示了自己的傑作,「受害者是金髮,他們被綁在椅子上,四肢被打碎,我只是稍稍在上面修改了幾筆。」

  松田陣平踩著腳下的木屑走進:「她一直都這麼氣人?」

  「這要看你對氣人的定義。」安室透嚴謹地回答,銳利的視線卻沒有從歐洛絲的身上移開分毫。

  松田陣平把之前拉下的槍栓重新拉上。

  「這麼說她知道以前的事了?」松田陣平得出結論,毫不客氣地挑眉,「我說,小妹妹,威脅人可不是好習慣。」

  「我沒有威脅人。」歐洛絲在煮開的熱水裡放進自己的茶包,「我只是覺得他需要有人來幫忙打掃房間。」

  松田陣平唸出短信上的字:「[降谷零在我手裡]——你認真的?」

  「他的確在我手裡。」歐洛絲說著,開始用勺子把茶包戳下去。一連三次,她的行為刻板而模式化,就像是對於這件事有什麼執著一樣。

  然而就在松田陣平以為她要戳第四次的時候,這傢伙像當初搶了少年偵探團的吃的時一樣放棄了。

  在審訊室裡和受害者家屬吵架。

  擅自動用警方資源破解電腦密碼。

  誘導重要的犯人跳樓死亡。

  松田陣平坐在餐桌的對面,手肘搭在椅背上,回過頭問從臥室裡找出掃把的安室透:「我動手的話你可以當做沒看見嗎?」

  安室透:「……不可以。」

  他完全不想自己的好友被歐洛絲報復的場面。

  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歐洛絲沒有要拿松田他們做籌碼的行為。

  為什麼?難道說她受到了什麼束縛?

  仔細想想,歐洛絲迄今為止好像從未傷害過警察。

  安室透敏銳地察覺到這點,隨後發現歐洛絲又在擺弄她的手機。

  「離我的銀行賬戶遠一點。」安室透說。

  「我是在學習。」歐洛絲頭也不抬。

  【你又在捉弄他們了嗎?——S.W.】

  她避開安室透的目光,刪掉了郵件的回信和之前發出的訊息。

  安室透這才記起來最近帝丹高中好像要開學考了。歐洛絲稱病請了很長的假,但考試還是要在網上完成。

  「你要學什麼?」安室透問。

  歐洛絲懶散地掀起眼皮:「基礎格鬥與技巧。」

  安室透:「這好像不是考試科目。」

  「的確不是。」歐洛絲奇怪地抬眼看他,「難道你以為我在為了那裡的考試發愁?」

  安室透反覆思考上次的爆/炸為什麼沒有損傷她的聲帶。

  「那不是正好。」松田陣平咬了口三明治,「這傢伙的手臂沒有一點訓練過的痕跡,你用一隻手就可以放倒她。」

  安室透側過臉去:「你為什麼在吃她的早餐?」

  松田陣平疑惑地低頭看了眼:「你做的?你什麼時候會做飯了?」

  「很早以前。」安室透敷衍地回了一句。

  「還有,我勸你待會

  走的時候檢查一下身上。」

  「炸/彈?」

  「竊聽器。」安室透冷靜道,「你根本不知道她會把竊聽器藏在什麼地方。」

  松田陣平被麵包噎了一下。

  他的神色微妙,猶豫了半天,最後遲疑地說出了個「鞋底?」

  「是洗髮露瓶子的內壁。」安室透說這話的時候彷彿開闊了新思路,「還有領夾型,垃圾型,酒瓶瓶塞型的。」

  其中大多數是歐洛絲自己造的。

  安室透覺得如果能糾正這傢伙腦袋裡那些奇怪的觀點,她說不定真的能成為一位厲害的情報人員。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我知道違和感哪來的了。」

  「什麼?」

  「比起監管人,監護人這個詞大概更恰當一點。」

  當著愣住的安室透的面,松田陣平懶洋洋地說道。

  「萩說得對。zero,你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

  歐洛絲:「……」

  安室透:「……」

  安室透:「我才29歲。」

  歐洛絲:「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他,所以我並不贊同你的看法。」

  安室透氣得磨了磨牙,開始用波本的語氣冷嘲熱諷:「那真是謝謝你。」

  歐洛絲點頭:「不客氣。唇角下撇,看來這次是真話。」

  安室透皺了皺眉,記起上次對她說「謝謝」的時候。

  「你一直在分析我的表情?」安室透問,他感到不能理解,視線落在她的額頭,「你的腦子還沒壞掉真是個奇蹟。」

  「Well,我也不想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但我控制不了。」略微的停頓後,歐洛絲毫不在意地做出了回答。

  她的動作慵懶,一身家居服柔和了她的危險氣息。

  「我說過了,我還在學。」


第10章

  安室透沉默。

  有那麼幾秒,他幾乎真的要把歐洛絲當做普通的小孩子看待了。

  「你是怎麼知道降谷零這個名字的?」但紫灰色的眼睛沉寂進黑暗,安室透站在原地,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公安的數據庫裡沒有我以前的資料,不要再用你那套黑客技術搪塞我。」

  「還有之前我們的行動計劃,就算能推測出我們想要殺了你的目的,你也不可能那麼快地做出反應。」

  像琴酒那樣謹慎的人,在行動前一般會制定三套方案。

  甚至連安室透都是在他們行動的前一個小時才從貝爾摩德那得知最後定下的是哪一套。

  「組織裡誰是你的聯絡人?」

  僵持的氛圍中處處瀰漫著火藥味。

  景光。

  知道他在組織裡,又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只有諸伏景光。

  但安室透知道,諸伏景光是不可能會輕易地將他的名字告訴別人的。那傢伙是寧願死也不願意拖累別人的類型,除非歐洛絲福爾摩斯做了什麼。

  【「以前沒有人能和她對話超過五分鐘。」】

  安室透回憶起麥考夫福爾摩斯的提醒,半眯著眼,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那位先生想除掉你的原因。」

  「這個命令是在四年前下達的,但公安對你的監管在七年前就已經在秘密進行。你從那時起就知道他們會動手,為什麼?」

  安室透無疑是位厲害的偵探,他不到幾秒就得出結論,一顆心卻猛地墜下去。

  「回答我,歐洛絲。」

  安室透步步緊逼道,尖銳的視線刺進那雙淺藍色的眼睛。

  「你為他們做了什麼事?」

  歐洛絲福爾摩斯是組織的叛徒——如果是基於這點,那麼很多事情就能夠解釋了。可一旦這個假設成立,景光的現狀就變得不容樂觀。

  [叛徒蘇格蘭已被處決]

  朗姆當時發了一條這樣的訊息。在那位先生下達抓捕歐洛絲福爾摩斯之前。

  組織對待叛徒從不心慈手軟,那時還是波本的安室透沒從琴酒的臉上找到破綻,卻清晰地知道倒在地上的那具屍體並不是諸伏景光。

  手上的槍繭位置不對。

  就是從那一天起,諸伏景光下落不明。

  安室透企圖得到答案,但歐洛絲卻在這樣凝重的氛圍中笑了聲。

  「你害怕了。」

  她這次用了肯定的口吻,少女肩上的黑髮隨著她微微歪頭的動作晃動,歐洛絲純真地咧開唇角,反而被激起了興趣。

  就彷彿她剛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幕在做鋪墊。

  「人在談論到死亡的時候總是會感到害怕。」

  「真矛盾。」歐洛絲低喃,「明明對於警察來說,死亡只是個隨處可見的符號吧?說到底,人們害怕的只是一個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的[未知]。未知——!多麼美妙的存在!這個世界上能供人探索的未知已經為數不多了。」

  木質的掃帚上開始出現裂紋,安室透面無表情:「你不直接讓他們對我開槍也是因為這個?讓我活在隨時可能死亡的恐懼裡供你娛樂?」

  歐洛絲抬頭:「你會嗎?」

  安室透:「不會。」

  「那不就得了。」歐洛絲說,「我從不做多餘的事。」

  安室透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他猜測這大概又是歐洛絲的什麼惡作劇,來信的末尾卻帶上了[朗姆]的記號。

  [動作太大了,波本]

  朗姆的訊息言簡意賅。

  [雖然這樣也許能取得她的信任,但她不是那群小丑這麼輕易就能殺死的存在]

  動作?

  不明所以的安室透愣了一下。

  他看向屋內的滿地殘骸,忽然明白了朗姆說的是什麼意思。

  歐洛絲踩著拖鞋,熬夜給她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她動作慢吞吞的,末了還抬手打了個哈欠。

  安室透沉默片刻:「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你的計劃?」

  歐洛絲窩在沙發上,她給自己蓋了條薄薄的毯子,聽見這話難得地思索了幾下。

  她看看面前的安室透,又看看一旁的松田陣平。

  「我沒有計劃。」歐洛絲回答得面無表情,「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我單純地只是為了報復你上報我動向的行為才做的。」

  安室透:「……」

  她在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地誠實。

  這種感覺就像是將積攢的憤怒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安室透嘆了口氣,注意到沙發上的某人很快睡著了。

  歐洛絲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會趁她睡著掐死她的事。

  沒有良心,甚至沒有人性,隨心所欲,偶爾也會表露出無害的一面。

  如果用動物比較的話……

  安室透想了想。

  貓吧。

  大概。

  黑色的,未被人馴服的野貓。

  -

  組織的眼線還在周圍,松田陣平不可能在這棟公寓裡待太久。

  做戲做全套,為了掩人耳目,安室透在歐洛絲睡著後又向上層匯報了遭到襲擊的基本情況。

  機動隊很快趕到了現場,他們在周圍進行了一番搜索,又向安室透確認了襲擊者的長相後才將那些嵌在牆壁裡的子彈回收。

  這樣的動靜使得朗姆的眼線不得已撤退。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完全隔音的書房內,松田陣平半倚著牆,他雙手環胸,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視線透過墨鏡看向安室透打開的暗格。

  「雖然我知道你沒有讓我幫忙的打算,但我也還沒有冷靜到可以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的地步。」

  他們七年前畢業。

  如果沒記錯的話,五年前,當時突然消失,和降谷一起執行任務的還有……

  「景光。」松田陣平直起身,他收起那副懶洋洋的態度,表情也跟著沉寂,「真令人火大,你是覺得我聽不出來嗎?」

  「我總覺得漏了什麼。」安室透看著暗格裡那部破碎的手機,口吻異常堅定,「hiro的事我會自己繼續調查的。」

  還有那個組織。他也會找到證據,然後將它一舉摧毀。

  不過,在那之前……

  安室透緩慢地垂下眼。

  歐洛絲掌握的情報比他想像得要多得多。而這大概是他接下這個任務以前她就得到的消息。

  安室透想不通這其中的關聯,只是說:「抱歉,我之前不知道她得到了你和萩原的情報。」

  「哈?我擔心的是這個嗎!」松田陣平生氣地提高語調,「你多少給我擔心一下你自己啊!以為同時打幾份工就真的是機器人了嗎!」

  突然被好久沒見的好友罵了一頓,安室透顯然有些發愣。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無奈地扯開唇角:「在這方面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吧,松田。」

  「……」松田陣平提到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是凌晨給我發的短信。」

  安室透疑惑地湊過去看。

  [降谷零在我手裡]

  在這樣的字下面是一張血腥的受害者的照片。

  歐洛絲福爾摩斯在照片上用紅色的字打了個謎題,並沒有說明明確的見面地點。

  而這棟公寓在警方那也是絕對保密的。

  松田陣平找不到線

  索,大概硬生生地想了一晚上答案。

  「噗。」完全不顧松田陣平逐漸陰沉的臉色,安室透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真是個顯而易見的陷阱。」

  松田陣平繼續臉臭:「所以我才想看看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啊。」安室透的嗓音放輕,「我知道。」

  如果是他收到了這麼一封訊息,就算知道是陷阱,安室透也會想辦法在保全身份的情況下趕過去。

  賭注是生命。這個代價太沉重了,安室透做不到用「說不定只是個玩笑」這樣的理由搪塞自己。

  「說起來,七年前給萩打電話說炸/彈會重啟的人也叫福爾摩斯。」

  「七年前?」

  「我沒見過那個人。」松田陣平揉亂了頭髮,「但多虧了他萩才沒出事。」

  安室透愣了愣,記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布置炸/彈的犯人在入獄後逃脫,不知道是被哪個組織救走了。

  「萩原的手就是在那個案件裡受傷的嗎?」

  松田陣平抿唇,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也沒有否認。

  沒穿防爆服,那種規模的破壞力——能活下來都是奇蹟。

  萩原研二為此付出了在醫院裡待了兩個月的代價。

  正因為是這樣,當聽說了犯人越獄的事情,松田陣平就主動申請調到了搜查一科。

  這件事是他瞞著萩原做的,結果對方就像是能猜到他的心思一樣,等松田陣平去搜查一科報道,萩原研二已經等在那裡了。

  「是嗎。」安室透喃喃道。

  他有種預感,雖然歐洛絲已經把[我不是好人]這幾個字貼在了臉上,但安室透總覺得自己和她的目的是一致的。

  歐洛絲討厭他。

  可如果她真的想做什麼,大可以直接把「降谷零」這個名字告訴朗姆他們。

  叮鈴——

  刺耳的鈴聲打斷了安室透陷入死胡同的思路。

  金髮的青年抬眼看去,發現是歐洛絲的手機在響。

  [尊敬的偵探,福爾摩斯小姐]

  郵件的開頭寫著這麼一句話。

  [下個月,五月三號零點,我將用最盛大的煙花為您獻上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首級]

  [你摯愛的,最忠誠的追隨者]


第11章

  「福爾摩斯小姐!」

  此時距離收到那封危險的預告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歐洛絲沒有絲毫追溯源頭的打算,反而在第二天太陽升起時悠閒地坐車到了郊區。

  這是一座十分氣派的公館,上午十點時林間的霧氣散盡,半圓的太陽露出個頭。公館的四周立著圍牆,灰色的磚瓦上爬滿了綠植,它一眼看去有些雜亂,仔細打量時卻又給人以刻意修剪過的錯覺。

  幾乎是車門打開的下一刻,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就從圍牆的大門前走了出來。

  「真沒想到您會來。」高野管家驚呼,他的一雙棕色眼睛在陽光下亮得驚人,隨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是說,老爺知道您接受了邀請一定很高興。」

  [推理遊戲]

  這是歐洛絲兩個月前收到的邀請。

  公館的主人名叫山下大和,是個有名的企業家。他四十年前從英國海軍退役,追隨妻子定居在了這裡,現在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本人了。

  歐洛絲注意到對方是因為他把她的名字登在了報紙上。

  一同被邀請的還有「毛利小五郎」「工藤新一」「服部平次」等人——這樣的邀請函幾乎占據了報紙的整個版面。

  「你這傢伙膽子還真大啊。」松田陣平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懶洋洋地說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參與了證人保護計劃還到處亂跑的。」

  「你為什麼在這裡?」歐洛絲沒有理會高野管家的話,反而回過頭去詢問身邊的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長了一張很惹人注意的臉。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上了保險的左輪別在腰間。

  「今天是休息日,你沒有自己的生活嗎?」松田陣平低頭,聽到對方這樣氣人的話。

  「是啊。」他笑了聲,漫不經心的接上,語氣卻帶了些針鋒相對的味道,「我為數不多的假日已經全被你毀掉了,所以你要是又有什麼計劃的話最好馬上說出來。」

  歐洛絲:「威脅?」

  「是建議。」松田陣平收回看她的視線,單手插進口袋。

  歐洛絲懶得回答,只是平淡地轉頭看向正匯報行程的安室透。

  警官的通訊還沒結束,一回頭就看見了自己的任務對象和自己的同期間瀰漫著詭異的氣場。

  ——把他弄走。

  安室透從她的臉上讀出了這言簡意賅的話。

  「……抱歉。」安室透沉默一瞬,話是對電話對面的人說的。

  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是任務安排。」安室透回答,同樣低頭盯著她看,「你昨天把他弄過來前就該想到這點。」

  藏身地遭到了襲擊,這就意味著歐洛絲的處境更艱難了一些。

  歐洛絲的監管計劃發生了改變。

  「你可以直接告訴他們真相。」歐洛絲的唇瓣動了動,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頓住。「哦,差點忘了。」她微微側過臉說,「你對那個臥底的身份還毫無頭緒。」

  ——公安的內部存在組織的人。

  即使得知了這個消息,安室透也有些無從下手。他既不能將別人扯進這個事件裡,也無法越權查閱一些檔案。

  更別提歐洛絲總是給他製造麻煩了。

  一想到這裡,安室透就氣得微笑。

  「到了。」領頭的高野管家停下腳步,他站在碎石路的盡頭,貼心地側過身。

  公館的內部設施和外部一樣精美,水晶的吊燈下是昂貴的桌椅,壁爐裡的火焰似乎剛熄滅沒多久,偶爾冒出點火星。

  山下先生為了舉辦這場偵探間的聚會顯然下了不少工夫。

  「毛利偵探應該還有半小時會到。」高野管家解釋,他看

  向從自己身邊徑直走過的歐洛絲,似乎對於對方失禮的舉動並不在意,反而激動地湊向站在門邊的安室透,「您是福爾摩斯小姐的搭檔嗎,警官先生?」

  安室透側過臉去看他。

  高野管家靦腆地摸了摸後腦勺:「手上的繭子——不瞞您說,我是個推理迷。」

  安室透對於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他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打算。

  ……搭檔嗎。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安室透回答。

  和松田陣平不同,他勾勾唇角,對著高野管家露出一個相當友好的微笑:「可以問問這次接受邀請的有多少人嗎?」

  「老爺一共邀請了五個人。」高野管家回憶,「除了因為有其他事情而明確拒絕的服部外,其他人都沒有明確的回應。」

  「這就是你看見歐洛絲時感到意外的原因?」

  「當然!」高野管家又激動起來,「據我所知,福爾摩斯小姐從未接受過類似的邀請,她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個人!」

  安室透:「……」

  安室透顯然不能理解對方這樣的崇拜從何而來,但注意到了對方放在口袋裡的手機。

  於是等高野管家走後,松田陣平散漫地抬起眼:「是他嗎?」

  「不是。」安室透說,「那不是智能機,沒有發送郵件的功能。」

  而且……

  安室透掃了一眼周圍充滿時代感的裝飾。

  從對方發送邀請的方式是登報就可以看出,這個公館的成員在某些方面有著奇怪的執著。

  那歐洛絲為什麼會接受邀請?她的目的是什麼?這裡究竟藏著什麼值得她大費周章的秘密?

  「殺氣飄到我這裡來了。」歐洛絲翻了頁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書,她沒有抬頭,生動地詮釋了高野管家的那句[她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個人]。

  安室透走過去:「是你的錯覺。」

  歐洛絲:「警察都像你一樣愛撒謊?」

  「在你心裡警察究竟是怎麼樣的形象。」

  「不知道。」

  「是嗎?」安室透笑容燦爛,「真難得從你嘴裡聽到這樣的詞。」

  歐洛絲看了他一會。

  「我需要酒精。」她忽然說。

  「你沒到可以喝酒的年齡。」

  「……」

  「天啊。」歐洛絲無所謂地向後倒了倒,將手上的書隨手扔到一邊,「你是怎麼忍受這樣無聊的社交的?」

  「衣領上的糖粉,早餐吃的是麵包,據我所知,最近的麵包店是一公里外的私人作坊。高野先生的袖子比手腕長出一截,褲子也很不合身,他的皮帶昂貴,最近的一個孔洞卻打得粗糙。他將手機放在右手的口袋,剛剛為我們開門時用的卻是左手,這兩個細節顯然相互矛盾,如果你多加觀察就會發現壁爐裡的灰燼大多堆積在右邊,櫥櫃裡的杯柄朝向也是如此,高野先生毫無疑問地是右利手,我大膽猜測他的右手受了傷——」

  歐洛絲的語速越來越快。

  「真希望我能和吉姆一樣製造樂趣。」

  這是歐洛絲第二次提到莫里亞蒂的名字。

  安室透的面色平靜,用和歐洛絲當初在審訊室如出一轍的手段問出了需要的情報。

  「你故意的。」短暫的沉默過後,松田陣平評價道。

  「我故意的。」安室透承認得毫無愧疚心。

  歐洛絲:「酒精。」

  安室透從容不迫:「不可能。」

  歐洛絲眯起眼:「為什麼你還站在這裡?」

  「他還有同夥,不是嗎?」安室透輕笑一聲。

  真正的高野管家已經死了,現在熱情的去門口迎接毛利小五郎

  一行人的「高野管家」大概就是兇手。

  從踏入這座公館的第一步,安室透就發現了端倪。

  結合波洛咖啡廳內時不時出現的炸/彈,安室透不難猜出對方和之前被他抓住的犯人一樣,目標都是江戶川柯南。

  既然如此,抓住對方同夥的最好方式就是讓柯南也參與進這場遊戲。

  反正就算他阻止,那孩子也會自己找到途徑參與進來的。

  「令人驚訝。」歐洛絲冷著臉把之前扔掉的書又撿了回來,「松田警官,恭喜你,你的同伴終於瘋掉了。」

  松田陣平沉默地看了眼身邊笑容和睦的安室透,第一次贊同了歐洛絲的觀點。

  「你被同化了?」松田陣平問。

  安室透:「沒有。我很好。」

  松田陣平:「……那你為什麼在笑?」

  「稍微找到了點忽略的線索。」安室透說。

  [真希望我能和吉姆一樣製造樂趣]

  截止今天,安室透的假設終於有了成立的依據。

  歐洛絲的確受到了一些限制,也有可能是她正實施著什麼計劃,當然,也不排除是她正實施的計劃給她造成了限制的可能——但不管是哪種,都意味著景光存活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我要申請更換監管人。」歐洛絲沒看他,把話說得若無其事。

  「隨便你。」安室透將她手裡的那本黑暗的童話書抽走,「但你的哥哥拜託我教會你一些東西。」

  「麥考夫?」歐洛絲抬眼,「他說了什麼?」

  「忍耐。」安室透用那雙紫灰色的眼睛盯著她看,「難道你想一直在謝林福特里待著嗎?」

  「沒有第二個[紅鬍子]。」安室透說,「歐洛絲,你不可以因為無聊就去殺人。」


第12章

  「我沒有因為無聊就去殺人。」

  長久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歐洛絲不太在意地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不管是那位被派來和歐洛絲談話的心理醫生,還是謝林福特的監獄長,從結局來看,他們了斷的方式都是舉槍自殺。

  至於那位被歐洛絲擊中的監獄長的妻子,那單純是因為麥考夫沒有遵守遊戲規則。

  她給出了選擇,只要麥考夫或華生對著監獄長開槍,她就將那毫無反抗能力的女人放回去。

  可惜的是麥考夫連槍都不敢碰,他大聲嚷嚷「這是犯罪!」

  道德準則又有什麼用呢?到頭來還不是自私地用他人生命換取自己的雙手清白?[1]

  至於[紅鬍子]——

  維克多·特雷弗。這是[紅鬍子]的名字。

  歐洛絲從不覺得對方的死是自己的錯,她給出了謎底,只是夏洛克沒猜出來。

  但[紅鬍子]的死給幼時的夏洛克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為了平息喪失朋友的痛苦,夏洛克修改了自己的記憶。他忘記了她的存在,忘記了她曾經教會他拉小提琴,甚至將[紅鬍子]想像成了一隻狗。

  夏洛克似乎認為這總比死了人好。

  直到他們參與這場遊戲前,夏洛克才回憶起一切。

  「你和麥考夫關係很好嗎?」歐洛絲問。

  「真矛盾。」她諷刺地說,「你討厭FBI,倒是和MI6相處得不錯。」

  安室透:「我沒有這麼說。」

  歐洛絲:「麥考夫付出了什麼和你交換?」

  安室透裝模作樣地想了會,話只說了一半:「讓MI6帶著FBI一起滾出我的日本。」

  MI6當然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就撤退,但根據他們裝模作樣地給出的線索,安室透的確找到了很多CIA和FBI潛伏在日本的成員。

  這幾個組織互相看對方看不順眼,其中CIA和FBI更是出了名的內訌。

  CIA:我暴露了怎麼想都是FBI的錯

  FBI:你怎麼不說MI6和BND

  CIA:那就是你們一起的錯,你沒掩護我,你罪加一等

  FBI:……

  因為想立下功勞,總是一臉驕傲地指揮他人調查,不把當地的警察放在眼裡[2]——

  不就是情報戰嘛。

  他們最好打起來,然後一起被驅逐出境。

  俗稱狗咬狗。他願開十瓶香檳慶祝,然後讓朗姆報銷。

  這是為了接近歐洛絲福爾摩斯所做出的必要的犧牲。

  沒錯。安室透想。這絕對不是他個人的行為。

  -

  江戶川柯南沒想到再次見到那個古怪的福爾摩斯是在這種場合。

  他朝左看看,左邊是如沐春風的安室先生。朝右看看,右邊是長著一張池面臉卻毒舌地和歐洛絲互懟的松田警官。

  「毛利老師。」見到毛利小五郎,安室透顯然還沒忘記自己之前為了調查赤井秀一時捏的馬甲,禮貌地點頭打了個招呼。

  「哦,是你啊。」毛利小五郎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聽目暮警官說你現在變成警察了?」

  「一直都是。」安室透面不改色地說出了某種程度上的真相,「但當時因為擔心毛利老師你不願意收我為徒,所以就隱瞞了。」

  「是、是嗎?」

  「嗯。」見到毛利小五郎產生動搖,安室透繼續擔憂地補充,「我聽說很多偵探都討厭警察。」

  「咳咳。」毛利小五郎清了清嗓子,「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是那種類型。」

  安室透微笑,立刻添油加醋:「說的也是,畢竟毛利

  老師和那些偵探不一樣。」

  毛利小五郎被捧得背後飄起了粉紅色的小花,叉著腰「哇卡卡卡」地笑個不停。

  松田陣平:……

  江戶川柯南:……

  真不愧是安室先生,演技簡直比奧斯卡還精湛,你不做臥底誰做臥底。

  江戶川柯南的嘴角抽了抽。

  「這也是毛利先生的搭檔嗎?」

  腦袋上突然灑下一片陰影,江戶川柯南回過神,他抬頭看向俯下身的高野管家,很快捕捉到關鍵詞。

  「也是?」

  「那邊的警官先生就是福爾摩斯小姐的搭檔。」高野管家小聲,提起這件事時顯得十分痴迷,「裡都是這樣寫的不是嗎?偉大的偵探永遠需要一個不拖後腿的助手。可惜的是工藤先生沒來,我真想看看他的助手是誰。」

  江戶川柯南微愣。

  「這小鬼?」毛利小五郎嫌棄地看了自己身邊的柯南一眼,「才不是,是他聽說了這裡有偵探遊戲硬要跟來的,不然我才不會管他。」

  「……」江戶川柯南半月眼。

  喂喂,明明就是你自己因為怕被小蘭罵才帶上我的吧。

  怎麼會有人因為一張沖野洋子的門票就放棄正經的委託的啊。

  「那真是遺憾。」高野先生停止了對江戶川柯南的擠眉弄眼,他直起身,手肘掛了條毛巾,為毛利小五郎的回答感到惋惜,「我復盤過毛利先生您每一次解決案件的經過,發現這孩子每次都在場。很湊巧,對吧?那些警官都說他格外聰慧,只有您推理的時候不知所蹤。」

  又出現了。微妙的違和感。

  江戶川柯南正色。

  說實話,他當初在報紙上看到這封邀請信就覺得很奇怪。

  發送邀請的人名叫山下大和,自稱是個福爾摩斯的狂熱粉絲。但在描述到福爾摩斯時,男人卻用到了奇怪的天文學比喻。

  而真正看過福爾摩斯的人知道,在福爾摩斯與華生醫生的第一次會面中,那位傳說中的偵探曾用不耐煩的語氣陳述「那與我有什麼關係?你說我們是繞著月亮走還是繞著太陽走,這對我或我的工作有什麼影響呢?」——也就是說,福爾摩斯對於天文學的掌握範圍是「0」。

  對方並不喜歡推理,卻企圖將偵探們聚集到一起,目的是什麼?還是說有人令他這麼做的?

  「小孩子就是喜歡亂跑。」毛利小五郎敷衍地回道。

  「然後呢?」他問,「你說的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可能要再過一會。」高野管家想了想,「因為一些意外,老爺正在從出差地趕回來的路上,他吩咐過在此之前讓我們好好接待您。」

  「那個倒無所謂。」毛利小五郎擺擺手,「比賽的獎勵是沖野洋子演唱會的第一排門票對吧?」

  「——附帶握手券。」公館的二樓,陌生的一道男聲傳來。

  毛利小五郎抬頭,發現有個青年正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那是松本先生。」高野管家的神色冷淡下來,他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表現得十分抗拒,好像是看在毛利小五郎的份上才解釋了一句,「大小姐的未婚夫,和大小姐養的寵物一樣,我們一直不太喜歡他,老爺說他是因為看上了大小姐的錢才來的。」

  ……話雖如此,當著別人的面這樣說也不太好吧。

  「沒關係。」似乎看出了江戶川柯南心中所想,松本十衛兵慷慨地笑了笑,「反正再怎麼說外人也終究是外人,以後我可是要和雪子結婚的。」

  江戶川柯南沉默,似乎明白這裡的人為什麼會討厭對方了。

  「請跟我來,毛利先生,還有福爾摩斯小姐。」高野管家這次直接無視了對方的話,他恭敬地朝毛利小五郎一行人點

  了點頭,擺出副截然不同的態度,「你們的休息室在二樓,這裡的地形比較複雜,請讓我為你們帶路。」

  茉莉的味道。

  在踏上樓梯的下一秒,歐洛絲頓住腳步。

  四月並不是茉莉的花期,更別說現在的天氣沒有絲毫回暖的跡象了。

  「女士香水。」松田陣平跟在她的身後,見她停下後回頭看了不遠處逗弄身邊的大狗的松本十衛兵一眼,「那傢伙大概剛從女朋友那裡回來吧。」

  歐洛絲沉默地打量了松田陣平幾眼。

  「怎麼?」

  「令人驚訝。」歐洛絲收回視線,「你的行為告訴我你在這方面應該沒有絲毫的研究。」

  「的確沒有。」松田陣平插在口袋裡的一隻手抽了出來,他表現得很冷靜,記下了走廊每一個拐角的位置,「但我的一個朋友很擅長這個。」

  「萩原警官?」

  「你倒是很清楚嘛。」

  「我見過他。」歐洛絲漫不經心地說,看向窗外,「七年前。」

  松田陣平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因為在那之前,他幾乎是同時和柯南一起發現了窗戶對面的建築物內的一道黑影。

  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人的臉。從模糊的輪廓看,對方似乎是被一根繩子吊在了半空中,安靜得像個人體模型。

  「是開始了嗎?」毛利小五郎疑惑地問。

  然而下一秒,黑影開始了劇烈的掙扎。

  「不,我沒聽老爺提過有這樣的安排……」高野管家同樣疑惑。

  江戶川柯南衝了出去。

  和他一起衝出去的還有松田陣平。

  毛利小五郎在反應過來後立刻將臉轉向旁邊愣住的高野管家:「喂!過去的路怎麼走?」

  高野管家:「啊,請跟我來!」

  他們跑得很快,沒過一會就消失了蹤跡。

  安室透偏過臉看向身邊的歐洛絲:「你不去嗎?」

  歐洛絲連腳都懶得挪一下:「我不擅長體力運動。」

  她的話音落下,目光凝視著對面停止掙扎的人影。

  「而且你也知道,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這是罪犯們的開胃菜,一場在偵探們眼皮底下精心策劃的謀殺。

  歐洛絲側過臉看向遠處溫柔地摸了摸狗狗的腦袋的松本十衛兵。

  「警官先生。」略為停頓後,她病態地笑道,話卻是對身邊的安室透說的,「你喜歡狗嗎?那是一種忠誠的生物,就算你對它舉起槍,他也會搖著尾巴湊上來。」

  安室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但那不是它們的錯。它們壓根不知道槍是什麼,只相信鼻子聞到的熟悉氣味。」

  「How?」

  歐洛絲微眯起眼,察覺到腳踝處的暖風。

  「這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他是如何在我們的面前殺掉一個遠在一百米外的人?」

  歐洛絲在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就得到了好幾種假設,但可惜的是,她並沒有解釋任何一種的意思。

  安室透只看見她彎起的唇角。

  「諮詢罪犯——」歐洛絲感慨道,「吉姆的建議令人著迷,他可以策劃出世界上近乎完美的犯罪。」

  「近乎?」

  歐洛絲聳了聳肩:「他們給的報酬不夠多,他想出這些手法最多只需要十分鐘。」

  「當然,他們要是願意,我也可以花十一分鐘替他們想出另一種。」

  安室透站在原地,反覆思考。

  這似乎,好像,的確……是在他面前宣布要犯罪的意思……吧?


第13章

  「你和那個叫莫里亞蒂的人究竟是什麼關係?」等待群馬縣的警察們到場的時間裡,安室透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禮物。」歐洛絲回應道,房間裡開著暖氣,她的黑髮從肩膀處滑落,看不出情緒的視線落在中央的屍體上。

  屍體褲腳上沾著一點狗毛,旁邊有一個破碎的花瓶,這使得他身下的地毯看上去有些潮濕。

  「吉姆是麥考夫送我的聖誕禮物。」

  與莫里亞蒂五分鐘不受監管的自由交談時間——明明之前從未見過面,歐洛絲卻與那位犯罪大師一拍即合。

  「聽起來不像那個人會做的事。」安室透回憶了下之前與麥考夫福爾摩斯的秘密對話。

  「當然。可那不是麥考夫能決定的。」歐洛絲用諷刺的腔調說道,「有人需要用我的腦子為他們解決難題,而我只是提出了個微不足道的請求而已。」

  「毛利先生!」身後的門被推開,毛利小五郎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嗓音。

  山村操叉著腰,身後跟著幾個穿著西裝的警察:「好久不見了!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碰見您!」

  「那個,山村警官……」身後的一個警員上前,小聲提醒道,「現在好像不是敘舊的時候。」

  「對哦。」山村操恍然大悟,「讓我看看死者——死因是窒息嗎?」

  「是。」警員拿出一個小小的本子,「死者名叫宮崎光夫,46歲,是這個公館主人的朋友,約一個月前入住,據目擊者的供詞,上午十點四十八分,在死者的脖子被繩子捆住。」

  「目擊者?」山村操問了一句。

  「是我和松田警官,其他的人應該也看到了。」江戶川柯南答道,「因為從對面到這裡要繞過好幾個走廊,我和松田警官從發現到這裡一共花了五分鐘,等撞開門的時候死者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徵。」

  「我知道了!」山村操一錘掌,揚著腦袋顯得十分得意,「既然你們都目擊到了一切,那這起事件就是簡單自殺案嘛!」

  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但是他掙扎了哦。」

  「嗯嗯,」山村操點頭,「所以他自殺到一半又後悔了。」

  江戶川柯南:「……」

  松田陣平原本半跪在屍體旁邊,聽見這話後站了起來:「動機呢?」

  「誒?」

  「如果是自殺的話,這裡應該有一把死者踢翻的椅子才對。」松田陣平摘下墨鏡,他微卷的頭髮凌亂,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對方,「而且自殺和他殺一樣,都應該有明確的動機。」

  「你這傢伙是誰啊?」山村操愣住,他打量了一眼對方從頭到腳的黑色裝扮,警惕地擺出防禦的姿勢,「也是毛利先生的徒弟嗎?」

  很顯然,他還記得上次見面時安室透自稱是「毛利小五郎的頭號弟子」的仇。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旁的安室透一眼,後者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這就是我剛剛說的松田警官啦!」江戶川柯南頭疼地插話,可以用上了小孩子特有的可愛語調,「是和目暮警部一組的,山村警官你應該見過的吧。」

  山村操聽完就這麼盯著松田陣平看了幾秒,然後露出了一副「不,我完全沒有見過」的表情。

  但他很快理了理大衣的領子,裝模作樣地哼哼兩聲,故作深沉地斂起下頜道:「我又知道了。」

  江戶川柯南:……真的嗎。

  「動機是靈感枯竭!」山村操一本正經地拿起房間桌子上的文稿,「你看,只寫了一半,日本史上不是有很多先例嘛,這就是他的自殺動機!」

  江戶川柯南一愣,湊過去看。

  所謂的文稿並未裝訂完成

  ,字跡也是英文。每一行上不多不少正是20個單詞。

  這個習慣江戶川柯南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

  「那是山下老爺的東西。」高野管家摸了摸腦袋,他露出個侷促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打斷了山村操的推理,「山下老爺一直很喜歡寫東西,他最近在自己寫推理故事,所以才徵求了一下宮崎先生的意見。至於您說的動機,宮崎先生一直是個很樂觀的人,我們和他相處了一個月,似乎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死者的醫療檔案上也未記載患有精神疾病。」一旁的警員補充道。

  「是嗎……」山村操為難地捏住下巴,「那這可就難辦了啊……嗯……毛利先生!」他的餘光瞥見一旁的毛利小五郎,「您一定已經推理出來了吧!怎麼樣,請揭開謎題吧!」

  毛利小五郎愣住:「問、問我嗎?」

  「是!」山村操回答得大聲,連帶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畢竟「沉睡的小五郎」在日本的推理界很出名,在此之前甚至還有不少電視台特地來採訪。

  「這個嘛……」毛利小五郎捏住下巴,冥思苦想,「我們進來的時候窗戶好像沒有上鎖,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高野管家,請問案發的時候這棟公館裡除了我們外還有幾個人?」

  「還有兩位負責清理工作的員工,您需要的話,我現在可以把他們叫過來。」高野管家若有所思道,「所以加上之前碰到的松本先生,應該是三……」

  「是四個。」高野管家的話被猝不及防地打斷,毛利小五郎回頭看去的時候,一個瘦高的身影拄著手杖正出現在門口。

  見到大家露出疑惑的神情,男人禮貌地點了下頭:「我是山下,很抱歉在我舉辦的宴會上發生了這樣的事——高野,你先去把那兩個員工叫過來,我們要積極配合警察的工作。」

  面前的這張臉和報紙上介紹[山下大和]時的照片完美地重疊在一起,松田陣平的眉心卻蹙起一道褶皺,注意到對方手指上的戒指似乎大了一圈。

  「啊!你是!」山村操突然回憶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對方。

  山下大和微笑,無視了不遠處壓低身子對自己低吼的那條大狗:「下午好,山村警官,上次的案件也麻煩你了,恭喜您升職成警部。」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困惑地看了眼對方身上的長款大衣,「您這打扮是……?」

  「嘿嘿。」山村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理了理領口,「偶爾也想嘗試一下新東西,電影裡福爾摩斯不就是這麼穿的嘛。」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看了眼角落裡的歐洛絲。

  zero和他提到過,歐洛絲似乎有一位名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兄長,正好與傳聞中的名偵探同名。

  結合歐洛絲剛剛說的「七年前」,松田陣平推測當時打電話給萩原研二的就是那個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人。

  「再問我一遍。」

  場面似乎在朝著詼諧的喜劇方向一去不復返,歐洛絲淡漠地注視著這一切,忽然開口和身邊的安室透說道。

  「什麼?」

  「你剛剛問的,我對警察是什麼印象。」

  安室透陷入沉默。

  他看了眼山村操胸前的警部標誌,完全不能理解對方和目暮平職的原因。

  「這是例外。」安室透面無表情地解釋道,「至少作為職業組來說,他的筆試成績很好。」

  歐洛絲沒說話,一如既往地感到失望。

  不管是警察還是偵探,他們無視送至眼前的證據,用英雄美化無能,甚至連個縮小的孩童也不如。

  [既然這樣,那就令這個推理遊戲有趣些吧]

  那個聲音說道,語調忽然變得激昂。

  [親愛的歐洛絲,

  請在三分鐘內指出這裡的兇手,為這些可憐的偵探獻上盛大的晚宴!]

  [溫馨提示,距離您的死亡節點還有——]

  [2分59秒]


第14章

  為什麼她特地得為這些人解決難題?

  倒計時在一秒一秒地過去,歐洛絲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對於死亡的恐懼。

  「我不明白。」她只是說,「為什麼沒有人關心打碎的花瓶。」

  山村操:「花瓶?」

  「沒有花瓣。」江戶川柯南突然冒出一句。

  歐洛絲不太在意地看他一眼:「它的容積看起來最多只有500ml,而按地毯的面積計算,打濕整塊至少需要4500ml的水。」

  「你會把一個沒有花卻裝滿水的花瓶擺在這裡嗎?」察覺到山村警部看過來的疑惑的視線,歐洛絲平靜地問道,「它的碎片毫無特點,連個裝飾物都算不上,顯然是為了掩飾什麼而特意搬到這裡摔碎的。」

  「還有暖氣——」

  「暖氣?」

  「毛利先生剛剛提到了,案發當時的窗戶是開著的。現在的天氣並不寒冷,為什麼整棟公館非得開著暖氣?」

  「如果你計算就會發現,0.5m?的冰塊融化成水,恰好是4500ml左右。」

  這就是沒找到椅子的原因。

  松田陣平看了眼頭頂上的通風口。

  「冰塊?什麼冰塊?」山村操眨眨眼睛,沒跟上思路。

  「假設受害者之前處於昏迷中,犯人可能是在受害者的腳底下墊了一塊冰,如果能事先估計好冰塊的融化時間,就能製造出宮崎先生遇害時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江戶川柯南說到一半哽住,他突然記起自己是個小孩子的事實,於是尷尬地摸了摸腦袋,企圖用可愛矇混過關,「就,就是那個啦,所以我們當時在對面才會看到宮崎先生突然掙扎的樣子。」

  「唔,就算這樣……」山村操捏住下巴,「等等。」他忽然醒悟,「這樣一來豈不是誰都可以是兇手了!」

  偵探們的推理陷入死局。

  ……為什麼會得不出結論。

  歐洛絲疑惑地皺起眉頭。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福爾摩斯]

  你在說夏洛克嗎?

