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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蠱后》作者:天日月【完結+番外】

《(紅樓)蠱后》作者:天日月【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819個瀏覽者
文案:

同人世界中,習得一手好蠱術,從小被千嬌萬寵疼寵長大的黛玉穿到紅樓原著裡,面對病弱的爹娘,快要夭折的幼弟,心心念念拿她們林家做人情的好外祖母,還有總想著拿林家財產為表姐鋪路的王夫人。

林黛玉只有一句話想說,沒有什麼是一隻小蟲蟲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隻!

然後……

賈寶玉哭了
王夫人哭了
賈母、賈政與賈赦都哭了

眾人不約而伸出了爾康手。

林如海你快回來,把你女兒帶走,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 本文黑二房、黑賈母,食用前注意。
>>> 約晚上十一點左右更新,其他時間的更新不是蹭玄學,就是捉蟲,或著改口口。

內容標籤: 紅樓夢 異能 重生 爽文 輕鬆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黛玉、徒磊 ┃ 配角:紅樓眾 ┃ 其它:這個黛玉會玩蠱!

一句話簡介:這個黛玉會玩蠱!

立意:女子當自立自強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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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黛玉重生

  「姑娘!該起來了。」

  半夢半醒之間,黛玉隱隱約約的似乎聽到了嬤嬤的聲音。

  黛玉微微皺眉,那裡來的嬤嬤,怎麼這麼吵?外頭的宮人是怎麼了?怎麼會放一個不認識的嬤嬤進來?

  黛玉想要喝斥,但不知怎麼的,她整個人卻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連根手指都動不了,意識莫名的處於一種飄飄然的狀態,好似整個人要隨風飄去一般。

  正恍惚間,突然黛玉感覺好似被人拉了一把,一瞬間把她原本即將飄散的靈魂給拉回了身體裡,好些不知是夢是幻的記憶交錯著緩緩流入腦海之中,一會兒是她的,一會兒又是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小女孩子的記憶。

  一份不屬於她的記憶突然湧進腦海,正當黛玉疑惑之時,又聽到那嬤嬤說了一句,「姑娘,大夫說碔哥兒快不成了,姑娘再不去,怕是來不及瞧碔哥兒最後一面啊。」

  這句話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一般,一瞬間打破黛玉的迷離狀態,黛玉強忍著劇烈疼痛的額角,一字一句的低聲問道:「你說什麼?」

  黛玉的腦海裡似乎浮現起一個白白胖胖,胖呼呼的小臉笑咪咪的,軟軟的叫著她姐姐的小嬰孩。

  她心臟莫名的一陣又一陣的抽痛,整個人抖的厲害,黛玉的聲音下意識的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什麼?」

  王嬤嬤憐憫的看了黛玉一眼,重複道:「姑娘,碔哥兒快不成了。」

  黛玉的腦海間突然劇烈的疼痛了起來,她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在半夢半醒之間,黛玉做了一個夢,一個好似她,又好似別人一生的夢境。

  在夢裡的小女孩和她一樣擁有相同的姓名,也叫做林黛玉,估且稱之為小黛玉,小黛玉和她一樣為林如海與賈敏之女,但人生卻大有不同。

  原本的她因為大舅舅貴為輔政大臣,爹爹又是正二品的官員,自小與太子嫡子──徒磊青梅竹馬,才方及笄便成了太孫妃,之後一路成為太子妃、皇后、太上皇后,這輩子和徒磊從來沒紅過臉,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

  相較之下,這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小黛玉當真太悲慘了點,夢中的小黛玉在失弟喪母之後,被父親送到了榮國府中寄養,此後……小黛玉的人生就轉了個彎,明明是官家嫡女,但在榮國府中卻落到被人處處和商家女比較的日子。

  在爹爹死後,與唯一疼愛她的表哥定了親,原以為從此可以平靜渡日,那知道被榮國府謀財害命,在未婚夫另娶他人的那一日吐血身亡。

  死後孤魂在榮國府中飄零,直到死後,小黛玉才知道,原來自家的家破人亡全都是被人算計的,無論是她弟弟、她爹,和她娘,甚至是她,都不如是旁人的算計,為的就是要得到她的血淚……

  小黛玉好恨,在落淚的那一瞬間,黛玉分不出那滿腔的恨意是屬於自己的,還是屬於小黛玉的,就在恨意到達臨界點的那一瞬間……

  「王──」

  黛玉才剛開口,只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喜道:「玉兒醒了!王嬤嬤,快!快讓人拿安神湯過來。」

  黛玉睜開了眼,望著眼前的美婦,一時間不由得痴了,「娘?」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然後又揉了揉眼,她記得她娘不是早就去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呢?而且還年輕了這麼多?

  賈敏擔心道:「玉兒怎麼了?好端端怎麼魘住了?」

  「娘!」黛玉如乳燕投林一般的緊緊抱住母親,輕聲道:「女兒想娘親了。」

  簡單的一句話蘊含著無盡的喜悅,聽的賈敏都忍不住心疼了。

  賈敏暗暗後悔她生怕讓人說她這個嫡母做的不好,平日裡光顧著庶子,因此而忽視玉兒,不過是來瞧孩子這區區小事,也讓玉兒如此高興,可見得玉兒當真是想娘想的很了。

  再想想碔哥兒生病之後,府裡那些隱隱綽綽,懷疑她對碔哥兒動手的流言,還有林如海的懷疑眼神,賈敏不由得悲從中來,抱著黛玉直哭,「玉兒乖,娘在這裡,娘在這裡陪你,以後娘再也不管旁人了,就咱們母女倆過。」

  賈敏哭的悲悽,似要把這陣子所受的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黛玉頓時嚇楞了,在小黛玉的記憶中沒這一椿啊,她下意識的望向林如海求救。

  林如海微微一嘆,知道這次碔哥兒的事情當真是傷到了敏妹。

  林如海暗暗愧疚,夫妻多年,他也素知賈敏為人,要不也不會把庶子放在賈敏膝下養活,如今他卻因為幾句莫須有的閒話而疑心起賈敏有意害碔哥兒,也怨不得這事傷了賈敏的心。

  雖是如此,但做為一個男人,林如海也著實說不出什麼道歉之語,只能含糊道:「玉兒沒事就好。」

  碔哥兒已然不成,要是連女兒都沒了,那他當真是這日子都過的沒意思了。

  他頓了頓又道:「敏妹今晚就留在這裡照顧玉兒吧,碔哥兒那處交給我。」

  一提到碔哥兒,賈敏哭聲漸歇,她抹了抹淚,搖頭道:「碔哥兒那邊情況不好,我也過去瞧瞧吧。」

  她這個嫡母,怎麼做都不對,這陣子因為碔哥兒重病,著實有好些聞話,要是連庶子重病之時都不出現的話,怕是會說的越發難聽了。

  她雖心疼女兒,但她知道碔哥兒的情況比玉兒更不好,一個不好怕就是最後一面了,她總歸養了碔哥兒一場,也著實擔心。

  她抹了抹淚,低聲哄著女兒道:「玉兒你且休息一下,娘去瞧瞧碔哥兒後就來陪你。」

  一提起碔哥兒,黛玉微微皺眉,記得夢境中,小黛玉曾查到幼弟之死其實是有著旁人的手腳。

  她連忙開口道:「娘,我也去瞧瞧碔哥兒。」

  說不定還來得及救磇哥兒一命。

  前世旁人只道她這個太孫妃生來好命,家世好、容貌好,而且又夫君疼愛,夫君貴為皇孫,卻不曾納過妾,卻不知道在宮裡那怕男人沒那心思,也多的是人想給她夫君塞女人,為了塞人,無所不用其極,連下藥這種事情都沒少過。

  不是給她夫君下藥,便是給她下藥,為了防火防盜防下藥,可憐她堂堂一個官家嫡女,硬生生被逼成醫蠱雙絕,如果碔哥兒是真的生了病,那她還真不好說救不救得回來,但如果是下毒,她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毒物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賈敏原是不許,怕黛玉一直苦求著,再想若碔哥兒真有什麼,怕會成了黛玉的終身之憾,賈敏嘆了口氣帶著黛玉,一家三口匆匆趕到了白姨娘所住的蘭院之中。

  原本碔哥兒是養在賈敏所住的正院裡,但因為府裡各種閒話太多,林如海也是對賈敏起了點疑心,便把碔哥兒移到白姨娘所住的蘭院。

  後來雖然查明賈敏並未對庶子下手,但由於碔哥兒病的太重,大夫也不建議再挪動碔哥兒,於是乎便讓碔哥兒繼續在蘭院裡養病。

  做為唯一給林家生育了兒子的姨娘,蘭院自然是全林府中數一數二的好院子,雖然偏離中軸,但足足二進的小院,裡頭也種了好些珍稀的花草,錯落有致,布置的著實精緻,不過這蘭院裡頭跟外頭卻全然不能比了。

  蘭院裡頭一水的酸枝木家具,雖比不得賈敏房裡的紫檀木,也比不得黛玉屋裡的黃花梨,但也算得上是好木頭了。

  家具雖好,但這房裡卻著實冷清,博古架上空空如也,一色玩器全無,宛如雪洞一般。

  黛玉環顧了一圈,只覺得白姨娘這屋子裡寫滿了空虛寂寞冷,冷清的著實不像一個受寵姨娘的屋子,再瞧著賈敏和林如海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的模樣,她心下好奇,忍不住低聲問了問王嬤嬤。

  這侍妾也是主子的臉面,那怕是一個不得寵的侍妾,這屋裡也不該冷清成這副模樣,況且她娘素來好面子,怎麼也不可能放任侍妾把屋裡整成這副模樣啊。

  更讓黛玉訝異的是就連她爹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怎麼想都覺得古怪,莫非這白姨娘和薛寶釵一樣,就是喜歡把自個房間布置的冷冷清清的?

  王嬤嬤也不知道大姑娘怎麼突然八卦了起來,本想含糊過去,但和大姑娘的眼睛一接觸,不知怎麼的她竟然誠實的回道:「白姨娘娘家兄長好賭,白姨娘的東西……全都填了她兄弟的坑了。」

  白姨娘既然給林家生了兒子,太太和老爺自然不會虧了他們的,平時給白姨娘的賞賜也是林府姨娘裡頭一份的,不過白姨娘也是個傻的,手裡的東西都去填自家那好賭兄弟的坑了。

  大凡人沾了賭字,那怕有著金山銀山也填不完的啊,一開始是白姨娘自個月錢,後來便是主子的賞賜,甚至連屋子裡的擺設都被白姨娘拿去變賣了。

  主子也是心腸好,看在碔哥兒的面子上,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要是放在其他人家,那有可能。

  王嬤嬤略略一說,黛玉便就明白了,像白姨娘這般的扶弟魔,她以往也沒有少見過,扶弟魔最可怕的不僅僅只是自己扶,還拉著夫家全家一起來扶,而這白姨娘絕對是扶弟魔中的極品。

  雖然林如海嘴上沒說,不過從他由著白姨娘的屋裡就如同雪洞一般,可見得他也是惱火著,只是不好發作罷了。

  林如海和賈敏由得白姨娘苛待自己,但碔哥兒的東西倒是絕對不容白姨娘動手,碔哥兒所住的東廂房裡的東西倒是整整齊齊,雖然搬的匆忙,但林碔常用的東西也都跟著搬了過來。

  看得出來林碔的待遇絕對不比她這個嫡女差,不只是被褥鋪蓋都是上好的內造綢緞,用的也都是上好的官窯所出的青瓷,釉色溫潤,頗有玉質感,乍看之下好似平平無奇的青瓷,只有懂行的人才能明白林碔所用的均是官窯出產的精品。

  林碔比黛玉還小二歲,眉目間有些像白姨娘,但更多的是像林如海,眉眼間亦有幾分像似黛玉自個,雖然與黛玉前世的弟弟的模樣不同,不過乍見碔哥兒,黛玉也不由得生了幾分親近之意。

  小小的碔哥兒躺在床上,早已經昏迷不醒了,小臉慘白,呼吸極弱,好似隨時都會斷了氣一般。

  不只是白姨娘在,碔哥兒床旁還有林府特意請的府醫和揚州城裡最長於小兒科的大夫。白姨娘早失了主心骨,只是一味哭泣,求著大夫給碔哥兒開藥,但大夫沉吟了許久,微微的對林如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林如海顫聲問道:「大夫能再試試嗎?」

  大夫嘆道:「請恕小人才疏學淺。」

  白姨娘大聲哭泣,好些丫環僕婦也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賈敏更是連連抹淚。

  林如海顫著手指,下意識的給孩子掖了掖被子,這一掖,頓時讓碔哥兒脖子上的鑲寶瓔珞給露了出來。

  瞧著碔哥兒脖子上的鑲寶瓔珞,黛玉眼眸微眯。

  她實在很好奇,白姨娘的爹娘是怎麼教的,能把女兒教成這麼坑夫坑子的扶弟魔,當真不簡單啊。


第2章 毒瓔珞

  瓔珞源於佛家,原本是菩薩身上的裝飾物,時人佩戴瓔珞除了作裝飾之用外,亦有祈福之意。

  尤其林家兩個孩子都身子骨不好,林如海和賈敏可說是操碎了心,任何一點子能和孩子健康沾上邊的東西都用上了。

  林碔和黛玉身上都佩載著鑲寶瓔珞,赤金的瓔珞鑲著佛家七寶,打造的極為精緻不說,而且賈敏還特特請了高僧念足了整整一百天的大悲咒,為的就是希望她們兩個身體健康,無病無災。

  但磇哥兒身上的那一個瓔珞嗎……

  雖然同樣是瓔珞,但項圈從赤金變成了鎏金,上面鑲的佛家七寶更是不知道何時讓人換成了其他的東西,要僅僅只是假的也就罷了,偏生……這是一個毒瓔珞。

  黛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瓔珞,直接指著碔哥兒脖子上的瓔珞,裝做不經意的問道:「娘親,碔哥兒身上的瓔珞怎麼換了?」

  黛玉此言一出,白姨娘頓時嚇的忘了哭泣,下意識的瞧著賈敏與林如海,露出了幾分尷尬之色。

  原先林如海與賈敏也沒有注意到碔哥兒身上的瓔珞,被黛玉一提,兩人這才注意到林碔身上的瓔珞被人換了,一瞧白姨娘的尷尬之色,兩人那有不明白的。

  林如海微微皺眉,冷哼了一聲,罵道:「糊塗!」

  區區一個瓔珞,又是用著花絲編的,輕的很,能值得上幾個錢!

  讓他惱的是這瓔珞是賈敏為了給孩子祈福特意讓人打造的,意義不同,白姨娘倒是大方,直接把東西給娘家兄弟糟蹋了。

  就連賈敏也忍不住皺眉,她不是不知道白姨娘總拿著府裡的東西貼著娘家兄長的事,看在碔哥兒的份上,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她了。

  沒想到白姨娘這次竟然連碔哥兒身上的東西也都拿了,還想著以次充好,把這事給混過去。

  要是以往,賈敏不狠罰白姨娘一頓才怪,但眼下碔哥兒命在旦夕,賈敏也懶得理會白姨娘,反倒安撫林如海道:「罷了,碔哥兒的事要緊!」

  她轉頭求向老大夫道:「大夫,求求你再想想辦法,好歹開個方子。」

  見林如海夫婦輕描淡寫的便把毒瓔珞的事情抬抬手就放過去了,一旁的黛玉看的都傻眼了,她差點想吼出來,你們就讓碔哥兒一直載著這毒瓔珞!?

  瞧著林如海和賈敏都一個勁的求著老大夫繼續開藥,絲毫沒注意到那毒瓔珞的不對之處,黛玉暗暗無奈,乾脆自己動手把林碔脖子上戴的毒瓔珞給摘了下來。

  白姨娘見到林黛玉的動作,心下一緊,連忙道:「姑娘別摘!這可是太太給碔哥兒祈福的祈福瓔珞啊。」

  「這才不是我娘給的呢。」黛玉裝作孩子模樣,嘟著嘴抗議道:「我娘給的瓔珞沒有臭臭的味道。」

  也不知道這白姨娘是否故意的,竟然敢說這毒瓔珞是她娘給的,是想把她娘給拖下水嗎?

  想到此處,黛玉忍不住惡狠狠的瞪著白姨娘,頗有大舅舅那種一言不合就開揍的氣勢。

  白姨娘雖然不知道黛玉怎麼突然變的這麼兇狠,但被黛玉的氣勢一壓,頓時嚅嚅道:「大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暗道倒楣,怎麼這事就撞到大姑娘手上了呢。

  說起來,她拿自個屋子裡的東西貼補自家大哥的事兒,老爺和太太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平常她也不會對碔哥兒的東西出手,這次要不是大哥當真急著用錢,她也不會拿了碔哥兒身上的瓔珞給大哥還賭債,好在大哥總算是有點良心,拿了碔哥兒的瓔珞典當後不久,又另外弄了一條類似的瓔珞回來讓她補回帳面上。

  正當白姨娘想著要怎麼含糊過去之時,只聽黛玉又說了一句,「臭臭的!」

  黛玉回想著自家的熊孩子五歲時是怎麼說話的,模仿著自家熊孩子,堅持道:「瓔珞臭臭的,弟弟不舒服!」

  黛玉在『臭臭的』三個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她心下暗暗著急,她都暗示的這麼清楚了,怎麼大伙一點子反應都沒有?莫非真的要逼她親自動手嗎?

  老大夫心下狐疑,按說這瓔珞又是金又是銀,又是鑲了佛家七寶與各色寶石,自然多少會有些金屬的臭味,不過應該不至於讓林大姑娘一直說臭臭的啊,而且瞧著林大姑娘的模樣,似乎那瓔珞真的很臭。

  疑惑之下,老大夫開口道:「不知大人是否介意讓在下瞧一瞧那瓔珞。」

  林如海和賈敏一震,兩人對望一眼,想到一事,然後不約而同的望向白姨娘,眸底的殺氣都幾乎快實質化了。

  白姨娘注意到林如海與賈敏的眼神,嚇的混身一顫,連忙道:「那是我哥哥給的,我哥哥對碔哥兒絕對沒有壞心啊,碔哥兒是他的親侄子,我哥哥怎麼可能會害自個的親侄子呢。」

  「什麼侄子!」林如海冷聲道:「碔哥兒的舅舅遠在榮國府,一個姨娘的哥哥也配做碔哥兒的舅舅?」

  林如海的話字字誅心,著實不給白姨娘面子,要是以往,林如海那怕再不高興,也不會直接拿白姨娘的身份說事,不過這一次他也是氣的很了,便不客氣的直接下了白姨娘的面子。

  白姨娘似乎真受到了打擊,身形微晃,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看起來好不可憐。

  能夠在林府眾姨娘之中,先生了林如海的庶長子,白姨娘自然是有幾分顏色,更難得的是她另有一股楚楚可憐的氣質,特別是哭的時候,那眼淚一顆一顆的掉,大部份的人一瞧見,這心都先化了大半。

  要是以往,林如海見到白姨娘哭泣時,那怕他再怎麼硬著心腸,也會先軟了幾分,但林如海這次就像是沒看到一般,直接拱手向老大夫問道:「大夫,麻煩幫忙瞧瞧,這瓔珞是否有什麼問題?」

  那怕老大夫還未探查,不過林如海只略略一想,便猜出這瓔珞只怕是有問題的。

  也是他先前糊塗了,白姨娘進門也有好幾年了,她娘家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他們再清楚也不過,白姨娘那賭徒哥向來只有從白姨娘手裡拿東西的份,那有可能送什麼東西回來的份。

  他雖然先前沒注意到碔哥兒身上的瓔珞被人換了,但粗粗瞧著,這副瓔珞同樣用的花絲的工藝,又是用了鎏金,雖然不如先前的那一副,也算得上是精緻。

  說句不好聽的,就這手工,這副瓔珞也著實值幾個錢,白姨娘她哥要是真有這種好的東西,早拿去當了換賭資,那有可能會特意給了碔哥兒,只怕這事是有意為之,怪不得碔哥兒怎麼治都治不好,原來是被人給暗算了。

  老大夫將來瓔珞反覆看了許久,最後還把那瓔珞上鑲嵌的佛家七寶拆下,又是用酒浸又是用磨成粉,細細分析了許久,最後沉吟道:「老夫無能,瞧不出這瓔珞上用的是什麼毒,不過這瓔珞上應該是被人抹了劇毒!」

  這毒早就讓人熬成膏子,抹在七寶之上再蒸過,讓毒性深入七寶之中,怎麼也分析不出是什麼毒了,要不是這上面還殘有幾分腥氣,浸了酒後酒色烏黑,只怕就連他也瞧不出來這裡曾經殘留劇毒。

  老大夫連忙讓人煮了羊花湯來給碔哥兒擦身,果然碔哥兒的頸子上原本掛著項圈之處,被羊花湯一抹之後,頓時黑青一片,而且還隱隱透出幾絲腥氣。

  那怕林如海再怎麼不明白情況,見著碔哥兒身上的模樣,也知道碔哥兒中毒不輕,他倒抽一口冷氣,驚道:「是何人下此毒手!」

  他心下大怒,因為他們林家一家子向來都身體不好,幾個孩子三不五時生病,他原先一開始也把碔哥兒的病往中毒上想,萬沒想到,孩子竟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林如海怒瞪著白姨娘,這事雖然是旁人所害,不過要細論下來,自然還是白姨娘的錯。

  他冷聲道:「來人!把白姨娘給我拿起,好好問問她這些年來換了些什麼東西出去,還有那個白大!也給我好好賞賞,看他究意是收了誰家好處,竟然敢來害我林家子嗣!」

  白姨娘看著兒子身上的黑青,也著實驚的呆了,「不!這不可能的!那可是我的親哥哥啊,碔哥兒是他的親侄子,他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呢?這事……會不會是旁人做的?」

  白姨娘下意識的望向賈敏,雖然一個字都沒說,但那眼神明明白白的是疑心起了賈敏。

  賈敏氣的都紅了眼睛,她要是真有心想對付碔哥兒,她又何必繞這麼大一圈,直接在原本的瓔珞上下毒便是。

  就連林如海都懶得理她,碔哥兒年幼,又養在賈敏房裡,要是賈敏想害碔哥兒,有的是手段,犯不著用什麼下毒的法子,碔哥兒體弱,只需讓碔哥兒病上幾回,就足以要了碔哥兒的命。

  倒是那白大的背後之人,竟然會繞了這麼大一圈,下了這麼大的功夫來害一個幼兒,只怕所圖甚重。

  林如海一方面請老大夫為碔哥兒開藥清毒,另外一方面又讓人去捉了白大回來,那知道他派去的人才剛到白家,便發現白大已經死了!


第3章 白大之死

  一聽到白大沒了,白姨娘就像是瘋了一般,她癲狂的直拉著林大管家,追問道:「我哥哥好端端怎麼會沒了呢?前些日子他不是還好好?能吃能喝的,不知有多精神呢,怎麼會突然沒了?」

  林大管家含糊道:「據說是被賭坊的人活活打死的,那些打死人的賭坊打手也被官府捉了,已經判了流刑,流放到東北去了。」

  說實話,賭徒被打死一點也不奇怪,所謂賭徒,不是死在去賭坊的路上,就是死在賭坊裡,再不就是還不出錢來被賭坊的人活活打死,以白姨娘她哥那種賭法,白大還算是死的慢的。

  可偏生死在這個時間點,不免就讓人有幾分疑心了,更別提這賭坊打手失手打死人之事判的極快,白大前些時候才死,後腳立馬把人捉了,不過才三天那賭坊打手便判了流刑,人都送到東北去了,讓人查無可查。

  雖是查無可查,但也可側面瞧出這案子不單純,說句不好聽的,揚州的官府判案何時這麼有效率了?即使是老爺親自盯著,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天之內把案給判了,還連人都上路了,所以這事一定有鬼。

  不只是林大管家不相信這案子有這麼簡單,就連白姨娘第一時間也不相信。

  「這不可能。」白姨娘難得的動了一回腦,想也不想的回道:「賭坊的人不可能打死我哥的,人人都知道我生了林家唯一的兒子,林家百萬之財到時都是我兒的,我兒隨手拿一點出來就夠我大哥吃喝不盡了,怎麼可能還不了我大哥的賭債。」

  她可是生了林家的獨苗苗啊,將來林家百萬之財都是她們母子的,別說只是抬抬手給她大哥還債了,就算是把林家一半的財產送給她大哥,也不過是她們母子一句話的事兒。

  賭坊也不是不知道,每次放話說要揍她大哥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過是裝模做樣罷了,那有可能會真下狠手把她大哥給打死了。

  再加上毒瓔珞的事兒,白姨娘越發疑心她大哥是被人滅口了。

  白姨娘哭的比死了兒子還慘,她大哥是白家的唯一的男丁,她大哥一死,她白家便斷了根了,要她以後怎麼有臉見她爹娘?

  白姨娘哭哭啼啼的求著林如海為她大哥報仇。

  林如海怒道:「誰說林家的百萬之財會是你的!」

  他倒不知道,區區一個姨娘竟然敢肖想林家的家產,還想拿他林家的家產去養個賭鬼!當他林家的銀錢是大風吹來的嗎?

  白姨娘頭一回見到林如海如此生氣,她下意識的一縮,嚅嚅道:「我給林家生了唯一的兒子,林家的家產不是我兒的還能是誰的?太太將來還不是得靠我兒,讓他照顧一下他舅舅算得上什麼。」

  那個大戶人家不都是這樣嗎?況且親戚之間本就該互相照顧,況且她大哥可是碔哥兒的親舅舅啊。

  林如海臉色鐵青,看來他平日裡是太放任白姨娘,竟然讓她連這話都說的出口!

  他待想喝斥,不過見著白姨娘一臉理所當然的神色,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罷了,白姨娘要是改得了,那就不是白姨娘了。

  當初收了白姨娘之時,他還想著白姨娘蠢點也好拿捏住,那瞧得這人會蠢到拉不回來了。

  見賈敏的臉色也極不好看,林如海越發愧疚,連忙伸手握了握賈敏的手,柔聲道:「敏妹,且別跟個無知婦人計較。」

  本來林如海的意思是先弄清暗害碔哥兒的人才是,至於一個不懂事的姨娘暫且無需理會,不料他這話反倒讓賈敏誤會了。

  賈敏臉色一白,酸溜溜的說道:「老爺說的極是,我算得上什麼,說不定將來還得看白姨娘的臉色呢,那敢跟白姨娘計較。」

  林如海暗道不好,知道賈敏鑽了牛角尖,連忙道:「敏妹,這白姨娘那能跟你相比,你才是碔哥兒的嫡母──」

  不待林如海說完,賈敏冷聲道:「可有人都口口聲聲說碔哥兒是她兒子了。」

  賈敏心下微酸,她也知道,母子親情不能擋,這些年來對於白姨娘明裡暗裡見著碔哥兒的事情也由著她們,不過再怎麼的,也不該不把她這個嫡母當回事啊。

  且不說按著禮法而言,碔哥兒算不得白姨娘的兒子,再則,碔哥兒如果是白姨娘的兒子,那她是什麼?她這些年來盡心撫養著碔哥兒,連自個的親生女兒都忽略了,豈不成了場笑話?

  想到感傷處,賈敏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紅了。

  林如海暗暗叫遭,正攪盡腦汁要安撫賈敏之時,賈敏直接起身道:「妾身不打擾老爺辦案了,妾身且去瞧瞧碔哥兒。」

  雖說知道了毒源,大夫也立刻給碔哥兒開了藥,不過碔哥兒的情況不好,就連黛玉都時時守著呢,她也著實掛心,實在沒心情看林如海和白姨娘打情罵俏了。

  林如海那敢讓賈敏離開,死捉著賈敏的手不放,賈敏掙扎了幾次,掙扎不過也就罷了,不過那臉色難看的緊,小手還悄悄地在林如海後腰處扭著。

  叫你寵著這麼一個不懂事的姨娘!

  林如海老臉一抽,強行忍痛,罷了!罷了!要是讓敏妹消氣,大不了他那老腰不要了。

  且不說林如海與賈敏越查越深,查到後來兩人也不由得暗暗驚心,默默地把這事給掩了去。

  兩人悄悄地把林府上下重新整理了一遍,不只是白姨娘被送到了莊子上,就連府裡的下人也清空了大半,另外一方面,黛玉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守在林碔的身邊,寸步不敢離。

  下毒之人是鐵了心要碔哥兒的命,再加上發現的晚了些,碔哥兒身上的毒著實不好治,那怕林如海請了全揚州最長於毒物的大夫給林碔治病,但碔哥兒的情況乃未好轉,無奈之下,黛玉只好自己出馬了。

  她身上的醫術可是當年在宮中之時跟御醫們學的,御醫們在教自家弟子醫術之時還會留上一手,但碰到皇后娘娘親自跟他們學醫之時,那群御醫那敢再留手,是以不過短短幾年,黛玉那一手醫術可不比御醫差了。

  再加上她本就長於用蠱,蠱術一道離不開毒,林碔身上的毒對旁人而言難解,但對黛玉而言不過是小意思罷了。

  只是她這一身醫術來源著實不好交待,黛玉不好明著出手,只能藉著底下人熬藥之時,以幫忙為由,這裡添一點料,那裡少一點料,私下略略調整著藥方,又趁著陪著碔哥兒的時候,悄悄地按磨著碔哥兒的穴道,助其盡快激發藥力。

  雖是小小微調,但這都可是黛玉精心計算後的效果,可比老大夫們原先開的方子要好上許多了,不過短短幾日,碔哥兒的身體大有起色,喜的賈敏連連合掌拜佛,又讓人封了個大大的紅封給幾位大夫,感謝他們多日來的辛苦。

  就連大夫們自個都有些疑惑,他們自個知自家事,以原先林小公子的情況來看,能否治癒本在五五之數,即使能好,也絕非一天、兩天之事,怎麼不過才幾劑藥下去,林小公子竟然就好了大半?莫非他們的醫術精進了這麼多?

  賈敏謝過了大夫之後,也不忘誇獎著黛玉,「玉兒這次做的極好,難為你小小年紀,倒是懂得疼弟弟。」

  她都聽嬤嬤說了一嘴了,這陣子黛玉幾乎事必躬親,不只是盯著碔哥兒吃藥,大半的時候都守著碔哥兒,可憐碔哥兒身子骨大好了,但黛玉卻瘦了好些,看的她這個做娘的都忍不住心疼了。

  黛玉笑道:「這也是女兒應該的。」

  怎麼說她也算是占了小黛玉的便宜,這才能夠重生一世,照顧她的庶弟也是應該,可惜她重來一次,以往的蠱術也得重新練起,要不然直接以蠱吸毒,解毒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壓根不會花這麼多的時間。

  除了弟弟之外,其實爹娘身上也或多或少的中了毒,她仔細一查,好些爹娘房裡的日常用品上都被人下了毒,雖然下的量不重,但日積月累的也足以傷身,她這陣子雖是裝做粗手粗腳的打壞了不少,都快成了拆家二哈了,但遺留下的仍有好些。

  而且她最近打壞的東西多了,就連王嬤嬤這個神筋大條的都開始得不對勁了,更別提旁人。黛玉不好再拆家,想了半天,只有讓爹娘先遠離林府,把身子調養好之後再緩緩圖之。

  黛玉開口笑道:「娘親,難得碔哥兒大好,不如咱們去淩雲寺裡小住幾天,也算給弟弟祈個福,希望佛祖保佑弟弟快高長大。」

  她也有著一點自己的小心思的,去山上小住一方面是遠離林府這有毒的環境,另外一方面也是要收集蟲子,好重練蠱術。

  以她之能,要弄些藥材不難,但蠱術的重點在一個蟲字上,在林家內院裡頂多弄到幾隻毛毛蟲,無毒的蜘蛛之類的,要弄到什麼可以練蠱的蟲子,著實不易。

  最好弄蟲子的地方自然是苗疆,她學習的蠱術本就是苗疆一脈,對苗疆一帶的蟲子最是適合也不過了,想當年表哥教她蠱術之時,表哥還特意帶著她去了一趟苗疆挑選最適合自己的本命蠱,眼下是絕對不可能了,只有退而求其次,到山上去碰碰運氣了。

  正巧賈敏也有此意,先前不查不知道,查了之後才知道自己家裡像篩子一樣,儘是旁人家的人,雖是清掃出去了好些人,但留下來的也不見得是完全可靠的。

  賈敏和林如海細細商量過了,安全起見,他們準備一家子暫時搬到旁處去,待府裡清乾淨了再說。

  原本林如海是打算讓賈敏搬到莊子上暫時避一避,可一想到白姨娘也在莊子上,賈敏便有些不願意,如今黛玉一提淩雲寺,賈敏也起了幾分心思。

  淩雲寺位於九華山上,香火算不得鼎盛,但勝在清靜,的確是個調養身體的好去處。

  正當賈敏和嬤嬤細細商量著去淩雲寺中休養一事,突然門房來報,說甄家三太太來訪。

  賈敏眼眸微眯,冷哼一聲,「她們還好意思過來!」

  黛玉也跟著點頭,真的,太不要臉了!


第4章 甄家養女

  也怪不得賈敏母女會以『不要臉』這三個字形容甄家三太太,雖然碔哥兒這事好似什麼都沒有查到,隨著賭坊打手被流放之後便就斷了,但就憑官府快審快判這一點,林如海等人就知道這下手之人絕對不簡單,畢竟要是簡單的,豈能使喚得了官府。

  而在揚州這地界,能夠使喚得了官府的,左右也不出那幾戶人家,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左查一點,右挖一點,林如海頓時就鎖定了甄家!

  這個甄家說起來和榮國府之間可以說是老親世交,榮國府是跟隨太祖開國的八大國公之一,而甄家早些年的時候是徒家的奴才,多年來一直伺候著太祖,兩家也算有一些交情。

  甄家早些年是遠遠不如榮國府的,要不是因為甄家後來出了一個撫養聖上有功的奉聖夫人,被聖上賜了官身,在京中世家之中,甄家壓根上不得台面。

  不過甄家也算是把裙帶關係用到了極致,先是用著奉聖夫人的名頭把自家抬了一抬,後來又把嫡女送到宮裡,明明是個奴婢出身的,但一進宮就是嬪位,反倒在其他世家嫡女之上,後來又成了聖上跟前一等一的寵妃,眼下都是貴妃了。

  在皇后走後,宮中又無皇貴妃的情況下,甄貴妃可說是宮裡的第一人,再加上甄應嘉自個也是個掙氣的,近年來辦差頗得聖心,頓時這甄家的地位也就不同了,不過短短幾年,都快成了江南的土皇帝了。

  當然,這甄家再怎麼風光也是甄家的事,與他們林家無關,但甄家再怎麼的也不該對他們林家的子嗣下手!

  甄家這一次可說是捅了馬蜂窩了,雖然林如海明面上把這事給壓了下來,但事實上他私底下沒少暗搓搓的準備搞事!

  不過賈敏萬萬沒有想到,都到了這地步了,甄家竟然還有臉來林家!

  門房也有些尷尬,「太太,這甄家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怕是不好不見啊。」

  大戶人家自有一套規矩,一般而言要來拜訪前必定會先下帖子,約好了時間再行前來,像甄家這般突然拜訪已經非常失禮,更別提因著碔哥兒之事,林家早早就閉門謝客,甄家這麼一來,而且還是人都到了門口才通知,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賈敏臉色微沉,著實不願意見甄家,不過想著宮裡的甄貴妃與奉聖夫人,再想想丈夫日漸艱難的處境,賈敏也不好不見,只能嘆道:「罷了,請他們進來吧。」

  黛玉勸道:「娘,不想見就別見了。」

  這個甄家可是會下毒的,難保這一次不會再帶些毒進來,娘的身子骨已經夠差了,那裡經得起她們的糟蹋,還不如不見省麻煩。

  見黛玉小臉氣的圓滾滾的,賈敏憐愛的揉了揉黛玉的小臉,著實把女兒給搓揉的險些炸毛了,這才嘆道:「那好不見呢。」

  她頓了頓道:「總得給甄貴妃還有奉聖夫人一些面子。」

  黛玉一奇,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以咱們榮國府的身份,還需要給旁人面子?」

  也怪不得她會瞧不起甄家,在她原本的世界裡,榮國府可是一等一的世家,而甄家早在她出生前便因為犯了罪而抄家了,世上既無甄家,自然也讓她敬不起來。

  再則,即使是以小黛玉有限的記憶中,甄家除了有一個長的和寶玉極像的哥兒外,也不曾記得甄家有做過什麼事兒,甄貴妃份位雖高,但畢竟是太上皇的妃嬪,早就沒了勢,是以黛玉還真沒把甄家放在心上。

  賈敏聽到黛玉的回答,不由得暗暗後悔,後悔前些年不該為了給自家長臉,便稍稍誇大了榮國府的地位,倒是讓孩子搞不清楚狀況了。

  賈敏有些尷尬的輕聲解釋道:「咳咳,榮國府在你外祖在世時的確是一等一的世家,不過你外祖過世之後,你大舅舅撐不起榮國府這門面,眼下榮國府全靠你外祖母撐著,便大不如前了。」

  說到此處,賈敏不由得一嘆,要是承爵的是二哥,而非大哥,或許榮國府的處境還能好上一些,而不會像現在這般落到上不上下不下的二等世家。

  聽著賈敏隱隱約約的誇獎著賈政,又微微帶著幾絲遺憾賈政不能承爵的語氣,黛玉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究竟是她的耳朵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

  大舅舅英明神武,怎麼還會不如蠢本如牛的二舅舅呢?

  不過瞧著賈敏一臉捥惜的模樣,黛玉暗暗咬牙,得!此大舅舅非彼大舅舅,娘親嘴裡的蠢貨不過是個和大舅舅同名同姓的傢伙,並不是真的大舅舅,不過聽著這假大舅舅犯蠢的事兒,黛玉還是很氣啊!

  黛玉又忍不住磨起牙來了,手癢、牙癢,好想呼喚小黑黑啊!

  小黑黑是珠表哥底下最乖巧聽話的蠱蟲,任勞任怨又乖巧聽話,最擅長的就是吃!小黑黑什麼都吃,其過去之處,別說是屍體了,就連骨頭都能啃的乾乾淨淨,可說是毀屍減跡的必備的好蠱。

  正當賈敏細細跟女兒講著榮國府之事時,甄家三太太等人也來到了正院了。

  甄三太太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旁還帶著甄家養女──甄麗。

  甄家因著裙帶關係起家,便走了歪路,把裙帶關係發展到了極致,不只是宮裡的甄貴妃,甄家還特意培養了好些美貌多才的養女,專門用於拉攏官員之用。

  少女不過才十五、六歲,不但年輕,而且容貌秀麗,眉眼不是十分出挑,但自有一股溫柔,讓人一見舒心。

  一見到甄三太太身後的少女,賈敏頓時明白了甄家的意思,這臉立刻拉了下來,怪不得甄家會突然對碔哥兒下手,原來原因在此呢。

  不只是賈敏的臉色難看,甄家三太太的臉色也著實不好看,她暗暗惱火,按說以甄林兩家的地位,賈敏很該在二門外等著才是,而如今卻端坐在內院當中,好似當真等著她們去見她一般。

  自甄家出了一個甄貴妃後,甄家三太太已經很久沒遇到這樣的情況了,要不是她們這次自知理虧,又是為了賠禮而來的,說不定甄三太太早就拂袖而去了。

  雖是如此,頭一會被人如此待慢,甄三太太也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譏諷道:「林夫人當真衿貴啊,有客到也不會迎一迎,要是不知的,說不定還以為林夫人病的厲害呢。」

  連到二門外接上一下都不肯,要是不知道的,說不定還以為林夫人有什麼毛病,走不得路呢。

  「甄三太太見諒。」賈敏溫婉一笑道:「我也是被家裡的小魔星給折騰的,可憐我家的碔哥兒,小小年紀就遭人暗算,也不知是那種『黑了心肝』的小人,竟然算計起一個小小嬰孩了。」

  賈敏素來溫柔,當著旁人的面直斥人家黑了心肝,已經是她的極致了。

  『黑了心肝』的甄三太太氣焰微縮,她倒不是為了毒害林碔之事而心虛,而是知道這事被林家捉到,難免有些尷尬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們甄家幫賈敏解決了庶子,賈敏該感激他們才是,如此一想,甄三太太便不覺得什麼好心虛了,笑道:「不過只是個庶子,廢這麼多心思做啥。」

  這嫡母庶子向來是死敵,她就不信賈敏當真會那麼疼愛庶子。

  賈敏眼眸微利,雖是臉上帶著笑,但回答著實不客氣,「即使是庶子,也是咱們林家的骨肉,他既然叫我一聲娘,我這做嫡母的自該護著他,有誰敢對我孩子下手,那也別怪妾身不客氣了。」

  雖說眼下林家不及甄家,不過事關自家骨肉,賈敏也絕對不能弱了。

  甄三太太氣的臉漲的通紅,她自嫁進甄家之後,只有被人捧著份,那有被人教訓的份,偏生大老爺(甄應嘉)叫了她來和林家重修舊好,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來了。

  正尷尬間,她一轉眼瞧見了黛玉,笑道:「這是林夫人生的女兒吧,果然是生的極好,像極了林夫人。」

  她隨手解了身上的紫玉佩,笑道:「這是上次接駕時聖上賞給我的,也算是給孩子的見面禮了。」

  紫玉貴重,非皇族不可用,除非是聖上賞賜的,不然大凡人家,誰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佩戴著。

  甄三太太旁的不拿,特特拿了這紫玉佩做見面禮,一方面是看得起黛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跟賈敏暗示了,她們甄家背後可是有著聖上撐腰的。

  賈敏冷哼一聲,有著聖上撐腰又如何,甄家只不過是曾做過聖上奶嬤嬤,那怕被稱之為奉聖夫人,但也不過是個下人,而她爹還是聖上的伴讀呢,多年的情份,豈是一個下人能比的,要是她爹還在,那裡由得甄家來毒害她的孩子。

  不過眼下情勢比人強,賈敏微一猶豫,便對黛玉笑道:「即是甄三太太給的,不妨收下便是。」

  「是。」黛玉規矩的福了一福,順手接過,這一連串的動作做的極為優雅,說不出的償心悅目。

  乍見黛玉的動作,甄三太太都不由得微微微一楞,因著甄家是靠著裙帶關係發家的,那怕宮裡已經有了甄貴妃,但甄家每年還是送了不少養女入宮,雖說出頭者少,不過也因著如此,甄家人對宮裡的規矩最是熟悉。

  一瞧著黛玉行禮的姿勢,甄三太太便知道黛玉是受過宮裡嬤嬤訓練過的,而且這規矩可說是深深的刻在骨子裡了。

  她微感訝異,萬沒想到,即使是像林如海這般清高之人,也打著讓女兒進宮的主意,要不是有意讓女兒入宮,林家丫頭才五歲呢,何必早早便開始訓練了起來。

  甄家是從宮裡發跡的,見林家有意送女進宮,甄三太太的態度也略略鄭重了點。

  她笑著拉過她身旁的女孩道:「林太太瞧我家麗姐兒如何?」

  甄家家裡養了好些女孩,個個都是極好的,甄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但生的好,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不信她進了門之後,不討林如海的喜歡。

  甄麗乖覺得起身,福了一福輕聲道:「甄麗見過林夫人。」

  甄麗不愧是甄家在眾多養女之中特意挑出來的,不但容貌好,說話聲音更是溫溫柔柔,一入耳便讓人覺得舒服的很,好聽極了,就連黛玉都忍不住往甄麗的方向瞧了一眼,這一瞧……

  「咦!」黛玉忍不住驚咦一聲,「這個姐姐我見過!」

  她記得,大舅舅曾經說過,這甄家是世上第一膽大枉為的人家,果然這膽子當真不是普通的大啊,竟然連堂堂的小郡主也敢拐了,這已經不是膽大枉為,而是找死了。

  黛玉忍不住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甄三太太,真的,太找死了!


第5章 小郡主

  一聽到女兒說什麼這個姐姐我見過,賈敏失笑,「你怎麼可能見過呢。」

  甄家養女不過甄家是養來送人之用,說是養女還是給她們臉上添光了,可不是當真當作正經女兒,更不可能讓養女出門與人交往,這個甄麗只怕是頭一回出門子呢,女兒怎麼可能會見過她。

  雖是如此,她仔細瞧了瞧甄麗的容貌,莫名的也覺得有幾分熟悉。

  賈敏微微沉吟,「甄姑娘生的好,怪不得有些眼熟吧。」

  黛玉吐了吐舌頭,笑道:「女兒說錯了,是這個姐姐我聽過。」

  這個姐姐她當然不曾見過,不過這個姐姐的母親──裕親王妃她倒是見過的。

  母女倆雖然長的有幾分相似,但也不到一模一樣,一眼就能讓人認出來的地步,一開始她也沒有察覺,但甄麗一開口,那聲音幾乎和裕親王妃一模一樣,頓時就讓她察覺了。

  據聞裕親王妃曾經生有一嫡女,幼時便被拐了去,算算年紀,正好可以和甄麗的年紀對得上。

  黛玉直接跳下椅子,拉著甄麗的手笑問道:「姐姐的聲音真好聽,姐姐能再多說兩句話嗎?」

  甄三太太被黛玉先前的話嚇的噗通噗通直跳,聽到黛玉只是說甄麗的聲音好聽,甄三太太忍不住微微的鬆了口氣,當下笑道:「麗丫頭,還不多說兩句讓林姑娘聽聽。」

  甄三太太暗暗白了黛玉一眼,她差點被這個小丫頭給嚇死,還以為林家姑娘當真見過什麼長的像甄麗之人。

  她嫁進甄家多年,那怕老爺沒把家中的隱密告訴她,但她冷眼瞧之,當下也察覺出了一二。這世上那來那麼多生的好,年紀又小的孩子讓甄家買回來收養。

  家裡養的那些女孩十個裡有九個是拐賣回來的,雖說她們收養了那些被拐賣的女孩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但甄三太太隱隱約約覺得並非如此。

  是以一聽到林家大姑娘說什麼這個姐姐她見過,甄三太太頓時嚇了一跳,生怕甄麗和她親爹娘長的像。好在,只是說麗姐兒聲音好聽罷了,雖是如此,但不知怎麼的,甄三太太卻隱約覺得並非如此。

  正當甄三太太沉思之時,甄麗倒還真認認真真的給黛玉念起詩來了。

  甄麗的聲音是真好聽,溫柔婉轉,不似在說話,而似音樂一般動人了。黛玉好似當真被甄麗的聲音給迷住了,還特意拿了唐詩宋詞請甄麗唸著。

  按說甄家是金陵人,這說話的聲音中也該帶幾分吳儂軟語才是,但甄麗的聲音卻隱約有幾分京味,就連賈敏也有些聽的入了迷。

  她本就是京城人仕,聽見甄麗的聲音,讓她一時想到了家鄉,頓時備感懷念。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黛玉影響到的,就連賈敏也覺得甄麗的聲音有些耳熟,特別是甄麗念到『裕』字之時,莫名的總是會念成『瑜』,莫名的總讓她覺得耳熟。

  黛玉好似真被甄麗的聲音給迷住了,一直糾正著,「姐姐不對啦,這個字應該念裕而不是瑜!你怎麼老唸錯呢?」

  甄麗下意識的回道:「得避諱。」

  黛玉故意睜大了眼睛,裝作好奇的模樣問道:「有什麼好避諱?你家裡有長輩名字裡有『裕』嗎?」

  甄麗張嘴想回答,但最後化為一個茫然的表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是被拐賣來的,幼時的事情早就沒了印像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避諱些什麼,不過就是下意識的習慣罷了,旁人也只道她是帶著鄉音,倒沒有察覺。

  一提到裕字避諱,賈敏眼眸中精光一閃,尋常鄉下人家是不講究什麼避諱的,只有世家大族才會窮講究,這丫頭隱約帶著幾絲京裡的口音,又是說了是為避諱,只不原本的身份並不低,不過裕字……

  賈敏心中一動,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瞧著甄麗的模樣。

  注意到賈敏的眼神,黛玉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她這也是賭一把,她不能明著指出小郡主的身份,只能另外想辦法暗示了,當年小郡主被拐賣之時已經有三歲了,皇室中人,這規矩是深深雕刻在骨子裡的,小郡主再怎麼記不得爹娘,有些規矩也不可能完全忘記,這避諱便是其中之一。

  果然,賈敏也想到了裕親王妃,她細細回想,這丫頭的聲音、模樣還真有幾分像裕親王妃呢,莫非這丫頭當真是裕親王當年被拐走的小郡主?