  [我以為您很喜歡他]

  她的確最喜歡夏利。

  但她和麥考夫一樣,在見到除夏洛克以外的孩子前,都以為他是個白痴。

  「松本先生。」歐洛絲抬了下眼,她想到這裡,沒有絲毫客套的打算,在倒計時接近0的時刻徑直喊出對方的名字。

  「你可以介紹一下你的作案動機。」

  事件的兇手突然被擺到明面上,在場的所有警員頓時向剛到場的松本十衛兵看去。

  而後者無辜地眨了眨眼,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福爾摩斯小姐,案發的時候我正在您的身後。」

  「你忘記那個孩子說的了嗎?你的不在場證明並不成立。」

  松本十衛兵輕鬆地笑了聲:「證據呢?」

  「你是這座公館裡唯一的原裝貨。」歐洛絲答得漫不經心,「這棟公館裡處處都是證據。」

  聽到這句話,除了早就知道的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外,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福爾摩斯小姐。」一直保持沉默的山下大和突然開口,他紳士地笑了下,語氣卻很強硬,「雖然我很尊敬您,但沒有證據的事情還是不要多說為好。」

  「你的戒指。」歐洛絲說。

  「我的戒指?」

  「它明顯大了一圈。」

  山下大和看向自己手上象徵身份的戒指。

  「一般來說,長期戴著戒指的人,戒指下皮膚的顏色都會比其他地方要淺一些,但你的卻是完全一致的。」

  山下大和眯起眼:「這又能說明什麼?」

  「我聽你的管家說,你似乎很熱愛寫作。」歐洛絲看向一旁書桌上的文稿

  ,「請問一個長期握筆的人,手指上為什麼連個繭子也沒有?」

  「……」

  「相反,這些特徵都在所謂的死去的宮崎先生身上出現了。」

  每一行上固定的20個單詞。

  江戶川柯南終於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寫作習慣。

  兩個月前出現在報紙上的那封邀請函!

  「你們挾持了真正的山下大和,強迫他發出邀請,並上演了一齣鳩占鵲巢的戲碼。」歐洛絲笑了聲,「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山下大和]的臉色徹底暗了下去。

  「截止現在,似乎都是您的推理。」男人生氣地說道,「我也並不認識您口中所說的吉姆,請拿出證據來,福爾摩斯小姐。」

  「牙齒。」歐洛絲回答得很快,快到難以想像她真的經過思考,「真正的山下先生手指間有煙漬的痕跡,他是個老煙槍,我想他的牙科檔案中一定有著相應的醫療記錄。」

  「外貌或許可以通過手術改變,但我想你大概沒料到牙齒這一環。」

  和[山下大和]不同,同為共犯的高野管家的眼中露出崇拜的情緒:「您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歐洛絲說,「你的肩膀受了傷,我想這兩個月以來,被挾持的山下先生大概攻擊過您。」

  「不過,真正令我產生懷疑的是那條狗。」

  「狗?」

  「它只和松本先生親近。」歐洛絲說,「死者的褲腳上沾著狗毛。」

  山村操這才回憶起剛才和[山下大和]對話時空氣裡傳來的狗叫聲。

  那隻大狗跟在松本十衛兵的身後,在瞄了一眼屋內的屍體後又漠不關心地很快縮了回去。

  「所以我才會想不通。」歐洛絲的目光重新挪回了從容不迫的松本十衛兵身上,「你的動機是什麼?」

  「我說過了。」松本十衛兵笑道,「我和雪子是真心相愛的,他們綁架,我動手,這叫互利互惠。」

  歐洛絲沉默幾秒,回過去看同樣陷入沉默地安室透:「為什麼你不嘲諷他?他看起來比我更不正常。」

  安室透:「……」

  他嘆了口氣,良久只是說出一句:「別學這個。」

  「然後呢?」剛把案件從頭到尾捋順的山村操發現漏洞,「為什麼他們非得挾持真正的山下先生發出邀請?那樣不是增加了被發現的可能性……」

  一個「嗎」字還沒說出口,突兀的一聲槍響劃破了空氣。

  [山下大和]手中的手杖被改造成了一把槍,這和麥考夫的那把雨傘如出一轍。

  歐洛絲緩慢地偏過腦袋,看向把柯南提起的安室透。

  ——殺掉工藤新一。

  順利的話,還能將她一起殺掉。

  砰的一聲,松田陣平把[山下大和]的臉按在了牆上。他熟練地奪過槍,神色有些陰沉。

  「高野!你個沒用的廢物!」被壓住的男人大喊,將矛頭指向一旁舉手投降的高野管家。

  「我可沒有戰鬥能力,而且高野並不是我真正的名字。」[高野管家]無所謂聳了聳肩,興奮地撕下臉上的面具,「我單純地只是來見福爾摩斯小姐的——您還記得我嗎?我在謝林福特的地下一層,您殺掉監獄長後,我們曾見過一面。」

  歐洛絲盯著這張臉看了幾秒,她沒給出答案,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不感興趣。」

  「好吧。」[高野管家]有些遺憾,「我一直很欽佩您,但還是我們贏了。」

  他說著,目光瞥向一旁的書架。

  此時的[山下大和]已經被在場的警方拷上了手銬,松田陣平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冷靜地盯著書架看了一會。

  他的直

  覺向來很好,沉默幾秒後將書架上的幾本書小心翼翼地挪開。

  一枚炸/彈就這麼暴露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這裡的地形很複雜,請讓我為你們帶路]

  一分鐘的事情,跑出這棟公館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運動量。而四樓的距離,從窗戶跳下去顯然也不是個很好的決定。

  「怎麼樣,拆彈專家?」歐洛絲挑眉道,「要我教教你嗎?」

  松田陣平發出聲嗤笑:「你閉嘴對我的幫助比較大。」

  他用修長的手指拆下炸/彈的外殼,藍色的眼睛裡是與生俱來的自信。

  松田陣平彎起唇角。

  「這世界上還不存在我拆不了的東西。」


第15章

  松田陣平在倒計時的前一秒前拆除了炸/彈。

  這個過程實在過於驚心動魄,於是當松田陣平從半蹲的姿態站起時,山村操長舒一口氣索性坐到了地上。

  「搞什麼啊你們兩個混蛋!」剛從生死一線的心跳加速中恢復過來的毛利小五郎大喊,他生氣地抓住已經被警方銬上手銬的[高野管家]的領子,「你們的目的原來是把我們全部殺掉嗎!」

  [高野管家]沒有回答毛利小五郎的話,他被提得雙腳離地,呼吸不暢,一雙眼睛注視著一旁的歐洛絲時卻閃閃發亮。

  「福爾摩斯小姐。」他禮貌地抬了抬下頜,「這也是您計劃中的一環嗎?您早就知道我會設置炸/彈,所以特地將這位警察一起帶到了這裡?」

  松田陣平挑眉,對於這個表達方式感到些不滿。

  「不是特地的。」但歐洛絲的回答卻出人意料。

  「你是誰?」她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的興趣,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以為您聽到我的話了。」憤怒的毛利小五郎被山村警部勉強拉走,[高野管家]的雙腳落地,溫和地笑了笑,「我們曾在謝林福特見過一面。」

  「我問的不是這個。」歐洛絲笑了聲,「你在明知故問。」

  「托恩。」

  長久的沉默後,[高野管家]的嘴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名字,他說話時的神色平淡,頗有深意地看了遠處的安室透一眼,「您可以這麼稱呼我,畢竟我剛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的時候,我的同事介紹自己是科恩。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您也可以直接稱呼我為代基里。」

  代基里,一款雞尾酒,由白朗姆和檸檬汁混合而成。

  [高野管家]的身份不言而喻,這使得江戶川柯南的瞳孔震動了一下。

  那麼他剛剛朝自己開槍也就意味著……

  「我是私自行動的。」察覺到突然緊張起來的氛圍,[高野管家]慢悠悠地說道,「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想有人大概會到朗姆那裡告我一狀。」

  安室透微笑:「您現在在警方手裡,托恩先生。」

  「誰能保證警方就是清白的呢?」[高野管家]發出聲喟嘆,「說到底,清白這個詞的概念究竟是誰規定的?」

  「[波本]」無人看到的角落,托恩無聲地比了個口型,他彎起唇角,滿臉無辜,「我對自己存在的價值很有自信。」

  安室透的面色陰沉,知道他在說那位身份不明的警視廳臥底。

  他會被放出來的。假死、替罪——無論以哪種方式。

  「真是令人生氣。」松田陣平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嗤笑著說出一句。

  安室透沒有說話,沉默地在想些什麼。

  被逮捕的[山下大和]還在大吼大叫,而已經從[高野管家]這個角色中走出來的托恩卻不太高興地看了他一眼。

  「還不如用組織裡的搭檔,普通人就是沒用。」他自言自語地抱怨了一句,突然想起來,「啊,對了,福爾摩斯小姐。我們的新成員莫里亞蒂先生讓我給您帶句話。」

  ——「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的禮物。」

  「提前祝你聖誕快樂,歐洛絲。」

  -

  「死亡預告?」

  在這次的案件終結以後,安室透向江戶川柯南提起了這件事。

  [下個月,五月三號零點,我將用最盛大的煙花為您獻上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首級——你摯愛的,最忠誠的追隨者]

  短暫的震驚過後,曾被譽為「日本警方的救世主」的少年擰眉思考。

  江戶川柯南對於死亡這件事表現得很冷靜,可能是經歷過太多次驚心動魄的事件的緣故,他對於自身安危受到威脅的未來已經習

  以為常了。

  但在仔細地思考過後,江戶川柯南並沒有得出多少有用的結論。

  「抱歉。」他對安室透說,目光卻瞄了不遠處正和山村警部聊天的毛利小五郎一眼,「我不記得最近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人。」

  五月三日零點,偏偏是一個月後,犯人挑在這個時間究竟有什麼意義?

  如果不是惡作劇,根據現有的線索,江戶川柯南只能推測出兩點。

  1、犯人的犯罪手法可能與預告函中的[最盛大的煙花]有關

  2、犯人選擇的犯罪地點可能在能看得見煙花的遊樂設施或祭典

  「郵件地址呢?」

  「用的是別人的身份信息,因為做了特殊處理,暫時沒辦法溯源。」

  「是嗎……」江戶川柯南若有所思,他察覺到遠處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停下來,立即露出個天真的微笑,「吶吶,安室哥哥。」他就這麼朝著一旁的安室透招了招手,比劃了兩下。

  安室透揚眉,配合地彎下身。

  「那位叫福爾摩斯的是什麼人?」江戶川柯南壓低聲音,直接切入正題。

  安室透下意識地看了眼安靜地坐在車裡的歐洛絲,他沒什麼猶豫,很快收回視線,繼而神神秘秘地對江戶川柯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是機密。」

  「是什麼證人保護計劃吧。」江戶川柯南說出自己通過推理得到的結論,「和那個組織有關的證人?」

  那豈不就和灰原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灰原的身份不能放在明面上,也沒有要求警方加以保護。

  「我記得之前在警局的時候,那位小姐也提到過[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但這並不是什麼酒名,那個組織已經開始用新的方式起代號了嗎?」

  安室透跟著回憶了一下。

  因為他「神秘主義者」的人設,琴酒那邊的行動組他不是太熟。但朗姆這邊似乎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除了那個叫「托恩」的人外,朗姆的確和他提到過,最近有一位貝爾摩德和琴酒親自去邀請加入的成員。

  既然能讓貝爾摩德聽從命令,那應該就是那位先生的直接指示了。

  「不對……」安室透直起身子,「我想並不是因為這個。」

  「和[夏洛克·福爾摩斯]一樣,[莫里亞蒂]應該是那個人的真名。」

  「雖然長相併不是完全相似,但不能否認對方的確是位很厲害的偵探。」

  「等等,你的意思是……」

  「啊。」安室透將額前的髮絲捋到腦後,無奈地彎了下唇角,「我見過那位[夏洛克·福爾摩斯],就在波洛咖啡廳裡。」

  江戶川柯南愣了下。

  「比起柯南道爾的狂熱粉作祟,這種假設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安室透說這話時一改之前的態度,大大方方地朝遠處的歐洛絲看去,對方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但懶得給予回應,似乎是因為托恩的那句[我們的新成員莫里亞蒂]而感到了稍稍的不滿。

  「柯南,裡的名字會變成現實嗎?」

  江戶川柯南陷入沉默。

  他努力地回憶著整本書的登場人物,但沒找到任何一個名叫歐洛絲的角色。

  ……不對。

  在《最後的致意》那一章的結尾,柯南道爾曾經寫過福爾摩斯的一句台詞——

  [要颳東風了,華生]

  [這股風會很冷很厲害,這風颳來,我們好多人可能就會凋謝。]

  傳說中的名偵探看著身後被月光照耀得明亮的大海,一張臉看不清神情。

  [但風暴過去,更加純潔,更加美好,更加強大的國土將屹立在陽光之下。]

  在希臘語中,「歐洛絲」恰好是「東

  風」的意思。

  她是柯南道爾筆下從未存在過的亡魂,是偵探們從未留意過的筆墨,正因為如此,她才會無聲無息地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波瀾。

  [華生]

  江戶川柯南想起福爾摩斯對她的形容。

  [這是上帝之風]


第16章

  從公館回到米花町後,江戶川柯南又思考了這件事三天。

  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在圖書館裡將那個號稱「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偵探所涉及的案件全都整理了一份,並發現了對方長居在美國的證據。

  如果他的推理沒錯,那萩原警官曾提到的七年前的爆炸案應該也與他有關。

  江戶川柯南從椅子上跳下,他走得很慢,捏著下巴低頭沉思。

  既然這樣,那麼剩下的疑點就是對方為什麼七年前會來到日本?

  還有幾天前波洛咖啡廳的事……

  巧合?

  不,推理中並不存在這麼多巧合。人的任何行動都有邏輯可言,更別說對方還是那位他一直崇拜的偵探。

  「怎麼了嗎,柯南?」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同行的毛利蘭貼心地彎下腰,「你從剛才起就心不在焉的。」

  江戶川柯南眨眨眼,抬起頭時後知後覺地對上對方擔憂的神情:「沒什麼啦,就是在想阿笠博士昨天……」江戶川柯南說到這里頓住,還沒將「謎題」兩個字說完,瞬間又轉變了話題,「對了,小蘭姐姐,聽園子姐姐說,你們班好像有個叫福爾摩斯的轉校生?」

  毛利蘭歪了下腦袋:「啊,是說歐洛絲嗎?」

  「嗯嗯。」江戶川柯南點頭,「你們見過面嗎?」

  「當然啊。」毛利蘭微笑道,「不過歐洛絲同學似乎身體不好,所以總是請假。我和園子本來打算去之前的地址看望她的,但那裡的管理員說她已經搬走了。」

  ……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考慮到安室先生提到的那位福爾摩斯愛威脅人的事,江戶川柯南並不希望對方知道毛利蘭的存在。

  「然後呢?」他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特別的事……」毛利蘭回憶,「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啦,只是福爾摩斯同學似乎總是捲進危險的案件裡,我想她身體不好可能也是那時受到了驚嚇的緣故。」

  江戶川柯南回憶了一下之前公館裡歐洛絲的表現,嘴角抽了抽。

  不,那傢伙可不像是會被任何東西嚇到的樣子。

  「危險的案子是指之前有歹徒闖進學校的事嗎?」江戶川柯南問。

  毛利蘭眨眨眼,她沒給出回答,只是好奇地看向對方:「咦,我記得這起案件好像沒有被報道,是園子告訴你的嗎?」

  江戶川柯南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心虛:「是、是啊。」

  其實是不經意地從高木警官那裡聽說的。

  「那個歹徒闖進來的時候歐洛絲同學剛好在門邊,所以就被當成了人質。」毛利蘭說,「但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當歹徒挾持福爾摩斯同學到走廊的時候,突然愣愣地當著警方的面跳樓了。」

  「啊,說起來。」毛利蘭說到這裡忽然記起,「福爾摩斯同學那時候盯著那具屍體看了一會,好像說了什麼。」

  [五分鐘]

  穿著制服的少女身上浮現出一股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息,她的黑髮垂在臉側,整個人呈現出割裂的冷漠與蒼白。

  那樣的氣息使得毛利蘭有一瞬間產生了那個墜樓的歹徒是受害者的錯覺,但明明福爾摩斯同學才是無辜的。

  「嘛。」毛利蘭笑起來,「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

  「福特?」

  「她在三天前失蹤了。」

  「你可以用[它]來和我說話。」

  「什麼?」

  「福特是隻貓。」

  「這倒沒錯……等等,您怎麼知道的?」

  「包裡的噴霧。」歐洛絲厭煩地皺起眉頭,「我沒興趣幫你找隻寵物,下一個。」

  「那個,福

  爾摩斯小姐,這次來我是想……」

  「去找警察。」

  「警,警察?」

  公寓的客人來來往往,歐洛絲坐在客廳中央的單人沙發上,視線掃過面前的中年婦人。

  [髮根發黑→染髮時間?→三個月以前]

  [考究的衣著和髮型→為這次見面特意做的打理]

  [不自然的舉動→遮掩物?]

  [項鍊→假貨→典當→……]

  「你是多久前陷入的債務危機?一週,兩週?好吧,從你的表情看是一週。」歐洛絲托著下巴,當著婦人的面毫無鋪墊地指出問題,「與其來問我你捲款跑路的丈夫去了哪裡,我更建議你去報警。他們一向很擅長處理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下一個。」

  玄關處的門又一次被渾渾噩噩趕走的客人合上,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歐洛絲將這裡的地址登在報紙上的「壯舉」。

  「你在做什麼,歐洛絲?」沒等下一個客人進來,安室透已經微笑著捏碎了今天的第二個杯子。

  「你看不出來嗎?」歐洛絲聽見聲音,無所謂地向後靠了靠,「我在學夏洛克做好事。」

  安室透:「……」

  首先,從她嘴裡聽到「好事」這個詞就夠驚悚的了。

  松田陣平:「你不如直接在報紙上登一句[來殺我]比較簡單。」

  「想殺我的只有兩類人。其中一類已經知道了這裡的地址,另一類就算知道了也害怕是陷阱。」歐洛絲說著,抬眼看向倚在牆邊的松田陣平,「你是怎麼和你的朋友解釋的,加班?」

  松田陣平:「……」

  很顯然,他這幾天詭異的行蹤已經引起了萩原研二的注意力。松田陣平完全沒有將對方也扯進這個飽受壓迫的任務中的打算,於是每天都早早地做完了任務,以「加班」為藉口打發了對方。

  「一個月。」歐洛絲突然說,她收回視線,輕慢地唸出那封預告函的時限,「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五月三號零點。」安室透重複了一遍,他走過來,擦乾手上沾著的水漬,「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那只是一封挑釁。」歐洛絲回答。

  「挑釁?」

  空曠的客廳內,暖黃色的燈光在中央隔出一道明暗。

  「你看見了,新聞的影響力。如果只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名氣,他可以直接像我一樣把信息登在報紙上。」

  很顯然,發出這通預告的是這場遊戲所謂的參賽者。從七年前到現在,他們一直在追蹤「工藤新一」這個名字。那時還是高中生的工藤新一在新聞上大放異彩,甚至被譽為「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站在對立面的選手們自此開始自相殘殺,數量一度銳減到系統改變數據來維持平衡的地步。

  可惜的是在那之後不久,「工藤新一」這個名字因為意外銷聲匿跡。

  一年過去,推測出「工藤新一」變成了小學生的人數增加也不奇怪。

  「我猜他們在內部兜售了情報。」手機上的一局遊戲結束,歐洛絲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她撐著下巴,看向客廳裡的人影,「是我就會這麼做。」

  空氣詭異地凝滯了一瞬。

  「歐洛絲。」安室透深吸一口氣,「不要危言聳聽。」

  「我只是在說實話。」歐洛絲聳了聳肩,「雖說我對這挑釁不感興趣,但你們似乎很容易被誤導。」

  為什麼犯人特地選在一個月後。最簡單的推測就是他需要用一個月的時間來完成他的殺人手法。也就是說,發出預告的犯人不一定在國內。

  「假如他在英國,那麼預告函上所指的時間就是五月二日下午三點。」

  不得不承認,安室透的確

  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

  更準確地說,正常人收到那封預告函第一反應都不會是這個。

  但歐洛絲的大腦就像一台精密的電腦,幾乎能在幾秒內嚴謹地列出所有的可能。

  咚咚——

  玄關處的門被敲響了兩聲,和之前打扮精緻的客人不同,這次走進門的是一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

  他的髮絲凌亂,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狼狽。當然,最吸引歐洛絲注意力的是他懸在空中的兩隻手。男人的掌心中是難以忽略的血跡,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向她。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去摸別在腰間的槍,但男人卻沒有絲毫的攻擊念頭。

  他吸了吸鼻子,害怕地看了看一旁的松田陣平,又看了看另一邊皺著眉頭的安室透,最後還是沒頂住壓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救、救救我,福爾摩斯小姐。」

  他用顫抖的嗓音說道。

  「我好像殺人了。」


第17章

  前來求助的男人名叫[池井秀三郎],為了回應他的話,安室透選擇的方式是毫不猶豫地撥打了報警電話。

  「可我是無辜的啊。」被高木警官帶回案發現場的男人沮喪道,「我是和遠藤先生一起發現的本田先生,那時候本田先生還有一口氣,所以遠藤先生就讓我跑到街上讓路人報警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了本田先生身上……然後,然後就……」

  「然後本田先生就斷氣了?」安室透冷靜地接上他的話,「你確定本田先生在你摔上去之前還活著?」

  「啊,這個倒沒有……」池井秀三郎說著瞬間振作。

  死者[本田真司],男,28歲,和[池井秀三郎]一樣都是最近很火的製片公司的員工。

  據同為發現者的[遠藤翔平]透露,他們這次是為了玩所謂的凶宅探險遊戲才匯聚在一起的。這也就是池井需要跑到大街上找路人報警的原因——他們的手機在遊戲開始時被一位名叫[竹內直子]的女性同伴藏在了閣樓的保險箱裡,而保險箱上裝備了定時設施,在三個小時後才能打開。

  「那麼案發當時竹內小姐在哪裡呢?」目暮警官嘆了口氣,他對於身為嫌疑人的池井秀三郎精神虛弱這件事感到頭疼,於是命令在場的兩個警員稍微收斂了下警惕的目光。

  「我嗎?」聽到自己的名字,正在哭泣的女人移開了捂住臉的雙手,「聽到池井的尖叫聲的時候,我正在三樓的廚房裡找吃的。」

  「……這不是凶宅嗎?」

  「是的。」竹內小姐抽噎著說,「但我們租這個地方花了大價錢,屋主說為了保證我們的遊戲體驗,所以給我們準備了很多應急物品。」

  「除了冰箱裡的食物外,還有照明燈和對講機。」遠藤翔平介紹道,「這是包含在五萬円的價格之內的。」

  「五、五萬?!」高木涉不可置信。

  「……」目暮警官半月眼,不太能理解現在的人花錢找罪受的行為。

  「那制服呢?」一直保持著緘默的松田陣平突然開口詢問,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幾人的藍色制服上,眉尾略微挑起,「你們幾個人好像穿著同樣的衣服。」

  「因為探險會弄髒衣服嘛。」池井秀三郎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所以我們一直都穿的很久以前公司發的工裝,因為是老款的了,不穿就變成垃圾了。」

  「你們還真心大啊。」目暮警官吐槽。

  「目暮警官!」剛說完這句話,門口的一位警員跑了進來,「屍體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暫未發現任何中毒的跡象,死因是胸口的銳器傷。」

  話是這麼說的,可現場明顯有拖拽屍體的痕跡。

  目暮警官正色:「遠藤先生,您在池井先生離開後挪動過屍體對嗎?」

  「是。」遠藤翔平承認得很快,「那時候本田還有心跳,為了減慢他的失血速度,所以我就將他翻過來按住了傷口。」

  「翻過來?」

  「這點我也有些奇怪。」遠藤翔平說,「我和池井發現本田的時候,他是面朝下躺著的。」

  「既然是面朝下,你怎麼確定受害者的傷口就在胸前?」安室透問。

  「因為血液是從本田的身下蔓延開的啊。」遠藤翔平苦惱道,扯了扯身上沾滿血跡的制服,「這傢伙比我想像中得要沉不少,也不知道竹內在樓上磨蹭什麼,六七分鐘後才慌慌張張地跑下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竹內直子大聲反駁道,「我不是去閣樓試著把手機取出來了嗎!」

  遠藤翔平冷笑:「我看你是去把兇器藏起來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對本田在你的生日上甩了你這件事懷恨在心。」

  竹內小姐氣得雙臉通紅:「別開玩

  笑了!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就去殺人!要說殺人動機,你也別想逃掉。真司以前和我說過,論資歷你在公司待得時間比他久一點,可最後升職的卻是真司,你一定是從那時候起就預謀殺人了吧!」

  「血口噴人!」

  「你才血口噴人!」

  「那個,你們別……」

  「你插什麼嘴!池井,少在這裡裝好人!今天來這裡之前你還抱怨過,本田向你借了二十萬卻一直沒有歸還,害得你不能買預定好的車。」

  池井秀三郎委屈地癟了癟嘴:「我要是敢因為這個就殺人,他也不會不還我錢啊。」

  「……」好像很有道理。

  目暮警官的思路差點被帶跑偏,他咳嗽一聲,轉頭看向一旁的鑑識員:「怎麼樣,還沒找到兇器嗎?」

  「抱歉。」鑑識員點了點頭,「不排除是被兇手扔進下水道的可能,我們還在追查。」

  「總之我和池井能排除嫌疑了吧。」遠藤翔平叉著腰說道,「我們聽見本田倒在地上的動靜的時候,恰好待在一起。」

  池井秀三郎點頭:「是啊是啊,那時候本田就被刺傷了,我和遠藤就算分開也只有短短的一分鐘而已,完全沒有犯罪時間嘛。」

  「呸。」竹內小姐哼了一聲,「說不定這房子有什麼密道呢,你們之中肯定有人是從密道裡溜過去殺人的。」

  遠藤翔平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啊。」

  「的確沒有。」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目暮警官轉過頭時,對方恰好禮貌地點了下頭,「你們好,我是這棟屋子的屋主,收到警方的電話就立刻趕來了。」

  「既然這樣,那犯人就是竹內小姐了吧。」剛才還哭哭啼啼的池井秀三郎順著遠藤先生的話說了下去,對於自己洗脫嫌疑這件事高興得快跳起來了,「太好了,我還以為我要被抓了。」

  「池井!你要是再亂說話我就拔掉你的舌頭!」被指認為兇手,竹內小姐此時徹底拋棄了淑女的禮儀。

  池井秀三郎害怕地往松田陣平身後縮了一下。

  「池井先生。」松田陣平淡淡地瞥他一眼,「可以麻煩你不要拽我的外套嗎?」

  「啊?哦。」池井秀三郎下意識地鬆手,忽然記起這位就是剛才在公寓裡企圖拔槍瞄準自己的警官,瞬間又害怕地縮到松田陣平身邊的高木涉那裡去了。

  高木:……嗯??

  「果然還是得找到兇器才行啊。」目暮警官感慨道,「擴大搜索範圍,盡量在今天之內找到,上面說不定還留著犯人的指紋。」

  「大江先生。」目暮警官說著向自稱屋主的男人看去,「很抱歉,在我們調查完整棟房子之前,這裡可能仍要由警方接管。」

  「我知道。」大江先生點了點頭,「畢竟發生了兇殺案,我也很遺憾見到這種事。」

  「他們剛剛說是在這裡玩凶宅探險。」安室透問,「這裡以前也發生過兇殺案嗎?」

  「那應該是上任屋主了。」大江先生說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中介公司的人告訴我他是服用藥物過量死的。」

  「是嗎。」安室透抬起眼睛,「那麼請問案發當時,一個小時前,大江先生您是在哪裡呢?」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大江先生愣了愣。

  「我在家裡。」他遲疑地回答道,「您是在懷疑我嗎?但案發當時,我的確不在這棟屋子裡。他們開始遊戲是三個小時前,這兩個小時的遊戲時間,要是我在的話他們肯定會發現的。」

  竹內小姐若有所思:「我找了三樓,池井在二樓,而遠藤一直待在一口,我們的確沒看到以外的人。」

  松田陣平沒搭話,他只是微微側過頭,視線透過墨鏡看向一直盯著大江先生的歐洛絲

  :「你在看什麼?」

  「他身上有股氣味。」歐洛絲說,「那也是香水嗎?」

  「……」松田陣平皺眉,短暫地思考了一會,「應該是沐浴露。」

  「他來這裡之前洗了澡。」

  被列為嫌疑人的四人還在不斷的爭論,歐洛絲卻沒什麼感情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語。

  「他為什麼洗了澡?」

  [兇手必定在這四人之中]

  倘若作案手法成立,那也就意味著除兇手外其他的三個人中有人在撒謊。

  知道了這點後,答案就變得顯而易見了起來。

  「松田警官。」

  在鑑識科的人討論兇器的下落的背景音裡,松田陣平聽見身邊棘手的任務對象用輕緩的語調開了口。

  歐洛絲沒有看他,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盯著大江先生的側臉,注視著對方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緒。

  「你說,誰才是共犯?」


第18章

  團伙作案,這在單發的殺人案中往往是一種容易被忽略的可能性。當看到倒下的屍體,血腥的現場時,警方通常會從受害者的背景入手。他們與誰結過仇,是否受到過威脅——這決定了基本的調查方向。

  而這樣的模式經過論證,一般具備高達70%的準確性。

  因此,對於犯人來說,交換殺人比起密室殺人是更為安全的一種手段。受害者與犯人之間毫無聯繫,所有的線索中斷,連最開始的作案動機都無跡可尋。

  很可惜,大江先生和他的共犯採取的是後面一種方式。

  歐洛絲從不認為這世界上有絕對的密室,既然有「密室殺人」這個詞語出現,那所謂的偵探就必然能追尋到所謂的蛛絲馬跡。

  「真是的,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見警方還在和大江先生討論事後屋子的處理的事,竹內小姐忍不住抱怨道。

  「怎麼,你做賊心虛了?」遠藤翔平冷笑,言語間似乎認定了藉口去拿手機而消失的竹內小姐就是兇手。

  竹內直子咬牙切齒:「你這傢伙……」

  「竹內小姐。」松田陣平打斷她的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剛剛說過,你們最開始這個遊戲的時候是分別待在不同的樓層。」

  竹內直子愣了愣:「是這樣沒錯。」

  「那麼遠藤先生,請問案件發生的時候,你為什麼和池井先生待在一起呢?」松田陣平墨鏡後的藍眼睛抬了起來,他沒有什麼停頓,直接地將矛頭指向了一旁置身事外的遠藤翔平。

  男人身上的血跡早就氧化發黑,聽見這話不悅地撇了撇嘴:「喂,說句話啊池井,是因為你叫我來幫忙所以我才上來的吧。」

  被點名的池井秀三郎縮了縮脖子:「好、好像是這樣?」

  「請再回憶一下,池井先生。」安室透貼心地提醒道,他剛接收到池井秀三郎感謝的視線,下一秒就彎了彎唇角,「畢竟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在解剖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能排除池井先生被您砸死的可能,不是嗎?」

  池井秀三郎瞬間瞳孔地震。

  「我、我想起來了!」他大聲說,「我在二樓找到了個箱子,那應該是遊戲提前設置的道具,但是我打開的時候發現我工具包裡的工具是壞的,所以我才叫了遠藤來幫忙。」

  「那麼工具包是誰遞給你的呢?」

  池井秀三郎想了一下:「好像是遠藤?」他說到這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啊!遠藤!你陷害我!」

  遠藤翔平的額角抽了抽:「你給我弄清楚狀況啊白痴!那只是我隨便遞的!而且,就算我故意給你了個壞的又能怎樣?本田的慘叫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發出的,你也聽到了不是嗎!難道我還能瞬間移動下去殺人?」

  池井秀三郎被說得啞口無言,小聲囁嚅了一句:「說不定呢。」

  這也是安室透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遠藤翔平和池井秀三郎具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一切的證據都指向遲到了幾分鐘的竹內直子。

  倘若竹內直子不是兇手,那只能說明池井和遠藤在互相包庇對方。

  安室透想到這裡,目光平靜地掃過嘰哩咕嚕地在說些什麼的池井秀三郎。

  這傢伙害怕地病急亂投醫,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膽子做出包庇殺人兇手的事的人。

  「那大江先生呢?」安室透移開目光。

  「什麼?」

  「您是屋主對嗎?」安室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池井先生提到的那個箱子是您事先設置的?」

  「是。」大江先生承認得毫不猶豫,「單純的凶宅探險沒有市場,還是把尋寶和解密綜合在一起比較受歡迎。」

  「是這樣嗎?」目暮警官看向一旁的高木。

  高木撓了撓腦袋:「這個嘛,我也沒玩過……」他乾巴巴地笑了兩聲。

  「說起來,有件困擾我很久的事。」安室透走到房間中央的屍體旁邊,「受害者是胸部中刀死亡,因此血液幾乎浸濕了他上半身的所有衣服,甚至濺到了下巴和鼻子上。」

  「應該是犯人的動作很大的緣故吧。」大江先生推測道,「也有可能是跌倒時碰到的?畢竟發現屍體的時候是面朝下地浸在血泊裡的啊。」

  「這有什麼奇怪的?」

  「嘴唇上沒有。」松田陣平說道,「不僅是嘴唇,甚至是旁邊的臉頰都沒有找到血液的痕跡,這說明受害者當時是被布條綁住了嘴,這布條直到受害者受到襲擊後才被犯人解開。」

  目暮警官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麼要這麼多此一舉?」

  「當然是為了讓受害者尖叫。」安室透看向一旁的遠藤翔平,「這就是你製造出不在場證明的手法。」

  遠藤翔平臉色有些難看:「你說的好像我會分身術一樣,警官。」

  「你的確不會分身術。」松田陣平扯開唇角,「因為一開始池井先生和你一起發現的倒在血泊中的人,就不是現在的受害者。」

  「大江先生說過,你們的遊戲時間是兩個小時,在這期間如果大江先生在場,你們肯定會發現。但如果大江先生從一開始就躲在這個房間的某個角落裡呢?從這棟房子的構造來看,一樓的空間比二樓大出許多,你之所以在遊戲開始前遞給池井先生一個壞了的工具包,除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外,更多的是為了拖延時間,這樣池井先生就不會因為提早搜尋完了二樓而走到一樓來,發現事先藏匿於這個房間的大江先生。」

  「知道是兩個人後,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作案手法。畢竟你們和死者一樣,都穿著同樣的制服。」

  「就算是大江先生穿著受害者的衣服,面朝下地倒在血泊中,池井先生也不會發現,不是嗎?」

  「遠藤翔平。」松田陣平不善地眯起眼,「你是在支開池井先生以後,才真正殺害被綁在這個房間的某個角落的受害人的。」

  「……」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聽起來的確是個可行的方案。」良久,遠藤翔平開口道,「但截止目前,這些都是您的推測吧,警官。」

  「就是就是。」大江先生訕訕道,「可別誣賴好人啊。」

  松田陣平嗤笑一聲:「你剛剛說過屍體是面朝下倒下的。」

  大江先生:「嗯?我是說過來著……」

  「但遠藤先生在承認自己拖拽過屍體時,您似乎並不在場吧。」松田陣平挑眉,「你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大江先生抿了抿唇。

  「那、那也不能證明我是兇手之一啊。」大江先生咬死,「證據,你們警方破案要有證據才行。」

  「我想你是在池井先生出去報警後溜出去洗的澡,目的是洗掉身上的血腥味。」松田陣平說,「兇器也應該是那時被你帶走的。下午四點是垃圾集中銷毀的時間,你大概打的是這個主意。」

  「哼。」大江先生立刻得意了起來,「我可什麼都沒做,你們就是什麼證據也沒有……」

  「是在找這個嗎?」滑板剎車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敞開的玄關處,江戶川柯南的身影闖了進來,他的手中是用塑料袋密封的一把刀,雖然清洗過,但隱隱還是能看出血跡。

  「剛才安室哥哥給我發了短信,我恰好在附近,所以就拜託那裡的叔叔幫我找了一下。」

  江戶川柯南說到這裡,掛斷了手機上與安室透的通訊。

  「只要帶回警局,就能提取出犯人的指紋吧。」

  高木涉欣喜地彎下腰,接過密封袋時好像完全沒覺得小孩子扯進兇殺

  案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勁:「哦!謝謝你啊柯南。」

  遠藤翔平和大江先生的臉色至此灰暗了下去。

  「既然這樣。」目暮警官的臉色嚴肅起來,「麻煩你們和我回警局走一趟了。」

  大江先生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倒是江戶川柯南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歐洛絲。

  恢復清白的池井秀三郎明顯非常喜悅,他像隻狗狗一樣圍在滿臉厭煩的歐洛絲身邊轉個不停,嘴裡念念有詞「我聽到了!我聽到了福爾摩斯小姐!您之前問過這位警官誰才是共犯,您從那時起就看穿了殺人手法嗎!」

  從松田陣平的手中奪走左輪手/槍殺掉池井秀三郎的概率……

  [11%]

  「……」

  歐洛絲放棄得很快,她似乎感受到了江戶川柯南的目光,偏過頭來和他對視。

  「你喜歡夏洛克?」略微的停頓後,她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為什麼?」

  「……」江戶川柯南正色,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含糊其辭地用小孩子的方式回應,「畢竟是傳說中的偵探嘛。」

  「是嗎。」

  歐洛絲瞥了眼短信。

  「那正好,再過一分鐘你就能見到他。」

  「柯南·道爾。」她的目光掠過江戶川柯南手腕上的手錶,「我知道你的名字是這麼來的,我看過那本書。」

  江戶川柯南瞳孔驟縮。

  他張了張嘴,還沒回答,就聽見門外傳來的一陣爭吵。

  「三分鐘。」

  「什麼?」

  「我們遲到了三分鐘。」

  「那是你的錯。夏洛克。我和你說過,不要當著情侶的面指出對方出軌,這很沒禮貌。」

  「你把我的煙藏到哪去了?」

  「你在轉移話題。」

  「案子!我需要案子!天啊,John,我真羨慕你。」

  「……」約翰華生深吸一口氣,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沉默半天配合地問了一句。

  「是嗎。」他說,「你羨慕我什麼?」

  夏洛克推開門,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腔調陳述:「你的頭腦簡單平和,基本不轉,而我的就像個引擎,不受控制地轉個沒完。」[1]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燈光照亮了偵探的臉。

  倒映在江戶川柯南眼中的男人有六英尺高,他的身形修長,穿著風衣,脖子上鬆鬆垮垮地繫着一條藏藍色的圍巾。

  微卷的短髮下,那雙銳利的眼睛望了過來。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夏洛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盯著面前的江戶川柯南看,薄薄的嘴唇一碰,將好聽的英音轉化成了日文。

  名偵探的話語一如既往的犀利,用惡毒來形容也不為過。

  夏洛克在這方面沒什麼顧慮,自然也沒有收斂的打算。

  他只是對江戶川柯南說:

  「你比照片上看到得要更矮一點。」


第19章

  這世界上有一種能讓人縮小的毒藥。

  當夏洛克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約翰華生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這顯然和科學相悖。

  但排除一切不可能後,剩下的答案不管多麼不可置信都必然是正確的。

  「有意思。」歐洛絲的公寓裡,第一次和江戶川柯南面對面的夏洛克抬起眼睛看向對方,「你弄到那個藥的備份了嗎?」

  歐洛絲:「在麥考夫手裡。」

  此時已臨近黃昏,但客廳內點著燈,四周的窗簾也被拉上,反倒讓人忽略了時間。

  聽到這句話,安室透側過臉去看了坐在沙發上的歐洛絲一眼。

  按照他之前[歐洛絲是組織叛徒]的猜測,歐洛絲能搞到那個藥的備份也不奇怪。這意味著她曾經在組織的級別很高,也有可能是與[那位先生]有過直接的接觸。

  但按時間推測,七年前歐洛絲不過才只有九歲。

  「她沒告訴你?」

  「什麼?」

  「她以前在那個組織也有個監管人,畢竟他們認為她是個生活無法自理的小孩子。」

  「這是推理嗎?」江戶川柯南問。

  夏洛克沒有回答,他用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盯著他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安室先生,反而是盯著歐洛絲姐姐看的,大概是想通過她的表情變化得出結論。」

  「姐姐?」

  「你比書裡寫的要年輕,所以我猜她也一樣。」

  夏洛克沒否認,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偵探比他想像得要敏銳一些,但夏洛克的注意力並不在這。

  [右側球鞋的旋鈕→原因?;說話時的聲音波動→距離嘴唇最近的位置?→蝴蝶結→變聲器;歐洛絲說話時下意識觸碰的地方→手錶?→沉睡的小五郎→□□]

  「看啊,John。」夏洛克露出滿意的微笑,「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有趣的發明存在的。」

  約翰華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以前住在221B的時候,夏洛克就經常在廚房裡擺滿各種化學試劑。他很擅長各種毒理反應,甚至為了知道屍體的僵硬時間還會特意去解剖室鞭屍。

  換句話說,夏洛克喜歡追尋刺激。約翰華生還記得他之前為了破案而在毒窩裡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樣子,尿檢過後,茉莉醫生因此還給了他一巴掌。

  理由是夏洛克浪費了他那天才的大腦。

  「你想也別想。」約翰華生面無表情地說。

  夏洛克聳了聳肩,他表現得毫不在意,但歐洛絲知道他已經有了計劃。

  「所以呢?」歐洛絲問。

  「所以?」

  「我的表情。」歐洛絲說道,她明明是在笑的,明亮的眼睛卻像是塊毫無波瀾的鏡子,「天啊,夏利,你得不到答案的樣子比你為了破案而被迫女裝時還要可笑。」

  激將法對歐洛絲來說不起作用,相反,她比較擅長將這套用在別人身上。

  夏洛克停頓幾秒,他不僅沒有因此感到挫敗,反倒達成了真正的目的。

  「你怎麼看?」他向一旁的安室透詢問,銳利的藍眼睛緊盯著對方,「除去小時候,你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們現在加起來都多。」

  「……」安室透沉默,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反正不管是哪一個都會被歐洛絲逼瘋。

  於是安室透皺了皺眉:「這個問題有什麼解答的必要嗎?」

  「當然。」夏洛克回答得很快,他瞥了眼手機上的短信,「我調查了莫里亞蒂的行蹤,根據現有的線索,我想邀請他加入那個組織的和歐洛絲的監管人是同一個。」

  他說到這裡,突然開口

  向一旁的江戶川柯南詢問:「聽說你有個戀人?」

  「……」江戶川柯南不理解自己的偶像話題為什麼能轉變得這麼快。

  「給你個忠告。」夏洛克說,他的語調冷淡,言語卻尤為鋒利,「你的身份在那裡已經不再是個秘密,說不定哪天醒來就會被登在報紙的頭條。」

  江戶川柯南愣了愣,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噩夢。

  他記得這個時間點小蘭應該是在……

  偵探所!

  -

  「托恩那傻逼回來了?」組織的2號基地內,基安蒂停下組裝手裡的槍的手,「……每次念這名字都好奇怪,喂!代基里,你故意來噁心我們的吧?」

  托恩,代號「代基里」的青年哼著小調,他跟在卡爾瓦多斯的身後,手腕上還留著兩道長久帶著手銬的痕跡:「原來您看得到我嗎,基安蒂?我還以為在你罵我傻逼的時候您的眼睛已經瞎了,但那對於一位狙擊手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的表情無辜,說到這里頓了頓:「天啊,瞧我這記性,我都差點忘了您是特殊了的,您的槍法只有在瞄準同伴的時候才會發揮,想必瞎了也是對我們組織效率的一種提高吧。」

  基安蒂:「……」

  基安蒂:「你別得意。」

  托恩:「我沒有得意,我只是和歐洛絲小姐一樣,喜歡實話實說。」

  「你還好意思提那女人!」基安蒂氣憤地拍了下桌子,她顯然還沒忘掉上次任務中被對方耍了一道的仇,「你偷偷跑去玩什麼推理遊戲也就算了,那明明是絕佳的殺掉她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做!」

  「我做了。」托恩撇了撇嘴,「但歐洛絲小姐一早就看穿了我的計劃,儘管她並不承認這一點。」

  「哼。」基安蒂冷笑,「少用那種崇拜的語氣說話,從四年前開始,她攪亂了我們多少計劃。」

  「你為什麼不從你自己身上找點原因?」托恩對此不屑一顧,完全沒有才被卡爾瓦多斯從警視廳中救出來的自覺,「聽說歐洛絲小姐以前也是這裡的一員,真可惜,要是我加入得更早一點,就能和歐洛絲小姐一起出任務了。」

  基安蒂愣住。

  她完全沒能理解托恩嘴裡的話,直到在腦中重複了一遍才想通他到底在說什麼:「這裡的一員?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莫里亞蒂先生。」提到這個名字,托恩頓時又露出嚮往的神情,「莫里亞蒂先生無所不知,他告訴我,歐洛絲小姐七年前曾經也在這個地方待過。」

  「……」基安蒂背起身後的狙擊手,「我看你除了傻逼還是變態。」

  「拜託,動動腦子就知道,七年前那可惡的女人只有九歲,她父母又不在這裡,我們招攬一個九歲的小鬼做什麼?」

  「那你要問BOSS了。」托恩理所當然地回答,「看見樓上那台洗腦的機器了嗎?」

  基安蒂眯起眼:「幹什麼,你要和我說那東西是她發明的?」

  托恩難以置信:「當然不是!我是想說歐洛絲小姐在的時候,我們都用不到那台機器。」

  「五分鐘。」他得意地回答道,「歐洛絲小姐只需要五分鐘,就能徹頭徹尾改變一個人。」

  就連莫里亞蒂也是。

  那位犯罪大師只是和歐洛絲交談了五分鐘,從謝林福特出來後就開始處處給夏洛克找麻煩。

  基安蒂越來越覺得托恩是在說鬼話。

  「你不想告訴我可以不說。」她說道。

  「我可沒有撒謊。」托恩說著,眼睛卻看向了二樓走廊上的人影。

  琴酒一如既往地穿著他那件黑色的風衣,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這是作為一個殺手需要具備的優秀

  潛質。在發現托恩看過來後,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踩滅了地上還未熄滅的煙。

  「你說是吧,Gin?」托恩輕鬆地笑了笑,「你不是歐洛絲小姐以前的監管人嗎?」

  琴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對基安蒂說了聲「走了」。

  作為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一共有兩次重大的失誤。

  第一個,他本該殺死的偵探變成了個小鬼,到處給任務搗亂。

  第二個,他養大的狼崽露出了獠牙。

  【「我不需要代號。」】

  年幼的小女孩站在他的跟前,湛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她的臉上濺著叛徒的血,就這麼對身為處刑者的琴酒開了口。

  【「歐洛絲。我的名字是歐洛絲·福爾摩斯。」】

  「檢查一下身上的竊聽裝置。」在基安蒂跟上來的下一秒,琴酒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嗓音凜冽,一雙冷翠色的眼睛在帽檐的陰影下顯得格外陰沉。

  歐洛絲向來喜歡給人準備驚喜。

  她叛離組織的那天,[那位先生]的莊園裡燃起了一場大火。三名組織的研究人員被綁著吊在門前,好似在嘲笑誰的天真。

  歐洛絲福爾摩斯做事從不留退路,也從不手下留情。她發起瘋來像條難纏的蛇類,稍不注意就將展翅的烏鴉吞之入腹。

  琴酒知道,這次也不會例外。


第20章

  距離毛利偵探事務所的五百碼外架著兩把狙擊槍,透過瞄準鏡,基安蒂可以清晰地看到穿著帝丹高中制服的毛利蘭的身影。

  再近一點,只要她靠得再近一點,她就能用子彈射穿她的頭顱。

  「這是什麼意思,Gin?」貝爾摩德站在一邊,她的身體放鬆,斜斜地倚在欄杆上。

  「你大費周章地讓我們集合到這裡,就是為了殺掉一個小姑娘?而且據我所知,除掉歐洛絲福爾摩斯已經是波本的任務了。」

  「……」

  「你在緊張嗎,貝爾摩德?」略微的沉默後,琴酒冷漠地看向她。

  「怎麼可能。」貝爾摩德挑眉,她攏了攏肩上金色的長髮,立直身子,「我只是還記得上次的教訓。」

  「那樣最好。」琴酒沒有和她浪費時間的打算,他收回視線,語氣一如既往的森冷,「有人告訴我,你在你的[Angel]身上花費了太多時間。」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貝爾摩德卻並不感到驚訝。她動了殺心,但理智告訴她只有保持平靜才能勉強維持住現在的平衡。

  「啊啦。」貝爾摩德笑道,「又是那位犯罪顧問的話嗎?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容易輕信別人的男人了?」

  琴酒哼笑一聲,他既沒否認也沒肯定,只是說了句「動手」。

  貝爾摩德愣住,從狙擊的角度看,毛利蘭並未完全暴露在視野裡。

  一槍。

  基安蒂的槍口從毛利蘭身上移開,她對準了偵探所外的牌子,一槍準確地打斷了上面連接的鐵架。

  這奇怪的聲響使得正在收拾酒瓶的毛利蘭頓住了腳步,她好奇地向窗口走來,整個人徹底進入狙擊的範圍內。

  「等等,Gin!」貝爾摩德開口制止,「這和之前定好的計劃不一樣,如果要引出工藤新一……」

  「死人一樣可以引他出來。」琴酒說,「開槍,基安蒂。」

  貝爾摩德握緊拳頭,她的身體繃緊,幾乎是下一秒就要做出決斷。

  但在那之前——

  砰!

  和子彈一同射出的還有突然出現的一顆足球,江戶川柯南將搖搖欲墜地告示牌徹底踢下,巧妙地擋住了基安蒂的子彈。

  「柯……」

  「小蘭姐姐!快回去!」江戶川柯南大喊,他的神色堅定,手腳冰涼得喪失知覺。

  少年的臉和工藤新一重疊在一起,這使得毛利蘭有一瞬間的失神,而當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照做了。

  [信任]

  站在暗處的歐洛絲注視著這一幕,聽見腦中的聲音這樣說道。

  [人在某一刻總能抓住真相,重要的是他們是否願意全心全意地相信]

  歐洛絲抬起眼,她冷漠地注視著子彈的掃射,一副完全不顧所有人死活的模樣。

  江戶川柯南匆忙之間躲到了垃圾桶的後面,他蜷縮著身體,盡量躲避著攻擊。但這樣大的動靜已經引起了路人的驚慌,甚至連二樓的毛利蘭都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柯南!」毛利蘭叫了一聲,她的神色堅定,很快鎖定了子彈的來源。

  出乎基安蒂的預料,這個與他們黑色的世界毫無關聯的少女一腳踹碎了玻璃,徑直從二樓跳了下來。她的動作很快,一隻手撈起垃圾箱背後的江戶川柯南,轉移到了另一處遮蔽物的後面。

  「難以置信。」歐洛絲說,「組織的犯罪涉及各個行業,動作也比七年前大了不少,他們究竟在等什麼呢?」

  國際刑警,FBI,MI6,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行動的時機。他們不願意攤上「濫用權力」的汙名,無時無刻都在想著怎麼令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因此將一批又一批的臥底送上了不歸路。

  百裡挑一的英雄就此死在無名之地,而所謂的正義在高處被烏雲籠罩,微弱得不值一提。

  「證據。」安室透聽見她這麼開口道,「你們找不到證據的。」

  歐洛絲的語氣淡淡的:「尤其是莫里亞蒂加入之後。要想抓住狐狸尾巴,就得先除掉他們的犯罪顧問。」

  安室透皺眉:「這就是你策劃這次行動的原因?」

  「當然不。」歐洛絲笑了聲,「吉姆從不畏懼死亡,他只在乎他的死亡會給我們造成多大的麻煩,而這顯然不是現在。」

  「所以,他大概和我一樣,正待在哪個角落裡欣賞著他的傑作。」

  歐洛絲說到這,看了眼時間。

  「如果不能將他們一次性一網打盡,埋在土裡的根就還是會長出來。你也知道他們的總部並不在日本,不是嗎?」

  美國。

  安室透無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將事先編輯好的短信發了出去。

  「歐洛絲。」他在歐洛絲走出黑暗的前一秒叫住了她。

  安室透,不,也無用降谷零稱呼更為恰當。

  「我知道你能看穿謊言,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撒謊。」

  冷風吹起他的金髮,使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平靜與安寧。

  「跳下來。」他說,「這不是交易。」

  「歐洛絲,如果你要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

  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

  短短的一分鐘裡,往往能發生很多事,也往往能制止很多事。

  交通部的攝像頭被入侵,警視廳的網絡徹底陷入了癱瘓中。調度中心對於接二連三的報警電話束手無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調動警力。

  [歐洛絲消失了]

  琴酒低頭,瞥了眼手機上波本的郵件。

  畢竟曾經是他帶出來的人,琴酒比誰都清楚歐洛絲的能耐。

  光是波本根本不可能殺了他,但畢竟是那位大人的命令,琴酒並沒有在明面上提出質疑的打算。

  「你們好像找了我很久。」天台門被打開,連綿的槍聲停滯一瞬,又很快響了起來。

  基安蒂和科恩並沒有放過工藤新一的打算,他們的攻擊仍在繼續,只有琴酒抬起了那把黑色的伯/萊/塔。

  「看來吉姆並沒有在殺掉我這件事上提出建議。」歐洛絲挑了下眉,堪稱緩慢地關上身後的那扇鐵門。

  她斷了自己的退路,這個行為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顯得愚蠢,卻令背對著她的基安蒂感到毛骨悚然。

  「[池井秀三郎]?」歐洛絲拋出個名字,她無趣地撇了撇嘴,絲毫沒有自己正被槍指著的覺悟,「看來不是。」

  想對臥底的身份做到完全保密,最好的方式就是只留一個知道的人。

  那個人不會是琴酒。那位先生知道,琴酒和她相處的時間太長了。

  「歐洛絲·福爾摩斯。」琴酒笑了聲,他咀嚼著她的名字,就像是要將這個名字狠狠碾碎,「你是什麼時候把老鼠送進組織的?」

  如果說上次的行動被識破只是巧合,那這次他們的位置暴露就無從解釋了。

  不管是約翰華生還是毛利蘭,歐洛絲總是能先他們一步做出判斷,琴酒對此能找到的唯一解釋就是組織內部存在叛徒。

  他對於[叛徒]這兩個字深惡痛絕。

  「我並不太喜歡用老鼠這個形容詞。」歐洛絲瞥了眼琴酒身邊的貝爾摩德,「受那位先生所託,我替很多人做過忠誠度測試。你們可以一位一位地去找。」

  琴酒眯了眯眼,知道她在內涵什麼。

  歐洛絲的才能是絕對的。她效忠組織的時間不長,但一年就足以抵上別人半輩子的功績。

  在接管她以前,琴酒一度以為那些稱讚她的人是被她洗了腦。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她的作用就是給人洗腦。

  令人崩潰,令人絕望,把最恐懼的事物赤/裸/裸地擺到他們的面前,然後在他們陷入深淵的前一瞬賦予他們新的記憶。

  組織因此從那些臥底口中得到了數不清的情報。

  她是黑色的,像是為做這種事而生的。

  那時沒有人想到歐洛絲會背叛。

  「別浪費時間了。」歐洛絲說道,她直視著琴酒的眼睛,「你可以動手,我知道你肯定發現了我事先藏在這裡的炸/彈。」

  琴酒不會在同一件事情上失敗兩次。

  但正是因為他拆除了歐洛絲的炸/彈,他才會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順帶一提,我建議你背後的那兩個人立即停止開槍的動作。」

  輕柔的月光灑了下來,基安蒂和科恩的動作停止得毫無道理。

  氣味越來越大了。

  即使沒有琴酒的命令,他們也發現了這個事實。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瓦斯的味道,只要一點火花就能使他們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歐洛絲福爾摩斯瘋到似乎要炸了整條街。

  「至少排除了一種可能性。」歐洛絲無所謂地說道,「謝謝你們提供的信息,我知道該去找誰了。」

  不是琴酒,也不是貝爾摩德。

  知道那位臥底身份的人應該是朗姆。

  解開謎題是夏洛克擅長的領域,歐洛絲並不想參與剩下的事,她來到這裡純粹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順便製造點混亂。

  就像個為了得到玩具而刻意引起注意的小孩子一樣,雖然上次麥考夫這麼說的時候歐洛絲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直升機的聲音這時在空中響起。

  和遠處警方的鳴笛聲不同,托恩的嗓音輕快而充滿樂趣。

  「歐洛絲小姐!」他從直升機的艙門中探出個腦袋,「我們又見面了!」

  歐洛絲眨了眨眼,很快明白過來他們之後的計劃。

  遠離爆/炸最安全的手段是抵達空中,琴酒完全可以在那時候朝她開槍。

  歐洛絲嘆了口氣:「我果然還是不感興趣。」

  人和機器究竟有什麼區別呢?

  她想。

  人的心跳一分鐘在60-100次,呼吸頻率在12-20次。

  醫學上將這樣的數字統稱為[生命體徵]。

  換句話說,人和機器的根本區別在於他們擁有生命。

  但怎樣才能擁有生命?

  歐洛絲陷入了難題,她想到那具在黑夜之中抱著襁褓在警車上死去的屍體,忽然得到了答案。

  在這個世界上,唯有死亡才能證明活著的痕跡。

  「下次見。」

  歐洛絲說,她就這麼在托恩震驚的目光中邁開了腳步。

  螺旋槳帶起的氣流將空氣中的瓦斯吹散,從槍口而出的子彈擦著歐洛絲的脖頸而過。

  鮮紅的血液瞬間浸濕了她的襯衣。

  [Whie is pain?]

  在從高樓一躍而下的瞬間,歐洛絲想起以前她曾經問麥考夫的問題。

  她陷入思索,手卻被早就等在下一樓窗口的安室透抓住。

  這和夏洛克當初假裝跳樓的套路如出一轍,歐洛絲承認她的確是在他身上得到的靈感。

  [信任]

  和毛利蘭不同,這是歐洛絲通過觀察得到的結論。

  她從不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只相信自己大腦給出的證明。

  到說到底,歐洛絲不在乎。

  活著還是死去,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被安室透拉上來的前一秒,歐洛絲低頭看了看地面。

  她感到失落。

  和小時候切開自己的手臂時一樣,歐洛絲又對死亡產生了好奇。

  腳尖輕巧地落地,歐洛絲看了眼被補上的管道,明白了爆/炸沒能發生的原因。

  這是安室透不贊成她計劃的其中一個原因。炸飛整條街——他把這稱為恐怖襲擊。

  「什麼是痛苦?」歐洛絲忽然問道,她抬眼看向安室透,燈火在她的臉上分割出明暗,「哪一種才是痛苦?」

  安室透一愣,他同樣沒有給出回答,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手帕被疊成兩折,重重地按在她脖頸上的傷口。

  「你明明知道答案。」

  「更何況,比起這個。」他回答道,「歐洛絲,你得先活下來才行。」


第21章

  活下來。

  歐洛絲不明白為什麼人們對於[活著]這件事總是這麼執著。

  少女垂目看了眼自己的襯衣,瞬間就對自己的失血量有了判斷。

  「你可以現在動手。」歐洛絲說,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安室透,「琴酒沒看到我的屍體,他很快就會明白我們的計劃。而接下來的十分鐘裡,我會因為失血而行動緩慢,這是你們殺掉我的絕妙時機。」

  安室透沉默,不太能理解她的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為什麼是這個。

  但不理解過後,安室透又一次發現了歐洛絲不過是個聰明過頭的小孩子的事實。

  「特意把自己暴露,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從琴酒那裡獲得情報?」安室透問。

  「臥底是你們警察的煩惱。」歐洛絲平淡地說,「我看起來像是會無緣無故做好事的人嗎?」

  的確不像。

  安室透低頭凝視著她的神色,並不急於逃跑,反而試圖從她的神色中獲取些信息。

  但在短暫的沉默後,歐洛絲吐出了「交易」這兩個字。

  「你剛剛和我說[這不是交易],但我的確和別人做了交易。」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安室透驚愕的神情,歐洛絲的語調緩慢,一字一句地陳述出了殘忍的事實,「我把那個人送進了更深的地獄,代價是幫他解決這邊的難題。」

  「說實話,就算我不遵守約定,那個人也拿我沒有辦法,不過……」

  「歐洛絲。」安室透冷靜地打斷了她的話,「他還活著,對嗎?」

  「這要看你用的是什麼身份和我講話。」

  「你是誰?」

  安室透聽見她這樣問他。

  少女的髮絲烏黑,一雙幽藍色的眼睛恍若森林中綺麗的湖泊。

  「警察!不許動!」

  門外,以風見為首的公安與組織的成員展開了一場槍戰。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安室透聽見她又問了一遍。

  ——你是組織的波本,還是偵探的安室,又或者是……

  「公安警察。」安室透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的神色堅定,有條不紊地為這個計劃制定了最後的結局,「我是公安警察,降谷零。」

  【「他是公安警察,降谷零。」】

  一模一樣的話卻從兩個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他們的臉上帶著同樣赴死的從容,好似是能為了信仰付出生命。

  於是在身體被抱起的下一秒,歐洛絲給出了答案。

  「死了。」和安室透剛接管她時一樣,歐洛絲說了同樣的話,「你的好朋友已經死了,沒有警察能走到那個位置。」

  「如果你能聽懂我的話,降谷警官,你就應該知道。」

  「現在活下來的是蘇格蘭威士忌。」

  [你又在捉弄他們了嗎?——S.W.]

  歐洛絲曾經給那個人發過一張安室透和松田陣平的照片,對方並沒有阻攔,只是這樣通過郵件問了一句。

  歐洛絲闔了下眼,諷刺地笑了聲。

  「從來都只能是蘇格蘭威士忌。」

  -

  這次的事件過後,警方為歐洛絲更換了安全屋的位置。

  說是更換,但實際上歐洛絲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還沒到可以撕破臉皮的時候,只要朗姆問起,身為波本的安室透還是會給出回復。頂多也就是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動手而已。

  「與其在我這裡糾結,你們還不如多關心下那位小偵探。」歐洛絲說著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給電視換了個節目,「不過女兒的安危受到了威脅,那位大叔也該正經起來了。」

  [原警校射擊第一,警視廳搜查一課縱火犯搜查一組,後調至警視廳刑

  事部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三系,在十年前的一次人質挾持案件後引咎辭職]

  毛利小五郎有著相當豐富的履歷。

  松田陣平瞥了眼電視上的新聞:「說起來,今天搜查一課收到了封舉報信。」

  「畢竟是需要用一個月的時間策劃的行動。」歐洛絲向後仰了仰,漫不經心地與松田陣平對視,「換成是你被別人搶先也會惱羞成怒吧,松田警官?」

  歐洛絲指的是那封發給她的要殺掉工藤新一的預告。

  犯人是需要受人關注的性格,而這次組織的行動大搖大擺,即使沒留下證據也弄得人心惶惶,顯然使得那位預告者受到了刺激。

  「你的假設首先就不成立。」松田陣平雙手環胸,聽見這話挑挑眉,「為什麼我要做這種威脅人的事?」

  「誰知道呢。」歐洛絲的脖子上綁著白色的繃帶,「你要是感興趣可以自己查。當然,說不定我會為了讓這個遊戲變得更有趣些而選擇和犯人合作,這也是那位預告者特地將郵件發給我的可能原因之一。」

  她說到這裡,愉快地眯起眼:「你不就是預見了這點才特地來看著我的嗎,警官先生?」

  毫不誇張地說,松田陣平覺得自己的壽命又縮短了點。和歐洛絲福爾摩斯相處的每一秒都是對他神經的挑戰,松田陣平毫不懷疑自己有一天也許真的會違背規定給她來一拳。

  但那不是現在。

  松田陣平沒有發火,他只是在沙發的一邊坐了下來,然後把電視的頻道從驚悚恐怖片調到了個正常的地方。

  「怎麼弄的?」

  他的話題轉變得過快,語氣也太過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難以令人相信問出這樣的話的人剛剛還在和她針鋒相對。

  沒聽到回復,松田陣平氣地笑了聲,他側過臉,目光落在歐洛絲脖子上滲出血跡的繃帶。

  「你可別和我說昨天那個恐怖襲擊也有你的份。」

  松田陣平沒參與昨天的計劃。安室透有意讓他迴避組織的事,於是從夏洛克到場開始,他就去執行別的任務了。

  「你不如直接去問降谷警官。」看穿一切的歐洛絲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還有,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對這種無聊的動畫片感興趣?」

  歐洛絲面無表情地盯著東京台播放的哆啦A夢,渾身上下逐漸散發出一股不爽的氣息。

  松田陣平總覺得她只有這時候才比較像個人。

  「你猜它的耳朵是怎麼沒的?」

  「耳朵?」

  「那隻藍色的貓,它本來有一對耳朵。」

  「……」歐洛絲罕見地陷入沉默,倒是聽見身旁的松田陣平好心情地笑了聲。

  「嗤。」松田陣平彎起唇角,好像是在挑釁,「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偵探小姐?」

  推理崇尚的是邏輯。在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情況下,即使是歐洛絲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怎麼沒的?」長久的寂靜過後,歐洛絲出乎預料地開了口。

  她側過臉去看向身邊的松田陣平,而震驚已經使得對方唇角勝利的笑意消失了。

  「動畫是人類幻想的產物,它看上去像某種依賴科技的發明。」歐洛絲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能融化金屬的化學試劑有很多,其中最常使用的是硝基鹽酸,但既然你這麼問我,這應該不是答案。」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他有些失語,半晌神情微妙地回了一句:「喂,你知道這是給小孩子看的動畫片吧?」

  「所以呢?」歐洛絲困惑地皺起眉頭,「我和夏利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能接觸到這些東西了。」

  這是他們的父母唯一教給他們的知識。化學,物理,數學……歐洛絲比夏洛克小一歲,但他們一樣學得很快。

  她那時總喜歡使喚夏洛克幫她做事,直到被帶走送去謝林福特的那天,她也依然讓夏洛克去挑她最喜歡的髮夾。

  「……你該給傷口換藥了。」松田陣平說。

  「你好像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歐洛絲抬眼看他站起來的動作。

  「被老鼠啃掉的。」松田陣平揉了一把自己的頭髮。

  「……哦。」歐洛絲得到答案,不太在意地將注意力重新投回了自己的手機上。

  而就在松田陣平剛找出安室透放在角落裡的醫藥箱的時候,他受到了對方的一條短信。

  上面是個購物截圖,因為是用的安室透的賬號的緣故,所以賬單發送到了他那裡。

  [你惹她了?——安室透]

  長長的一截賬單上,最頂端的赫然是一籠老鼠。

  松田陣平挑挑眉,回了個[沒有]。

  安室透:[什麼計劃?]

  松田陣平:[說不定她只是單純地想養寵物了呢]

  安室透:[……]

  老鼠就老鼠,總比那什麼硝基鹽酸好。

  松田陣平想。

  他寧願被老鼠咬,也不想深更半夜睡著的時候被化學試劑潑一臉。

  那已經不是耳朵的事情了。

  是死人的事情。


第22章

  [說不定她只是單純地想養寵物了呢]

  安室透看著手機上松田陣平發來的短信,沒什麼表情地按滅了手機。

  「四年前?據我所知,那時候的確有個被調到總部那邊去的傢伙。」白色的馬自達RX-7里,貝爾摩德戴著墨鏡,「琴現在正在一個一個地調查之前接受過歐洛絲談話的人,大概很快就能把那所謂的臥底找出來了。」

  「怎麼?你也感興趣?」貝爾摩德彎起唇角,「我可以幫你在琴那邊打掩護,前提是你同樣地將那兩個孩子的情況告訴我。」

  江戶川柯南和毛利蘭。

  雖然琴酒現在還沒拿到證據,但貝爾摩德有種預感,那位名叫莫里亞蒂的犯罪大師加入後,組織的每個成員都將舉步維艱。

  誰沒有私心呢。大概只有像琴酒那樣無趣的男人才會全心全意向著組織吧。

  「真是令人驚訝的選擇。」安室透的手搭在方向盤上,他直視著前方,聽到這話唇角挑起一個略帶興味的笑,「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你當初直接阻止琴酒去邀請那位不就好了?」

  「哦呀。」貝爾摩德笑笑,「你在關心我嗎?」

  「但那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那位先生的決定從不改變,就像他當初格外信任歐洛絲一樣,他現在可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著那位諮詢罪犯呢。」

  「為什麼?」

  「嗯?」

  「我記得歐洛絲那時候應該只有九歲。」安室透踩下剎車,側過臉去與貝爾摩德對視,「按那位先生的性格,就算器重一個小孩子,也應該談不到信任的地步。」

  貝爾摩德慢悠悠地摘下臉上的墨鏡,她唇角的弧度一點未變,太陽帽灑下的陰影溫柔地覆蓋住她的眼睛。

  「事先聲明,我在此之前和那孩子沒有接觸,這些事情也是我聽那些被她找出來的叛徒說的。」

  「你知道言語的力量嗎?催眠暗示,原本是用於精神治療的一種手段,但在那孩子手上卻變成了殺人的工具。」

  「正因為這樣,以前在組織裡的時候,非審訊時間,歐洛絲幾乎不被允許說話。」

  【「我控制不了。」】

  安室透一愣,回憶起那天在殘破的公寓里歐洛絲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縮在沙發裡,身上蓋著條柔軟的毯子,明明置身於燈光下,整個人看起來卻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包裹。

  那樣的孤獨只持續了一瞬,歐洛絲福爾摩斯在眨眼之間很快又恢復了近乎冷酷的平靜。

  【「我說過了,我還在學。」】

  「你最好別把那孩子當成普通的小孩對待,波本。」車窗的鎖被打開,貝爾摩德無聲地扣下扳機,在確認遠處的任務目標已經死亡後才收回思緒。

  「歐洛絲·福爾摩斯,她根本就是個怪物。」

  -

  「一條狗。」

  傍晚六點,歐洛絲盯著面前那雙黑漆漆的豆豆眼看了一會,轉過頭去看向身後不遠處廚房裡的安室透。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需要一條狗?」

  「是山村警部送來的。」安室透微笑著用毛巾擦拭玻璃杯,身上去波洛咖啡廳打工完的制服還沒換下,「似乎松本先生被捕後,它的主人也失去了養它的興趣,正好鬆田說你想養寵物,所以我就接過來了。」

  歐洛絲沉默地看了眼自己被咬爛的外套。

  「我討厭它。」

  「不用這麼著急下結論,歐洛絲。」安室透走過來,「你可以教會它很多東西。」

  「我知道。」歐洛絲抬起眼,面無表情地咬碎了嘴裡的硬糖,「麥考夫不建議我養。」

  安室透倒是沒想到還能通過這件事得到新的信息,他從搖著尾巴的金毛犬手中接過歐洛

  絲的外套。

  「是嗎。」安室透耐心詢問,「你養過什麼?」

  「夏洛克。」

  「……」

  「還有金魚。」

  「……」

  「他們相處得不太融洽,我讓夏洛克去給它換水,但夏洛克把它沖進了下水道。」

  「……」

  「我本來對這件事一點也不在乎,可麥考夫說養了東西就要對它負責。」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然後呢?」

  察覺到對方略為改變的語氣,歐洛絲疑惑地回過頭。

  「你在想什麼?」她觀察了安室透的表情一會,眉間的皺痕加深,「我又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對夏洛克動手。」

  好吧,她看起來還是有點人性在的。

  安室透得出結論,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不能找回來,我就把他的寵物也扔進井裡淹死。」歐洛絲說完,似乎意識到了整件事情的諷刺之處。

  「哦。」她驚喜地發出了一個音節,「潛意識真是個有趣的發現,我在策劃紅鬍子事件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安室透:「……聽起來不像是會有個好結局的故事。」

  「你也可以這麼說。」歐洛絲聳了下肩,「夏洛克因此把我們家的水管拆掉了,我們的父母為此罰了他兩個星期的禁閉。」

  這對於那時還是個喜歡玩遊戲的普通小孩的夏洛克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雖然歐洛絲很開心就是了。

  「喂。」一直旁聽到現在的松田陣平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原地轉圈的金毛,「真的沒問題嗎?這傢伙說不定明天醒來就會被她塞冰箱裡的吧?」

  「所以說只是安室警官想養。」歐洛絲緩慢地站起身,「他的手機裡有三百張名叫[哈羅]的小狗的照片,結合風見警官之前崩潰地向我的前監管人說的話,那應該是安室警官自己養的寵物。」

  松田陣平:「風見?」

  「是我的部下。」安室透在這方面沒有隱瞞的意思,反而饒有興致地繼續詢問,「他說了什麼?」

  「沒聽清。」歐洛絲打了個哈欠,「大概就是那隻狗生病得兩天沒吃下飯,要是被你知道肯定會殺了他之類的話吧。」

  安室透好像能想像到那個混亂的場面。

  能成為公安,風見裕也顯然有著他自己的長處。但風見有時在他的面前會顯得過於拘謹,有時候又過於慌張。

  這種慌張在他接手哈羅後達到了巔峰。

  風見裕也每天坐在辦公室裡嚴謹地盯著監控裡的小狗,甚至還會抽出時間每天給他做個報表匯報。

  於是在收到第三十七封報表的時候,剛結束完組織任務的安室透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風見。」】

  【「是!」】

  【「你真的有好好完成公安的工作嗎?」】

  【「……」】

  公安的工作是什麼來著。

  這句話風見裕也雖然沒說出口,但安室透已經從他臉上讀到了。

  「哈。」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發出嘲笑,「這麼看來你在你部下眼裡還挺可怕的嘛。」

  安室透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是該好好抽個時間和他談談這件事了。」

  歐洛絲的腳步停在臥室門口,話是朝松田陣平問的:「他以前也像現在這樣黑心?」

  「不如說恰好相反。」松田陣平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唇角的笑容肆意了些,「剛入學的時候,這傢伙正經得我想給他兩拳。」

  「你不是給了嗎?」安室透失笑,「害得大家都被教官罰了一頓。」

  「你也有份吧?」松田陣平不爽地眯起

  眼,「別把責任推到我一個人身上。」

  「是你先提起的。」安室透不甘示弱,「還有,別在歐洛絲面前提這種事,她不能再學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了。」

  松田陣平冷哼:「你是什麼?老父親嗎?」

  安室透微笑,背後冒出黑氣:「我都說過我只有29歲了吧。」

  氣氛好像變得不太妙。

  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氛圍,無辜的小金毛「汪」地叫了聲,在歐洛絲關門的前一秒溜進了她的房間。

  松田陣平和安室透不約而同地停下對話。

  「你覺得幾分鐘?」

  「一分鐘吧。」

  「說不定歐洛絲不會在意呢。」

  「那就是變成屍體了的意思?」

  「……」

  松田陣平和安室透對視一眼,默契地邁開腳步。

  然而還不等他們敲響歐洛絲的房門,門鎖就被歐洛絲從內部打開了。

  「名字呢?」她問。

  「……什麼?」

  「狗的名字。」歐洛絲又問了一遍,顯得有些不太耐煩。

  「沒有名字。」安室透回憶著說,「山村警部是這麼說的,你可以給它取一個。」

  歐洛絲沉默,她的房間沒有開燈,藉著窗外的月光,安室透看著她揪著金毛的項圈把它從床底下揪了出來。

  它的嘴裡叼著歐洛絲的一隻燒瓶,看上去有些滑稽。

  「聽好了,夏利。」把煩人的生物扔出門外後,歐洛絲蹲下身說道。她的語氣沒什麼波瀾,一眼看上去卻十分認真。

  「既然你對我的實驗品感興趣,那就把它們拿到浴室洗乾淨。」

  「研究表明,適當的殘忍能更快地促使你單純的神經細胞成長。」

  「所以,做不到的話。」

  無知的小金毛歪了下腦袋,不太明白背後為什麼涼嗖嗖的。

  「你最好做上三天吃不到飯的覺悟。」


第23章

  「所以我的妹妹用我的名字命名了隻小狗?」

  東京的臨時公寓內,聽到華生的話的夏洛克從報紙後抬起腦袋。

  「這算什麼新的新聞嗎?」

  這裡與當初221B的擺設完全相同,甚至連牆上的彈孔分布都一模一樣。唯一可惜的是身為房東的哈德森太太並未被拉進這個可悲的遊戲裡,於是為夏洛克準備早餐的重任便莫名其妙地落到了華生頭上。

  當然,這被華生以「愛吃不吃」的理由拒絕了。他是他的助手,目前只負責搜集一些情報。

  「夏洛克本來是個女孩的名字。」夏洛克語氣平淡地開口,他一如既往地在報紙上尋找有趣的案件,偶爾用紅筆圈出幾條信息,「歐洛絲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她會抓住一切機會嘲笑我,好像那樣她就會變得開心。」

  「……」

  福爾摩斯家三兄妹的相處模式又一次令華生感到頭疼。麥考夫想找夏洛克——找他,歐洛絲想和夏洛克玩遊戲——綁他;華生是夾在中間那個,偏偏他最好的朋友正毫無愧疚心地坐在沙發上吃著鬆軟的糕點。

  華生抿了抿嘴。他花了幾秒鐘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末了才開口問道:「那你想知道什麼,夏洛克?很明顯我們對[告訴]這個詞的定義不太一樣。」

  「歐洛絲收到了封的郵件。」

  「……然後呢?」

  「她為什麼會收到那封郵件?」夏洛克唰地一下把手裡的報紙合上,「我看過郵件的拷貝,對方的落款親暱,顯然是曾經見過歐洛絲,至少是聽過她的名字。」

  「How?」夏洛克皺起眉頭,他的語氣加快,這是他思考時一貫咄咄逼人的口吻,「歐洛絲的身份是個秘密,還記得我們是怎麼去的謝林福特的嗎?只要靠近那片海域,英國的警報系統就會立即響起。」

  華生愣了下:「你的意思是對方同樣是關押在謝林福特里的犯人?」

  「那是可能之一。」夏洛克看了眼門,「獄警、高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歐洛絲已經猜到了對方是誰。」

  「等等,那豈不就意味著……」

  「把戲。」夏洛克眯起眼,他的臉上露出微笑,明顯是對這件事情產生了興趣,「她顯然是在玩什麼把戲,我會弄清楚的。」

  他說著就拿上了一旁掛在衣架上的毛呢大衣。

  華生沒有預料到他這個動作,直接將筆記本塞進外套的口袋,小跑了兩步才跟了上去:「那麥考夫說的案子怎麼辦?」

  「你說的是那位議員蠢到把自己的秘密視頻拷貝在U盤裡結果弄丟了的事?」夏洛克雙手插在口袋,側過臉來看他一眼,在這方面顯得冷酷無情。

  ……

  好吧,的確算不上個案子。

  掙扎兩秒的華生決定放棄:「我們現在去哪?」

  「買禮物。」

  「禮物?」

  夏洛克在一家琴行前停了下來,他看了眼時間,幾乎沒什麼猶豫地跨步走進。

  「四月十日。」

  華生聽見他報出個數字。

  「這是歐洛絲的生日。」

  -

  四月十日,準確地說,應該是歐洛絲目前這張[身份卡]的生日。

  ——臥底警察的遺孤。

  按照慣例,歐洛絲每年都會收到兩張賀卡。是她所謂的「父親」的同事寄來的,對方似乎還在執行臥底任務,因此連落款都沒敢寫下。

  安室透毫不意外地在垃圾桶裡找到了這兩張賀卡。

  他一方面感到生氣,另一方面又覺得理所當然。這兩種情緒交織之下,安室透只能抬眼看向坐在地毯上教[夏利]製造炸/彈的歐洛絲的背影。

  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不健

  康的白。這也許是歐洛絲不愛出門的緣故,也可能與她挑食的壞毛病脫不了干係,反正不管是哪種都令安室透感到頭疼。

  「你不用慶祝嗎,歐洛絲?」安室透問,「你的父母應該也想替你慶祝。」

  歐洛絲停下自己的教學進度。她的腦中還是那個培養手中這隻狗在智商上超越人類平均值的計劃,因此想了會才意識到安室透指的父母是哪對。

  「不需要。」她又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我又沒見過他們。」

  家庭背景對於這個遊戲的發展來說不太重要。因此在這個遊戲開展的最初,系統只是隨即挑選了幾個死人來作為「玩家們」的「親人」而已。

  她對於那兩個名字既不感興趣,也覺得沒有必要,只在七年前無聊地入侵公安的數據庫的時候見到過照片。

  話是這麼說的,歐洛絲沒有隱瞞,但安室透似乎對她的話產生了誤解。

  同為臥底的他很清楚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麼。拋棄家人和朋友,做好一輩子無法相見的準備。

  察覺到安室透的神色變化,歐洛絲擰了下眉。

  「你的朋友需要一位心理醫生。」她對著一旁的松田陣平說道,語氣堪稱體貼,「他看起來得了臆想症。」

  安室透:「……」

  「你一定要抓住每一個挖苦我的機會嗎?」沒等歐洛絲回答,安室透已經在她啟動手裡的那枚實驗品炸/彈前將她的工具收走了。

  「去遊樂園怎麼樣?」他繼續問道,就著站在歐洛絲背後的姿勢低頭看她,「我記得你上次盯著過山車看了很久。」

  [上次→紀念品店殺人事件→因為不想說話所以盯著窗外在發呆]

  「她那是盯著噴泉旁邊的流浪樂手看吧。」松田陣平冷不丁地打斷,他察覺到歐洛絲的視線,不緊不慢地開口解釋,「因為你當初一副不願意讓我和萩和她對視的樣子,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也不是多看幾眼,松田陣平的直覺敏銳,洞察力也比一般的警察好上許多。

  說起來,職業組的警察和非職業組的警察晉升順序完全不一樣,他們很在乎經驗和年齡,這大概也就是山村操先松田一步升職的原因。

  「琴酒是今天上午的飛機。」歐洛絲沒承認松田陣平的話,只是面不改色地向安室透換了個話題,「你想做什麼?」

  安室透倒是沒想到她連琴酒的行程都知道了。

  他的表情微妙一瞬,目光落在被金毛叼走的歐洛絲的炸/彈半成品:「只是給你慶祝生日而已。」

  「……」現在沉默的變成了歐洛絲。

  「好了。」幾秒過後,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身,「現在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

  「你是最擅長把氣氛弄得奇怪了嗎?」

  「這次又不是我的錯。」

  松田陣平笑了聲:「把遙控裝置塞進炸/彈還不是你的錯?」

  他說著蹲下身,著手開始拆解歐洛絲的傑作:「表面上看是個半成品,但實際上早就完成了。當著我的面就開始動手腳,你還真是有勇氣啊。」

  三分鐘。

  歐洛絲記錄著這個數據。

  松田陣平拆掉這個類型的炸/彈最快的速度是三分鐘。

  也就是說倘若犯人將倒計時設在兩分五十九秒,他活下來的概率就不是百分之百了。

  但七年前策劃萩原研二那次事件的犯人大概不會採用這麼簡單的手段。他越了獄,做夢都想要報復一直追在他屁股後面咬的警官。

  「不走嗎?」完全沒有被罵的覺悟,歐洛絲甚至還能朝一旁的兩人催促,「那裡的小孩子很多,我可不想在最吵的時候進去。」

  遊樂園。

  工藤新一就是在那裡被灌下了

  Atpx4869。

  那是種殺人不會留下痕跡的毒藥,按概率統計,一千萬人中只有一人會出現類似身體縮小的副作用。

  琴酒大概也沒料到這點。

  只是令歐洛絲想不通的是,身體變小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工藤新一卻一直向周圍的人隱瞞著這點。