  賈敏莫名的覺得甄家自己在做一個大死!

  一瞬間,賈敏與黛玉母女倆神同步,不約而同用著關愛智障的眼神瞧著甄三太太,真的,太作死了!

  甄三太太莫名的被母女倆關愛了一把,雖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見賈敏母女似乎當真喜歡甄麗,甄三太太笑咪咪的道:「既然夫人喜歡,不如我把這丫頭送到夫人這邊使喚如何?」

  她推銷道:「別看我家姑娘年紀小,但這琴棋書畫可是一絕,林大人和林夫人的身體都不好,不如留我家姑娘一旁伺候著……」

  甄三太太還特意提到了林如海,明晃晃是來送妾來了,大膽的就連賈敏都忍不住暗暗咬牙,這甄家當真是裙帶關係走習慣了,這般沒臉沒皮的事兒也能說的如此自然。

  賈敏拒絕道:「咱們家那好讓甄姑娘伺候著呢,還是請三太太另外配個好人家才是。」

  賈敏有心勸勸甄三太太好好待著甄麗,但想著小郡主這事不過是自己一時的猜測,也沒幾分把握究竟是不是,況且她也拿捏不住甄家的想法,便乾脆不說了。

  且不論這孩子的是不是裕親王當年走失的女兒,好好一個孩子,既然養了,何不好好待著人家呢?與其做妾,還不如挑個寒門仕子嫁了,一樣累積了人脈,說出去也好聽些。

  甄三太太冷著臉直言道:「林太太也別不高興,這事可是賈老太君的意思。」

  賈敏眼眸微眯,臉上頓時沒了半點笑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甄三太太微微挺胸,得意道:「這事是貴府賈老太君的意思,既然免不了庶子,那還是出自自家可信的人的肚皮才好,老太君也是一番愛女心切,怕將來庶子不肖,委屈了林夫人。」

  賈敏臉色微沉,一時間當真有幾分驚疑不定,她知道她母親的性子,最是容不得庶子,要不她頭上也不會只有三個庶姐,而無半個庶出兄弟了。

  可母親的手會伸的如此之長嗎?想著母親這些年來寄來的信,話裡話外就是要把黛玉嫁給二哥的嫡次子寶玉,將來讓黛玉次子姓林,好承林家之嗣。

  一時間,賈敏也有些不確定了,畢竟要是有碔哥兒在,也犯不著說什麼讓黛玉次子承嗣,母親先前的信,是沒有把碔哥兒當回事,還是認定了碔哥兒活不長?

  賈敏臉色灰白,想惱恨母親,卻有一些氣不起來,要不是她的肚皮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也不會讓母親起了這種心思了。

  黛玉冷聲道:「老太太答應的事兒應該找老太太啊,為什麼找我娘呢?」

  賈敏連忙喝斥道:「玉兒,不可無禮。」

  「娘,玉兒沒胡說啊。」黛玉不滿道:「老太太姓賈,自然是事事都幫著賈家,咱們家姓林,老太太憑什麼為了賈家,而代林家答應了什麼呢?」

  以她前後兩世對賈母的了解,賈母絕對不是什麼為了賈敏著想,怕賈敏受庶子搓揉……云云,只怕是又對林家家產動了心思了。

  她嘟嚷著嘴道:「到時平白讓咱們林家吃虧幫著賈家,就像白姨娘她哥一樣,倒是把咱們林家的銀錢都看成是他的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賈敏心中一,賈母託了甄家除掉碔哥兒當真是為了她嗎?

  且不說這事必定會讓她和林如海離心,再則,託了甄家做這種事,豈不是平白送甄家好大一個把柄。

  最近甄家正好因為鹽事與夫君之間頗有幾分爭執,這事一但揭了出去,叫夫君那好拒了甄家的意思。

  一瞬間,賈敏頓時明白了,母親不是來幫她,而是給她搞事來的!

  賈敏頓時氣紅了臉,她因為無子,在林家中本就有些艱難,沒想到母親不但不幫她,而且還給她添麻煩了。

  她臉色微冷,「三太太別說了,我們家如海斷是沒那福份納貴府的養女為妾。」

  沒有一個做正妻的不討厭姨娘,更別提甄麗的身份來歷不明,要不是裕親王的嫡女便罷,如果當真是裕親王的嫡女,那誰給誰做妾還不知道呢。

  那怕她貴為榮國府的嫡女,但要跟皇家女相比,她心知自己還是差了一點的。

  賈敏的眼神著實不善,在賈敏眼中,甄三太太不只是來找麻煩的,更是想要逼她為妾的壞人!

  甄三太太也惱了,「林夫人是給臉不要臉了!莫非林夫人當真不懼我把這事告訴林大人知瞧?」

  賈敏沉默不語,不用等甄三夫人說,她自己便會把這件事告訴林如海,那怕再難堪,她也得說個明白,總不能讓如海父子再糟了母親的毒手。

  甄三太太氣的直發抖,這些年來,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像賈敏這般不識相之人,不過惱歸惱,要她直接和林如海說實話嗎……

  甄三太太不過是嘴上狠罷了,事實上她絕對不敢的,她來之前已經被甄三老爺狠狠教導過了,知道藏著這事不說,將來還能拿捏著賈敏,但這事要是說了,她們什麼底牌都沒了,到了那時拿什麼拿捏著賈敏呢。

  她滿肚子氣,鬱悶之下,便把氣發在一旁的甄麗身上了。

  她直接劈頭便狠狠打了甄麗一巴掌,罵道:「還慢吞吞的做什麼,還不快跟我回去。」

  甄麗大概是被打罵慣了,面對甄三太太的打罵也不生氣,乖巧的應了聲是,只不過眼眸間隱隱流露出一絲絕望,她看過太多姐姐妹妹被退貨的下場,甄家容不得失敗品,一但被退貨,便就是死!

  而且一想到甄三爺知道她被退貨之後會怎麼欺負著她,甄麗就混身發冷,恐懼的直發抖。

  瞧著甄麗的模樣,黛玉心下一緊,忍不住開口道:「娘,讓姐姐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黛玉誇張道:「我聽到姐姐的聲音就覺得精神百倍……」

  賈敏失笑,「胡說些什麼,還精神百倍呢,說的你甄姐姐倒是比藥還厲害了。」

  黛玉直言道:「我就是喜歡甄姐姐嗎,而且……」

  黛玉對手指,小小聲道:「三太太好兇哦,我怕她欺負姐姐。」

  因為裕親王的養子犯了事,京中人對裕親王府的事也諱莫如深,她所知不多,只隱約聽說小郡主死的淒涼。想想這女孩的下場,黛玉一時間不由得不忍心了。

  再則,她故意讓賈敏注意到這事,可不是打算做聖母的,她如果沒記錯,甄家當年會在一夕之間崩塌殞落,便是毀在拐賣富貴人家的孩子之上。

  甄麗並不是例外,不過是其中之一,但她卻可以成為毀滅甄家的導火線。

  賈敏微一沉吟,她本打算私下通知裕親王妃,讓她們來認認人,不過黛玉這樣一說,倒也提醒了她,要是就這樣讓甄麗回甄家,說不定甄三太太見她們林家不要,轉手又把甄麗送給其他人,到時即使認了親,也來不及了,豈不是平白毀了甄麗一生。

  心念一轉,賈敏改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問問三太太肯不肯讓你麗姐姐留下來給你作伴?」

  她留人難免會讓人誤會甄姑娘是作妾的,不過黛玉留人就僅僅只是給女兒做伴的了,和林如海差了輩份,也不怕有人會拿這事說嘴。

  黛玉還當真到甄三太太的跟前,仗著自己年紀小,拉著甄三太太的手求道:「三太太,能讓甄姐姐留下來陪我嗎?」

  趁著拉著甄三太太的手的時候,黛玉悄悄地在甄三太太身上下了引蟲粉。

  這引蟲粉可是她這一脈的獨門密技,顧名思義,就是引一些小蟲蟲回來。

  她們玩蠱的,最需要的就是蟲子,不只是拿來做本命蠱,更重要的是拿蟲子來餵本命蠱,如果全靠著自己捉蟲子也不知道捉到何年何月,也不知是那一代的先輩便發明了引蟲粉,直接把方圓百里的蟲子引來,最是省事。

  引蟲粉一出,包管甄三太太少說也要與蟲共眠小半個月。

  雖說這小小麻煩不能和碔哥兒的性命相比,不過好歹多少出了一口惡氣。

  「這……」甄三太太不由得微微猶豫,她本來來這的目的也是為了把麗丫頭給推出去做林如海的侍妾的,林家好不容易改口留人,那怕開口的不是賈敏而是林家大姑娘,也是極好的,可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她疑惑的瞧了甄麗一眼,她只知道長的好可以為所欲為,莫非聲音好聽也能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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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海心計

  雖是疑惑,不過七折八扣的,甄三太太也算達到了目的,當下便就大方的把甄麗給留了下來。

  說是讓養女陪著林府的小女公子,不過對甄家而言,四捨五入也算是進了門,他們也不是什麼書香世家,正經讀書人規矩他們也不清楚,總歸一句,人都進了門,林如海這個姨娘想認就認,不想認也得認。

  於是乎,甄三太太一回府,又連忙讓僕婦帶了好幾個箱籠過來,什麼鋪蓋、衣裳、頭面首飾,一應俱全,甚至還讓人準備了打賞用的零錢荷包,當成正經嫁妝來辦了。

  甄三爺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瞧著甄三太太竟然把這事辦的順順利利的,當真把甄麗送到了林如海房裡,也不由得訝然。

  原本大哥的意思是把生的更好的梨丫頭給林家送過去,但梨丫頭生的妖嬈,他私心想把梨丫頭收房,便悄悄的換了麗丫頭。

  原以為麗丫頭應該不討喜,說不得被林家退了回來,那這事也就罷了,那瞧得林家當真留下了麗丫頭,倒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不過四捨五入,也算是送了一個人進林府,也算是達到大哥的目的吧。

  甄三爺摸了摸下巴,疑惑道:「還以為麗丫頭那性子悶了點,不討人喜歡,沒想到竟然讓她進了林府了。」

  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啊。

  甄三太太也不怎麼確定道:「大概……是聲音好聽?」

  想想賈敏和林姑娘一臉正經的聽著甄麗說話的模樣,甄三太太突然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感覺林如海的頭上有點綠?

  甄家有意把甄麗姨娘的身份做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甄麗的嫁妝往林家送去。

  要是以往,賈敏絕對不滿甄家蹬著鼻子上臉的態度,不過這一次,賈敏不過是揮揮手就把甄家的下人盡數打發走,就連自家女兒也趕回房裡,仔細瞧著甄麗的相貌許久,柔聲問道:「孩子,你可還記得你家裡人?」

  一聽到賈敏問起她家裡人,甄麗頓時喉頭一哽,一個朦朦朧朧的想法浮現在眼前,一瞬間竟讓她不知所措了起來。

  甄麗強忍著淚水,哽咽問道:「夫人是否是知道些什麼?」

  她先前就覺得有些古怪了,那怕她聲音好聽,但甄林兩家並不相熟,林家姑娘是何等懂禮之人,豈會因為她的聲音好聽,硬是要她念了好幾篇詩詞呢?

  而且細細想起,林姑娘讓她念的詩詞裡有好些是帶著『裕』字的,她一碰上『裕』字就會念成『瑜』,全甄家上下這麼多養女之中,也就只有她有這毛病,怎麼改也改不過。

  她期待問道:「敢問夫人,我是不是和夫人認識的人長的極像?」

  甄麗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直望著賈敏,恨不得把賈敏每一個表情都深深印在腦海裡。

  賈敏心下明白,這孩子怕是也察覺出一二了。

  既然甄麗知道了,賈敏也不暪她,直言道:「平心而論,姑娘的容貌和那人只有三分相像,但那聲音……卻著實有七、八分相像。」

  裕親王妃是蘇州人,但早些年便嫁到了京中,她的聲音中即有蘇州女子吳儂軟語的溫柔,也有著京片子的爽利,這也罷了,裕親王妃的聲線極為獨特,當真是好聽的不得了,在京中曾有天使之音的美喻。

  而甄麗的容貌雖和裕親王妃莫約只有三成相似,但那聲音卻莫名的像極了,再加上這年歲也有些對得上,又是京中人士,不免讓她有些疑心了起來。

  甄麗聽到容貌三成像似,原本心中一沉,再聽到聲音有著七、八成相似之時,甄麗忍不住痛哭失聲,一時之間哭的著實不能自己。

  「怪不得林姑娘一直要我念詩,想來林姑娘也是聽過她的聲音,原來如此!」

  甄麗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一瞬間又是歡喜又是難過,那怕林夫人什麼都還沒說,但她感覺的出來,她找到她爹娘了!

  甄麗哭的泣不成聲,倒是賈敏微微一楞,雖說裕親王妃的聲音好聽在京裡也算不得什麼秘密,但黛玉自幼在揚州長大,從未進過京,從那裡聽過裕親王妃的聲音呢?

  雖是不明白,但見甄麗哭成這樣,賈敏不及細想,連忙道:「究竟是不是,我也不好說,不過從麗姑娘的口音來看,麗姑娘怕是京中人士,要是知道麗姑娘何時被拐的,那就越發好查了,麗姑娘可還記得多少幼時的事?」

  如果甄麗當真是裕親王之女,那自然是最好,就怕萬一不是,平白讓裕親王夫婦和麗姑娘白高興一場,要是知道何時被拐的,身上有沒有什麼隱密的記號,那她便能再多上幾分把握。

  甄麗連忙點頭道:「我記得,我是在三、四歲上的時候,在自家後花園玩耍時,有個嬤嬤突然把我抱給了人販子的。我還記得,我小時候烤白果的時候因為太靠近火了,火星子濺上衣裳,在肚子上留了一道疤。我娘氣極了,把我屋裡的人都罵了一頓……」

  甄麗一口氣把自己還記得的事兒全說了。

  幼時的景象,她時不時都會拿出來回想一下,雖然記憶越來越糢糊,但她隱約記得,她爹娘曾經有多麼疼她,她曾經有一個完整的家的。

  甄麗說著說著,說到後來,不知不覺間,臉上早已滿是淚痕,到最後,她再也說不下去,只能低聲問道:「林夫人,你知道我爹娘是誰的,是吧?」

  她自小便在甄家,也曾經好奇過自己身世,每每好奇問著嬤嬤之時,嬤嬤不是直接責打她一頓,便是回一句她是被爹娘賣到甄家的,甄家收她為養女已經是她的福氣,要她惜福,效忠甄家。

  但隱隱約約的,她一直覺得這不是事實,可她不敢問,只能把秘密一直壓在心底,可林夫人很明顯的是知道她爹娘,還能點明她是被拐的,那怕還沒見到爹娘,也沒說她是誰,但她已經信了幾分。

  賈敏微一沉吟,瞧著甄麗的眼神,終究還是不忍的,微微的點了點頭。

  一見到賈敏點了頭,甄麗又驚又喜,哭聲也越發壓抑不住。

  她有家人,她有爹娘,她不是棄兒!

  甄麗不斷的哭著,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盡數給哭出來,幾乎快哭暈了過去,見甄麗哭的嘶聲力竭,賈敏也有些慌了,「哎啊,別哭,這可是好事啊。你爹娘也想著你呢,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放棄找你……」

  要不是這些年來時時聽到裕親王府花大氣力尋孩子的事兒,她也不會第一時間便想起了那個失蹤了這麼多年的孩子。

  甄麗哭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眼淚,一直拉著賈敏的手道謝,除了一個謝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這也沒什麼。」原本賈敏不過是幾分的同情,但在見到甄麗得知爹娘猶在時哭的嘶聲力竭的模樣,原本三分的同情也化為七分了。

  賈敏微微一嘆,這孩子被拐,不只是做爹娘的心焦,就連孩子也想著親爹娘啊。

  可恨的人販子,不知毀了多少家庭!

  事關重大,賈敏特特讓人請了林如海回來,將甄麗的事情一說。

  賈敏嘆道:「我瞧這麗姑娘只怕當真是裕親王當年失蹤的小郡主。」

  甄家養女說好聽是買來的,說不好聽怕是拐來的,大伙都是明眼人,他們林家平時也沒少往外買丫環下人,怎麼沒像甄家這般隨便買買都能買到生的極好的女孩呢。

  一次、兩次還能說是撿漏,但次數一多,那就不是絕對撿漏了,只不過拐到當朝郡主的頭上,也著實太大膽了。

  林如海微微沉吟,「小郡主之事,你有幾分把握?」

  「大概有六、七成吧。」賈敏估摸道:「年歲、籍貫什麼的倒都對得上,那聲音更是十足十的相像,不過這種事情咱們外人瞧不准,還是得讓裕親王府親自來認認人才是。」

  林如海點頭同意道:「是這個理。」

  這事外人瞧不准,還是讓裕親王府自己去認人才是,不過……小郡主失蹤多年,失蹤時年紀又小,怕是裕親王夫婦記的也不深了,只要有三分相像,便有上下其手的餘地。

  賈敏輕聲道:「裕親王妃與我也算有舊,我打算去信跟裕親王妃說一聲,讓她們派人過來認認。」

  林如海搖了搖頭,「太慢了!」

  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二個月,況且僕婦認完之後,裕親王夫婦自個也得認認,再加上親朋好友之類的,少說得拖上個小半年才能認成功親,想到要再讓甄家再多蹦踏二個月,他可等不及了!

  賈敏一楞,「夫君的意思是……?」

  林如海眼眸微眯,冷聲道:「直接送甄麗上京,把甄家買了皇家郡主一事給做實了!」

  沒有賣買,便沒有傷害,人販子固然有罪,買孩子的人家又何嘗無罪?

  更別提這甄麗是買回來的還是拐回來的,其中的學問可深的很呢。

  林如海眼眸微眯,他把甄家買了皇家郡主一事給做實了,到時看看,奉聖夫人和甄貴妃是否還能保得住犯了國法的甄家!


第7章 甄家蟲災

  林如海為揚州屬官,又貴為巡鹽御史,若沒個理由,斷是不好離開揚州,不過賈敏可就不同了,她本就是京城人仕,再加上賈母七十大壽在即,大可以以為母賀壽為由上京。

  林如海笑道:「不妨把玉兒和碔哥兒也帶過去,岳母這些年來也一直要你把兩個孩子帶上去給她瞧瞧,趁著這次的機會,不如讓兩個孩子上京讓岳母好生瞧瞧。」

  敏妹自嫁給他以來便因為接連守孝、有喜……等因素,一直待在江南,不曾回京,岳母這些年來想見黛玉想的緊,多年來一直催著他們帶著孩子上京,原本他們也打算今年述職之時全家上京一趟,如今也不過是略略提前罷了。

  一提到這事,賈敏不免有些為難,要說不想家是假的,可是一想到甄三太太所說的話,她還真的有幾分不想再見賈母。

  沒見到面時,她還能說是甄家胡說,但一見到面時,她真怕……真怕當真是她娘想對碔哥兒動手。

  見林如海還無知無覺直說著要怎麼給賈母賀壽,賈敏一咬牙,誠實道:「碔哥兒這事……只怕是我娘下的手!」

  林如海訝然,「敏妹何出此言?」

  賈敏白著臉,一五一十把甄三太太的話全都說了。

  賈敏一斂衣衫,鄭重的對林如海福了一福道:「夫君,碔哥兒之事,是妾身對不起你,對不起林家。」

  都怪她,險些害得林家絕嗣。

  「這事怎麼能怪你。」林如海連忙把賈敏扶起,安慰道:「況且這事是不是如甄家所說,也還不好說呢。」

  初初聽聞這事之時,林如海也有些惱怒,暗惱賈老太君這手也著實伸的太長,但仔細一想,賈老太君應不至於胡塗至此,拿前程遠大的女婿一家子來討甄家的好,除非這背後有更大的利益在,這才有可能讓賈老太君下此毒手。

  按林如海看,這事只怕甄家故意往賈老太君身上攀附,好亂賈敏的心思,讓她不得不讓甄麗進門。

  林如海將這事細細的與賈敏一分析,賈敏也氣的羞紅了臉,怒道:「好個甄家,就連我也猜點被她們騙了!」

  是了,她母親也不是傻子,何必這麼幫著甄家呢,想來必是甄家胡說,不過賈敏又忍不住露出幾分憂色,「要真是我母親,該怎麼辦?」

  她也希望這事是甄家自個攀附的,不過莫名的,賈敏卻隱約覺得這事怕是真的與母親有關。

  前些時候她收到了母親的信件,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讓黛玉嫁給寶玉,將來次子姓林,承林家之嗣。

  她本來也覺得是件好事,但仔細一想,林家有碔哥兒在,斷是輪不到黛玉之子承嗣,除非……碔哥兒沒了。原先她也沒當一回事,但細細回想,賈敏只覺得遍體生寒。

  林如海不在意道:「岳母是岳母,你是你,咱們夫妻多年,難道不明白你的性子嗎?」

  見賈敏面上仍有鬱鬱之色,林如海柔聲勸道:「你是我的妻子,是黛玉的母親,也是林家的主母,咱們將來死後可是要一處埋的,難不成為夫當真會為了外人而怨怪你?」

  敏妹的性子如何,他最是明白也不過了,敏妹連白姨娘這種不懂事的姨娘都能容得下了,又怎麼可能會傷害碔哥兒這麼一個小小的孩子,他已經誤會過敏妹一次,不可再誤會第二次。

  不過榮國府嗎……

  這事如果與岳母無關是最好,如果有關的話……

  林如海眼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他自會讓岳母了解什麼叫做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賈敏眼睛一亮,心中頓時歡喜無限,她素知林如海的性子,做為讀書人,林如海也說不出什麼情話,生同衾,死同穴,生死相依,已經是她夫君這輩子所能許下最深刻的諾言了。

  賈敏開心的笑了,一瞬間如同春花綻放,說不出的艷麗動人,她低聲道:「夫君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林家的子嗣。」

  誰想傷害她的孩子,就得先從她的屍體爬過去!

  這邊林如海夫婦溫情脈脈,但另外一邊甄三爺夫婦可就不好了。

  自從甄三爺負責調教那些養女之後,甄三太太就開始過著獨守空閨的日子。

  和那些年輕貌美的養女相比,甄三太太畢竟不如年輕少女鮮嫩,再加上甄家養女個個貌美如花,便讓甄三爺有些樂不思蜀了。

  見甄三爺去了後罩房就不曾回來,甄三太太早就習以為常,倒是老嬤嬤有些不安,勸道:「太太,要不要讓三老爺回來?總不好讓他一直待在後罩房裡啊。」

  那怕她一個奴僕,瞧著後罩房裡那些女孩的情況,她都有些不忍了,早點讓三老爺回來,也可以少糟蹋一個女孩。

  甄三太太沒好氣道:「誰叫得動他!」

  一把氣力全浪費在那些丫頭身上了,也不怕死在那些丫頭的肚皮上。

  她不悅道:「不回來也好,我還懶得伺候他呢。」

  自己睡不好嗎?何必旁邊再多一個胖子偎著熱!

  說歸說,不過甄三太太還是讓人去請了甄三爺一趟,怎麼說她今天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要是甄三在這種時候還後罩房去,也未免太不給她面子。

  果然在丫環連請了幾次之後,甄三總算是過來了,不過一到甄三太太的房裡便哼哼唧唧的,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光是一份洗腳水,就讓下人足足換了三次。

  甄三太太被他煩到不行,也忍不住怨道:「好端端的洗腳水有什麼不對了?」

  按她看,不對的不是水,而是洗腳的地點吧。

  「哼!」甄三指著那水還有在水面上撲騰的蟲子罵道:「你自己瞧瞧,這水髒成這樣叫我怎麼洗?」

  那是他挑剔,是這水當真髒的很,想讓他閉著眼睛裝做沒看見都難。

  甄三太太一瞧,只見洗腳水上浮著好幾隻死蚊子,頓時也忍不住尷尬了一下,江南多水,難免多蚊蟲,不過這剛打來的水上就浮著好些蚊蟲也著實太過了。

  她瞪了丫環一眼,罵道:「你這小騷蹄子,怎麼連這麼點小事都不會做!」

  那丫環也冤枉的很,她打水的時候的確是仔仔細細瞧過了,確定沒蟲子才拿進來,那知道外面沒蟲子,但甄三太太的房裡蟲子不少啊,她一進來,那些蟲子就做死的飛過來,她有什麼辦法呢?

  雖是覺得冤枉,不過人家是主她是仆,丫環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乖巧的陪小心道歉,然後又打了水來,不過這一次……

  除了蚊子之外還多了一隻又肥又胖的毛毛蟲!

  大伙瞪著這隻在水面上撲騰的毛毛蟲頓時無言了,蚊子也就算了,這隻毛毛蟲到底是怎麼來的?

  小丫環都快急哭了,她確定她先前打水的時候,水裡真的沒有這隻毛毛蟲啊!

  甄三氣的把水一踼,「不洗了!」

  他不滿的瞧了甄三太太一樣,「直接休息吧!」

  媽的,他就當交公糧了!

  且不說甄三不情不願的交了公糧,一交完公糧,甄三連叫水都懶得叫水了,直接呼呼大睡。

  甄三太太也是四十如虎的年紀,難得暢快淋漓的一次,正疲倦的時候,只覺得腳上有些癢,她眉眼微挑,輕輕一踢,膩聲道:「不來了,我累了。」

  哼,平時要他來一次她房裡就像是她欠了他幾百萬兩似的,結果還不是一樣。

  甄三太太心下得意,那些小妖精算什麼,那及得上她知情識趣,難得丈夫那麼熱情,那她就勉為其難再陪他一次吧。

  於是乎,甄三太太便翻了個身,想主動一下,不料隨著她的動作,被褥上好似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很輕很輕的一聲。

  接著便是汁水四溢的噗滋一聲,好似她壓到了什麼一般。

  甄三太太猛地瞪大了眼睛,寒毛直豎!

  在隱約的月光之下,她看見甄三的臉上,正有一隻張牙舞爪,舞動著前爪的大蜘蛛!

  甄三太太嚇的尖叫,尖銳的尖叫聲劃破天際,也驚醒了甄三爺,甄三還沒來得及開口罵人了,便先被臉上的大蜘蛛給嚇到了。

  「啊~~~」甄三爺嚇的尖叫了起來,大蜘蛛似乎也被甄三爺的慘叫聲嚇到,腳一歪直接跌到甄三爺大張的嘴裡,甄三爺下意識的一閉嘴,只聽咯啦一聲,威武的八爪蜘蛛頓時成了殘疾蛛。

  甄三又嘔又吐,好不容易才把那隻大蜘蛛和蜘蛛殘肢給弄出來,然後……他們這時才發現,他們面對的不只是一隻蜘蛛!

  床上滿是各種昆蟲,什麼蜘蛛、蟑螂、螳螂,各式各樣,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不只如此,所有他們能見到的地方全都是蟲!

  甄三下意識的想逃跑,還沒爬下床突覺小晉江一疼,他低頭一看,只見那隻殘疾蛛好死不死的正咬著他的小晉江。

  甄三直覺得小晉江疼如火燒一般,痛的在床上打滾,而甄三太太只知道在一旁不斷的放聲尖叫。

  她也不知叫了多久,叫的聲音都啞了,再見到那隻殘疾蜘爬向她,甄三太太嚇的跳下床,沒想到不只是床上,就連地下也滿是蟲子。

  腳下不斷傳來汁水四溢的噗滋聲……蟲子慌亂的飛舞了起來,甄三太太的尖叫聲越發高昂,正當此時,一隻肥胖無比的蟑螂對準了她張大的嘴而來。

  咕嚕一聲,蟑螂滑落,甄三太太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而這場蟲災,才剛剛開始。


第8章 甄家之秘

  黛玉放在甄三太太身上的引蟲粉可是她的師門至寶,就是靠著這引蟲粉,吸引各種蟲子上門,她跟珠表哥這兩個不怎麼努力養蠱的傢伙才能成為一代蠱王和蠱后。

  咳,離題了。

  這引蟲粉極為好用,唯一的缺點便是配製不易,裡頭用到的珍貴藥材極多,也是林家富豪,這才能夠讓黛玉順順利利的把引蟲粉給做了出來。

  黛玉做的是修改版的引蟲粉,特色便是流毒無窮,讓引蟲粉如化屍粉一般有了沾肉即附的特性,只要碰上了肉,引蟲粉的氣味便可以帶過去,繼續吸引蟲子,調配一次,便利用其沾肉即附的特性繼續使用。

  當然時日一長,引蟲粉難免會被稀釋,能引來的蟲就少了些,到最後藥效散了,就再也引不到蟲了,不過他們養的蠱貴精不貴多,也盡夠用了。

  也因著如此,不只是甄三太太身上有引蟲粉,伺候甄三太太的奴婢也沾上了引蟲粉,甄三和甄三太太敦倫過,甄三身上也沾上了引蟲粉,而在甄三養傷期間,他又忍不住對養女動手動腳,於是乎偌大的甄家竟然陷入了蟲蟲危機之中。

  雖然因著這事說出去不好聽,但甄家冒出來這麼多蟲,怎麼可能暪得過其他人,一時間各種因為甄家不可不說的傳說到處傳了出去,更甚著,因著這事,甄三欺負養女的事兒也爆了出來。

  沒辦法,大伙都親眼看到甄三和一位養女衣衫不整的直接從滿是小蟲蟲的屋子裡衝了出來,眾人都是明白人,那會猜不出兩人之前做了些什麼。

  要是看到的只有甄家自己人也就算了,畢竟甄三爺的小喜好,甄家下人也是心裡有數的,偏生這事還讓來給甄家瞧病的大夫給瞧見了。

  這下子,各種關於甄家養女與甄三之間不可不說的故事滿天飛,好些收納了甄家養女的人家忍不住回府一問自家侍妾。

  一問之下,得!這甄三當真不是個東西!

  不只好些人家氣的把原本和甄家的合作停了下來,甚至還有好些人家反過頭回去找甄家的麻煩,一時間,甄家原本是江南數一數二的江南王,頓時成了江南公敵,人人喊打,這下子,就連甄家大老爺──甄應嘉也被驚動到了。

  甄應嘉匆匆南下,一得知甄三做的好事,當下氣的把甄三打了一頓,打完之後還不夠,就連甄三太太也被罵了一頓,怪她管不住夫婿,竟然讓甄三幹起了這種蠢事。

  對此甄三太太也很委屈,她娘家不顯,能嫁到甄家可以說是她攀高枝了,本來腰板子就不直,那好管著丈夫況且甄三那人且是她能管得住的?

  要是甄三那玩意還能用,欺負這些丫頭片子也就罷了,但問題是甄三那玩意腫的都沒感覺了,不但發黑,而且還隱隱有著腥臭味,按著大夫所言,即使好了也得修身養性好長一段時間。

  在這種情況之下,甄三竟然還能去欺負養女,就連甄三太太都得給上一個服字。

  甄三太太委委屈屈的一說,甄應嘉也有些想吐血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這個弟弟什麼都不成,欺善怕惡上倒是極有一手,雖說是叫他調教養女,但也不過是讓他盯著點罷了,結果就這麼簡單的事兒,他都能搞砸!

  「你那個都快沒了,你還玩個什麼!」

  這跟一個太監上青樓有什麼差別?

  甄三紅著臉道:「我……我就過過手癮。」

  就算那個沒了,看看摸摸也是好的啊。

  面對弟弟的死了也要色,甄應嘉當真是服了,既然講不通就直接上手吧,甄應嘉刷刷幾聲直接狠狠打了甄三好幾巴掌。

  甄三忍不住捂著臉喊冤道:「大哥!哎!大哥!我這也是為了甄家的子嗣著想嗎,我膝下就一個兒子,也太空虛了點啊。」

  唉唉,要不是他家的婆娘不賢,私下給他的通房、姨娘偷灌藥,他早該兒女成群了,那會只有一子一女呢。

  甄應嘉險些想罵人,他也只有一個兒子甄寶玉呢,他都沒說話了,老三屋裡好歹比他多一個女兒呢。

  況且沒了那東西,甄三怎麼生兒子?要真有了,那絕對是頭頂上冒綠光,被綠了!

  甄應嘉冷聲道:「那丫頭是誰?」

  那怕他們家都知道養女的作用,不過甄三睡了自家養女總是件醜事,要不是這事鬧的有些大了,他都想把那丫頭無聲無息的解決掉,管她是那家女孩。

  甄家養女的確大部份都是跟人販子買回來的,不過很少人知道,其實甄家也兼著這人販子的生意。

  說起來甄家摻和進入販子的生意之中,也是一個意外,一開始甄家不過是想買幾個底子好的女孩罷了,要知道,人販子拐回來的姑娘有好有壞,生的好的,當真是百裡挑一,極為難得,而訓練出一個養女出來又孰為不易,好些女孩還不及長成便就沒了。

  可以說一個調教出成功養女的背後可能還有著四、五個失敗品,這時日一長,便逼得他們不得不自己來拐人了。

  旁的也就罷了,要是出自那幾戶人家的女兒,就這麼處理掉了,也著實可惜。

  甄三心下一緊,「大哥,可別啊,我還沒把梨丫頭弄到手。」

  要是他已經把梨丫頭給辦了,那也沒什麼好不捨了,但他還沒有把梨丫頭給搞到手,頓時有些捨不得了。

  甄應嘉一楞,眼眸不善的眯起,「你不是說把梨丫頭給送到了林府裡了嗎?」

  他如果沒記錯,那梨丫頭是眾多養女之中生的最妖嬈的一位,也是他特特為林如海準備的,便是要等著看林如海的好戲,怎麼會落到老三手上了?

  甄三有幾分尷尬,咳了幾聲,低聲道:「送過去的是麗丫頭!」

  他頓了頓道:「麗丫頭生的好,聲音又好聽,正好討了林夫人的喜,要不以林如海那妻管嚴的性子,那能收了麗丫頭呢。」

  咳咳,他也是為了達到大哥想要的目的,這才換了麗丫頭的。

  甄應嘉臉色陰沉的難看,要是對一般人而言,只要把人送過去就成了,但對他而言卻不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去了是麗丫頭,那他原本的計劃就用不到林如海的身上了,而且要是旁的丫頭便就罷了,偏生是那個麗丫頭!

  甄應嘉來回踱步,總覺得有些事情已經脫離他的掌控之中了。

  甄三太太見甄應嘉一臉陰沉,也忍不住開口勸道:「大哥,我瞧林夫人當真挺喜歡麗丫頭,想來這事兒也不算大。」

  林如海素來是個妻管嚴,只要賈敏開口了,自然會把麗丫頭給留下來,倒比討了林如海的喜更加安穩些呢。

  甄應嘉冷著一張臉,「你懂什麼!」

  他頓了頓,忍不住狐疑道:「等等!你說林夫人喜歡麗丫頭?這怎麼可能?」

  雖說賈敏在外頭的名聲極好,但她娘可是賈母,要論賈母的厲害,就連他都聽過一二。所謂女兒肖母,賈敏只要有幾分像賈母,就絕對不可能是個好性的。

  賈敏竟然會喜歡一個姨娘,主動留了麗丫頭在林家,這種事情怎麼想怎麼古怪。

  「是啊。」甄三太太隨口回道:「林夫人和林姑娘不知道多喜歡麗丫頭的聲音呢。」

  嘖嘖!她只知道長的好可以為所欲為,但聲音好聽而為所欲為的,大概也只有麗丫頭一個了。

  「聲音好聽?」甄應嘉越想越糊塗,吩咐道:「你把你那天帶甄麗去林家的事兒,仔仔細細的說上一遍。」

  甄三太太那敢違背甄應嘉的意思,只能把那天的事兒重複說了一遍,說起來那天也的確是挺古怪的。

  她給人送妾也不是一次二次的事兒了,雖說大部份的人都高高興與的把人給收下了,但也有不少像賈敏這般,說什麼都不肯收的。

  像這種人,當真是死硬到底,即使收了,也是規矩一堆,斷是不可能讓侍妾越過她們,但像賈敏這般只因為甄麗的聲音好聽就留下來的,倒還當真是頭一回。

  一聽到甄麗把『裕』字念『瑜』,又直言是為了避諱,甄應嘉瞬間臉色大變。

  他連忙道:「快!快讓人把麗丫頭給接回來!」

  「啊!」甄三太太一楞,「接回來?咱們好不容易才送進去的。」

  甄應嘉喝斥道:「叫你接回來就接回來,廢話這麼多做什麼!」

  「是。」見甄應嘉當真怒了,甄三太太也不敢再說話,連忙讓人去了林家接甄麗回來,這理由都是妥妥的,什麼想孩子啦,或著是甄三爺病的厲害,叫她回來探望一下三爺云云。

  按說甄麗名份上總是甄家的養女,但又不是正式過了門,要接回家裡小住也絕對不是問題,但甄家下人次次都撲了個空。

  偏生因著林如海先前清洗家裡下人之故,好些甄家安排的眼線也被打發了出去,甄三太太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都難,最後還是動用到榮國府的人脈,甄三太太才知道原來賈敏上京為母賀壽,把甄麗也給帶上京去了。

  一聽到甄麗上京,甄應嘉的臉都白了。

  如果先前只是有三分懷疑賈敏知道了甄麗的身份,而如今更是直接上升到七分了。

  甄應嘉心下明白,要是僅僅只是碰巧買了郡主,也就罷了,偏生他們家不是。

  甄家的情況是經不得細查的,買了郡主已是錯,讓人知道他們甄家拐了郡主更是死罪,除非……其他人先死一死!


第9章 黛玉上京

  甄應嘉要解決的人可多了,除了甄家現有的養女得弄走之外,另外最大的活證據──甄麗也得解決掉,雖是有些可惜了,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只要甄麗活著,便是最大的活證據。

  他自己心裡明白,那怕聖上看似十分尊敬奉聖夫人,也極為疼寵甄貴妃,但對聖上而言,甄家始終是奴才,既然是奴才,那配做皇家郡主的養父,更別提老三還著實做了不少『好事』,要是讓聖上知道,不把甄家抄家滅族才怪!

  甄應嘉暗暗心裡發苦,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調動人手,務必追上賈敏一行人,把甄麗給解決掉。

  再想想林如海最近明裡暗裡給他找麻煩之事,甄應嘉臉色猙獰,又讓人把賈敏還有林家的那兩個孩子也一起解決掉,讓林家先嘗一嘗絕子絕孫的滋味!

  黛玉上船的時候還是一臉懵逼,她說什麼也沒想到這一次意外發現小郡主之事,竟然讓自己比記憶中的提早去了榮國府!

  她暗暗著急,榮國府裡雖然還有她熟悉的大舅舅在,但還有一個愛搞事的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在啊。

  記得在她那個世界裡的大舅舅曾經說過一句,「老太太可是個厲害人,毒害子女從不手軟,不管是自個生的還是旁人生的,全然沒當一回事,要論狠心,他還真沒見過比老太太還要狠心之人。

  至於王氏,那可是天下第一瘋人,專做損人不利已之事,一言不合便下藥,別說與她有嫌隙之人,就連親朋好友也照下不誤,王子騰之所以多年無子便是王氏所害,可見其當真是瘋的厲害。」

  雖然大舅舅所說頗有幾分怨懟之意,不過從碔哥兒之事來看,榮國府即使沒插手,也絕對知道一些,不然甄三夫人那敢說著什麼這是老太太的意思的話。

  雖然不是親骨肉,但賈母能夠眼睜睜的林家的獨苗苗沒了,可見其心狠了。

  黛玉深深懷疑,她們這一行去榮國府當真不是給人送菜的嗎?

  除了可能會對她們一家子狠下毒手的榮國府外,黛玉也怕甄家狗急跳牆,狠下殺手,讓她們一家的性命全都交待在榮國府裡了。

  偏生這陣子忙亂亂的,她連上山走走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挑什麼合適的蟲子來練本命蠱,想到自己要赤手空拳的去榮國府,黛玉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黛玉的身子骨本來就弱,再加上前些時候她為了給碔哥兒治病,勞心勞力,這一急之下,頓時便急病了。

  寶貝女兒突然生起病來,賈敏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她們行程緊溱,連忙讓人請了大夫,務必要等黛玉病好之後再行上路。

  就連甄麗也在一旁幫忙照顧著黛玉,她對林家上下是真心誠意的感謝,特別是黛玉,要不是黛玉說她說話的聲音好聽,說不得她也不會有尋回自己父母的機會。

  感恩之下,甄麗更是細心照顧黛玉,無論是餵藥擦身都不假手他人,論仔細處比王嬤嬤還細心,就連賈敏也不得不讚了讚甄麗,直誇她心靈手巧。

  不只是賈敏與甄麗繞著黛玉團團轉,就連碔哥兒也是。

  見黛玉一口氣把藥全喝了,碔哥兒皺著小臉,好似喝藥的人是自己一樣,眼淚汪汪的望著黛玉,一個勁的問著,「姐姐苦嗎?」

  嗚嗚,他光看就覺得怕怕的了,那麼大碗藥,一定很苦。

  看著碔哥兒圓圓的小臉,黛玉笑道:「不苦!」

  小孩子的奶膘掉的快,不過也長的快,碔哥兒雖然先前病的厲害,不過在經過一番調養之後,沒多久又養回一身奶膘了。

  黛玉揉了揉碔哥兒肥肥的小臉,感受一下手下肥嫩嫩的手感,心下滿滿的成就感,果然小孩子還是要肥肥嫩嫩的才可愛啊。

  碔哥兒皺著眉頭讓黛玉揉著他的小臉,微微嘟著嘴,他跟姐姐說過好幾次了,他是大孩子啦,不是小孩子,男女授授不親,不能老讓姐姐揉臉。

  不過看著姐姐的小臉,碔哥兒只能默默地認命的仰起小臉讓姐姐揉個爽,沒辦法,姐姐這麼可愛,只能原諒她啦。

  看著碔哥兒這麼可愛,黛玉玩心大起,笑道:「姐姐的藥不但不苦而且還甜滋滋的哦。」

  這位大夫清熱退火的手法大概只有一種,就是拚命狂加黃蓮,活像黃蓮不值錢一般,把藥弄的苦得難以入嘴,要是一般人別說是喝了,只怕聞上一聞都想吐了,但她是何人也,堂堂的醫蠱雙絕會沒有對付黃蓮的方法嗎!

  只要稍稍加上一點變味粉,那怕是黃蓮湯也能瞬間甜如蜜,至於藥效會不會受到影響……

  咳咳,反正她這病是鬱悶出來的,重點是自個想開,藥不過是輔助罷了。

  碔哥兒不信,好奇的聞了一下,然後……碔哥兒露出驚恐之色,連忙跑到賈敏身邊求道:「太太,快請大夫,姐姐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聞起來這麼苦,還說什麼甜滋滋的,姐姐一定是生病了!

  賈敏失笑,輕點了一下黛玉的額角,笑罵道:「你啊,別逗你弟弟了。」

  藥怎麼可能會是甜的呢,玉兒那藥她先前也好奇的嘗了一口,當真是苦得不得了,連她這個吃慣藥汁子的人都想吐了,也難為玉兒能一口氣喝了。

  黛玉吐了吐舌頭,那可是她的小秘密,想當年她可是靠著這變味粉不知道逃過了多少苦藥汁子,雖說是因此病的久了一點,不過不為了不吃苦藥,總得來說是值得的。

  只不過就是心疼一下她的小藥庫了,先前做引蟲粉的時候就沒了不少,而如今為了做變味粉,更是沒了大半,一想到她好不容易收集的藥材都沒了,黛玉就心疼的心臟直抽抽,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黛玉眉頭一皺,賈敏頓時就發覺了,她把女孩抱在懷裡,笑道:「玉兒這次很乖,想藥些什麼東西呢?是給你再買一本新書呢?還是再買點冰片、麝香回來玩?」

  難為玉兒這麼乖的把藥都給吃完了,是該好好獎賞一下玉兒。

  玉兒以前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看書,小小年紀便跟她爹學了四書,只不過自從碔哥兒病了之後,玉兒便開始喜歡玩起了香料,時不時去藥房裡拿些香料、藥材,不知在鼓搗些什麼。

  賈敏也是個疼孩子的,一切都由著女兒,只要黛玉不把鼓搗出來的東西吃了即可,一見女兒皺起小臉,頓時想拿東西來哄女兒高興了。

  黛玉搖了搖頭,別瞧她一直心疼著自己的小藥庫,事實上她手裡的藥材也盡夠用了,引蟲粉也調配好了,捉幾隻蟲子過來絕對沒問題,不過問題是她沒機會去捉小蟲蟲啊!

  黛玉靈機一動,連忙問道:「娘,女兒好不容易病好了,咱們出去走走吧,老待在船上亂悶的。」

  賈敏自從碔哥兒之事後,便對自己的一雙子女極為保護,先前還在揚州之時,便恨不得能把兩個孩子繫在褲腰帶上,形影不離,即使離開了揚州,她也不敢掉以輕心,時時讓人盯著兩個孩子,這也不許碰,那也不許摸的,生怕兩個孩子又被人暗算了。

  如此一來,黛玉和碔哥兒可說天天都被悶在船上,莫說黛玉不是真孩童,即使是真孩子,每天悶在屋裡也會被悶壞的,一說要出去,不只是黛玉,就連碔哥兒和甄麗都忍不住仰著小臉,一臉期待的望著賈敏。

  賈敏瞧著這一大二小三個孩子,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她這般小心翼翼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保護她們三個。

  不過看著三個孩子期盼的望著她,賈敏也有一些心動了,畢竟坐船這種事兒,一天兩天是新鮮,還能欣賞一下湖邊的風光,時間一長,就連她都有些悶了,更別提孩子們。

  王嬤嬤也笑道:「說起來,咱們也快到了金陵,金陵城郊的龍山寺也是名勝古剎,太太不是一直說要給菩薩還願嗎?不如咱們去龍山寺上個香,也好跟菩薩道個惱,等咱們從京城裡回來再補上。」

  賈敏搖頭,笑罵道:「拜佛這事那還有補上的理。」

  但瞧著三個孩子隱隱流露出的失望之色,賈敏不忍道:「得了,咱們去龍山寺參拜一下也好。」

  她頓了頓又道:「順便給你們三個求個平安符,希望佛祖保祐你們三個平平安安的,可別再出什麼事了。」

  賈敏雖是說笑,但也隱約可以看出對三個孩子的關心之意。

  黛玉下意識的抱住母親,深吸一口氣,然後埋胸,果然還是娘親的懷抱最溫暖,無論前世今生,娘還是她的娘,待她的心始終不曾變過。

  見到姐姐抱住了母親,碔哥兒也下意識的央著要賈敏抱抱。

  他年紀還小,對於什麼親生不親生的壓根不動,只知道模仿姐姐,姐姐抱抱了,他頓時也伸出手來要抱抱。

  賈敏一楞,笑著把碔哥兒也抱入懷中,她雖然不喜歡白姨娘,但碔哥兒不是白姨娘,是她的兒子。

  見賈敏母子三人母子情深,甄麗暗暗艷羨,正想悄悄退出去,不打擾賈敏母子三人之時,沒想到賈敏突然也把她拉到懷裡,也給了她一個抱抱。

  賈敏笑道:「你娘是我的朋友,四捨五入你也算是我的女兒了。」

  甄麗一楞,眼淚緩緩從眼角落下,她想她爹娘了。


第10章 出軌與否

  金陵的龍山寺雖然算得上是名剎古寺,不過眼下不年不節的,也沒多少參拜的人,倒是正和了賈敏等人的心意,悄悄地上了山拜佛,也沒有特意說出自己的身份,就如同普通的大戶人家的婦人一般。

  一行四人之中,大概也只有賈敏和甄麗是真信佛的,還認認真真的參拜了菩薩,求了平安符,至於黛玉和碔哥兒嗎……兩人一到了山上,早就邁著腳丫子到處撒歡了。

  賈敏也知道這陣子的確是把兩個孩子悶的很了,倒也由著兩個孩子撒歡,只不過吩咐了嬤嬤丫環跟著兩個小主子,可不能讓兩個孩子再出什麼事。

  賈敏一走,黛玉轉頭直接給嬤嬤和丫環們下了點藥,讓她們一時間忽略了她的存在,省得礙手礙腳,悄悄溜到山林中,開始找起適合自己的蟲子來了。

  別看龍山寺是個小地方,不過倒還真是有著不少的蟲子,除了肥胖蠢萌的大蜘蛛、不知道多少隻腳的蜈蚣、還有細細的小青竹絲,就連還沒變成蝴蝶,毛萌萌的毛毛蟲也來毛遂自薦了。

  不只如此,那隻毛毛蟲大概知道自己不是毒蟲類的,深怕黛玉不要,不斷地打滾賣萌表示自己長大之後會很漂亮,絕對是山裡最漂亮的一隻蝴蝶崽。

  不過很可惜的是,黛玉還是冷酷無情的拒絕了。

  想當年她還是一個單純好騙的純潔孩子的時候,也曾經被同樣一隻肥肥胖胖還掉毛的毛毛蟲騙過,說是養大它之後絕對會變成很漂亮的蝴蝶,結果咧……

  她都壽終正寢了,毛毛蟲還是毛毛蟲,只是變了色而已。

  想起自己當年年少無知的選了小紅紅做本命蠱的往事,林黛玉堅決不重蹈覆轍!

  就在毛毛蟲哭唧唧的死纏爛打之時,突如其來的,黛玉聞到一股血腥味,不只如此,那血腥味中隱隱帶著幾股熟悉的藥味。

  黛玉微一沉吟,悄悄地趕了過去,雖然她也明白閒事莫管的道理,不過這血腥味離龍山寺著實太近了,就怕到時有個什麼反而會牽連到賈敏等,再則,那一股藥味實在太熟悉了,讓她不免有些在意。

  黛玉雖然還未練制本命蠱,但前世的拳腳功夫倒是先撿了起來。

  說是拳腳功夫,其實不過就是一些吐吶的呼吸法門,據說什麼名門正派不傳的內功心法,還是當年大舅舅見她身子骨差,特特為她尋來的,說是練的深了,便可以身輕如燕,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雖說她前世時練了一輩子也沒有練到大舅舅所說的地步,不過的確是身子康健,甚少生病。

  到後來不只是她,就連老頭子、兒子、媳婦們也都跟著練了,旁的不說,強身健體倒是真的,全宮裡上下沒半個主子生過病,搞的御醫們都鬱悶了,感覺失業危機就在眼前。

  越是接近,血腥味與藥味越發重了,不只如此,黛玉還聽到一陣兵器相交與呼喝之聲,黛玉微一猶豫,她對自己的三腳貓功夫也是心裡有數的,事後去瞧瞧熱鬧也就罷了,要是冒然撞上,只怕熱鬧沒瞧到,反倒先要了自己的小命。

  正當黛玉起了退去之心時,她突然聽到極為熟悉的一個聲音,「夏爺爺……」

  一聽到那聲音,黛玉臉色微變。

  被追殺的徒磊也是有些二丈摸不清頭腦,著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太婆走了之後,只剩下他和小紅紅相依為命,他子女雖多,但除了老大之外,全都在宮外,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再則,為了怕老大為難,他也不好時時喚其他的孩子們回宮。

  至於孫子嗎,那就更別提了,他只要略略對某個孫子好,馬上就有什麼太上皇有意立儲的謠言,害得他都不敢跟那個孫子多親近一些,至於孫女嗎……

  別提了,老大那個沒用的,一連生了好幾個都是孫子,一個孫女都沒有,鬱悶的他都想給小孫孫起名叫招妹了,好在最後一絲理智喚回他,沒讓他真的給自家小孫孫起這個會讓人恨他一輩子的名字。

  子孫不好親近了,那女人嗎……

  咳,有小紅紅在,他不敢!

  是以他雖然貴為太上皇,但一直是孤家寡人,晚年只能寂寞的只能跟小紅紅大眼對小眼,直到老死。

  好不容易總算要到底下跟老太婆訴一訴苦,那知道一睜眼又回到了幼時,不過這一次和前世大有不同。

  第一:他爹已經被廢了!和他娘一起被囚禁在京郊園子裡。

  第二:他四叔已經被立為太子,準備要上位了,他這個礙眼的廢太子嫡子可比前世時還要危險數倍。

  第三:原來他根本不在玉碟之上,換言之,這一世根本就沒有他這個廢太子嫡子的存在!

  那他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饒是徒磊也不明白自個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雖不在玉碟之上,但他冷眼瞧之,他的一切待遇和以前是一模一樣的,裡裡外外用的人不是積年的老太監,便是訓練多年的宮女,甚至食衣住行比他幼時更精緻,除了一點……

  他不是住在紫禁城裡的毓慶宮中,而是住在金陵一處民宅之中!

  他雖然有原本的記憶,但一個七歲的孩子壓根不知道他就是廢太子的嫡子,更不會察覺他的情況有什麼特別,正當他試圖要跟夏管家打探一二之時,偏生又在上山拜佛的途中遇上了敵襲。

  不到半個時辰,原本保護他的人都死了大半,只剩下夏管家還在苦苦支撐著。

  「夏爺爺!」徒磊咬牙道:「你不必管我!先走吧!」

  雖然不知道這些黑衣人是誰派來的,不過他們的目標是他,並非夏爺爺,要是夏爺爺肯放下他,以夏爺爺的功力,說不定能逃出生天。

  徒磊權衡再三,乾脆狠下心來讓夏爺爺先逃,他好歹是廢太子的嫡子,想來這些人應該不會這麼簡單的直接把他一刀砍了……吧!?

  徒磊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的紅色繭子。

  也不知是啥運道,當他來到這裡的時候,小紅紅也跟著來了,而且小紅紅做了一輩子毛毛蟲,從來沒有進階過,就連老太婆都放棄了,沒想到不過才來到這裡沒多久,小紅紅竟然進階了!

  按說進階是件好事,可偏偏是在這時間點,要是小紅紅還醒著,旁人要殺他,可沒這麼容易。

  夏興全那可能棄主而逃,他早就殺紅了眼,一雙肉掌上下飛舞,吼道:「小主子別怕!有老奴在,老奴拚死也會護住小主子。」

  他這一條性命是先後所救,他已經護不住太子了,豈能讓小主子再出事,要是小主子有個什麼,他到了地下那有面目去見先後。

  為首的黑衣人冷哼道:「夏興全,老子敬你是條漢子,只要你肯放下你手裡的娃兒,老子就饒你一命!」

  「放屁!」夏興全不屑的呸了一口,「老子寧死也不會背叛小主子!」

  夏興全吃痛的悶哼一聲,身上又中了一劍,他雖是武功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更別提這些人都是死士,只知殺敵,眼見夏興全與徒磊即將出事之際,一旁的黛玉按捺不住,連忙出手。

  一把引蟲粉再加一把幻心粉,另外又把先前打滾賣萌求收的毛毛蟲、大蜘蛛……一股腦的全丟了出去。

  九華山上本就多蟲,引蟲粉一出,頓時吸引了不少小蟲蟲,再加上毛蟲、蜘蛛……等都有心在黛玉面前露一手,攻擊起那些黑衣人來更是毫不留情,不一會兒,便把那些黑衣人給咬的慘叫連連。

  一見到熟悉的蟲蟲大軍,徒磊驚道:「引蟲粉!」

  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動作,一言不合就放蟲的手法,分明就是老太婆啊!

  與此同時,原本在徒磊胸前的小紅繭終於動了,只見一隻血紅色的蝴蝶從小紅繭中掙扎著出來。

  血紅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隨著它的動作,無論是黑衣人還是毒蟲就像是被點了穴一般,動也不動,宛如時間瞬間凝滯住了一般。

  小紅紅直奔向黛玉,深吸一口氣,埋胸,這一埋,小紅紅頓時發現不對了,小紅紅震驚的抬起頭,那黑黑的小眼睛分明寫了四個大字:胸……沒了。

  黛玉嘴角微抽,忍不住動手輕彈了一下小紅紅。

  媽的,就知道孩子不能交給男人養,她家的小紅紅一定被某人給帶壞了。

  「玉兒!」那怕變了世界,但徒磊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黛玉,正當他上前想給黛玉一個抱抱之時。

  只見黛玉纖纖玉指直接頂住了他的額頭,笑道:「好久不見,雖然我有好多話想問你,不過……有件事情我得先問清楚。」

  黛玉神色一正,直接問道:「我死之後,你出軌了嗎?」

  如果敢給她戴綠帽子,她絕對會叫這傢伙了解小紅紅為什麼這樣紅啊!

  徒磊瞬間立正站好,這是一道送命題,不好好答的話……

  會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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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路遇水匪

  深知黛玉性子的徒磊也顧不得眼下正是最危急的時候,連忙道:「冤枉!我絕對沒有出軌,你不在的時候我連用都沒有用過呢。」

  徒磊真他媽的冤啊!

  有小紅紅在,他別說用一用了,只要他對旁的宮女略多瞧了幾眼,馬上就會遭到小紅紅的幻術攻擊。

  別看小紅紅不是什麼毒蟲,要不了人的性命,不過那幻術施展出來,著實讓人醜態百出,他也是要臉的,那敢親近什麼宮女,然後鬧出太上皇犯花痴的消息出來。

  是以老太婆死後的那段時間絕對是他有生以來最修身養性的一段日子,不只是宮女沒碰過,就連五姑娘也沒碰過,再規矩也不過了。

  說著,徒磊忍不住惡狠狠的瞪著吱吱叫的小紅紅一眼,聽不懂蟲語的徒磊嚴重懷疑小紅紅污衊他的清白,不然怎麼黛玉一上來就問了一句『出軌與否』?

  就差一點,他的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黛玉眉頭微松,「算你聰明。」

  徒磊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額角不存在的汗,真險!

  黛玉望著被定住的眾人,沉吟道:「這些人你什麼打算?」

  小紅紅雖然不是什麼毒蟲類的蠱,殺傷力不強,不過要論迷幻人的手段,即使是珠表哥的小金和小黑黑都遠遠不及,更別提是眼下這個進階版的小紅紅了。

  蝴蝶翅膀飛舞之處,所有的人都被下了蠱術,時間暫停,不過小紅紅的手段只能一時,不能長久,時間一長,這些人總是會清醒的。

  徒磊只瞧了一眼,「我們帶夏爺爺走,至於那些黑衣人……交給我處理。」

  這些殺手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只不過這種事情就犯不著髒了玉兒的手了。

  黛玉會意,直接避開了。

  她和徒磊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很多事不用多言,一個眼神自然能明白,雖是想要夫妻團聚,但無論是童養媳還是童養夫都沒有這麼早的,只能且待以後了。

  黛玉摸了摸下巴,說起來,不知道這一世徒磊已經不再是徒磊了,到時候要怎麼娶她呢?想當年那怕徒磊貴為皇太孫,還不是一樣被大舅舅和爹爹刁難的淒悽慘慘,還是這一世乾脆做她的童養夫,省得再有人一個勁的給她老公塞女人?

  對於前世那麼多人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讓徒磊納妾一事,小醋精黛玉直到現在還是很殘念啊。

  徒磊扶著身受重傷的夏興全匆匆離開,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在山腳撞上賈敏一行人,夏興全靈機一動,直接裝作可憐被打劫的商人來求援,也不知道他怎麼跟賈敏說的,竟然說動了賈敏稍他們一程去京裡投奔親戚。

  不只如此,賈敏待夏興全和徒磊著實客氣,不但讓船家準備了上房給祖孫兩人居住,還特意請了大夫為夏興全看病。

  夏興全受傷甚重,失血過多不說,而且他年紀又大,要養回身體絕對非易事,老大夫開的藥方裡甚至還要好幾兩三十換的人參。

  人參本就珍貴,所謂三十換,便是一兩便要價三十兩銀子的人參,在這二十兩便可以讓四口之家嚼穀一年的年代,三十換的人參可不是個小數目,更別提按著老大夫開的方子,少說也要用上好幾兩人參,初初一算光是藥錢便要上百兩銀子。

  這麼大的銀錢,管家不敢擅自作主,只能報到賈敏這裡。

  賈敏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的便就應了,還道:「有什麼好藥儘管用了,不必省銀錢。還有磊哥兒那處也要讓人仔細點,絕對不可以待慢了貴客。」

  賈敏一件件、一椿椿都細心交待了,按著賈敏的說話,倒是要把夏家祖孫兩人照顧的比照顧自家主子還周到,簡直當成祖宗一般伺候著。

  管家暗暗疑惑,雖說賈敏心善,但也沒有待兩個陌生人如此之好的理,不只管家,就連黛玉都有些不解。

  雖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但她可不認為她娘親會知道徒磊是她的未來女婿啊,這才待徒磊如此之好的,除非……

  黛玉心中一動,想想徒磊和他親爹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黛玉覺得她娘怕是已經發現了什麼了。

  賈敏細細吩咐完了嬤嬤之後,又把黛玉、甄麗……等三個孩子拉了過來,細細交待,這話裡話外便是要她們三個孩子得敬著磊哥兒,也得遠著磊哥兒。

  甄麗忍不住疑惑問道:「敏姨,那夏小公子是什麼身份?為何敏姨這麼緊張呢?」

  她親爹的身份怕是不低,但敏姨待她也不似待夏家祖孫這般處處小心謹慎,就連自個都退了一步,按這樣來看,只怕夏家祖孫的身份比她爹還高些,可綜觀朝中大臣,可沒有什麼人是姓夏的啊。

  賈敏嘆道:「我也摸不准,總之,你們敬著,但也遠著些便是。」

  賈敏暗道倒楣,怎麼一個、兩個丟孩子的全都撞到她手上了呢?就夏磊那張臉,要說他跟廢太子沒半點關係才怪,更別提夏興全那樣子壓根暪不過人,她從小到大不知道見過多少天使了,一眼便瞧出夏興全其實是太監!

  太監無旨不得出京,能到此處,必定有緣由,更別提那夏小公子長的這麼像太子,若說這兩人跟太子無關,她說什麼也不信。

  只不過她算了算年紀,怎麼算也跟太子膝下的幾個孩子的年紀全然對不上,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從那冒出來的?

  賈敏雖是疑惑,但也不好不收留夏興全祖孫,畢竟她榮國府可是太子一脈的舊人,旁的人可以袖手旁觀,但她們賈家人不行。

  先是裕親王之女,接著又是廢太子之子,不知怎麼的,賈敏總覺得這心裡沉甸甸的,感覺這一次的進京之行,怕是不會那麼平靜了。

  因著多了夏興全祖孫兩人,雖說老的老,小的小,不過終究是外人,有所不便,官船狹小,空房間著實不多,林府上下也是忙亂了好一陣子,這才把夏興全祖孫安置妥當。

  趁著四下無人之時,黛玉一拉徒磊,奇道:「你怎麼來了?」

  徒磊低聲解釋道:「這是夏爺爺的意思,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說在聖上的眼皮子下有些危險,但也沒有什麼地方比京城更適合躲藏了。畢竟廢太子的大本營本就在京城,至今仍有不少忠於廢太子之人,旁人若想對他做些什麼,多少得有些顧忌。

  黛玉微一沉吟,倒也有些贊同,不過黛玉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小心些。」

  前世時徒磊做為太子嫡子,雖然也難免成了眾皇子的目標,從小明裡暗裡害著徒磊的人著實不少,不過也不似今世如此凶險,而且這一世徒磊的名字壓根不在玉碟之中,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知道了太子嫡子的存在,並且派人來暗殺了。

  「放心吧!」徒磊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他也不過就是面對自家娘子時慫了點,要是他當真沒半點本事,前世時也不能把皇位給坐穩了。

  見黛玉還是緊蹙著眉心,徒磊笑道:「我的本事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見黛玉還是愁眉不展,他好氣又好笑的伸手輕點黛玉額角,想把黛玉面上愁容抹平,這手還沒碰到黛玉呢,就被一隻小肥掌給打了下來。

  只見一個肥嫩嫩的小胖子擋在黛玉身前,氣勢兇狠的瞪著徒磊,質問道:「你想對我姐姐做什麼?」

  就差一點,他姐姐的臉就要被這傢伙給摸了!

  徒磊尷尬的輕咳一聲,拚了命的給黛玉使眼色。

  說也奇怪,這小子一臉林家人的長相,但他怎麼不記得林家有這麼一個小子?

  黛玉解釋了一下,「這是我的庶弟碔哥兒。」

  要說重生之後有什麼不太適應的,大概就是她爹屋子裡的那些女人了,記得前世的時候,她爹身邊乾乾淨淨的也就只有她娘,連通房都沒有,更別提姨娘了,真不知道為什麼這世她爹房裡會多了這麼多的姨娘?

  不過好在弟弟還是挺可愛的,而且白姨娘也被送到了莊子上,也不必擔心她會教壞弟弟。

  當然啦,她也想讓前世的嫡親弟弟──璟哥兒回來,不過她娘親身子骨不好,再加上又中了毒,得調養上好一陣子才能有孕,只能耐著性子等著了。

  黛玉先介紹了一下碔哥兒,接著教訓道:「碔哥兒,不可對客人無禮。」

  無論如何,碔哥兒方才對徒磊動手的行為就是不對。

  林磇大驚失色,姐姐不疼他了!

  他惡狠狠的瞪著搶姐姐的徒磊一眼,急忙抱住黛玉的另外一隻手,宣示主權道:「姐姐是我的!你給我滾開!」

  徒磊:……雖然不是林璟玉那傢伙,不過性子倒是一模一樣討人厭。

  戀姐的小舅子絕對是世上最討厭的生物,沒有之一。

  正當徒磊鬱悶之時,黛玉頭上的小紅紅突然飛了起來,朝著水面便是一陣吱吱叫。

  黛玉和徒磊臉色微變,定睛往水面上瞧去。

  兩人都是練過內功的,雖然不能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相比,不過至少耳聰目明,眼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許多,再加上兩人自幼便錦衣玉食的養大,營養極好,可不似這時候的人大多得了夜盲症,一瞧便隱約看見水面底下無數人影鑽動。

  而且各各手持利劍,氣勢兇狠,顯然是抱著殺意而來。

  不只如此,就在這時,江面突然火光大作,只見星星點點,江面上儘是些小船,而且船上之人手持火把利箭,朝著林家的官船而來,個個一臉猙獰之色,似乎把林家官船當成所有物了。

  不過小船划到一半時就停住了,隨著火光的照映,水匪們也發現了水中的黑衣人,水匪們驚訝的看著水中的黑衣人,而水中的黑衣人也訝異的看著水匪,一時間,兩方人不約而同的神同步了:打……打擾了,想告辭。


第12章 金陵史鼎

  這群黑衣人自然是甄家所派人暗殺賈敏一行人的殺手。

  甄家知道賈敏帶著甄麗上京之後,便急急派了殺手前來處理掉賈敏一行人,因著賈敏走的早了些,這群殺手也是連趕了十來天路之後,這才趕上了賈敏一行,沒想到才剛要開工呢,便遇上了真水匪。

  黑衣人一臉懵逼,這接下來是殺?還是不殺啊?

  就連真水匪也有些傻眼,他們盯著賈敏一行人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知道這船上全都是官家女眷,不但有錢,而且也沒多少護衛,最是好解決不過,但是怎麼……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群黑衣人呢?

  而且這群黑衣人安安靜靜的,要不是他們的船行駛到了他們的身邊,再加上被火光一照,只怕他們壓根不會發現這些黑衣人。

  即使被人發現了,那群黑衣人仍舊安安靜靜的,眼眸裡也不見多少驚慌之色,越是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可見得其背後所圖極大,再想著這艘船裡坐的儘是些官家女眷,那怕做水匪的不懂朝庭大事,也明白自己攤上大事了。

  一瞬間,就連水匪頭目都想說:「打擾了,告辭。」

  可惜的是,告辭是告辭不了的,那怕水匪和黑衣人都明白自己撞上了點子了,但大伙只能硬著頭皮了上了,誰叫對方知道的太多了。

  於是乎,黛玉的小紅紅還沒放出去呢,便聽見底下殺聲一片,黑衣人和水匪頓時打了起來,頓時把所有人都給驚動到了。

  一陣鑼響,守夜的船員死命敲鑼大喊著,「有水匪!有水匪!大家快跑啊!有水匪!」

  船員才喊了兩聲,隨即一聲箭失破空之聲,只聽見一聲慘叫,那船員再無聲息,顯然已經凶多吉少了。

  雖是只喊了幾聲,不過也驚醒了船上眾人,賈敏連忙讓人拉著黛玉等幾個孩子往內艙躲,黛玉和徒磊也連忙護著林碔往內艙裡躲,就連夏興全也顧不得自己的身受重傷,連忙擋在內艙前頭,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

  賈敏還不及教訓著女兒和夏磊混在一起的事兒,連忙一手抱著黛玉,一手拉著林碔,躲了起來,哄著兩個孩子別怕。

  幾個僕婦也嚇的直發抖,就連甄麗也慌亂的躲在賈敏身後。

  黛玉雖是被賈敏抱著,但另外一隻手不忘拉著徒磊,同時也注意著甄麗,確定她也躲的好好的,這才安下心來。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躲在後艙之中,慌亂之下,沒有人注意到,黛玉頭上的血紅色的小蝴蝶花簪不見了。

  黛玉早早便把小紅紅給放了出去,只不過小紅紅都還沒動手呢,這黑衣人與水匪頓時打成一片了。

  不只是小紅紅傻眼了,感覺有蟲搶它的工作,就黛玉也有些不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說話的聲音極輕,又有著迷幻粉打掩護,到是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說起了悄悄話來者。

  黛玉是著實不明白,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兩方人是來對付他們的,怎麼自己倒是先鬥了起來呢?

  倒是徒磊略一思索,更就明白了,他冷哼一聲,「只不過為了自保罷了。」

  這些水匪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撞上了大事,要是不殺了這群黑衣人,只怕到時反被黑衣人殺人滅口,這些黑衣人的背後必定是官府一類,官府要是有心,想要對付這些水匪著實太簡單了。

  他們如果不想連水寨一起被官府給挑了,那就只能夠拼上一把,把這些黑衣人給解決了,來個悶聲大發財。

  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向來是富庶之地,就連此處都能見到水匪,更別提大晉朝中的其他地方,徒磊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這金陵知府也太無能了,竟然容得水匪在金陵一帶出沒。」

  他心下暗暗憂心,如果連金陵這種富庶之地都出現了水匪,那大晉朝中的其他地方豈不是更危險?如此一來,叫老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黛玉嘆道:「聖上畢竟年紀大了,行事過於仁慈,這才……」

  上京之前,黛玉也略略聽到父親說了幾句,聖上年紀大了,不但懈怠無為,而且越發好名,對底下官員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導致官吏貪汙,吏治敗壞。

  官吏只知道撈銀子,這金陵一地會亂成這樣,也不足為奇。

  兩人對望一眼,頓時都有些無奈,要是徒磊還是太子嫡子,還可以出手管一管,說上兩句,但偏生他眼下什麼都不是,別說管一管了,只要略略多說幾句,說不得都會讓人疑心他要謀朝篡位。

  不過叫他們什麼都不管,兩人又著實不舒服,做為帝後,他們早把大晉朝的一切當成自己的事了,見到當官的不做事,這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其中更是以徒磊為盛,當初知道自己不在玉碟上之時,還想著自己今生可以鹹魚一把,偷個懶,不用再過著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吃得比豬差的日子,但如今瞧著光是金陵一地便隱隱出現了亂像,徒磊一時間著實有些忍不住了。

  他沉吟許久,最後沉聲道:「我得上京!」

  不是為了避難,而是上京做一番實事,說什麼也不能讓地方官員繼續打混下去了。

  老夫老妻了,黛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微一沉吟,最後低聲說了句好。

  雖是難了些,不過倒也不怕,橫豎再苦再難,也有她陪他。

  徒磊微微一笑,大著膽子拉了拉黛玉的手,然後……啪的一聲,又一隻小肥手好死不死打在他的爪子上。

  只見林碔又直接了當擋在徒磊與黛玉中間,小肥手還威脅似的握成了拳頭。

  太太說了,外面有壞人,叫他們安靜不要說話,不過沒有說他們不能動手!

  徒磊瞬間死魚眼,重申,戀姐的小舅子絕對是世上最討厭的生物,沒有之一。

  那怕甄家派過來的殺手個個訓練精良,無奈他們人數並不多,要搞什麼暗殺還成,但當暗殺成了明殺之後,情況就有些不太好了,更別提他們身在水中,好些手段都使不出來,一時間,反倒被水匪給打的節節敗退。

  不只如此,水匪還發起狠來倒了火油,火油遇水則浮,一時間水面上火光大作,好些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動手,便先被火油所燒傷,再加上水匪人數眾多,頓時這戰事便開始一面倒了。

  內艙裡的人瞧不清外面的情況,只聽著殺聲震天,夏興全臉色凝重的守在門口,就連賈敏手裡也緊緊握著一瓶子鶴頂紅,要是見勢不對,便乾脆自盡,省得落到賊匪的手裡,汙了名聲。

  不過才半柱香的時間,那群黑衣人便被水匪給解決掉了,不過在水匪準備衝上官船,搶錢、搶糧、搶女人之時,卻被水匪頭目給制止了。

  「老大!怎麼不搶了?」一個早就殺紅了眼的水匪問道:「咱們快衝上去搶啊,聽說這官家女眷個個都是細皮嫩肉,不知道有多漂亮。」

  想銷魂處,那人還一個勁的嘿嘿直笑。

  「你蠢啊!」水匪頭目忍痛直接巴了水匪一巴掌,罵道:「咱們要是把這戶人家宰了,豈不是便宜了那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的目標也是這艘官船,說不得還是打著把人暗殺之後,再裝作是被水匪所為,好讓他們背鍋呢。

  況且背鍋事小,怕的就是到時那背後之人一不做二不休,到時再順便來剿匪滅口,到時大伙可就全都完了。

  水匪頭目一說,眾水匪也有些氣悶,一人嘟嚷道:「可難不成就這樣便宜這家人了?」

  他們是來搶劫,可不是來救人的。

  「當然不!」這種事情就算旁人肯,他也不會肯的,水匪頭目翻了個白眼,「咱們只搶不殺不就成了!」

  到時搶了錢,也不沾上人命,再順手保護他們一程,省得莫名其妙背了鍋。

  雖是不至於白做工,但仍有一個小子忍不住碎碎念道:「那女人呢?」

  他還指著這次搶個女人回去暖床呢。

  「嘿嘿嘿……」水匪頭目笑道:「只要別要了命,其他的就隨便了。」

  以前他們是先(女幹)後殺,現在是照(女干)不殺,至於這些女人事後尋不尋死,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眾水匪眼睛一亮,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來,搶劫殺人的事兒他們幹的多了,這還是他們頭一回幹著搶劫不殺人的活。

  正當水匪們得意洋洋之際,只聽見突的一聲,一柄羽箭直中水匪頭目的左眼之中,射中之後,箭勢不減,箭簇直接從頭顱的另一側透了過來。

  不只如此,湖面上突聞戰鼓聲響,隨即箭如雨下,一時間把水匪殺的措手不及。

  這下子就連黛玉和徒磊都有些不明白了,一會是殺手,一會是水匪,這次來的又是些什麼?

  頓時黛玉和徒磊都有些緊張了,那怕小紅紅再厲害,也抵不過千軍萬馬啊。

  反倒是賈敏臉色微松,顯然是知道了些什麼。

  果然,在一陣刀劍相交之聲後,只聽外頭有人高聲說道:「金陵史鼎。賈四表姐可還安好?」


第13章 滅口失敗

  賈敏萬沒想到在這危急的當口之下會遇上史鼎來援,讓人略略收舍了一番,特別是請夏家祖孫和甄麗避開之後,便連忙讓人請了史鼎進來。

  說起來,賈敏自出嫁之後也有好些年未曾再見過史鼎了,表姐弟兩人再見面,又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當真頗有幾分恍如隔世之感。

  黛玉也好奇的瞧著這位表舅舅。

  在前世時,史家受到賈母的拖累,早早沒落,史家的幾個表舅不得不小小年紀就遠赴西北從軍,好掙一掙軍功,復興史家。

  可軍功那是這麼好掙的,三子之中,也只有這位史小表舅混出了一個人樣,另外二位表舅都無聲無息的死在西北。

  不過即使是混出了點人樣的史小表舅最終還是在一場戰役中戰死了,屍骨無存,是以黛玉也未曾見過這位小表舅,只不過聽的大舅舅說過一嘴,說這史小表舅算是一個漢子,就是被史家給拖累了,著實可惜。

  大舅舅甚少誇人,更別提還是這麼高的評價,是以好奇之下,黛玉不免對史小表舅多了些好奇。

  史鼎一眼就瞧見搖頭晃腦的小黛玉了,他哈哈大笑,直接一把把黛玉給抱了起來,笑道:「表姐,這小丫頭可是你生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黛玉,笑道:「果然長的像你,不過瞧著小丫頭的眉眼,倒是有幾分像赦大哥。」

  不愧是外甥像舅啊,就連外甥女也像舅,雖說容貌看起來像表姐一樣小小軟軟的,不過那眼神的靈動勁,活脫脫的一個小赦大哥啊。

  史鼎仔細打量,心裡再添了句,而且還是出事前的赦大哥。

  想想赦大哥身上發生的事兒,史鼎心下微疼,他可真不明白了,那可是親兒子啊,姑母怎麼捨得把親兒子害到這種地步呢?

  姑母連親兒子都會害,更別提他這個侄兒了,是以對於姑母所應承的那些有的沒的,史鼎一個字也不相信,姑母的話能聽,母豬都能上樹。

  賈敏原是含笑聽著,不過聽到最後一句話頓時不高興了,像她大哥有什麼好?再來一個小混不吝嗎。

  再想想女兒近來做的有些出格的事兒,賈敏也有些擔心,看來得把孩子拘一拘了。

  賈敏含笑點頭,笑道:「這是你大侄女,叫黛玉。」她再把碔哥兒往史鼎方向輕輕一推,笑道:「這是碔哥兒,你表姐夫的兒子。」

  一個是親的大侄女,一個是表姐夫的兒子,史鼎頓時明白了。

  他哈哈大笑,放下黛玉,瞧了瞧兩個孩子,黛玉自不用提,都是挑著賈敏和林如海好的地方長的,雖然小小年紀,但已經看得出來是個小美人胚子了。

  林碔也生的不差,畢竟林家人大多俊秀,白姨娘也是個長的好的,那怕站在黛玉旁邊,也一點也不遜色。

  史鼎雖已成婚,膝下也有兒有女,不過都還是在吃奶的奶娃娃呢,不是吃就是睡,再不就是哭,那有像黛玉和林碔這樣半大不小,有些懂事又不會哭鬧,最是好玩,是以一見到像黛玉和碔哥兒,他當下便歡喜的連道了好幾個好字。

  史鼎隨手把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給黛玉,又把手上的板指直接給了碔哥兒道:「小玩意,拿去玩吧。」

  黛玉與林碔也知道這是常見之禮,再見玉佩與板指也不過是青玉,不輕不重,當下便大大方方的收下,見大侄女如此落落大方,史鼎喜不勝喜,直揉著黛玉的頭,直把黛玉頭上的小啾啾給弄亂了。

  黛玉忍不住微微嘟著嘴,怪不得碔哥兒不喜歡她揉臉。

  一坐定,賈敏不及閒話家常,迫不及待的問道:「史三表弟,你怎麼會到這裡?」

  好險這次遇上了史鼎,要不然這一次怕是全家上下都交待在這裡了。

  史鼎倒是快人快語,「我聽了一點消息,怕表姐有危險,就連忙趕過來了。」

  賈敏一楞,「什麼消息?」

  史鼎反倒住嘴不語,左右望了一眼,賈敏會意,當下讓人把幾孩子帶下去,又把伺候的下人盡數打發下去。

  雖說男女有別,但史家同為四王八公一家,史鼎更是她的親表弟,前些年因為征戰有功而得了忠靖侯的爵位,是四王八公之家少有的有能之人,不過史鼎性子直,當年不小心得罪了甄家,再加上這些年來西北無戰事,這才沉寂了下來。

  但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史鼎應該是在常州一帶當差,怎麼會突然上了京呢?再想想當年史鼎和甄家之間的事兒,賈敏頓時有了些猜測。

  果然,伺候的人一走,史鼎便快人快語說道:「表姐和表姐夫要對付甄家?算我一份。」

  賈敏雖是猜出了幾分,但臉上仍保持著溫柔淺笑,「你那來的消息呢?」

  甄麗的事兒是個秘密,連她都不確定甄麗是不是裕親王之女呢,那好說什麼對付不對付。

  「表姐還想哄我。」史鼎曬道:「表姐夫上次一口氣救了好些被拐賣的姑娘的事兒,全江南都傳遍了,我那能不知呢。」

  要是普通的打拐,他也沒有興趣來管了,可要是扯了甄家可就不同了。

  想當年要不是甄家在背後搞鬼,他堂堂一個忠靖候怎麼會落到在常州做個小將軍的地步!

  媽的,發配到東北都比到常州好啊!常州靠海,只有海仗可打,可他他媽的畏水啊!一上船就暈,送他到常州簡直是想整死他!

  賈敏微微訝然,什麼救了拐賣的姑娘?這事她可不知道啊?

  她眼眸微眯,不著痕跡的跟著史鼎打探。

  史鼎也沒藏著掖著,三下兩下就交待完畢了,說起來這事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只不過是甄家在消滅證據(養女)之時,讓人發現罷了。

  說起來甄家也是自己做死,甄家是以裙帶關係起家的,無論是奉聖夫人還是甄貴妃都是集美貌與智慧與一身的女人,是以甄家教導的養女也大多讀書識字,最是知情識趣,溫順可人,不過這是表面上的。

  甄家養女中也有幾個攻於心計,不甘做甄家的棋子的女子,悄悄地想著辦法,互相傳遞著消息,也是靠著這一點子消息,林如海這才能趁機把險些要被毒殺的甄家養女給救了出來。

  饒是被林如海私下捉去幫忙的史鼎也著實嚇了一跳,萬沒想到這甄家竟然養了這麼多的養女!更沒想到甄家竟然能如此狠心,竟然要把這些養女全都弄死。

  要是甄家僅僅只是弄死一個、二個養女也就罷了,不過足足有近百個年輕的少女,這就不是件小事了。

  史鼎猙獰一笑,「這甄家也有今天!」

  這官場中不缺聰明人,好些人早察覺出甄家源源不絕的養女有些古怪了,只不過甄家勢大,大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充不知,如今甄家自己找死,搞出了人命官司,便怪不了旁人。

  他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裙帶關係,特別是像甄家這樣,自己搞裙帶還不夠,還想逼著其他人也跟著搞裙帶關係,當年他不過是拒妾罷了,結果就被甄應嘉這混蛋給擺了一道,不知跪了多久的算盤才讓自家娘子相信他絕無二心。

  要論史鼎與甄家之間的仇怨,那怕是說上三天三夜都不見得能說的完,是以一知道甄家要倒大楣,史鼎便興沖沖的趕來幫手了。

  史鼎正色道:「我聽說救出來的可有好幾十個養女,這麼多條人命,想來聖上也不好偏著甄家了吧。」

  賈敏微微沉吟,最後嘆道:「不一定。」

  要是甄家有這麼好對付,她們也不會特特把甄麗給送上京了。

  見史鼎仍有幾分不服之色,賈敏淡淡道:「別忘了,那些養女還活的好好的呢。」

  雖是有些殘忍啦,但現實就是如此,殺人未遂與殺人的罪終究是不同的,更何況……

  賈敏提點道:「奉聖夫人還在呢。」

  奉聖夫人是聖上的奶嬤嬤,聖上極為敬重她,只要奉聖夫人仍在,聖上便不會動甄家。

  當然,這是指正常情況下。

  史鼎聞言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一下子直接癱了,他哀嘆道:「你怎麼說的跟表姐夫一樣?難不成又要白忙活一場。」

  賈敏笑而不語,就是因為知道聖上的性子,她們這才要把甄麗給弄上京,針不扎到自個身上是不會疼的,即使聖上不在乎甄麗這個親侄女,也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臉面。

  況且裕親王的母妃老太妃還在宮裡呢,自然有辦法好好提醒聖上,有句話說的好,寧可得罪君子,也別得罪小人,而能夠在宮裡活下來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君子。

  甄麗之事事關重大,賈敏雖然知道史三表弟和甄家有仇,也不好明言,轉移話題問道:「你怎麼在這時候上京了?」

  史鼎好歹是武官,武官的限制可比文官更高些,無旨不得擅離職守,他怎麼會突然上京了呢?

  史鼎面露詭異之色,「咱們家姑老太太七十大壽,我這做侄子的自然得上京為她賀壽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他們家的史姑奶奶也七十歲了,他這個做侄兒的上京給他賀壽也不足為奇。

  賈敏忍不住面露古怪之色,要放在一般人家,自然不奇,不過落到了史鼎身上,那便就有些奇了。

  要知道,當年因為甄家的事情,賈母沒少在中間說和,結果這和沒說成,反倒跟自家侄子生份了。

  兩家都不知道多少年沒來往了,還賀壽!?鬼才相信呢。

  賈敏微微挑眉,低聲道:「實話!」

  史鼎也說實話了,正色道:「表姐夫救出來的那些姑娘現在正在我的船上!」


第14章 京中林宅

  有著史鼎的護送,賈敏一行人沒多久便順順利利的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徒磊與夏興全就悄悄的走了,官船就這麼大,徒磊又不知死活的三不五時往黛玉身旁溱,自然也讓史鼎見到了幾次。

  不過除了頭一回見到徒磊之時,史鼎難掩臉上好似活見鬼的神情之外,其他的時候倒是挺正常的,好似只把徒磊當成普通人家的子弟一樣。

  要不是黛玉透過小紅紅發現史鼎每次見到徒磊時心跳都會莫名快上幾拍,說不定黛玉還真讓他唬了去。

  或許是心裡存著事,史鼎一到了京城之後便匆匆別過,也不知道帶著滿船的人去了那裡。

  離開的不只是史鼎,同時還有甄麗,雖說除了她和碔哥兒兩個孩子之外,賈敏還帶了一個頭戴帷帽的年輕少女下船,還讓她們以甄姐姐稱呼著。

  但黛玉是何許人也,一瞧就知道這女子不過是甄麗的替代品,真正的甄麗早就不知道去那裡了。

  瞧著胸有成足的賈敏,和匆匆離去的史鼎,黛玉若有所思,看來她爹娘這一次當真是狠下心來要收舍甄家。

  史鼎雖是護送賈敏而來,才剛到了京城便就分開,但他倒是不擔心賈敏一行人的安危,畢竟都到了京城了,堂堂的天子腳下,那有可能會有什麼宵小。

  再則,賈敏此行是打著為母賀壽的理由而來的,先前也讓人送了信跟榮國府說了一聲,按說這水路的行程都是有數的,到京之後,自有榮國府的人來接。

  別看榮國府這些年來有些沒落了,名頭也越發不好使,但在京裡終究還是有幾分臉面,有著榮國府護著,安全無慮。

  那想到當賈敏一行人來到京城之時,別說來迎接的人了,就連個丫環僕婦模樣的人都沒有,也就只有林家留在京裡的管家下人前來迎接。

  林管家一見到林家的船靠岸,連忙上前道:「太太一路勞頓,小的已經讓人備好了,就等著太太回家呢。」

  賈敏微感舒心,「有勞了。」

  她頓了頓問道:「這些日子可有見到榮國府裡的下人?」

  林管家尷尬了一下,低聲道:「老奴等了這些日子,沒見到榮國府的下人。」

  按說榮國府嫡出的姑奶奶回京,那怕太太會先回林家,榮國府再怎麼的也該要接上一接的,但榮國府卻一副全然不知這事的模樣,也著實有些古怪。

  賈敏微微皺眉,她倒不覺得是賈母有意忽略她,這事怕又是二嫂子的主意。

  那怕王夫人不敢明說,但賈敏心下明白,二嫂子一直不怎麼見待她,她也著實不明白,雖說姑嫂是天敵,不過她自問待兩個嫂嫂都客客氣氣的,待二嫂子雖不如先大嫂子親近,但也沒得罪過她。

  也不知道二嫂子是怎麼了?對她這麼大的氣性,從她出嫁前便喜歡對她指指點點,說她的不是,當年為了她的嫁妝之事還鬧了一場,氣的母親把二嫂子拘在身邊一直立規矩立到她出嫁為止。

  即使是在她成了親之後,也喜歡時時來刺她的心窩子,明知道她因為守孝之故,無法生子,不是拿賈珠說事,便是拿元春、寶玉說事,故意刺著她。

  這也罷了,先前她讓人檢查林家上下之時,發現好些從榮國府裡送來的年禮中讓人摻了絕育藥,雖說林如海認定是甄家做的好事,但說句不好聽的,賈敏自個都有些疑心究竟那些藥是不是她好二嫂下的了。

  想著二嫂的心性,賈敏微微搖頭,再瞧著幾個孩子一臉困頓的模樣,賈敏沉吟道:「咱們先回府。」

  她頓了頓又道:「咱們回京之事也不必特別跟榮國府說了。」

  她母親向來是偏著甄家的,雖然麗丫頭身份不同於旁人,但難保她母親不會生了什麼旁的心思。

  林管家微微一楞,低聲應了聲是。

  聽聞林家在京城裡竟然有宅子,黛玉不由得一楞,脫口而出道:「咱們家在京城裡有宅子?」

  怎麼小黛玉的記憶裡全然不知道這事呢?

  「這是自然。」賈敏笑道:「林家五世襲爵,爵位雖然到了你祖父身上為止,但聖上慈心,將林家老宅賜給了咱們,咱們在京中自然有宅院。」

  她頓了頓又道:「雖是聖上賜宅,不過畢竟那是伯爵府的格局,咱們不好住了,這次咱們去的不是老宅,而是你祖父當年另外購置的它院。」

  那怕聖上仁慈,但他們也不能不懂規矩,僭越居住在老宅之中,是以她們所回的林家,不過是早些年另外購置的宅院罷了。

  雖說是另外購置的,不過也是在五進大宅,又靠近京城內城,雖然比不得林家老宅與榮國府,也著實難得。

  再加上林家人大多是風雅之人,這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都是精心挑選,雖比不得江南園林的一步一景,但著實雅致,要論精緻處,可比小黛玉記憶中的榮國府要好上許多。

  畢竟榮國府大雖大了,但隨著榮國府越發沒落,無銀修繕,難免有了些陳舊之似,那及得上林宅打理的整整齊齊,著實喜人。

  不過黛玉越瞧,越是忍不住生悶氣,原因無它,這個地方她可是來過的。

  記得當年薛蟠娶夏金桂之時,就是在這處宅子裡擺的喜酒。

  黛玉忍不住暗暗磨牙,拿林家的宅子給薛家做人情,也不知道那兩個王家女那來的臉皮。

  她摸了摸頭上的小紅紅,這事要是不找回來,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這廂賈敏帶著黛玉等人回到了林宅,卻不知道賈母在榮國府中早就望眼欲穿了。

  正如賈母所猜,那怕賈母再怎麼不希望林家和甄家對上,但也不至於不把女兒給接回來,事實上,她正巴不得女兒快點回來,好好跟她說一說甄家之事。

  她也是京中的老人了,對聖上的性子可比遠在江南的女兒還要了解的多,聖上惜老、敬老,更好名,只要有奉聖夫人在,甄家就不會倒。

  就連新太子身邊都有一個來自甄家的甄側妃,平日行事更是處處隨著聖上,半步都不敢越矩,只要聖上有意保住甄家,無論女兒帶了什麼樣的活證據回來都是無效的,還不如把那活證據還給甄家,賣甄家一個好。

  賈母就等著賈敏回京後好好給女兒分析分析,那知道她等了許久也不見賈敏回京,算了算日子,賈敏再怎麼也該回京了。

  賈母連忙讓人喚了王夫人過來,讓她好生讓人查查:「算算日子,敏兒也該回京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接到人呢?你且讓人查查,可別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了。」

  王夫人連忙道:「老太太放心,四姑太太搭得是官船,能有什麼意外呢,說不得是因為外甥女兒身子不好,有所擔誤罷了,媳婦明兒便讓周瑞家的好生問問。」

  王夫人特特在外甥女兒身子不好上加重了聲音,這死老太婆總是想著要把賈敏的女兒聘回榮國府,也不想想林黛玉那個短命福薄的配不配得上寶玉。

  一聽到王夫人說黛玉身子弱,賈母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雖說小孩子身子骨差一點也不算什麼,不過黛玉都五歲了還身子骨不好,怕是……

  再一想到林家這次重重得罪了甄家之事,賈母也不由得把聯姻之念略略淡了點。

  她面上不顯,斥責道:「什麼等明兒,要是你妹妹今日就來了,豈不是錯過了,還不快讓人去碼頭等著。」

  賈母一怒,那怕王夫人再怎麼有意拖著也不好拖了,連忙起身應了聲是,讓人吩咐了周瑞家的在碼頭等著不提。

  王夫人內心裡暗暗咬牙,都這麼多年了,賈母的眼裡心裡還是只有賈敏,卻不想想賈敏這一次重重的得罪了甄家,把她們賈家連累的多慘,都到了這時候還想接賈敏回府,也不想想她的元春在宮裡有多艱難。

  想著元春託人送出來的哭訴,王夫人對賈敏越發痛恨,別說去接一接人呢,連賈敏回京的消息她壓根就不想讓賈母知道呢。

  可惜她想把這事暪住,來個悶聲大發財,旁人可沒有這麼容易順著她的意了,只聽邢夫人故作訝異道:「二弟妹,你怎麼這時候才讓人去接?敏妹妹早在三天前就回京了。」

  「什麼?」賈母一楞,「敏兒早回京了?」

  她怎麼全然不知道呢?