  歐洛絲回憶起那天毛利蘭從二樓跳下的動作。

  毛利蘭明顯不是需要保護的類型,如果她會用槍,已經能打贏組織大部分的成員了。

  [謊言就是謊言]

  在歐洛絲拉開車門的下一秒,腦子裡那個沉寂許久的聲音開口道。

  [歐洛絲,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應該明白,即使套上保護的外殼,打著善意的名號,那也仍舊是謊言]


第24章

  工作日的遊樂園一如既往的熱鬧。和歐洛絲想像的並沒有太大差別,單純的命案給米花町的人們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他們淡忘了那六條被北原宣判死亡的罪惡的生命,相互牽著手,在摩天輪下嬉嬉鬧鬧。

  「啊!」

  歐洛絲下車的下一秒,稚嫩的聲音從穿著玩偶的工作人員背後傳了過來。

  吉田步美手中握著個氣球,看見歐洛絲時顯然有些驚訝。

  「是上次警察局裡的那個姐姐!還有松田警官和安室先生!」

  女孩子胸口別著的偵探團的勳章閃閃發亮,歐洛絲沒有回應這樣的話,只是看了眼遠處突然警惕起來的灰原哀。

  上次的事件後,想必江戶川柯南已經把她以前在組織裡待過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你可以反省一下。」

  安室透側過臉來看她。

  「為什麼到松田那裡就是警官,到你這裡就是先生了。」歐洛絲從好奇的吉田步美身邊走過,「他們一點也不怕你。」

  安室透失笑,不太在意地跟上她的腳步:「我又不是為了讓人怕我才當警察的。」

  松田陣平有種想抽煙的衝動,但他瞥了眼吉田步美還是忍住了。

  「又是博士帶你們來的?」

  「是園子姐姐!」

  鈴木財團在今天上午收購了這家遊樂園。這個新聞使松田陣平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他眯起眼打量了下周圍,最後抬手揪了下安室透的後領。

  安室透的臉上保持著最初的微笑,轉過頭來時深吸了一口氣,餘光還不忘注意走遠的歐洛絲:「做什麼?」

  「你真的是帶她來慶祝生日的?」松田陣平的目光裡帶了毫不掩飾的探究,「以防萬一,你應該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吧?」

  不管是對於歐洛絲還是對於普通群眾來說,她出現在這裡都不是個好主意。

  「……」安室透唇角的弧度逐漸放下。

  他發現歐洛絲在十米遠的位置處停下,她站在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下,好似在等他們,又好似在盯著遠處噴泉旁拉著小提琴的樂手看。

  【「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會感到害怕」】

  【「看冷靜的人崩潰向來很有意思」】

  【「安室警官,你的底線在哪?」】

  所有惡劣的話匯在一起,安室透想起的卻是那天歐洛絲毫不猶豫地從樓頂上跳下的場景。

  【「歐洛絲福爾摩斯,我的小妹妹,她只是走錯了路」】

  「啊。」安室透簡單地應了聲,「的確只是為了給她慶祝生日而已。」

  包括貝爾摩德在內,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

  因為恐懼,所以將對方關在狹小的房間,24h開著攝像,禁止她外出,禁止她說話——

  這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保護證人的手段。

  這分明是對待罪人時才會採取的酷刑。

  -

  「夏利跑走了。」在一塊陰涼的地方坐下的歐洛絲面無表情地盯著遠處跟在小丑屁股後面的金毛。

  安室透拿著一杯飲料,聽見這話朝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你一定要拿你哥哥的名字給它取名嗎?」

  「沒有。」歐洛絲答得隨意,「它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什麼,你可以隨便喊它。」

  安室透聽出言外之意,語氣頗感意外:「你已經喪失耐心了嗎,歐洛絲?」

  「我本來就沒有耐心。」歐洛絲說,注意到人群中有幾個便衣,「是你想養的,所以給它取名字的也應該是你,我替你解決了煩惱,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安室透被這理所當然的邏輯弄得沉默了一下。

  他看過

  之間的監管人留下的錄像,警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歐洛絲的心理疾病,所以專門請了心理醫生和東京大學的教授來為她解決煩惱。

  他們毫不例外地逃走了,一個到現在還把自己關在家裡精神恍惚,一個買了英國的機票遠走高飛。

  久而久之,歐洛絲也開始變得不願意說話。

  他的上任監管人在報告裡寫道「她看我的眼神帶著憐憫,就像是看著一個白痴。事實上她明確指出和我交流是浪費她的時間」。

  ……不難理解那五萬字的聲淚俱下的辭職書是怎麼來的了。

  拋開上級的壓力,也有可能是擔心被歐洛絲報復,那個可憐的男人在辭職後索性上交了自己的警徽,跑到鄉下種地去了。

  「降……安室警官!」

  嘈雜的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熟悉的聲響。

  安室透轉過頭去,恰好看見風見裕也帶著自己的部下站在不遠處。

  戴著眼鏡的男人瞄見他手裡的狗繩,短暫地瞳孔地震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風見裕也咳嗽一聲,看向歐洛絲的視線稱不上友善,但還是壓低了聲音:「很抱歉打擾您,今天上午公安部收到了一封傳真。因為沒有落款,所以一開始我們認為是惡作……」

  一個「劇」字還沒說出口,摩天輪旁的控制室內突然發出聲「轟」的巨響。

  小範圍的爆/炸引起了人群的驚慌,松田陣平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兩聲,看見郵件的內容時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

  「蠢貨就是蠢貨。」歐洛絲突然笑了聲。

  「什麼?」

  「連對方在哪裡就職都弄錯了,這還不是蠢貨嗎?」

  安室透愣住,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七年前,萩原研二的手在一起爆/炸案中受傷,犯人採取的是在停止計時後遙控重啟的手段。他不記得對方的名字,只記得那傢伙的越獄是松田陣平加入搜查一課的原因。

  「等等!松田!」警車的剎車聲戛然而止,佐藤美和子推門而下,不可置信地看著松田陣平拉開摩天輪的一道艙門。

  他的手上甚至沒有專業的拆/彈工具。

  「看我做什麼。」歐洛絲撩起眼皮,懶散地與風見裕也對視,「又不是我策劃的行動,我只是在做實驗而已。」

  「你打算怎麼做呢,警官先生?」

  輕慢的視線重新落回了安室透的身上。

  「倘若你去幫助你的同伴,就必須冒著身份暴露的可能性。」

  對於波本來說,「監管歐洛絲」永遠應該被擺在第一位。

  朗姆的疑心很重,和琴酒一樣平等地懷疑著組織的每一個人。

  「阻止爆/炸的唯一方法就是抓住犯人,看你的同事們急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難道你不會感到諷刺嗎?」

  歐洛絲的話猶如一把尖銳的短刀,毫不留情地插入了安室透的心臟。

  安室透的神色暗了暗,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在歐洛絲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讓我見證他的死亡?」

  「誰都會死的。」歐洛絲的瞳仁緩慢地挪向眼尾,「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你們害怕的只是一個[未知]。」

  「比起突然收到同伴的死訊,親眼見證對方的死亡難道不是更好嗎?」

  安室透從喉嚨裡發出聲氣音。

  他好像在笑,一雙灰紫色的眼睛卻顯得冷峻又危險:「如果對方是你哥哥也一樣?」

  「你在說夏利還是麥考夫?」歐洛絲歪了下腦袋,「麥考夫是比較聰明的那個,稍稍提示他自己就能得到答案,正是因為這樣,他把夏利保護得太好了。」

  「但我並不認為夏利需要保護,這是他自己的路,他想要成

  為一位偉大的偵探,他就得自己走。」

  歐洛絲的身上沒有溫度。

  這種溫度不是指生理上的,而是指精神上的。

  安室透忽然意識到,歐洛絲似乎把她自己當做了一個旁觀者。

  「那你呢,歐洛絲?」沉默片刻,安室透開口問道。

  歐洛絲皺了下眉:「我?」

  「你的哥哥也在保護你,你明明知道這點。」

  「當然。」歐洛絲想起自己在謝林福特做的實驗,「麥考夫的缺點很明顯,他願意為了所謂的家人付出生命,可我並不真的希望他去送死。」

  「他好像並不明白,那並不是什麼無私。無能的傢伙們總是心甘情願地為了理想奉上全部,那對於活下來的人是道枷鎖——前提是那些人有良心的話。」

  當初那棟公寓裡的倖存者有多少人記得萩原研二的名字?未來遊樂園裡的倖存者又有多少會記得鬆田陣平的名字?

  答案是「zero」。

  安室透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點。

  【你甘心嗎?】

  腦子裡的聲音這樣問他。

  【默默無聞地死去,你真的甘心嗎?】

  【沒有人會記得你的名字,他們甚至不被允許替你舉辦葬禮。你的骨灰會被埋在一座偏僻的寺廟,前來參拜的人一年比一年少】

  【你的靈魂就此困於原地,在這喧鬧的,娛樂至上的世界裡,人們在你的忌日裡放起了煙花】

  安室透想到這裡,突然釋然地笑了。

  「我也說過了,歐洛絲。」

  「我不是因為這個才當警察的。」

  【「如果你們懷抱著榮譽和使命感,以及保護好這個國家人民的決心的話[1],就應該不受其任何約束,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懼,不為任何人所憎惡,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的職務[2]。」】

  【「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以上,是畢業生代表,降谷零」】

  「……」

  「是嗎。」空氣裡傳來一聲低喃,歐洛絲眨眨眼睛,沒過幾秒收回了視線,「你的回答比想像中的無趣,這還是我第一次賭輸。」

  「你和他打了賭嗎?」

  [諸伏景光]的名字沒被說出口,但安室透卻瞭然地抬起眼。

  「嗯。」歐洛絲含糊地應了聲。

  砰——

  一聲槍響劃破了天際。

  歐洛絲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她手中的槍冒著輕煙,子彈穿過人群,準確地射中了人群中的一個男人的眉心。

  啪嗒。

  血液和男人手中的遙控器一起落了下來。

  犯人臨死前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震驚的警察不約而同地投過目光,人群中有幾個不怕死的傢伙拿出手機準備拍照。

  歐洛絲並不介意自己的長相曝光,但在那之前,安室透已經多此一舉地用外套罩住了她的腦袋。

  「這是第二次了,歐洛絲。」

  安室透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

  「你還是趁早放棄為好。」

  「不管幾次,我都不會崩潰地大叫的。」


第25章

  「無罪釋放?!」

  談話室裡, 佐藤美和子氣憤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的力道很大,身上的氣勢嚇了對面可憐的風見裕也一跳。

  「開什麼玩笑!除去非法持槍,她那可是當街殺人!」

  又一次來到警局, 歐洛絲甚至還能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幾名普通的警員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阻止她還是跟在她後面跑。

  「所以我都說過了, 她的身份是特殊的。這是上面的命令,佐藤警官,有異議的話你可以上……喂, 等等, 你在做什麼?」風見裕也的眼鏡剛推到一半,領子就被佐藤美和子揪住。

  「她?」佐藤美和子冷笑一聲, 「怎麼, 連名字都不能說嗎?」

  風見裕也:「……」

  風見裕也:「按規定來說, 這也是機密。」

  雖然歐洛絲自己大概一點也不在乎。

  談話室裡的氣氛緊張到佐藤美和子隨時可能給風見一拳,而始作俑者坐在門外,開始平靜地往自己的紅茶中加牛奶。

  「我以為你討厭喝牛奶。」身上的陽光被影子遮蔽, 穿著制服的萩原研二站在歐洛絲背後,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遠處談話室裡的松田陣平和安室透。

  「福爾摩斯。」萩原研二唸出她的名字,「對吧?」

  陰影之下, 歐洛絲微微側過頭。她的半張臉被陽光映亮,冰藍色的虹膜在攪拌的塵埃中顯得剔透。

  萩原研二摸了摸趴在一旁的金毛的腦袋:「我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登的廣告。」

  [夏利]眯起眼, 百無聊賴地晃了晃尾巴。

  歐洛絲就這麼盯著他看了會。

  [外套腰後的褶皺→配槍, 坐姿]

  [袖口的痕跡→任務?]

  [最近的出警記錄→……]

  「我不建議你用這種方式和我對話。」歐洛絲開了口, 她得出結論,不太在意地收回視線, 「我既沒有進行無目的的社交的打算, 也沒有對你的朋友做什麼的計劃。順帶一提, 從杯戶酒店到這裡至少需要四十分鐘,在沒有任務需要執行的前提下,你應該先去處理你的交通罰單。」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誒,這也能通過推理得到嗎?」

  歐洛絲沒搭腔,她注視著遠處單向玻璃內安室透的一舉一動,突然聽見身邊的警官笑了聲。

  「你似乎很喜歡給他找麻煩。」萩原研二說,「為什麼要開槍?比起指出嫌疑人,明顯是開槍帶來的麻煩更多吧。」

  這個問題換來的是聲微不可聞的哂笑。

  「我沒承認。」歐洛絲說。

  「……什麼?」

  聽到意料之中的提問,歐洛絲抬起眼,對著稍顯驚愕的萩原研二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承認我殺了人。」

  少女的唇角掛著笑,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事實」:「我只是在自身安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開了槍而已,是那個可憐的傢伙自己撞上子彈的。」

  「退一步講,在松田警官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難道萩原警官您不會開槍嗎?」

  「……」

  「雖說如此,但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開槍射殺嫌疑人或許會成為身為警官的您的汙點——這就是另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了。」

  歐洛絲說著,估計了一下談話室裡談話結束的時間,緩慢地站起了身。

  「當然,您扣下扳機之前大概不會想那麼多。人在親近的人遇到危險時總是會短暫地喪失思考能力,我無非是喪失了這種滑稽的機會。」

  「正直的警官先生,您知道那些媒體是怎麼報道我的嗎?」

  警方的筆記本上是最近的新聞。歐洛絲的

  名字和照片被做了模糊處理,統一的描述是「平民偵探協助警方捉拿連環爆/炸犯」。

  「——[Hero]」

  歐洛絲用好聽的英腔緩慢地唸出這個單詞。她的舉止挑不出毛病,好似在上演一齣帷幕下的話劇。

  「他們甚至連[擊斃]這個詞都不敢用。」

  萩原研二領悟到了其中的諷刺之處。

  他嘆了口氣,唇角卻勾了勾,漂亮的下垂眼中浮現出幾分挫敗:「真是狡猾的說辭。」

  「我說,福爾摩斯小姐。」

  「你以後有成為律師的打算嗎?」

  -

  歐洛絲收到了一把小提琴。

  雲杉木的琴板和楓木的琴頭,光從光澤就能一眼看出它的價值不菲。

  可惜的是將禮物帶到這裡的並不是挑選禮物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本尊,而是號稱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

  歐洛絲掃了一眼他們身上抓昆蟲的裝備,不難想像他們是在哪裡和夏洛克碰頭的。

  不過……

  「令人驚訝。」歐洛絲低頭與江戶川柯南對視,「你也加入了夏洛克那無聊的貝克街小分隊嗎[1]。」

  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瞄了眼歡天喜地地圍到安室透身邊品嘗新蛋糕的少年偵探團:「總不能讓他們自己來。」

  「然後呢?」歐洛絲問。

  江戶川柯南愣了愣:「什麼?」

  「你不陪在那位[Angel]身邊,反而專程來見我,難道沒有什麼想問的?」歐洛絲托著下巴看他。

  江戶川柯南神色微凜。

  「你知道貝爾摩德。」他壓低聲音,用篤定的語氣說出一句,「之前的預告,還有上次的行動,想殺我的除了那個組織外還有別人。」

  「為什麼?」偵探提出疑問,眉頭微微蹙起。

  歐洛絲開始思考夏洛克在這個年紀的身高。

  她想了很久,久到工藤新一以為她不會回復。

  但出乎意料的,歐洛絲說出了「game」這個單詞。

  「他們無處不在,小偵探。」歐洛絲笑道,她想到了些過去的事,發出聲滿懷眷戀的喟嘆,「最開始發現你身份的或許是被你解救的人質,也可能是被你指認的犯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秘密,即使有數不清的人也在暗中保護你。」

  江戶川柯南還沒從「遊戲」這個詞中回過神來——尤其是在他察覺到歐洛絲福爾摩斯並沒有撒謊以後。

  「要我說,你一開始就不該成為偵探,也不該救人。向麥考夫尋求幫助,保持低調是這個遊戲最安全的解法。」

  「……」

  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壓抑。

  「但那樣也是行不通的,不是嗎?」

  江戶川柯南說,他就這麼站在原地與歐洛絲對視,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冷靜。

  「福爾摩斯小姐。」他認真道,「我的人生不是遊戲。」

  「哦。」歐洛絲挑眉,頗感興趣地發出聲氣音,「你有什麼打算?報警嗎?你也看到了,他們的反應力比你還要遲鈍得多。」

  ……這句話要是被安室先生聽見了簡直是會被報復的程度。

  江戶川柯南吐槽,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你說他們無處不在,那就意味著警察裡也有相同的人,對吧?」江戶川柯南分析道,「不管怎樣殺人都是惡劣的行徑,查出真相是我的責任。」

  歐洛絲托在掌心的腦袋歪了歪:「那你最好做好從零開始的覺悟。」

  「嘛。」江戶川柯南露出自信的微笑,「那種覺悟我早就做好了。」

  「畢竟我這個人被恐嚇後反而會變得更亢奮啊。[2]」

  少年的身上是偵探獨有的敏銳與堅定,背後浮現出工藤新一的影子。

  歐洛絲在報紙上見過他的照片。那時的高中生偵探手臂夾著顆足球,不到十分鐘就破獲了一樁殺人案,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

  「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歐洛絲起先覺得不屑一顧,後來才發現他的確要比普通人聰明一些。

  少年總是側著身,明明沒在看鏡頭,卻巧妙地擋住了和自己穿著同樣制服的毛利蘭的身影。

  「你難道沒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嗎,福爾摩斯小姐?」

  黃昏的光落在身上只留下了稀薄的溫度,歐洛絲注視著江戶川柯南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回答,衣襬就被輕輕地扯動了一下。

  和上次見面時不同,還是小孩子的吉田步美對她的害怕似乎消失了。

  「生日快樂!歐洛絲姐姐!」

  歐洛絲眯起眼打量了她手裡滑稽的紙殼王冠看了一會:「……我?」

  「嗯嗯!福爾摩斯先生和我們說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說你以前都是在城堡裡度過的,你不太喜歡那裡。」

  歐洛絲面無表情:「所以他給你們照搬了長髮公主的故事?」

  吉田步美:「……」

  歐洛絲:「而且你們還信以為真。」

  吉田步美:「……」

  歐洛絲收回視線:「所以我才不喜歡和小孩子待在一起。」

  「這不是很好嘛。」安室透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臂斜倚著門框,刻意地咬了個重音,「Princess。」

  「……」這回沉默的變成了歐洛絲。

  她沒說話,只是回過頭回答了江戶川柯南剛才的問題。

  「我沒有。」她說。

  江戶川柯南:「……」

  歐洛絲:「我討厭所有人,尤其是那個金色頭髮的傢伙。」

  江戶川柯南:「……」

  歐洛絲:「再過三個小時,他的電腦上會出現有關國家機密的文件,順利的話他會在第四個小時被送進監獄,我建議你去把他保釋出來,因為我需要在第五個小時吃飯。」

  江戶川柯南看向安室透的目光裡充滿了同情,但安室透聳了聳肩,看上去心情反倒不錯。

  於是江戶川柯南開始懷疑起了自己。

  排除他被洗腦了的可能性……

  果然還是安室先生被逼瘋了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吧。

  -

  「所以琴酒找到臥底了?」

  隨手關掉電視上的新聞,基安蒂轉過頭去朝遠道而來的龍舌蘭問話。

  「沒有。」男人抿了口酒,身上還帶著剛從審訊室出來的血腥味,「倒是推出來五六七個以前出賣過組織利益的。」

  「哈。」基安蒂冷笑一聲,「活該。」

  「待會就輪到你了,基安蒂。」從二樓走下的托恩古怪地看她一眼,「你開心什麼?」

  基安蒂:「……」

  基安蒂:「關我什麼事?我以前又沒和那女人接觸過。」

  托恩:「琴酒說了,歐洛絲小姐的那句也可能是誘導,所有人要一視同仁。」

  基安蒂:「你自己編的吧。」

  托恩:「這倒也沒錯。其實我只是單純地說了句基安蒂每次打人都打不準,也有可能是臥底。」

  基安蒂:「……」

  子彈上膛的聲音在空曠的基地裡顯得格外清晰,基安蒂毫不客氣地用手裡的槍對準了對方的腦袋,大有一副馬上就要和他同歸於盡的意思。

  托恩眨眨眼,立刻開始扯著嗓子大叫:「她惱羞成怒了!琴酒!我就說她是臥底!」

  基安蒂咬牙切齒:「閉嘴!我們這裡你才是最像臥

  底的那個!」

  「你說的有道理。」托恩一本正經地點頭,「要是歐洛絲小姐說需要我的幫助,我說不定真的會當臥底。你說對吧,科恩?」

  科恩:……

  基安蒂端著槍的手微頓,疑惑地回過頭:「他叫你幹嘛?」

  科恩:「……」

  科恩:「不知道。」

  基安蒂:「你們一伙的?」

  科恩扶了下帽子,背著槍緩緩站起來:「你的腦子也被他毒害了嗎?」

  基安蒂:「……」

  三言兩語挑起內訌,對方明顯是故意的。

  「話說回來,為什麼沒有人懷疑琴酒?」而始作俑者不僅完全不擔心自己被揍,反而還試圖挑起新的矛盾。

  托恩趴在欄杆上,有模有樣地開始分析:「既然琴酒是歐洛絲小姐以前的監管人,那他被歐洛絲小姐策反的概率最大吧。」

  一秒。

  兩秒。

  在思考了三秒過後,基安蒂該死地覺得對方說的話很有道理。

  但她當然不可能像對待托恩一樣端著槍指著琴酒問「你是不是臥底」,於是女人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把剛拉上的槍栓拔掉了。

  「你究竟是出來幹嘛的?」基安蒂皺眉,沒什麼耐心地問道。

  托恩:「做任務啊。」

  「……任務?」

  「[The woman]」托恩漫不經心地說,「那位先生有意將艾琳·艾德勒小姐也招攬進組織,我們得在她被人殺掉前接觸到她。」

  艾琳艾德勒,曾被福爾摩斯稱為[The Woman]的唯一女性。她才貌雙全,因為喜歡玩字母遊戲所以被人稱為[施虐女王]。她的客人從政界高官到王室成員,拍下的照片不用於勒索,只用於示威,就差把它們張貼在網站上用於嘲笑各國無能的特工了。

  「[紅寶石號]還有一個小時啟航,快行動起來,基安蒂!」托恩想到這裡,突然拍起手催促道,「我們只有幾張船票,錯過了你就只能划著皮划艇過去了!」

  基安蒂沉默地把本來已經裝到背包裡的槍重新拿出來。

  皮划艇就皮划艇。

  她先把這個煩人的東西幹掉再說。

  -

  [紅寶石號]對外的行程公布有三天兩夜,上船的客人非富即貴,因此安保的手段也格外嚴謹。為了保證自身的安全,其中不乏有客人僱傭了國外的武裝力量。

  松田陣平掃了眼周圍的環境,漫不經心地從煙盒裡敲出根煙。

  「不看著那傢伙沒關係麼。」

  「歐洛絲?」安室透分散的注意力從周圍收回來,側過臉去與自己的同伴對視,「她說我的頭髮太顯眼,除非染成黑色,不然不要打擾她找線索。」

  「……」

  「你呢,怎麼在這裡?」

  松田陣平咬住香煙的牙齒碾了碾。

  「啊。」他咬牙切齒地回答,「她說我長得太像警察,跟在身邊就像供人射擊的活靶,除非我願意在自己身上掛個牌子當牛郎,不然就和她保持十米遠的距離。」

  「噗。」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聲。

  「還有你!萩!」松田陣平沒好氣道,「你知道這傢伙有多危險嗎就跟來。」

  「也不能這麼說。」萩原研二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畢竟現在有孩子被綁架了不是嗎?這也是搜查一課的職責範圍。」

  岡本議員的獨子[岡本陽太]於今日上午三點於自家別墅失蹤,一同失蹤的還有岡本議員上個月僱傭的保姆。兇手在勒索信中明確寫了「不許報警」,因此警方至今還未在明面上參與到這次的行動裡。

  「然後呢?」松田陣平眯起眼道,「距離那傢伙接

  受委託也就過去了幾個小時,為什麼這麼肯定那個孩子就在這艘遊輪上?」

  安室透微笑。

  「誰知道。」他說,「就算是最後發現兇手是歐洛絲自己我都不會奇怪。」

  通過自導自演來攫取利益,這種手段安室透身為波本時倒也不是沒用過。

  ……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會栽倒一個小姑娘身上。

  安室透嘆了口氣,餘光始終落在遠處歐洛絲的身上,未曾移開分毫。

  他完全預料不到對方的打算,用那位偵探的話來說就是,當他試著去尋找答案的時候,就已經掉進了歐洛絲的陷阱。

  [Nothing]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建議是他最好什麼也不要做。

  不過,從剛剛開始……

  歐洛絲身邊的那個女人,總給他一股貝爾摩德的感覺。

  安室透壓低眉頭。

  ……錯覺嗎?

  -

  「歐洛絲·福爾摩斯。」

  「……」

  「我沒聽夏洛克說過他有妹妹。」

  「……」

  「嗨,親愛的,你打算一直無視我?」

  艾琳·艾德勒今天穿了件紅色的禮服,這使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愈發動人。

  歐洛絲停下腳步。

  準確地說是她被迫停下了腳步。

  從身高來看,艾琳·艾德勒比她高出一些,更別提對方還穿著足以當做武器使用的高跟鞋了。

  歐洛絲沒什麼表情地抬眼看她。

  「棕髮,一米七,女性,慣用手是右手。見過嗎?」

  艾琳艾德勒愣了愣,她下意識地回憶,但沒在腦中找到什麼特別的印象。

  「這樣的人有很多。」她回答道,「夏洛克今天也來了這裡?」

  歐洛絲從她身邊走過:「不知道。」

  「那就是可能也在這裡的意思了。」艾琳艾德勒笑笑,「要我說,夏洛克會先讓他那可愛的小助手打頭陣,然後自己弄個假名之類的混上來。」

  歐洛絲頭也不回:「你不用一直提醒我夏利很蠢的事實。」

  「這倒是個新奇的評價。」

  「新奇?」歐洛絲笑了聲,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這一點也不新奇,艾德勒小姐。聽說你手機裡藏著的秘密比你的生命還重要,但你卻在聖誕節那天寄給了夏洛克,這矛盾的行為加上你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見面方式,這才叫新奇。」

  艾琳·艾德勒在與夏洛克的初見中使用了自己的三圍來做保險箱的密碼,並在藥倒對方後將對方的手機鈴聲設置成了自己的叫/床聲。

  唯一贏過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女人——這也是她被稱為[The woman]的原因。

  歐洛絲那時就坐在謝林福特里,她占據著絕佳的觀賞席,沉默地欣賞著這齣鬧劇。

  「艾倫·加西亞。」

  「亞力克山大·米勒。」

  「……」

  歐洛絲每念一個名字,艾琳·艾德勒的表情就難看一些。

  「你客人的名字,要我繼續念嗎?」黑髮的少女站在走廊的盡頭,惡劣地張開唇瓣。

  ……真是和麥考夫·福爾摩斯同樣級別的難纏。

  艾琳·艾德勒的客人中不乏有女性存在,她自詡擅長操控人心,因此當她接到接近歐洛絲福爾摩斯這個任務時,以為[那位大人]是吃飽了撐的才會花上那麼一大筆僱傭金。

  現在想想,這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們這邊的玩家一直都想除掉的存在。

  「think。」

  冰冷的槍枝抵上她的腹部,艾琳艾德勒垂下眼,對上歐洛絲那雙銳利的藍眼睛

  。

  「人的潛意識往往能記住很多東西,事先說明,我和夏洛克不一樣。」

  「我脾氣差,沒有紳士風度,做事不顧後果,還愛喪失耐心。」

  「棕髮,一米七,女性,慣用手是右手。」

  在艾琳·艾德勒沉默的注視下,歐洛絲揚起一個純真又無害的微笑。

  「艾德勒小姐,不對勁的地方,我想您現在一定想起來了吧。」

  -

  「剛剛那是槍吧?」

  等到歐洛絲解決完麻煩走回來,分針剛好走了一大格。

  安室透看了眼她的口袋,不是很能理解她到底從哪裡弄的這麼多武器。

  歐洛絲面不改色:「不是。」

  安室透:「……」

  安室透:「我看到了。」

  「我只是在和夏利的粉絲聊天。」歐洛絲打了個哈欠,她的眼眶中帶著些水氣,為了增加自己話的可信度,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

  「就像和那個小偵探聊天一樣。」

  她說到這裡,瞄了眼一旁微笑著朝自己揮了揮手的萩原研二。

  ……未免笑得太燦爛了點。

  歐洛絲皺眉,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暫時被交到風見警官手上的[夏利]。

  金毛+秋田除以二。

  歐洛絲歪了歪腦袋。

  那麼鬆田陣平就是柴犬+杜賓除以二?

  安室透……

  金毛+柴犬?(x),金毛+杜賓?(x),金毛+秋田?(x)

  「總覺得你想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松田陣平低頭說。

  「我在思考。」歐洛絲認真。

  「是嗎。」安室透微愣,「你找到綁架案的線索了?」

  「我在思考你和什麼動物比較像。」

  嘈雜的宴會廳裡,歐洛絲的聲音在三人中顯得格外清晰。

  在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瘋狂聳動的肩膀中,安室透長長地吸了口氣,以平復自己那顆想揍人的心。

  「想笑就笑吧。」安室透笑容燦爛地說,「沒想到今天是這種拐彎抹角的罵人方法。」

  歐洛絲古怪地看他一眼:「我沒有罵你。」

  安室透:「……」

  安室透:「那真是謝……」

  歐洛絲:「雖然我的確很想那麼做就是了。」

  安室透:「……」

  還是小孩子,不能揍她。

  還是小孩子,不能揍她。

  「看吧。」松田陣平咧嘴笑道,「和她相處每過五分鐘,就會產生把她套個麻袋扔海裡的想法。」

  歐洛絲找了個位置坐下,輕描淡寫地接上松田陣平的話:「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說到這個。」松田陣平慢悠悠地拉長語調,忽然一掌按在面前的桌子上。

  「你怎麼想的?」他以一種陰森森的語氣說道,直直地盯著歐洛絲的眼睛,「在那種情況下開槍,夠你蹲好幾年大牢了。」

  歐洛絲喝了口飲料:「那我蹲了嗎?」

  「……哼。」松田陣平直起身。

  「你就等著吧。」他輕哂道,「遲早有你翻車的一天。」

  [把松田陣平送進監獄的可能性……]

  [99.9%]

  歐洛絲眨眨眼,忽然發現這個獲得清淨的方法更簡便一些。

  萩原研二笑了笑:「他是擔心你,福爾摩斯小姐。」

  「哈?」松田陣平半月眼,「誰會幹那種事啊。」

  萩原研二完全不聽:「畢竟在那種狀況下,警方是有權直接對你開槍的。」

  事實上反應過來的佐藤美和子立即調轉了槍口。那麼多雙眼

  睛的注視下,警方必須先解除可能對公眾產生的威脅。

  「那是安室警官的問題。」歐洛絲毫無良心地說,「我提議讓他去給他的長官寫五千字報告。」

  安室透沒反駁這點。

  從他那個角度,是可以阻止歐洛絲一槍射中對方的腦袋的。但那樣偏離的子彈或許會激怒犯人,導致對方直接按下引/爆器。

  在那0.1秒中,安室透做出了決斷。

  他沒有阻止,反而在佐藤警官反應過來後擋在了歐洛絲的面前。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察覺到話題越來越歪,安室透從歐洛絲的手裡抽走了杯子,「有個無辜的六歲小孩正等著你去救呢,歐洛絲。」

  歐洛絲總算是想起了那筆不菲的報酬。

  她不缺錢,但作為對方幫她擺平這次事件的回禮,她的確是該盡快結束這場綁架的鬧劇了。

  「走吧。」她說著站起了身,「主會場。」

  「你有門票?」安室透皺眉,瞥向遠處主會場大門口的安保。

  「嗯。」歐洛絲敷衍地應了聲,「從現在開始,我有了個艾琳·艾德勒的新名字。」

  安室透:「?」

  歐洛絲:「你是朗姆。」

  安室透:「??」

  歐洛絲:「那邊兩個是科恩和基安蒂。」

  安室透:「???」

  萩原研二:「酒?代號嗎?」

  松田陣平:「基安蒂怎麼聽都是女性吧。」

  歐洛絲腳步停頓,難得地想了想:「那你叫琴酒也可以。」

  松田陣平:「……琴酒是誰?」

  歐洛絲言簡意賅:「一個人。」

  萩原研二笑笑:「誒——看來你們關係不錯啊。」

  「嗯。」歐洛絲淡淡地應了聲,「我曾經在他睡著的時候送了他整個基地上天,我把那稱為見面禮,但他那時盯著火焰一動不動。」

  「我替他處理了廢物,他明明應該感謝我才對。」

  「不明白。」

  安室透沉默著聽她沒良心道。

  歐洛絲的口吻隨意,聲音很輕,一副無所謂又惡劣的樣子。

  「大概是太開心了吧。」


第26章

  綁架[岡本陽太]的保姆是個俄國人, 歐洛絲之所以知道對方,是因為對方曾經就住在貝克街221B的對面。那並不是什麼長住的計劃,MI6將照片交給了麥考夫, 麥考夫又將照片推到了華生醫生面前。

  [體力:30(您的傷口還未癒合,任何未經訓練的成年人都能對您產生威脅)]

  面板上的數字又下降了些, 歐洛絲的健康狀況毫無疑問地引人擔憂。

  所以要怎樣在保證她的小雇主安全的情況下從對方嘴裡撬出背後的僱傭者呢?

  歐洛絲垂下眼睛,聽著耳麥裡不斷傳來的警方頻道的聲音。

  「這裡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特別搜查隊,一組已經到達指定位置, 暫未發現人質。」

  「二組已到達指定位置, 暫未發現人質。」

  燈光明亮的大廳內,歐洛絲的眼前自動浮現出地形圖。她在上面做了記號, 根據報點輕而易舉地就獲得了警方的位置。

  「目標身高約為1米7, 棕髮, 女性,擅長易容,重複一遍, 目標身高……」

  歐洛絲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從自己的領子下摘下一枚竊聽器。

  「什麼時候的事?」

  「從警局出來以後。」

  「你刻意把它留到了現在?」

  「免費的勞動力,為什麼不用?」

  歐洛絲頭也不抬, 理所當然地把手中的電子產品捏碎。

  「……」安室透瞥了眼身後攢動的人群,沒幾秒就明白了她的計劃。

  算上甲板, [紅寶石號]一共分為分為四層, 而二層的主會場是唯一需要門票才能進入的地方。

  因此, 在知道目標特徵的情況下,歐洛絲只需要待在這裡, 就能藉由參與行動的警方掌握所有情報。

  「歐洛絲。」安室透收回視線, 垂下眼看向面前的少女, 「自己排除其他地點的可能性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難事吧?」

  「……」

  「我說過了。」歐洛絲沒什麼感情地回道,「我不擅長體力運動。」

  安室透總結了下她的話:「所以你只是懶得動。」

  歐洛絲掀起眼皮,看向身邊的青年時略帶不滿地糾正:

  「是不擅長。」

  「是嗎。」安室透挑眉,「我記得你每天的運動量只有從臥室到客廳的那幾步,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你也該好好鍛鍊一下了。」

  「……」

  歐洛絲眯起眼,她沒說話,但松田陣平還是第一次見看到她把[我要把這傢伙弄死]大大方方地寫在臉上。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短暫的僵持過後,歐洛絲回過頭。

  「我改變主意了。」她冷不丁地說,「我要給這艘船改名叫泰坦尼克二號。」

  安室透:「……」

  日本近岸的海域內沒有冰川。

  歐洛絲不可能憑空弄個冰川出來。

  ……簡單的威脅嗎?

  結合歐洛絲之前的履歷,安室透的腦中突然冒出來好幾種可能。

  「哈。」松田陣平嘲笑得毫不留情,「現在和小孩子吵架的是誰?」

  安室透瞥他一眼:「臥室裡那五十隻老鼠你打算怎麼處理?」

  松田陣平半月眼:「是用你的卡買的吧。」

  安室透微笑:「誰讓你給她看的動畫片。」

  松田陣平冷哼:「她不看動畫片看什麼?新聞聯播?」

  從警校時期就不太對頭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懟了起來,他們翻舊賬的程度相當毒舌,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萩原研二毫不懷疑,如果這兩個人現在不是在出任務,大概會像以前一樣扭打在一起。

  萩原研二無奈地想道,餘光瞥見安室透停頓的視線。

  他順著目光看去。

  「是香檳塔旁邊的那位女士嗎?」

  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歐洛絲皺了下眉,抬頭與萩原研二對視時產生了些疑惑。

  「你在問我?」

  「她戴著手套,右邊的肩膀比左邊稍低一些。」萩原研二分析道,「也許是在外套裡放了槍的緣故。」

  「……」

  [性別,身高→符合]

  [手肘不自然的彎曲角度→袖口處藏著的物品?]

  [衣領處的糖粉→蛋糕?]

  [僱傭兵,新人,偽造了履歷]

  歐洛絲的眼前自動浮現出這幾個字。

  即使任務結束,經驗豐富的殺手也不會在這裡吃東西。

  「不在這裡。」歐洛絲說,她停頓幾秒,平靜地得出結論,「唯一可疑的是兩點鐘方向靠牆的那位男性,他的身形瘦弱,說是女人假裝的也不為過。」

  「但是?」萩原研二貼心地接上她的話。

  「但是,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位侍者撞了下他的肩膀。」歐洛絲緩慢地說道,「他沒有避開,我想我們要找的人反應還不至於遲鈍到這種地步。」

  耳麥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歐洛絲聽了一半,視線緩慢地挪向遠處衛生間的標誌。

  「我去看看。」松田陣平說,很輕地皺了下眉頭。

  「你的身手很好嗎?」歐洛絲抬眼問道,「對方是一個人就能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一支保安隊的存在,我建議你們成群結隊地進去挨打。」

  松田陣平的額角出現一個井字:「你怎麼不說她在女廁所?」

  歐洛絲盯著他,沒說話。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你讓我去女廁所,你認真的?」

  歐洛絲慢悠悠地挪開眼睛。

  松田陣平冷靜拒絕:「把牌子摘下來也沒用……哈?我怎麼可能去光明正大地搶人衣服啊?」

  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間的無障礙交流使得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他向同樣沉默的安室透那裡偏了偏:「為什麼小陣平會知道她說什麼?」

  安室透:……

  安室透:誰知道呢

  「你怕丟臉嗎?」他偏過頭去看,正巧聽見歐洛絲不帶感情地開口,「為什麼?反正你現在叫琴酒。」

  「……」

  琴酒監管歐洛絲歐洛絲的那年沒把她崩掉真是個奇蹟。

  安室透稍微想像了下那個雞飛狗跳的畫面,微妙地能理解朗姆對歐洛絲敬而遠之的態度了。

  「好吧。」歐洛絲撇了撇嘴,「我在開玩笑,不好笑嗎?」

  安室透垂眸看她:「現在有個小孩子被綁架了,歐洛絲。」

  歐洛絲:「所以?」

  「所以你可以嘗試著收斂一下你的幽默細……不對。」

  安室透停下,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歐洛絲很開心。

  她只有在心情不錯的時候才會講這種冷笑話。

  也就是說……

  砰——

  在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中,歐洛絲揚起唇角:「兩分鐘前,我發現麥考夫給夏洛克發了條短信。」

  「[你在搞什麼鬼,夏洛克?]——他是這麼問的。這說明夏洛克和我們一樣,只不過用了麥考夫的名字進入會場。」

  「……」安室透很快領悟她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氣,盡量使語氣聽起來平和些,「你又把你哥哥賣了嗎,歐洛絲?」

  陷入混亂的男士洗手間中不斷有驚慌失措的人跑出來,歐洛絲站在原地,不僅不跑,甚至還看了眼時間。

  「誰知道

  呢。」她說,「不是夏利就是Dr. Watson。當然,我更傾向於是後者,畢竟夏利知道你們在這裡。」

  歐洛絲笑了聲,若無其事地感慨道:「可憐的華生醫生,以他以前在阿富汗服役的經驗,他最多還能再撐五分鐘。」

  [出了什麼事?——Rum]

  安室透低頭看了眼手機,他沒有回覆,反而動作自然地將手機塞回口袋。

  「松田。」安室透壓低嗓音。

  「啊。」松田陣平回復,「我會看住她的。」

  逆著的人流中,安室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燈光下。

  歐洛絲坐在原地動也不動,過了兩秒才看了眼自己盤子裡的蛋糕:「我不喜歡吃這個。」

  松田陣平瞥向遠處趁著混亂跑進來的搜查一課的同事:「小孩子沒有挑食的權利。」

  「都說了年齡只是個數字。」歐洛絲不緊不慢地往外走,「而且你似乎連我五歲時就學會的知識也沒掌握。」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你知道我現在給你套個麻袋zero那傢伙也來不及阻止吧?」

  話是這麼說的,但松田陣平還是在拿著槍的一群人跑進來的時候揪了下歐洛絲的後領。他不由分說地把她的腦袋按低了些,幾乎沒用上什麼力氣。

  「波本那傢伙!有病啊用我名字!」警察的背後,被一群人攔在外面差點被以[盜用身份]的名字抓起來的基安蒂氣急敗壞,她的腳上掛了個托恩,背著衝鋒槍就氣勢洶洶地往裡走,「不對,一定是歐洛絲那個女人做的,她竟然敢算計我!我看根本不需要什麼計劃,我就要在這裡殺了她!」

  基安蒂的缺點很明顯,她顯然又犯了當初在大馬路上光明正大地端著把狙對著「赤井秀一」大吼大叫的毛病。

  「左輪手/槍有五發子彈。」身影被松田陣平徹底擋住,歐洛絲貼心地提議,「恭喜您,松田警官,這意味著你有五次殺掉對方立功的機會。」

  「挺好。」松田陣平鬆開手,短促地笑了聲,「手/槍對衝鋒槍,上趕著去送死。」

  萩原研二發覺自己的幼馴染的思維方式似乎出了點問題。

  難道理由不應該是這會破壞zero,甚至整個公安部零組的任務嗎?

  「好了。」在確認對方的確沒有發現歐洛絲後,松田陣平側過了身,「故意弄出這麼混亂的場景,你應該有計劃了吧?」

  從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嘴裡撬出交易對象太過浪費時間,更確切地說,就算得知了交易對象,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確認她的小雇主的位置。

  但在警察和第三方同時出現的情況下就不一樣了。

  生怕被抓住的犯人在驚慌失措中有70%的機率會帶著[岡本陽太]轉移,他鑽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這邊吸引的空子,歐洛絲也是。

  [隨機任務已觸發]

  [親愛的歐洛絲,您有三分鐘的時間找出被綁架的人質]

  「……和人有默契的感覺好噁心。」歐洛絲聽見腦子裡的聲音,她的睫毛揚起,簡短地對於現在這個結果做出了評價。

  「你要吐我身上的話我就給你一拳。」松田陣平抬眉,在這方面顯得冷酷無情。

  「聽到了嗎?萩原警官。」歐洛絲輕笑,「你現在是我送他進監獄的人證了。」

  「和我有什麼關係。」不等萩原研二回答,松田陣平慢悠悠地現學現賣,「我現在不是叫那什麼琴酒嗎?」

  青年說得自然,一副完全不知道這將意味著他幾年的刑期會延續到正無窮的樣子。

  但松田陣平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因為某個名叫zero的惱人傢伙不想讓他參與進這件事裡,所以他才選擇了裝傻而已。

  從二

  十二歲警校畢業到現在,松田陣平本以為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聚,結果一眨眼,一個接一個的就消失不見了,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被允許提起。

  紐帶……嗎。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側過臉去看向身邊的少女。

  歐洛絲思考的時候很安靜,她低垂著眼時鼻梁上灑下碎髮的陰影,身影纖薄瘦弱,叫人完全想像不出她在人群中一槍奪走別人性命的樣子。

  多奇怪啊。

  松田陣平想起槍響的那瞬間,從摩天輪上往下看的場景。

  人們喜歡聰明過頭的動物,卻不喜歡聰明過頭的同類。

  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存在,在喪失利用價值後又能存活多久呢。


第27章 (捉蟲)

  找出人質的時間只有三分鐘, 這在這艘有一千名遊客的[紅寶石號]上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歐洛絲靠在甲板角落的欄杆旁,似乎並不緊張。

  有什麼東西被漏掉了。

  僅僅是觀看了手機上的監控畫面五秒,歐洛絲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如何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轉移一個小孩子, 這是解決整起案件最關鍵的一點。

  行李箱,樂器盒,甚至是交易用的大型手提箱……

  為什麼找不到?

  [我提醒過你,歐洛絲]

  腦中的那個聲音異常平靜地說道。

  [所謂的人際交往只會影響你思考的速度]

  歐洛絲笑了聲。

  她的笑聲輕柔和緩,聽起來卻極富危險的氣息。

  ——那你又是什麼呢?

  兩分十七秒。

  倒計時的數字在不斷變化, 沒得到想像中的回覆,歐洛絲的瞳仁移向眼尾,餘光瞥見一張熟悉的臉。

  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反而心情愉悅地打了個招呼。

  「你應該先去關心下你的小寵物。」

  「John讓我轉告你給他換個稱呼。」

  「現在開始流行關心起別人的感受了?」

  「這似乎已經流行了很久, 雖然除了浪費時間外毫無用處。」

  「哦。」歐洛絲轉過身,她發出了個驚喜的語氣詞,直視著夏洛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需要我誇誇你有進步嗎?」

  一分三十二秒。

  歐洛絲浪費時間的行為無異於自殺, 夏洛克看了眼被她以「呼吸影響到思考」趕到對面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手機的監控畫面早已關閉, 取而代之的是[岡本陽太]被綁架的那天房間裡的照片。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歐洛絲對著面前的夏洛克說。

  她的口吻不容置喙, 帶了些咄咄逼人的命令意味, 這令夏洛克不禁聯想到他們在謝林福特見面的時候。

  【「優美?」】

  【「音樂, 你的演奏。」】

  【「我從不知道它們是否優美。」】歐洛絲當時這樣無所謂道, 【「我只知道它們是否正確。」】[1]

  【「看著這把小提琴,夏洛克。」】

  歐洛絲銳利的視線刺進他的眼底, 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打翻的飲料→兩串不同的腳印→出入房間的有兩個人→受害者和兇手?]

  在這一瞬間, 平面的照片變成了三維的建築。夏洛克向來擅長將腦子裡的犯罪現場搬到現實, 他就站在那個凌亂的房間的中央, 冷靜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從步距可以推測出對方的身高]

  [所以歐洛絲注意到了什麼?]

  夏洛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動了動。

  [落在地上的書籍→《格林童話》(第一版)(約一百頁)→沒有翻動的痕跡→從書架的空格推測在第三排→受害者伸手能夠到的地方]

  [拖到地上的被褥→受害人被挾持時正在睡覺→摔在地上的腦中停在六點零五分→矛盾點→提前布置的現場]

  [……]

  伴隨著宴會廳裡最後一聲槍響的結束,夏洛克終於鬆開了合攏的雙手。

  「這齣綁架案一開始就不成立。」

  當約翰華生心有餘悸地從門內走出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他產生了些迷茫,正想上前,卻看見歐洛絲唇角擴大的弧度。

  「Go on。」她滿意地抬起眼,緩緩吐出這兩個單

  詞。

  五十六秒。

  生死的倒計時成了一場推理的博弈。

  歐洛絲分明早就知道答案,她之所以不說出來,只是單純地在享受著身為主導者的樂趣而已。

  為了這一刻,她甚至連腦子裡的那個與她密不可分的聲音都騙過了。

  「腳印。」夏洛克說著,隨手將手機扔到了走過來的約翰華生手中,「假設這是一起綁架案,最開始就應該只有一串腳印。」

  [這是夏洛克的手機嗎?]

  看著上面的照片,華生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卻是這個。

  「假設兇手的身高有一米七,正常的成年女性不具備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前提下將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扯出那棟建築的能力。」

  夏洛克說到這裡,瞥了眼緊跟在華生身後走出來的安室透。

  「當然,如果我們的對手是位受過訓練的女性,那就應該另當別論。」

  沒有觸發警報,也沒有人看到對方提著行李箱之類的東西出入公館,對方甚至聰明地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

  在正常的綁架勒索案中,為了減少意外的發生,兇手更多地使用的是將綁架對象打暈,再扛在肩上帶走的手段。

  可惜的是那兩串腳印沒有深淺變化,這就意味著那個所謂的被綁架的孩子是跟在兇手身邊,不緊不慢地走出臥室的。

  「兩分五十九秒。」歐洛絲側過臉,不偏不倚地看向遠處跟在一位樂手身邊的小男孩,「岡本君,這是你往這邊看的時間。」

  「……」

  倒計時的數字卡在了微妙的[00:01],被叫到名字的孩子咧開嘴角,堪稱優雅地撕下臉上的面具。

  「初次見面,福爾摩斯小姐,我是13號的[岡本陽太]。」

  「13號?」華生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

  「編碼。」夏洛克這次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道,「是我們參與這個遊戲的順序。」

  「我以為您會帶上工藤新一。」計劃失敗,岡本陽太遺憾地嘆了口氣,「裝小孩子真不容易,要不是不能搶奪別人的身份卡,去年這個時候我的計劃就該實施了。」

  對方的言語之中帶了點挑釁的意思,但歐洛絲卻完全沒有理會的打算。

  她甚至直接無視了對方,轉頭和轉過來的安室透說話:「你看起來比我想像得還要狼狽。」

  安室·不僅被迫和專業殺手打了一架還被基安蒂追著揍·透:「……」

  不過既然基安蒂以為是他用了她的名字,就意味著她還沒有發現松田他們存在吧。

  安室透微笑:「託你的福。」

  他開始陰陽怪氣。

  「不客氣。」歐洛絲收回視線,「至少你比我之前的監管人要懂禮貌一些。」

  安室透:「……」

  禮貌。

  安室透的腦中自動浮現出了那位痛哭著辭職的警察,緊接著又是面無表情的琴酒。

  「他知道你這麼評價他嗎?」安室透低下頭看她。

  「你聽不出來?」歐洛絲將自己的耳麥摘下,毫不在意地拋進海裡,「我在給你一個填滿報告的機會。」

  每個月應該匯報給朗姆的任務進程。

  現在面無表情的變成了安室透。

  「別無視我!」被當做透明人的[岡本陽太]氣急敗壞,他不自主地提高了音調,一張臉氣得通紅,「我和山下那個沒用的傢伙不同,雖說本來的目的是工藤新一,但殺掉福爾摩斯小姐您也是一樣的。」

  「那小子三番四次地從我們規劃的案件中逃脫,都是因為你們這堆絆腳石!」

  「……」

  一片沉默中,安室透平靜地開了口。

  「你又幹什麼了,歐洛絲?」

  他問,對於歐洛絲遭到針對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歐洛絲:「什麼也沒有——夏洛克?」

  夏洛克:「我前不久才第一次見到那位——John?」

  「什麼?」被點到名的華生有些意外,「好吧,我承認前不久麥考夫問的時候我回答過一次,但也就是一次而已。」

  很好。

  安室透差不多能捋清前因後果了。

  這群福爾摩斯似乎,大概,絕對是知道江戶川柯南每一次被捲入意外的時間地點,但一般什麼也不做。

  「我好像感受到了譴責的目光。」歐洛絲的語調平淡,「e on,別那麼嚴肅,那位小偵探不是活得好好的?」

  江戶川柯南頑強的生命力令人咋舌。

  歐洛絲聽說過他從高樓滑著滑板飛下來也沒摔死的故事,不太願意理解其中的邏輯。

  「都說了別無視我!」聽到這裡,[岡本陽太]又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他是個行動派,這次直接在按下了手中的控制器的按鈕。

  [紅寶石號]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在人群的尖叫聲中停止了前行。

  天空的信號燈越來越亮,有什麼東西突破了雲層,正直直地朝這裡飛來。

  「我已經領悟了。」[岡本陽太]得意地說道,「像炸/彈那種低級的東西是不能贏得比賽的。」

  飛機。

  向這裡飛來的是一架私人飛機。

  在意識到這點後,安室透沉默了幾秒。

  「……泰坦尼克二號?」

  「我是無辜的。」歐洛絲隨意道,「你要和他們一樣大聲尖叫嗎?」

  安室透承認自己的確沒想到這種可能性。

  他想過歐洛絲可能會把整艘船炸了,甚至真的弄個冰川出來,但的確沒想到撞過來的是一架飛機。

  「我不會那樣做。」

  安室透面不改色,甚至開始心平氣和。

  「但我會抓著你一起跳進海裡。」

  歐洛絲:「……」

  「怎麼樣!」看到勝利的[岡本陽太]瞄了眼遠處開過來的救生艇,掐好了時間,「就算您是天才也束手無策了吧,福爾摩斯小姐!」

  約翰華生往身邊的夏洛克那裡靠了靠:「他在挑釁歐洛絲?」

  夏洛克的笑容滿意地擴大:「第二次。」

  聽到答案的約翰華生又挪了回來。

  「是嗎。」他妥協道,「看來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給歐洛絲寫信的人或許出身於謝林福特——這就意味著對方應該清楚歐洛絲的恐怖之處。

  沒有人願意挑釁她兩次。

  聽見約翰華生的話,歐洛絲略微動了動。

  於是在[岡本陽太]震驚的目光下,她從口袋裡拿出了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控制器。

  「說實話,你的計劃蠢到清新脫俗。」歐洛絲說著,沒什麼猶豫地按了下去。

  時速900公里/小時,雲層裡的另一家飛機暴露在視野裡,以一種同歸於盡的架勢面對面地朝那架下落的飛機衝去。

  「不過你很有勇氣。」歐洛絲提到,她注視著眼前的[岡本陽太],眼神和注視著一隻會跳舞的猴子沒什麼區別,「這是讚美,畢竟你也只有這個優點了。」

  「順帶一提,我並不喜歡天才這個稱號。」

  轟——

  隨著一聲爆/炸的巨響,天空上冒出了巨大的火花。

  飛機的殘骸在不斷下落,砸得平靜的海面掀起巨浪。

  在這些下墜的火花中,歐洛絲揚起了唇角。

  「岡本君。」

  她說。

  「高智商反社會人格,你應該這麼稱呼我才對。」


第28章 (二合一)

  [紅寶石號]靠岸的時候, 救護車和警車已經在港口停滿。海上的打撈工作預計需要花費兩天的時間,而兩個始作俑者一個慢悠悠地從甲板上跳下, 另一個慘白著臉被早已等在一旁的岡本議員塞進了車裡。

  歐洛絲的任務到此結束, 不過……

  「檢察廳的公安部預計會在兩天內發起訴訟。」即使對方是個小孩子,安室透在這方面依舊顯得非常無情。

  歐洛絲沒說話,她的肩上是救援人員之前遞過來的毯子, 低頭的時候,被風見牽過來的[夏利]恰好湊到了腳邊。

  燈影在她的身上分割出明暗, 歐洛絲在這時笑了聲,總算分出了個眼神看向被燈光照耀的海面。

  那裡有因驚慌而跳海的人影,也有飄蕩開的木板與殘骸。

  一眼看去,倒是像極了電影中的畫面。

  「一架飛機。」

  「是新改裝的新型無人機,造價大概在140億英鎊。」

  「你早知道?」

  「我不知道。」夏洛克自然地打開那封郵件,「不過麥考夫特意重複了一遍。」

  即使隔著屏幕,也不難想像出那位[大英政府]微笑著咬牙切齒的畫面。

  政客的修養使得麥考夫時刻保持著紳士的風度, 但歐洛絲光明正大地偷走屬於MI6的財富這點無疑給他又一次造成了心理陰影。

  一想到這裡,夏洛克唇角的弧度就開始擴大。

  「No。」約翰華生說。

  夏洛克:「什麼?」

  「你又露出了那副表情。」

  「什麼表情?」

  「[我們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的表情。」[1]

  夏洛克的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 聽見這話略微偏過頭:「難道不是嗎?」

  「……」

  「我就不知道。」沉默片刻, 約翰華生深吸了一口氣,他試圖譴責對方, 但夏洛克無動於衷。

  「我自己又看不見。」事實上大名鼎鼎的偵探不僅無動於衷, 還理所當然地收回了視線。

  [夏利]——他總算看到了那隻被歐洛絲用自己名字命名的狗。

  [Golderiever]

  [單獵犬]

  [智商在全犬種中排名第四]

  [……]

  夏洛克的眼前瞬間蹦出所有有關的資料。

  「好事發生了,John。」親眼確認了一些信息後, 夏洛克將手插回了口袋裡, 在歐洛絲意識到他的目光前走得毫不猶豫。

  約翰華生面無表情地跟上他的腳步。

  「夏洛克。」他說, 「我發誓, 你再用一次這種表情,我就在這裡給你一拳。」

  夏洛克聳了聳肩,他並不在意對方的威脅,不過倒是真的勉為其難地解釋了一下。

  「據我所知,那個叫萩原研二的人今天是第一次和歐洛絲見面。」

  「……所以呢?」

  「她以前不會浪費時間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講話。」夏洛克邊走邊說,口吻平淡,「當然,除非對方有什麼特殊的利用價值。但很顯然那位警官身上沒有。」

  「She talks。」夏洛克回道,灰藍色的虹膜被月光映亮,眼底彷彿出現了歐洛絲曾經在謝林福特時的樣子。

  【「她不願意交流。」】

  【「沒有人能和她交流。」】

  一直以來他們都弄錯了一件事。

  他們的小妹妹並不是不願意說話,她單純只是不願意在那個只有一把小提琴在的房間裡說話。

  在搭上出租車前,夏洛克回頭看了眼歐洛絲。

  她的側臉在光影下模糊不清,完

  全不理會安室透的問題,反而惡意地打算將所有上前搭話的存在都諷刺一遍。

  這是個好的開端。

  夏洛克·福爾摩斯關上了車門。

  -

  「是基安蒂的錯。」

  回到基地內,朗姆打來電話的時候,托恩這樣誠懇地匯報道。

  「是她非要進去和歐洛絲小姐決一死戰的,結果反而和那位俄羅斯來的殺手小姐打了一架。」

  托恩說到這裡,立即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他大聲道,「那你這不是幫了警察的忙嘛,基安蒂!你果然是臥底吧!」

  基安蒂拒絕回答,冷酷地朝他腦袋的方向來了一槍。

  「有問題的是波本。」她冷嗤道,回憶著當初在紅寶石號上的場景,「只要他那時將那個福爾摩斯一起帶進來,我們完全可以趁亂將她殺死,然後再嫁禍給那個俄羅斯的女人。」

  電話的另一頭,朗姆沒立即回答這句話,反而是托恩在旁邊嘀嘀咕咕。

  「那樣就不是飛機消消樂了,歐洛絲小姐會用它撞我們的腦袋。」

  基安蒂:……

  該死地有道理。

  「慶幸吧!」眼見基安蒂吃癟,托恩突然非常有精神地道,「至少歐洛絲小姐用的不是我們的飛機。不過話說回來……」

  托恩歪了下腦袋,「要是歐洛絲小姐樂意,我們的系統說不定也會被弄癱瘓。」

  空氣中突然傳來了聲低低的笑。

  「莫里亞蒂先生!」托恩驚喜地叫道。

  「那有什麼難的呢。」沒有打招呼的打算,莫里亞蒂反而回答了托恩剛才的話,「打開所有的大門都只需要幾行代碼,什麼私人銀行賬戶,那都是胡扯。[2]」

  第一次見到所有人口中所謂的「犯罪顧問」,基安蒂握緊了手中的槍。

  事實上她完全不明白那位先生邀請對方加入的目的,自從莫里亞蒂加入之後,組織的內部變得一團糟。

  「我能隨隨便便炸了北約,女士。」察覺到基安蒂的視線,莫里亞蒂漫不經心地咬了口手中的蘋果,「正因為如此,我建議你立即停止你的行為,你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對付怎樣的存在。」

  「至於歐洛絲,要我說,你們將她拉入伙才是最聰明的行為。她壓根不在意我們的遊戲規則,也不在乎最終能得到怎樣的戰利品,只要你們能帶給她的樂趣足夠多,她或許就能做到對你們現在做的事既往不咎。」

  基安蒂眯起眼:「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現在是我們的成員吧。」

  「一碼歸一碼。」莫里亞蒂無辜地舉起雙手,「我針對的是夏洛克和那位新生代的小偵探。」

  基地內的氣氛不可遏制地沉悶下來。

  沉默良久,電話另一頭的朗姆終於開了口。

  「這是那位先生的意思嗎?」

  「當然不。」莫里亞蒂聳聳肩,「我只是給出了建議。」

  「哼。」基安蒂冷笑道,忽然覺得這個從書裡走出來的犯罪顧問也不值一提,

  「走著瞧吧。」她說,「我早晚親手把那女人捉到這裡。」

  莫里亞蒂沒說話,他盯著基安蒂眼角的刺青看了一會,忽然露出了一副故作悲傷的姿態。

  「很好。」他惋惜道,「看開點,女士。歐洛絲,我是說我親愛的歐洛絲·福爾摩斯。」

  「她遲早會把你們踩死的。」[3]

  -

  歐洛絲得了感冒。

  當安室透發現的時候,少女已經戴上了白色的口罩。她露在外面的藍色眼睛處處透著厭倦,彷彿下一秒就要因為自己的痛苦報復社會。

  萩原研二看著她的背影,原地思考了一會:「這

  樣子應該留在家裡好好休息才對吧?」

  松田陣平打了個哈欠,聽見這話側過臉去:「你又不是沒見到她昨天做了什麼……你怎麼還在這裡?」

  「嘛。」萩原研二自然地將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讓小陣平你一個人待在這裡我總覺得不放心,所以今天早上向目暮警部申請了休假。」

  「……」松田陣平半月眼,單手插在口袋裡,怎麼聽怎麼像自己被小瞧了。

  「喂,安室。」他轉過頭去,沒喊zero的名字,只是隨意叫了聲,「萩好像已經把你排除人的範疇了。」

  安室透沒說話。

  他看起來精神有點恍惚。

  和松田陣平不同,他是負責24h看著歐洛絲的那個。

  擁有N份兼職的安室透喪失了休息的權利,半夜三點還在試圖阻止那隻叫[夏利]的狗去叼歐洛絲做的塑膠炸/彈。

  歐洛絲當時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注視著被安室透搶奪玩具的小金毛,半晌說出一句「可憐的夏利」。

  小金毛哪裡知道歐洛絲在罵它呢。

  歐洛絲抬起手的時候,它還興致勃勃地跑了過去。

  歐洛絲垂下眼睛,就這麼憐憫地開口:「你的智商真是拉低了整條街」。

  ……動物需不需要心理醫生來著?

  安室透莫名其妙地開始思考這點,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目的地。

  [杯戶中央博物館]

  這是歐洛絲新接到的委託。

  三天前,價值十億的[人魚的眼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當晚這枚寶石的數十名保管者。

  這不是第一起案件。上個月十號,英國的一家博物館內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著倫敦的上空,厚重的卷閘門放下,紅色的地毯早已被黏稠的血液染濕。

  再往前也有類似的事件。國際刑警認定還會有下一場屠殺,犯人的手段明顯愈發嫻熟,他在進步,而警方卻始終無法判斷第一起的事件究竟發生於何時何地。

  「歐洛絲。」走進安檢前,安室透注意到歐洛絲比起平時要慢一些的走路速度,他皺了下眉,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詢問,「你確定你現在的狀態能思考問題?」

  「……」

  「現在是上午十點零一分。」沉默半晌,歐洛絲突兀地報出時間,「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類似的疑問。」

  安室透看了眼無事發生的安檢門。

  至少這次歐洛絲沒有隨身攜帶危險物品。

  「而且你也不用一直跟著我。」歐洛絲的腳步停下,側過臉來和他講話。她的眼睛裡沒什麼感情,連帶著語氣也十分平淡,「我只是來看犯罪現場,你完全可以回去睡覺。」

  ……她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感到有詐,安室透露出微笑。

  「是嗎。」他說,「原來你還有關心人的能力啊。」

  「不是。」歐洛絲沒有生氣,她十分自然地做出了回答,視線掃過周圍的攝像頭,「只是你看起來會拖我的後腿。」

  安室透:「……」

  松田陣平默不作聲地別過臉去。

  萩原研二同情地搖了搖頭。

  「別嘲笑他,小陣平。」萩原研二說,「安室警官已經很可憐了。」

  「……」

  最後一點睏意也被氣走,安室透的頭腦恢復清醒。

  「歐洛絲。」他輕描淡寫道,「我會在晚上沒收你的小提琴,你是時候該學會不要在凌晨四點拉琴了。還有晨練,從櫃子裡把杯子拿出來泡茶不叫鍛鍊,你的體力比[夏利]還差。」

  於是現在連歐洛絲也不睏了。

  「很高興認識你,安室警官。」她

  盯著他看了一會,用福爾摩斯的語調冷冷地陳述,「今天是你獲得自由的最後一天。」

  「沒關係。」安室透雙手環胸,熟練地冷嘲熱諷,「畢竟就算你把我送進監獄,你那位被稱為[大英政府]的哥哥也會想辦法放我出來,不是嗎。」

  歐洛絲眯起眼。

  松田陣平從喉嚨裡發出聲笑。

  可能是害怕這兩個傢伙在犯罪現場打起來,他將手上的墨鏡扣到了歐洛絲的臉上,不動聲色地隔開了他們的距離。

  「我說,你們好歹看下場合啊。」

  沒了墨鏡的遮擋,松田陣平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周圍所有人的臉印進腦子。

  「這裡聚集的可全都是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偵探呢。」

  單是一個博物館就發出了一百萬的懸賞金,加上其他地方發出的和網絡自發募捐的,粗略一算大概也有幾個億的佣金。

  只要提供線索就能名聲大噪,更別提這其中還有不少單純因為案件本身感興趣的存在。

  就比如……

  松田陣平側過身,看向遠處停在一個空了的展示櫃前的少年。

  工藤新一。

  他之前聽到過歐洛絲和江戶川柯南的對話,隱隱有了那孩子就是工藤新一的猜測。

  但現在應該是帝丹小學的上課時間,那孩子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出了這樣的事件,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安檢口也展開了對易容的調查。

  ……兩個人嗎?

  松田陣平皺眉,對於自己的推理結果稍稍感到了些疑惑。

  「為了提高靈巧度,魔術師的手上不會有繭子。」順著松田陣平的目光,歐洛絲只看了一眼就喪失了興趣。

  聽到這樣的對話,黑羽快斗奇怪地轉過頭。

  「你的推理沒有錯誤。」

  在他的不遠處,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少女不太在意地摸了摸博物館的牆壁,以一種無比平淡的語氣對著她身邊的人說出了真相。

  「畢竟長相相似的人不多。」

  「怪盜基德,他裝得很好。」


第29章 (二合一)

  [這世界上長相相似的人不多]

  有了這個信息點後, 從公安的數據庫裡調出怪盜基德的背景資料並不是件難事。

  不過這似乎是搜查二課的工作,安室透隱約在新聞上看到過幾次,對於那位追著怪盜基德到處跑的中森警官也有所耳聞。

  想到這裡, 安室透稍稍側過了臉。

  黑羽快斗順勢後退一步。

  不妙。大不妙。

  從外表來看, 至少那個金色頭髮的傢伙身上是帶著槍的。

  警察嗎?

  總之先……

  「話可不要亂說啊,小妹妹。」黑羽快斗乾笑了幾聲, 頂著周圍偵探們探究的目光,在引起更多注意前走了過去, 「我是因為接到委託才到這裡來的。」

  「……」歐洛絲落在牆上的視線移開了。

  她並未立即回答這句話, 只是對於那句「小妹妹」的稱呼略微感到不滿。

  「我看起來比他小嗎?」

  松田陣平垂下眼。

  歐洛絲在同齡人裡長得不算高。這可能與她上一任監管人不願意讓她出門有關, 也可能與她那微乎其微的運動量有關。事實上按照她這個對什麼也不在乎的態度, 松田陣平覺得對方能安然無恙地活到十六歲都是個奇蹟。

  所以說和小孩子相處真麻煩。

  「啊。」松田陣平說, 「算是吧。」

  他散漫地抬手揉了一把他那本就凌亂的捲毛後, 含糊不清地給出了個答案,別來眼時又將手插回了口袋裡。

  歐洛絲若有所思。

  可說是思考也並不準確,她只停頓了兩秒, 很快就對對方腦袋裡想到了什麼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喪失了興趣。

  「隨你怎麼說。」她的眼球動了動,無所謂地對著黑羽快斗回道, 「畢竟要尋找證據, 也只有把你身上的道具全都倒出來一種方法。」

  向來喜歡扒人衣服的黑羽快斗陷入沉默,莫名其妙有了種危機感。

  ……開玩笑的吧。

  小孩子而已。

  不過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子的話, 需要三位警官一起陪同嗎?

  少年此時因震驚而短暫死機的大腦恢復了平靜,正準備說點什麼來挽回自己怪盜的尊嚴,就聽見對方又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不過很遺憾。」歐洛絲擦掉手指上的粉末, 開始熟練地一心二用, 「我的檔案上寫著我就讀於帝丹高中二年級B班, 所以正巧是你扮演的這位偵探的同學。」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還有這種設定的嗎?

  「是、是嗎。」他心虛地刮了刮臉頰, 「不好意思,我可能沒注意。」

  「不必道歉。」歐洛絲回道,她向後仰了仰,計謀得逞的感覺使她心情愉快,「畢竟我和工藤君也沒見過。」

  「……」

  黑羽快斗陷入沉默。

  黑羽快斗開始思考。

  黑羽快斗思考失敗。

  雖說在警察的眼皮底下逃出去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他還有一些東西沒有調查完。

  「你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你曾經對那枚[人魚的眼淚]發出過預告函。」歐洛絲從腦中翻出了些有用的信息,她微眯著眼,頑劣的惡意隔著口罩從嗓音中溢了出來,「想必急著破案的國際刑警們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你的身上。令人感到矛盾的是,將抓捕你作為最高目標的中森警官卻一反常態地為你正名,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種行為將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也就是說,他的那位女兒此時應該……」

  「喂。」黑羽快斗露出了認真的神色,他抿了下唇,顯然是不希望歐洛絲

  繼續說下去,「別把她扯進來。」

  博物館裡的氣氛針鋒相對,歐洛絲卻輕鬆地笑了聲。

  「要合作嗎?」

  「……哈?」黑羽快斗難以置信。

  「你應該可以讓這裡的照明設備失靈吧?」歐洛絲禮貌地提出了條件,「我只需要三秒。」

  「話是這麼說沒錯。」黑羽快斗疑惑地打量著對方,他對於眼前這傢伙的身份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了解。

  和完全無法掌握的人交易……

  「東方向兩個,對吧?」安室透垂了下眼,突然毫無鋪墊地插了一句。

  他笑了下,視線還落在歐洛絲身上,手卻已經揪住了黑羽快斗的制服後領。

  黑羽快斗這才發現之前待在這裡的兩個警察中的一個已經散步似的逛到另一邊去了。

  「那麼,這位小偷先生。」安室透邊走邊說,動作甚至還有幾分優雅,「麻煩你待會配合我一下,這裡無辜的群眾有點太多了。」

  黑羽快斗怔愣一瞬,朝著安室透說的方向看去,思考幾秒後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案件是三天前發生的,在警方對現場初步調查後,博物館的館長決定將館內損壞的設施恢復。

  照常舉辦展覽,拒絕一切媒體的採訪——這近似於否認犯人行為的方式似乎給犯人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在這種情況下,犯人必須採取另一種更極端的方式來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但不管怎麼說,製造了這麼多起事件卻沒被抓住,犯在這種罪行的人也不是送上門的蠢貨。

  修補用的油漆還沒乾。

  歐洛絲垂眼看著自己擦不乾淨的指尖,猜測牆裡大概埋了什麼東西。

  既能出名,又能阻止偵探發現線索——讓歐洛絲來選,她也會僱傭一群蠢貨,在這偵探和警察齊聚的日子動手。

  [3]

  黑羽快斗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握住口袋裡的遙控器。

  [2]

  「麥考夫和我說,傷害別人是不好的行為,不管想達到什麼目的,都不應該因為方便而選擇最簡潔的一條路。」

  松田陣平聽見歐洛絲的聲音,他側過臉去看她,發現她正悠閒地倚在一旁的展示櫃邊。

  [1]

  頭頂的燈突兀地滅去,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黑暗正片正片地降臨。

  歐洛絲輕快地笑了聲。

  「不過,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

  察覺到入侵的痕跡,博物館的備用電源很快啟用。

  當目暮警部帶著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安室透和萩原研二站在三個打包起來的人前的一幕。

  好久沒露面的工藤新一接替了警方的搜查工作,他戴著手套,無情地從他們的身上搜出證件和槍枝。

  被塞住嘴的犯人扭來扭去,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姿態。

  「那個。」目暮警部的頭上滑下一滴汗,「這是什麼情況?」

  「那那那邊!」眼尖的高木警官瞥見一道身影,下意識地提高音調,「是上次那個當著佐藤警官的面殺掉嫌犯的小姑娘!」

  聽到疑似自己的稱呼,歐洛絲和松田陣平的鬥爭短暫地結束。

  [高木涉]

  [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三系巡查部長]

  [造成威脅的可能性……]

  [0%]

  得出結論後,歐洛絲分出去的注意力又收了回來。

  「鬆手。」

  「不可能。」

  「你在浪費時間。」

  「浪不浪費是我決定的。」松田陣平臭著臉說,他瞥了眼手中提著的歐洛絲

  ,語氣裡帶了點危險的意味,「比起救人,倒不如說你的目的一開始就是為了把這堵牆炸了吧?」

  「我算過劑量。」歐洛絲置若罔聞,「你頂多在醫院裡躺一個月。」

  「是嗎。」松田陣平似乎冷笑了一下,「那你呢?」

  歐洛絲抬起眼。

  她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松田陣平已經從她的臉上看到那句「你以為我為什麼往你那邊扔」了。

  「……」有點氣人。

  松田陣平磨了磨牙。

  「牆裡有什麼東西嗎?」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再三確認了被捆住的犯人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後,安室透走了過來。

  「不知道。」歐洛絲回答得很乾脆。

  暖黃色的燈光釀在她的眼瞳中,為那抹湛藍添了幾抹橙紅色的色彩。

  「但你不覺得奇怪嗎?」歐洛絲第二次看向頭頂上的攝像頭,「這裡是監控的死角。」

  「一個人消失是巧合,十幾個人消失那就是有預謀的犯罪了。」

  ——就好像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麼一樣。

  安室透回憶了一下之前類似的幾起案件。

  的確,發生在杯戶中央博物館的這起犯罪和國外的那幾起不同。除了犯人的作案手法愈發熟練外,警方至今還無法完全掌握那一夜之間消失的十幾個安保人員的蹤跡。

  在排除內部作案的可能前,他們會一直追蹤下去。

  犯人很明顯是在利用這點拖延時間,為下一次更盛大的作案做準備。

  那也許是他的收官之作了。

  安室透看向歐洛絲身後的那堵牆。

  話說回來,風見今天似乎也在附近。

  「X線?」他側過臉去,詢問歐洛絲的意見。

  歐洛絲盯著他看了幾秒。

  「所以說直接打開不就好了?」

  安室透低頭編輯短信:「這畢竟是別人的財產,歐洛絲。你至少得先確認自己的推理沒有錯誤。」

  聽上去很有道理。

  可惜歐洛絲不講道理。

  她開始懷念起自己的上一任監管人。雖然她不記得對方叫什麼名字,也沒注意過對方長什麼樣,但那和[夏利]一樣好操控。

  「十分鐘?」歐洛絲問。

  「……半小時。」安室透神色複雜地回答,「你不會想和你哥哥一樣跑去解剖室吧?」

  「這似乎是建立在你認為我的推理是正確的基礎上的行為。」抓住機會,歐洛絲拍開松田陣平的手,她沒什麼猶豫,邊說邊往外走,「看起來麥考夫給你的信息比我想像得還要多。」

  安室透看了眼扭了扭手腕的松田陣平,跟上歐洛絲腳步時壓低聲音:「你又有什麼主意?」

  「琴酒快要查到他了。」歐洛絲沒有直接說出[蘇格蘭]三個字,她回憶著組織最近的據點,隔著口罩悶笑一聲,「這比我想像得快的多。」

  安室透微愣,背後冒出一陣寒意。

  「你最好自己想個辦法把自己敲暈,安室警官。」

  歐洛絲輕聲道。

  「這樣一來你還能解釋自己沒及時匯報我的動向的原因。」

  馬路上的出租車隨著少女抬起的手停下,在歐洛絲打開車門時,安室透似乎預見了組織的那群人崩潰的畫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安室透非常清醒地認識到。

  可能是有了之前的組織成員被歐洛絲洗腦的先例,朗姆同樣地對他隱瞞了一些信息。

  她怎麼知道他們不會猜到她的舉動而一早設下陷阱?

  退一萬步講,打擊那個組織本來就是他們公安的事。

  「我有幫手。」

  緊閉的車門被徹底

  打開,江戶川柯南的臉暴露在安室透面前。

  他的身上還背著剛放學的書包,看見安室透本想打招呼,餘光卻又瞄見不遠處的安室警官。

  江戶川柯南就這麼熟練地收了聲,揚起一個天真可愛的笑容。

  「安室哥哥,歐洛絲姐姐。」

  安室透:「……」

  歐洛絲:「……」

  「這世上奇妙的事情真多。」歐洛絲面無表情地關上門,「雖然我不介意多一個弟弟,但那樣你就要代替夏利成為我們家最蠢的那個了。」

  江戶川柯南:「……」

  「嘛。」江戶川柯南回過頭,「那也不錯。」

  歐洛絲對於他這釋然的回答有些意外。

  少年的臉上完全沒有即將身陷險境的恐懼,反而揚著自信的微笑。

  【「Red beard。」】

  【「歐洛絲,我是黃鬍子,維克托是紅鬍子。」】

  【「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柔軟的海灘上,夏洛克的臉上戴著滑稽的眼罩,朝她伸出了手。

  這是歐洛絲無數次幻想過的畫面。

  可眨眼之間,這樣的畫面就從歐洛絲的眼前消失了。

  她很清楚幻想和現實的區別,就像她很清楚腦子裡那個聲音的來源一樣。

  在英國的童話故事裡,除了紅鬍子和黃鬍子外,還有第三個藍鬍子。

  最開始在謝林福特的時候,她只有一個人。

  慢慢地,開始有人和她講話。

  麥考夫說她生病了。

  可那個人確實存在於她的腦子裡,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屬於她的藍鬍子。

  「它」只有六歲。

  是那個站在沙灘上,看著夏洛克玩耍的小女孩。

  少女的睫毛顫了顫。

  「隨便你吧。」她又一次這樣說道,「你討厭誰?」

  江戶川柯南有些愣神:「什麼?」

  可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歐洛絲並沒有看他。

  她只是說:「我知道他們在日本每一個基地的具體位置。」

  「你討厭誰,我就帶你去見誰。」


第30章 (二合一)

  這樣的話在江戶川柯南聽來不可思議, 回過神來的時候開始反思自己在這次行動前是不是應該向灰原詢問一下歐洛絲的信息。

  「我和她沒有交集。」看穿了江戶川柯南的想法,歐洛絲說。

  她熟練地在空無一人的入口處輸入密碼,好像並不在意頭頂上閃爍著紅點的攝像頭。

  「如果你要問這個的話。」

  ……真是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想法說出來了。

  「哦。」大門打開的瞬間, 歐洛絲頓了頓。

  「我忘了。」她用不帶任何感**彩的聲音說道,「安室警官讓我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你要去告狀嗎?」歐洛絲的注意力轉移, 偏過頭問。

  ……為什麼他要做那種事,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江戶川柯南的嘴角抽了抽。

  「這樣直接進來沒事嗎?」他抓住了重點。

  「嗯。」歐洛絲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邁開腳步, 「不過比起這裡, 我以為你會直接說這個組織背後的那位先生的名字。」

  江戶川柯南不可遏制地頓了一下。

  他的眼睛因為驚愕而微微睜大, 連心跳都開始加速。

  「福爾摩斯小姐。」縮小的高中生偵探開口時嗓音艱澀,「難道你知道那位的所在嗎?」

  這是這個組織最後的秘密了。

  江戶川柯南的推理得到論證,假設歐洛絲知道那個組織所有的信息,那應該也掌握了他們的犯罪證據。

  倘若能將這份證據交到警方手中, 也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既然這樣,為什麼……

  「不知道。」出乎意料地,歐洛絲十分誠懇地給出了答案。

  江戶川柯南:「……」

  「烏丸蓮耶。」她說,口罩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歐洛絲眯起眼,輕輕地發出了聲短促的笑。

  「在我以為我要抓住他的時候, 他卻像隻狡猾的老鼠一樣溜走了。」

  之所以做出加入那個組織的決定, 是因為被拉進這個世界的最初, 歐洛絲並不想聽從所謂的規則。她只想快點結束這齣荒唐的鬧劇, 這才選擇了最簡單的一種方式。

  看似無用的小孩子的身體,反而被打成了一副麻痺敵人的好牌。

  可惜的是三年過去, 當歐洛絲一把火燒了那個莊園時, 烏丸蓮耶卻不見了蹤影。

  她就是從那時起才對這遊戲提起了些興趣。

  即使對方因那次失敗而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但[歐洛絲]這個名字早已成為了那位的噩夢, 他用沙啞的聲音稱呼她[East Wind],連完整的姓名也不敢唸出。

  「你知道食物鏈嗎,小偵探?」歐洛絲的步伐停下,她藍色的虹膜中映出轉向這裡的攝像頭,輕巧地笑了聲。

  「就好比貓捉老鼠,惡劣的貓科動物在露出爪子前總是會將到手的獵物玩弄一番。它們認為對方掙扎得越久,吞進肚子時的滿足感就會越強烈。」

  「可惜老鼠也是有腦子的。」歐洛絲說著,偏頭避開一枚子彈,她臉上的口罩因此滑落,唇角的弧度暴露在燈光下,「為了維護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到最後即使擁有逃跑的機會,可憐的老鼠也選擇了原地不動。」

  江戶川柯南隱隱在她身上聞到了化學試劑的氣息。

  那和血液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既危險又迷人。

  歐洛絲是典型的福爾摩斯。

  將自己置身於極端的逆境中來獲得快感。狂妄的賭徒知道,他最好的朋友華生總是會趕在最後一刻遞出援手。

  「你的華生呢?」無視了對方的攻擊,歐洛絲在這時反而饒有興

  致地低頭與江戶川柯南對話,「你已經把[我沒有坦白]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江戶川柯南放下手中的滑板,他的腰帶中蹦出一顆足球,腳上鞋子的旋鈕轉了兩圈。

  砰的一聲,這看上去毫無攻擊性的發明砸開了對方手裡的槍。

  江戶川柯南知道毛利蘭遲早會發現真相。她心地善良,但說到底也不是什麼遲鈍的白痴。

  會被罵一頓。

  有可能還會被打得半死。

  可工藤新一的理念認為,如果連蘭都保護不好的話,他從根本上就不算個偵探。

  「那種事情……」江戶川柯南咧開唇角,單腳踩上滑板,「到時候再說吧——!」

  -

  這裡是組織最小的一個基地。在歐洛絲的記憶裡,這裡只供那些剛從新手基地裡出來的菜鳥短暫地更換裝備。

  她來到組織的第一年,琴酒曾帶她來過一次。

  原因是她「不小心」操控了伏特加的思想,導致他將車開進了海裡,導致他們三個被迫跳海。

  歐洛絲從那時起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她在控制室裡停留了半小時,出來的時候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實際上只需要小小的一串密碼——

  江戶川柯南沉默地看著拿著槍的一支小隊掉進了突然消失的地板下面。

  「……死了嗎?」

  歐洛絲打開控制室的門:「怎麼會。」

  江戶川柯南額角一跳,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原本暗著的屏幕就這麼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

  一個接一個,顯示的是其他基地裡的畫面。

  「好了。」歐洛絲側過身,看著江戶川柯南爬上凳子,「你有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

  「十分鐘過後他們就會發現不對勁。」歐洛絲說著,目光落在最上方的那塊屏幕上,「很遺憾地告訴你,十分鐘後他們會送我們上天。」

  可能是在任務時間的緣故,有代號的成員此時待在基地裡的不多。

  江戶川柯南一眼看去,暗暗記住每一張臉。

  「那是什麼地方?」偵探很快注意到了不對勁,點開了屏幕上的一塊狹小空間。

  歐洛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從自己的記憶宮殿中拉出個抽屜。

  「朗姆的安全屋。」她的回答言簡意賅。

  「我記得安室先生說他是個急性子。」

  「……」歐洛絲沒說話,久久地盯江戶川柯南的眼睛。

  「我不會告訴你的。」她這樣回道。

  「嘿嘿。」一如當初計謀被次元大介識破的樣子,江戶川柯南十分可愛地笑了聲。

  「話說回來,上次我好像聽福爾摩斯先生說,歐洛絲姐姐你以前在組織裡同樣有個監管人嗎?」

  「……是啊。」歐洛絲回答,彷彿在陳述一件比太陽從東邊升起還要普通的事,「我那時候無聊,在很認真地殺死他。」

  出現了!反派分子的用語!