  「那可不。」邢夫人捂嘴笑道:「早回來好些日子了,咱們榮國府上下竟然沒人知道,也不知二弟妹是怎麼管家的?」

  賈母目光如雷,直瞪著王夫人,眼神著實不善。

  王夫人被看的微感不安,不過面上仍裝作疑惑之色,奇道:「妾身是當真不得知,倒不知大太太是怎麼知道的?」

  她這好奇倒不是假,邢夫人不過是個破落戶的,雖有些陪房使喚,但人手著實不多,光伺候她一個人都有些不足了,那還有空去管著賈敏的事?

  「嘿,我也是從我家老爺那兒聽到的。」邢夫人不知道王夫人有意套話,還得意洋洋道:「這次四姑奶奶是跟著史三爺一起回來的,史三爺這次一回來便找我家老爺吃酒了,我自然知道了。」

  也是巧了,史鼎一回來,便讓人找她家老爺出去吃酒,她這才知道這個好弟妹竟然還真敢做,壓根就沒派人去接賈敏,也難為老太太這邊望眼欲穿,一直等著女兒了。

  王夫人微微挑眉,故作委屈道:「原來大老爺早知道了,怎麼不讓人跟老太太說一聲,咱們好快點下帖子把四姑太太給接回來團聚團聚啊。」

  王夫人故意抹了抹淚,「難為老太太一直等著四姑太太呢。」

  果然,王夫人這話一說,賈母也跟著冷哼一聲,頗為不悅。

  她惱的不只是敏兒回京了,她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更惱的是,這麼大的事兒,她的好兒子和好兒媳婦竟然敢聯手暪著她。

  邢夫人暗叫不好,原本賈赦的意思是來個悶聲大發財,等著看王夫人的笑話呢,那知道這火倒燒到自個身上了。

  「這事……這事……」她有心解釋,偏生嘴拙,說了好幾個這事,著實說不下去,只能尷尬的陪笑著。

  偏生王夫人還不依不饒,一個勁的問道:「大太太怎麼不說了呢?」

  「好了!」賈母著實不悅,老大和老大家的固然一心看笑話,老二家的亦是不該,竟然連接人這麼大的事兒也忘了!也不知她的敏兒賈母懶得管兩個兒媳間的眉眼官司,吩咐道:「讓人盡快下帖子請敏兒過府一趟。」

  這甄家的事情,總得跟敏兒說清楚才是。

  和甄家為敵!太不智了!


第15章 賈母相邀

  這幾日黛玉帶著碔哥兒在林家裡玩的樂不思蜀。

  林家雖是五代單傳,林老爺子至死也不曾見過孫子出世,但當年林老爺子可是抱著林家人丁繁衍的夢想而購置宅院,是以這五進大宅也比一般的五進宅子要大上許多。

  不過大也有大的壞處,當年林如海和賈敏不過就留了兩房下人守著宅子,那怕林管家是個認真負責的,也沒貪沒林家年年送來的修繕銀子,但也只不過勉強維持著罷了。

  那怕知道賈敏等人要來,林管家臨時又讓人細細整理了一番,也不過就正中軸的幾個院子適合住人,旁的幾個院落仍舊是荒廢的。

  像這般荒廢的院落或許會嚇到旁人,不過對孩子而言倒成了孩子們探險的地方。

  黛玉也是一時童心發作,拉著弟弟玩起了荒野求生的遊戲,也還好碔哥兒年紀小,好哄騙,倒是不曾質疑過什麼,跟黛玉玩的不亦樂乎。

  要不是賈敏見黛玉越發不像樣,乾脆直接把黛玉拘在身旁,跟著她管家學習,再不管管,說不定這京城林家都會被他們這二個孩子給拆了。

  雖然黛玉這年紀學管家是早了點,不過也總比讓黛玉瘋玩著好些,沒想到她們第一件碰上的事,便是賈母親自下帖子給賈敏,邀其回榮國府一聚。

  看的出來,賈母對賈敏這個女兒是當真在意,來送帖子的竟然還是她的心腹賴嬤嬤。

  按著榮國府的習慣,只要是伺候長輩的,那怕是阿貓阿狗也得敬著,那怕賈敏對榮國府先前沒接她的事情有所不滿,也不得不讓人請了賴嬤嬤進來說話。

  賴嬤嬤先是道了個惱,也略略把沒派人去接姑太太回府的事兒解釋了一番。

  因為邢夫人不頂事,榮國府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由著王夫人管家的,但自從璉二爺的新婦──王熙鳳進門之後,老太太有感於這榮國府是大房承爵,不好一直讓王夫人管著,於是乎這管家權便又轉到了王熙鳳的手裡。

  這陣子也是因著王熙鳳早產,大夫說了王熙鳳得坐雙月子,管家權便又移到了王夫人的手上,這移來移去的,頓時把賈敏來京的事給漏了。

  原本賈敏是有幾分不滿的,不過聽到賈璉添了個孩子的事兒也不由得一喜。

  「璉哥兒媳婦生了個孩子?」賈敏大喜,「好!好!好極了!」

  賈敏是真高興,萬沒想到,當年那個小小的璉哥兒也做爹了。

  瞧著賈敏臉上隱藏不住的笑意,賴家的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把這一節給混過去。

  說什麼管家權移來移去的,其實這是沒有的事,雖然管家權名義上是移到了璉二奶奶的手裡,但說起來璉二奶奶也不過是二太太身旁一個掌鑰匙的大丫環似的,府裡的大小事兒還是從二太太的手裡過。

  這沒讓人接姑太太的事兒也是二太太的主意,璉二奶奶也不過是背鍋罷了,不過她才剛生了孩子,老太太也不過就嘴上埋怨幾罷了,橫豎璉二奶奶和二太太是姑侄,也無需計較著這些。

  果然,一提到賈家的新生兒,賈敏也顧不得氣惱榮國府不來接她的事,璉哥兒媳婦頭一回做娘,一時間顧不得家裡也是有的。

  賈敏又連忙問道:「孩子是男是女?璉哥兒媳婦可還平安?」

  「是個女娃娃,倒是有些可惜了。」

  賴嬤嬤頓了頓又笑道:「璉二奶奶倒還平安,只不過畢竟是早產,著實受了大罪,大夫說得坐上雙月子才成。」

  賈敏也覺得可惜,不過嘴上也回道:「先開花後結果,這也沒什麼。」

  她頓了頓又道:「前些時候我記得璉哥兒才剛成親呢,沒想到這麼快便做了父親了。」

  說起來,由於賈敏跟大嫂子交好,對大嫂子留下來的璉哥兒也極為上心,無奈璉哥兒的性子像極了大哥,一點也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的,還不如珠哥兒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比賈政還爭氣了些。

  這麼一比,頓時把賈璉給比成渣渣了,再加上好些事兒,頓時讓賈敏對這個侄子給漸漸的淡了下來。

  這也罷了,畢竟是親侄子,賈敏那會嫌棄呢,那知道在璉哥兒成年之後,大哥竟然為璉哥兒求娶了王家女!

  王家女是出了名的大字不識一個,雖說是嫁妝豐厚,但也過於驕矜自大,那王子騰的事那怕遠在江南的她都聽了一耳朵,像這樣子的人家豈是璉哥兒的良配呢。

  偏生大哥說什麼就是聘了王家女,氣惱之下,她也不過按例讓人送了點賀禮便罷,沒想到王家女進門不到一年,倒是先給璉哥兒添了個孩子!

  就衝着這一點,賈敏突然覺得璉哥兒媳婦是王家女也沒什麼,至少這肚皮還算是爭氣,全然不似她,嫁到林家這麼多年了,才得一女,算算年紀,都幾乎快和侄女差不多大了。

  正當賈敏感傷間,只聽黛玉好奇問道:「璉二嫂子為什麼會早產啊?」

  在小黛玉的記憶中,當小黛玉到京城之時,巧姐兒已經二歲上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三災五難的一直少不了,跟她一樣,全靠著榮國府好藥養著。

  後來榮國府抄家,為劉嬤嬤所救,順理成章的下嫁到了板兒家之後,那有法子時時吃藥,是以這身子骨越發弱了,勉強生了一女之後便就病逝。

  如今看來,巧姐兒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怕是源於她是早產所生之故。

  黛玉一問這事,就連賈敏也帶了幾分疑惑之色。

  像她們這樣的人家,要說家裡完全沒有半點後院陰私之事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搞到早產,甚至到了坐雙月子的地步就有些過了,畢竟怎麼說王夫人可是璉哥兒媳婦的親姑姑,王夫人又掌家多年,怎麼也不該讓王熙鳳中了招才是。

  賴嬤嬤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吞吞吐吐道:「是璉二爺早些年在身旁的通房丫環,覺得璉二奶奶管得過了,一時心生不滿在二奶奶房前灑了油,這才……」

  賈敏微感疑惑,「哥兒身旁的通房丫環不是早該在成親前就打發出去了嗎?」

  這也是榮國府裡的老規矩了,每個爺在成親前總難免會有兩個教導人事的大丫環,不過在新婦進門前便該打發出去了,斷是不會留下來礙新婦的眼,像她的二個哥哥,還有珠哥兒都是如此,怎麼到了璉哥兒這邊就變了呢?

  賴嬤嬤微感尷尬,「璉二爺習慣了這二個丫環伺候了,著實捨不得,特特去求了求二太太。二太太也是拗不過璉二爺,這才特特允許她們留了下來,那知道這兩個丫環竟然敢動起見不得人的心思,害起璉二奶奶了,好在璉二奶奶母女均安。」

  當然,那二個丫環在這事之後也留不下來了,老太太直接讓人連其家人一起賣到黑煤場裡去,這幾輩子的臉面全都沒了。

  原以為這事解釋到這裡也就罷了,沒想到賈敏沉吟許久,最後嘆道:「我還以為二太太是個疼娘家侄女的,看來我還是錯了。」

  這話賴嬤嬤那敢接,一時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說實話,這事也只有王熙鳳瞧不清,其他幾個明眼人那會不明白,偏生璉二奶奶被二太太給哄住了,大伙又怎麼會多事呢。

  賈敏微微一嘆,又轉頭來問起孩子的事了,賴嬤嬤鬆了一口氣,當真是有問必答,一五一十細細說了。

  光就那孩子,賴嬤嬤和賈敏好似有著說不完的話一般,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賈敏是真關心著娘家的侄孫女,只覺得怎麼問也問不夠,倒是難為了賴嬤嬤。

  別看這大房添丁在賈敏眼中是件大事,但落在榮國府裡,只怕還不如寶玉打了個噴嚏來的重要呢,賴嬤嬤也不過就小姑娘出生那一日隨大流瞧了一眼,那裡清楚這麼多呢。

  好在這孩子們都是一樣,賴嬤嬤自個也有孫子,李代桃僵之下,倒也能說的有模有樣的。

  賈敏和賴嬤嬤談了許久,也始終沒給個準話,不過賴嬤嬤早被賈敏一堆關於孩子的好幾百個問題給問的頭大了,那敢再留,當下就匆匆離去,竟忘了跟賈敏問一個準話。

  賴嬤嬤走後,賈敏微微一嘆,「母親還是老了。」

  且不說璉哥兒房裡那一團亂賬了,要是以往,只怕她才剛回京,母親就收到消息了,那會直到三天後才知道她回京的消息,可見得母親當真是年紀大了,漸漸失去了對榮國府裡的掌控力。

  黛玉微微挑眉,都七十歲了,精神不濟也是正常的,像那宮裡不就有一個好例子嗎?

  要不是聖上年紀一大把了還不放權,說不定這朝政也不會亂成一團,想到眼下亂糟糟的朝庭,黛玉不免為徒磊擔心了一下。

  黛玉笑問道:「娘,咱們要去榮國府嗎?」她故意嘟起小嘴,「榮國府不喜歡咱們,我也不喜歡他。」

  沒了前世英明神武的大舅舅,再加上賈老太太三不五時拿自家做人情之事,黛玉對這個榮國府完全沒了好印象,不去也罷。

  不過就怕母親礙不過骨肉親情,到時又被賈老太太給利用了一把。

  賈敏失笑,「榮國府那不喜歡你啦?」

  黛玉故意皺著小鼻子,嗔道:「榮國府要是在意咱們,怎麼會拿咱們家跟甄家做交易呢。」

  賈敏一楞,頓時也想起了甄家毒害碔哥兒的事,原本對母親的期待也淡了淡,她沉吟許久,最後嘆道:「終究還是得去的。」

  怎麼說……那可是她親娘。

  因著黛玉的話,賈敏對於帶不帶碔哥兒去榮國府便有些猶豫,偏生賈母又讓人傳話來,要她一定要帶著碔哥兒過去,說是她想這個外孫女和外孫想的很,這次好不容易來京城了,她說什麼都要見上一見。

  雖然全林家上下都對賈母口中的『想的很』這三個字打了個很大的折扣,不過思前想後之下,賈敏還是帶著碔哥兒也一起去了榮國府了,這原因無它,把碔哥兒留在林宅中,只怕比去榮國府裡還要危險。

  榮國府在京裡也算是地頭蛇,再加上她嫁入林家多年,林府的下人和榮國府往來向來密切,難保府裡有下人跟榮國府勾結。

  再加上甄麗之事,她們才回京不過才短短三天,林府周遭便多了好些人,先前兩個孩子拿林府荒廢的院落玩什麼荒野求生的時候,兩個孩子不只一次察覺這府裡似乎有外人潛了進來。

  林家人手不足,也弄不清那些是有二心之人,一時間是清不乾淨的,要是把碔哥兒一個人留在府裡,萬一要是一錯眼被人給害了,要她怎麼跟林如海交待?

  是以賈敏思前想後,還是把碔哥兒給帶上,大不了讓奶嬤嬤注意些,別讓碔哥兒亂吃東西便是。

  於是乎,賈敏特特挑了賈政的沐休日,帶著兩個孩子前去榮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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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寶黛初見

  大概是因為王夫人被賈母給教訓過了一頓,這一次賈敏帶著黛玉上門時可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冷清。

  除了賈母和還在坐月子的王熙鳳外,賈府的幾個女眷都在二門外相迎,那怕對王夫人有所不滿,但賈敏再見自家骨肉親人,悲喜交加,自不用說。

  黛玉瞧了一眼,幾乎榮國府裡有頭有臉的女眷都到了,除了邢、王兩位夫人之外,就連迎春、探春、還有惜春也著到了。

  賈家的人大多生的極好,無論男女都是如此,三春年紀雖小,但也瞧得出來將來必定是個美人胚子,三個女孩子都穿著一水的海棠紅衣裳,頸子戴著赤金瓔珞,端是一派富貴模樣,三個孩子打扮的一模一樣,可愛是可愛了,不知怎麼的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乍見許久不見的三春,黛玉不免有些感慨。

  在前世中,迎春是大舅舅唯一的女兒,大舅舅又是朝中大臣,他的妻女地位自然不同,向來是三春之首,探春做為庶女,當時二舅舅與二舅母又過了身,大舅舅待她雖然一如親女,但寄人籬下,氣勢上自然差了一些。

  如今瞧起來,迎春和探春兩姐妹活像調轉了一般,不但身材比前世時瘦小了許多,原本溫柔自信的變得怯懦,而原本有些抑鬱的探春卻是神采飛揚。

  倒是惜春和前世一模一樣,小小的一個奶奶白白的小糰子,小臉圓圓的,整個人也圓圓的,偏生皮子特白,比碔哥兒還要小一點,看的黛玉都心動了,下意識的捏了捏惜春圓圓的小臉。

  惜春嚇了一跳,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望著黛玉,傻呼呼的表情著實有幾分可愛,看的黛玉忍不住又再次上手了,結果……

  黛玉突覺得手上一重,一個肥糰子直接巴上她的手,只見碔哥兒一臉委屈的望著她,小嘴嘟的都能掛油了,那怕嘴上沒說,但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就是吃醋了。

  不但如此,碔哥兒還乖乖的送上小臉,明擺著要姐姐揉他的臉就好,別揉其他人的臉。

  黛玉:……得,看來姐控的醋意是不分男女的。

  在碔哥兒虎視耽耽的目光之下,黛玉只能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罪惡之手,眼神頗有幾分不捨的在惜春圓圓的小臉上留連,橫豎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的。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賈敏一行人來到了賈母所居的榮慶堂,賈敏還來不及帶著二個孩子盈盈拜倒,便被賈母一把抱到懷裡。

  賈母又哭又笑,直拉著賈敏泣道:「你這孩子,一走十來年都不回來,你是要想死為娘的啊。」

  她就只有這麼一個親生女兒,偏生卻不得見,雖是榮華富貴,但那及得上親女在旁,賈母越想越悲,這眼淚倒是真的,並非作偽。

  被賈母這麼一哭,賈敏也撐不住了,忍不住抽抽咽咽的哭泣著,一時間母女相擁而泣,倒把先前那些不滿盡數淡忘了。

  倆人哭聲之悲,倒讓堂上眾人也跟著心酸了一把,眾人連忙寬慰勸解,好一會兒,賈母母女倆人方才略略止住。

  黛玉明白賈敏再見骨肉親人,一時激動,難免克制不住,但小碔哥兒卻是嚇到了,他嚇的在賈敏跟前轉來轉去,急道:「太太怎麼了?太太疼嗎?碔哥兒給你吹吹?」

  賈敏噗嗤一笑,一把把碔哥兒抱入懷裡,笑道:「娘不疼,娘不過就是高興。」

  賈敏的眼角眉稍都是笑意,那怕對娘家人有些不滿,但再見娘家人,她心情自是極好,那怕是對著原本討人厭的王夫人時,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

  雖是看出賈敏臉上的高興是真的,但碔哥兒還是有些擔心,一個勁的問道:「太太真沒事?要疼的話不要忍哦,碔哥兒幫你吹吹。」

  碔哥兒是真擔心,那擔心勁倒有幾分小管家婆的模樣,瞧著眼前這母子情深的模樣,眾人都不由得有些暗暗眼熱。

  在這榮國府裡誰不知道這府裡的四姑太太什麼都好,就是這肚皮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但能把庶子養成這樣,也和親兒子沒啥差別了。

  一旁的探春暗暗羨慕,下意識的瞧了一旁的王夫人一眼。

  她自幼便被抱到王夫人膝下養活,和生母不親,生母也只在乎著養在她身旁的環哥兒,甚少關懷著她,探春又年紀小,要說對嫡母沒有什麼孺慕之情是不可能的。

  看著碔哥兒和賈敏之間感情好,探春也不由得暗暗羨慕,如果嫡母也能像敏姑姑這般親近她該有多好啊。

  結果探春沒想到一抬頭竟然看到王夫人眼眸中隱隱流露出來的殺意,探春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垂下頭來,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

  瞧著碔哥兒臉上明顯的擔心之色,就連賈母也不由得讚道:「這孩子倒是個好的。」

  「那可不!」王夫人抿嘴笑道:「不是親生的還能養成這樣,真不愧是四姑太太,哎啊~」

  王夫人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好似一時口快,不小心說出來的一般,不過那眼角眉稍都是惡意,很明顯分明是故意的。

  王夫人這話一出,眾人忍不住微微皺眉,就連賈敏都楞了楞,下意識的看了看賈母。

  碔哥兒的身世是暪不過人的,她也沒打算去暪,不過再怎麼的,這事也不該由她娘家人來揭開。

  賈母微微皺眉,雖然這是事實,但那有當著孩子的面說出來的理,她呵斥道:「不會說話就給我回房去,少在這裡礙咱們母女倆的眼。」

  王夫人尷尬笑道:「兒媳一時嘴拙……」

  她心下暗暗不平,本就不是親生的,還有什麼怕讓人說的,倒是這孩子也傻,怕是不知道自己親娘的下場,這才敢跟著賈敏親近吧。

  雖說不過是把人送到莊子上了,不過大伙都是明白人,在莊子上住上一年、二年,再之後嗎……

  呵呵,就是不知道到時這孩子還怎麼跟賈敏母慈子孝的起來。

  不待她說完,賈母沒好氣道:「既然知道自己嘴拙就給我閉上嘴!」

  說到最後,頗有幾分戾氣,王夫人被罵的老臉通紅,雖是不悅,但也不敢再說話了。

  賈母呵斥過王夫人之後,又細細瞧著自己多年不見的女兒,十幾年不見,不只是當年愛嬌愛悄的女兒成了娘,就連賈敏的頭上也開始有了些白髮了。

  賈母一方面心疼女兒,一方面又氣著女兒,氣的拍了賈敏兩下,罵道:「你這孩子好狠的心,這麼多年來也不曾回家,你要是再不回來,也不知你我母女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她都七十歲了,還能有多少日子,也就這孩子狠心,十幾年都不曾回京,好似忘了她這個娘一般。

  賈敏不躲不閃的讓賈母打了兩下,泣道:「女兒也想回來,只不過當真是遇上了事,這才拖延到現在了……」

  她這話倒絕非做假,她作為賈母唯一的女兒,自幼嬌寵,和爹娘之間的感情也是極好,要不是這些年來每次想回家之時,都遇到了事情被擔誤了,那會拖到現在才回家見一見母親呢。

  母女倆又哭了一回之後,賈母這才拉著黛玉,細細瞧著,她本就喜歡外孫女兒,見黛玉和幼時的賈敏生的一模一樣,越發歡喜,「這孩子叫做黛玉吧?當真生的和你幼時一模一樣。」

  雖是瘦了點,不過瞧得出來這孩子精神極好,什麼身子弱之類的怕是旁人見不得玉兒好,胡亂說的吧。

  賈敏笑盈盈的笑道:「這孩子可比我幼時淘氣多了。」

  前陣子直帶著碔哥兒在家裡瘋轉,還教著碔哥兒吃什麼草根樹皮,只差沒上房揭瓦了,她小時候可沒有這麼皮。

  賈母與賈敏又哭又笑的,最後拉著賈敏的手一一介紹家裡人。

  賈敏多年後再回娘家,當年出嫁前璉哥兒都還未出生呢,眼下榮國府裡已經人口繁茂,就連侄孫也都有了,少不得得讓賈敏認認人。

  賈母還特意讓寶玉提早下了學,過來見見親戚,或著是因為賈敏在此,又或著是因為賈敏特意挑了賈政的沐休日而來,寶玉倒沒有去什麼廟裡還願,賈母一喚,當下便規規矩矩的來了。

  賈母這些年來一直有意將兩個玉兒親上加親,不知寫過多少封信跟賈敏勸說此事,把寶玉誇了又夸,賈敏雖無意把女兒嫁回榮國府,不過對於這個賈母口中這個必有所成就的侄兒也著實好奇,當下便把寶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且不說銜玉而生一事,但寶玉本就生的好,再和一旁的賈環一對比,更是襯脫出寶玉神采飄逸,比之一旁氣質委瑣的賈環不知要好上多少。

  就連賈敏也忍不住暗暗點頭,怪不得母親特別偏心寶玉這個孩子,這孩子當真是極出眾的。

  寶玉最是喜歡美人,賈敏一家子個個都生的極好,當下便親親熱熱的上前來了。

  寶玉長期待在老太太身邊,最是會討好人,那怕對他起了挑剔之心的賈敏也被他哄的連連點頭。

  黛玉也暗暗佩服,不愧是未來的婦女之友,果然是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

  和黛玉見禮之時,寶玉下意識的說道:「這個妹妹我見過。」

  賈敏忍不住皺眉,這話還真熟啊。

  黛玉微微一笑,這話能不熟嗎?都快成了千古名言了。

  那瞧得寶玉問完之後還不夠,下一刻又問道:「妹妹可有玉沒有?」

  黛玉眉眼微挑,可就等著他問這句話呢。


第17章 寶玉摔玉

  在小黛玉短短數年的時間之中,她在榮國府中受盡了委屈,其中有好些便是來自於口口聲聲說會護著她一輩子的寶玉。

  當年她回答的明明規規矩矩的,但不知怎麼的惹了寶玉生氣,當場摔起玉來了,雖說不是她的錯,不過是賈寶玉一時腦子抽風,但大伙還是責怪起她來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說她性子高傲,看不起寶玉云云,就連賈母也因此對她淡了些。

  偏生黛玉性子柔弱,那時又寄人籬下,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只能默默地躲在房裡哭泣。

  對小黛玉而言,這是她絕對不想再重溫的回憶,但對現在的黛玉嗎……

  她只想說摔吧!摔吧!摔碎最好。

  黛玉笑嘻嘻的回道:「銜玉而生這事,全大晉上下也就只有寶玉表哥一個,這麼稀罕的事兒,豈能人人有的!」

  無論前世今生,她都不明白王夫人的腦洞,怎麼會給自己的兒子作這麼大的一個死呢?玉是個什麼樣的玩意,玉者璽也,銜玉而生這種事情就連皇家也不敢搞出來,更別提一個普普通通的榮國府?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榮國府不把這事藏著掖著,反而是把這事廣而告之,深怕旁人來不及不知道一樣,想成名也犯不著拿命來換啊也不怕寶玉受不受得住?

  前世時大舅舅是狠下心來直接把寶玉送到了廟裡,雖說一出生便就出家,但好歹保住了寶玉的命,要不是寶玉後來做了一些幫助孤苦婦女的事兒,莫名得了什麼婦女之友的名號,只怕她壓根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表哥。

  而這一世大舅舅在榮國府中受著老太太的壓制,沒法子及時處理寶玉,這才讓寶玉活的滋意了。

  不過……

  黛玉眼眸微利,做人太過滋意,可是容易翻車的。

  果然,黛玉的話語一落,寶玉立刻就發作了,他直摘下了脖子上的那塊玉,狠命摔到地上,「什麼稀罕的東西,我也不要了。」

  眾人嚇了一跳,撿玉的撿玉,哄孩子的哄孩子,賈母急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我的心肝肉啊,你何苦跟那你那塊玉生氣呢。」

  要是把那命根子給摔壞了怎好。

  寶玉臉上滿臉是淚,又哭又鬧的跟著賈母哭訴,只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賈敏面上也有些掛不住,雖然不知道女兒是那句話說的不對,惹了這小祖宗哭鬧了起來,不過總歸是自家女兒說了話之後,這才惹的寶玉癲狂。

  當賈敏正想說些話安慰一下寶玉之時,只見黛玉和碔哥兒一人一手拉著賈敏,不讓她靠近寶玉。

  「母親小心。」黛玉一臉警惕之色,「母親別靠近寶玉表哥,萬一要是被傳染了的話就不好了。」

  賈敏不明究理,「傳……傳染?」

  什麼傳染?

  小碔哥兒快人快語的回道:「寶玉表哥有病!太太別靠近他!」

  這話一出,眾人不禁沉默了。

  寶玉有病?他們怎麼不知道?

  不過瞧著寶玉這又哭又鬧的神情,眾人不由得微微沉默了一下,感覺還真的挺像有病的。

  王夫人本就為了兒子摔玉的事情而不滿,一聽到碔哥兒此言,頓時就怒了,「你胡說些什麼,要不是黛玉丫頭,我兒怎麼會癲狂。」

  說著,她便忍不住狠狠瞪了林黛玉一眼,她就知道,賈敏的女兒跟她一樣不是個好東西!

  王夫人一臉戾色,碔哥兒被她嚇的縮了一縮,嚅嚅道:「可我姐姐也沒說錯啊。」

  他姐姐會錯嗎?這種事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姐姐沒說錯話,一定是寶玉表哥有病!

  想到此處,碔哥兒又挺起了小胸腔,一臉自豪說:「我姐姐沒錯!一定是寶玉表哥有病!」

  「你──」王夫人怒瞪著碔哥兒,正想破口大罵之時,只聽黛玉也道:「我弟弟也沒說錯啊。」

  黛玉直言道:「寶玉表哥不會跟甄家人一樣身上長了蟲吧?我聽說南蠻一帶有一種小蟲子,會鑽入人腦之中,讓人突如其來的癲狂,更可怕的是,那蟲子還會繼續生小蟲子,到最後那人腦袋裡頭都是蟲子!

  當腦袋裡再也住不下這麼多蟲子之後,便會開始往外擴散,於是乎那人就會開始癲狂,瘋狂的啃咬旁人,隨著那人啃咬他人的同時,蟲子便會傳染到旁人身上,一個傳一個,流毒無窮……」

  大舅舅說過了,這叫什麼T病毒,厲害的時候甚至差點讓全世界上再無人類的存在,可見其厲害。

  黛玉講這故事時效法起了賈赦嚇孩子的口吻,那怕是在日頭最盛的時候,聽著黛玉的話,眾人也只覺得後心一寒,後心密密麻麻的爬著冷汗,好似有蟲子在爬一般。

  大伙下意識的抖了抖身子,然後默默地,再默默地避開了寶玉,就連賈母也下意的把寶玉一推。

  說起來,黛玉先前那話也沒說錯啊,寶玉怎麼就突然捉狂了呢?

  沒有一直急著哄著他的人們,不知怎麼的,寶玉頓時哭鬧不下去了。

  不知如此,黛玉望了寶玉一眼,若有所思道:「聽說甄家人一開始病發之時,看起來就像寶玉這樣……」

  大伙默默的往旁移了幾步。

  只有王夫人心疼兒子,大著膽子扶起了自家兒子怒道:「胡說八道,這世上那有這種蟲。」

  雖是如此,但王夫人扶起了寶玉之後,也忍不住下意識的擦了擦手。

  「我可沒胡說。」黛玉委屈的嘟起小嘴,「南疆的蟲子可是很厲害的。」

  不然她當年遠赴南疆挑本命蠱是做啥的?還不就是因為南疆的蟲夠厲害嗎。

  就連她頭上的小紅紅也跟著點頭,沒錯!它是最強的!

  黛玉還舉了好些例子,遠的不說,甄家鬧蟲災的事兒就連京城裡也聽了一耳朵,說的振振有詞,好像那蟲當真在寶玉體內一樣,王夫人隻覺得雞皮疙瘩直直冒,整個人都有些癢了,她尖聲道:「別說了!」

  如果黛玉會聽她的話,那就不是黛玉了,黛玉乖巧道:「有病不能諱疾忌醫,早點治療,早點打蟲!」

  當然,這前提是寶玉體內真的有蟲,不過按她看,寶玉是腦袋裡有洞,腦殘!跟小蟲蟲無關。

  王夫人氣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罵道:「大姑娘倒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只是不知道將來到了夫家那,這嘴上是不是還能這麼不饒人!」

  賈敏原本是含笑聽著,在她看來,寶玉雖然是她的親侄兒,但遠遠還及不上自家的這一對子女來的重要。

  寶玉這次一鬧,摔的不只是他自個的玉,同時也打了黛玉的臉,賈敏會高興才怪,這才默許著黛玉與碔哥兒說寶玉有病了。

  不過一聽到王夫人拿女兒的婚事說事,賈敏頓時惱了,她臉色一沉,不悅道:「二嫂子當真是年紀越大,越是犯糊塗了,怎麼嘴上也不把個門,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兒都往外說了。」

  賈敏這話著實不客氣,只差沒指著王夫人的鼻子罵八婆。

  賈母的額角直跳,好不容易女兒難得回來一趟,結果卻搞到寶玉摔玉,家裡吵成一團。

  她心眼明白,雖說黛玉說那蟲子的事兒是有些噁心人,不過寶玉這一不順心就摔玉的事兒也不該,況且黛玉說的也沒錯,他那玉本就是獨一無二的,那可能人人都有呢。

  「好了!」賈母呵斥著寶玉道:「看來我平時是太過疼寵你了,倒是讓你當著客人的面都敢摔起玉來了。」

  還好敏兒不是外人,要是外人,見到寶玉突然一言不合就摔玉的情況,會讓人家怎麼想著他們榮國府?

  賈寶玉自出生以來便受賈母疼愛,這還是頭一會被賈母呵斥著,他嚇了一跳,連忙跟賈母撒嬌道:「老祖宗,孫兒以後不敢了。」

  不過他的手才剛搭上賈母的肩,賈母便下意識的避了一避。

  咳咳,方才聽了一耳朵寶玉與蟲子之間不可不說的故事,賈母這也是下意識的反應。

  寶玉頭一回被賈母如此嫌棄,頓時委屈的眼都紅了。

  賈母尷尬的輕咳一聲,嘆道:「我老了,總是心慈手軟,想好好教教寶玉卻總是狠不下手。」

  她轉頭吩咐王夫人道:「這幾日讓寶玉移到你那兒,你這個做親娘的好好教教,以後可不能讓寶玉如此失禮了。」

  咳咳,雖然蟲子一事應該是玉兒胡說,當不得真,不過有著甄家的前車之鑑,還是讓寶玉先瞧瞧大夫吧。

  再則,她有好些話兒要跟敏兒說呢,讓寶玉繼續在她的院子裡待著,也著實不方便。

  王夫人暗暗咬牙,她跟賈母多年婆媳,那會不明白賈母怕死的性子,說的好聽是讓她管教寶玉,事實上是怕了寶玉腦子裡當真有蟲。

  不過是個小丫頭胡言亂語,竟然讓她也相信了。

  惱歸惱,但王夫人做為兒媳,還真不敢說個不字,只能忍氣吞聲的應了聲是。

  賈敏見狀,連忙開口道:「這也是玉兒的不是,玉兒不該……」

  說到一半,賈敏也卡殼了,說起來,玉兒也沒說什麼不對的話啊,說到底還是寶玉腦子有問題,莫名其妙捉起狂來了。

  賈敏頓了頓,輕咳一聲道:「我帶兩個孩子回家了。」

  細想一下,寶玉當真有幾分古怪,別說什麼聯姻之事了,賈敏甚至不希望寶玉再靠近自家孩子,要是被寶玉傳染瘋病怎好。

  賈母那可能讓賈敏離去,賈敏難得回京一趟,要是不住上個十天八天的,那像樣呢,旁人不明究理的,說不定還以為林家和賈家之間起了什麼嫌隙,況且這甄家之事還未談呢。

  賈母連忙阻止道:「你我母女多年不見,儘管在家裡住下便是,我們母女也好說說話。」

  「這……」賈敏微一遲疑,推脫道:「林府事多,怕是……」

  原先她也打算回娘家小住幾日,不過遇上了寶玉這事,瞧著王夫人看她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了她一樣,她那好再繼續住著呢。

  「能有什麼事兒。」賈母不滿道:「難不成府裡離了你幾日都不成了?這事就這樣定了。」

  賈母不由分說的讓人通知林家,說是賈敏母子三人要在榮國府裡住下,又讓人把賈敏出嫁前的小樓給收舍妥當,賈敏畢竟是想著娘家,又想和母親好好說說甄家事,當下便也順水推舟的應下了。


第18章 母女談心

  那怕是落在現代,出嫁的女兒要回娘家小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更別提林賈兩家都是世家大族,規矩極多,食衣住行件件都精細的很。

  賈母早早讓人把賈敏出嫁前的小樓給收拾了出來,不過當家的是王夫人,那有可能會真心讓人收拾,不過是胡亂應事罷了。

  丫環僕婦見到小樓裡的情況也有些傻眼,那模樣別說留客了,只怕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榮國府裡有什麼問題呢。

  眾人面面相覷,大伙都知道二太太和四姑太太不好,不過不好成這樣,也著實明顯了一點。

  逼不得己,最後大伙只能求到仍在坐月子的王熙鳳頭上了。

  因為早產之故,王熙鳳被大夫下令坐了雙月子,王熙鳳自認自己的身子骨夠好,再加上她那性子著實閒不住,正氣悶的很呢,一聽了這事,當下便說什麼都要親自出馬,好好的把這事給辦的圓圓滿滿的。

  一見到王熙鳳不知死活的下床,一旁的平兒可急了,連忙按住了王熙鳳道:「我的姑娘啊,這事那好是你摻和進去的。」

  這事乍看之下是王夫人不喜歡四姑太太,盡給著四姑太太下跘子呢,但事實上怕是二太太和老太太之間有什麼不愉快呢。

  要知道,這可是老太太親口吩咐的,那怕不做好,做個不功不過也不是什麼難事吧?偏偏王夫人都能把這事辦成一團糟,分明就是故意的,姑娘一個新媳婦摻和進去做啥?到時成了炮灰,說不得落到和邢夫人一般當擺飾的下場了。

  平兒把這道理細細的給王熙鳳說了,王熙鳳微微皺眉,頓時也想了起來,她嘆道:「這都是個什麼事啊。」

  四姑母回京可是件喜事,怎麼好端端的偏生姑姑拿四姑母做筏子呢,倒是鬧的她們幾個晚輩裡外不是人了。

  她雖然人不在榮慶堂中,但在榮慶堂裡的一切都逃不過她的耳目,自然也知道那一件極尷尬的寶玉摔玉之事了。

  按她說,這寶玉當真是有些煩人了,正如黛玉所說,這銜玉而生的事兒全大晉朝也就只有他一個,旁人怎麼可能會有,知道的便知道寶玉只是孩子氣,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寶玉是故意拿銜玉而生之事而寒磣人呢。

  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被四姑母送過來的禮閃花了眼。

  林家五代襲爵,要論家底可不比榮國府差,賈敏此行也是真心誠意的想給賈母賀壽的,此行雖然不過是上門做客,賈敏也讓人備了重重的見面禮,而且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那怕王熙鳳因在坐月子中不得見,賈敏也讓人送了一份厚禮過來,件件都是王熙鳳這個年紀的年輕媳婦用得上的,給侄孫女的禮物可是精緻,一整套的鑲珠首飾,小小巧巧的又是用花絲所制,極為輕巧,即使是幼兒佩載也不覺得重,可見得是用了心的。

  當然啦,王熙鳳自個嫁妝豐厚,也不差這一點,不過在知道賈璉的禮最重,比之寶玉不知道好上多少後,心裡也難免有些高興。

  所謂夫榮妻榮,她和賈璉是一體的,平時榮國府的下人們忽視賈璉,只注意著寶玉,多少也有些讓她臉上無光,難得有人看重她夫君,王熙鳳這心裡不免稍稍的偏上一偏了。

  不過再偏,她也不敢違了王夫人的意思,畢竟這四姑母是客,不久就會走了,而她可還得跟著二太太打交道呢,可不好得罪了。

  對著平兒,王熙鳳也沒什麼不好說的,當下就直言了,「按我說,這姑姑也未免太小氣了,四姑母回來也不過幾日,這又是何必呢,到時惹的老太太生氣,反而不好呢。」

  不過平兒也暗暗疑惑,這二太太是那來的底氣跟老太太叫板?老太太可是婆母,怎麼也都是老太太有理。

  再則,要知道,府裡的兩位老爺可是個出了名的孝子,王夫人要是鬧的很了,到時老太太只要跟二老爺一說,二太太那能討得了好,怎麼看,二太太此舉著實不智啊,除非二太太有什麼能拿捏得住二老爺的把握才成。

  別看這宅斗是女人家的事兒,但最終結果如何,還是得看男人,要不然怎麼會有寵妾滅妻這一說呢。

  平兒雖是疑惑,不過也只是略想了想,便把這事拋開不提,一個勁的勸著王熙鳳別摻和進這事。

  王熙鳳微一沉吟,贊同道:「你說的沒錯。姑姑是我的親姑姑,老太太也待我極好,這事我偏了誰都不好,這樣吧……就說我到現在還沒養好身子,著實起不了身,還是請賴嬤嬤處理吧。」

  賴嬤嬤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兒子媳婦也是榮國府裡的大管家和管事嬤嬤,有她處理,想來必能辦的妥妥當當,也不傷她們榮國府的顏面。

  平兒鬆了口氣,當下讓人把這事轉給了賴嬤嬤不提。

  賴嬤嬤萬沒想到王夫人竟然連整理賈敏出嫁前的小院的小事都能弄成這樣,雖是不滿王夫人給她找事,不過她一個奴婢又能如何?只能捏著鼻子把小樓收拾了一番不提。

  賈母都七十歲了,賴嬤嬤也沒比賈母小上多少,那怕只是盯著丫環僕婦做事,也讓她累的著實不輕,險些把她給累的半死,賴嬤嬤嘴上雖然不敢說什麼,不過從此惱上了王氏姑侄不提。

  賈母和賈敏母女再見,自然是有著說不完的話,偏生礙著兩個孩子,好些話兒都不好說了,特別是甄家的事兒,那怕賈母再怎麼厚臉皮,也著實沒法子當碔哥兒的面說出為了討好甄家,請碔哥兒死一死的話兒。

  賈母正想把兩個孩子給打發出去之時,邢夫人難得機靈了一回,開口笑道:「知道大侄女和碔哥兒過來,老爺早就望眼欲穿了,我帶著兩個孩子去見一見老爺。」

  一聽到要去見賈赦,黛玉頓時眼睛一亮,她直到現在仍有幾分不明白,記憶中那英明神武的大舅舅怎麼會成了眾人口中的紈褲子弟?

  不過這不重要,耳聽為虛,眼見為憑,她可以親自用眼睛驗證一下。

  「如此也好。」賈母也點頭贊同,不忘提點道:「你可得仔細點,別讓那混不吝的嚇著了兩個孩子。」

  邢夫人笑應道:「是,媳婦明白。」

  聽到邢夫人要帶黛玉去見賈赦,賈敏微微皺眉,本是有些不樂意的,她自幼養在賈母膝下,從小聽的便是大哥不如二哥的話,再加上大哥成年之後也無半點見樹,自然對大哥有所鄙視。

  她此行特意挑了賈政的沐休日回府,也是想著讓孩子們多親近她們二舅舅,好跟她們二舅舅學學,可不是跟她們大舅舅學的,不過邢夫人殷勤勸說,賈敏也不好說個不字。

  再則,她本就和王夫人不和,先前黛玉又把寶玉腦袋裡有蟲的事兒說的活靈活現,她也怕王夫人到時一怒之下對她的兩個孩子做什麼,思前想後,她便讓兩個孩子跟著邢夫人去見見她大哥了。

  橫豎不過就是見上一面,被帶壞應該也沒這麼容易的……吧?

  可憐的賈敏並不知道,黛玉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被帶壞了,如今只不過是壓制不住本性罷了。

  邢夫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走,賈母隨手把丫環們給打發下去,等屋裡只剩下她和賈敏之後,賈母直言道:「你把那個甄麗給交出來,甄家是倒不了的,你要真喜歡碔哥兒,母親幫你說和,把碔哥兒留下便是,但那個甄麗絕對不能留。」

  甄家說的明白,只要沒了甄麗,其他的條件都好談,不只是不會再對林家出手,同時也應承了會透過甄貴妃的手,把元春丫頭賜到新太子宮裡去。

  雖說新太子的側妃位已滿,但有著甄家的幫忙,再加上榮國府的地位,到時一個從五品的太子貴嬪跑不掉,將來太子繼位之後少說也是個嬪,再加上寶玉,到時她們榮國府又能重新起來了,她也有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老國公了。

  一想到這,賈母頓時心熱了起來,狠不得馬上壓著女兒答應。

  「老太太!」雖然早就猜出賈母會跟她說的話,但賈敏萬沒有想到關於碔哥兒的事情,賈母竟然是真的知道的!

  賈敏忍不住怒道:「母親!甄家究竟許了你多少好處?竟讓你幫著甄家來暗害我林家子嗣!?」

  「你這傻孩子!」見賈敏這麼生氣,賈母也有些怒了:「我這是為你好,林如海像個楞頭青一般,旁人巡鹽他也巡鹽,但那個像他這般認真?林如海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路,這些年來要不是有我在中間說和,你以為林如海能夠活到現在?」

  賈母想到傷心處,忍不住落淚,「我這是為了誰了?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女兒!沒想到你還怨起我來了。」

  「母親……我……」賈敏也不是不知道賈母私下幫著如海與甄家周旋極多,要不然以林如海那較真勁,說不定早讓人扯下來了。

  賈敏解釋道:「夫君他也是忠心為國。」

  說到最後,也有些氣虛了。

  賈母氣道:「忠心為國便是拿著你們一家子的小命來忠心嗎?如今人家甄家只是要了碔哥兒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賈敏別過臉,此時的她倒著實有著幾分倔強之色,夫君無錯,那些人憑什麼對她們家的孩子喊打喊殺,還想斷他們林家血脈!

  賈母苦口婆心的勸道:「聽母親的話,甄家只要有奉聖夫人在,那絕對是倒不了的,把甄麗交出來,母親再幫你說和說和,說不定能保住碔哥兒,到時你膝下有兒有女,豈不善哉?一個甄麗,當真不值得!」

  賈母一咬牙,又道:「你也知道林如海幹的事兒犯了眾怒,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從碔哥兒身上找場子回來呢,只要你們肯把甄麗交給甄家,甄家便答應把甄家旁系的姑娘許給碔哥兒,這可是碔哥兒的護身符呢,比什麼都強!」

  一條人命,換甄家一個好,順便再保住自家的孩子,值得!

  賈敏眼眸微垂,直言道:「甄麗已經不在我的手上了。」


第19章 賈家秘辛

  賈敏暗暗慶幸,幸好夫君想的周到,知道她怕是拗不過母親,便讓人早早把甄麗接了去,眼下甄麗怕是早早就回到了裕親王府,無論甄家許下再多的條件也是枉然。

  要不甄家許了這麼多的好處,特別是保她一家子平平安安這一點,她還真不好說會不會心動了。

  要知道巡鹽御史幾乎是三年一輪,也就夫君連坐了兩輪,前頭的那些巡鹽御史不是因為某些原因,在短短三年內失了聖心,便是沒了性命。

  遠的不說,如海前頭那一位便是遇上了祝融之災,全家都遭了殃,像如海這般能做到第二個三年的,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其中除了林家本身的地位外,多少也與榮國府的背景有關。

  她心下明白,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即使是皇權,出了天子腳下也沒這麼好使,這些年來她們一家子之所以能夠平平安安的,靠的還是榮國府裡的人脈居多。

  對此,她不是不感激母親的,不過這次甄家當真是做的過了,況且甄家只允了保平安,旁的一概不談,她熟知夫君性子,絕對不可能會同意苟且偷生,所以這事,不談也罷。

  賈敏直言道:「甄麗已經不在我的手上了。」

  賈母可不知道賈敏說的是真話,聽到甄麗不在賈敏手中後大驚失色,「你……你把人弄到那裡去了?」

  這麼重要的人,敏兒是把她安置到那兒去了?

  賈敏悶聲道:「送她回去見她親娘了。」

  「哼!」賈母不悅道:「還想唬我!甄麗不過就是個被人拐賣的丫頭,鬼才知道她親娘是啥。」

  況且她早就讓人查過了,這段時間以來賈敏壓根沒出過門,那能帶著甄麗見她親娘。

  賈敏微微皺眉,看起來她娘倒是不知道甄麗的真正身份。

  賈敏別過臉不說話,深怕一開口,便讓她娘察覺出一二了。

  賈母也不著急,她知道賈敏看似柔和,其實性子拗直,也知道這事一時半刻之間是勸不過的,得緩著來,橫豎賈敏是她的女兒,她讓自家女兒做什麼,賈敏難道還能拒絕嗎?只要人還在林家,那便就來得及。

  賈母緩緩道:「甄家這事,你自個回去好好想想。」

  橫豎離甄家上京的時間還早著呢,不急。況且甄家也說的明白,要是能帶回一個活的甄麗是最好,要是不成……

  一個死甄麗也不是不行!