  「要不是他隨身帶著那個裝置,七年前他就應該從東京塔上跳下去。」

  歐洛絲說的面無表情,江戶川柯南卻想到了毛利蘭提起過的當初帝丹兇手墜樓事件。

  福爾摩斯小姐身上應該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信息。

  江戶川柯南得出結論。

  [五分鐘]

  剩給他的時間不多。

  歐洛絲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靜靜地注視著屏幕上的畫面。

  這樣一來就公平了。和之前一樣,歐洛絲沒有幫助江戶川柯南的打算。

  只是不對等的信息使得這場遊戲變得枯燥,注意到江戶川柯南和小時候的夏洛克有點相似後,歐

  洛絲順手帶上了對方。

  轉移他們的注意,逼迫那位先生給琴酒施加壓力——這才是歐洛絲的目的。

  [三分鐘]

  隨著另一串密碼的輸入,監控的畫面中,所有的基地同時響起了警報。

  那是另一個世界中,莫里亞蒂輸給夏洛克前替她錄的視頻[1]。

  「TikTik,嘟嘟——」

  西裝革履的犯罪大師惡趣味地模仿著火車行進的聲音。他的笑容可掬,卻莫名其妙地給人以一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

  「時間不多了,夏洛克。Keep Going!」

  新加入的成員還在疑惑,而同一時間,幾乎是所有曾接觸過歐洛絲的人都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等,福爾摩斯小姐!」江戶川柯南猛地回過頭,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音調也跟著提高幾分,「你打算把他們殺死嗎?」

  「教學工作就到此為止。」歐洛絲說道,撐著控制台站了起來,「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工藤君。」

  「我和你從來不是一個陣營的。」

  鈷藍色的虹膜上折射出寶石般的光彩,歐洛絲的神色晦暗不明,手中是松田陣平之前扣在她臉上的那副墨鏡。

  當著江戶川柯南的面,歐洛絲輸入了最後一行指令。

  打開一半的麻醉表被歐洛絲抬手蓋下,江戶川柯南的手腕被固定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腳下的地面打開。

  她冷漠地,近乎殘忍地告訴了江戶川柯南一個事實:「罪犯、公安、MI6——既然我已經給出了提醒,他們在我眼裡都是等價的存在。」

  「如果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夏洛克,他親愛的朋友應該往我的後腦勺上來了一拳。」

  通往外界的密道徹底關閉,看著江戶川柯南的身影消失,遠處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燃燒的火苗黏上了昂貴的西裝,人們爭先恐後地逃跑的樣子滑稽又可笑。

  「你該走了,歐洛絲。」再次隔著屏幕對上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隱蔽的人影終於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青年的背後是一個琴盒,蘇格蘭的半張臉掩在兜帽的陰影下,一雙貓眼中看不出情緒。

  歐洛絲抬手,接住他扔過來的U盤。

  「你看起來長高了點。」

  「寒暄的話就免了。」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覆,蘇格蘭的唇角勾出一個很小的弧度。

  那並不是什麼樂觀的笑,但說是悲傷又有些嚴重。

  「你感到痛苦嗎?」歐洛絲問。

  她的眼裡沒有同情,只是貼心地提議了一句「我可以幫你忘記」。

  蘇格蘭無奈地笑了下。

  「歐洛絲。」他唸出她的名字,「我殺了很多人。」

  最小的三歲,平均年齡在三十左右。

  其中大部分沒有犯罪,只是在組織行動時不幸地路過了案發現場。

  「那又怎樣。」歐洛絲置若罔聞,「忘記只是一瞬間的事。」

  「就像夏利?」

  「就像夏利。」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他啊。」

  「我們一起長大。你也很喜歡安室警官,不是嗎?」

  蘇格蘭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zero嗎?」他問,「他聽見這話大概會露出很複雜的表情。」

  「他的脾氣比你之前和我介紹的差得多。」隔著一扇出口的門,歐洛絲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麥考夫至今還很得意他精挑細選的人選。」

  實際上[安室透]的資料是歐洛絲放進去的,她修改了他的履歷,直接把「降谷零」這三個字寫在了開頭。

  話雖如此,這也是整個公安零組的授意。安

  室透似乎並不完全明白他的長官把自己賣了這件事。

  「不往前走了嗎?」

  「嗯。就到這裡。」身後的整個建築都在燃燒,蘇格蘭整個人置身於角落的晦暗中,抬手扯了下肩上的琴帶,「還不到見面的時候。」

  歐洛絲輕哼一聲。

  「無法理解。」她嘲笑道,「要是你有負罪感,我可以讓安室警官親自來逮捕你。」

  「沒關係。」蘇格蘭回答,「至少在任務結束前,我會繼續按之前的計劃行動。」

  他說完,注意到歐洛絲手中破碎的墨鏡。

  於是那雙湛藍色的貓眼眨了眨,略微的驚訝過後,「諸伏景光」露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笑。

  「歐洛絲。」他說,「你也交到朋友了嘛。」

  蘇格蘭的聲音被爆炸產生的氣浪一吹就散了。歐洛絲沒有回頭看他,只是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東西。

  她多走了兩步,正想把它扔到垃圾桶,腦袋卻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

  從身高上占據優勢的松田陣平居高臨下:「我看見了。」

  「哦。」歐洛絲不屑一顧,「你看見什麼了。」

  「你想把我的東西扔進垃圾桶。」

  「那就是什麼也沒看見的意思。」

  松田陣平心平氣和地掰了掰手指,剛想來第二下,卻被一旁的萩原研二攔了下來。

  「這個先放到一邊。」正直的警官說道,偏頭看了看身後的火海,「這不會是你做的吧,福爾摩斯小姐?」

  歐洛絲注意到他領口上沾著的灰塵。

  「不是我。」警笛聲自遠及近,這次趕來處理事件的是前段時間出差剛回來的伊達航。

  歐洛絲評估了一下對方的性格,掐準時間,充分發揮了當初假裝約翰華生充滿同情心的心理醫生時的演技。

  「畢竟我只是個走一百米都需要坐車的普通高中生。」

  轟的一聲,沖天的火焰照亮了黑夜。

  歐洛絲露出了一個誇張的微笑。

  「怎麼會做這種危險的事呢。」


第31章 (捉蟲)

  ——歐洛絲顛倒黑白的能力是一流的。

  當安室透接到風見的電話的時候, 福爾摩斯家最小的天才已經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停屍間。

  安室透關掉手機,就這麼看著歐洛絲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你又把松田他們甩掉了嗎?」

  「不知道。」歐洛絲回答得心不在焉,「大概進監獄了吧。」

  「是嗎。」安室透輕飄飄的, 「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為什麼呢。」歐洛絲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明明說的話和平時沒什麼區別,挑釁的意味卻格外強烈,「大概是因為我壞事做盡, 偏偏又掌握了警方所有的秘密吧。」

  「……」安室透微笑, 「我可沒有這麼說你。」

  「我知道。」歐洛絲點了下頭,轉而看向死者垂在解剖台邊的手,「你就當我能聽見你的心聲好了。」

  [死亡時間?→屍體巨人觀→3天以上;指骨間關節刀割樣→反抗傷→為什麼用刀→慣例程序?巧合?]

  歐洛絲走到另一具屍體前。

  [慣例程序(符合)→精神疾病or特殊含義?]

  「模仿犯罪。」歐洛絲得出結論。她沒有解釋的打算,獲得信息就往外走。

  安室透注意到她的臉頰旁有很淺的一道痕跡,像是燙傷又像是擦傷, 大概是子彈留下的。

  結合風見焦頭爛額地匯報的日本各地突發爆/炸的信息, 安室透不難猜到歐洛絲做了什麼。

  「你倒是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這算是譴責?」

  「不。」安室透的語氣平靜, 「我已經習慣了。」

  身為公安, 他的接受能力比松田他們要強一些。畢竟也是用過在毛利小五郎頭上安罪名的手段來脅迫江戶川柯南協助破案的人——在安室透的認知中, 倘若用了不合法的手段,如果結果時正確的,只要歐洛絲她自己能擺平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你不好奇嗎?」歐洛絲笑笑,「從我進門開始,你就上上下下地將我打量了一遍。也就是說, 你應該能考慮到我見到那位的可能。」

  「他什麼也不會對我說的吧。」安室透在這方面很是了解,他從警視廳走出,鞋底碾過低處的水坑,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說的模仿犯罪是什麼意思。」

  「兩年前。」歐洛絲數道, 「美國發生過類似的案件, 兇手是施工隊的三人,在暴力犯罪殺人後將屍體藏在了裝修好的嬰兒房內,最後是FBI解決的。」

  聽到FBI這三個字母,安室透笑容背後的黑氣都明顯了點。

  「看來你和FBI也很熟啊。」

  歐洛絲編輯短信的動作沒有停下,只是說了句「FBI裡也有帶上腦子的存在」。

  「BAU組的,可惜的是弱點也很多。」

  朋友?搭檔?歐洛絲出過國嗎?

  安室透的腦中一瞬間冒出來很多種可能。

  他沒有相關的印象,但覺得就之前負責看管的警察的表現來說,就算歐洛絲真的溜出國,他大概也不會發現。

  說不定是被打暈了扔在房間裡放了三天,不對,考慮到歐洛絲沒什麼力氣的因素,她下毒的可能性更大。

  等等。

  安室透反應過來,愣了愣。

  為什麼他要在乎這些沒用的信息。

  安室透忽然輕輕地吸了口氣,他努力使自己不要在歐洛絲面前露出任何馬腳,又換上了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然後呢?」他問,「那起事件的動機是什麼?」

  「沒有動機。」歐洛絲說,她關掉手機上的畫面,眼睫跟著抬眼的動作一同抬了起來,「這正是整件事情有趣的地方。」

  「他們只是為了獲得快感而已。統計顯示,20%的刑事案件中兇手都不具備明確的動機,他們大部分是在衝動犯罪後才有的計劃,又或者是那群可憐的受害人剛好擋了他們的路。」

  「但我們的犯人不同。」歐洛絲戲劇性地轉折道,「我們的犯人大張旗鼓地竊取了全世界的珍寶,顯然是為了證明什麼。」

  「他的長相普通,是放在人群裡一眼不會注意的類型,很可能藉口經濟壓力而輾轉於各地。」犯人的特徵在歐洛絲的眼前會聚,在收到又一封郵件後,她索性將手裡的電子設備扔給了身邊的安室透。

  「米倉仁。」

  安室透低頭,看向照片上頹廢的黑髮男子。

  「這是你們要找的人。」

  -

  歐洛絲用了「你們」這個詞。

  安室透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透過車內後視鏡面無表情地瞥了眼此時後座上悠閒睡覺的歐洛絲。

  「你就是自己懶得找吧。」

  歐洛絲:「我沒說出來。」

  安室透:「……」

  「你可以說出來。」安室透說著,手指在方向盤上的皮革點了點,「那會令我少感到一點你語氣裡的諷刺。」

  歐洛絲的消消樂遊戲發出了通關的聲音。

  手機慘白的光映亮了她的半張臉,偏偏嗓音聽起來古井無波。

  「你的精神狀態似乎已經到了自暴自棄的地步。」福爾摩斯虛偽地關心道。

  安室透皮笑肉不笑,這次連「謝謝」也說不出口了。

  「所以呢?」他問。

  「什麼?」

  「我之前讓你參與行動的時候你露出了一副厭煩的表情,這次卻主動參與進了搜查。」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五顏六色的燈光晃得人眼疼。

  歐洛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發現自己的思考速度慢了0.6秒。

  正在開車的安室透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只看見歐洛絲背對著自己轉過了身。

  「……」她倒是能好好休息。

  安室透麻木到甚至生不起氣。

  年輕有為的公安嘆了口氣,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接觸類似的任務了。

  安室透很喜歡小孩子,也很喜歡和小孩子相處——歐洛絲除外。

  不過放眼整個日本,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個歐洛絲了吧。

  白色的馬自達在一棟公寓樓前停下,接到安室透的短信,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早就等在了樓下。

  但在看到伊達航時安室透還是驚訝了一瞬。

  對方叼著牙籤,看看他,又看看安室透身後慢吞吞下車的歐洛絲,似乎是打算裝作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沒關係。」安室透溫和地笑了笑,「她大概已經知道了。」

  歐洛絲的腳步頓住。

  她古怪地打量了安室透一眼,隨後先發制人地開口。

  「你剛剛在車上可不是這個語氣。」

  「這樣啊。」安室透咬牙切齒,「哪種語氣,我不記得了。」

  歐洛絲平靜地盯著他看。

  幾秒過後,夜晚的空氣中飄蕩著安室透冷酷的那句「那我會令我少感到一點你語氣裡的諷刺」。

  松田陣平已經忍不住發出了嘲笑的聲音,安室透卻凝視著歐洛絲手上鈕扣形狀的錄音器,還是不明白她在被監視的情況下怎麼弄出的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發明。

  之前聽說風見被她耍得團團轉的事情時安室透還有些生氣,現在這種事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安室透忽的又覺得風見的那些失誤情有可原了。

  「你就和我待在這裡。」眼見歐洛絲邁開腳步,安室透一反常態態度強硬地揪住她的後領,「班長,上

  麵的就拜託你們了。」

  「為什麼我要待在這裡?」三人的背影消失,歐洛絲敏銳地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不滿地眯起眼。

  「你的呼吸比平常快了兩次。」揪住後領的手鬆開,安室透轉而扣住了她的手腕,淡淡地陳述了事實,「心率也多了十次左右。」

  「歐洛絲,你已經發燒了,不是嗎。」

  「……」

  「託你的福。」安室透說著鬆開手,在溫涼的夜風中和她對視,「我的觀察力在短時間內似乎提高了不少。」

  「……」

  二人之間短暫地陷入了僵持,直到松田陣平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喂!那傢伙不在這裡!」

  ……逃走了嗎?

  安室透想。

  也不能排除剛好外出了的可能。

  「不過有個東西你們應該來看看。」松田陣平挑眉,微妙地意識到氣氛不對。

  歐洛絲冷哼一聲,光明正大地邁開腳步。

  安室透注視著她的背影,勉強能理解松田陣平之前說的「監護人」是什麼意思了。

  ……總之等這次的事件結束後和另一位福爾摩斯商量一下吧。

  歐洛絲的腳步停在了公寓的門口,她沒有走進去的打算——那也沒有什麼必要。

  犯人最完美的傑作就保留在整個房間裡最顯眼的地方。

  福爾馬林在巨大的罐體內微微搖晃,皎潔的月光照耀著其中浸泡著的屍體的臉。即使是高濃度的化學試劑也不能阻止她的腐爛,虔誠的信徒只能跪地,用潔白的衣裙遮掩她身上的刀痕。

  男人將紅色的寶石做成了枚胸針,他用那裝點她的胸前,在她脆弱的脖頸上掛上珍珠。

  所有的至寶交相輝映,它們化作脆弱的細線,縫上生與死之間無法忽略的鴻溝。

  [你會感到陌生也是理所當然。]

  腦子裡的另一個自己這樣說道。

  [因為那不過是一種無法仔細推敲的產物,歐洛絲]

  [在受到外界刺激後,多巴胺將信息傳遞給大腦,人們將這個短暫產生衝動的過程稱為愛情]

  [可刺激是多種多樣的,除非對方變成了不會動的屍體。死亡會將這種感情升華,令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近乎完美的存在]

  「伊織子……」

  身後傳來易拉罐滾落在地的聲音,臉色蒼白的男人站在那裡,好似不相信警察這麼快就會找上門。

  歐洛絲回過頭去的時候,安室透已經將槍口對準了對方。

  可那句「不許動」的固有台詞並未說出口,男人的臉因憤怒而扭曲,身上捆著的分明是一堆炸/彈。

  「滾開!從伊織子身邊滾開!你們這群沒用的警察——」

  他具體咆哮了什麼歐洛絲並未聽清,她只是推了推安室透舉著槍的手臂,示意他將槍口對準那位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可憐女人。

  「說滾開的是我才對。」歐洛絲毫不動搖,她的語氣冷冽,頭腦近乎殘忍地保持清醒,「[人魚的眼淚],在月光下會折射出幻影,遠遠看去就像在跳動一樣。而你刻意將它放在這位女士的胸前——」

  「米倉先生,不管你信不信。」

  「我會在你引爆炸藥前射穿她的心臟。」


第32章 (捉蟲)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審訊室裡的男人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歐洛絲的腦中卻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米倉仁的妻子在三年前的雨夜中被刺死,兇手至今逍遙法外, 一年前在三進警局後因為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這毫無疑問是他的動機, 也是他的刺激源。

  但他是個蠢貨。

  歐洛絲想。

  男人接受審訊室沒有顯露出任何的刻板動作,他流著眼淚,反而露出了一副解脫的表情。

  英國的那起事件中, 一具屍體橫在門前,另一具在展廳的拐角處, 犯人的步驟有條不紊,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

  一個能在全世界的警察眼皮底下犯罪的人,一個能瞞過監控和其他施工隊的同伴將屍體埋在牆壁中的人, 怎麼會在被識破後憤怒地選擇同歸於盡。

  歐洛絲的眼睫垂下, 身體上升的溫度拖慢了她的思考。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焦躁,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用力,起身時不顧周圍人的阻攔,又一次就這樣闖進了審訊室。

  「誰在幫助你?」

  「……什麼?」戴著鐐銬的男人抬起頭,他的眼瞼下方帶著濃重的霧黑,像是很久沒睡過一次好覺。

  歐洛絲的目光掃過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線索一個一個地蹦出來,化作文字漂浮在半空。

  「等等, 你不可以這樣進來, 松田警官——!」

  「Killing People。」歐洛絲說。

  「你的手指上有煙漬, 手抖的頻率在一分鐘兩次, 這說明你是個煙鬼。米倉先生,你什麼時候開始的抽煙?我們都知道你是個逃避主義者,你嚮往和妻子的美好生活, 如果我想的沒錯, 在她逝世前你們本打算要個孩子。」

  所以是在那之後。

  歐洛絲的語速很快, 她得出結論,像是在逼問陷入呆愣的米倉仁,又像是在逼問自己。

  「一位成年男性的體重在65-75kg左右,而你看起來最多只有50kg。」歐洛絲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她當著驚愕的男人的面,微微抬起眼睛,「你不具備基本的犯罪能力。」

  「米倉先生,你要死了。」

  歐洛絲在說日文時也帶著英腔那優雅的口吻,而她的這番說辭顯然嚇到了所有圍觀過來的警察。

  空氣寂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皺著眉的佐藤美和子看上去馬上就要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對方,但歐洛絲卻在那之前甩開了她的手。

  「Coward!」她大聲道,砰地一下拍在木製的桌子上,「有人替你完成了這一系列的事,他得意洋洋地將罪名安在了你的頭上,你卻還心滿意足地沉浸在虛偽的夢裡!」

  場面一下失去了控制,歐洛絲眯起眼,不再浪費時間。

  「名字。」她冷淡地問道,「那個人一定和你交代了什麼,他不敢親自到我面前告訴我,真是個膽小鬼。」

  米倉仁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一下。

  「你見過他的,福爾摩斯小姐。」他戰戰兢兢地回答,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於是一張相似的臉浮現在了歐洛絲的面前。

  【「請救救我。」】

  昏暗的公寓裡,驚恐的池井秀三郎跪倒在地,他被槍指著,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望向她。

  【「福爾摩斯小姐。」】

  他說。

  【「我好像殺人了。」】

  -

  歐洛絲沒有說話。

  在那之後,歐洛絲整整保持了一天的沉默。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拉小提琴,從曲調來聽,這似乎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曲子。

  直到第二天中午,圓滾滾的小金

  毛叼著飯盆跑過來的時候,歐洛絲才鬆開了握著琴弓的手。

  動物的身上有很多細菌。

  歐洛絲想。

  這是她一開始就不喜歡[夏利]的原因。

  那有90%的可能對人體微不足道,剩下的10%卻會引起各種各樣的症狀。

  歐洛絲不喜歡任何拖慢她思考的東西。她喜歡思考,這是她一個人時唯一能做的事。這令她感到興奮,唯有在這種時候,年幼的小女孩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夏洛克。」歐洛絲忽然說了一句,「他們帶走了夏洛克。」

  「這是個陷阱。」她就這樣笑了聲,「而夏洛克帶著他的小助手毅然決然地踏進了陷阱裡。」

  「Jesus!」少女用了詠唱調般的口吻,神色卻莫名地陰冷,「他們都說麥考夫的弱點是夏洛克,而夏洛克的弱點是華生,卻理所當然地遺忘了一個人。」

  安室透聽見她說道。

  「哈德森太太。」歐洛絲憤怒地唸出那個名字,這種情緒來得莫名,可能與她不太正常的身體狀況有關,也與她被人算計這點脫不了干係,「她也參與了這場比賽,麥考夫竟然自大到向我隱瞞這點。」

  安室透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被逼到這種地步。

  就像一個被奪走了玩具的小孩子,因為搆不到餐桌所以拖走了桌布。白色的瓷碗劈哩啪啦地砸了一地,她冷冷地站在一邊,眼睛裡全是報復的快感。

  「歐洛絲。」安室透語氣平淡,「我們很快會找到你哥哥在哪裡。」

  歐洛絲這才注意到身邊有人存在。

  她在燈光下凝視了他那雙紫灰色的眼睛看了一會,半晌不情不願地回過了臉。

  「和那沒有關係。」歐洛絲說,「我不關心夏洛克的死活。他是在朝我下戰書。」

  餐桌上陳列著一排藥品,那對她來說不起作用。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忙得焦頭爛額,歐洛絲卻冷靜地推理出了自己生病的源頭。

  [池井秀三郎],這或許不是那位玩家的真實姓名。他模仿了米倉仁的行為舉止,無意地觸摸了她常坐的那個沙發的把手。

  當然,也有可能是更久之前。

  歐洛絲對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感興趣。

  鑑識課在那罐福爾馬林前的地板上找到了特殊的泥土。

  鐵鏽、潮濕、隱藏在植被茂密的樹林裡——這樣的地點在全日本數不勝數。

  「公開我的信息,安室警官。」歐洛絲放下手,無比平靜地說出一句。

  「從明天開始,我將是[最完美的受害人]。」

  「我會編造一個故事。被關在倉庫裡的不是夏洛克,也不是麥考夫,在那裡的必須是我。」

  正義是種美德。

  在這社會裡,人與人之間本就是靠著一腔熱血來維繫的。

  人這種生物總愛衝動行事,他們總被輿論牽著鼻子走,但這並不是什麼完全意義上的缺點。人體內信息與信息之間的傳遞歸根結底就是一種「衝動」,倘若喪失了這種行為模式,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變成了單純高緯對低緯的俯視。

  她的飛機墜毀了。

  歐洛絲知道。

  海水灌進了她的鼻腔,然後是心臟。

  [All in the game]

  這是歐洛絲學會的第一句格言。

  她那時通俗地將這句話翻譯成了遊戲,溫和的福爾摩斯夫人卻告訴她眾生皆苦。

  【「你不能只看表象,歐洛絲。」】

  【「你是我們的女兒,比夏洛克比麥考夫都要聰明,更應該明白這點。」】

  福爾摩斯夫人,那被她稱為母親的女人好像並不明白她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也不明白高處的

  空氣有多稀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沉默過後,安室透說。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做慣了虛偽的表情後,安室透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安室透只是這樣凝視著她:「據我所知,你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國家的人。更準確地說,你得罪的可不止是一個國家。」

  歐洛絲滿不在乎,反而從口袋裡扔出去一個U盤:「這是你的朋友的東西。裡面是至今為止那個組織所有犯罪的證據和全部人的信息,我們的計劃定在兩週後,也就是那封郵件預感的那天。」

  安室透抬手接住,充耳不聞。

  歐洛絲說得平淡,內容卻振聾發聵。

  她沒有退路了。

  一個人善於撒謊的傢伙只有在沒有退路時才會說真話。

  安室透清晰地知道這點,目光卻無法移開。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又重複了一遍,「這些是警察該做的事,事情完全還沒有發展到……」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歐洛絲打斷了他的話。

  「……」

  歐洛絲笑了聲:「我總是在贏,安室警官。對我而言,死好人和死壞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人們害怕的不過是一個[未知],倘若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確切時間,那就沒什麼可怕的。」

  [Princess]

  安室透曾經這麼叫過她。

  西方的文學總愛塑造出一個「閣樓上的女人」的形象。

  諷刺的是夏洛克口中的「長髮公主」的確也在其中。

  當然,這不是自暴自棄的意思。

  她只是在做一個pnB。

  總得有人對付莫里亞蒂。歐洛絲不想這麼做,麥考夫又輸給對方過一次,那麼留下來的就只有夏利了。

  「看吧,你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歐洛絲挪回眼,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

  「到頭來,你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區別。」

  僅僅是三分鐘,歐洛絲編造的新聞就已經出現在了媒體的頭條。

  她身上新的身份卡在閃光,輿論卻在不可遏制地發酵。

  歐洛絲注意到自己的思考速度比起之前已經延後了一分半的時間。

  「安室警官。」

  她回答道。

  「我已經不再需要監管人了。」


第33章

  歐洛絲最終還是抵達了「終點」。

  巨大的玻璃製的房間中找不到出口, 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被綁在椅子上的哈德森太太。

  那是夏洛克在貝克街的房東,她對夏洛克表現得既尊敬又畏懼,歐洛絲沒和對方見過面, 只聽說夏洛克曾為了她打了人一拳。

  「下午好,親愛的福爾摩斯們。」

  兩個攝像頭和一個傳音器。

  歐洛絲抬手摸了摸, 沒在玻璃上發現任何機關。

  沒理會對方的招呼, 夏洛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動了動,他注意到歐洛絲的動作,腦子稍加思考後便得出了結論。

  [她很煩躁]

  夏洛克想。

  [她在生病]

  [歐洛絲從來不生病]

  「這是無用功, 福爾摩斯小姐。」被機器修改過的聲音從房間的天花板上傳來, [池井秀三郎]笑了兩聲,沒過一會又關掉了變聲器。

  他似乎沒了掩藏的必要, 大搖大擺地打開了哈德森太太背後的屏幕。

  那是一張溫和的, 看上去沒什麼惡意的臉。

  「儘管如此, 但您為了找到這裡而不惜暴露身份的行為仍令我感到驚訝。」

  「歐洛絲。」夏洛克冷不丁地開口, 「你該住手了。」

  歐洛絲沒說話, 她仍舊保持著平靜,倒是一旁的約翰華生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他在模仿夏洛克。」麥考夫說道,他理了理領子, 手中那把黑色的雨傘拄在地上, 「莫里亞蒂的最後一案中, 他藉口哈德森太太將你支開了, 不是嗎?」

  約翰華生愣了愣,沒從這其中找到聯繫。

  但麥考夫卻向前踏了一步,即使是在這種窘境, 這位被譽為[大英政府]的政客依舊保持著優雅。

  「他很明顯是你的粉絲。」麥考夫悠閒地說道, 他的手在豎立的傘柄上交疊, 抬眼與屏幕上的人對視時眼裡沒帶什麼感情,「自我毀滅的遊戲到此為止,你的判斷力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敏銳了。我從一開始就說過,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遊戲。你想要向人展示你的聰明才智,結果卻滑稽地弄巧成拙。」

  從麥考夫說第一句話開始夏洛克就沒在聽了,他一直注意著歐洛絲的表現,總算得出了歐洛絲生病這件事和這起事件的策劃者脫不了干係的結論。

  「你可以直接和歐洛絲說。」夏洛克冷酷無情地回懟道,「還是說你還在害怕她?」

  歐洛絲的目光在這時總算挪動了一下。

  她犯了一個自己最厭惡的錯誤。

  最開始那只是個小漏洞,結果卻因為她的自負越變越大。

  [他們對你來說只是一團數據]

  腦子裡的那個聲音提醒道。

  [歐洛絲,你放在他們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這會導致你忽略掉其他的細節]

  「現在可不是互相指責的時候,福爾摩斯們。」池井秀三郎故作痛心地搖了搖頭,「特別是福爾摩斯小姐,請您不要埋怨我的行為,我只是想讓這場遊戲變得公平。」

  「只有在您生病的情況下,我們的水平才有對等的可能。我想您無法否認這點。」

  「……」

  「好極了。」歐洛絲抬起眼,她的指尖冰冷,連帶著語氣也變得不善,「你在用我設計的機關,還在和我談論公平。」

  當初在謝林福特時也是這樣。歐洛絲曾將許多人作為人質,逼迫夏洛克做出抉擇。

  「那是個聯網的攝像頭,夏洛克。」不等池井秀三郎做出回應,歐洛絲看了玻璃外被綁住的哈德森太太一樣,「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誤,他接下來就會逼迫我們對對方開槍。」

  監獄長的鮮血濺在

  玻璃上,那個男人在他們面前絕望地吞槍自殺——約翰華生愣住,垂在身邊的手因為之前的那場噩夢有些發抖。

  「幸運的是,他是你的粉絲。」歐洛絲眯起眼,唇邊滾出一聲嘲諷的笑,「柯南·道爾,那本裡並沒有我的存在。」

  黑暗無聲地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降臨,沒有人願意說話,但歐洛絲卻率先拿起了那把事先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槍。

  從重量評估,裡面大概只有一發子彈。

  這是個比歐洛絲當初設計的關卡更簡單的環節,只需要死一個人,他們就能從這玻璃房中出去。

  池井秀三郎對於歐洛絲的理智感到好奇。

  他想毀了她。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因為她是多出來的那個。

  她的風頭占盡,連他尊敬的福爾摩斯先生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但那又怎樣呢?

  池井秀三郎想。

  就算她假裝成了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在她親□□殺了自己的哥哥後,這裡的錄像就會成為她犯罪的鐵證。

  她用輿論來對付他,他同樣可以用輿論毀了她。

  「你該住手了,歐洛絲。」夏洛克又重複了一遍這樣的話,他低頭注視著她,就像她來到這裡之前,那位金髮的警官注視著她一樣。

  一個擁抱。

  歐洛絲想。

  夏洛克在傷害到茉莉醫生的感情時給了她一個擁抱,她卻好像從來沒有抱過別人。

  歐洛絲覺得這沒有必要。

  擁抱有什麼用呢?簡單的體溫與體溫的交換,難道就能使人的想法共通嗎?

  那麼人類發明語言又是為了什麼?尖銳的真相總是會刺穿人的,那是一切敵意的來由。

  撒謊對於歐洛絲來說是件比呼吸更簡單的事,她能做到完美犯罪,一早看到太陽的時候卻又厭倦了這麼做。

  她難道也該給夏洛克一個擁抱?

  歐洛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夏洛克·福爾摩斯。」她喊了他的全名,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做。少女的眼瞼懶洋洋地抬起,剔透的虹膜在光線下顯得近乎透明。她的口吻像極了晨霧,輕得風一吹就散了。

  「直到現在,我也覺得你是個蠢貨。」

  歐洛絲好笑地回憶道。

  「麥考夫帶我離開的那天,我讓你去偷媽媽最喜歡的髮帶,我等了你很久,卻怎麼也沒等到你回來。」

  「……」

  「因為根本沒有那根髮帶。」夏洛克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他的視線尖銳,卻又帶著幾分隱藏的痛苦,「你把它帶在身上,總是讓我去做無用功。」

  歐洛絲輕輕地笑了聲。

  她笑過很多次,只有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但那時的你並不知道。」她唇角的弧度上揚,側過眼來看他,「我很喜歡你,因為你是我們中最正常的那個。」

  「我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渴望將你變成我的樣子。所以我才會教你小提琴,給你出那些連麥考夫也解不開的謎題。」

  ——然後夏洛克將這忘得一乾二淨。

  夏洛克沉默了一會。

  「我答應過會帶你回家。」他說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望了過來。

  夏洛克福爾摩斯向他的小妹妹伸出了手,臉上的冷靜瀕臨破碎,「把槍給我,歐洛絲。」

  他看著她,彷彿看到了那個被西裝革履的大人們牽著手,不斷回望的小女孩。

  她的背後什麼也沒有。

  沒有福爾摩斯夫人,也沒有夏洛克。

  但歐洛絲很聰明。

  夏洛克清楚地知道,歐洛絲之所以被關在謝林福特,和那些嚴密的

  安保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待在那裡,只是因為她願意待在那裡。

  「我們都很清楚那沒有任何作用。」麥考夫鬆開了手中的雨傘,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迫接受死亡了。

  可他並不感到意外。

  他是和歐洛絲相處時間最長的那個,他很清楚因為歐洛絲而死的人有多少。

  麥考夫福爾摩斯同樣為此做出了犧牲。

  他和女王做了交易,為他的小妹妹建造了個城堡。

  在那裡她不能傷害任何人,也沒有人能傷害他。

  「夏洛克和麥考夫都是很平常的名字。」麥考夫說著,平靜地看著歐洛絲挪過來的槍口,他沒有絲毫躲避的打算,只是陳述了事實,「而你,歐洛絲,你的名字是個希臘名。」

  「我們的國家將希臘文化作為神聖的象徵,他們在決定你的名字時想了很久。」

  【「麥考夫福爾摩斯!那是我們的女兒!」】

  在這一刻,麥考夫又一次想到了他們的母親流著淚的話。

  【「不管她做了什麼,那也是我們的女兒!」】

  「他們在你的身上寄予厚望。」

  「而你的確做到了這點。」

  僅僅一小時就預測到近內三起恐怖襲擊的具體時間,五分鐘就能將他們所有人玩得團團轉……[1]

  歐洛絲的能力如果能用在正確的地方,她將是整個大英無與倫比的存在。

  「是我沒做好。」

  麥考夫說。

  他那時候鬆開了歐洛絲的手。

  他作為她的哥哥,沒有成功地引導她。

  「我說過了,只要你的決定是正確的,不論你做什麼,英國的情報機關都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麥考夫這麼說著,理了理西裝上的褶皺。他將那條昂貴的領帶撫平,活動了一下肩頸。

  福爾摩斯家的長兄拄著那把象徵權力的黑傘,昂首挺胸,卸下肩上的重擔時,從未如此感到輕鬆。

  「歐洛絲。」

  他說。

  「我的能力有限。」

  「朝我開槍。」


第34章

  【「你的哥哥也在保護你, 你明明知道這點。」】

  歐洛絲皺眉,腦中響起安室透的聲音。

  她那時期待著他的答案,說是惡趣味也好, 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也罷,歐洛絲總是喜歡在別人身上做那些殘忍的實驗。

  這種實驗脫離了組織裡拷問之類的低級趣味,歐洛絲將松田陣平的死亡擺在了明面上,那像一把鋒利的短刃, 冰冷地搭在安室透的胸口。

  只要他踏出一步。

  歐洛絲那時想。

  只要他踏出一步, 就是她贏了。

  但安室透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 坐在她的身邊一動不動。

  說到底,看穿了她的想法的究竟是安室透還是蘇格蘭呢?

  那位助人為樂的警官決不像表面上那樣溫和, 歐洛絲第一次見到諸伏景光時,他用了六枚子彈結束了六個人的性命。

  那麼她的回答又是怎樣的?

  歐洛絲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她對安室透說,她並不真的希望麥考夫去死。

  在[紅鬍子]出現前,他們三個也是有心意相通的時候的。

  歐洛絲愛惡作劇, 夏洛克是受害者, 而麥考夫總是在掃尾。

  她和夏洛克的一切過錯都被歸咎在他的身上,這對麥考夫來說並不公平——

  但小時候的夏洛克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歐洛絲冷眼站在一旁。

  她等待了很久,直到麥考夫忍無可忍地卸下了那副從容的面具。

  【「Eurus Holmes!」】

  他的身上是昂貴的西裝, 整個人被歐洛絲的小機關淋成了落湯雞,氣得連紅木的手杖都扔掉了。

  【「I'm your brother!」】

  歐洛絲在那時露出了笑容。

  那是她對麥考夫露出的最後一個微笑。

  歐洛絲挪開了槍口。

  「你有句話說錯了, 池井君。」

  燈光下的少女抬起了眼睛。她的視線裡不含雜質, 身形瘦弱,脊背卻挺得筆直。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對等的可能。」

  屏幕裡的池井秀三郎臉色陰沉。

  他重新檢查了一遍所有運行的設施, 卻沒有找到任何被入侵的痕跡。

  「換句話說, 從你選擇用我的方法對付我的那一刻起, 你就注定了失敗。」

  歐洛絲的食指扣住了扳機。

  她在池井秀三郎驚愕的眼神中將槍口對準了自己。

  頭頂的攝像頭在閃爍。

  男人用來揭露少女罪行的手段變成了一曲悲壯的訣別曲。

  「逞英雄實在很無聊,那是種沒什麼回報的行為,但你總是做這種事,Brother。」

  麥考夫愣了愣,看見歐洛絲側過臉來。

  【「brother。」】

  這是歐洛絲學會的第一句英文。

  歐洛絲·福爾摩斯,他的小妹妹,是他親手帶大的。

  麥考夫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扎著辮子的小姑娘不再這麼叫他。

  「歐洛絲·福爾摩斯!」

  麥考夫丟掉了雨傘。

  他沒來得及。

  在一聲槍響過後,房間裡所有的燈被打碎。

  ——歐洛絲·福爾摩斯已死。

  這個消息隨著直播的切斷傳到了全世界。

  沒有人注意到黑暗中翻飛的白色披風,被當做人質的「哈德森太太」扶著帽檐,陰影下是單片的玻璃鏡片。

  歐洛絲有時候會想,死真是個好用的東西。

  它

  可以輕而易舉地抹掉任何人的罪行,人們會為勇敢的逝者哀悼,甚至勇於反抗那些微弱的說出真相的聲音。

  臨行的時候,安室透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歐洛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可惜的是沒告訴他答案。

  「合作?」怪盜基德熟練地打碎玻璃,他單手插在口袋裡,一隻手舉著他的撲克槍。

  歐洛絲慢條斯理地從房間裡走出:「至少洗清了你偷竊寶石還殺人的嫌疑,這不是很好嗎?」

  怪盜基德笑了聲,有些同情地看向歐洛絲身後被她騙得團團轉的兩位哥哥。

  「行了,小偵探。」怪盜基德挑眉,低頭看向身邊的少女,「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

  兩次火災,一次爆炸,一次綁架案。

  這是新聞上指出的歐洛絲曾經歷過的是。

  他們說她是一位臥底警察的遺孤,因為頻繁的暗殺甚至失去了好好上學的權利。

  憤怒的群眾開始質問警方的不作為。

  接下來的事情順其自然。

  日本在死刑方面的流程異常嚴苛,除了漫長的判決和上訴流程外,還需要法務大臣簽署的執行令。

  池井秀三郎顯然喪失了這樣的機會。

  安室透親自將發了瘋的男人塞進警車裡的時候,關掉了手機上那段廣為傳播的錄像。

  歐洛絲在笑。

  她用漆黑的槍口指向自己的太陽穴,肩頭柔軟的黑髮被風吹起。

  但她還是在笑。

  那是個瘋狂,肆意,無拘無束的笑容。

  就好像本該屬於天空的鳥兒終於劈斷了束縛自己的鎖鏈,舒展開潔白的翅膀。

  安室透是不相信歐洛絲死亡的事實的。

  但不管他怎麼審訊,池井秀三郎都不願意說出那天通訊被切斷後倉庫發生的事。

  男人一會大笑一會痛苦,好像是經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只偶爾會大叫著「明明是我贏了!」

  失去耐心的松田陣平索性給了他一拳。

  安室透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既不制止也不說話。

  他只是想,就算歐洛絲真的死了,那也應該有屍體才對。

  他自始至終都無法理解歐洛絲。

  在病房裡看到歐洛絲的第一眼,安室透就明白自己接手了個棘手的存在。

  他試圖將她帶向正途,但十六歲的小姑娘眯起眼,叛逆地在凌晨四點拉起了小提琴。

  歐洛絲喜歡用小提琴的曲調表達她的感受,喜歡用100℃的水來泡紅茶。

  少女的嘴又硬又毒,就連向來擅長回懟對方的安室透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歐洛絲說她討厭他。

  但她救下了景光,救下了松田,讓他獲得了光明正大地和曾經的同期們聚會的機會呢。

  在這樣熱鬧的場景裡,歐洛絲就安靜地蹲在一邊和她的[夏利]講話。

  她薄薄的眼皮垂下來,身影柔軟得好像與背景融為一體。

  安室透有時候會想。

  那歐洛絲有什麼呢?