  要帶回一個大活人不容易,不過既然知道人還在林家,要弄死她還不容易嗎。

  她微微沉吟,直接問道:「且不說這事了,你看寶玉怎麼樣?」

  賈母笑道:「寶玉性子好,又肯在女兒家身上下功夫,到了別的地方,是絕對挑不到這麼溫柔體貼的夫婿了,要是把黛玉許給寶玉,兩個玉兒親上加親,豈不是極好。」

  雖說是出了摔玉之事,不過寶玉始終是榮國府子孫之中最出眾的一個,也是她最喜歡的孫輩,要是讓黛玉嫁給寶玉,到時她們夫妻繼承榮國府,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到最後……這個榮國府還是得由她的血脈繼承。

  賈敏微微皺眉,要是先前甄麗之事讓她不悅的話,那黛玉這事更是踩到她的底線了。

  賈敏冷冰冰道:「這事絕對不可能,還是讓寶玉先去瞧瞧大夫,看看有沒有病再說吧。」

  要是以前,她或許還有幾分心動,不過親眼瞧過寶玉一言不合即摔玉的事情之後,她除非是瘋了,才會把女兒許配給寶玉。

  賈母也有幾分惱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母親。」賈敏正色道:「我知道母親疼我,但我已經是林家婦,自然事事以林家為重,玉兒更是我唯一的女兒,玉兒的婚事,女兒再怎麼也得挑一個好的。」

  賈母緊皺著眉頭,頗為不悅,「寶玉有什麼不好?」

  這個孩子當真是大了,連親娘的話都不聽了。

  賈敏回嘴道:「寶玉有什麼好的?」

  「罷了。」賈母也知道女兒還在氣頭上,無奈嘆道:「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做的事情都是為你好,我是不會害你的。」

  賈敏頓了頓,低聲道:「其實大哥和二哥也很孝順母親,母親不必……」

  那怕不是親生的,但這些年來大哥和二哥也極為教順母親,母親大可以安安穩穩的在府裡做著老封君,犯不著非得要把黛玉嫁回榮國府裡啊。

  「夠了!」賈母厲聲道:「這件事兒,不許你再提。」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兒,便是讓女兒知道了這事!

  賈敏微微一嘆,終究是不說了。

  且不說賈母與賈敏之間的不歡而散,另外一方面,黛玉也一直強忍住自己想放蠱的小手。

  眼見這個明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黛玉頭一回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不同的世界了?這傢伙當真是她英明神武的大舅舅?

  臉還是那張臉,但整個精氣神全都不對了,一瞬間,黛玉只想把小紅紅撈出來打,這傢伙是她大舅舅,唬爛的吧?

  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紅紅,我做錯了什麼?

  也怪不得黛玉傻眼,就連帶著兩個孩子來的邢夫人也都有一些尷尬。

  她知道賈赦素來好色,書房裡不知道有多少丫環是被他開了臉的,只不過沒給什麼姨娘的名份,就胡亂的安置在書房中罷了,不過她萬沒想到,賈赦竟然和丫環大白天的就在書房裡胡天胡地!

  雖說沒在孩子跟前鬧出事來,但一進來就一股子味,她也是經過人事的,那會不知道賈赦先前和那丫環在做些什麼?

  她惡狠狠的瞪了那丫環一眼,準備晚些找她算帳,另外也把黛玉和碔哥兒往賈赦跟前一推,陪笑道:「老爺,你不是說想見見大侄女她們嗎?妾身特意把兩人給你請來了。」

  要不是賈赦說了一嘴想見見黛玉她們,她又何必辛辛苦苦把兩個孩子從榮慶堂裡帶來呢。

  「嗯嗯,好!好!」賈赦臉上還帶著幾分事後的紅暈,不只邢夫人尷尬,他也挺尷尬的。

  賈赦素來知道妹妹與二弟交好,本想著她們一行人怕是會先去瞧瞧賈政,想著自己作為榮國府的家主,卻每每被人排到最後,一時間心有不甘,隨口一說,那知道邢夫人倒還真認真了,竟然真把兩個孩子給請了過來。

  正巧他又因為心情鬱悶,直接尋了個丫環解悶,險些讓兩個孩子撞上了,雖然知道這兩個孩子還小不懂事,再加上下人通知的及時,倒是沒讓孩子看到啥不該看的事情,不過賈赦尷尬之下,說話也有些結巴了起來,「好!很好!你們長的還真像敏妹。」

  這話一出,無論是邢氏、黛玉還是林碔都忍不住露出了死魚眼,騙子!

  黛玉長的倒是和賈敏極像,那眉眼一看就知道是賈敏的親骨肉,但是碔哥兒嗎……

  碔哥兒畢竟是白姨娘之子,雖然容貌酷似林如海,但也能依稀看出幾分白姨娘的影子,要說碔哥兒長的像賈敏,這話絕對是假的。

  不只是她們,就連碔哥兒的神色都有幾分古怪,講真,他這一輩子只有聽人說過他長的像他爹,可真沒有聽過旁人說他長的像太太的。

  那怕碔哥兒還小,賈敏待他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好上三分,但他也明白,自己跟姐姐是不一樣的,就像姐姐會叫太太做娘,但他只能叫太太,一個稱呼,隱隱約約的就把兩人給分隔開來了。

  賈赦似乎也注意到了大伙的尷尬之色,匆匆的隨手塞了兩塊玉佩權充見面禮給黛玉與碔哥兒,便讓他們散了去。

  黛玉:……手好癢,想下蠱!

  邢夫人也是一臉尷尬,連連道了好幾個惱,又親自把黛玉和碔哥兒送了回去。

  賈敏和賈母不歡而散,再加上這一日著實折騰,大伙也沒了說話的心思,匆匆的在榮慶堂中陪賈母用了晚膳。

  榮國府中規矩大,即使是像王夫人這般嫁進來多年的媳婦,也是得伺候賈母用膳,除了王熙鳳因為還在坐月子中,免了規矩之外,王夫人和李紈都在賈母跟前伺候著,見王夫人與李紈一左一右伺候著賈母用膳,黛玉難免有一些不適應。

  莫說林家並沒有這種規矩,即使是她自己後來當了婆婆,也沒有讓兒媳婦站著伺候用膳的習慣,偏生榮國府中習以為常,黛玉也只能勉強受了。

  王夫人也就罷了,黛玉瞧著李紈,更是神情複雜,如果要說前世和今生之間最大的不同的話,莫過於珠表哥一家子了,最讓她感傷的,也莫過於珠表哥的離世。

  前世時她的蠱術是習自於珠表哥,珠表哥由堂堂的高門嫡子,卻成了一代蠱王,其中之心酸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在這一世中,珠表哥雖然沒有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但卻英年早逝,可見得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珠表哥已逝,那怕黛玉的蠱術再厲害也無起死回生之能,也只有以後有機會時略略照顧一下他的遺孀幼子。

  因為幾個孩子還小,都是由奶嬤嬤照顧著吃飯的,黛玉和碔哥兒的奶嬤嬤都是她們用慣之人,按說是最能明白她們的心思也不過,只要她們眼睛一轉,就知道她們想吃些什麼了。

  不過這一次奶嬤嬤卻沒有隨著她們的心意來,而是見著老太太用了些什麼,這才敢夾些什麼給她們吃,只要是老太太沒吃過的菜,兩個奶嬤嬤連碰都不敢碰了,瞧著奶嬤嬤的神情,黛玉頓時明白奶嬤嬤怕是事先被交待過,這才如此仔細小心。

  雖然仔細是仔細了,但老太太年紀大了,愛吃些軟爛重口味的菜,和林家的口味全然不同,黛玉和碔哥兒可說是硬著頭皮吃飯的。

  雖然飲食不合兩人的心意,但至少兩位嬤嬤還算是仔細,認認真真的照顧著黛玉和碔哥兒,好歹他們還吃飽了,相較之下,三春的奶嬤嬤也就太不上心了。

  三春的奶嬤嬤也不過就胡亂把三春周圍的菜夾了一輪,也不管孩子們愛不愛吃,夠不夠吃,黛玉瞧著迎春的神情,分明就是沒吃飽,時不時悄悄拉著奶嬤嬤的衣角,暗示著她還想吃。

  不過迎春的奶嬤嬤好像沒看到一般,壓根不管。不只如此,黛玉瞧的分明,迎春的奶嬤嬤似乎還夾菜夾的煩了,偷偷的掐著迎春。

  黛玉微微皺眉,這麼明晃晃的欺負主子,竟然沒人管!?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左右,瞧著眾人都裝作沒看見的神情,心下一沉,看起來迎春姐姐的情況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糟糕,怪不得在小黛玉的記憶中,迎春姐姐之後會成了那種性子,不是針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而是因為就算喊了疼,也沒有什麼用處。

  說來說去還是大舅舅的錯!

  黛玉臉色微沉,手好癢,好想下蠱啊!


第20章 強迫上進

  賈母只道甄麗回家之事是假話,事實上,賈敏是真的把甄麗送回了她娘家之中,只不過是透過了史鼎的手,而非自己的手罷了。

  她帶著假甄麗下船,藉此吸引住甄家目光,而史鼎則是帶著甄麗和其他的甄家養女悄悄地離去。

  史鼎這次帶來的全都是跟著他上過戰場的老人,最是忠心不過,他又直接一鼓腦的把女孩們往軍營裡一送,雖說軍營裡的漢子多了些,不過也是最安全不過,即使甄家想到了他那處,一時間也這手也伸不進來,不過要把甄麗送到她爹娘處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甄家也不是傻子,知道這甄麗到最後還是得送到她爹娘手裡的,尋不到甄麗的下落,甄家便開始盯著裕親王府了。

  為了避免甄麗和裕親王府相認,他們甚至還不惜透過甄貴妃的手,先是讓裕親王妃陪著甄貴妃去小湯山上的別宮唸經祈福,接著又命了裕親王隨行護送,一時間,裕親王夫婦都被甄貴妃弄到小湯山上了,可說是斷了甄麗的認親之路。

  他們越這樣做,史鼎越發相信甄麗的確是裕親王之女,要不甄家怎麼旁的人家不盯,就盯著裕親王府呢。

  甄家雖然能斷了裕親王夫婦與外界的連絡,卻斷不了來自宮裡的消息。

  史鼎直接託了夏興全,走了當今聖上──平康帝的貼身太監──夏德全的門路,把甄麗的消息透露給裕親王。

  很少人知道,夏興全和夏德全其實是親兄弟,只不過一個是伺候平康帝的,另外一個是伺候先後的。

  先後死了之後,夏興全就伺候起太子了,他生性低調,後來又被太子給榮養起來,是以宮裡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知道是在何時出了宮,又轉伺候起磊哥兒來了。

  這對夏家兩兄弟一直私下有所往來,透過夏興全,史鼎輕輕鬆鬆的便就說動了夏德全,透過夏德全的手傳了點消息給裕親王夫婦。

  裕親王夫婦成親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對於這個獨女,他們夫婦可以說是捧在手掌心裡嬌養著,偏生在四歲那一年突然失了蹤,夫婦兩人這幾年來沒少找過孩子,京城附近的人家幾乎都快尋遍了。

  可憐的應天府尹幾乎每隔幾個月就得被裕親王給追問一次孩子下落,說句不好聽的,應天府尹之所以會英年早『禿』,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拜裕親王所賜。

  一聽到有孩子的消息,裕親王夫婦也顧不得甄貴妃,連忙悄悄地下了山,親自來軍營裡問個清楚明白了。

  裕親王夫婦來史家之前,其實已然相信了大半,裕親王雖說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但因為是皇弟,這身份也著實尷尬,朝中大事不好摻和進去了,宮裡事也更是不好摻和。

  平時裕親王妃進宮也頂多去見一見裕太妃,甄貴妃什麼的也不過就逢年過節時略略接觸一下罷了,說句不好聽的,她跟甄貴妃完全不熟,要是在宮外遇到了,說不定還認不出來呢。

  甄貴妃要去小湯山別宮唸經祈福,拉著她做啥?還把裕親王也給一起拉了去,要不是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容貌已殘,聖上也不是個好色的,她都有些疑心前朝君奪臣妻的密事重演呢。

  他們夫婦倆怎麼想怎麼怪,偏生不敢推拒甄貴妃,只好乖乖去了,萬沒想到,原來甄貴妃是為了想阻止他們一家團聚!

  再一見到甄麗,兩人越發確信甄麗是他們的女兒了。

  甄麗的模樣和裕親王妃只有三成相像,但卻有六、七成像極了裕親王妃的幼妹,裕親王妃的幼妹自幼便身子骨不好,多年來一直纏綿病榻,甚少見外人,在十四歲上便不幸過了身。

  一見到甄麗的容貌和幼妹極像,裕親王妃便確定是自個女兒了,再聽見甄麗的聲音,裕親王妃還有什麼好懷疑的,當下便抱著甄麗直哭。

  她萬沒想到,她的女兒竟然是被甄家所拐的!就差一點,她的女兒就要被人送去做見不得人的侍妾了!

  裕親王妃氣的胸口發悶,幾欲暈去,好個甄家,當真仗著奉聖夫人和甄貴妃便敢為所欲為了嗎?

  裕親王妃和甄麗訴別來情,裕親王妃抱著甄麗,泣不成聲,「是娘的錯,是娘親沒有保護好你。」

  就連裕親王亦是老淚縱橫,拍胸脯保證道:「你放心,以後有爹在,爹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哼!」裕親王才一開口,馬上就被裕親王妃給呸了一口,按她看,這事八成又是裕親王那些侍妾搞的鬼。

  當年孩子失蹤之時,她和裕親王正好不在府裡,回來後孩子就已經沒了,當時女兒的奶嬤嬤甚至還以死謝罪,連最後一點子線索也斷了,這事也就這樣沒了消息,沒想到女兒是被嬤嬤給偷去賣的。

  好端端怎麼會有嬤嬤把郡主給偷出去賣!?更別提他們裕親王府無論在皇家還是朝堂上都是所謂的邊緣人,向來沒有得罪任何人,想來想去,怕是與後院裡的那些女人有關。

  畢竟當年夫君膝下只有這麼一女,最是疼愛不過,幾乎天天都要來看姐兒,自然少去旁人的院子,那些女人見夫君的次數少了,難免會怨怪起姐兒,只是就連她也沒想到,那些女人竟然能狠到這種地步。

  一想到她們母女分離這麼多年,裕親王妃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母親別哭。」甄麗連忙解釋道:「我這些年來也沒受什麼苦──」

  「胡說!」甄麗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裕親王妃打斷,「在那種地方,怎麼可能不受苦?委屈我兒了!」

  聽到裕親王妃真心誠意的疼惜之言,甄麗再也忍耐不住當下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苦!怎麼不苦!

  甄家養女為的是調教她們長大之後來換好處,可說是把她們往死裡折騰著,為了練舞、為了要有纖細的腰身,她不知道多少年沒吃過飽飯,不知道喝了多少能讓身子纖細的苦藥汁子。

  這一路下來並不容易,當年跟她一起進甄家的女孩子之中,只有她和梨妹妹一起活了下來,便知道這一條路並沒有外人所想像的好走。

  可從來沒有人在乎她苦不苦,受不受得住,直到這一刻。

  甄麗哭倒在親娘的懷裡,泣不成聲。

  裕親王默默地紅了眼眶,裕親王妃的眼睛早就哭花了,但她仍緊緊抱著甄麗,好似在抱著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好孩子,別怕,母妃就在你身旁,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吃苦了。」

  她的眼眸中露出濃濃的恨意,「你放心,甄家上上下下,母妃一個也不會放過!」

  不要小看這世上任何一個母親的恨意。

  或許是因為先前談崩了之故,賈敏也沒有留在榮慶堂中與賈母閒話家常,早早便帶著黛玉與碔哥兒回到自己出嫁前所居住的小樓休息。

  雖說賈敏多年未歸,賈母仍叫人仔細維護她出嫁前的小樓,不過辦事的人是王夫人,所謂的仔細維護也不過就是做做面子罷了,小樓多年失修,那怕賴嬤嬤讓人細細整理了,也掩不住小樓中的殘舊味。

  她繞了一圈,嘆道:「母親畢竟是老了。」要是以往,那會由著二太太唬弄呢。

  她頓了頓道:「橫豎不過暫住幾天,大伙先湊合湊合吧。」

  黛玉點點頭,拍胸脯保證道:「母親放心,玉兒不嬌氣。」

  屋子雖然破舊一點,不過這也沒什麼,她前輩子雖然錦衣玉食的過了大半輩子,不過也不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的,想當年跟著珠表哥去南疆捉小蟲蟲的時候,什麼餐風露宿的日子沒過過。

  這屋子不過是略略陳舊一點,有什麼不能住的,要真是破爛到滿地有蟲在爬,那怕二太太再怎麼跟母親過不去,也不敢讓她們來住了。

  就連碔哥兒也跟著拍胸脯保證道:「太太放心,碔哥兒很乖!」

  賈敏笑著把碔哥兒抱進懷中搓摩一陣,「知道你乖!」

  舊地重遊,按說應該是滿是懷念,但黛玉見賈敏臉上仍有幾分鬱鬱之色,顯然與賈母先前談的極不愉快。

  待碔哥兒等幾個都下去之後,黛玉勸道:「娘可是為了老太太的事而氣惱?其實也沒啥好氣的,咱們姓林不姓賈,老太太也管不到咱們身上來。」

  她雖然不知道賈母與賈敏所說的話,但也猜到絕對又是拿林家做人情的話了,她也真不明白賈母,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旁人家給賈家做人情?也不想想其他人家願不願意。

  「唉。」賈敏長嘆一口氣,「你外祖母也是想為我好,只不過……」

  賈母所謂的為她好的好法,她承受不來。

  她鬱悶了好一陣子,最後嘆道:「以後……與榮國府保持著面子情就夠了。」

  她也不願意遠了母親,可是……她真的接受不了母親的想法。

  因著賈敏心情鬱悶,眾人也就早早的歇了下來。

  夜間歇息之時,黛玉忍不住拿出傳聲蠱跟徒磊抱怨了起來。

  在和徒磊分離之時,為避免斷了音訊,她特意弄了一對傳聲蠱好和徒磊通訊。

  按說傳聲蠱這玩意需找一對雙生蠱蟲,經過上百日的培養方成,不過黛玉是何許人也,旁的不行,偷賴最是厲害,早就研究出讓蠱蟲快速進化的方法了,再加上一點點小紅紅的血,在船上時不過短短幾日,便就把傳聲蠱給弄了出來。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傳訊蠱有著距離的限制,過了一定的距離之後便沒法連絡,好在她和徒磊都在京裡,倒也無妨,至於回揚州之後,兩人再另外想辦法通訊便是。

  一連絡上徒磊,黛玉便忍不住抱怨起賈家來了。

  寶玉那腦子有洞的也就算了,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敬愛的大舅舅竟然成了一個白晝宣淫的色鬼!

  大舅舅在她來之前做過些什麼,不只是邢夫人這個經過人事的察覺了,就連黛玉這個前世時連孩子都生過的也察覺出一二,她著實不敢想像大舅舅竟然成了這樣的人。

  黛玉怒道:「難道大舅舅不會上進一下嗎?」

  她雖然沒見過母親滿口誇讚的二舅舅,不過就著目前有限的資料,這個二舅舅只怕也不是個厲害的,就這麼一個無能的傢伙,大舅舅也爭不過,當真是沒用!

  徒磊隨口回了一句,「那就逼他上進!」

  想當年他不也抱著一顆鹹魚的夢想,結果在現實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上進了,畢竟不上進就會被父皇的那些兄弟,和自己的那些兄弟給弄死,為了保住性命,他這不就不得不好好上進了。

  想想當年不上進就會死的日子,徒磊都心疼想抱抱當時可憐、弱小、又無助的自己了。

  黛玉眼睛一亮,「這個法子好!」

  而在睡夢中仍無知無覺得賈赦下意識的抱住胖胖的自己,怎麼感覺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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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寶玉挨打

  賈敏特意挑了賈政的沐休日回府,除了打著讓二個孩子和他們二舅舅親香親香的主意之外,也是打算和二哥好好的說說話。

  畢竟她從小就跟她二哥交好,在賈政娶王夫人之前,兄妹倆的感情著實不錯,那知道先是出了寶玉摔玉,接著又是和賈母不歡而散,賈敏失了跟二哥說話的心思,早早便帶著二個孩子歇下了,也沒特意去見一見賈政。

  可憐賈政還不知道自家的老娘和兒子給他招了什麼事,還是趙姨娘來書房送湯後,這才知道寶玉竟然搞出了摔玉一事。

  趙姨娘就是故意的,她和王夫人之間素來不和,一聽到寶玉在賈敏跟前鬧了一場,當下便興沖沖的去打小報告了。

  她當年可是賈母跟前伺候的二等丫環,最是知道賈母是怎麼疼著賈敏這個小閨女,連賈赦和賈政這兩個兒子都退了一步,就連寶玉這個孫兒,也怕是及不上賈敏在賈母心目中的地位,要不然賈母怎麼會惱的讓寶玉搬出榮慶堂裡了。

  趙姨娘當下一五一十的全說了,而且說的活靈活現的,不但把寶玉摔玉那瘋顛勁說了,還重重的著墨賈母惱的直接讓王夫人把寶玉帶回去的事兒。

  末了,她不忘感慨道:「老爺,也怨不得老太太惱了,你想想四姑太太難得回家一趟,大伙不捧著,敬著,一回來就遇到了這種事,怪不得老太太不高興了。」

  趙姨娘也不得不佩服王夫人教孩子的本事了,那怕是她,也知道她們二房全是靠著老太太的偏愛,這才能勉強住在榮國府的正院之中,而王夫人這一次竟然把老太太給得罪的狠了,也不怕老太太一怒之下,直接把她們給趕了出去。

  趙姨娘想得到的事兒,賈政自然也想的到,賈政氣的整個人直發抖,「這個孽障!」

  寶玉摔玉的事兒他倒沒怎麼當一回事,雖說一家子把寶玉銜玉而生之事當成天降祥瑞,好似有多不得了一般,不過寶玉再厲害也是他兒子,這兒子難道敢不聽老子的話嗎?

  反倒是寶玉雖是銜玉而生,但在讀書上卻遠不如珠哥兒聰慧,都七歲上了還沒把四書給讀完,這時日一長,他便對寶玉有些淡淡的了。

  賈政也不是不曾想過下狠手管教,無奈老太太偏疼寶玉,總是以寶玉還小來推脫著,他也不願為了孩子的事情惹的老太太不高興,於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寶玉了,那想到寶玉竟然會惹出事來!

  所謂養不教,『母』之過,於是乎,賈政便氣沖沖的去找王夫人算帳了。

  一進到榮禧堂,便見到寶玉好似牛皮糖似的一直糾纏著王夫人,不斷說道:「太太,你幫我跟老太太說說嗎。」

  因著銜玉而生之故,寶玉自幼受寵,自出生起便養在賈母膝下,這還是他頭一回被賈母移出榮慶堂裡。

  雖說榮禧堂做為榮國府的正中心,院落極大,精緻之處絕對不下於榮慶堂,而且因為王夫人心疼寶玉,那怕只是暫時住著,寶玉屋裡的一切件件都讓人準備最好的,不比以往養在老太太膝下差了,但寶玉總是有些不足,當下便纏著王夫人,說什麼都要回到榮慶堂裡。

  要是旁的,王夫人也就大著膽子應了,可偏偏是老太太房裡的事情,王夫人再怎麼的也不敢做老太太的主啊。

  雖說她手裡有著老太太的把柄,不過她心下明白,這事要是揭了出去,不只是老太太以後在榮國府裡的地位大不如前,就連賈存周這個傢伙也完蛋了,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她斷是不會拿這事來威脅老太太的。

  況且寶玉自出生之後便被賈母抱了去,他們雖是親母子,反而不曾好好相處,寶玉難得的住在她這兒,她也著實捨不得,便拿著話搪塞了過去。

  不過寶玉的倔強性子犯了,一直纏著王夫人,正當王夫人被寶玉纏不過之時,賈政正好進來,一進來便瞧見寶玉在王夫人身上膩歪著,說什麼想回榮慶堂,想和林妹妹住在一起,當下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賈政直接一把拉過寶玉,一巴掌打在寶玉臉上,罵道:「孽障!看看你做的好事!」

  「老爺你這是做什麼?」王夫人嚇了一跳,連忙護著寶玉道:「好好的怎麼打起了孩子了?」

  賈政怒道:「你怎麼不問問這孽障做了什麼好事!?摔玉!他還真把他那玉當回事了!」

  一個勁的問著旁人有沒有玉,顯擺不成還摔玉,鬧的全家上下不得安寧,更讓他憤怒的是寶玉這一摔,也摔斷了他的青雲路。

  自家老太太和娘子的那一雙眼睛都只看到府裡的一畝三分地,還把榮國府當成是當年的榮國府,但賈政心下明白,自父親過逝之後,榮國府已然大不如前了,眼下就靠著聖上那一點子情份維持著。

  要是榮國府還是以往的榮國府,他又怎麼會在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上蹉跎這麼多年,相較之下,林如海能在巡鹽御史一位上一坐數年,可見其一直頗受聖上重用。

  賈政本想著趁著這次妹妹回府,託她跟林如海說說,幫他走動一二,好歹再升上一級半級,那知道……這一切卻全被寶玉那個不懂事的孩子給毀了。

  惱怒之下,賈政打起孩子來當真是不留情,刷刷的一連打了寶玉好幾巴掌,直把寶玉都打懵了,嚇的哇哇直哭,一個勁的喊著要老太太。

  打在兒身,痛在母心,見著寶貝兒子挨打,王夫人著實心疼的很,好幾次狠不得把寶玉搶下來,但自己丈夫的性子,王夫人那怕沒捉住十成,少說也捉住了七、八成,自家丈夫是眼睛裡不揉沙子的性子,要是硬護著寶玉,說不定還會惹得賈政大怒,平白讓寶玉遭罪。

  她連忙勸道:「老爺罵的是,不過寶玉也是還小,這才不懂事了,老爺好好教著便是,何必打孩子呢?」

  「慈母多敗兒!」賈政怒道:「要不是你處處順著寶玉,疼愛太過,豈會把他養成這種不懂事的性子!」

  王夫人聞言忍不住歪了歪嘴角,這死男人罵人也看看情況,要寶玉是她養的,這話她也認了,偏生寶玉一出生就被賈母抱了去,什麼養孩子,她和自個的骨肉多說幾句貼心話都難。

  什麼她養的!這分明就是他娘養的!

  莫名背鍋的王夫人覺得很委屈。

  不過王夫人也知道自個丈夫的性子,跟他說著這些他是聽不進去的,只能從其他方面著手。

  王夫人捂面泣道:「妾身也知道自己偏疼了寶玉些,不過妾身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啊!想想當年珠哥兒便是熬壞了身子,連蘭哥兒的一面都沒見著,要是珠哥兒還在,老爺就算是打死寶玉,妾身也不會心疼了。」

  一提到賈珠,賈政落在寶玉臉上的巴掌不由得一輕。

  要說賈政有什麼真正心疼的人,莫過於賈珠了。

  賈珠讀書極好,從小到大都不需要他擔心,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為了這個兒子,他甚至不惜想盡辦法從大哥手裡搶到蔭生的位置,萬沒想到……

  他廢了那麼多的心思在珠哥兒的身上,卻掙不過命,賈珠小小年紀便因著一場風寒去世,至今仍是賈政心中之痛。

  王夫人見賈政面上微緩,又開始一口一個珠哥兒的哭著,不只王夫人哭,就連寶玉也跟著哭,再加上屋裡上上下下伺候的丫環僕婦都同時嚶嚶哭泣著,賈政那怕有著再狠的心,也著實打不下去了。

  「罷了!罷了!」一提到賈珠,賈政那打的下去。

  他隨手把寶玉身上的通靈寶玉給摘了下來,收在懷中,「都怪這玉,讓寶玉驕衿自大,連自個身份都認不清了,罰寶玉把禮記好好的抄上一遍,讓他長長記性!」

  王夫人雖是氣惱著,但也只能低聲的應了聲是。

  賈政罵了一回,又去了趙姨娘的屋裡休息。

  寶玉驚魂未定,哭了整整大半夜才歇下,王夫人瞧著寶玉臉上隱約的巴掌印與淚痕,暗暗咬牙,低聲問道:「可查清楚了,是誰到老爺跟前嚼舌根的?」

  寶玉摔玉的事兒,她早讓人暪的死死的,老爺怎麼會知道?這事必定背後有人私底下到老爺跟前嚼舌根了。

  周瑞家的低聲道:「聽說趙姨娘送了碗湯過去!」

  王夫人眼眸一利,「好個趙姨娘!當真是找死!」

  「太太。」周瑞家的低聲道:「這個趙姨娘當真是越來越心大了。」

  以為生了環哥兒便可以跟太太比肩了嗎?也不瞧瞧她生的環哥兒像什麼樣,就那小貓涷子也枉想著榮國府,簡直是做夢。

  周瑞家的建議道:「太太,要不要直接……」

  周瑞家的直接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把趙姨娘給一了百了。

  王夫人微微沉吟,「不急!」

  「太太,莫非你要放過那個賤人?別看那賤人上不得抬面,但這賤人著實會吹枕邊風,老爹都因著她的話來鬧過好幾回了。」

  除了寶玉這事之外,先些時候賈環上家學的事兒,還有探春的教養嬤嬤,那件不是趙姨娘鬧出來的?

  也不想想從她肚皮裡出來的玩意,能跟正經八百的嫡出子女們相比嗎?也就只有二老爺這個眼瞎的會事事順著趙姨娘了。

  「你懂什麼。」王夫人白了周瑞家的一眼,「只是弄死她也太便宜她了。」

  弄死一個趙姨娘簡單,但她要的不僅僅只是這些,弄死一個姨娘又有何難?她要趙姨娘痛苦一生,生不如死,她才能夠甘心!

  王夫人眼眸微眯,除了趙姨娘之外,還有賈敏這個賤人,她不是把庶子當親生的嗎?

  她倒要瞧瞧,賈敏是不是真把庶子當成親骨肉來養了!

  黛玉並不知道王夫人的魔手已經悄悄地伸到她和碔哥兒身上,還跟著徒磊制定著大舅舅調教計畫,也不知是何原因,徒磊對這事異常熱情,馬上就讓小蟲蟲們送上一份完整的計劃表,那時間利用法簡直是累死人不償命。

  瞧著上面滿滿的課程,黛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低聲道:「徒磊,你是不是忘了我大舅舅已經年近半百了?」

  她大舅舅可不再是什麼年輕人了,說句不好聽的,肝已經不新鮮了,這麼操法,她怕把她大舅舅給累死啊。

  「忙點好!」

  徒磊絕對不承認他是在公報私仇,想當年他要娶黛玉時那過五關斬六將,還有差點被小黑黑給吃了的日子,他便覺得再怎麼整賈赦都不為過。

  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了,但誰叫他們長著同一張臉嗎!

  「忙成這樣,相信賈大人絕對沒有空再去白晝宣淫了。嘿嘿嘿~」

  說到最後,徒磊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如果他不加最後那三個嘿嘿嘿,說不定黛玉還會相信一下,不過加了那三個嘿嘿嘿之後嗎……

  黛玉會相信徒磊才怪,雖是如此,但不到三秒,黛玉馬上拍板定案道:「好!就這樣!」

  咳咳,她絕對不會承認,她也想公報私仇了。


第22章 慈父之心

  裕親王夫婦雖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總算把女兒給找了回來,但為了自家女兒的名聲,兩人還是勉強耐著性子,把這事給暪了下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女子名聲極為重要,半點都損傷不得,即使做為郡主,一但讓人知道她曾經被人拐賣過,以後這婚事勢必會有所艱難,更別提拐賣女兒的,竟然還是那讓人噁心的甄家!

  那甄三爺對自家養女做的好事,連他都聽了一耳朵,更別提旁人,要是明擺著把女兒給帶回來,豈不是讓人疑心女兒曾被甄三爺給汙辱過,到時女兒名聲全毀,別說是嫁個好人家了,以後的日子都少不得會被人指指點點。

  那怕他們貴為皇室中人,也擋不住世上人的悠悠之口,是以裕親王夫婦商量再三,終究還是選擇以裕親王妃娘家親戚的名義把女兒給帶回家。

  至於那企圖隔離他們一家子的甄貴妃嗎,裕親王則是直接跟平康帝說了說,讓平康帝直接了當的把甄貴妃召回宮裡唸經。

  壽安宮向來為老太妃們的居所,裡頭也有一間大佛堂,相信裕太妃會很樂意『陪』著甄貴妃唸經,讓她念個夠!

  但對於一個失子多年的爹娘而言,這點子懲罰還遠遠不夠。

  裕親王身份尊貴,但在朝中卻無權無勢,遇上了這事,那怕他恨得要死,也拿甄家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求平康帝主持公道了。

  乾清宮中,平康帝不斷的來回踱步,而夏德全在一旁縮著手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平康帝冷聲問道:「他還跪在外頭?」

  「是。」夏德全低聲道:「裕親王跪在乾清宮外已經有足足一個時辰了。」

  就連他都沒想到,裕親王這次竟然是認真的,說什麼都要聖上嚴懲甄家。

  他雖然能理解裕親王的心情,但這時間當真不對,在江南專門侍候奉聖夫人身體的太醫傳了訊回來,說奉聖夫人時日無多,以聖上的性子,絕對不會在這時間點嚴懲甄家。

  只能說是那孩子的命不好,偏生在這時候才尋回來,要是早些時日,或著晚些時日,想來聖上也不會不肯為其討個公道了。

  平康帝冷哼一聲,「就讓他跪,看他能跪到什麼時候!」

  「是。」

  就醬,平康帝還真不理了,繼續處理著政事,不過處理不到一會兒,他又忍不住抬起頭來,無奈問道:「裕親王還在外面?」

  「是的。」夏德全輕聲道:「聖上,裕親王已經跪了快二個時辰了……」

  「胡鬧!」平康帝大怒,「他都幾歲了還不瞧得愛惜自己!」

  還當自己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小伙子嗎?跪上二個時辰,也不怕跪壞了腿。

  別看平康帝說的嘴硬,不過事實上他是最心軟的,一聽到裕親王跪了這麼久,當下便就怒了。

  想著甄家與受了委屈的侄女,平康帝越發心煩意亂,揮揮手道:「讓他回去。」

  夏德全為難道:「聖上,只怕裕親王不肯。」

  也怪不得裕親王不願意,裕親王私下接回了女兒,又特特請了太醫給孩子調養身子,這才發現好好的孩子從小被餵了太多有的沒的藥,早被藥壞了身子,不但再也不能生育,而且壽元有損,怕是活不過三十。

  裕親王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女兒,結果養不了幾年就會沒了性命,叫裕親王那肯甘心,這不就直接來乾清宮跪求聖上,給女兒討一個公道。

  平康帝微微一嘆,「讓溫院判仔細給那孩子瞧瞧,要什麼好藥儘管從宮中拿便是。」

  他雖然子女眾多,但每一個孩子都是父母親的心頭寶,豈會不明白裕親王的心情呢,但奉聖夫人奶他一場,眼下也沒多少活頭了,他又怎麼忍心在奉聖夫人最後的時日,還要親眼見著甄家家破人亡!

  不過這甄家,也的確是不可不罰,他已讓人撤了甄應嘉的值,又讓甄貴妃到壽安宮唸經,也差不多夠了,剩下的……且等奉聖夫人過了再說。

  平康帝唯一沉吟,「讓他等著,這事,早晚會給他一個交待。」

  雖然平康帝沒明著應允了這事,但這言下之意也算是做了保證,定會狠罰甄家,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夏德全琢磨出了平康帝的意思,連忙到了乾清宮外再勸一勸裕親王了。

  「王爺請回去吧!」

  見裕親王仍不肯動,夏德全直言道:「聖上請裕親王回去。」

  同樣一句話,加上了聖上兩個字,這意思便全然不同了,明明白白表示了聖上不願意為小郡主討個公道的意思。

  「這怎麼可以!」裕親王雖比平康帝年輕些,但也年近半百,一連跪了快二個時辰,早就快撐不住了,只不過是抱著為女兒討個公道的想法一直撐著,萬沒想到,他堂堂一個親王在乾清宮外跪了二個時辰,竟然還不如一個甄家!

  裕親王激動道:「這怎麼成,堂堂皇家郡主,難道還及不上區區一個甄家嗎?」

  甄貴妃企圖阻止他認回女兒,結果竟然只是被罰在宮裡唸經;而甄家!甄家竟然什麼事都沒有!

  夏德全微微一嘆,聖上也不是不氣惱的,但甄貴妃畢竟是聖上第一貼心人,又是五皇子的生母,那好重罰,至於奉聖夫人就更別提了,她奶了聖上一場,聖上應承要讓她安心養老,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對甄家下手。

  他低聲道:「奉聖夫人時日無多,在那之前,聖上斷是不會動甄家,還請王爺回去吧!」

  裕親王臉色一沉,「要奉聖夫人再活十年,我豈不是要再等十年?皇兄難道忘了甄家做了些什麼事嗎?多少家庭因著甄家而破滅,一個奉聖夫人與甄貴妃難道還比這天下百姓還要重要?」

  夏德全呵斥道:「裕親王慎言!」

  裕親王是什麼身份,竟敢枉議朝政!

  裕親王連忙垂下了頭,不敢再說話,不過臉上憤恨之色不減,顯然還是極怒。

  夏德全知道裕親王不滿,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聖上惜老又敬老,只要奉聖夫人仍在,這甄家便倒不了。

  最後裕親王還是失望而歸。

  裕親王跪了太久,離宮時已經走不得路了,還是人攙扶著回到裕親王府的。

  一回到王府,裕親王便讓小子們悄悄的請個大夫,也不必驚動旁人,更不可讓表姑娘知道。

  跟著裕親王的小廝也是知情人,當下會意,悄悄地通知了裕親王妃不提。

  裕親王妃一方面讓人悄悄地弄了活血的熱藥包,一方面又親自拿著熱毛巾給裕王捂著膝蓋,瞧著裕親王紅腫的膝蓋,裕親王妃急的都哭了,「怎麼會搞成這樣!」

  傷成這樣,她看了都心疼啊,聖上怎麼說也是夫君的親哥哥,難道一點也不心疼?

  裕親王妃本就對聖上只讓甄貴妃唸經一事而有所不滿,現在再見夫君跪到腳都快癈了,越發不滿,當下便忍不住抽抽咽咽的哭了起來。

  裕親王勉強扯了一個笑,「不過是跪的久一點罷了。」

  他頓了頓又問道:「這事沒讓麗兒知道吧?」

  「還用的著你說。」裕親王妃白了她一眼,「我都讓人吩咐過了,不許人告訴麗兒。」

  裕親王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嘆道:「我……不配為父!」

  「不怪你!」裕親王妃早就淚流滿面,「怨不得王爺。」

  她也從小廝的嘴裡聽到一二,知道聖上是有多狠心絕情,她們明明貴為皇族,卻連一個小小的甄家都處置不了。

  可憐她的女兒,小小年紀卻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裕親王亦眼眶含淚,「是我無能。」

  要是他在朝堂上有些能力,也不致於連想要幫自個女兒討公道這種事都得去求別人幫忙了。

  虧他還是堂堂王爺,竟無能至此。

  裕親王妃泣不成聲,只能搖頭。

  旁人不明白,但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就因為是皇家人,所以這才不能插手朝政,可也因著如此,當女兒受委屈之時,他們竟然也只能像普通父母一般,束手無策!

  夫婦倆抱頭痛哭,不只是夫婦倆人,就連一旁伺候的奴婢也跟著紅了眼睛,即使是榮華富貴又如何,無權,還不是一樣任人欺負。

  就在他們夫婦執手相對淚眼之時,徒麗突然闖了進來。

  徒麗亦是滿臉的淚,一進來便跪在裕親王夫婦的面前,「女兒不孝,害爹娘受委屈了。」

  裕親王夫婦連忙抹了淚,裕親王妃強笑道:「麗兒何出此言?」

  裕親王亦呵斥著徒麗身旁的丫環罵道:「你們是怎麼伺候姑娘的?可是讓姑娘受委屈了?」

  「爹娘不必暪我。」徒麗咬著嘴唇,顫聲道:「女兒早就聽說了,只要有奉聖夫人在,甄家永遠都不會倒。」

  「這什麼話。」裕親王怒道:「奉聖夫人算什麼?不過是個老嬤嬤罷了,不過是個伺候人的玩意,算個什麼東西。」

  他這絕對是心裡話,在這皇家之中,也就只有聖上把奉聖夫人當一回事,對他而言,什麼奉聖夫人也不過就是個嬤嬤罷了。

  不過罵完之後,裕親王也不由得頹然一嘆,可就是因為聖上把奉聖夫人當一回事,這事才難辦啊。

  裕親王妃抹了抹淚,安慰道:「麗兒你別怕,爹娘一定不會放過甄家。」

  一年不成就二年,二年不成就三年,她就不信這奉聖夫人還能做老妖怪了,長長久久的活著。

  徒麗低聲道:「爹、娘!讓女兒去吧。」

  雖然徒麗沒說是去那,那裕親王夫婦卻明白她的意思,裕親王妃驚道:「這怎麼成,這事要傳了出去,你以後該怎麼辦?」

  要讓人知道麗兒曾經被拐賣過,而且還是落到了那個甄家的手裡,這叫麗兒以後還怎麼嫁人?

  「不傳出去,難道女兒就好嗎?」徒麗低聲道:「女兒的身體已經是這樣了,又何必想什麼婚姻之事,托累旁人,女兒時日無多,只想臨死前給自己討個公道。」

  她自己的身體情況,她自己也多少明白一點,嫁出去的甄家養女,無論主母好壞,都少有活過二十五歲的,以前她還以為是妾室的日子艱難,這才讓好些姐妹們都早早過了身。

  後來才知道,原來所有的甄家養女都被餵了藥,不但生不出孩子,也注定命不久矣,既然免不了一死,那她希望能和其他姐姐一起,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徒麗低聲道:「女兒希望,至少女兒走之前能夠真真正正的做著爹娘的女兒,而不是頂著旁人的身份過活。」

  即使終將難免一死,她也希望她的墓碑上雕的是裕親王之女,而非旁人的姓名身份。

  徒麗這話一出,旁人也就罷了,裕親王妃先撐不住了,直抱著徒麗直哭,她又何嘗甘心,這明明是她的女兒,卻得依託著旁人的身份過活。

  裕親王沉吟許久,最後沉痛的閉上眼睛,要是徒麗的身子沒被甄家毒壞,要是麗兒還能生育,他是絕對不會讓麗兒選擇這一步的。

  可正如麗兒所言,既然明知時日無多,那為什麼不拼上一拼,拼個魚死網破,也給自己拼出個人樣。

  裕親王沉聲道:「好!」

  裕親王妃驚道:「王爺!你瘋了嗎?」

  如此一來,女兒的名聲怕是完了啊!

  但下一時刻,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裕親王拉過裕親王妃的手,又拉過徒麗的手,鄭重道:「父王陪你!」

  即使得罪聖上,他也要為自己的女兒討個公道。

  既然皇兄想要處處粉飾太平,那他就讓皇兄再也太平不起來!

  數日之後,裕親王親自送徒麗回到軍營。


第23章 賈赦發飆

  裕親王突然送徒麗去了軍營之事,旁人不知,但黛玉卻是知道的。

  黛玉知道,甄家恨不得把甄麗這個活證據給解決掉,徒麗的性命怕是比她們一家子還要危險的多,於是便悄悄地在徒麗身上下了延壽蠱。

  這蠱不僅僅能害人,也能救人,她所下的是延壽蠱,延壽蠱顧名思義便是可以延壽,蠱蟲會主動的調養宿主的身體,畢竟人活的久了,這蠱也才能長長久久的活著。

  也因為有蠱在,眼下的徒麗可以說是百毒不侵了,一般的毒才剛進體內就被蠱吃掉了,有延壽蠱在,甄家想要毒死徒麗可沒有這麼容易。

  同時,做為下蠱者,黛玉也可以感覺得到徒麗大致所在的位置,她感覺到徒麗從內城的裕親王府移到了京郊軍營,疑惑之下,便忍不住好奇的用傳聲蠱和徒磊八卦了起來。

  黛玉疑惑道:「裕親王怎麼突然把女兒給送走了?」

  她知道有不少人在兒女被拐之後,礙於名聲,不肯把孩子給認回來,但裕親王夫婦不像這種性子的人啊。

  徒磊沉吟許久,「我看這事跟你爹有關,看來岳父這次是當真不弄死甄家不罷休啊。」

  黛玉微微挑眉,有幾分不信,「我爹遠在江南呢,那有辦法。」

  「別小看了岳父!」曾為受害者之一的徒磊太了解林如海了。

  在他們那一世,因為出了賈赦這麼一個異類,包含林如海在內,所有朝臣的光芒都被賈赦給壓制住了,是以常人不知林如海之能,但林如海絕對不是一個蠢人,要蠢,也不會死死的控制住大晉新打下的北戎府這麼多年。

  徒磊直言道:「這事林家與甄家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我看岳父必定會從徒麗身上下手,畢竟被拐賣來的女孩之中,以她的身份最高,光憑她一個人,便足以毀滅整個甄家。」

  但這是正常的情況,事實上甄家的背後有皇祖父在,只要皇祖父不肯,要滅甄家可沒有這麼容易。

  他都有些懷疑甄貴妃和奉聖夫人是不是給皇祖父下蠱了?無論前世今生,平康帝都一直扶持著甄家,前世時不只是平康帝的後宮裡有一個甄貴妃,就連他父親的屋裡也有一個姓甄的太子貴嬪。

  當年他初立為皇太孫之時,皇祖父甚至還想賜個姓甄的太孫嬪侍給他,好險他那時求生欲上線,說什麼也不肯,不然,他都很懷疑自己有沒有機會活到繼位。

  提及平康帝對甄家的偏愛,黛玉也不由得擔憂了起來,「那我爹會不會……」

  她爹和甄家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了,萬一要是她爹敗了,只怕她們全家都討不了好。

  「放心吧!」徒磊對自家岳父再了解也不過了,「岳父既然出手,必定有萬全的把握,你就等著看便是。」

  如果說賈赦是喜歡大開大合的出拳與敵人硬拼的,一言不合,便拿律法壓人;那林如海就是喜歡偷偷趁人不注意之時放只冷箭。雖然只有一箭,但總是巧的直接要敵性命,可說是出箭即見血,在某方面來說,可比賈赦難對付多了。

  那怕皇祖父偏愛甄家,但他相信岳父自有辦法讓皇祖父不得不公正嚴明的辦了甄家,只是可憐了那些被拐賣的女孩了。

  徒磊隱隱約約的猜出了一點,微嘆一口氣,終究是不忍說了。

  說到底,終究是在上位者無能,這才逼著那些女孩拚死給自己討個公道。

  黛玉嘆道:「我爹爹那怕再會算計人,但就怕甄家來陰的,不說別的,我們林府裡的假甄麗便不知道中了多少次毒了。」

  林府裡的甄麗雖然是假的,但甄家一開始不知道啊,假甄麗不知道中了多少次毒了,要不是林府的府醫真有幾分本事,只怕假甄麗的命早沒了。

  偏生她離開揚州之時,還沒開始煉蠱,想給自個老爹下一隻延壽蠱都不成,一想到此處,黛玉都快急瘋了。

  徒磊也跟著沉默了下來,要是明明白白的拉到朝堂上的話,十個甄家都不是林如海的對手,不過要玩什麼下毒來陰的,林如海只怕還真不是甄家的對手。

  徒磊微一沉吟,「你手上還有多少延壽蠱?」

  黛玉誠實道:「一隻,已經用在甄麗的身上了。」

  每一隻蠱蟲都是得耗廢時間心力煉製出來的,特別是延壽蠱有延壽之用,消耗的藥材可不一般,不是這麼好煉的,即使靠著小紅紅,她也沒法子一口氣煉出太多的蠱蟲,畢竟她年紀還小,能操控的蠱蟲終究是有限的。

  黛玉嘆道:「再過幾個月,我必定可以再煉出幾隻延壽蠱,不過眼下怕是不能了。」

  徒磊想了想後道:「我找夏爺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撥些人去保護岳父,另外你也從大舅舅身上下功夫,榮國府畢竟是老牌世家,要是榮國府當真動起來,在四王八公的壓力之下,說不定能鎮一鎮甄家。」

  他也讓人查過了,這些年來,榮國府的確是沒少幫著林如海,但同時也從中得了不少好處,也不知道是幫還是害林如海。

  「嗯,大舅舅這邊交給我!」黛玉咬牙切齒道:「我會讓他乖乖上進的。」

  強迫大舅舅上進這話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可沒那麼容易,除了下蠱之外,也得他本人就有著上進的想法,這蠱下起來方能事半功倍。

  大舅舅最大的問題便是他早就已經放棄上進,只想著過一天算一天,熬死賈母便是,完全不想爭上一爭。

  在一般的情況之下,要讓一個像賈赦這般放棄自我的人再次重新振作起來絕對不是一件易事,不過黛玉有著小紅紅這個小幫手,而且她還有著前世的記憶。

  她就不相信,在死亡的壓力之下,大舅舅還能再繼續鹹魚下去!

  於是乎,賈赦的苦日子來了。

  賈赦發現自己身陷於惡夢之中,一個可怕,卻又真實的惡夢之中。

  在夢裡,他一樣是堂堂榮國府的嫡長子,但他絕對是有史以來最慘的嫡長子,一樣是妻死子喪,更慘的是他的妻兒並非死於意外,而是母親與弟妹有意為之,不只如此,還故意養壞了他僅剩的嫡子。

  不但他僅剩的嫡子一心偏著二房,幫著二房撈錢,瞧著夢裡那璉哥兒傻呼呼的把林家的百萬財產送到王夫人手裡的蠢樣,賈赦簡直想把賈璉塞回他娘肚子裡,回爐再造。

  這也罷了,林家絕嗣,按律財產應該要有三分之二收歸國有,余者才能由黛玉繼承,不料賈璉和甄家聯手,直接吞沒了林家百萬之財,卻不想林家這麼大的一筆財產,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璉哥兒此舉無疑於虎口奪食,早被新帝給記上了一筆。

  再加上賈政和王熙鳳拿著他名帖,著實辦了不少官說之事,當今聖上──平康帝一過逝,榮國府頓時被清算了。

  不只如此,更讓賈政吐血的是他的好母親、好弟弟、還有好弟妹直接把這罪名全都推脫到大房身上,不只是他跟璉哥兒被流放千里,就連他的小孫女也被賣了,最後嫁到農家之中,操勞而死,死時還不到二十歲,大房絕嗣,爵位與家產盡數便宜給了二房。

  他不甘心!

  即使最後被涷死在東北的冰天雪地之中,即使凍得全身再無知覺,他的胸口仍滿是沖天的恨意,他不甘心!

  一連數日,賈赦都不斷做著這可怕的惡夢,他很想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夢,但他心裡很清楚明白,這夢怕是真的。

  當年張氏(賈赦之妻)還有瑚哥兒死的不明不白,他早有些猜測了,只是礙於母親當時以張家沒落為由,不許他繼續查下去,這事也就罷了。

  養廢璉哥兒之事,他也不是沒感覺,偏生母親總以邢氏身份低微,養不好孩子為由,不讓他把璉哥兒抱回去,他自己也無護住璉哥兒之能,璉哥兒在他身邊只怕比在母親身邊還要危險,無奈之下,他只能把璉哥兒交給母親撫養。

  他這輩子唯一做的對的事情,便是讓璉哥兒娶了王熙鳳為妻。

  別看王熙鳳只是王子騰的侄女,但王熙鳳自幼養在王子騰膝下,和他的親生女兒也沒有差別了。王夫人的底氣便是王子騰,只要王子騰偏一偏王熙鳳,王夫人便不敢亂來。

  果然,雖說鳳丫頭在生孩子的時略略出了點事,不過還是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了。

  按說只要璉哥兒夫婦不做死,他們大房占著名份大義,時日一長,自會各歸各位,這榮國府早晚會回到他們大房的手上,不過要是璉哥兒自個做起死了呢?王熙鳳那個坑夫貨搞的事情暫且不說,就璉哥兒吞沒林家財產之事便是大死中的大死。

  賈赦將夢中事與現實一一比對,突然覺得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夢。

  璉哥兒做死也是好幾年後,眼下無法確定,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按著這夢境所言,迎春一直被她奶嬤嬤所苛待著,只要瞧瞧迎春她奶嬤嬤有沒有苛待迎春,就知道這夢境是真是假了。

  賈赦沉吟許久,最後決定親自去瞧一瞧,用自己的眼睛來證實這個夢是真是假。

  因著賈母愛熱鬧,再加上寶玉是個喜歡跟姐姐妹妹玩的,是以迎春、探春、還有惜春三個都養在榮慶堂中,不過和正正經經住在正房碧紗櫥裡的寶玉不同,三春則是擠在正房前的三間小抱廈之中的。

  抱廈算不得正經住所,平時人來人往的,一點子隱私都沒有,以往賈赦不覺得如何,但想想夢裡唯一還會記得他這個老父親的迎春,賈赦頓時覺得委屈自家女兒了。

  雖是嫌抱廈狹小,委屈了孩子,不過眼下倒是方便了他偷看奶嬤嬤是否虐待自家女兒,這一瞧……

  賈赦頓時怒了!

  惜春被寧國府給接回去玩了,而探春也被王夫人給接到了跟前,是以榮慶堂正院的抱廈之中只剩下迎春一個孩子。

  因為迎春是個女娃娃,他先前對迎春也是淡淡的,也沒怎麼注意過孩子,如今一瞧,這才發現迎春瘦的可憐,全然沒有一個七歲孩子的模樣,看起來比小她兩歲的黛玉差不了多少。

  除此之外,賈赦只見迎春的奶嬤嬤和著其他的丫環僕婦們在閒磕牙,把他的女兒放在一旁,還大大方方吃起迎春的點心。

  瞧著迎春緊緊盯著點心,眼睛連眨也不眨的模樣,就知道這個孩子有多想吃了。

  明明是迎春的點心,但迎春只敢看,不敢吃,便知道這事絕非頭一回。

  王嬤嬤不知賈赦在旁,還笑道:「大家快嚐嚐,這廚上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這奶油松瓤卷酥香甜酥脆,又不油膩,可比上次做的什麼奶油炸的小麵果子要好多了。」

  那僕婦笑咪咪的也拈了一塊,細細品嘗,像這般的細點,她們以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別提吃了,她艷羨道:「還是老姐姐這裡好啊,要是到了旁處,咱們那有這福份吃一吃主子的點心。」

  被旁人一奉承,王嬤嬤也得意了,她笑道:「二姑娘是我奶的,自然該孝敬我,點心這種小東西算什麼,那怕是旁的東西,我大可直接取來用呢。」

  她得意的從包袱裡取出一塊布料,笑道:「這塊布料是四姑太太給的,說是從揚州來的好料子,我想說給二姑娘做衣服也糟蹋了,還不如讓我拿回家去,給我兒子做件好衣裳……」

  賈赦聞言氣的熱血上湧,險些被氣暈過去,什麼叫給他女兒做衣服糟蹋了?王嬤嬤的兒子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跟他女兒相比!

  要不是賈赦還有點理智,想把夢中之事再確定幾分,說不定他早就忍不住衝出去揍王嬤嬤了,做為京城第一混不吝,賈赦可沒有什麼不打女人的想法。

  王嬤嬤可不知道自己離斷手斷腳之差一線,也不在乎迎春就在旁邊,還得意洋洋的說著她是怎麼管著迎春的私房的,她的管法也很簡單,橫豎迎春姑娘用啥都是糟蹋了,乾脆讓她收回家裡給她兒子用便是。

  迎香早就習慣了王嬤嬤的忽視,對王嬤嬤得意洋洋的話也充耳不聞,她眼巴巴的看著點心,默默地吞著口水,瞧著點心一個接著一個落入王嬤嬤和另外一個僕婦的嘴裡,她忍不住伸手拉了拉王嬤嬤的衣角道:「嬤嬤,我餓。」

  她是真的餓啊,王嬤嬤起晚了,只餵了她兩口早膳,她一下子就肚子餓了,可是點心又在王嬤嬤手上,她好想吃啊。

  「嬤嬤!嬤嬤!」小迎春直拉著王嬤嬤的衣角,求道:「我餓了!」

  瞧著迎春可憐兮兮想吃點心的模樣,一旁的僕婦都有些尷尬了,她訕訕的放下手裡咬了一口的點心,「要不讓二姑娘先用點吧,看來二姑娘是真餓了。」

  一般主子不用的點心是會撤下來給她們這些僕婦用的,是以她先前吃時也沒多想,那瞧得迎春姑娘竟然餓成這樣,這一口點心,她是說什麼也用不下去了。

  王嬤嬤老臉一紅,「胡鬧些什麼!錦衣玉食的養著,那會缺她吃的。」

  要是平常,瞧著迎春可憐,說不定她也就給上一塊、二塊了,可眼下正是她跟著朋友顯擺的時候呢,一見到迎春敢要吃食,頓時惱了。

  惱怒之下,她用力的捏著迎春的小手臂罵道:「吃什麼吃,就知道吃,和豬一樣。」

  王嬤嬤不但破口大罵,還直接了當下手掐著迎春,迎春疼的厲害,又不敢放聲哭,只能小聲啜泣著。

  瞧著自家女兒連哭都不敢哭的可憐模樣,賈赦瞬間爆發了!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抱起迎春,一腳狠狠的直把王嬤嬤給踢開,「叫你照顧主子,你是這麼照顧小主子的?」

  王嬤嬤還來不及叫疼,便見大老爺又是一腳直接把她遠遠踢開。

  王嬤嬤連忙爬了回來,暗道倒楣,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大老爺,更沒想到會讓大老爺親眼瞧見她捏迎春的事。

  她心下惴惴,別看她沒把迎春當回事,但她也知道迎春畢竟是榮國府的二姑娘,她做的事要是讓人知道了,被發賣都是輕的。

  「老爺……這……」王嬤嬤眼睛一轉,「這是老太太的意思,二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得好生教導,免得被勾壞了。」

  對,她這是正當管教,老太太都發了話要迎春聽她的話的。

  迎春這娃兒性子不好,以前也不是沒跟老太太說過她的閒話,但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老太太罵了一頓,要迎春乖乖聽她的話。

  所以告狀是沒用的,要怪就怪迎春自個沒投個好胎吧。

  一想到此處,王嬤嬤頓時又不覺得怎麼樣了。

  賈赦著實氣樂了,當他是沒見過當年元春丫頭是過著什麼日子嗎?

  什麼管教!這分明就是苛待他女兒。

  賈赦氣極,直接讓人綁了王嬤嬤,抱著迎春,一腳踢開賈母的房門質問道:「老太太!這可是你的主意?讓個奶嬤嬤虐待我女兒?」

  賈母正為了賈敏不聽話的事情而惱著呢,一聽這話,當下大怒,「你一大早發什麼瘋?我什麼時候讓人虐待迎春了?」

  賈母心情不好,講話也著實不客氣。

  這幾日來,她不斷的遊說著女兒把甄麗交出來,但賈敏始終不肯,逼得急了,只會回一句送甄麗回她家去了。

  回個鬼家,當她不知道嗎?甄麗是甄家不知道從那買回來的孩子,要知道自個家在那的話,早就回去了,那會等到賈敏出手送她回家,怕是連甄麗自個都不知道自個姓啥名誰,敏兒這謊話也著實說的太不上心了。

  賈母養了賈敏這麼久,還是頭一回遇上女兒不聽話的情況,正生著悶氣之時,見賈政突然抱著迎春衝了過來,口口聲聲說著她讓人虐待迎春云云。

  三春都是一樣的待遇,平時錦衣玉食的養著,那可能虐待她們!

  「怎麼沒虐待!難不成迎春手上的痕跡都是假的!?」賈赦氣的直接把迎春的袖子給拉了起來,他剛剛瞧了分明,王嬤嬤盡往著迎春的手臂上掐。

  果然,迎春的袖子一揭開來,那怕賈赦都驚的倒抽一口冷氣,只見迎春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紫青的指甲印子,就連被小廝押進來的王嬤嬤自個都嚇了一跳。

  王嬤嬤心虛的縮了一縮,越發不敢和賈赦的目光接觸。

  賈母臉色不變,只是皺眉瞧了瞧賈赦懷裡的迎春,瞪著王嬤嬤冷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是不知道王嬤嬤總愛拉划著迎春的私房,只不過見迎春自個爹娘也不在乎,再加上王嬤嬤再怎麼的也不敢太過,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那知道王嬤嬤竟然敢打起主子來了。

  王嬤嬤敢把賈赦不當一回事,但絕對不敢把賈母不當一回事。

  王嬤嬤冷汗直流,顫聲道:「這……這……」

  她瞧了一眼迎春,硬著頭皮吞吞吐吐道:「是姑娘不聽話,我──」

  王嬤嬤的話還沒有說完,賈赦又是一腳踢過去,罵道:「放屁!」

  迎春不乖!?

  按他看,家裡的幾個女孩中就以迎春最乖,迎春要是不乖,世上那裡還有乖孩子!

  「夠了!」瞧著賈赦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行為,賈母越發惱怒,畢竟是賤人的種,果然一點子禮數都不懂。

  賈母罵道:「不過是區區小事值得你這樣?」

  此話一出,賈赦的下巴幾乎都要掉了,那可是他女兒啊!被人虐待的吃不飽,穿不暖的女兒啊!怎麼說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親孫女被無良奶嬤嬤給虐待了,老太太竟然還說區區小事!?

  是他不正常?還是老太太不正常?

  「老太太!」賈赦的聲音猛的提高了八度,「迎春可是你親孫女啊!」

  要是今日換做寶玉,老太太還能像這樣不當一回事嗎?

  聽到親孫女這三個字,賈母臉色微沉,她瞧著在賈赦懷裡直發抖的迎春,越發覺得厭煩,她微一沉吟,「王嬤嬤的確是過了,這事讓王嬤嬤跟迎春道個歉就是了。」

  賈母下意識的便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怎麼說王嬤嬤也奶了迎春一場,無功也有勞,要是重罰王嬤嬤,旁人說不定還道她們榮國府不敬老人呢,橫豎也不過是點子小傷,就這樣算了吧。

  這話一出,王嬤嬤的腰板子頓時又挺了挺,而迎春小臉慘白,小手一直拉著賈赦衣角,顯然是被嚇的厲害。

  賈母頓了頓又道:「況且迎春丫頭這性子也不好,是該改改!」

  她這話倒是真心的,王嬤嬤固然有錯,但迎春這性子也著實過於軟弱了。同樣養在她膝下,探春的奶嬤嬤怎麼不敢這樣待她?說穿了還是迎春過於軟弱,讓奶嬤嬤下手也沒了個輕重。

  賈母不說這話也就罷了,一說這話,賈赦頓時爆了,他女兒受了這麼大的罪竟然只是一句過了便罷?而且還要繼續由王嬤嬤教導!?

  而且還嫌迎春的性子不好?迎春的性子那而不好?針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的,乖的不得了,簡直軟的不像他生的。

  不只如此,他和賈母為了迎春之事吵個不停,按說迎春也有七、八歲了,也該懂點事,那怕不知所措,也該有些反應才是,但迎春一直乖乖的,不吵也不鬧的由他抱著,這反應也太平靜了,簡直不像個孩子。

  一瞬間,賈赦憟然一驚,突然想到夢中之事,在夢裡,他的女兒也是不斷的被人苛待,迎春不是沒有反應過,但卻沒有人理她,迎春生母早死,邢夫人又是那種性子,他又日日醉生夢死,連璉哥兒和琮哥兒都不顧了,更別提迎春這個女兒。

  至於老太太更是沒把迎春的事當一回事,當迎春發現她怎麼反應也沒用了之後,漸漸的,迎春就再也不說了,默默地忍受,以至於迎春性子越發怯懦,最後被孫紹祖活活打死!

  要是這事只是迎春運氣不好,碰到了無良的奶嬤嬤也就罷了,偏生……在夢裡,迎春的性子是被人有意為之!

  女子的婚事除了看娘家之外,也得看自身,迎春這種性子,除非做妾,又或著嫁到小戶人家,稍微體面一點的人家都不會要的,王氏那個賤人為了不讓他們大房出頭,故意讓人教壞迎春,好把迎春養成這種懦弱的性子,便是防著他們大房靠著女婿之力出頭!

  賈赦厲聲道:「王氏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這樣糟蹋我女兒?想讓你養壞我女兒,好讓迎春婚事艱難,咱們大房以後再也借不到力!?」

  王嬤嬤一驚,臉上隱隱約約的得意之色頓時定住,她驚慌的眼珠子亂轉,「老奴不知道大老爺在說些什麼?」

  大老爺怎麼知道二太太暗示她無需仔細教養迎春之事!

  「不知道!?」賈赦冷哼一聲,「我如果沒記錯,你是王氏的陪房吧!」

  此話一出,就連賈母也忍不住眯了眯起眼睛,打量著王嬤嬤的神情便有幾分古怪,迎春怎麼說也是大房的姑娘,沒道理用二房的陪房做奶嬤嬤的理,更別提王嬤嬤這人壓根不適合教養小主子。

  但要說這是王氏故意為之,賈母卻又有些不信,她倒不是不信王氏對大房不懷好意,而是不相信王氏有這腦子。

  賈母冷聲道:「你要是不喜歡王嬤嬤,讓人把她換了去便是。」

  王嬤嬤是不能留了,不過鬧大這事是萬萬不可,無論是不是王氏做的好事,這流言要是傳出去了,怕是對王氏的名聲不好,怎麼說,王氏也是元春、寶玉的親娘,她可不能眼睜睜的見王氏的名聲被毀。

  賈母琢磨再三,便想把這件事大事化小,混過去了。

  她冷聲道:「這事就這樣定了,至於迎春的奶嬤嬤讓你媳婦再挑一個補上來便是。」

  這男人還是把這事看的太簡單了,迎春沒了親娘,賈赦又不爭氣,對迎春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在這府裡有誰會在乎她,換了個新嬤嬤上來,只怕還不如眼前這個呢。

  賈赦不滿道:「難不成迎春的委屈就這樣算了?」他高聲道:「來人,給我好好搜搜王嬤嬤的家!」

  他雖然糊塗,但也沒有糊塗到人家把答案都放到他眼前了,他連弊都不瞧得作的地步,這一次前來,他還特地帶了莫管家等人過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莫管家是祖母留給他的人,算不得榮國府的家生子,也只聽他一個人的話,賈赦一開口,莫管家馬上便親自帶著機靈的小廝去抄著王嬤嬤的家。

  王嬤嬤面露驚慌之色,她這些年來從迎春那裡搜刮了多少東西連她自個都數不清了,其中還有好些還在她家裡堆著呢,要是讓人知道了,怕是連她的丈夫兒子都會遭殃啊。

  王嬤嬤嚇的連連磕頭,「老奴錯了!老奴錯了!求老爺饒老奴一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見賈赦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望向迎春,哭求道:「求姑娘幫老奴說說話,好歹老奴也奶大了你啊!你得給老奴養老送終,你不能不管老奴啊。」

  迎春嘴唇微張,最後終究把頭埋入賈赦懷裡,她討厭王嬤嬤,她不想給王嬤嬤養老送終,也不想管王嬤嬤,她……再也不想見到王嬤嬤了。

  迎春選擇了沉默,頭一回主動抱住了賈赦,饒是賈赦也不由得一楞,懷裡抱著小女兒,賈赦頭一回有一點做父親的感覺。

  別看他膝下有著三子一女,但包含沒了的瑚哥兒在內,他還真沒怎麼抱過孩子,是以一感覺到女兒親近他,饒是賈赦也不由得微感訝異。

  這是他頭一次感覺到迎春是他的女兒,是他得護在手心裡的孩子。

  想到迎春被苛待的事兒,賈赦莫名心下緊了一緊。

  賈母不知道不過是短短一瞬間,便讓賈赦立下定要保護迎春的想法,她氣的把拐杖敲的直響,怒斥道:「赦兒!你還想胡鬧些什麼。」

  賈赦冷聲道:「是不是胡鬧,老太太等會就知道了。」

  賈赦是鐵了心要把這事給查到底了。王嬤嬤家裡一時半刻是搜不完的,不過迎春房裡還有多少東西倒是可以點的出來。

  賈赦直接讓人一件件的拉到賈母房裡打開清點,這一清點,就連賈母的老臉也忍不住紅了。

  只見迎春的銀箱裡空空如也,不過就只有幾個銅板;首飾匣子裡倒是好一些,不過除了常見的那幾件首飾,其他的都不見了,至於衣箱更是簡單,薄薄一層,也就幾件當季的衣裳,去歲上給幾個孩子做的大紅猩猩氈斗篷,還有哆囉呢的掛子也都不見蹤影。

  賈赦冷笑,「王氏倒是給我女兒挑了個好嬤嬤啊!」

  王嬤嬤強辯道:「大老爺,這……大姑娘也穿不上那些舊衣裳,老奴這才……這才……」

  「住口!」賈母怒吼一聲,怒瞪著王嬤嬤,這豈是幾件舊衣裳的問題,迎春的月錢呢?迎春還是個孩子,能花銷些什麼,怎麼可能把月錢花的這麼乾淨!更別提眼下可是月初,遠的不說,這個月的月銀怎麼都沒了?

  再則那些首飾呢?別看迎春不受寵,每季的三件首飾可沒有少過她的,想到這些東西全都便宜了王嬤嬤,別說賈赦了,就連賈母都鬱悶的很。

  證據就在眼前,賈赦嘿嘿冷笑,眼眸間隱隱有著得意之色,「這就是老太太口中的區區小事?」

  虐待他女兒,偷盜主家財物,這叫做小事?

  賈母氣的臉色鐵青,怒瞪著賈赦父女,她冷聲道:「罷了!罷了!我也管不住你,你把迎春抱回去養便是。」

  賈母一怒之下,便想做起撒手掌櫃了。她就不信,賈赦一個大男人要怎麼養孩子?而且還是養一個女兒!

  不料賈赦還點頭道:「兒子正有此打算。」

  他除非是傻了,才會在明知道王氏有意對迎春不利的情況下,繼續把迎春放在賈母跟前養活。

  賈母頓時氣了個仰倒。

  不一會兒,莫管家便把王嬤嬤家裡的東西給搜了過來,不搜不知道,一搜著實嚇一跳,這王嬤嬤屋裡儘是二姑娘的東西,不只是二姑娘的首飾,金銀裸子,就連二姑娘的好些衣裳都從王嬤嬤子女的屋裡搜了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幾件大人的舊衣裳。

  賈赦拿著那幾件舊衣裳微微皺眉,「拿這過來做啥?」

  雖說這些舊衣裳的料子不錯,不過一看就知道跟迎春無關,莫管家笑道:「回老爺,這都是二太太的舊衣裳。」

  人人都知道二太太最是小氣,平時就算賞人,也大多是賞些舊衣裳,他們也是抱著一試的想法搜搜,萬沒想到果然搜到了好些二太太的舊衣裳。

  王嬤嬤不過是二姑娘的奶嬤嬤,二姑娘又是大房的女兒,即使王嬤嬤管孩子管的好,再怎麼的也輪不到二太太打賞王嬤嬤,王嬤嬤手裡有著二太太賞的舊衣裳,這事便就有幾分古怪。

  賈赦目光一利,直接拿著那些舊衣裳質問道:「老太太,你怎麼說?」

  說!這種事情還能說些什麼。

  為了寶玉,賈母說什麼都要把這事給捂住,一會兒又是怒罵,又是威脅著要回金陵,說什麼都要賈赦把這事捂住,不許再算帳。

  要是以往,賈赦說不定早就嚇的跪地求賈母別生氣了,但這一次,賈赦卻是冷冷的瞧著賈母,活像在看戲一般。

  榮慶堂裡鬧出了大事,還捉到王夫人暗害大房女兒的事情,王夫人那坐得住,連忙趕了過來。

  見賈赦捉著她的舊衣裳質問著老太太,王夫人的老臉刷的一下全紅了。

  她捂面放聲大哭,泣道:「大老爺這是在做什麼!?妾身為王家女,為榮國府生兒育女,這些年來規規矩矩的操持家務,不敢逾矩,大老爺竟然污衊妾身有意讓王嬤嬤教壞迎春,這不是在寒妾身的心嗎?」

  一聽到王家女,與生兒育女一事,賈母微微皺眉,她知道王夫人這是在提醒著她呢,王氏再怎麼不好也是王子騰的妹妹,更是寶玉和元春的親娘。

  要說孫輩之中,她最在乎的,自然莫過於寶玉和元春,怕是連親生的黛玉都略略退了一點,要是老二家的傳出一個算計侄女的名聲,以後寶玉和元春還怎麼見人?

  她原本就不贊成老大胡鬧,一聽到王夫人拿寶玉和元春說事,賈母的心思更偏了一偏,當下便就怒道:「老大,還不跟你弟妹道個歉?」

  見老大一臉怒色,她頓了頓,聲音微微放柔,「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也不能胡亂把事栽到你弟妹身上啊!」

  賈赦的下巴都快驚掉了,「王氏算計我女兒,還要我跟她道歉?這是什麼理!」

  媽的,不過就是仗著一個銜玉而生的玩意嗎。

  他等會就直接把寶玉給打死了,看王氏那來的倚仗。

  賈母頓時氣樂了,「你冤枉王氏,你還有理了!」

  「我冤枉她?」賈赦直接把王氏的舊衣在眾人跟前抖抖,「她要不是和王嬤嬤合謀教壞迎春,何必賞她的舊衣裳給王嬤嬤!」

  榮國府裡雖然有著針線房,但大部份的主子都不愛穿著針線房裡出來的衣裳,多是另外扯了布料私下自己做,也就只有邢夫人和李紈那兩個捨不得銀子的,會直接穿著針線房下人做的衣裳。

  一瞧這布料還有上面的針法,便知道是王夫人屋裡下人所做,不是王夫人的衣服還能是誰的!?

  王夫人臉上微紅,忍氣道:「王嬤嬤是我的陪房,我賞她幾件衣裳也沒什麼。」

  「放屁!」賈赦不客氣的罵道:「沒事你會給人賞衣裳?誰不知道你比邢氏還扣,能賞塊布頭就不錯了,還賞舊衣裳!想唬誰啊!」

  不是他說,府上總是說邢氏苛刻,不過邢氏再怎麼的,打賞人都是用著真金白銀,那像王氏,不過就賞上幾件舊衣裳,還說什麼臉面!也不知道王家是怎麼養的?養出一對姑侄全然不一樣,一個是小氣的不像樣,另外一個是手鬆的不像樣。

  見王氏還要開口,賈赦陰冷的又添了一句,「況且衣裳也不過是去年新流行的花樣子,可見得你才賞王嬤嬤衣裳沒多久,我倒想問問弟妹,這王嬤嬤是做了什麼入了你的眼,讓你賞起舊衣裳來了?」

  他雖然好色,不過也有點眼力勁的,王嬤嬤屋裡這幾件衣裳一看就知道才剛賞沒多久,要是這事迎春沒關,那他就乾脆改跟王夫人姓!

  賈赦一說,大伙也回過味來了,王嬤嬤做為王氏的陪房,按說賞幾件舊衣裳也算不得什麼,不過王夫人素來小氣,好些伺候了她多年的人也不得她賞半件衣裳的,怎麼對王嬤嬤這麼大方?一口氣賞了好幾件衣裳?

  要說王嬤嬤辦了什麼事兒得她的心意,可王嬤嬤是迎春的奶嬤嬤,除了顧一顧迎春之外,旁的什麼也不管的,能做得了什麼事得王夫人的賞?而且又是這一年的事兒……

  如此一細想,好些人都有些疑心了。

  眼見辯無可辯,王夫人乾脆捂著臉痛哭,「老太太!妾身被人這麼冤枉,叫妾身那還有臉繼續待在榮國府裡,妾身這就帶著寶玉走,不礙大老爺的眼。」

  「胡鬧!胡鬧!」賈母那可能會讓王夫人帶寶玉回娘家,說句不好聽的,莫說只是算計一下迎春,那怕是要了迎春的命,也不配跟寶玉相比。

  賈母冷著臉道:「不過是幾件舊衣裳,那能隨口定了老二家的罪!」

  賈赦冷笑,那一雙眼睛不懷好意的直往王嬤嬤身上瞄去,「是與不是,審一審這老虔婆不就知道了。」

  只不過先前舊衣裳什麼的,還只能說是猜測,要是審一審那老虔婆,可說是把這事板上釘釘的給定了,到時王夫人可就不是普通的難看了。

  「你──」賈母大怒,只覺得胸口一悶,當場暈了過去。

  一時間榮慶堂亂成一團,喚老太太的喚老太太,請太醫的請太醫,就連賈敏聽到了消息,也連忙帶著黛玉和碔哥兒趕到了。

  一知道老太太是為什麼氣成這樣,那怕是偏心的賈敏都不好說話了。

  平心而論,她也不是不明白老太太一心想和稀泥的想法,不過明白歸明白,要是這事落在她自個女兒身上,別說嚴懲一個王嬤嬤了,她要不撕了王夫人才怪!

  可眼下母親都被氣暈了,也著實不是算帳的時候,再見賈赦仍抱著迎春,一臉悲憤之色,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賈敏心下不忍,低聲勸道:「大哥,要不你先回去?等老太太身子骨好一點兒再說?」

  至於母親醒來之後,大哥是否還有著算帳的機會,賈敏也著實不好說,只能緩著勸一勸賈赦了。

  賈赦冷聲問道:「你覺得老太太醒來後,我還有機會算帳嗎?」

  賈敏啞口無言,一時間也不好回賈赦的話了,她嚅嚅道:「這……總是有機會的。」

  無論怎麼說,大哥總是堂堂榮國府的家主,那怕明的不成,暗的也能跟王夫人算帳的,不過就是換個明目罷了。

  賈赦搖搖頭,「敏妹妹,我不是你,我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

  他不會彎著來,他只會直著來!

  賈敏還來不及說話,便見賈赦冷哼一聲,直接抱著迎春就往外走。

  他回首瞧了賈母一眼,微露複雜之色,要是以往,他不緊張的跟前跟後的伺候著才怪,但是現在他卻心底一片涼寒。

  迎春被苛待是真的,那麼……夢裡的其他事兒也是真的。

  不只是老二夫婦包隱藏禍心,覬覦著他的爵位,還有……

  賈赦難掩痛苦之色,還有老太太也不是他的親娘!

  很多事兒,賈赦以前不曾細想,如今細細一想,便發現處處能解釋的上了,怪不得老太太偏疼老二不疼他,怪不得祖母當年一直要他小心老太太,怪不得她一點不心疼迎春受苦,還一味想著把這事給暪下去。

  其原因只有一個,便是因為老太太不是他親娘!所以老太太壓根不在乎他!

  賈赦又惱又恨,一時間恨不得去質問老太太為什麼,一時又覺得心冷,站在榮慶堂中,萬分孤獨。

  突然一隻小手小心翼翼的拍上他的臉,小小的迎春慌亂的幫著賈赦抹淚,「老爺不哭。」

  她咬著下唇,頓了頓道:「迎春不餓了!」

  賈赦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就淚流滿面了。

  「爹不哭!」賈赦胡亂的抹了抹淚,他不是一個人,為了他懷裡的迎春,他必須得堅強!

  「走!」他掂了掂手裡的小娃娃,「爹帶你回家!」

  賈赦這一走,跟著賈赦的小廝自然也得跟著走,王嬤嬤本來想趁機溜走的,不想賈赦的小廝直接一左一右的直接架住的王嬤嬤,把她也給一起拖走了。

  開玩笑,這可是個活證據呢,豈能讓她溜了。

  瞧著賈赦的動作,王夫人眼皮子直跳,直覺的覺得賈赦帶著迎春和王嬤嬤回去絕對不是件好事,不過她轉念一想,有老太太在,她怕些什麼,她就不信,賈赦敢逆了老太太的意思。

  一離了榮慶堂,莫管家忍不住好奇問道:「大老爺,還找二太太算帳嗎?」

  老太太都氣昏了,這事怕是不好再繼續下去了。

  「找!自然要找!」賈赦面露陰恨之色,「妻債夫還,讓人把這事給老子傳出去,讓人知道他賈存周不安好心,連親侄女兒都不放過。」

  他頓了頓道:「讓人也把這事透露一些給璉哥兒夫婦知瞧。」

  二房連迎春這麼一個小小的孩子都不放過,更不可能待璉哥兒夫婦是真心的好了,只要賈璉和王熙鳳別太蠢,想來也會察覺出一二。

  莫管家面露為難之色,低聲道:「這事怕是沒多少效用。」

  賈赦微微挑眉,莫管家續道:「二老爺在榮禧堂裡住這麼久,早有人說閒話了,但二老爺還是一樣,這個……怕是沒什麼用。」

  說句不好聽的,二老爺的臉皮可以說是厚到極致了,這事又是二太太做的,只怕二老爺壓根不會當回事。

  賈赦微微皺眉,他倒是忘了老二那臉皮厚度可不是一般人可及的,要是僅僅只是讓人散播一些流言,只怕是沒啥效用,除非……這事鬧到明面上。

  他不懷好意的瞧著王嬤嬤,吩咐道:「來人,把王嬤嬤送到應天府去,告她偷盜主家財物,虐待小主子!」

  莫管家一楞,下意識回道:「老爺,這不好吧?這豈不是下了咱們榮國府的面子?要是老爺不解氣,要不咱們私下處置了王嬤嬤便是。」

  橫豎是個奴才,要殺要剮也不過就是老爺一句話。

  賈赦沒好氣道:「你懂什麼,連里子都沒有了,那管什麼面子,況且咱們私下處置人,反而是違反大晉律,這種犯法的事兒,你家老爺我是不會做的。」

  別以為他是紈褲子弟就不懂法,事實上,他雖然沒背過什麼四書五經,但是大晉律可是從頭到尾背過的。

  當年他祖父對他沒有其他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大晉律給背的滾瓜爛熟,一個字都不能錯,免得將來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按照大晉律,那怕是奴僕,也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打殺的,需得明正典刑,方可處刑,是以大凡人家要是家下人犯了事,都是直接灌了啞藥往黑煤場一送,畢竟這轉手發賣奴隸不算違法,至於這些人到了黑煤場裡是死是活,誰管這麼多。

  直接打殺王嬤嬤是打殺不了的,不過……

  賈赦嘿嘿直笑,那笑容看在王嬤嬤的眼中活像地獄中的厲鬼一般的狠毒,賈赦淡淡道:「老太太在病中沒空審你,只好請應天府尹代為代勞了,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幾顆腦袋?敢大著膽子虐待我女兒。」

  老太太喜歡和稀泥!他偏偏不讓她如願,他就是要把這事往大鬧!鬧到賈政和王夫人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第24章 養兒不易

  賈赦的確是個糊塗人,要不也不會被二房害得家破人亡,但當年老國公夫婦也是留了個心眼,深怕賈母對賈赦不利,著實給他留下不少有用的人手。

  遠的不說,光是那莫管家便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不但管著東院裡的大小事,也幫著打點賈赦在外的私產,更難得的莫管家等人也對賈赦極為忠心,真正把賈赦的事兒放在心上,要不是有他幫襯著,只怕賈赦早就被擠兌的連站的地都沒了。

  在得知二姑娘被苛待之後,莫管家心裡的氣憤可不比賈赦少。

  賈赦一說送官,又吩咐要往大裡鬧,莫管家便明白賈赦的心思,不但親自把王嬤嬤給送了官,還把從王嬤嬤屋裡搜出來的證據也一鼓腦的送了過去。

  當然,光是送人送證據那成呢,要是讓應天府尹關著門一審,說不定這案子到時便不了了之。

  畢竟王家也是要臉的,王家有王子騰在,王夫人是倒不了的,但要是不讓王家丟個臉,那豈不是太對不起二姑娘所受的罪。

  於是乎,眾人敲鑼打鼓的把王嬤嬤給送了過去,不但如此,還一邊遊街,一邊把王嬤嬤犯的事兒,特別是王嬤嬤奉了王夫人的命虐待隔房侄女的事給大聲說了。

  莫管家特意挑了府裡嘴皮子厲害的小廝,那嘴皮子功夫絕對不比天橋底下的說書人差了,王嬤嬤虐待小主子一事被他們說的活靈活現,再加上攤在外頭的證據,特別是王夫人賞給王嬤嬤的那幾身衣裳,更是直接攤了出來。

  那怕旁人不懂什麼針線手法上的差異,但一瞧那料子,只要略略懂事的人都知道絕對不是普通僕婦能穿的,一見那幾件衣裳,大伙便信了大半。

  京城向來是達官貴人最多的地方,為了奪爵爭產,京裡鬧出來的遭心事可多了,大伙也算是見怪不怪了,不過欺負隔房一個才七歲的女娃娃!?

  這種操作也太那個啥了,大伙也是第一次見到。

  等應天府尹收到犯人,準備開堂審理之事,這衙門大門外早就擠滿看熱鬧的人了。

  應天府尹差點沒有氣到把自己頭上的那最後一點頭髮給撓掉,這賈赦是故意的吧,這種明明能夠自己解決的事兒還故意鬧到官府上來,是要為難自己還是要為難他?

  平心而論,這件案子證據確鑿,壓根沒有什麼好審的,直接把人往黑煤場一賣便是,不但出了氣還實惠,何必為了區區小事而見官呢?

  榮國府固然是京中的世家大族,但王家也不弱啊,自王子騰鎮守東北,連獲數次大勝之後,王子騰更是一躍成了四大家族的領頭人,事關他的親妹妹的名聲,王子騰能不出手嗎?

  一想到自己怕是會成為賈王兩家角力下的犧牲品,應天府尹的臉色著實不好。

  他冷著臉道:「莫管家,不是我說,既然是你榮國府裡的事,你榮國府裡私下解決了就是,何必非得要來見官?當咱們官府是專為了榮國府而開的嗎?」

  說到最後,應天府尹頗有幾分嚴厲,要是那膽子小一點的,說不定還會被應天府尹給嚇到,不過莫管家只是笑了笑,不急不徐說道:「下僕偷竊、虐待小主子難道不該報官嗎?況且咱們也想要私了,不過這不是情況不許嗎?」

  「什麼情況不許?」應天府尹沒好氣的嘲諷道:「這世上還有你們榮國府做不到的事?」

  把自家家醜都喪.心.病.狂的拿到外面來講了,那個賈不要臉的還有什麼做不到!?

  莫管家故作為難之色道:「真不行,這王嬤嬤的身契可不在咱們榮國府手上。」

  應天府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不會跟你們家二太太要?」

  話一出口,應天府尹便暗道不好,這話不就明明白白的說明了他也認同王嬤嬤這事跟王夫人有關嗎?

  莫管家似笑非笑的睨了應天府尹一眼,「咱們不做犯法的事。」

  應天府尹簡直要吐血了,對,賈赦這人的確不做犯法的事,他不過是永遠在犯法的邊緣試探。

  他無奈求道:「莫管家,這案子你究竟要怎麼辦,直說就是了。」

  認真而言,這案子絕對不難辦,不過牽扯到婦人的名聲,特別還是王家已經出嫁的姑奶奶的名聲,這個度可就不好捉了,瞧著賈赦這聲勢是想要大辦啊!可如此一來,豈不是會得罪了王家?

  王子騰此人可不好惹,更別提賈王兩家又是親家,一個不好,到時賈王兩家又握手言和,就他一個白做壞人了。

  莫管家神秘一笑,「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主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王子騰必盡全力保住他那妹妹,說不定王嬤嬤前腳進監獄,後腳就直接橫著出來了。

  就那麼一點子證據,要說是王夫人有意為之,著實不易,不過他們的目標也不是真相大白,而是想趁機毀了王家的名聲罷了。

  王子騰的性子向來狠決,不過他遠在東北,等他知道了這事,即使要做些什麼也都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到了那時,王夫人的名聲即毀,就連二老爺的臉上也不好看,看看二老爺還有沒有臉繼續竊居著榮國府正堂。

  莫管家早就對賈政竊居正堂一事有所不滿,只不過大老爺孝順,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忍了,他們做下人的也不好說些什麼,而如今主子終於覺醒了,他要是不趁機把二老爺趕出榮禧堂,他就不姓莫!

  當然,正常來說,這事絕對不好辦,不過他家主子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夠不要臉!

  有些事道理人人都能明白,但不見得能豁出去,而他們主子恰好是最最不在乎臉面,也是最能豁的出去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更別提今日只是把二老爺趕出榮禧堂罷了。

  莫管家彈了彈衣角,感慨道:「咱們可是守法的好人家啊。」

  應天府尹不客氣的送上一對死魚眼,我信了你的邪!

  認識賈赦和他背後的莫管家絕對是他這輩子最倒楣的事!沒有之一!

  賈赦直接把迎春抱回了東院,別看他當時說的硬氣,不過要怎麼養個嬌滴滴的小閨女出來……

  他沒底啊……

  賈赦也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要教個小混蛋出來容易,但要教個嬌滴滴的小閨女出來,賈赦感覺自己就算是再夢上十幾二十回,只怕也是做不到的。

  賈赦一時間和迎春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很明顯的咕嚕一聲從迎春的肚子裡發出來,賈赦一拍額角,頓時想起迎春一直餓到現在呢。

  他連忙喊著丫環給迎春弄些吃食,大丫環──胭紅快手快腳拿了好些點心過來。

  胭紅是賈赦的通房丫環,也算是書房裡的老人了,在賈赦跟前素來有些體面,按說以她的年紀也該撈個姨娘噹噹了,偏生榮國府裡的規矩嚴苛,凡事府裡的家生子,除非生了子女,方可提做姨娘,不然就一直只能做著通房丫環。

  她伺候賈赦多年,一直無孕,心裡也有些著急,如今見賈赦突然父愛大作,把迎春疼到骨子裡去了,她心念一轉,頓時有了些打算。

  二姑娘還小,勢必得有個養母照顧著,邢夫人是個苛刻的性子,不堪為母,更別提她壓根無心教養大老爺的庶出子女,邢夫人當年連琮哥兒都不要了,更不可能會想要迎春。

  賈赦屋裡沒有其他的姨娘,也就只有幾個通房丫環,那些通房丫環,不是沒那資格,便是太年輕了不適合。

  要是她收養了二姑娘,看在二姑娘的份上,老爺能不把她提做姨娘嗎?到時她有了姨娘身份,也不用怕被大老爺隨手打發出去,更有人可以給她養老送終了,也不怕自己沒了著落。

  打著收養二姑娘的心思,胭紅對二姑娘越發體貼,她知道迎春是孩子,想著孩子大多愛些酸酸甜甜的東西,特意讓人拿了藕粉桂花糖糕和果餡金餅細心的餵著迎春吃。

  迎春是真餓的很了,等不及胭紅喂,直接自己上手捉了兩塊點心,有些捨不得似的慢慢啃著,瞧著女兒像隻小倉鼠一般用著小乳牙,左一口,右一口的啃咬著點心,賈赦一方面好笑,一方面也有些心疼。

  這可是他的女兒啊!堂堂榮國府大房唯一的女兒啊!他不求迎春的待遇能跟當年的敏妹妹和元春相比,但再怎麼也不該挨餓吧!

  一想到王嬤嬤竟然敢苛待他的女兒,賈赦就想砍人。

  小孩子吃飽之後便就想睡覺了,更別提今天著實發生了不少事,迎春更是被捲入其中,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好不容易離了王嬤嬤和賈母,又吃飽喝足,小迎春頓時便睏了起來。

  迎春乖巧柔順,雖然瘦弱,但眉眼生的極巧,給人一種溫柔精緻之感,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瞧著這般的迎春,胭紅眼眸漸柔,她一邊邊輕聲哄著迎春睡覺,一邊輕聲問著賈赦,「老爺,你準備怎麼安置二姑娘呢?要不……這陣子先讓奴婢帶著二姑娘吧。」

  她一雙妙目期待的望向賈赦,那怕只是暫時照顧二姑娘也沒關係,這暫著暫著,到時就順理成章的直接成了二姑娘的養母了。

  賈赦微微沉吟,他還真沒有仔細想過要如何安置迎春,按說迎春年紀小,直接把她交給邢夫人便就是了,不過賈赦總是有幾分不放心,畢竟邢夫人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也不過了,且不說邢夫人自個不願意,但凡邢夫人有三分靠譜,當年他也不會把迎春送到老太太手裡。

  但要讓胭紅做迎春養母,這又萬萬不可能,胭紅不過是個通房丫環,還是個家生子,地位極低,迎春生母好歹是是從外面正經迎回來的姨娘,那有把迎春交給一個身份還不如她娘的人教養,要讓迎春她娘知道了,說不定會氣的從墓裡跳出來宰了他也不定。

  但要是交託給他房裡旁的女人,賈赦也著實有些不相信,是以一時間,賈赦也有些為難了。

  賈赦沉吟許久,這迎春交給誰教養一事還能再緩緩,不過迎春養在這裡,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

  他嫌被王嬤嬤貪沒的衣裳髒,直接讓下人分了去,另外讓人給迎春重新制新衣裳,除了衣裳之外,那些首飾也得重新打造。

  賈赦搬著手指算了算,吩咐道:「先讓人在我院子裡整理個房間出來給二姑娘住著,再做幾件衣裳給二姑娘替換,春夏秋冬的都得齊全,至於料子什麼的,也不必跟管庫房的人耍嘴皮子,直接到我私庫去拿。」

  做主子每季的衣服都是有數的,眼下王熙鳳還在坐月子,庫房鑰匙還在王夫人手裡握著,他也懶得和王夫人耍嘴皮子,乾脆直接從他私庫裡拿便是,他私庫裡著實有不少好料子,與其將來抄家時便宜了旁人或著二房,還不如拿來給迎春做幾件新衣裳。

  那怕只證明了迎春當真被苛待,但賈赦已經把先前的夢當成預知夢了,想著夢裡的下場,賈赦越發大方:「最近新進的那一匹哆囉呢不錯,輕薄暖和,就讓人給二姑娘做件掛子;再讓人打幾套輕便的首飾,我賈赦的女兒出去,豈能就只有幾樣首飾充場面。」

  賈赦每說一樣,丫環僕婦少不得一一應了,又讓人開了庫房,一一與賈赦確認,再讓下人去置辦去。

  別看賈赦素來糊塗,但他手底下的莫管家可不是吃素的,把小小一個東院管理的井井有條,東院裡的下人可比王夫人所管的榮國府要規矩的多,王夫人好幾次想要按插人手都全然插不進去,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只不過賈赦素來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什麼管家權,這才不顯罷了。

  賈赦一番令下,幾個丫環僕婦一番忙活,沒一回兒便整理好了東廂房,什麼架子床,梳妝檯,件件齊全,就連鋪蓋被褥都是新的,半點聲音都沒有,全然沒把孩子給吵起來。

  賈赦還是頭一回自己養孩子,什麼都新鮮,又想著夢裡自己被抄家流放之後,要不是迎春還有幾分孝心,拖著病體來送他一程,幫著打點獄卒,又給了他一些安身銀子,他那能熬到流放之地,雖說後來不幸病逝在東北,但好歹少受了點罪。

  想著迎春的好,賈赦越發疼惜孩子,所有的東西件件都挑好的,不是好的還看不上眼。

  胭紅暗暗艷羨,別看賈赦以往對這個女兒不理不睬的,如今當真理睬了,還真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迎春似的。

  雖是羨慕,但見賈赦待迎春上心,胭紅也少不得陪著笑臉溱趣著。

  正當一切準備就緒之時,邢夫人突然衝了進來,一進門就劈頭高聲說道:「老爺,聽說你為了迎春把老太太給氣暈了?」

  邢夫人來的急,說話聲音也沒有收斂,頓時把迎春給吵了醒來。

  乍見邢夫人,迎春臉上露出幾分驚慌之色,下意識的縮了一縮。

  「吵什麼!」見睡的好好的小閨女被邢夫人吵了起來,賈赦頗有幾分不悅,怒道:「喳喳呼呼個什麼,把孩子都吵醒了!」

  「老爺!」邢夫人那在乎迎春,她急道:「老爺,你可是把老太太給氣暈了,你……你怎麼能這麼傻呢!」

  她連忙拉著賈赦道:「快點,咱們快點去跟老太太請罪,可不能讓二房占了先啊!」

  她忍不住瞪著迎春,不是她說,不過是個女娃娃罷了,被苛待就被苛待了,那值得老爺為了她而得罪了老太太呢。

  賈赦頓時大怒,「她放任王嬤嬤那個老傢伙欺負我女兒,難不成還有理了?」

  王嬤嬤之事,雖然和王夫人脫不了關係,不過和賈母也有關,要是老太太稍微對迎春注意些,那會讓孩子被養成這樣。

  要他去請罪!沒門!