  貝爾摩德說她是怪物,琴酒真心實意地想要殺死她。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歐洛絲拒絕與人交心。

  不對,更確切地說,歐洛絲大概從來沒有打算與人交心。

  【「我什麼都沒有。」】

  歐洛絲曾經若無其事地說出過一句。

  她是個效率至上主義者,失敗過一次,就不再嘗試第二次了。

  安室透嘆了口氣。

  東京的大雨一直在下,雨水砸在水泥的地面,砸在磚紅的屋檐,砸得人震耳欲聾,卻無法平息人們的怒火。

  晚上

  九點,安室透打開了公寓的門。

  客廳裡沒有開燈,玄關處卻擺著一雙熟悉的鞋子。

  歐洛絲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藉著月光看報紙,聽見動靜微微抬眼。

  「晚上好,落湯雞警官。」

  她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語氣平靜,聽起來卻好像在講個冷笑話。

  歐洛絲看了看愣住的安室透,又看了看安室透身後愣住的松田陣平,幾秒過後,啪的一聲合上了報紙。

  「如果我沒記錯,這裡好像是我的財產。」

  少女說得面無表情,毫無假死的愧疚之心。

  安室透沒說話,直直地盯著她看。

  他應該生氣的。

  安室透覺得自己甚至應該給她一拳。

  反正是歐洛絲自己說的任務結束,就算給她一拳她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這是一開始的計劃嗎,歐洛絲?」安室透問。他問得冷靜,嗓音卻帶了初冬的寒氣。

  「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令警方顏面掃地,這就是你的計劃?」

  她明明可以等到救援的。

  槍響的時候,安室透就在門外的不遠處。

  他剛從警車上下來,手機上全是歐洛絲自殺的新聞。

  就連安室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因為什麼生氣。

  歐洛絲的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是件好事,安室透清楚地知道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獲得朗姆的信任,從這個任務裡解脫。

  可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安室透並不想將自己的功勳建立在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身上。

  而這大部分還是歐洛絲的功勞。她誰也不相信,不擇手段,永遠是一個人在戰鬥。

  「那我呢?」安室透問,「歐洛絲,你沒有信任我的時候嗎?」

  歐洛絲撩起眼皮,她在月光下與安室透對視,腦子裡又產生了那個疑惑。

  麥考夫和夏洛克因為她做的事氣得不行,最後是華生醫生攔了下來。

  她在MI6的基地裡只住了兩天就感到無聊,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特工害怕與她對話,一見面恨不得鑽進地裡。

  歐洛絲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坐在了這裡。

  她的沙發,她的報紙,她的安全屋。

  ——擁抱能使人心意相通嗎?

  歐洛絲皺眉,她站起身,在安室透驚愕的目光中伸手輕輕地抱了他一下。

  少女的腦袋不過到他的下巴,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歐洛絲聽見了對方平穩的心跳。

  ——或許吧。

  她想。

  至少落湯雞警官看上去喪失了生氣的動力。

  可她還是什麼也不明白。

  安室透真是個奇怪的人。

  歐洛絲想。

  但作為監護人來說,她的確最喜歡他。


第35章 (捉蟲)

  在這之後, 治好歐洛絲的病足足花了三天。

  這不是什麼樂觀的數字, 歐洛絲不擅長應付疾病,煩躁的時候就會用著那把不知道哪弄來的槍朝櫥櫃裡的玻璃杯發洩。

  「這樣好嗎?」

  幾分鐘後,首先提出疑問的是萩原研二。

  「她才十六歲,按理說不能接觸這種危險物品。」

  松田陣平瞄了歐洛絲一眼。

  「她沒朝著我們開你就謝天謝地吧。」松田陣平回答, 他收回視線, 嘴裡叼著把鉗子,說話因此含糊不清, 「你要是閒著不如來幫我研究一下她新開發的炸/彈。」

  萩原研二:「小陣平。」

  松田陣平:「哈?」

  萩原研二:「你知道炸/彈也是危險物品吧?」

  松田陣平想了想,抬手接下嘴裡的鉗子:「她都能用別人剛研發的無人機撞人了,你還在意這個嗎。」

  萩原研二回憶了下當晚那個壯觀的場面, 罕見地陷入沉默。

  身為警察, 他的三觀好像在奇怪的地方一去不復返了。

  「松田警官。」歐洛絲聽到這裡翻了頁書,「我不是聾子。」

  「順帶一提,我花十分鐘就設計出來的機關,你花了十一分鐘還沒解開。」

  「真是耳熟的話。」松田陣平輕哂, 「你之前不也因為被騙的事情大發脾氣。」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是故意做給安室警官看的。」歐洛絲說著, 用手中的鋼筆在書頁上寫下一行字, 「那群人不會相信我這麼輕易地死去, 比起錄像,他們更願意第一時間去觀察我身邊最親近的人的反應。」

  這句話就算歐洛絲不說松田陣平也猜到了。

  「喂, 小妹妹。」松田陣平挑眉, 「你就這麼不相信警察?」

  歐洛絲的睫毛顫了顫。

  黑色的墨水因為短暫的停留而在書頁上暈開一個小小的點。

  歐洛絲沒有抬眼。

  她只是用無比平靜的腔調說出來事實。

  「真是天真的想法。」歐洛絲說,「松田警官, 你知道他們會放棄我。」

  【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存在, 在喪失利用價值後又能存活多久呢】

  早在[紅寶石號]上, 松田陣平就看穿了這一點。

  少女的「犧牲」張揚且熱烈, 即使隔著屏幕也足夠震撼人心。

  ——真是怕了她了。

  明明是個討厭的傢伙,可當松田陣平發現對方安然無恙的時候,他卻不可遏制地笑了聲。

  那笑又像釋然又像自嘲。

  青年身上的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大敞,裡面白色的襯衣因沾了雨水而顯得有些發皺。

  松田陣平揉了把頭髮,跟著安室透走進了門。

  「然後呢?」松田陣平問。

  「什麼?」

  「搞成現在這樣,你已經不能大搖大擺地有出門了吧。」松田陣平放下手中的工具,「你有什麼打算,名偵探?」

  「……」

  寫著英文的書頁被風吹過,歐洛絲的目光卻沒從上面挪開。

  她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她什麼也不需要做。

  「我給夏利申請了殘疾證明。」少女答非所問,語調冷淡得不像話。

  松田陣平的注意力轉移。

  整理一下。

  歐洛絲給一隻狗申請了人的殘疾證明。

  ……怎麼做到的?

  「只是隨口提了句對方出軌的證據。」歐洛絲說,「他的表情真是精彩,我特意截了照,你要看嗎?」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就因為它學不會數學?」

  歐洛絲點頭:「請不要用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話,松田警官。我很失望。」

  松田陣平開始思考是不是該把這隻無辜的狗送走了。

  歐洛絲的眼皮動了一下,

  她看穿了松田陣平的想法,但沒說話。

  歐洛絲決定簡單利落地送他去天堂。

  ——如果安室透沒有從她的手中抽走遙控器的話。

  「你一定要氣她?」安室透問。

  松田陣平冷哼:「你還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安室透微笑。

  「是你先說我像29歲帶著個叛逆女兒的老父親的。」

  松田陣平:「……」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松田陣平倒是沒想到他能做到這種地步。

  「那你倒是管管她。」松田陣平磨牙,他剪短最後一根紅線,抬手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她可是趁我們不注意又出去威脅別人了。」

  安室透餘光瞥見小金毛脖子上的殘疾證明。

  [夏利·福爾摩斯]

  歐洛絲甚至還給它安上了福爾摩斯的姓。

  從一開始的「我討厭它」到現在的親力親為,某種角度來說倒也進步了不少。

  安室透收回視線,莫名感到欣慰。

  「是嗎。」於是他就這麼對著自己的同期敷衍道,「真厲害。」

  「……?」

  -

  歐洛絲有了新的難題。

  [歐洛絲·福爾摩斯]這個身份在外界已經死去,她以此來躲避那些因暴露身份而可能招致的災禍,代價是又一次喪失自由行動的能力。

  「你在做之前就應該猜到後果。」麥考夫·福爾摩斯微笑,大名鼎鼎的[大英政府]坐在狹小的客廳,無疑使原本就詭異的氣氛更加緊張。

  「得了吧,麥考夫。」歐洛絲操縱手機,頭也不抬地玩數獨遊戲,「你只是在報復我算計你的事。」

  「——我的能力有限,我會把這段錄音刻進你信任的部下們的光碟。」

  麥考夫仍保持著得體的舉止。

  他沒有生氣,只是說「離那群可憐的傢伙遠一點。」

  「還有呢?」

  「還有?」

  「你不是來說這些的,麥考夫。」歐洛絲說。她的相貌精緻,在冷白的燈光下像極了櫥窗裡脆弱的人偶,「你很生氣,你可以告訴我你在生氣。」

  麥考夫用手裡的那把黑傘在地板上點了點,木色的地板翹起一塊,麥考夫挑眉,優雅地用傘尖碾碎了裡面的竊聽器。

  「你不該去那裡,歐洛絲。」麥考夫盯著她,「你知道那是陷阱。假如他沒有使用你之前的計劃,你就要真的把自己打死。」

  「但我贏了。」歐洛絲說,「退一步講,就算我失敗了,只要按照計劃繼續,我們就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所以你的確有送死的打算?」

  「那不叫送死。」歐洛絲糾正道,「我更樂意將那稱為必要的改動。」

  勝者的靈魂將回到故土。

  死亡對於歐洛絲來說不叫死亡,那只是短暫的等待。

  「我不關心。」麥考夫打斷她的話。

  「我不關心那些,歐洛絲。」

  「就那麼一次,我就沒看住你一次,你就對那個叫維克托的無辜的小男孩下了手!我知道你不會改變,但你又升級成了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天啊,歐洛絲。那不是玩笑!那對我來說不是玩笑!你不需要一遍一遍地告訴我我身為MI6的首領卻連自己的小妹妹都保護不了!讓我出醜,用水潑我一身,歐洛絲!那才是玩笑!」

  無所不能的政客聲色俱厲,他站起身,鞋跟氣憤地點在地板。

  麥考夫向外走了兩步,然後又走了回來。

  他表現得異常焦躁,就像當初發現歐洛絲越獄時一樣。

  【「如果我妹妹的□□出現任何問題,如果我妹妹的安保不過關,如果我妹妹的安全受到威脅,我向你發誓,你永遠也別想離開這裡!」】[1]

  「這是最後一次。」麥考夫剛說完,就從歐洛絲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不對勁。

  「……夏洛克。」[大英政府]微笑著咬牙切齒,「你們還有第二次。When?」

  歐洛絲看了眼時間。

  「兩個小時。」

  她看起來是沒有解釋別的的打算了。

  麥考夫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了身後的沙發。

  「你的主意?」

  「他並不需要我的幫忙。」

  「你們打算做什麼?」

  「什麼也不做。」歐洛絲盯著鐘錶上的秒針,「莫里亞蒂會去找他。他被夏洛克算計得吞槍自殺,而夏洛克卻因此名聲大噪,這就是他願意和那個組織合作的原因。」

  金姆斯·莫里亞蒂是個可怕的存在。他能輕而易舉地編造出任何一個身份,編纂出這個身份的生活軌跡。

  夏洛克耍了他一次,不可能還有第二次。

  「備選方案?」

  「沒有備選方案。」

  「我會讓我們的人負責周圍的監控,你可以隨意出門。」

  「兩週。」

  「一週。」

  「那就讓夏洛克去同歸於盡好了。」

  麥考夫露出福爾摩斯式的微笑:「你真的抓住了我的把柄,不是嗎?」

  「我們是兄妹。」歐洛絲在獲得利益這方面無所不用其極,「夏洛克的確只能和莫里亞蒂同歸於盡,他們的手段相同,想法相通,在我們的世界裡,這是最好的結局。」

  但在這個世界裡有著第四位福爾摩斯。

  那位小偵探有著自己一套的理念,堅持沒人活該死去的道理,無比相信法律的公正與公平。

  「說實話,我並不希望他們獲得勝利。」

  歐洛絲不屑一顧。

  至少在親眼見到江戶川柯南前,她是對這樣的理念不屑一顧的。

  和蘇格蘭一樣,早在之前的交流時,歐洛絲就在江戶川柯南的腦中埋下了關鍵詞。

  她可以操縱他的思想,如果有必要的話。

  違背自己理想的偵探或許會崩潰,會一蹶不振。就像當初的夏洛克,他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他選擇的每條道路,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歐洛絲影響下的結果。[2]

  「那樣會證明這是我第二次犯錯。」

  手機的屏幕上出現了某個抱著滑板的少年。

  「我不喜歡犯錯。」

  歐洛絲說著,腦中的那個聲音卻笑了聲。

  [但你沒有使用關鍵詞]

  [歐洛絲]

  六歲的自己告訴她。

  [你在期待著改變]


第36章

  這是一場死鬥。

  夏洛克福爾摩斯很清楚這點。

  莫里亞蒂是個不失時機的人。在此之前, 在他的世界裡,夏洛克福爾摩斯曾試圖將對方送上法庭。

  他們一共見過五分鐘,他拿槍指著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想炸死他, 大英赫赫有名的諮詢偵探和犯罪顧問只需要五分鐘就能互相看穿對方,夏洛克曾在法庭上以嘲諷的口吻陳述搞得好像他們挺來電。

  「你打算和他同歸於盡嗎, 福爾摩斯先生?」江戶川柯南抱著滑板, 小跑了兩步才跟上對方的腳步。

  「不是他害死我, 就是我害死他。」夏洛克以平靜的口吻回復道,「那本書裡是怎麼寫的?我和他一同跳下了瀑布,而我卻發現了落腳的地方,重新爬了上來。」

  說到這裡,夏洛克福爾摩斯停下了腳步。他的脖子上是那條藏藍色的圍巾,黑色的風衣襯得他身形修長。

  「故事不是那樣發展的,偵探。」夏洛克將兩隻手插進口袋,「莫里亞蒂曾經在我的公寓門口雇了三個殺手,在我們都以為他要以此來對付我的時候, 他卻令他們將槍口對準了雷斯垂德他們。」

  「你們不是一個人。」江戶川柯南說。

  「誰知道呢。」夏洛克擺弄著他口袋裡的那部黑莓手機,「我們有同樣的名字,經歷過同樣的案件。我是獨立的, 又或者是那位作家筆下的衍生物, 誰知道答案呢。」

  天台的門在這時打開了,莫里亞蒂穿著那件灰色的西裝,悠閒地站在門口。

  他帶了把槍,嚼著口香糖。

  「今天天氣不錯。」

  英國人總是喜歡談論天氣, 但這樣普通的話從莫里亞蒂口中說出來, 卻莫名其妙地令人後背一涼。

  莫里亞蒂的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他的目光從夏洛克的臉上挪開,直到看到他身後的江戶川柯南才露出微笑。

  「這還真是令人驚喜的行為。」

  「是你提出的條件。」

  「那是一時興起,我倒是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解開謎題。」

  莫里亞蒂無辜地聳肩。

  池井秀三郎的犯罪他不在其中,莫里亞蒂之所以觀看了那場直播,一開始只是想參觀一下歐洛絲的反擊手法。

  然後他就看到了親愛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玻璃房內的燈光閃爍得規律,換做摩斯密碼,那就是工藤新一的名字。

  在這場對決開始前,莫里亞蒂率先提出了帶上另一位福爾摩斯。

  作為回報,他願意使用不那麼引人注意的老方法。

  「不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莫里亞蒂紳士地關上背後的門。

  「夏洛克。」他說,「你應該知道你贏不了我。」

  「我贏過一次。」

  「一百三十六。」莫里亞蒂無視了這句話,開始翻舊賬,「你總是在給我添麻煩,兩年前,你救下了一個人質,害我只能將他和保護的警車一起炸飛。」

  莫里亞蒂悲傷地搖了搖頭,他的動作誇張,整個人搖搖晃晃。

  「你一共阻礙了我一百三十六次,所以我準備了一百三十六萬人質。」他輕鬆地說,從口袋裡拿出那把金色的左輪□□,停下用後牙咀嚼口香糖的動作,「夏洛克,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五個空格,一枚子彈。

  「我已經不再相信你那[只要你活著就能從我嘴裡套出終止行動的密碼]的那套了。」莫里亞蒂想起之前自己主動飲彈自盡的原因,臉上露出遺憾的神情,「當然,我還是很願意和你玩這個小遊戲。」

  莫里亞蒂面不改色對著自己地扣下了扳機。

  一次。

  「我和你說過,你必須靠邊站。」

  兩次。

  「看看你這副滑稽的樣子,夏洛克,你所做出的努力只不過是我打發時間的一種樂趣。」

  三次。

  「從來沒有人能逮住我。我犯過一次錯,沒有第二次。」

  四次。

  「現在誰才是老大?」

  莫里亞蒂連開了四槍,同情地垂下握著槍的手。

  「去殺了你的偶像吧,小朋友。」犯罪界的拿破崙這麼對著工藤新一說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為了拯救那一百三十六萬人質。」

  莫里亞蒂要毀了他。

  殺掉工藤新一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他偏偏要毀了他。

  就像當初他要毀了夏洛克一樣,莫里亞蒂將自己編造成受害者,讓媒體大肆報道夏洛克福爾摩斯所有破獲的案件都不過是自導自演。

  誰能想到偉大的名偵探也一度眾叛親離。

  江戶川柯南愣在原地。

  他的大腦運轉,清楚地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莫里亞蒂要他去殺人。

  他不可能去殺人。

  「我不會做的。」江戶川柯南沉聲,他感到憤怒,語氣卻異常堅定,「靠殺死無辜的人來救人,偵探絕不應該依賴這種手段維持正義。」

  莫里亞蒂歪了歪腦袋。

  幾乎是在江戶川柯南的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遠處發生了一起爆/炸。

  「好吧。」莫里亞蒂說,「我同樣給你五次機會,這是第一個小警告。」

  第二處爆/炸的是作為地標的東京塔。

  人群在慘叫,消防車和警車的鳴笛刺穿了江戶川柯南的耳膜。

  第三處。

  第四處。

  莫裡亞蒂每打一個響指,災難就降臨一處。

  少年的手腳發冷,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在動搖。

  「你幾歲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突然冷不丁地開口。

  他對於莫裡亞蒂地行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用那雙敏銳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將對方打量了個遍。

  「我十五歲開始破案,二十八歲才開始出名。」

  「十七歲,你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這幅模樣,不是嗎?」

  江戶川柯南並不是沒感到過絕望,

  相反,十七歲的少年感到過許多次絕望。

  但他每一次都爬了起來,並將不屬於自己的職責攬到了身上。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陣營],」夏洛克福爾摩斯用冰冷的腔調重復了歐洛絲那天的話,江戶川柯南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眼睛因驚愕和恐懼而睜大。

  「這是歐洛絲在你腦中設下的關鍵詞。她向來很擅長做這個,我記得她是在五歲那年學會的。」

  夏洛克說到這裡,終於抽出了插在口袋裡的手。

  他唇角的笑容微乎其微,銳利的視線直直地瞥向遠處的攝像頭。

  「瞧啊,偵探。」

  「我的小妹妹比我們都要聰明。她和我不一樣,她沒在那本書上出現過,她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夏洛克福爾摩斯打起了親情牌。

  他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假的,誰也看不清。

  「開槍吧,歐洛絲。」

  夏洛克福爾摩斯說。

  「你也只有這個方法了,不是嗎。」

  偵探的風衣被風吹動,夏洛克福爾摩斯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他這一生沒什麼可得意的,夏洛克福爾摩斯知道,他是個靠著破案來維持興奮的癮君子,他在公寓內擺滿了危險的化學試劑,尋找線索的時候完全無法與那些受害者的家屬共情。

  但夏洛克福爾摩斯願意等待死亡。

  [若我能為社會除掉莫裡亞蒂這個禍害,那麼,我情願結束我的偵探生涯。我可以說,我完全沒有虛度此生。]

  [若我生命的旅程到今夜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由於我的存在,世界的空氣得以清新。在我辦的1千多件案子裡,我相信——][1]

  夏洛克福爾摩斯聽見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錯了地方。]


第37章

  夏洛克·福爾摩斯要死了。

  夏洛克·福爾摩斯不可能死。

  在逐漸平息的爆/炸聲中, 江戶川柯南放下了槍。

  「不錯的配合?」夏洛克低頭看他。

  「啊。」江戶川柯南露出微笑,「和我們之前討論的一樣。」

  莫里亞蒂會在五處人流最多的地方設置炸/彈,然後將最後一發子彈交到他們的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 這不是夏洛克一個人得出來的結論。

  偵探的背後是無數的偵探,不論是過去, 現在, 還是未來, 夏洛克·福爾摩斯都不可能死亡。

  幾乎是在聽到那句「你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的下一秒, 歐洛絲就得到了答案。

  她笑了聲, 不太意外地問了句「什麼時候」。

  這句話通過郵件的形式發送到了夏洛克的手機上, 夏洛克的拇指動了動,半晌回了句[在你去那個基地搞破壞]前。

  [你知道我會在他腦子裡埋下那句話?]

  [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你好心地帶上他的理由]

  [或許有呢]

  [那也是你和他在出租車上交談過後的事]

  [夏洛克]

  歐洛絲回道。

  [我想偷聽並不是個好習慣]

  夏洛克福爾摩斯彎起唇角。

  [你得承認, 我的駕駛技術的確還不錯]

  在交談的途中,司機往往是個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色。

  他們的特徵不明顯, 始終保持著沉默, 安靜地聆聽著所有的秘密。

  歐洛絲與江戶川柯南的談話中,夏洛克扮演的就是這麼個角色。

  「你剛剛應該表現得更崩潰些。」夏洛克收起手機, 他的肩部肌肉放鬆,甚至還有心情復盤剛剛的演出。

  江戶川柯南說了句「抱歉」,但心情不錯。

  他差不多可以想像到這次事件結束後服部抓狂的表情, 那傢伙應該在爆/炸前完成了人群疏散的工作, 正努力地往這邊看。

  「為什麼都是福爾摩斯的粉絲偏偏工藤你就能看現場啊!」——同為高中生偵探, 服部平次在這方面怎麼也服氣不了。

  江戶川柯南無奈地笑了笑。

  他垂了下眼,再抬起眼時無畏地與不遠處的莫里亞蒂對視。

  「是我們贏了,莫里亞蒂先生。」

  少年用了敬語, 聲音緩慢又堅定。

  那把金色的槍仍握在他的手上, 裡面裝了一顆沉甸甸的銀色子彈。

  江戶川柯南沒有用它射向任何人的打算, 這是個值得驕傲的決定,也是他在偵探中變得特殊的理由。

  但莫里亞蒂卻一連說了好幾個「不」。

  「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夏洛克說這句話的對象並不是歐洛絲。

  夏洛克只不過狡猾地在「開槍吧」這三個字後面加了個「歐洛絲」的名字,莫里亞蒂就上了當。

  「第二次。」夏洛克說出了這個數字,「你說過如果我的聰明足以使你遭到毀滅,你會與我同歸於盡。」

  「我答應與你同歸於盡,而不是你毀滅我![1]」莫里亞蒂咆哮道。

  他打破規則,直接令埋伏在周圍的槍手打開了瞄準器。

  江戶川柯南愣了下,夏洛克卻並不感到緊張。

  「這種事情一直讓我們來做,那些警察看起來也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狙擊手的子彈並未射出,因為在那之前,已經有另一位狙擊手瞄準了他們的腦袋。

  消/音/器在震動,巨大的後坐力震得人手麻。

  夏洛克的眼睛動了下,他灰藍色的虹膜中倒映出那人帶著兜帽的身影。

  五年。

  這輕飄飄的數字輕而易舉地概括了諸伏景光所有的痛苦與絕望,人們很輕易地就能說出五年,卻沒想到那是1825天,43800個小時,2628000分鐘。

  這是諸伏景光第一次站在光明下。

  即使他不配擁有歡呼,看到他的人也只有那位傳說中的偵探。

  「工藤新一。」

  夏洛克收回視線,在意識到開槍的是諸伏景光而不是蘇格蘭威士忌後,緩慢地叫出身邊的少年的名字。

  「看來歐洛絲的確很喜歡你。」

  她改變了決定。

  歐洛絲接受了自己的錯誤,意外地沒發脾氣。

  在江戶川柯南怔愣的目光中,夏洛克說出了那句「謝謝」。

  「我想今年她可以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

  -

  「這裡是麥考夫,我以內閣的身份申請與你們的長官對話……」

  隨著莫里亞蒂被逮捕的消息傳出,麥考夫起身去屋外打了個電話。

  歐洛絲看了他一眼,隨後抿了口桌上已經涼掉的紅茶。

  「除了MI6外竟然還是內閣成員嗎。」

  「你說錯了順序。」

  「什麼?」

  「在我們的世界裡,麥考夫先是內閣的成員,然後才接手了MI6。」

  「是嗎。」安室透奇怪地並不感到生氣,他笑了笑,鬆開環抱的手臂,「除此以外,你們的世界裡還有什麼?」

  「攢動的金魚,無聊的案件。」

  「你看起來很失望。」

  「我一直都很失望。」

  「但現在不一樣了。」

  「……」

  「你是笑著的,歐洛絲。」

  歐洛絲在茶杯中晃動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謝謝你,聰明的警官先生。」她放下茶杯,「你壞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要一起慶祝嗎?」安室透說,「我從咖啡廳回來之前做了蛋糕。」

  歐洛絲瞥了眼從他身上冒出來的資訊。

  「所以你的朋友們現在在替你打工?」她問得一針見血。

  「松田意外地和萩原一樣受歡迎。」安室透聳了聳肩,「這可是他以前沒有的待遇。」

  雖然被慕名而來的高中生女生包圍了後,松田陣平一點也沒有開心的跡象就是了。

  他本來就覺得麻煩,在被路過的同事發現並嘲笑後,青年又氣得咬牙切齒。

  「祝你生日快樂。」

  安室透將蛋糕放到了桌子上。

  「我記得那天沒有和你說過。」

  他記得歐洛絲生日那天異常忙碌,他氣她拿松田的性命當賭注,後來又被拉去警視廳做筆錄。

  直到最近安室透查出了那個身居高位的臥底的身份,他才有了空下來的時間。

  窗外的天隱隱有了暗下來的跡象,搖曳的燭火被點亮,歐洛絲坐在沙發上,想起上一次有人為她點亮蠟燭還是在六歲。

  「你應該知道我的生日並不在那一天。」

  「我知道。」

  「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父母都很健康,他們不是員警,也不是臥底。」

  「我知道。」

  「……」

  不管歐洛絲說什麼,安室透的回答都很快。

  他像是早就預料了她會說這樣的話一樣,既不上前,也不後退,就這麼站在桌子旁邊看著她。

  沉默到最後,歐洛絲又蹦出一句「我說過我不喜歡吃蛋糕。」

  安室透被她小孩子氣的行為逗笑了。

  「我知道。」他又說,「但

  我努力了很久。」

  不過是奶油和麵粉,和擺在櫥窗裏的有什麼區別?和她當初從少年偵探團手上搶下的芒果慕斯又有什麼區別?

  「是為你做的。」安室透忽然開口,「如果你要問這個的話。」

  沒有什麼交換的條件,也不以得到什麼情報為前提。

  這是安室透完全自願的行為。

  他抬起眼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歐洛絲沒有說話。

  她只是突然發現,餐廳裏的光是暖黃色的,亮得剛剛好。

  歐洛絲站起了身。

  「No。」她握著勺子,答案卻很無情。

  安室透挑眉:「看來你是永遠不會承認了。」

  歐洛絲重複了一遍:「永遠不會。」

  「沒關係。」安室透笑了笑,「反正你以後也會有其他的朋友。」

  【請和我一起玩】,這樣的話終於得到了回應,歐洛絲卻並不感到高興。

  擁有的後果往往並不美妙。拒絕,憤怒,交涉,沮喪,接受——這是悲傷的五個階段,也是與人斷絕關係的五個階段。

  歐洛絲知道自己會搞砸,和她能說到一起的向來只有她自己。

  「她還在和你講話嗎?」可安室透卻突然這樣問了一句,「她說了什麼?」

  歐洛絲打量著他。

  就像他第一次和她說謝謝時一樣,歐洛絲只花幾秒就做出了判斷。

  [他用了「她」]

  腦子裏的那個聲音笑著說。

  [歐洛絲,你可以和他一起玩]

  [我們有三個人,可以和夏利一樣玩海盜的扮演遊戲]

  紅鬍子,黃鬍子,藍鬍子。

  歐洛絲垂下了眼。

  少女張了張嘴,做出回答。

  「她說你是金色的金魚。」


第38章

  歐洛絲小時候養過一條金魚。

  安室透記得她是這麼說的。

  那是她的第一隻寵物, 結果因為被夏洛克沖進了下水道,就再也沒有回來。

  安室透無奈地笑了下,猜測歐洛絲大概是在罵他。

  「降谷警官。」

  白色的馬自達外, 風見裕也敲了兩下窗戶。

  事實上這是他敲的第十二次,在過去的三分鐘裡,風見裕也就這麼透過半透明的車窗注視著他那握著方向盤的上司。對方捏著下巴,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問題,也有可能是單純地不想理他。

  降谷先生不理他的前六次裡,風見裕也更偏向前者。

  降谷先生不理他的後四次裡,風見裕也開始回憶自己最近的工作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思慮再三,身為公安的風見裕也咳嗽一聲, 最後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請問您有什麼煩心事嗎?」

  聽到了預料之外的提問,降谷零沒立即發動引擎。藉著窗外的月光, 降谷零側過臉去,審視的目光在冷汗直流的風見裕也身上停留一瞬。

  「風見。」他收回視線,「你對我的生活很感興趣?」

  風見裕也:「……」

  風見裕也:「不敢。」

  「是嗎。」降谷零微笑, 「我聽歐洛絲說, 你似乎和她的上任監管者抱怨我會因為哈羅生病殺了你之類的話。」

  風見裕也:「……」

  生氣!他明明說的是降谷先生會生氣啊!

  等等,降谷先生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生氣了吧。

  「那個……」風見裕也冷靜地扶了下眼鏡,「降谷先生, 要不我來開車吧。」

  「沒關係。」降谷零的語氣平靜, 「我不會因為你說這種話就故意把車開到海裡的。」

  風見裕也鬆了口氣。

  「但你最好抓住點什麼。」

  隧道內的燈光打在降谷零的側臉, 他直視前方, 十分自然地用左手換了個檔。

  油門在風見裕也震驚的目光中踩到了底, 4D版的速度與激情上演, 連帶著堅硬的車門也在與周圍的車輛摩擦時帶起了火花。

  又來了!明明說好了不會把車開到海裡, 結果降谷先生又這麼幹了啊啊啊!

  風見裕也心中的小人咆哮, 他閉眼默數幾秒後,聽見耳邊傳來了的那聲熟悉巨響。

  後座的車門因劇烈的撞擊而凹陷了進去,逃逸的黑色車輛被別停,降谷零下車時,穿著西裝滿頭是血的男人正巧也搖搖晃晃地從車上走了下來。

  【「我以為你會更關心那位替你捏造身份的臥底的名字。」】

  「波本。」男人怨恨地說出一句,「朗姆知道你是叛徒嗎?」

  朗姆的手下。

  神秘主義者。

  波本的名字前總是加了許多的定語,要換做以前,降谷零或許還會因為身份暴露而緊張一下。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在警察的審訊下,三天沒合眼的池井秀三郎已經招供。

  京都府警察本部警視長,在得到這個答案前,降谷零已經盯了對方很久。

  沒有證據就先捏造證據——但在越權的情況下,就算是公安也無法越級抓人。

  那個瘋瘋癲癲的男人,池井秀三郎是最後的人證。

  「加藤長官。」降谷零舉起槍。

  【「猜猜看,四年前,你的朋友究竟是怎樣暴露的?」】

  「接公安委員會命令,因涉嫌出賣國家機密,謀害我國重要證人,我在這裡很遺憾地通知你……」

  男人面朝下地被按在轎車的前蓋,給對方戴上手銬的一瞬,降谷零的耳邊還是歐洛絲充滿惡意的輕巧話語。

  她那時盯著他,遺憾地問【「不好笑嗎?你應該笑一笑。」】

  刺耳的警笛聲仍在大作,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諷刺的戲碼終於落下了帷幕。

  降谷零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勝利,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冤屈的靈魂終於得以找到歸處,在諸伏景光以前,還有十三位在任務中犧牲的警官。

  降谷零冷漠地垂眼,一拳打在男人的臉上。

  帶著血沫的牙齒滾落,降谷零收回手,緊接著又踹了對方一腳。

  「看到了嗎,風見?」降谷零心平氣和地說。

  風見震驚。

  風見哆嗦。

  風見謹慎:「看、看見什麼?」

  「由於加藤長官拒捕的緣故,我們無奈之下採取了必要的手段。」

  風見裕也沉默,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的上司臉上見到堪稱燦爛的笑容。

  「……是。」他答得心虛,不敢看向對方。

  話說回來,哈羅上個星期其實走丟過一回。

  這件事千萬不能讓降谷先生知道。

  夜黑風高,風見裕也做下這個賭上性命的決定。

  他真的很怕現在那個被降谷先生踩在腳下的男人變成自己。

  -

  「加藤信樹。」新聞爆出來的第二天,松田陣平翻了翻桌子上的報紙,「喂,那邊那位訓犬師,你該不會是因為知道池井和他的關係才特意去到那個倉庫的吧?」

  歐洛絲沒什麼表情地把[夏利]的玩具丟遠。那是人偶版的松田陣平,只不過此時因為被[夏利]用來磨牙而變得破破爛爛的了。

  「我的確知道他們的關係。」歐洛絲說,「但我去那裏的原因和這沒有關係。」

  少女抬眼,一臉理所當然。

  「他試圖用我的方法對付我,還要將我的智商和他劃等號。」明明語氣沒什麼變化,松田陣平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松田警官,這和指名道姓地罵我是白癡有什麼區別。」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那什麼,怎麼想這兩者之間都沒有關聯吧。

  「而且他們之間的聯繫顯而易見。」歐洛絲站起身,餘光瞥見[夏利]叼著玩具跑了回來,「池井的工作與京都沒有關聯,但每個月都會去那幾趟。他是夏洛克的粉絲,熱愛書中的夏洛克超過現在的,這說明他和我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玩家中有人出賣了她的資訊。

  是自稱[您摯愛的,最忠誠的追隨者]的那個。

  「有人出賣了我的資訊。」歐洛絲看向松田陣平,省略了一些必要的形容,「他想和我玩遊戲,就不會只出賣一次。所以只要從那個人的郵件入手,就能輕而易舉地獲得答案。」

  松田陣平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歐洛絲的這句話。

  明明哪個環節都不容易,但從歐洛絲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松田陣平竟然真的有那麼一瞬認為確實如此。

  「那如果池井不招供呢?」松田陣平皺眉,「你根本沒有想將查到的郵件交出來的意思吧。」

  「哦。」歐洛絲聳了聳肩,「我會讓他招供的。」

  「要不是安室警官阻止了我,我就讓他招供後開槍自殺。」

  松田陣平半信半疑:「他怎麼阻止你的?」

  「死得太輕易了。」歐洛絲無所謂地回答,「安室警官建議我用折磨他來打發時間,這樣我就不會開槍射擊櫥櫃裏的玻璃杯。」

  玄關處的門被推開。

  松田陣平看去時,安室透正好抱了一堆食材回來。

  青年的心情很好,雖然手上還殘留著昨天暴打加藤留下的傷痕,但還是貼心地問了句歐洛絲晚上想吃什麼。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有來有回。

  松田陣平一言不發,但從對話裏聽出了關鍵資訊。

  第一,zero把他的部下的手機給了歐洛絲。

  第二,歐洛絲在通過電話折磨那群怎麼也稱不上無辜的罪犯。

  第三,歐洛絲的精神攻擊很有作用,她基本上只要開口說兩句話,就連旁聽的員警也變得渾渾噩噩。

  松田陣平注視著她愉快地走回房間。

  [夏利]搖著尾巴,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嘴裏[戰損版松田陣平]仿佛在嘲笑著他之前擔心歐洛絲無視法律的後果的事。

  事到如今松田陣平才發現,最該擔心的好像並不是歐洛絲,而是他的同期。

  「zero。」在安室透走進客廳前,松田陣平警惕地將對方上上下下掃了個遍,「刑事法的第一條是什麼?」

  安室透頓了下,說出答案後順口問了句「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松田陣平松了口氣,又把報紙翻了一頁,「我以為你被她洗腦成反派了。」

  結果只是單純地像反派而已。

  還好,問題不大。

  畢竟沒有什麼是一拳解決不了的。

  實在不行那就兩拳,再不行就打到……

  等等。

  松田陣平僵住,總算發現了自己之前覺得歐洛絲說的話很有道理的原因。

  這麼說來,被歐洛絲洗腦的……

  難道是他自己嗎?


第39章

  自從發現這件事後, 松田陣平看向安室透的眼神中總帶了點微妙的意味。

  此時距離那封說要「取下福爾摩斯的首級」的預告函上的時間還有三天,但包括當事人江戶川柯南在內,似乎誰也沒在意這點。

  京都府警察本部警視長竟然是犯罪組織的臥底, 這則新聞一出就使得整個日本陷入了動盪, 人們祭奠因此失去性命的英雄,也對象徵正義的警察是否能保證社會的秩序產生質疑。

  警視廳為此專門開了一則發布會, 而發言人正是參與這次行動的風見裕也。

  少年偵探團來到波洛咖啡廳時電視上正播放著這樣的畫面, 江戶川柯南看了在吧檯後面忙碌的安室透一眼,稍微為對方不能光明正大地攬下功勳這點感到可惜。

  「是他自己不想去的。」歐洛絲說。

  她的虹膜中倒映出少年怔愣的背影,江戶川柯南回過頭時, 歐洛絲稍稍看了他旁邊戒備的灰原哀一眼。

  [宮野志保, 18歲, 代號雪莉,原APTX4869研發者]

  白色的字體從那頭棕色的短髮上飄了出來,歐洛絲皺了皺眉,不准痕跡地收回視線。

  [你在惱怒]

  腦子裡的那個聲音說。

  [歐洛絲,看來你還是沒學會控制自己的大腦]

  你在嘲笑我嗎。

  [我沒說出口]

  我比你要聰明。

  [那是因為我只有六歲]

  這是同一件事。

  [人的大腦是可以隨著年齡不斷開發的]

  歐洛絲的神色陰晴不定, 江戶川柯南眨眨眼, 剛想問發生了什麼,一盤蛋糕就被端到了自己面前。

  「她在和自己吵架。」安室透彎腰, 壓低聲音時神神秘秘地眨了下右眼。

  「我聽見了。」歐洛絲放下茶杯。

  「我想也是。」安室透直起身, 「畢竟你在我手機裡裝了不止一個竊聽軟件。」

  江戶川柯南沒說話,但已經把「原來你也有今天」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顯然,他還在記自己曾被這位公安竊聽的仇。

  「竊聽軟件?」

  「什麼竊聽軟件?」

  「是那個大姐姐在安室哥哥手機裡裝的嗎?」

  聽到感興趣的事,少年偵探團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以前對歐洛絲的恐懼, 腦子裡還殘留著歐洛絲使用那張「完美受害人」的身份卡後的痕跡。

  歐洛絲的注意力跟著挪了過來。

  「抱歉。」江戶川柯南說, 「我沒想到你在這裡。」

  「柯南都和我們說了!」小島元太興奮比劃, 「因為危險還沒有解除,所以如果看到大姐姐也要當做沒看到。」

  「是嗎。」歐洛絲面無表情地問,「那你為什麼還在看我?」

  「……」

  背後的風涼嗖嗖的,連帶著小島元太整個人也變得涼嗖嗖的。

  三個人裡較為成熟的光彥乾笑兩聲,剛想轉移話題,就聽見灰原輕飄飄的一句「有新委託」。

  「哪裡哪裡!」

  「快讓我看看!」

  小孩子的情緒轉變得很快,似乎一下子就忘了剛剛發生的事。

  在灰原哀的有意指引下,三人組遠離了談話的場所。

  「那不是他們能聽的話題。」知道歐洛絲接下來打算做什麼的安室透提道,他的身上還是咖啡廳那件可愛的圍裙,這使得他的話聽起來沒什麼信服力。

  歐洛絲注意到上面的兔子圖案。

  和之前不一樣的款式,應該是新的。

  安室透是早上七點出的門,他和那位叫

  榎本的小姐約定一起去採購咖啡廳的必需物,然後在八點十分回來接她。

  那麼安室透為什麼會需要一件新圍裙?