  「怎麼說那也是老太太啊!」邢夫人理所當然道:「況且不過是個女兒,迎春自個立不住,還能怪得了誰,即使是探春,也不似迎春這般,這事說穿了還是得怪迎春自個不行!」

  不是她說,同樣是庶出的丫頭,怎麼探春就是處處比迎春強呢,要是迎春有探春的一分、兩分,也不會落到被王嬤嬤欺負的事了,所以這事說穿了還是得怪迎春自個,怨不得別人。

  賈赦頓時氣樂了,「立得住要立得住也得有條件啊,你這嫡母對迎春,要是有趙姨娘對探春的一半上心,迎春會立不住嗎?當老子是傻嗎?」

  他這個爹百事不管,老太太又不親,嫡母只知自掃門前雪,沒半個大人幫忙之下,叫迎春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立得住?

  探春雖然同樣為庶女,但她姨娘猶在,賈政這人雖然混蛋,但至少在孩子上比他上心多了,趙姨娘更別提了,雖是粗俗無禮,但要論胡攪蠻纏,只怕連他都不如趙姨娘呢,要是嬤嬤有一絲待探春不好,趙姨娘不鬧到天翻地覆才怪!

  要是沒有趙姨娘,探春能立得住才怪,要是迎春也有像趙姨娘這麼一個親姨娘,又怎麼會被王嬤嬤欺負到這種地步。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兩個孩子易地而處,在同樣的情況下,探春要能立得住的話才有鬼。

  邢夫人扁扁嘴,滿臉不屑之色,這也是迎春的命,誰叫她剋死了自個姨娘,這是她的命,怪不得別人。

  瞧著邢氏不當一回事的模樣,賈赦突然想到一事,「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迎春的事了?」

  要不怎麼會說出迎春立不住這話?

  邢氏尷尬了一下,低聲道:「妾身也略略聽說了點……」

  「說!」賈赦怒吼道:「給老子一五一十的招來,不然小心老子直接休了你!」

  邢夫人頓時一驚,要說她這輩最怕什麼,莫過於被賈赦休掉。

  當年她嫁給賈赦本就是高攀,偏生進門這麼多年了,別說兒子了,連個女兒都沒有,膝下無子,嫁妝不豐,娘家又沒落了,著實沒有底氣,賈赦一嚇,頓時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原來迎春也不是傻的,一開始被王嬤嬤欺負的時候也會反應,先是找老太太,老太太不理,又去找了邢夫人,不過……

  邢夫人直言道:「是老太太要我不要管迎春丫頭的。」

  她一開始也曾想過做個好嫡母,罰一下欺負迎春的王嬤嬤,但老太太嫌她多事,要她別管,她怕得罪老太太,於是乎她就當真不管了。

  見賈赦的臉色越發難看,邢夫人連忙道:「老爺,這不能怪我啊,這全是老太太的意思。」

  賈赦面如土色,氣的隨手捉了一旁的花瓶砸向邢夫人,「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果然不是親生就不是親生的,迎春要不是托生到了他房裡,也不會被老太太忽視成這樣了。

  邢夫人躲避不及,被花瓶狠狠的砸破了腦袋,頓時血流如注,「哎啊!老爺!你……你為了個丫頭片子打我?」

  不過是個庶女,那值得老爺這麼生氣。

  「什麼丫頭片子!那是我女兒!」而且是他親生的!親生的!親生的!(因為很重要,所以說三次。)

  見賈赦勢如瘋虎,胭紅連忙勸阻道:「老爺,別當著孩子的面動手啊,你都把二姑娘給嚇到了。」

  賈赦轉頭一瞧,果然見到迎春紅著眼睛,嚇的眼淚要掉不掉的可憐模樣,賈赦心下一軟,連忙抱起了孩子,哄道:「迎春不怕,爹不是在罵你。」

  原以為孩子還小,應該哄哄就好了,沒想到賈赦越哄,迎春的眼淚越發止不住,原本只是小聲小聲的啜泣,接著哭聲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竟然都成了嚎嚎大哭了。

  寶貝閨女突然哭成這樣,著實把賈赦給嚇了一跳,他連忙哄道:「乖!乖!別哭啊,爹是在給你出氣,不是罵你呢,別哭啊!」

  但他越哄,迎春卻哭的越厲害。

  她雖然看起來小,但她已經七歲了,她並不是個不懂事的奶娃娃,所以她知道,她爹是在為她出氣!

  但就是這麼一件簡單的事兒,這才讓她哭了。

  以往她不哭是知道哭了沒用,而今……她終於可以哭了!

  迎春就像是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樣,拚了命的哭,嚇的賈赦又是找大夫,又是請嬤嬤的,整個東院亂鬨鬨的鬧了大半天,到最後迎春哭到脫了力,沉沉睡去,這才安歇下來。

  至於邢夫人,她早早就灰溜溜的溜回後院去了。

  賈赦把女兒抱到廂房裡的小床上,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完全不想動了。

  他深刻的感覺到,養孩子好累,養個嬌滴滴的小閨女更累!

  瞧賈赦累的厲害,胭紅低聲問道:「老爺可是要把大太太請過來?」

  說起來,苛待二姑娘的帳還沒算完呢。

  賈赦冷哼一聲,「哼!叫她做啥?連個擺飾都做不好,能有什麼用?」

  他娶邢氏本就是低娶,說句不好聽的,那怕他是鰥夫,以他的身份本該也有得是高門貴女可娶。

  娶邢氏本來也指著讓她管家罷了,那知道她連管家這麼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先是讓大房沒了管家權,接著又是眼睜睜的見旁人苛待大房子女,要是他狠一點的,直接休妻,旁人也絕對挑不到他的錯。

  想著自家的幾個孩子,賈赦微一沉吟,吩咐道:「讓人把琮哥兒給我帶過來。」

  除了賈璉、迎春之外,他還有一子賈琮,不過這孩子的命也不好,剛出生便沒了親娘,按說應該是給邢夫人撫養,但邢夫人不願意養,想託給老太太嗎,老太太又說她那兒已經有了寶玉,嫌孩子吵鬧,也不肯養。

  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琮哥兒直接交給了奶嬤嬤照顧,雖說這些年被養的皮實,也不知道琮哥兒有沒有被奶嬤嬤給苛待。

  賈赦有些心下惴惴不安,在那預知夢裡,他和璉兒因為犯了罪而被流放到東北,但琮哥兒當時未成年,得已倖免,當時他把賈琮交託給賈政,結果呢,賈琮才去了二房沒幾天便意外過了身,這裡頭要是沒點貓膩,他死都不信。

  想著夢裡琮哥兒死的不明不白一事,賈赦越發緊張,連忙道:「快!快讓人把琮哥兒給帶過來。」

  胭紅一楞,「老爺怎麼突然想起了琮哥兒?」

  琮哥兒也是府裡的小透明了,情況怕是比二姑娘還要不好,好歹二姑娘是個姑娘,沒礙了旁人的眼,不過琮哥兒嗎……

  胭紅微抿著嘴,講真,她還真不明白,琮哥兒怎麼能活到現在。

  賈赦冷聲道:「老子不放心旁人,以後老子的孩子,老子自己養!」

  養孩子罷了,有什麼難的!

  不久之後,賈赦就知道了,養孩子可沒有這麼容易。

  雖說榮國府裡的管家權還在王氏的手上,不過東院一地卻是賈赦的地盤,賈赦一開口,當天晚上便馬上就有丫環僕婦把琮哥兒給送了過來。

  如果是迎春、賈環等人是府裡的小透明的話,那琮哥兒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明明是大房庶子,身份隱隱比賈環要高上一些,但因著賈赦之故,在榮國府中的地位反倒連賈蘭都不如。

  當年王夫人特意挑了個鄉下農婦給琮哥兒做奶娘,是以琮哥兒被養的粗俗不堪,但那奶嬤嬤雖然粗俗,有一點倒是好的,那便是她至少沒對琮哥兒有壞心,也從來沒像王嬤嬤那般連飯都不讓琮哥兒吃飽,要不是那奶嬤嬤認真的養著琮哥兒,說不定琮哥兒早就沒了。

  雖說這奶嬤嬤沒啥壞心,不過賈赦仔細考教過那奶嬤嬤之後,決定琮哥兒終究是不適合給她養了,居移氣,養移體,眼下琮哥兒還小,還能調的回來,要是再大一些,那就完全教不回來了。

  賈赦大方的讓人送了一筆銀錢,送琮哥兒的奶嬤嬤回鄉,不過如此一來,便沒人照顧迎春和琮哥兒兩個孩子了,瞧著蒙蒙懂懂的兩個孩子,賈赦都不免有些頭疼。

  一時間,他跟迎春還有琮哥兒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頓時頭疼了。

  賈赦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挾了個桌上的豆腐皮包子給迎春,迎春下意識的露出了驚恐之色,顫聲道:「謝謝爹。」

  賈赦:???

  他二丈摸不著頭腦,轉頭笑著也給小兒子挾了一個豆腐皮包子,萬沒想到賈琮倒抽一口冷氣,那小黑炭似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最後……

  賈琮嚇的哇哇大哭,活像是見到了鬼一樣。

  賈赦:???

  他做了什麼?

  最後還是胭紅很好心的提醒道:「老爺你還是別笑了。」

  「啥?」

  胭紅瞧了賈赦一眼,不忍心道:「笑起來太磣人了。」

  剛剛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見鬼了呢。

  賈赦:……我有一句mmp不知道該不該講。

  賈赦這次是痛改前非,一心一意想要做個好爸爸,但要做好爸爸卻著實不易。

  迎春也就罷了,她被王嬤嬤苛待多年,乖巧聽話的簡直讓人心疼,但琮哥兒可不是啊,他奶嬤嬤不懂得教孩子,還認為孩子活潑是件好事,平日盡由著琮哥兒到處瘋跑。

  賈赦每每想教教琮哥兒,偏生跑不過賈琮,也不知道賈琮是怎麼跑的,一下子就跑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去那兒玩了,到了飯點才會回來。

  賈赦畢竟年紀大了,又是頭一回遇上這種兒子,不過才小半天的功夫,賈赦整個人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萎靡不振,不只是他,就連胭紅也著實累的厲害,頭一回覺得不想要兒子了。

  本來胭紅還起了點心思,想要做一做琮哥兒的姨娘,畢竟兒子可比女兒要有用了,女兒嫁出去便是別人家的人了,只有兒子才是能長長久久的陪著。

  更別提兒子與女兒在榮國府裡的意義全然不同,雖說榮國府裡的庶子比庶女難做,但庶子真正的地位可比庶女要高多了,像王夫人平時恨趙姨娘恨的牙癢癢的,但最後還不是拿趙姨娘沒辦法,不就是因為趙姨娘膝下有兒子嗎?

  但才帶了琮哥兒不到一天,胭紅就改變心意了,這個小惡魔誰要誰帶走,她是真真伺候不來了。

  胭紅出了個主意,「老爺,我瞧二姑娘和琮哥兒還是得尋個嬤嬤回來顧著才是。」

  得找個嬤嬤來看孩子,她不過是個通房丫環,擔不起。

  賈赦瞪了她一眼,當他不知道這事嗎,可是可靠的嬤嬤那有這麼好找的,在經過了女兒被苛待,兒子故意被養壞的事了之後,賈赦對府裡的嬤嬤也著實放心不下,賈赦幽幽道:「嬤嬤自然是要找的。」

  胭紅聞言眼睛一亮。

  但下一時刻,賈赦轉口道:「但這嬤嬤也不能隨便亂找。」

  先前的教訓他們還沒有吃夠嗎?一個不合格的嬤嬤,可是會毀了孩子一輩子啊。

  他定定的看著胭紅,「在找到合適的嬤嬤之前,只能辛苦你了。要是你照顧得好,老爺便提你做姨娘,把琮哥兒放你名下便是。」

  琮哥兒的親娘不過是個丫環出身的姨娘,將琮哥兒放在胭紅名下也不算委屈了琮哥兒,至於迎春嗎……賈赦承認自己有些私心,如果按著夢裡的情況,當榮國府抄家之時,迎春已經出嫁,這才能幫著他打點一二。

  他有心把迎春放到邢夫人膝下,好抬一抬迎春的身份,也好讓迎春能夠嫁的更好一點,要是榮國府抄家的命運改不了,至少迎春的地位高些,也可以幫忙多打點些,他們在路上也能少吃些苦頭,就衝着這一點,迎春便不適合記到胭紅膝下了。

  雖然同樣是庶出,但妾生子、婢生子、還有外室子的地位終究是不同的。迎春姨娘是正經從外面抬回來的,是為妾生子,只比嫡出子女略差一些,要是記到胭紅名下,倒成婢生子,反而矮了一截。

  賈赦暗道可惜,說起來,胭紅和兩個孩子都處得不錯,就是這家生子奴婢的身份著實低了點。

  一聽到要把賈琮記到名下,胭紅嚇的小臉慘白,連連搖頭,「奴婢那配呢。」

  別!千萬別!她可承受不來賈琮這個小惡魔。

  大概是求生欲上線,胭紅也難得的聰明了一回,她低聲問道:「老爺可曾想過讓四姑太太給老爺推薦一個嬤嬤?」

  四姑太太是大老爺的親妹妹,為人也最是正直,想來也不會給大老爺胡亂推薦嬤嬤。

  賈赦微微皺眉,「敏妹!?」

  他以往跟賈敏這個妹妹也算要好,只不過賈敏好讀書,和賈政比較有話說,這才漸漸遠了。

  當然這也算不得什麼,妹妹始終是妹妹,他們兄妹倆這些年來也一直客客氣氣的,不只是賈敏的年禮裡從來沒漏過他的份,他這個做兄長的平時有什麼好東西也從來沒漏了賈敏的份。

  但他沒有想到,原來賈敏不是他的親妹妹,怪不得他們兄妹倆一直親近不起來,一想到賈敏是賈母親生的,賈母以往是怎麼疼愛著賈敏,再想想賈母怎麼待迎春,賈赦突然覺得混身不得勁,說什麼也不想開這個口。

  胭紅不知道賈赦的掙扎,拚了命的遊說道:「老爺瞧瞧林姑娘和林少爺被教養的多好,可見得她們的奶嬤嬤也是個明白人,老爺不跟敏姑娘說說,讓她給老爺推薦一個?」

  只要能把琮哥兒教到有林少爺的一半,她就阿彌陀佛了。

  賈赦仍有所遲疑,但再下一刻,見到琮哥兒如猴兒一般的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不但自己爬,還企圖教壞乖巧的迎春也跟著爬樹。

  再見迎春當真還認認真真的想要跟琮哥兒學爬樹,賈赦心中一凜,立刻改口道:「我明兒就去找妹妹問問。」

  這種時候自尊算什麼啊!最重要的是搞個可靠的嬤嬤回來,家裡一隻皮猴兒就夠了,要是再來一隻,而且還是母皮猴兒,賈赦眼前一黑,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為了兩個孩子,賈赦不得不去找了賈敏一趟,請她推薦個嬤嬤給他,另外一方面,他先前讓莫管家把王嬤嬤送官一事,也開始在京裡發酵起來……


第25章 事情真相

  賈赦本來想再撐二天,不過在見到小迎春在琮哥兒的教導之下還真爬了兩下樹,他立馬改變心意,教育要馬上從小捉起,學壞只是一瞬,再學好卻是很難,為了避免家裡再出現一隻小皮猴子,賈赦只有摸摸鼻子的向賈敏求救了。

  當然,賈赦也不是沒想去管一管賈琮,但這小子簡直是皮出天際來了,別說管一管他了,他想要捉住賈琮都不容易。

  他也覺得很奇怪,他明明是個大人,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怎麼說也是個成年人,怎麼會跑不過賈琮這麼一個三歲的孩子呢?

  賈赦也忍不住往黑暗處想了,莫非是賈琮的奶嬤嬤常打孩子,這才讓賈琮小小年紀便練出一身飛毛腿的功夫嗎?

  對此,賈琮很誠實的搖頭,「奶娘說孩子就是要瘋跑!」

  那怕他不想跑,奶嬤嬤也會逼著他跑,久而久之,他就跑習慣了。

  賈赦:……瘋……瘋跑個鬼,這絕對他媽的是錯的!

  不幸的是,賈琮真聽他奶嬤嬤的話,那怕移到賈赦的眼皮子底下了,每天還是雷打不動的到處瘋跑,不但自己跑,還拉著迎春一起跑,眼見情況不能再拖了,賈赦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找了賈敏一趟。

  賈赦一到小樓,左右望了一眼,只見碔哥兒在賈敏跟前,疑惑道:「怎麼只見碔哥兒?黛玉呢?」

  這倆姐弟每天可說是形影不離的,怎麼今天只見碔哥兒,不見黛玉?

  賈敏含笑道:「玉兒被她外祖母接了過去了。」

  她雖然瞧不上寶玉,不過母親一直不死心,三不五時便接了玉兒過去和寶玉相處相處,次數一多,再加上賈母正在『病』中,她也不好拒了。

  好在玉兒並不喜歡寶玉,待寶玉始終淡淡的,再想著兩個孩子都還小,也犯不著擔心些什麼,況且她們過不了多久就要回林家,她也就隨便母親了。

  賈赦不屑的扁扁嘴,心下微酸,這親生的和非親生的果然不同啊。

  迎春也養在賈母膝下好一陣了,就算是養貓養狗,也該有點感情吧,結果自他把迎春帶回去之後,賈母連問都沒問過,不但不曾派人來看,也不曾派人來問過一句半句,反倒時一刻不見黛玉就不成,整顆心都撲在外孫女身上,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賈赦強壓下那一瞬間的心酸,也不和賈敏繞圈子,直接把他來的目的說了,請賈敏幫著推薦個嬤嬤給他。

  賈敏微感訝異,她和大哥之間的感情一向平平,沒想到大哥竟然會為了嬤嬤的事情來找她。

  聽完賈赦形容之後,賈敏也忍不住暗暗黑線,講真,這麼皮的孩子她這輩子別說見了,連聽都沒聽過。

  她微微沉吟,這迎春的嬤嬤也就罷了,倒是琮哥兒的奶嬤嬤……

  賈敏莫名的想點蠟,說起來,琮哥兒的前奶嬤嬤也是個能人啊。

  賈敏想了許久,可說是把自小認識的人都在心裡過了一遍,沉吟道:「大哥可有想過一個人?」

  賈赦眼睛一亮,「是誰?」是那個英雄好漢可以救他脫離苦海?

  瞧著賈赦那迫不及待的模樣,賈敏默默地把琮哥兒的戰鬥力再提高了三成。

  賈敏笑道:「大哥怎麼忘了璉哥兒的奶嬤嬤──趙嬤嬤。」

  趙嬤嬤能夠把璉哥兒平平安安的照顧長大,即使退了去,也能得璉哥兒和王熙鳳的敬重,可見得是真有幾分本事的。

  雖說璉哥兒有些被養壞了,不過想來是因為養在老太太屋裡,老太太和二太太有心養廢璉哥兒,趙嬤嬤那小胳膊拗不過大腿,這才讓老太太和二太太故意養廢了。

  要是當年大哥有幾分上心,想來璉哥兒那怕不能跟他外祖一樣,好歹也會有幾分肖似其舅。璉哥兒是來不及了,但琮哥兒還小,說不定還能調教的回來……吧。

  賈敏一提,賈赦頓時想起來了,璉哥兒的奶嬤嬤──趙嬤嬤了,想想璉哥兒的情況,他微微皺眉,搖頭道:「璉哥兒被她教的著實不怎麼樣。」

  平心而論,賈璉雖然不似迎春那般立不住,但也著實不咋的,不但一事無成,平日行事更是偏著老二那一房,好好一個榮國府世子被他活成了榮國府的二管家,而且排名還在賴大之下,可說是蠢到了極點,他一個蠢兒子還不夠嗎?難不成再添一個蠢的?

  賈敏微微一嘆,「在那情況下,能把璉哥兒平平安安的教養大,已經是極難得的本事了。」

  那怕她是賈母的親女兒,她也不得不說,母親處處偏著二房當真是偏錯了。

  本來無論是大哥還是二哥都不是母親親生的,那一個做榮國府的家主,對母親而言也沒有差別,但母親偏生就是捧著二哥壓大哥,以往她未曾回家之時,見著母親的信件,還真以為璉哥兒不爭氣,也跟著恨鐵不成鋼過。

  不過在經過迎春的事兒之後,她也算看明白了,這璉哥兒不爭氣的背後只怕少不了王氏的有意為之,還有母親的推波助瀾,在這情況下,趙嬤嬤能夠把璉哥兒平平安安的教養大,也著實不易了。

  「況且……」賈敏瞧了賈赦一眼,直言道:「教養孩子也不是光奶嬤嬤一個人的責任!」

  奶嬤嬤說穿了也不過是照顧孩子的起居罷了,真正要教孩子的孩子爹娘,大哥自己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又豈能怪奶嬤嬤呢。

  像黛玉和碔哥兒,她們的身邊雖然有著奶嬤嬤和丫環僕婦照顧著,但真正教導兩個孩子是她和林如海,可不是那些奶嬤嬤。

  賈赦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嚅嚅道:「我已經在改了。」

  賈敏微微點頭,要不是知道大哥已經在改了,她也不必多這個事了。

  她提點道:「大哥,趙嬤嬤當年是璉哥兒她娘親自挑給璉哥兒的,你也該相信先大嫂子的眼光才是,況且兩個孩子都養在你跟前,若是有些什麼,大哥再換個嬤嬤便是。」

  大哥又不是老太太,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奶嬤嬤作踐主子,而且現在大哥對兩個孩子也上心了,不似以往對兩個孩子不聞不問,趙嬤嬤想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搞鬼也沒這麼容易。

  提到原配張氏,賈赦眉眼微舒,他對張氏是真心敬重,而且張氏也當得起一個賢字,裡裡外外都做的讓人挑不出錯處,別說邢夫人比不得,就連王熙鳳和張氏相比,也著實差了一截。

  大凡做媳婦的給孩子挑奶嬤嬤時都是挑著自己娘家帶過來的陪房,也只有張氏是大大方方的從張賈兩家的家生子裡挑,說是只要奶嬤嬤人品好,出身那裡並不重要,當初不覺得如何,但如今細想,句句都是真理。

  賈赦沉吟不語,顯然是把賈敏的話給聽進去了幾分,賈敏又道:「再則便是妹妹的一點私心了,趙嬤嬤和璉哥兒也算和睦,要是趙嬤嬤肯看顧兩個孩子,說不得可以把三個孩子的關係拉近一些,總歸是親兄弟,何必搞的這麼疏離呢。」

  二嫂子終究是做錯了,她也不會幫著二嫂子說些什麼,只不過大哥和二哥終究是親兄弟,落到這一步終究讓人不忍,她不好明著勸大哥什麼,只好委婉的暗示了一下。

  賈赦微微皺眉,雖然賈敏半個字也沒有提到他和賈政之事,但他知道賈敏是暗指他跟賈政之事,他跟賈政從來沒好過,何談什麼和好如初,不過……

  做為一個父親,他也著實不願意見璉哥兒和琮哥兒落到跟他和賈政一樣的情況。

  他微一沉吟,「我考慮一下。」

  雖然只說了考慮二字,不過以賈赦的性子,要是再找不到合適的嬤嬤,讓趙嬤嬤照顧兩個皮猴子的事情也算是板上釘釘了。

  得了一個合適的嬤嬤,賈赦心事一去,也有心情和賈敏閒聊了,正當兄妹倆正說話間,突然賈母房裡的琥珀急忙忙的尋了過來,急道:「大老爺,老太太有急事喚你過去。」

  賈母自然是為了賈赦把王嬤嬤送官一事來找他。

  自王嬤嬤之事後,不只是賈赦氣的帶迎春回了東院,就連隔壁的寧府也不知道是聽了些什麼閒話,突然尋了個理由,把惜春給接回府小住。

  迎春、惜春一走,分明是把賈母不慈之事給做實了,雖說探春猶在,不過那也是因著趙姨娘被王夫人送到家廟唸經,這陣子不在府裡,再加上賈政也是個不管孩子的性子,這才沒把探春接走,要是等趙姨娘回來,這探春之後還會不會在榮慶堂裡還著實不好說呢。

  賈母臉上著實掛不住,便乾脆直接裝起病來著了,雖是裝病,但每天躺在床上也著實氣悶,賈母便讓人把黛玉和寶玉喚來在她跟前溱趣,也好讓兩個孩子培養一下感情。

  黛玉雖然嫌棄寶玉,但內裡終究是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了,對小孩子也軟和了些,只要把寶玉當成別人家的孫子來看,再跟自家孫子比較一下,黛玉也就沒那麼多氣了。

  有了寶玉這個對照組,黛玉感覺自己教孩子的功力棒棒的!

  寶玉是向來有姐姐妹妹就好的性子,雖然迎春、惜春不在,但來了個生的更好的黛玉,頓時樂的找不到北,親親熱熱的叫著黛玉妹妹,還企圖給黛玉取字。

  當然,這種做死的行為,在他開口之後立刻被王夫人給掐死了,王夫人直接道:「胡鬧,林丫頭的字那論得到你取,小心你爹捶死你!」

  一搬出了賈政,寶玉那還有起什麼字的心思,頓時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一瞬間整個都萎了。

  這陣子他住在榮禧堂中最最不習慣的,便是三不五時會被他爹考教一番,一有不對,輕則呵斥幾聲,重則直接一巴掌就打了過來。

  寶玉本就怕他爹,被賈政莫名其妙的狠打了幾次之後更害怕,一提到他爹,頓時整個人縮成一團,看起來好不可憐。

  原本兩個孩子說說笑笑的,相處的正好呢,一見到王夫人嚇唬孩子,賈母頓時惱了,「去!去!好端端的拿老二嚇孩子做什麼!你且下去,我這裡兒也用不著你伺候。」

  王夫人尷尬一笑,「媳婦也是擔心老太太。」

  才怪!要不是賈母喚了寶玉過來,她又知道賈敏生的小賤種也在,她又何必眼巴巴的跟著趕過來,深怕小兒子被賈敏生的小賤種給勾了。

  可憐王夫人也是操碎了心,那王嬤嬤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又得操心著寶玉的事了。

  賈母冷哼一聲,當她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嗎?還不是怕著寶玉和黛玉太好了,也不想想兩個孩子才幾歲,果然是仁者見仁,淫者見淫!

  要是以往,賈母也就由著她了,不過這次她嚇著了寶玉,賈母就容不得她了,當下就要王夫人回去。

  王夫人心下尷尬,但又不好逆了賈母的意思,正當王夫人尷尷尬尬的磨蹭著慢慢回房之時,賴大突然求見老太太和二太太,說是應天府尹親自來提拿二太太了!

  自然……又是為了王嬤嬤的事情。

  王夫人險些氣暈過去,她萬沒想到,賈赦竟然真的把這件事給搞大了。

  先前賈赦說的雖狠,不過榮國府上下人等也全然沒當一回事,畢竟這可是家醜,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大老爺再怎麼的,也不會置榮國府的名聲不顧吧?

  萬沒想到,大老爺還當真敲鑼打鼓的把王嬤嬤給送官了,一件簡簡單單的家事,頓時成了全京城眾所注目的八卦!

  這也就罷了,應天府尹竟然還認認真真的審了。

  (應天府尹:老子是被逼的!)

  應天府尹審了兩天,不但確定了王嬤嬤偷盜主家財物罪名成立,就連王氏疑似暗示王嬤嬤教壞榮國府二姑娘一事也審出來了,特意帶了衙役上門,想請王夫人上堂和王嬤嬤對質。

  乍聽這事,賈母險些氣的吐血,她萬沒想到,賈赦竟然是認真的!

  她怒瞪身旁的賴大,「這麼大的事兒,你之前怎麼不說?」

  按著應天府尹所說,賈赦把王嬤嬤送官也是二天前的事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一點子消息都沒有聽到!?應天府都審完了,她們這才知道,這賴大是幹什麼吃的?

  賴大尷尬的低下頭,嚅嚅道:「老太太在病中,咱們便不好拿這事來擾了老太太的清靜。」

  咳,事實上,他娘(賴嬤嬤)正惱著先前王夫人和二奶奶對四姑太太回府小住一事不管不顧,把髒活累活都丟給她的事兒,這才悄悄地讓人暪下了這事,想讓王夫人出個大醜。

  要不以榮國府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這事鬧的如此之大,怎麼會到現在才知道呢,但天地良心,他們可真沒想到這醜能大到這地步,誰能想到應天府尹竟然敢真的審起榮國府的案子。

  賴大頓了頓,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口吻續道:「那知道應天府尹還當真審了!」

  這話一出,一旁的應天府尹忍不住翻了對死魚眼,賈赦都報官了,而且證據確鑿,他能不受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他做這應天府尹也非一天、兩天的事,跟賈赦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知道賈赦不是普通的不要臉,要和賈赦比臉皮,輸的絕對是他,無奈之下,他也只有認命的辦案了。

  應天府尹尷尬的輕咳一聲,「那王氏口口聲聲說是被貴府的二太太支使,這才虐待貴府的二姑娘,還請二太太過堂,跟王氏對質對質。」

  媽的,念了一堆二,害他都覺得自己有些二了。

  看熱鬧的黛玉眼睛一亮,眼眸間儘是說不出的興奮之色。

  一言不和上衙門,標準的大舅舅的風格,果然大舅舅還是大舅舅!

  王夫人漲紅了臉,整個人氣的直打顫,她知道賈赦向來不要臉,但她真沒想到賈赦會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這事傳了出去她的名聲毀了,難不成賈赦臉上就好看嗎?他難道不怕她二哥嗎?

  賈母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王嬤嬤這事固然是奶嬤嬤虐待小主子,但細究其原因,也跟她這個做祖母的不慈有關,這事要傳了出去,她的臉面也跟著沒了啊!

  賈母氣道:「讓老大給我滾過來,我倒要看看,他的腦子是不是壞了!」

  應天府尹暗暗點頭,可不是壞了腦子嗎。

  當賈赦和賈敏匆匆趕來之時,應天府尹已經被賈母給打發走了,至於想要提拿王夫人,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的,那怕是應天府尹自個也沒想過能提王夫人上堂。

  他特意親自來榮國府一趟,一則,是因為榮國府向來狗眼看人低,除了他之外,只怕其他的衙役連踏都踏不進這榮國府中,再則,他此舉也是暗示賈母,讓他們內部問題,內部解決,他們應天府裡也是很忙的!

  能在貴人扎堆的應天府裡牢牢坐穩應天府尹的這個位置,應天府尹自然不是什麼傻子,和稀泥的功夫可說是爐火純青,比賈母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呢。

  且不說賈敏從琥珀嘴裡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也忍不住撫額,大哥也真是……就連賈敏也無語了。

  她深怕大哥和母親又鬧出了什麼,連忙跟著賈赦一起趕到了榮慶堂。

  賈赦這廂才一進門,連禮都還沒行呢,只見賈母一抬手,一隻茶盞直砸了過來,不偏不倚的砸中了賈赦的頭。

  賈赦可真沒想到賈母也會做出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事,猝不及防之下,頓時被砸中了額角。

  賈赦只覺得頭上一痛,一摸之下竟然是滿手的鮮血,原來方才那一下已經把他的額角給砸破了,要是賈母丟的低一點,說不定他的左眼就會沒了。

  賈赦臉色一沉,看來不是親娘,果然就不心疼啊。

  大量的鮮血混著茶汁流了下來,賈赦的半邊臉上滿是鮮血,再配上賈赦怨毒的眼神,宛如惡鬼一般。

  莫說王夫人和賈母了,就連賈敏乍見之下,也驚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不對!真的不對!大哥的眼神太不對了。

  賈母也有些被嚇到,不過一想到賈赦給她找的麻煩,她暗暗咬牙,罵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我可是你母親!你要是敢對我不孝,小心我去登聞鼓告你!」

  賈赦眼眸微縮,原本的恨意退了一退,他得忍,現在還不是時候!

  見賈赦沉默不語,賈母也多了幾分底氣,怒道:「還不快去應天府讓人把這案子給銷了,你不要你自個的臉面,但也不能糟蹋榮國府的名聲,況且不過是個丫頭片子,那值得如此。」

  賈赦不屑的冷瞪著賈母,「老太太捨得委屈迎春,我可捨不得,老太太不肯給個公道,那我只有到外面尋了。」

  賈母氣的險些吐血,什麼不肯給個公道,迎春不過是個女娃,受點委屈算什麼,有什麼好給公道的。

  按她說換了王嬤嬤也就罷了,偏生賈赦硬是要追究到底,這種事是不好細查的,王氏總歸是他弟妹,又是迎春長輩,大伙還能怎樣?總不可能把王氏送家廟吧?

  萬沒想到,賈赦竟然會不顧自家名聲,硬是把這事給鬧的全京皆知,賈母頭一會後悔起自己先前和稀泥之舉了。早知如此還不如把王氏送家廟念上幾天經呢,省得麻煩。

  賈母氣的整個人直打顫,「你!你這個逆子!來人!給我收舍行李,我直接帶著寶玉回金陵,省得礙你的眼。」

  要是以往,賈母一說要回金陵,賈赦早就下跪請罪了,但自從做過預知夢之後,他對賈母的這些手段再清楚也不過,怎麼可能再中計,不但不阻止,還吩咐道:「來人!老太太想要回金陵,還不快讓人備車,好送老太太回金陵。」

  賈赦笑咪咪道:「老太太向來喜歡二弟,還因此讓二弟住進了榮禧堂裡,老太太要回金陵,光帶著寶玉一個人那夠呢?按我看,不如把二弟夫婦都一起帶去便是,正好大伙也該各歸各位,這榮禧堂也該讓我這個正主兒住住了。」

  賈母與王夫人倒抽一口冷氣,還以為賈赦當真是個疼孩子的,原來真正的目的在此!

  眾人望向賈赦的眼神都有幾分古怪,賈赦何時聰明了這麼多。

  賈母眼睛一轉,當下便按著頭叫痛,頓時這榮慶堂裡又忙忙亂亂了起來,王夫人給周瑞家的使了個眼色,周瑞家的會意,連忙悄悄地出去。

  賈赦早注意到王夫人和周瑞家的眉眼官司了,他不屑的冷哼一聲,王子騰壓根就不在京城,王子騰的夫人王何氏和王夫人這對姑嫂之間本就有幾分不和,王何氏會幫她才怪。

  更別提……他還悄悄地把夢裡的事情洩露了一二給王何氏,他就不信王何氏當真能心大的幫著害她絕子絕孫之人。

  賈赦又陰側側的續道:「啊,我倒忘了王氏身上還有官司呢,倒是不便和老太太一起去金陵了。」

  「來人!」他高聲道:「還不拉了車送二太太到應天府去,咱們榮國府最是奉公守法,應天府尹親來提人,咱們怎麼能讓他空手而回呢。」

  王夫人大怒,「賈赦!你敢!」

  「有何不敢!」賈赦冷冷道:「即使你哥是王子騰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莫非你哥比天子還大?」

  賈赦這話說的著實不客氣,那怕王夫人認定有她二哥在,那怕有人告她謀反也沒事的,可是這話也只敢在心裡想想,那敢明著說。

  見說不過賈政,王夫人只能求著賈母了。

  王夫人直拉著賈母泣道:「老太太,你得幫我做主啊!這……這叫媳婦以後怎麼見人?媳婦還有寶玉和元春呢,以後這兩個孩子該怎麼辦?」

  「還有我二哥!」王夫人威脅道:「我二哥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的。」

  賈母原本不過是三分頭疼,被王夫人這麼一搖晃,頓時升到了七分,她畢竟年紀大了,近來遭心的事兒太多,多少也有些撐不住了,再被王夫人一鬧,臉色頓時難看的很。

  見王夫人一味逼著賈母,賈敏的臉色也著實難看。

  賈敏呵斥道:「我知道二嫂子心急,但再心急也不該逼著老太太啊。」

  王夫人怎麼不想想這可是王夫人自個找的,要不是王夫人黑了心肝對迎春下手,她大哥又怎麼會惱的報官了。

  「我──」王夫人一楞,這才發現自己著實過了,她眼眸微閃,歉聲道:「兒媳婦一時著急,還請老太太見諒。」

  「罷了。」賈母冷瞪了王夫人一眼,眼眸中隱帶幾分殺意,她本想著看在寶玉和元春的份上,留她一留,但王夫人越來越大膽,讓她也有些厭煩了。

  雖是厭煩著王夫人,但看在王子騰的面子上,賈母也不得不好聲好氣的說道:「我知道你心裡煩,這事也是老大做的過了。」

  見賈母輕瞄淡寫的便把王夫人對她不敬的事抬抬手就過了,賈敏眼眸微眯,這事有些不對。

  正亂遭遭間,賈政也不知從那聽了賈母被賈赦氣的要回金陵一事,匆匆趕來,劈頭就喝道:「大哥還不跪下給老太太請罪!瞧你把老太太氣成啥樣了。」

  「我氣老太太!?」賈赦怪笑道:「老二怎麼不說你婆娘幹了什麼好事?按我說該下跪請罪的是你,要不是你教妻不嚴,也不會把老太太氣成這樣了。」

  賈赦眼眸中閃過一絲詭異之色,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場境,要是老二知道他生母是怎麼死的?他還會對老太太如此孝順嗎?

  在他的夢裡,無論是他還是賈政都不是賈母所出,他們不過是記名嫡子罷了,至於他的生母是誰,夢中並沒有夢到,按他猜想,只怕早早就過了身了。

  而賈政的生母倒是賈母當年的陪嫁丫環,和賈母也有那麼一點子香火情,是以賈母平時待賈政也略略親近一些,不過賈母再怎麼偏著賈政,也掩不了賈政生母當年的死因著實有那麼一點不明不白。

  賈赦冷聲道:「虧你自忖自己是讀書人,結果連個孩子都不肯放過,迎春才七歲啊!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是那裡礙著你了?讓你這麼讓人虐待她?」

  賈赦的眼神明晃晃的不屑之色,賈政老臉漲的通紅,「我沒有!這是王氏做的好事,不關我的事!」

  「哦!」賈赦微微挑眉,「你也知道這是你婆娘幹的好事啊!」

  賈政一哽,連忙改口道:「這事不過是你一派胡言,區區幾件舊衣裳,那能證明什麼!」

  這種事情……死也不能承認!

  賈赦不屑的睨了賈政一眼,淡淡道:「應天府尹早就審完了,要不今兒怎麼會來提你家婆娘!」

  他頓了頓道:「對了,你素來自傲自己是個正人君子,還不快把你家婆娘送到應天府去?讓應天府尹好好審審,看她還做了多少虧心事!」

  就他所知,王夫人做的事可不只這些,欺負迎春什麼的還是小的,官說、印子錢才是大頭,不過自珠哥兒死後,王夫人莫名收了手,不然更有熱鬧瞧了。

  賈政一哽,被賈赦堵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惡狠狠的瞪著王夫人。

  他也著實不明白,王夫人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一個七歲的孩子計較,這腦袋裡倒底在想些什麼。

  「對了,」賈赦突然想到一事,開口道:「老二來的正好!你用了我的名帖這麼多年,也該還給我了。」

  在夢裡,老太太和老二之所以會那麼容易把榮國府做的遭心事推到他身上來,一則是因為他是榮國府的家主,家裡人犯了事,他自然免不了治家不嚴之罪。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王氏姑侄每每拿著他或璉哥兒的名帖辦事,旁人不明究理的,自然把所有王氏姑侄所做的好事都怪到他身上了。

  賈赦既然夢到了這事,自然不會再重蹈覆徹,一接回迎春之後,這第二件事便是要把名帖給拿回來。

  賈母眼皮子連抬也不抬,沒好氣道:「你拿著名帖作啥?莫非是想拿著名帖胡作非為?」

  雖說她對賈赦這個兒子百般瞧不起,不過不得不說,賈赦的名帖可比賈政名帖好用多了,畢竟一個是堂堂的一等將軍;另外一個只是工部員外郎,地位那能相比,再則,她還打著拿賈赦名帖悄悄地銷了王嬤嬤這事呢,那願意賈赦把名帖拿回去。

  就連賈政也不說話了,賈赦的名帖有多好用,他是再清楚也不過,那甘心就這樣還出去,更何況,在他心中,這些名帖本該是他的,要不是賈赦比他早生了幾年,這榮國府的爵位本該是他繼承。

  一想到此處,賈政望著賈赦的眼神頗有幾分不善。

  賈赦已經奪了他的爵位,不過是用用他的名帖都不肯,當真小氣!

  賈赦冷冷的瞧了眾人一眼,他也懶得廢話,直接了當問道:「名帖!還不還?」

  買母冷聲道:「你的名帖由老二收著呢,政兒辦事可比你牢靠的多,你這一等將軍的爵位可是祖上傳下來的,不許你拿祖宗基業胡來!」

  說到最後,賈母頗有幾分疾言厲聲,顯然是一點也瞧不起賈赦能做什麼大事。

  賈赦心下一冷,當年他就是因為母親拿祖宗名聲之事說事,這才將名帖給了老二保管,結果呢……他啥時都沒有做,反而是老二一家子拿著他的名帖胡作非為。

  當初事發之時,他也不是沒喊過冤,就應天府尹那個老禿子都有幾分相信了,結果他這個好娘親竟然還大義滅親了一把,把事兒全都推到他身上來了。

  最後抄家只抄了他一個人的家,只有他這一房的人被流放,死在那寒冷孤寂的東北雪地之中,屍骨無存。

  以往不明白老太太怎麼能親眼看著他代替老二去死,但他現在明白了,他又不是老太太的親骨肉,老太太自然不在乎他。

  賈赦冷冷一笑,「給老二保管?這次犯了事的就是老二家的,老二會不拿我的名帖給老二家的銷案嗎?」

  賈母冷聲道:「政兒可是個端方君子,那會做出此事。」

  賈政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也不過了,對於王夫人,賈政還真沒多少憐香惜玉的心思,別說給王夫人銷案了,說不得還拿著這事教訓王夫人一頓也不定。

  「真正的端方君子會由著自己妻子欺負一個沒了娘的孩子?」賈赦冷笑,「我不信他!」

  賈赦冷瞪著賈政,「你要不把名帖給我交出來,要不我直接再上一次應天府,告你竊用我的名帖。你也是當官的,想來知道偷盜他人名帖的罪名有多重!」

  他可是堂堂的一等將軍,偷盜他的名帖可是國家大事,一個不好可是會要掉腦袋的,要是他真去告了,賈政那怕不死,以後這仕途也絕對是毀了。

  瞧著賈政鐵青的臉色,賈赦咧嘴一笑,「你可以賭一賭我敢不敢!」

  瞧著賈政等人難掩的驚恐之色,賈赦突然覺得,不要臉當真是件很爽的事。

  到最後,賈政也只能把名帖還給了賈赦,連區區王嬤嬤的事情都敢上綱上線到送官的地步,賈政還真不敢賭賈赦會不會把他也給送官了。

  因著名帖之事,賈家上下又吵了一架,至於王嬤嬤的事兒,大伙自然是沒心思去管了。

  王嬤嬤的事兒雖然不好聽,也不過就是傷王夫人一個人的名聲罷了,名帖這事要是搞不好,說不得會養了賈政的小命。

  賈母和了半天的稀泥,啥都和不起來,到了最後也只能揮揮手讓他們離開。

  王夫人雖然心有不甘,不過被賈政一瞪,頓時也不敢再說話,只能默默地跟著賈政回榮禧堂,她眼珠子不停亂轉,雖說應天府尹這一來提人,著實搞的難看,不過這也沒什麼,回頭讓她嫂子想想辦法,她就不信應天府尹敢不看她二哥的面子上銷了這事。

  今日這樣一鬧,大伙都累的厲害,眾人都早早的散了去,只有賈敏還留在賈母身邊伺候著。

  待眾人走了之後,賈敏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就連黛玉也趕了回去,直接問道:「老太太,王氏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賈母微微皺眉,「你在說些什麼?」

  什麼知道了些什麼?她怎麼全然聽不明白。

  賈敏深吸一口氣,直言道:「王氏是不是知道二哥不是你親生的事了?」

  若非如此,二嫂怎麼敢對母親如此不敬?

  而且不只是二嫂子,在她看來,只怕大哥也察覺出了一點,要不大哥以往最是孝順,母親一說,便什麼都應了,當年連榮禧堂都能讓出來,怎麼這次母親連要回金陵這招都用上了,但仍死不肯退讓呢?

  要說是全是為了迎春,這又有些不像,賈敏越瞧,越覺得大哥似乎是發現了什麼。

  賈母臉色忽青忽白,變幻許久,最後才沉聲嘆道:「王子騰現在正鎮守東北……」

  當年她之所以可以把賈赦和賈政非她親生一事給暪住,就因為這兩個孩子都是在東北出生的!

  她素有宮寒之症,婚後多年都一直無子,賈代善當時膝下雖有幾個孩子,但都是沒有用的庶女,賈家又是武官之家,最是怕斷了子嗣,是以當年公婆求了聖上,特許她赴東北與賈代善團聚。

  沒想到……她肚皮還是不夠爭氣,帶回來的兩個兒子全都是旁人生的。

  賈赦是賈代善在東北的外室所生,聽說孩子一落地,生母就沒了,賈代善也絕口不提賈赦親娘之事,連她都不知道賈赦的親娘是誰,更別提別人了。

  至於賈政,則是她身邊的一個大丫環所生的,不過就是讓她伺候了賈代善幾次,竟然就有了孕,也是這丫頭的命,早早讓人把出是個兒子,她便趁機在那丫環生產之時下了狠手,去母留子!