  歐洛絲的視線下移,落在他肩膀的一側。

  「琴酒來找過你。」她輕飄飄地說出一句,「他和你打了一架,所以你才需要一件新圍裙。」

  安室透順著她的話:「昨天關店以後,他是最後一個客人。」

  歐洛絲沉默,這次上上下下地用審視的目光將他打量了一遍,就好像是在問「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為什麼我不能活著。」安室透問。

  歐洛絲:「你打不過他。」

  安室透挑挑眉:「你好像沒見過我和他正面對上的時候。」

  歐洛絲:「他們有兩個人。」

  話是這樣說沒錯。

  安室透失笑,想起昨天自己落入下風的樣子。

  他拒絕了朗姆讓他協助營救加藤的命令,因為受到了那位先生的懷疑。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琴酒的目的很明確,是來殺了他的。

  「他提前行動了。」歐洛絲說,「這是唯一琴酒願意暫時放過你的可能。」

  蘇格蘭威士忌。

  自從上次的見面後,歐洛絲再也沒有聯繫過對方。

  「莊園有入侵的痕跡。」安室透回答,在歐洛絲對面坐下時說出了那天在打架時偷瞄到的琴酒手機上的短信,「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讓那位先生信任他的?」

  倘若加藤曾匯報過諸伏景光來自警視廳的消息,那不管怎麼做,那位先生的心中都會埋下懷疑的種子。

  就算沒有下達立即殺死蘇格蘭的指令,琴酒和朗姆他們也應該會知道蘇格蘭的近況才對。

  但從那天天台琴酒的表情看,他似乎對萊伊殺死了蘇格蘭這件事深信不疑。

  「他不是信任蘇格蘭。」猜測到安室透的心思,歐洛絲笑了聲。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一旁似乎能跟上他們思路的江戶川柯南,不緊不慢地用勺子在她的杯子裡攪了攪。

  「我離開的時候,組織裡擁有代號的成員一共有六百人,除去非戰鬥組的兩百人,剩下的四百人中4/5都接受過我的問話。」

  「琴酒是我的監管人,朗姆負責和我交接工作。」歐洛絲說得緩慢,挑釁似的揚了下眉,「看上去好像權力最大的兩個人,實際上卻是那位最不可能信任的對象。」

  她說完又笑了下,在江戶川柯南和安室透的沉默中說出那句「他只是害怕我」。

  烏丸蓮耶需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沒有和歐洛絲接觸過的人。

  而七年前,諸伏景光剛從警校畢業。

  五年前,他正式加入組織成為臥底。

  歐洛絲待在組織的最後一年,是蘇格蘭加入的第一年。

  「至於新聞上提到的那位。」歐洛絲回憶了下,「我記得他的代號是梅斯卡爾。我們的關係不錯,我曾經暗示過他我喜歡惹眼的東西。」

  安室透是混血,他的相貌出眾,頭髮的顏色也別具一格。

  想必安排臥底時,加藤信樹下意識地想到了這點。

  安室透皺了皺眉:「可即使是這樣……」

  「烏丸蓮耶。」歐洛絲說,「你為什麼不直呼他的名字?」

  少女說得直接,語氣裡還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安室透吸了口氣。

  「好吧。」他說,「即使是這樣,烏丸蓮耶也應該會為了安全性,再查一次蘇格蘭的背景。」

  「沒有那個必要。」歐洛絲聳了聳肩,「從蘇格蘭加入組織的第一天起,那位就選中了他。」

  「你沒覺得蘇格蘭有段時間不對勁嗎?」

  安室透愣住。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因為幼馴染性格的關係,安室透曾經擔心過對方不能很好的適應臥底殘酷的生存環境。

  但景光表現得很好。

  即使偶爾會在殺人後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也是在只有他在的時候。

  如果說不對勁的話……

  安室透想起有段時間,景光的確表現出了一股骨子裡的冷漠。

  【「波本。」】

  戴著兜帽的狙擊手對他說。

  【「注意效率,我們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一起喝酒的地步。」】

  ……他那時以為是萊伊在的緣故。

  「你的朋友是那台機器的第一個試驗品。」歐洛絲滿不在乎地提到,「我那天在等琴酒接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當然,我沒有多管閒事的習慣。我讓他的大腦變得正常當時單純只是為了給琴酒添堵。」

  ——你遲到的三分鐘裡我又給你找了件事做,不用客氣。

  歐洛絲本打算是這麼氣她那煩人的監管人的,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諸伏景光卻看向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諸伏景光永遠記得那天他奪走了一個碰巧撞見他的三歲孩子的生命。

  歐洛絲以為他會流下懺悔的眼淚,但青年只是苦澀地勾了下唇角,反過來問她幾歲。

  黑色的雨傘傾斜了過來,歐洛絲垂眼看向自己手裡多出來的傘柄,聽見對方悠長的語調。

  【「九歲啊。」】

  諸伏景光摸了下她的腦袋。

  【「九是個很好的數字。」】

  這樣的人究竟能走到哪個地步呢。

  歐洛絲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想法。

  她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親自刺殺烏丸蓮耶的計劃會失敗,只是因為頑劣的好奇心才隨意做出了個另外的決定。

  於是她在諸伏景光的背景上做了手腳。

  她寫他是為了找出殺死父母的兇手才加入的警校,寫他是因為法律無法執行正義才拋棄的光明。

  為了保證故事的真實性,歐洛絲犧牲了很多無關緊要的棋子。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份我為此害死的人的名單。」歐洛絲無所謂地提道,「畢竟這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我只能想到這裡,按麥考夫的計劃,我至少還得在這裡待十年才能離開。」

  「離開?」安室透重複了一遍這個簡單的詞,他眉間的皺痕加深,語氣也跟著不太好,「你還要回到那個叫謝林福特的監獄去嗎?」

  「哪裡都一樣。」歐洛絲笑了聲,「待在這裡和待在那裡,你很清楚,安室警官,等到一切結束,我和你的朋友都會被送進監獄。」

  輕巧的話音落下,江戶川柯南感受到對方看過來的視線。

  「殺人就是殺人,即使是為了達到更高層次的利益,那也是殺人。」

  「你的信念不是這樣的嗎,偵探?」

  江戶川柯南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可良久過後,他還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很好。」歐洛絲愉快地說道,「雖然我不同意,但你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這證明你的腦子仍在轉動,這很好。」

  「不過可惜的是,不管你怎麼做都無法給我定罪。三天後,等到那場煙火結束,我會從這個世界裡徹底離開。」

  「然後呢?」安室透問。

  他的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抬起,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刺了過來。

  「離開的意思是你所有存在的痕跡都會被抹除嗎?」

  【「這是個遊戲。」】

  安室透不

  是沒有聽到那天歐洛絲和江戶川柯南的對話。

  只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歐洛絲一開始拒絕與任何人交流的原因。

  「我本來就沒什麼存在的痕跡。」歐洛絲托著下巴,「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現在在警方那裡是個死人。」

  風鈴在這時發出了輕響。推門而入的松田陣平帶著散步回來的[夏利],挑了下眉。

  「你還記得這點啊,小妹妹。」他說,「大搖大擺地出來逛街,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歐洛絲。」歐洛絲糾正他。

  松田陣平:「什麼?」

  「不是什麼小妹妹。」歐洛絲坦誠地答道,「歐洛絲·福爾摩斯,在原本的世界裡,我和你同歲。」

  安室透忽然覺得指尖有些發冷。

  這種寒意和之前受到威脅時不一樣,是一種更難以描述的寒意。

  「歐洛絲。」安室透忍耐著問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他在生氣]

  腦子裡的那個聲音得出結論。

  她似乎也很疑惑,於是將問題拋給了現在的自己。

  [歐洛絲,他為什麼要生氣?]

  歐洛絲不知道。

  她看著茶杯裡混濁的茶麵,想到自己的另一個未來。

  她被關在謝林福特里,可以任意行走在大英的每一個角落。

  她偶爾還是用上了以前的身份,寂寞的時候就坐在橋邊和夏洛克對話。

  他們誰也沒看誰。

  夏洛克問她為什麼喜歡他,她回答夏洛克「because you are nicer」[1]。

  除了想活下去外,這場遊戲的贏家據說可以獲得一個獎品。

  金錢,權力——人們追求的東西對歐洛絲來說不過唾手可得。

  [想和夏利一起過聖誕節]

  這是歐洛絲原本許下的願望。

  可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

  為什麼她的願望會實現呢?

  歐洛絲迷茫地皺了下眉,餘光先是掃到一旁的安室透,然後又掃到他身邊的江戶川柯南。

  歐洛絲知道了原因。

  「那不是離開的意思。」於是片刻後,少女給出了答案,「工藤君向我證明了他的人生不是遊戲。」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的罪行]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曾經死去,又以勝利者的姿態回歸]

  這是歐洛絲的新願望。

  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神情,只是欣喜地想道。

  這世界裡,原來沒到聖誕節也可以許願。


第40章

  即使沒有完整的證據, 隨著梅斯卡爾的公開審判結束,波本這個名字也和當初的萊伊一樣放上了叛徒的名單。

  安室透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滿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擺在某個FBI後面的消息時, 正義的公安微笑著捏碎了一個玻璃杯。

  至此,組織被逼入了絕境。

  莫里亞蒂受到MI6的監管,艾琳艾德勒偶爾去捉弄兩下夏洛克。人人都不願趟這趟渾水, 偏偏由於莊園受到入侵, 那位先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目前所在的根據地。

  他會信任誰呢。

  恐懼已經占據他的理智了。

  貝爾摩德與工藤新一的關係早就被莫里亞蒂點出, 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得使用自己親手培養的這顆棋子。

  五月二日, 連日的陰雨過後,太陽爬上了東京的天空。

  蘇格蘭今天特地穿了那身他剛加入組織時的衣服,他的肩上背著豎立的琴盒,裡面一把是木色的吉他,一把是黑色的槍。

  鐵質的大門簡單的識別後便自動對他開放,青年在踏入這座別館時, 瞥了眼腳邊的花。

  那是朵小小的雛菊,沒人知道它是怎樣在無人管理的雜草堆中盛開的, 風吹動了它的花瓣, 也吹走了蘇格蘭唇角微乎其微的弧度。

  「蘇格蘭。」

  書房的背後, 有人這麼叫他。

  「不要讓任何人來到這裡,就算是琴酒和朗姆也一樣。」

  蘇格蘭推開門。他將武器放在角落,聽見這話恭敬地行了個禮。

  「如果他們違抗了命令?」早就想好的問題被平靜地得出,蘇格蘭威士忌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抬頭。

  那道椅背後的身影動了動, 烏丸蓮耶咳嗽一聲, 不太在意地給出回答。

  「那就按規矩辦事。」

  電動的座椅轉了過來, 手杖落地的聲音清脆, 烏丸蓮耶撐著它緩緩站起了身。

  「至於那個人……」

  落地窗前的窗簾被猛地拉上,說不清是厭惡還是瘋狂,蘇格蘭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時,烏丸蓮耶遺憾地開了口。

  「她又要回到我這裡來了。」

  一開始將波本派到歐洛絲身邊就是錯誤的決定,可當烏丸蓮耶意識到這點時,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朗姆說她死了,可我不相信。」

  「我一閉眼她就站在這裡。她那時只有這麼點高,卻能用槍對著我的替身。」

  [老山毛櫸,下方深處]

  [東風起兮,吾求幫助]

  [……][1]

  這是歐洛絲殺害紅鬍子前出給夏洛克的謎題。

  當發現自己被耍了一道後,九歲的小女孩在這裡放了場大火。

  她的語調緩慢,悠悠地唱了首歌。

  [砰——]

  這樣的聲音不出自任何武器,歐洛絲福爾摩斯沒有開槍,她只是動了動嘴唇,食指點在太陽穴,做出了這個惡劣的擬聲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烏丸蓮耶清楚地明白,這首歌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含義。

  這只是歐洛絲要殺了他的宣言。

  她好像在炫耀。

  炫耀他活了一百多歲,卻和還是小孩子的紅鬍子沒什麼差別。

  三位被殺害的研究員被掛在了他的門前,做完這件事後,歐洛絲就挪動了腳步。

  烏丸蓮耶記得那天她穿了件連衣裙,純白的,裙襬有小小的雛菊。

  【「我願意和你玩遊戲。」】

  火光的映照下,長相無害的孩子露出了微笑。

  那裡面並沒有多少的惡意,反而帶了些感激。

  【「有人告訴我九是很

  好的數字,但我並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所以當烏鴉轉到四圈的時候,我會讓它們停止歌唱。」】

  「你覺得呢,蘇格蘭?」

  烏丸蓮耶問,他允許低著頭的部下抬頭與自己對視,這也是蘇格蘭第一次見到烏丸蓮耶的真聲。

  那並不是什麼垂垂老矣的傢伙,APTX系列在烏丸蓮耶身上作用地很成功,他看起來沒比蘇格蘭大多少,眉眼間卻帶著些掩飾不住的疲憊。

  「這是第四年了,按她的預告,我應該死在這年。」

  「所以你才懷疑琴酒他們?」蘇格蘭問。

  烏丸蓮耶諷刺地笑了笑:「她只需要五分鐘就能徹底改變一個人,你是說她和琴酒相處的那三年裡,琴酒仍舊對我保持著忠誠?」

  蘇格蘭皺了皺眉,聽到這裡有些不解:「我記得組織裡有檢測是否曾被洗腦的機器。」

  「我不相信!」烏丸蓮耶咆哮道,他將那柄昂貴的手杖扔到一旁,焦躁地來回踱步,「我不相信那什麼機器!梅斯卡爾通過了測試,但他還不是受到了暗示!」

  男人的儀態全無。

  「這是最後一年。」蘇格蘭聽見他失神地喃喃自語,「只要過了這最後一年,我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四年的噩夢壓垮了首腦的神智,而一旦首腦死去,失去領導的烏鴉就會驚慌地散向四處。

  「九是個很好的數字。」蘇格蘭說。

  忠心耿耿的殺手直起身,就這麼直視著烏丸蓮耶的眼睛。

  烏丸蓮耶愣在原地。

  他看著蘇格蘭將槍口對準自己,一如四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一樣。

  【「先生。」】

  「Boss。」

  【「您該休息了。」】

  「您該休息了。」

  藍色的兩雙眼睛疊到一起,在烏丸蓮耶還未回過神前,蘇格蘭就扣下了扳機。

  鮮血在男人的胸口綻開,烏丸蓮耶掙扎著起身,蘇格蘭卻冷漠地垂下眼,一槍打穿了他的眉心。

  黏稠的液體漫過他的鞋跟,蘇格蘭單膝蹲下,像之前計劃的那樣,從男人的口袋裡掏出那部用於聯繫的手機。

  [我要見你]

  幾乎是同一時間,署名為烏丸蓮耶的郵件發送到了每個人的信箱。

  做完這件事的蘇格蘭打開琴盒,不緊不慢地將那把狙擊槍組裝完畢。

  黑色的槍體被架在打開的窗邊,蘇格蘭坐在原本烏丸蓮耶的位置上,平靜地等待著即將降臨的一場死戰。

  他原本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他的朋友也知道他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於是身後沉重的木門又一次被推開,蘇格蘭沒有回頭,笑著喊了聲「zero」。

  出乎預料地,回答他的並不是降谷零。

  「幾年不見連名字都忘記了?」

  金色的光驅散了烏雲,諸伏景光愣住,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時,萩原研二正微笑著拍了拍鬆田陣平的肩膀。

  「打招呼就不要這麼夾槍帶棒的了嘛,小陣平。」

  「哈?現在又變成我的錯了嗎?喂,班長——」

  「雖然我覺得萩原說得沒錯,但我已經不是你們的班長了。」

  「……這還沒到被抓去審問的時候呢,就已經開始撇清關係了嗎。」

  隨著最後一聲吐槽落下,三個人默契地一頓,相視時輕鬆地哈哈大笑。

  「你們……」

  「安心啦!」

  就如同七年前警校時的那樣,諸伏景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他的同伴們豎起大拇指,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死的!」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

  該笑。

  但在他做出回答以前,慢了一步的降谷零和歐洛絲已經走進了這裡。

  歐洛絲的脖子上繫了條圍巾,那似乎是她的監護人擔心感冒的事情再度發生,強迫她繫上的。

  諸伏景光看著她挑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了下來,甚至還悠閒地打開了本書。

  歐洛絲誰也不看,好像還在為那條遮住她大半張臉的圍巾惱怒。

  「她說要逛街。」降谷零解釋,對於這個任性的舉措束手無策,「至於她逛到哪裡,包括她的哥哥在內,似乎沒有人能管得了她。」

  他們只是為了保護「死而復生的重要證人」才來到了這裡。

  至少在公安那裡,降谷零準備的措辭就是這麼簡單。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別館外的雕像上停了隻烏鴉,它撲閃著翅膀,雕琢著雕塑的眼睛。

  今夜的東京注定不太太平。

  警笛的聲音,開槍的聲音。

  人們歡笑著,猜測路過的警車去往何處,下一秒又轉移了注意力,開始籌備五月五日即將到來的男孩節。

  紅色的鯉魚旗掛在了湛藍的天空之下。

  「zero。」諸伏景光說,看向窗外。

  他的神色溫和,連帶著唇角的笑也變得溫柔。

  「要颳東風了。」


第41章

  東風只吹一陣, 它來得無聲,去得也無聲,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停歇。

  組織的殘黨尚未清理乾淨,但埋藏在黑暗裡的根總算被拖了出來。

  歐洛絲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決定等到第二天。

  「為什麼是第二天?」夏洛克福爾摩斯問。

  「這問題倒令人有些意外。」沒等歐洛絲說話, 遠道而來的麥考夫先接上了話, 「我以為你會和那位艾琳小姐做個告別。」

  對這個遊戲的玩家來說,一方的失敗一位著另一方的全部死亡。艾琳艾德勒本該死去,不管是之前的世界,還是現在。

  「第二次。」麥考夫宣布道, 「現在我們都知道你許了什麼願望。」

  夏洛克對此的回答是「本來我拿著也沒什麼用」,他在歐洛絲身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正對著麥考夫。

  他們三個人很少像這樣坐在一起,福爾摩斯家的親情難以定義, 開口的下一秒總是爭鋒相對。

  夏洛克的願望是留下艾琳艾德勒。

  華生的願望是將他的妻子瑪麗從死亡的彼端帶回。

  大家都做出了最有利的選擇, 但麥考夫卻不一樣。

  被稱為[大英政府]的男人什麼都擁有, 實在叫人很難猜測出他的心思。

  但歐洛絲卻挪過了視線。

  「你又做了多餘的事。」她的聲音沒什麼波瀾,柔軟的睫毛隨著薄薄的眼瞼掀起,湛藍色的虹膜中倒映出麥考夫聳肩的樣子,「讓那裡所有知道謝林福特的人忘記我的存在,這好像對被我弄死的玩具來說並不公平。」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麥考夫說,「我只是在履行承諾。」

  「那對父母?」

  「你可以稱呼得親切些。」

  「你也沒親切到哪裡去。」

  「那不一樣。」麥考夫理了理袖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自然, 「他們可是為了你抱怨我到現在。」

  和政客談論公平是最愚蠢的行為。

  他要的是兩個選擇中更妥當的那個。

  既然他打造的城堡不再能跘住他的小妹妹,何必再在外面建一道圍牆。

  「他們不是在抱怨你。」歐洛絲收回視線, 「他們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藉口。」

  麥考夫繫着袖扣的手頓住, 他沒想到歐洛絲會說出這種話, 反應過來的時候挑了下眉。

  「那你呢,歐洛絲?」

  麥考夫打造謝林福特的初衷無疑是正確的,但這麼多年過去,即使是麥考夫也會懷疑自己決策的正確性。

  他對歐洛絲有種天生的恐懼,這也是夏洛克總是拿歐洛絲的那首歌嚇他的原因。

  「我不喜歡把氣氛弄得詭異。」歐洛絲沒做出正面的回答。

  少女只是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但最後也沒有取下。

  「好吧。」麥考夫輕鬆地笑了下,「我很高興你交到朋友。」

  歐洛絲沒能說出那句「不是朋友」,她聽著秒針滴滴答答,看著時針走到了零點。

  一場又一場的爆/炸使得整個東京陷入了震盪,正如同預告的那樣,只要拉開窗簾,就能看到點亮夜幕的盛大煙花。

  「他叫什麼來著?」

  事先知曉這場襲擊的福爾摩斯們在公寓里安靜喝茶,他們看起來絲毫不關心電視上這起緊急播報的惡劣新聞,反而還在悠閒地談論曾經。

  「忘記了。」歐洛絲說,「他說在我殺了監獄長後曾經和我見過一面,我不記得他的名字。」

  夏洛克的推理是正確的。

  那封預告的落款親暱,顯然是曾經與歐洛絲正面對過話。

  「你不是不記得。」夏洛克端著茶杯,用了

  更嚴謹的陳述方式,「你只是不關心。」

  就像夏洛克一開始不知道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他的大腦只儲存有必要的知識,在對一件事物做出無用的判斷後,他會立即將這清理出去。

  歐洛絲頓了頓。

  「代基里。」她說,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我猜他叫這個。」

  【「托恩。」】

  當初扮作高野管家的青年優雅地低下頭。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如果可以的話,我更願意您稱呼我為代基里。」】

  什麼玩家。

  謝林福特里關押的全是高智商罪犯,正因為如此,那傢伙一開始就預見了自己的失敗。

  可惜歐洛絲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動機。

  「倫敦的恐怖襲擊。」麥考夫提醒道,「那天我允許你在推特瀏覽了一個小時,你預測出了倫敦兩場恐怖襲擊的具體時間。」

  「代基里·維萊德,是因為這樣被抓進來的。」

  歐洛絲當然不會記得對方。

  那次謝林福特被入侵,大部分犯人都趁亂逃了出去。

  而麥考夫處理這次事件的時候,發現那傢伙就站在原地。

  【「是她破解了我的密碼,對嗎?」】

  手上的手銬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聽見陌生的腳步聲,站在單向玻璃前的代基里回過頭來。

  【「福爾摩斯小姐,她的眼睛真好看。」】

  【「我會做完的,煙花。既然是福爾摩斯小姐阻止了我,那我就再給她放一次煙花。」】

  青年的臉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啊,要是她能記住我的名字就好了。」】

  ——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個人。

  他的重點在「平等」上。

  歐洛絲思考一會,沒對這件事做出評價。

  她有點想嘲笑在這件事上出錯的夏洛克,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她確實不關心。

  -

  在這場震驚日本的恐怖襲擊中,被挾持的人質總共有三個。

  「少年偵探團」——讓民眾來陳述的話,那就是好好的恐怖分子,竟然挾持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簡直是卑鄙無恥。

  「這和事先計劃的不一樣。」

  「我們計劃什麼了?」

  「之前組織裡消失的那批貨物是你偷走的?」

  「好好說話,基安蒂。」托恩遺憾地搖了搖頭,「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拿。」

  女人咬牙切齒,憤怒地唸出一句「叛徒」。

  「這就有點難聽了。」無懼指著自己腦袋的槍口,托恩站在東京塔的最高處,手裡還掐著一個小孩的脖子,「我早就說過,假如福爾摩斯小姐需要我,我會立即去到她的身邊。」

  他們是組織最後留下的人了。

  朗姆被波本殺死,庫拉索在關鍵時刻背叛。

  而一想到幕後策劃這一切的是歐洛絲福爾摩斯,基安蒂就恨不得將與她有關的一切全部殺光。

  「可她不需要我。」托恩喃喃自語道,他抬高手臂,在眾人恐懼的驚呼聲中,將掐著吉田步美的手臂伸出了欄杆外,「早知道莫里亞蒂先生也會失敗,索性一開始就將那傢伙殺死好了。」

  滑板在橋上飛速駛過,末尾還帶了一串火花。

  「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子而已。」青年冷漠地垂下眼,手指一根接一根地鬆開,「為什麼福爾摩斯小姐反而會喜歡他。」

  年輕的偵探竭盡全力,試圖用一個愚蠢的身份保護住身邊的所有人。

  這怎麼可能呢。

  隨著第一根手指的鬆開,被綁住的光彥和元太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他們的身上有傷,

  嘴巴也被貼住,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撞向身上有槍的男人。

  科恩冷漠地看他們一眼,沒什麼猶豫地鬆開手。

  「步美——!!」

  東京塔下會膨脹的足球打開,卻還是來不及阻止這一次的慘案。

  科恩的時間扣得很好,似乎是在和莫里亞蒂一樣證明什麼。

  可就在步美害怕地閉上眼睛的時候,有人伸手地揪住了她的後領。

  只隔了一層,歐洛絲盯著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沒什麼表情地像當時安室透拉她一樣抬手把她拉了上來。

  「福爾摩斯小姐!」

  頭頂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科恩的手裡掐著一個光彥,身體卻大半個探出欄杆。

  「Princess。」歐洛絲沒理他,只是低頭對著步美問了一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相信夏洛克那滑稽的故事。」

  關在塔裡的公主,每天期待著,期待著有人提著籃子來看她。

  她會在那時唱起歌謠,放下自己金色的長髮。

  步美眨眨眼,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但在那之前,歐洛絲已經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聲槍響,科恩的身體墜落,和光彥一起砸在了偵探那高科技足球上。

  結果到最後,殺掉罪犯的還是罪犯。

  琴酒的舉動出乎預料,他對所有的叛徒一視同仁,銀色的長髮在月下被風吹起。

  組織的Top Killer對剩下的元太不感興趣,也不在乎樓下的警察。

  歐洛絲聽見他從樓上下來的腳步聲,回過頭去的時候發現那把漆黑的槍口已經指向了自己。

  「晚上好,監管人先生。」

  少女輕笑著鬆開手,慢悠悠地轉過身。

  虛偽之下,是否還有1%的真心呢?

  歐洛絲自認沒有那種東西,但一起相處的那三年,倒的確沒讓琴酒上她的當。

  他知道養大的狐狸設下了陷阱,她也知道被咬傷的野獸不會夾著尾巴逃走。

  歐洛絲不懼死亡,只是禮貌地點了下頭。

  「Gin。」

  她問他。

  「你說,烏鴉究竟在為誰歌唱?」

  -

  光明中的黑暗是否會捲土重來,無論多少次,這都是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伊達航和女友的婚期定在了下個月,按職業組的規定,再過幾年,降谷零就能正式升為警視正。

  到那時候,歐洛絲就不能再嘲笑他比山村警部沒用了。

  「我猜他會辦一個更大的組織。」在位歐洛絲處理傷口的時候,降谷零聽見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這句話聽著像關心,但歐洛絲很快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

  「當然,那時候頭疼的是你。」

  降谷零嘆了口氣:「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松田陣平的目光從遠處的警車上移開,翹起唇角的時候好像在挑釁:「她什麼時候說過好話?」

  萩原研二捏著下巴:「這樣看來,你們兩個倒是有點像。」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你說松田和歐洛絲?」

  簡單的一句話使得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歐洛絲面無表情:「我要吐了。」

  松田陣平同樣面無表情:「先吐的是我。」

  東京的晚風溫柔,穿著制服的警官們默契地笑得彎下了腰。

  他們都知道這是告別,但這場告別意外得平靜。

  歐洛絲說她要回家,降谷零挑挑眉,說恭喜你回家。

  [夏利]在這時湊到了腳邊,少女最後一次摸了摸它的腦袋,餘光瞥見遠處的麥考夫和夏洛克。

  英國,倫敦,貝克街。

  她從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走來,在人間逛了一遭,姑且明白了如何去愛人。

  歐洛絲站起了身。

  「降谷警官。」

  「什麼?」

  「謝謝你和我說話。」

  一步接一步,歐洛絲頭也不回,降谷零站在原地,看著她走到了兩個哥哥的中間。

  【「麥考夫有夏洛克,那我又有什麼呢?」】

  ——事到如今,這樣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

  降谷零並不感到難過,只是想起了在他們第二個遇見的案件中,[高野管家]說的話。

  他問他,您是福爾摩斯小姐的助手嗎?

  安室透那時敷衍地說隨你怎麼理解。

  [華生]

  每個偵探的身邊都應該有個華生。

  這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代號,只是驕傲的偵探們大多都不願意表達。

  [Dr. Watson]——這對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朋友。

  他們至少願意承認這點。

  降谷零覺得好笑,在警笛的聲音中也跟著背過身去。

  他們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心卻走到了一起。

  敬自由。

  降谷零想。

  敬自由。

  敬遠方

  敬不死的偵探和不羈的靈魂。

  敬永遠的,永遠的歐洛絲福爾摩斯!


第42章 正文完結

  12月25日, 英國,聖誕節。

  這是歐洛絲回到這裡的第七個月,為了迎接這一天的到來, 那對養育出三位福爾摩斯的父母準備了很久。

  溫暖的壁爐裡劈哩啪啦地炸出火花, 打理乾淨的花園中央, 華生夫婦正帶著他們的女兒羅莎蒙德玩耍。

  那是華生的妻子瑪麗在執行特工任務期間用的名字, 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延續了下來。

  「多遺憾啊。」

  「遺憾?」

  「我記得你曾經建議他們用夏洛克這個名字。」

  夏洛克福爾摩斯收回目光。

  「你可以換個方式諷刺我。」

  歐洛絲笑了聲,端起擺在桌子上的茶杯。

  「反正你也習慣了。」歐洛絲說。

  「這是兩碼事。」夏洛克從窗邊走開,他沒有拉上窗簾,就這麼任由那些笑聲通過窗縫間傳進, 「比起這個, 你為什麼不嘲笑麥考夫的體重?」

  「夏洛克!」麥考夫出聲, 他在這方面沒什麼好脾氣, 試圖制止對方接下來的話。

  但夏洛克福爾摩斯不以為意。

  「六點一般是你的起床時間, 但上次五點十分你卻很快接起了我的電話。顯而易見,你又開始鍛鍊了。說真的, 你什麼時候打算放棄這沒有意義的行為?」

  麥考夫微笑, 看上去很想用手裡的雨傘往自己弟弟那張氣人的臉上來一下。

  「你也得去交個朋友了, 麥考夫。」夏洛克一針見血道, 「畢竟你除了工作和鍛鍊外就沒有其他的活動了, 不是嗎?」

  「朋友。」麥考夫悠閒地舒展開肩膀,「夏洛克, 你我都嫌笨, 你能想像別人在我眼中是什麼樣的嗎?」

  「金魚。我身邊全都是金魚。」

  歐洛絲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她抬了下頭, 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麥考夫身上的悠閒卻消失了。

  「要我就說是水母。」夏洛克露出得逞的微笑。

  麥考夫:「……」

  麥考夫:「你最好閉嘴。」

  夏洛克拒絕了這個建議,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 歐洛絲卻看了眼手邊震動的手機。

  上面有很多郵件。

  有分享的案件,也有吉田步美拍的玩偶。

  人們遇見喜歡的事物總想著分享,歐洛絲卻沒有這個習慣。

  她只是聽說了那個叫宮野志保的孩子開發出了完全的Aptx4869的解藥,江戶川柯南變回工藤新一後,「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再次頻繁地出現在了報紙上。

  [然後呢?]

  歐洛絲回復。

  [降谷零]:然後?

  [歐洛絲]:那三個孩子有成為警察的天分,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培養。

  屏幕那邊沉默了幾秒。

  降谷零的回答有些無奈。

  [降谷零]:我也沒有魔鬼到這種地步。

  歐洛絲按滅了手機。

  她放下茶杯,剛想站起身,懷裡卻撞進一個不明物體。

  那是三歲的羅莎蒙德,她繼承了華生和瑪麗的性格,天生就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

  「上次的曲子。」小姑娘可愛地彎起眼睛,「我已經會拉啦!」

  歐洛絲瞥了眼她手上的薄繭,那是演奏小提琴的人常有的,按理來說至少不會在個三歲的小孩子身上出現。

  「我遵守了約定,所以可以給我講故事嗎?」羅莎小朋友期待地問,「請給我講故事,歐洛絲。」

  歐洛絲將她抱上膝蓋,從上次結束的那句「我領養了夏利」開始。

  這大概是福爾摩斯家

  最和諧的時候。

  當初瑪麗提議讓歐洛絲成為羅莎的教母的時候,沒有人預料到歐洛絲會同意。

  她注視著羅莎蒙德時就像注視著自己,歐洛絲會耐心地給她紮辮子,甚至教她拉小提琴。

  歐洛絲的公寓在夏洛克的對面,這個舉動使得原本這條街上蟄伏的許多殺手都開始逃離。

  「她們相處得不錯。」瑪麗在遠處露出微笑。

  三歲的羅莎蒙德擁有幸福的一生。

  她的父親是位勇敢的軍醫,教父是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她的母親會在她遇見危險時重新拿出那身曾做特工時的裝備,教母三言兩語就逼得人臥軌自殺。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像隻金色的小鳥。

  這是歐洛絲曾經最嚮往的樣子。

  「夏利是夏洛克的小名?」聽到一半的羅莎蒙德似懂非懂,「那我也可以管我的貓咪叫麥考夫嗎?」

  麥考夫深吸了口氣,歐洛絲卻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你比我想像得更聰明。」

  「比夏利聰明?」

  「也可以這麼說。」

  眼見被針對的變成了夏洛克,麥考夫忽然又那麼氣了。

  他很想委婉地提醒歐洛絲不要帶壞小孩子,但羅莎卻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那要是我不能一直這麼聰明怎麼辦?」羅莎問道,「我昨天聽到爸爸和媽媽在討論我上哪所大學的問題。」

  「你想去哪?」歐洛絲問。

  羅莎想了想,最後說出一句「還沒想好」。

  於是歐洛絲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說「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你保證?」

  「我保證。」

  羅莎又彎起了眼睛。

  遠處的約翰華生注視著這一幕,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向身邊的夏洛克詢問:「她說的……」

  「你想得沒錯。」

  「也就是說……」

  「Yep。」夏洛克端起茶杯,「讓我們看看歐洛絲會把哪所學校的校長綁著玩。」

  約翰華生沉默,轉頭看向代表政府的麥考夫福爾摩斯。

  麥考夫保持優雅,似乎不太想接受這個現實。

  「我什麼也沒聽見。」他說,「我明年就想退休。」

  福爾摩斯的老宅裡又回到了歡聲笑語,美味的蛋糕從廚房中端出,福爾摩斯夫婦招呼著所有人聚餐。

  羅莎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歐洛絲卻還站在原地。

  「我們之前好像沒有見過。」

  歐洛絲回過頭去時,瑪麗華生正站在她的身後。

  女人的笑容溫和,感激了她在另一個世界中救下她的丈夫的事。

  「你不用感謝我。」歐洛絲的語氣平淡,「我曾經也想殺了他。」

  「夏洛克和我提過。」

  「是嗎。」歐洛絲點了下頭,「他怎麼形容我的?」

  「Well——」瑪麗華生意味深長地拉長語調,「他有個聰明絕頂的小妹妹,性格卻很糟糕。」

  歐洛絲短促地笑了聲。

  [當生活變得光怪陸離,費解難懂,令人驚恐之時,總有最後一絲希望]

  [當一切都是徒勞之時,總可以找到邋遢公寓裡爭執的兩個男人]

  [他們為許多人提供過幫助,並且還將繼續]

  [他們是我認識最好的人,我的貝克街男孩][1]

  這是瑪麗華生的遺言,也是一切故事的開端和結尾。

  在這個故事裡,本來只有夏洛克和華生的名字。

  瑪麗華生垂下眼睛,注視著眼前熱鬧的畫面。

  「

  歐洛絲。」她說,輕輕地將身邊的女孩向前推了一把,「歡迎來到貝克街。」

  歐洛絲的腳步很慢,但沒有拒絕。

  手機的鏡頭對準了畫面的中央,這是歐洛絲第一次主動拍照。

  她將這張照片發給了降谷零。

  [聖誕快樂]

  她說。

  警官的回覆很簡單。

  [聖誕快樂]

  降谷零回道。

  [歐洛絲,祝你永遠開心]


第43章 番外

  從警校畢業的第七年, 安室透總是頻繁地做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除了哈羅外還養了一隻名叫夏利的小狗,他夢見自己死去的四個同期舉杯共飲,談論著從未發生的案件。

  歐洛絲·福爾摩斯。

  安室透總覺得自己的身邊應該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小姑娘。

  他對此感到疑惑, 幾次讓風見去查,但最後都無疾而終。

  事情發展到最後, 風見開始委婉地提醒他好好休息。

  安室透露出微笑:「風見。」

  風見裕也:「……是。」

  安室透:「我看起來像是瘋了的樣子嗎?」

  【「他很怕你。」】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等風見裕也回答,安室透似乎看到了雙藍色的眼睛。

  【「你應該好好說話, 安室警官。」】

  是誰呢?

  安室透皺眉。

  這世界上所有的資料,所有的人都對他說,沒有歐洛絲·福爾摩斯的存在。

  柯南道爾只創造了兩位福爾摩斯, 只在其中的一位上花了筆墨。

  「還有您上次提到的事。」防爆級別的玻璃外,風見裕也咳嗽一聲,吸引回了安室透的注意力, 「我已經悉數告訴了那位名叫江戶川柯南的孩子, 您確定要將他帶到這裡?」

  讓無關人員參與進警方的事裡顯然不是個好主意,但總有破例的時候。

  安室透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炸/彈,平靜地說了句「沒關係」。

  幾天前, 普拉米亞利用當年殺害萩原和松田的兇手將他引了出來, 並設計他戴上了這個裝置。

  安室透之所以待在這個地下室裡, 是因為他對自己能否活下來這件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總之別傷害到普通人。

  想到這裡的安室透平靜地看著風見裕也關上門。

  【「真狼狽。」】

  寂靜的空間裡,安室透聽見那個女孩又開始和他說話。

  【「要我幫幫你嗎?」】

  安室透嘆了口氣, 沒有回答。

  他想他的確是太累了。

  幾個身份來回切換, 安室透二十四小時忙得像顆陀螺, 幾乎不能擁有自己的時間。

  他不能休息。

  他還沒有給景光報仇, 還沒有將那個組織剷除。

  只要一天沒達成這個目的, 身為公安的降谷零就無法安心。

  可他的幻覺實在太過真實。

  對於安室透來說, 歐洛絲·福爾摩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有個小小的公寓, 似乎是位偵探,總是坐在單人沙發上邊玩遊戲邊朝他冷嘲熱諷。

  安室透起初會覺得麻煩,也會覺得生氣。

  他忘記了具體是從哪一天起自己開始無奈地喊出「歐洛絲」這個名字的。

  「從我的腦子裡出去。」安室透偶爾也會冷漠地這麼說。

  但女孩歪了歪腦袋,只說「不是我想在這裡」。

  她的言語犀利,向後靠時挑了下眉。

  ——是他需要她留下來。

  產生幻覺的第七年,安室透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決定等這次的事件結束後就去找個心理醫生,至少也得做個諮詢,不能讓他自身的原因影響到任務才好。

  剩下的一切都順其自然。

  江戶川柯南完美地解決了案件,安室透在墜毀的直升機裡和普拉米亞打了起來。

  【「你認真的?」】

  歐洛絲問他。

  【「朝她的下頜打。」】

  【「左邊。」】

  【「

  現在是右邊。」】

  【「哦,她看起來要給你一腳了。」】

  狹窄的環境,相較於嬌小的女性,安室透本來應該落入下風。

  可直到他從地上爬起,盯著遠處倒地的普拉米亞,才愣愣地意識到自己的幻覺好像也不完全是件壞事。

  【「人真奇怪。」】

  什麼?

  【「你不喜歡我,卻偏偏要我待在這裡。」】

  喜歡?

  【「你說我們是朋友。」】

  那個聲音無所謂道。

  【「當然,我沒有承認。」】

  安室透無奈地笑了聲,捂住手臂的傷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瞥見了遠處的一把黑色雨傘。

  風見裕也從車上走下,焦急地詢問他的身體情況,可安室透卻像是沒聽見般地整個人定在原地。

  「歐洛絲。」

  他輕輕地念了聲。

  先是一步,然後是兩步,在那個女孩子轉過身去的時候,安室透開始大步奔跑起來。

  「歐洛絲·福爾摩斯!」

  明明近在咫尺,來往的車輛和人群卻將他的視線阻隔。

  安室透的呼吸急促,感到有一滴雨落在臉上。

  在這一瞬間,安室透的腦子裡突然閃過很多回憶的片段。

  那有關偵探,有關冒險,有關死亡與重生。

  那是一個瑰麗的,如玫瑰般的夢。

  他一個也沒抓住。

  安室透最終還是鬆開了捂著傷口的手,他的金髮被雨水沾濕,身上的襯衫也變得皺巴巴的。

  他抿了抿唇,正想回頭,黑色的雨傘卻從頭上傾斜。

  於是安室透連心跳都慢了一拍。

  他不可思議地垂下眼,對上那雙藍色的眼睛時,黏合的唇瓣張開,卻怎麼也沒發出聲音。

  「蘇格蘭呢?」

  她問。

  「……死了。」

  「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

  「也一樣。」

  「那看來那位伊達警官也沒能逃脫命運。」

  安室透的回答愣愣的,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不該說出的真相說出了口。

  他看著眼前的黑髮女孩皺了皺眉。

  歐洛絲不滿地問他:「你打算讓我替你撐傘到什麼時候?」

  轟的一聲,塵封著記憶的匣子被打開。

  安室透抬手接過傘柄,唇角的笑忽然變得釋然。

  該怎麼形容呢?

  說欣慰又不像,說想落淚倒也沒到那個程度。

  「你怎麼會來這裡?」安室透問她。

  歐洛絲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需要我,我就來了。」

  偵探的回答簡潔,半個肩膀被雨水打濕。

  月下的背影瘦弱又單薄,夜晚的東京籠罩在雨幕的薄紗之下。

  恍惚之中,安室透似乎又看見了早已死去的諸伏景光的微笑。

  遠處的東京塔亮著燈光,映得那冷淡的眼睛裡都透出了幾分暖意。

  安室透數了三秒,聽見她嘆了口氣。

  「好吧。落湯雞警官。」

  他聽見歐洛絲福爾摩斯這麼說道。

  「我們現在重新開始。」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2-13 01:11 編輯 [/i]]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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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他讓我對新世紀福爾摩斯有興趣了xD
妹妹真的好聰明,鬥嘴真的很好笑
警校全存活
36、38好像有缺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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