  不過她下手還是不夠撤底,萬沒想到,事隔數十年,最終還是讓王子騰知道了這事,而王子騰知道了,也就等於王夫人知道了。

  好在王夫人還算有點頭腦,知道她那一房全靠著她這個嫡母撐著,不然別說入住榮禧堂裡,連繼續待在榮國府的資格都沒有,沒將這事告訴旁人,更沒將這事告訴賈政,不然……她還真不好說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她好幾次想弄死王夫人,終究還是沒有下手,她心裡明白,光弄死一個王夫人是沒有用的,連王子騰也得弄死了才成!她弄不死王子騰,只有先由著王夫人活著了。

  賈母泣道:「敏兒!母親不容易啊。」

  天知道,她這段時日以來是怎麼忍著王夫人的。

  聽著賈母的委屈,賈敏也忍不住落淚,「是敏兒的錯,敏兒沒想到母親的情況竟如此艱難,要是早知道了……」

  怪不得母親不得不偏著二房,原來是因為母親被王氏給要脅了。

  賈敏想了想,開口勸道:「母親,要不你跟敏兒一起回江南吧,我跟如海必定會孝順母親。」

  如海大度,必定不介意她接母親回來奉養。

  賈母失笑,「記名嫡子也是子,我養你二個哥哥一場,本該是他們孝敬我,況且這世上那有做娘的有兒子不跟,反而跟著女兒的。」

  況且只要在榮國府一日,她便是榮國府中說一不二的老封君,就憑孝道兩字,賈赦與賈政便合該捧著她,況且她一把年紀了,反而靠著女兒過活,像什麼樣。

  賈敏也知這理,微微一嘆,她思前想後,也著實想不出有什麼好方法可以幫著賈母,她頓了頓道:「母親,如海應承我,今年之後,便想辦法調回京城,到時女兒便可以時時接了你到林家裡,也免得受著王氏的氣。」

  這一次碔哥兒的事情也著實嚇到了林如海,讓他起了退意,那怕他再怎麼忠君愛國,也不能眼睜睜的見著林家在他這一代斷了嗣,只要今年一過,林如海便會請京中好友幫著走動走動,想辦法調回京來。

  賈母隨意的點了點頭,她對林如海回不回來不在乎,不過女兒要是早些離開江南那個旋渦也是件好事,不說別的,也方便她們母女時時見面。

  她目光如電,低聲道:「母親只剩下你了,你得幫幫母親。」

  賈敏猶豫了許久,「母親的意思是……?」

  「把黛玉嫁回來!」賈母沉聲道:「有母親在,將來這榮國府的管家權必定是玉兒的,還有榮國府的爵位……」

  賈母詭異的停頓了一下,續道:「你放心,玉兒是我的親外孫女,母親必定不會虧待她!」

  她一直想把黛玉嫁回榮國府,不只是為了想讓自己的血脈繼承榮國府,另外也是為了要跟王氏叫板,王氏這輩子最重視的,莫過於寶玉和元春這兩個孩子,如今元春不在,王氏更是把全部的心血全都放在寶玉身上了。

  寶玉這孩子性子軟綿,最是好拿捏不過,要是黛玉嫁給了寶玉,必定可以拿捏住寶玉,到時她也可以藉著黛玉直接掐住王氏的七寸,不信王氏敢不聽話。

  賈敏垂眸,淡淡道:「母親,這爵位傳承那輪得到咱們說話,大哥即已承爵,將來這爵位也該是璉哥兒的,即使璉哥兒無嗣,也還有琮哥兒呢,關寶玉什麼事,母親還是別再提這事了。」

  她雖然心疼母親,但也不能拿玉兒的終身來換啊,母親此舉分明就是要把玉兒推出去跟王氏打對台,王氏是何狠毒之人,她對小小年紀的迎春都能下狠手,黛玉怎麼可能會是她的對手。

  況且這些日子以來,她細細觀之,寶玉太過軟弱,著實不是一個良配。

  賈敏低聲道:「母親……旁的我都由著你,但這事……這事絕對不行。」

  她願意為母親做任何事,但不包含她的孩子,還有林家……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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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狀告甄家

  母女再次談心,最後仍舊以不歡而散告結。

  無論賈母怎麼說,甚至還到了聲淚俱下的地步了,賈敏仍不肯把黛玉嫁回榮國府。

  賈母原本就有三分病,這一氣之下頓時氣出了七成來,當晚便叫了太醫,且不說賈政又匆匆趕來做了一回孝子,就連賴嬤嬤也前來探病。

  賴嬤嬤也是知情人,賈母把賴嬤嬤留了下來,跟賴嬤嬤埋怨起了賈敏,連連罵道:「這個不孝女!」

  不過是讓她把黛玉嫁回娘家,這麼簡單的事兒都做不到!

  賴嬤嬤連忙捧了茶遞到賈母跟前,勸道:「老太太彆氣,說不定四姑太太另有打算。」

  也怪不得四姑太太不肯,若要是她,怕是也不願意把女兒嫁回娘家跟二太太打對台的。

  「能有什麼打算。」賈母沒好氣道:「說白了就是嫌棄寶玉,不相信我能護得住玉兒。」

  這話賴嬤嬤可不敢接了,兩個玉兒都是老太太的心尖尖,說什麼都不好,她婉言道:「也是近來家裡太亂了。」

  王嬤嬤的事兒連她都聽了一耳朵,要她說,這王嬤嬤也著實太大膽了,怪不得大老爺生氣,不過告官……這麼蠢的事情,她都不明白大老爺怎麼做的出來。

  當然,更讓她不安的是她先前因為一時私心,特意把這事給隱暪了下來,但她也沒想到大老爺會把這事鬧成這樣啊,要是知道了,她早早就跟老太太說明這事了。

  賴嬤嬤心下不安,不敢再說大老爺告官之事,一個勁的往王夫人不該讓王嬤嬤虐待迎春上拉。

  對此賈母也是頗為贊同的,她也著實不明白,王氏跟個七歲的女娃娃認真個什麼?真要那個有心,還不如想想辦法弄死賈璉、賈琮呢?這兩個才是寶玉承爵的最大障礙。

  當然,她不知道王夫人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賈璉做為榮國府世子,不知有多少人注意著,又已經成人,要暗地裡弄死他著實不容易,再加上王子騰明裡暗裡的警告,王夫人猶豫了許久,終究是不敢下手。

  至於賈琮嗎……王夫人純粹是因為捉不住他!

  王夫人好幾次都安排了人手把賈琮給拐賣掉,那知道她的人手壓根跑不過賈琮,別說拐人了,連捉人都不容易,試了幾次之後就是捉不到孩子,再見賈琮被養的粗俗不堪,到最後王夫人也懶得理他了,是以賈琮這才無事。

  也是因著連著在賈琮和賈璉身上吃了虧,王夫人這才越發讓王嬤嬤盯著迎春,可不能在迎春身上再出了岔子,萬沒想到最後倒是盯出禍了。

  「哼!說到底還是王氏的錯。」畢竟是親媽,賈母不忍心怪自家女兒,便怪到王氏身上。

  「老太太,王嬤嬤那事可不好辦啊。」賴嬤嬤可是賈母的心腹,賈母還沒有吩咐,她就明白賈母的打算了,她早早讓人去打探過了,可惜這案子注意的人太多,王嬤嬤又被賈赦給嚇破了膽,要翻案可沒有這麼容易。

  「怕什麼。」賈母冷聲道:「要是人死了,這案子也沒什麼好審了。」

  賈赦不肯把案子撤了,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的,原先不願意做,只不過她年紀大了,不願意再造殺孽罷了,如今……也是被賈赦給逼的。

  她直接從床上暗櫃裡拿出了一瓶子藥,倒出一顆給賴嬤嬤道:「你想辦法讓人把這藥送到王氏手上。」

  賴嬤嬤一楞,「老太太,這……」

  賈母淡淡道:「她自個惹出來的禍,難不成還要咱們幫著她擦屁股?」給她藥已經很夠意思了。

  況且……賈母詭異一笑,王氏捉住了她不是政兒親娘的把柄又如何?

  她即使不是親母,也是嫡母,按著禮法,賈赦和賈政還是得乖乖奉養著她,否則便是不孝,相較之下,人命關天,王氏手裡染了血才是真正的大把柄!

  這藥看似讓人死的無知無覺,但卻也是最陰毒不過的,即使死後,毒性不減,骨頭縫裡都是毒,數十年不滅。初時驗屍時是驗不出來的,一直要等到肉都爛光了,爛到只剩下骨頭了,這才瞧得出來,只要王夫人下了藥,那她永永遠遠都有這麼一個把柄在她手上。

  賴嬤嬤不知道賈母給王夫人挖了個坑,一想也是,點了點頭道:「便宜她了。」

  她們史家的秘藥可是從前朝傳下來的,端是厲害無比,用在一個奶嬤嬤身上,當真是糟蹋了。

  「另外,」賈母定定的看著賴嬤嬤,眼眸微利,「這種事,我不想再發生第三次!」

  賈母混濁蒼老的目光中隱隱有著煞氣,「別忘了,你們一家子的身契都在我的手上,還有尚榮那孩子……」

  賈母微微冷笑,「他在外地也算是做的不錯啊,貪贓枉法、包攬訴訟倒真有你的幾分真傳!」

  先是敏兒回京的事兒,接著又是賈赦告王嬤嬤的事,連著二件事,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那怕她再老,也瞧出幾分賴家的心思了。

  但無論賴家有什麼小心思,都敵不過她手裡有著賴家全家的身契!真要讓她惱了,她直接把賴家全家發賣了也算不得什麼。

  事實上,要不是她手上無人,她在知道王嬤嬤之事後,早就直接把賴家一家子給發賣了,也不會留著賴家一家子。

  賴嬤嬤心中一緊,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賈母發現了。

  她雙膝一軟,咚的一聲,跪在賈母身前,她連忙辯解道:「老太太見諒,奴婢只是見二太太近來著實囂張,好幾次還欺壓到您這裡了,這才起了點小心思,想為您出出氣,我們──」

  「夠了!」賈母懶得聽她說話,「我說過,沒有第三次!」

  賴嬤嬤見著賈母滿是殺意的眼眸,那敢再解釋,連忙低下頭,輕聲應了聲是。

  她知道,老太太這一次是真動了殺意了。

  「下去吧!」賈母警告過後,揮了揮手就讓賴嬤嬤下去。

  賴嬤嬤不敢再辯,連忙退了下去,那小心臟一直撲通撲通的直跳。

  還好……她望著榮慶堂的眼眸中滿是慶幸之色,還好老太太當真是年紀大了,要是放在幾年前,老太太絕對容不得她。

  知道賈母當真惱了,賴嬤嬤那敢再拖延,只想盡快把藥送到王氏手上,她本來也留了個心眼,想透過周瑞家的手把這藥給王氏,那知道她找了一圈,這週瑞家的也不知道去了那裡了,出了府之後就不曾再回來,就連周瑞自個都在找呢。

  賴嬤嬤等不及周瑞家的回府,只好親自去了榮禧堂一趟,親自把藥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一聽到有讓人死的無聲無息的藥,眼睛頓時一亮,連忙把藥搶了過去。

  王夫人心下歡喜,她和賈母一樣,一知道應天府尹傳她上堂,這頭一個想法便是把王嬤嬤給弄死。

  只要人一死,這事也算是不了了之,諒那應天府尹也不敢再繼續審這案子,問題是這事說起來簡單,要做的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可沒這麼容易。

  她王家也有不少要人命的秘藥,但王家的秘藥大多毒性猛烈,中毒者都死狀極慘,一眼就知道是被人給毒死的,用在家裡下人身上也就算了,但是王嬤嬤這案子已經搞到人盡皆知,要是把王嬤嬤弄死的太明顯了,只怕會被人懷疑。

  是以王夫人只好把這心思給按捺下來,另外讓人想辦法,萬沒想到,賈母手裡竟然有這等子好藥。

  雖是歡喜,不過王夫人還是有幾分不滿,嗔道:「老太太怎麼不順手把王嬤嬤給解決呢?」

  賴嬤嬤的下巴都快驚掉了,王夫人這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嗎?老太太肯拿藥給王夫人就不錯了,想要老太太幫著出手,王夫人當她是四姑娘嗎?

  說句不好聽的,這世上唯一一個會讓老太太不惜一切,幫著把所有的荊棘砍掉,捨不得讓人傷上一點半點的,就只有老太太親生的四姑娘,旁的人那怕再疼,始終都是退了一步。

  雖是不屑,不過賴嬤嬤是何等人也,她面上笑意不減,笑咪咪的捧了一捧王夫人道:「老太太畢竟久不在外頭走動了,那及得上二太太人脈廣呢。」

  王夫人微感得意,賈母年輕時再厲害有什麼用,到了老時還不是得靠兒子,她嘴上埋怨了幾句,賞了個上等封兒,又讓身旁的大丫環親自送賴嬤嬤出去不提。

  王夫人拿著藥,沉吟許久,小心翼翼地在藥丸外層刮了一層粉下來,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這麼一點子粉未,自然是毒不死人,不過倒是可以拿給相熟的大夫研究一下這究竟是個什麼藥。

  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她總得防著死老太婆把這種藥用到她身上了。

  王夫人弄完之後,下意識的又問道:「周瑞家的還沒回來嗎?」

  大丫環點頭道:「回太太,周瑞家的還沒回來。」

  王夫人微微皺眉,「不過是讓她去我嫂子那兒,她究竟去了那了?」

  她明明是暗示著周瑞家的去找她嫂子,可不知怎麼的,周瑞家的人是出去了,但問了王家門房,卻說周瑞家的並未回到王家,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活像失了蹤一樣,怎麼找也找不著。

  王夫人心下疑惑,但怎麼找也找不到周瑞家的,也只能罷了,況且眼下最重要的是王嬤嬤的事,相較之下週瑞家的鬧一鬧失蹤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她將那藥丸子遞給大丫環,低聲吩咐道:「去!明兒讓王嬤嬤的妹子給王嬤嬤送吃食,務必把這事給辦成了。」

  「是。」大丫環接了藥丸,低聲應下。

  周瑞家的確確實實去了王家求援,但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她才一到了王家,便被王二太太──王何氏給讓人拿住了,不只如此,王二太太還翻來覆去的直問著一件事。

  她的不孕是不是王夫人讓人下藥所致!

  說起來,王何氏和王子騰夫妻之間的感情極好,王何氏是王子騰母親的娘家侄女,從小便和王子騰一起青梅竹馬的長大,長大後兩人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親。

  王子騰也是京裡少有的乾淨人,不但沒有侍妾,就連通房丫環都沒有,就守著王何氏一人,可見得兩人的感情是真好。唯一遺憾的,便是夫婦倆之間只有一個病歪歪的幼女──王熙鸞,這才不得不收養了王子勝之子為嗣子。

  想著自己掙來的家產,竟然要便宜素來不睦的王子勝的兒子,夫婦倆之間總是難免有些意難平,無奈命不由人,也只能罷了。

  原以為是她們子孫緣薄,但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是人為的!

  她之所以多年不孕,竟然是被人所害!

  初初得到消息之時,王何氏險些氣的衝到榮國府裡去質問王夫人。

  她自問待這個小姑子不薄,這些年來王夫人不知道搞出了多少事兒,次次都托王子騰幫忙擦屁股,她也從來不曾說過些什麼,為什麼王夫人竟然給她下了絕育藥!

  要是這事放在一般人家,想來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但王何氏倒是信了,她不僅是自幼和王子騰一起長大,同時也是和王夫人一起長大,她這個小姑子是什麼性子,她再明白也不過。

  想當初不過是賈敏的嫁妝比王夫人略略豐厚一點,便讓王夫人惱了,著實送了不少『好東西』給賈敏,這才害得賈敏成婚這麼多年,也只生了一女,據說還是個病歪歪的女兒,也不知道養不養得活。

  仔細想想,賈敏的情況與她不知有多像,說不得,她成親多年,只生育了一女之事也是王夫人幹的好事。

  自得知這事之後,王何氏好幾日夜不成眠,一知道周瑞家的主動上門,王何氏便立刻讓人把周瑞家的鎖拿了下來,並讓自己的奶嬤嬤──何嬤嬤細細審問,務必要讓人審個水落石出。

  很少人知道,她何家可是以刑偵出了名的,教養她的何嬤嬤的夫君更是何家裡數一數二的好手,奶嬤嬤多少也跟她夫君學了幾招,不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何氏拿著一本佛經鈄倚在貴妃榻上,她雖看著書,但連半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只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見到何嬤嬤滿臉疲憊之色的走了進來,王何氏連忙起身問道:「可問出來了。」

  何嬤嬤點點頭,她額角還滲著汗,太磣人了,那怕她跟著夫君著實看了不少,也沒想到人心能陰冷至此。

  她啞著嗓子道:「周瑞家的什麼都招了,當年熙鸞姑娘出生之後,大……」

  何嬤嬤頓了一頓,把那句大姑奶奶給收了回去,改口道:「王氏怕咱們家也有意送熙鸞姑娘入宮,又怕熙鸞姑娘分薄了老爺對元春姑娘的重視,便對太太和熙鸞姑娘下了毒,不只是太太不能再生育了,就連熙鸞姑娘也……」

  何嬤嬤忍不住抹淚,熙鸞姑娘才幾歲啊,竟然被毒壞了身子,從此再也做不得娘,王氏怎麼能狠毒至此!

  王何氏身形微晃,得知女兒也中了絕育藥,可比自己中了絕育藥還要讓她驚恐十倍,她顫聲道:「她……她連熙鸞也沒放過!?熙鸞是有那裡惹到她了?」

  怪不得熙鸞的身子骨一向不好,一直有著畏寒的毛病,每次到了小日子的時候便疼痛難忍,瞧了好幾次太醫都不頂事,她原以為是因為熙鸞早產,這才身子骨不好,那知道……竟然是被王氏給下了藥!

  何嬤嬤微微點頭,不停的抹淚,「太太,熙鸞姑娘以後該怎麼辦啊?」

  太太還好有老爺,老爺是個有情有義的,即使太太無子,仍守著太太,不離不棄,寧可收養兄弟之子做嗣子也不可納妾,可熙鸞小姐身邊那有像老爺一樣的男人,大凡男人都是要子嗣的,熙鸞姑娘不能生育,難不成當真要把庶子當親子養嗎?

  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庶子是個可靠的,那這世上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去母留子的事了。

  王何氏跌坐在榻上,眼眸間滿是恨意,她咬牙切齒道:「這事絕對不能讓熙鸞知道。」

  「是!老奴明白。」不用王何氏吩咐,何嬤嬤也不敢讓熙鸞姑娘知道,熙鸞姑娘才幾歲呢,那能受得了這種事情。

  「太太,是否要把周瑞家的……」何嬤嬤做了個手勢,示意直接把周瑞家的宰了。

  王何氏搖了搖頭,「暫且留她一命。」

  她嘲弄道:「她可是個活證據呢,不留下她,到時老爺怎麼會相信他的好妹妹竟然會斷了他的子嗣。讓人把周瑞家的送到東北,讓他自個瞧瞧,他那好妹妹做的好事!」

  當年王家祖母只偏疼嫡長孫王子勝一人,其他王家幾個嫡出子女被她棄之如敝屣,連理都不理,王母又性子軟弱,王父也是個寵妾滅妻的,多年來三兄妹互相扶持著長大,是以三兄妹向來感情極好。

  小姑子對娘家嫂子、侄女下毒手,這事要說給旁人聽,任何人都不會相信,更別提王子騰素來是個疼妹妹的,要是直說這事,只怕王子騰是不會信的,還是得把周瑞家的這個活證據送到王子騰面前才是。

  何嬤嬤心有不甘,「太太,難道就這樣放過王氏?」

  「當然不會。」王何氏冷笑道:「我記得元春眼下還是甄貴妃跟前的女官?」

  「是的。」何嬤嬤想了想後道:「原本也算受甄貴妃重用,不過近來倒是有些艱難。」

  賈元春怎麼說也是榮國府出身的,又有賈老太君的面子在,雖是小選入宮,不過宮裡誰敢小看她了,即使是甄貴妃,還不是客客氣氣的讓賈元春做了自己身旁的女官。

  只不過這賈元春身份高了也不是件好事,大伙都知道榮國府是打著透過甄貴妃的手,把她賜給新太子的主意呢,偏生甄貴妃把她當成『奇貨』,一直養在她宮裡,都養成大齡老女了,也不知道甄貴妃做何打算。

  王何氏沉默了許久,露出幾分掙扎之色,最後道:「派人去跟元春接觸,然後……」

  她低低的跟何嬤嬤交待了幾句。

  榮國府把自家嫡出的大姑娘送進宮去,還不是打著做皇子外家的念頭,她倒要瞧瞧,一個生不孩子的宮妃如何做什麼皇子外家!

  何嬤嬤微微露出幾絲不忍之色,但終究還是應了。

  王氏竟然敢做初一,那就別怪她們做十五了。

  別看賈赦和賈母之間為了王嬤嬤的事兒吵的厲害,兩方人馬都請了太醫,賈母那兒請太醫的理由是被兒子氣的,而賈赦這裡請太醫的理由則是被賈母打的。

  雖然兩個都是病人,不過比起賈母的心病,還是賈赦的傷勢比較懾人,賈赦也是個狠的,回東院之後直接在自己的傷上加『料』,嚇的太醫都以為榮國府裡發生了什麼血案,準備要去請應天府派人過來了呢。

  雖說好在只是虛驚一場,最終還是救回了大老爺,不過隨著賈母縱容奶嬤嬤虐待孫女,毒打長子,這賈母不慈的消息也逐漸傳了開來。

  原本不過是個奶嬤嬤虐待小主子的案子,漸漸的,開始有了各種不可不說的故事出來,再加上王家的沉默,無形之間也推波助瀾著各種傳說,當然,其中流傳最多的自然是賈政竊居正堂,有意奪爵一事。

  榮國府雖然是京裡的世家大族,但較真而言,還真沒多少人去管這多年前的老八卦,當初賈母硬是讓賈政住進榮國府正堂之時雖然也有不少人說閒話,但更多的人倒是看熱鬧的心思多點,畢竟賈赦自個都不爭,旁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隨著日子過去,大伙也漸漸忘了這事了,不料因著王嬤嬤一案,這件舊事也讓人翻了出來,再加上賈赦被賈母打成重傷一事,大伙看著賈政的眼神也有些不好了。

  賈政這輩子向來是乾乾淨淨的如白蓮花一般,有什麼事兒髒的也是賈母或著是王夫人的手,從來髒的不是自己的手,就連罵名也是由王夫人擔了,這還是他頭一回被人指責著,是以他那膽弱的小心心頓時承受不住了,自賈母之後,就連賈政也稱起病來了。

  賈赦一方面美滋滋的聽著京城裡各種不可不說的傳說,一方面繼續養兒為樂,他好不容易才說動了趙嬤嬤回來幫著看顧著迎春與賈琮兩人。

  迎春也就罷了,無論挑什麼嬤嬤都能把迎春照顧的好,倒是賈琮那兒著實不好管,趙嬤嬤才回來數天,便把賈琮給管的服服貼貼,出去瘋跑的次數也少了,不瘋跑的時候也懂得規規矩矩的跟著他姐姐一起讀書。

  趙嬤嬤這份管孩子的本事讓賈赦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點了個讚,不過他也暗暗狐疑,趙嬤嬤竟然有這份本事,當初怎麼會把璉哥兒管成現下這副模樣。

  對此趙嬤嬤也為難道:「不是老奴不想教好璉哥兒,是先太太讓我不要教。」

  趙嬤嬤抹了把淚,細細解釋了起來,當年先太太難產血崩,勉強生下了璉哥兒,先太太強撐一口氣,吩咐她不要教璉哥兒上進,由著老太太教著璉哥兒,只要護好璉哥兒別讓人傷了他就成。

  原先她也不明白,不過日子一長,她便就明白了,先太太是明白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思,又怕璉哥兒小小人兒,不懂得隱藏,怕老太太和二太太狠下心來給璉哥兒下了狠手,這才讓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保命為重!

  趙嬤嬤嘆道:「好在,璉哥兒雖然沒學些什麼,不過也沒學壞,這本性還是好的,二奶奶也是個厲害的,想來這將來的小日子也會不錯,我也算是對得起先太太了。」

  想想當年舉步為艱的日子,趙嬤嬤也不由得心酸。

  賈赦微微一嘆,「總究是我對璉哥兒的注意少了些。」

  要是他早知道老太太不是他親娘,多少防著一點老太太,說不得張氏和瑚哥兒也不會沒了,更不會讓璉哥兒被老太太和二太太教壞。

  賈赦鄭重的躬身,「還請嬤嬤幫著,好好教一教琮哥兒和迎春。」

  「老爺客氣了。」趙嬤嬤連忙一福身回禮,遲疑道:「二姑娘的事我也聽了一耳朵,要教二姑娘不難,不過琮哥兒……」

  趙嬤嬤有些為難,她畢竟養了賈璉一場,琮哥兒和賈璉固然是兄弟,但也有一些說不明道不明的競爭關係,就像是賈赦與賈政一般,她終究是偏著賈璉的,自然不希望賈璉吃虧。

  賈赦直接拿了賈敏的說法來說服趙嬤嬤,在他看來,趙嬤嬤的擔心壓根是沒必要的,一則,賈璉是嫡出,賈琮是庶出,而且還是婢生子,兩人的身份天差地遠,壓根就爭不了。

  再則,賈璉比賈琮大這麼多,要是賈璉爭氣一點,等賈琮長大成人之前,說不定兒子都有好幾個了,更沒得爭了。

  反倒是趙嬤嬤要是肯做琮哥兒的嬤嬤,說不定還可以拉近一些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璉哥兒將來總是需要兄弟做幫手的。

  賈赦這般一說,趙嬤嬤想了想也同意了,當下便做了琮哥兒的嬤嬤,有著趙嬤嬤教導,果然賈琮乖巧了許多。

  迎春本就乖巧,只是這性子也太過溫和,趙嬤嬤一方面引導著迎春,一方面也時不時把迎春送到四姑太太處,跟著表姑娘說說話,讓表姑娘帶著點,所謂講的再多,也及不上身教言教,有著表姑娘這個例子在,潛移默化之下,想來迎春姑娘的性子也能跟著改些。

  正當賈赦覺得這日子會越過越好之時,莫管家突然告訴他:「王嬤嬤沒了!」

  「什麼!?」賈赦一驚,「怎麼沒的?」

  較真而言,他還真沒把王嬤嬤這種人放在眼裡,橫豎這事審到後來,丟臉的絕對不是他,不過他還真沒想到,才剛審出了一點眉目,王嬤嬤便就沒了。

  賈赦臉色微沉,「可是老二家的做的手腳?」

  莫管家搖了搖頭,「仵作已經細細檢查過了,不是被毒殺的。」

  看起來像是暴斃,雖說以往不是沒有類似的例子,不過就在這個時間點,也未免太讓人起疑了。

  賈赦微微沉吟,「那王嬤嬤身上的案子……?」

  莫管家無奈一嘆,「應天府尹說罪人已死,只能做疑案處理了。」

  嘖!他瞧應天府尹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要放鞭炮一樣,要不是他威逼著,只怕應天府尹連驗屍都不想給王嬤嬤驗屍。

  賈赦冷哼一聲,「便宜老二家了。」

  莫管家頓了頓道:「不過王嬤嬤這一死,倒是方便了咱們。」

  他笑道:「京城裡注意著二房的人越發多了。」

  二老爺偷竊居正堂本就是錯,以往是沒人管,這才讓這事混了過去,而如今鬧到眾人皆知,又出了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命案子,只要再添上幾把火,不信旁人不來管一管這事。

  說起來也是無奈,那怕他們有著萬般的手段,始終敵不過一個孝字,對付二老爺容易,要對老太太可沒這麼容易,是以他們不得不借一借別人的勢了。

  莫管家微微一嘆,「只要王家不出手,小的看,這事有七成把握!」

  「放心吧!」賈赦詭異一笑,「王家是不會理的。」

  周瑞家的進了王家之後便沒有出來,想來怕是被王何氏給扣住了。

  說實話,他和王子騰私交也算得上是不錯,自然知道他這輩子最大的心病就是膝下無子,不得不收養兄弟之子承嗣,原以為是子孫緣份沒到,如今知道是旁人搞的鬼,他不恨透了王夫人才怪。

  他沉吟道:「王家在這事上不會出手,我記得御史台的那群人最愛逛琉璃廠,你讓人到御史台附近的酒樓說說書,好好幫老二宣傳宣傳。」

  莫管家會意,讓人按著賈赦的吩咐辦事不提。

  就在各種於賈家不可不說的故事流傳之際,另外一方面,京中又出了一件大事,一群年輕女子突然跪在登聞鼓外喊冤,狀告甄家拐賣孩子,逼良為娼!

  同一時刻,裕親王在早朝之時突闖大朝會,他狼狽不堪的跪在太和殿前,不斷磕頭苦求平康帝,「皇兄,求求你救救你親侄女兒吧!她……她去撾登聞鼓狀告甄家拐賣孩童,逼良為娼!」

  一時間,舉朝譁然!


第27章 登聞鼓血案

  登聞鼓不是想撾就能撾的,登聞鼓直達天聽,無論案件大小,必由聖上親審,同樣的,要撾登聞鼓,這代價也著實不低。

  為避免平民百姓濫用登聞鼓,凡撾登聞鼓之人,得先打二十大板,不死,方可受狀。

  這二十大板可不是好受的,打完板子之後,人也廢了大半了,有些身體不好的,甚至連二十大板都沒撐住便沒了命。

  一般而言,非千古奇冤,斷是不會冒險去登聞鼓,萬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近百個嬌滴滴的年輕少女去撾登聞鼓,更沒想到,這些年輕少女之中,竟然有裕親王的親生女兒!

  眾人皆知道裕親王的女兒在幼時失了蹤,裕親王這些年來找女兒找的都快瘋了,但沒想到裕親王竟然已經把女兒給找了回來,更沒有想到,裕親王之女竟然會去撾登聞鼓狀告甄家!

  再一聽到少女們狀告甄家拐賣孩童,逼良為娼……云云,頓時,大伙望向裕親王的臉色都有幾分同情之色。

  怪不得裕親王找回了女兒之後一句話也不說,大伙全然不知道小郡主已經回京,女兒身上都發生過那樣不堪的事了,還肯把孩子帶回來,看來裕親王夫婦是當真疼女兒的。

  可既然是個疼女兒的,怎麼會讓自家女兒親撾登聞鼓,而且還用這種理由來狀告甄家!?莫非是聖上終於下定決心,要收舍甄家了?為此還不惜犧牲自家親侄女的名聲?

  在朝堂上,絕對不缺腦洞極大之人,大伙平日就算是一句話,都得在心裡過上一、兩遍了,更別提是這麼大的案子,眾人連想翩翩,那腦洞是一個比一個大。

  平康帝的腦洞可沒有眾臣們這麼大,一聽到徒麗竟然去撾登聞鼓,他頓時楞住了。

  裕親王白著臉,也顧不得是在大朝會上,連連磕頭求道:「皇兄,求求你救救你親侄女兒吧!麗兒身子骨不好,絕對挨不過那二十大板啊!」

  平康帝臉色一白,也頓時想起了那撾登聞鼓前的二十大板,做為帝皇,他自然知道那二十大板裡有多少水份,或著是說,這裡頭含有多少人命!

  那怕撾登聞鼓是自古以來傳下來的規矩,不過規矩不外乎人情,一般人那會為了平民百姓而得罪世家大族,是以這撾登聞鼓,九死一生也是這樣來的。

  畢竟人死之後,一了百了,連告狀之人都死了,自然這案子也了結了。

  「胡鬧!那二十大板豈是她能受得!」平康帝想也不想,立刻吩咐道:「來人,立刻讓登聞鼓的御史停止行刑!」

  雖說撾登聞鼓前打二十大板已經是規矩,但刑不上士大夫,有官身者則可身免,徒麗貴為堂朝郡主,自然也可以免之。

  人命關天,平康帝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讓夏德全傳旨,停止行刑。

  「是!」情況緊急,夏德全也顧不得其他,親自趕去登聞鼓出去傳旨。

  裕親王大鬆一口氣,「謝皇兄!」他又再重重的嗑了好幾個頭,沉聲道:「求皇兄親審此案,為麗兒,為那些因甄家而失去家庭的女子們討一個公道。」

  這一點也是他和史鼎再三確認過,當真是林如海的要求,他這才大著膽子,求平康帝親審此案。

  要知道登聞鼓雖名為聖上親審,但事實上聖上日理萬機,那有這閒功夫,不過就是指定三司會審罷了,一般案子,落到三司手上,聖上雖不親審,但也會親自過問,想不水落石出也難。

  但此案不同!

  林如海說了,甄家養女一案牽連之大,只怕遠超乎他們的想像,其中牽涉到的人家,不計其數。光是一個甄麗便是出自於皇家郡主,焉知其他的甄家養女中就沒有其他官宦人家的子女嗎?

  並不是每個做爹娘的都能像裕親王夫婦一般,無論女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能不計前嫌把女兒帶回來,很多人為了名聲,說不得會做出比甄家更加殘酷的事。

  再則,若是旁人,說不定會礙於聖上的面子,礙於甄家的地位,對甄家略略鬆一鬆手,但聖上反而不會,聖上雖然惜老、敬老,但更好面子。為了面子,聖上絕對不可能讓自己落下什麼愛江山更愛美人,為私情不顧公義的名聲。

  是以這事一但攤到明面上了,聖上判案,不但會依法判案,更是會重判!

  就衝着這一點,他們非得把這事攤開來不說,更得把平康帝推上主審的位置。

  平康帝一楞,眼眸微眯,「你要我主審此案!」

  「是!」裕親王悲壯道:「唯有聖上,才敢審理此案!」

  他又嗑了一個頭,「求聖上親審此案,為小女、為那些失去家庭的女子,還有無數失去孩子的父母,討一個公道!」

  裕親王此言一出,好些朝臣也跟著跪求平康帝為那些少女們伸冤,就連素來在朝堂上裝木頭的新太子也跪下求平康帝給那些少女一個公道。

  人人都知道新太子就是平康帝跟前的一個應聲蟲,新太子一跪,本就有些疑心此事是不是聖上故意拿裕親王之女做筏子,好對付甄家。

  聖意本就是眾人心之所向,再加上甄家所做所為著實惡劣,頓時這地上便黑壓壓的跪了一堆人。

  平康帝眼眸微眯,狠狠的瞪了裕親王一眼,到了此時此刻,他要是還不知道裕親王是故意的才怪,他萬沒想到,裕親王竟捨得犧牲自家的女兒。

  雖是惱恨著,但案件重大,想到上百年輕少女,還有徒麗……

  平康帝無奈長嘆,「來人!擺駕登聞鼓!」

  一到登聞鼓,平康帝頓時變了臉色,只見登聞鼓前跪趴了一地的少女,還有好些少女身上帶著血,趴在地上哀哀叫疼,甚至……平康帝還看到了兩個背後被棍棒打的鮮血淋淋,宛如血人一般的少女。

  乍見那兩個血人似的少女,裕親王臉色大變,那顧不得男女之別,急忙上前探查,「麗兒!是不是麗兒!」

  那怕他是親爹,也沒辦法從滿是鮮血的背影認出是不是自己的女兒。

  幸運的,那兩個女孩都不是徒麗,那兩個女孩年紀不大,看起來比徒麗還小上一些,甄家養女大多生的極好,這兩個女孩也不例外,不過才十三、十四歲的年紀,但容貌嬌美,可以看得出長大後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不幸的,這兩個孩子來不及長大了。

  夏德全白著一張臉,連連讓太醫救治那兩個孩子,但太醫都無奈搖頭。

  太晚了,不過是兩個小孩子,那受得了這麼重的杖刑!

  一個孩子已經斷了氣,而另外一個孩子,只來得及說出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但她再也回不去了!

  兩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還有眼前好些受了傷,疼的嚶嚶哭泣,或著是痛的不住低吟,甚至是無法動彈,近百少女中,竟然只有一半的少女是完好無損的。

  見到眼前的情況,平康帝不由得怒了,「不是讓御史停止行刑嗎?」

  夏德全苦著臉道:「小的已經盡快趕來了,但是……」

  他也有些憐惜的看著那兩個熬不過二十大板的年輕女孩,低聲道:「老奴來時,好些姑娘已經受了刑了。」

  他也是怕衙役會發狠打殺這些孩子,這才親自趕了過來,萬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裕親王好不容易從上百少女中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徒麗並沒有受傷,不過也嚇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般,急得裕親王顧不得其他,連忙拉了太醫過來給徒麗瞧瞧。

  該死的史鼎,還說絕對不會讓麗兒傷到,就差一點,說不定麗兒就會像那兩個孩子一般的死在登聞鼓前了。

  「麗兒!」裕親王喚道:「太醫!還不過來給小郡主瞧瞧。」

  老太醫魏顛顛的連忙搭上徒麗的脈搏,不過他的手才剛碰到徒麗的手腕,徒麗混身一顫,急道:「別管我,先去看旁人。」

  「麗兒!」裕親王不贊同的皺著眉頭。

  「爹,我沒受傷,我真的沒事,大家都護著女兒,那些人沒打到女兒身上,不過其他的姐妹……」徒麗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說,整個人的身體不住微微發抖,此時此刻,她才驚醒過來,方才那些人……

  是真的要打死她們!

  徒麗的臉色仍然是蒼白無血色的,她低聲道:「我們還是太單純了……」

  一開始,她以為當真是撾登聞鼓的規矩,要先打二十大板,直到見到了兩個妹妹沒了性命,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要她們的命!

  她們還是太單純了……她們還以為這麼多人呢,甄家便不敢胡來,萬沒想到,當一個人狗急跳牆之時,什麼都敢做。

  平康帝沉痛的閉上眼,上百年輕少女,先前侍衛來報之時,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如今親眼見著了,他才明白這上百年輕少女有多少。

  再見到那兩個沒了呼吸的年輕少女,想著那少女臨終時的遺言,平康帝心下一沉,「來人,開堂!」

  他頓了頓添了一句,「朕親審!」

  近百少女血書苦求,再加上背後無數破碎的家庭,還有那二個來不及長成的孩子,無論是誰,都不能再等閒視之。

  平康帝沉痛的閉上眼睛,「此案……朕受了!」

  奉聖夫人與他雖有養育之恩,但終究不能和這天下社稷相比。

  原本守登聞鼓的御史和衙役們被勒令拉下去候審。

  雖說撾登聞鼓後得重打二十大板,以示律法森嚴,不容人濫用,但這板子怎麼打,如何打,也是有學問的。

  區區二十板子可以把一個人活活打死,也可以把一個人打的半殘,或著是僅僅只是皮肉傷罷了。

  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上百少女喊冤,必有冤情,但衙役卻下了重手,似有不死不休之勢,這件事絕不單純,夏德全讓人拉下一審,果然又是甄家做的好事。

  那怕他們沒把找回徒麗之事大肆宣揚,但甄家也察覺出了一些,再加上上百少女行動之際難免露出了一些痕跡。

  甄家早早就暗暗買通了登聞鼓裡的御史和衙役們,讓他們做些手腳,把那些告狀的女孩給『打』回去,只要把這些女孩給打走,之後甄家自會收尾。

  甄家雖是江南王,但在京城之中也頗有幾分威信,又是聖上寵臣,衙役們那敢不從。

  也是因為有著甄家的保證,衙役們這才敢痛下殺手,原先想著狠打一陣,鎮一鎮這些告狀之人,讓她們知難而退,那知道這群少女雖是嚇的很了,卻始終不肯離去,寧可捱上一頓刑也要控告甄家,逼不得己,他們這才對這些少女下了殺手。

  只是他們說什麼也沒想到,才剛打殺了兩人,便驚動到了聖上下旨停刑,更沒想到聖上竟然會因著少女之死,反而審起了他們。

  至於守登聞鼓的陳御史亦是收了甄家的好處,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衙役們胡來了。橫豎這也是撾登聞鼓的規矩,這些姑娘熬不過刑也是她們的命,怨不得旁人。

  平康帝氣的臉色鐵青,他萬沒想到甄家的手竟然伸的這麼長,竟然連登聞鼓都敢伸手了。

  他雖然寵著甄家,但這寵也是有著分寸的,甄家此舉,著實踩到他的底線了。

  登聞鼓仍平民百姓喊冤之所,要是連登聞鼓都有不公之事,那全天下那還有公理正義可言!

  平康帝臉色一沉,下令道:「來人!撤去甄應嘉的職位,押他進京候審,陳御史、衙役,撤職查辦!」

  雖是可恨,但甄家此舉也證明了這些少女的身上當真有奇冤!

  聖上親審,甄梨代表眾女陳述案情。

  雖說她是甄三爺明裡暗裡的房裡人,但也因著如此,她對甄家拐賣孩子的內情最是清楚也不過,畢竟男人在床上的時候,什麼話兒都會說。

  甄梨口齒清晰,委委道來,說到艱難處,就連像夏德全這般見慣遭心事的大男人都會紅了眼,更別提堂上曾經親身經歷過的女孩們了,一時間,只聞滿堂的啜泣之聲,好幾次甄梨也泣不成聲,哽咽的難以說話。

  她們這些女孩大多是甄家從各地拐賣來的,甄家養著她們,可沒安什麼好心,好的充作養女,送給各地官員以拉關係;次者則是充作家妓,任人取樂,更甚者還有好些女孩被賣到青樓書寓,亦有一些失了蹤,不知去向。

  眼前見到的,只有近上百名養女,但事實上,甄家所拐賣回來的孩子,不下於五倍之數。

  就連徒麗也記得,當年和她一起受訓的七、八個女孩子之中,只有她和甄梨撐到了最後,其他的女孩子全都死了。

  聽聞此事,平康帝一震,「死了!?怎麼死的?」

  八中存二,放大來說,眼前的上百少女,只怕背後死的還有近三百名少女,整整三百條人命,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更別提眼前這些還是還在甄家中的養女,再想想那些已經被送出去或賣出去的養女……

  平康帝氣的混身發抖,他萬沒想到甄家竟然能搞出這麼大的事來!這麼多條人命,他們怎麼敢下得了手!

  徒麗想了想,「我那一期中有幾個是病死的,有幾個是餓死的,或被發賣掉的,還有一些是被人玩死的。」她咬了咬下唇,尷尬回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歡沒長開的女孩。」

  徒麗雖然沒說全,但大伙都是男人,那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裕親王臉色大變,也顧不得是在公堂之上,連忙緊張的問道:「麗兒,你沒碰到那種人吧?」

  徒麗搖了搖頭,「我在甄家中時,甄家上下待我一向特別照顧,除了例行的訓練之外,倒沒受過什麼罪,連餓肚子都很少。」

  說到此處,徒麗面上微微流露出幾分疑惑之色,說起來,她在甄家養女中待遇絕對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位了,原本以為是她性子乖巧,這才惹了嬤嬤們偏愛,如今想想……

  怕是嬤嬤們知道了些什麼,這才不曾讓人糟蹋過她。

  平康帝冷哼一聲,「好個甄家!」

  徒麗都查覺出一二的事情,他會瞧不出來嗎?原以為甄家買到徒麗一事不過是碰巧,如今看來,甄家早知道麗兒的身份了,隱暪郡主不報,甄家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此甄梨倒是知道一些,甄家拐賣孩子,大多從大戶人家裡挑選,一方面是因為大戶人家的孩子大多生的好,另外一方面,也是想憑藉此拿捏著那些人。

  畢竟時人大多重視名聲,要是讓人知道自家子女淪落風塵,那家族裡的名聲全都沒了,為了名聲顧,少不得得對甄家退上一步半步。

  甄家也是憑此這才掌握住了江南一帶,按著甄三爺所說,他們想讓聖上知道什麼就知道什麼,想不讓聖上知道什麼,聖上永遠都不會知道,聖上的耳目都被他們給封閉住了,這江南就是甄家的天下。

  她們也是在江南求助無門,這才上京撾登聞鼓。

  一聽此處,平康帝臉色一沉,「什麼叫封閉朕的耳目?」

  好大的膽子!天子的耳目豈是這麼容易被封閉住的,那怕這些孩子與甄家有仇,也不該拿朝庭大事說事。

  甄梨輕聲道:「奴婢也是從甄三爺口中得知一二,甄家……似乎控制住了什麼密折!」

  平康帝神色一洌,眸間隱隱露出幾分殺氣。

  一旁的裕親王嘴角微揚,他知道,這一次甄家是徹底完了!

  皇權不可侵犯,而這一次甄家是踩了線了。


第28章 甄家私財

  上百少女在登聞鼓前控告甄家,其中甚至還有裕親王之女,堂堂的當朝郡主在其中,這麼大的事兒,沒一回兒便傳遍了全京,不只是京中老百姓嚇了一跳,就連在榮國府裡的賈母與賈敏也都嚇了一跳。

  當賴嬤嬤跟賈母報告這事之時,賈敏也在一旁,聽聞徒麗親自親身控告甄家,也不由得一驚,她把甄麗帶上京,再交給史鼎之後便就沒再管著這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孩子竟然選了這麼一條最艱難的路。

  直接撾登聞鼓狀告甄家,這不是把自己給擺在明面上嗎?

  雖然徒麗做為郡主,可以用一用自己的身份護住其他的女孩,但同樣的,眾女之中,以徒麗身份最高,從此以後,注意在她身上的眼光也會特別的多。

  曾為甄家養女,她以後的路本就會比常人艱難,如今這案子成了驚天大案,注意到她身上的人只怕會更多,到了那時,只怕這孩子一出門便會遭人指指點點,這樣的日子,賈敏光想一想就為了徒麗心疼。

  賈敏心疼道:「這些孩子,也未免太傻了。」

  賈母直瞪著賈敏,突然開口問道:「是甄麗?」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的,但賈敏明白她的意思,她微微點頭,「是。」

  「你!」賈母罵道:「你糊塗啊!這種事情,你們也敢摻和進去!」

  拐賣孩子,而且還拐到了皇家郡主身上,這麼大的事兒,旁人不躲著避著,也就只有她這個傻女兒湊了上去。

  賈敏微微垂眸,「女兒也是被逼的。」

  甄家都把手伸到孩子身上了,她們再不反抗,難不成眼睜睜的見著碔哥兒沒了嗎?

  「逼什麼!」賈母罵道:「不過是個庶子,舍就舍了,何必為了他得罪甄家。」

  要是甄家緩過手來,這第一個要殺的必定是林家一家子。

  「母親。」賈敏突然一笑,「你覺得甄家在此事之後,還能保得住自身嗎?」

  光是拐賣皇家郡主便不是一件小事,更別提裡頭還牽扯進了好多條人命,聖上再怎麼,也得給大伙一個交待。

  賈母冷哼一聲,「哼!甄家固然是完了,可你想過女婿的前程嗎?」

  林如海在其中做的手腳暪的過旁人,但絕對暪不過聖上,聖上被迫處置甄家,難保不會把氣出在女婿的身上,到了那時,女婿身上沒了前程,才有她哭的呢。

  「這樣不是挺好的。」賈敏笑道:「夫君早想著要輕鬆的過日子了。」

  受聖上重用固然是好事,但眼下新太子已立,以聖上的年紀,說不定隨時會退位,到了那時夫君的身份難免尷尬,趁這機會平平安安的脫離了風暴中心,也是件好事。

  「你──」賈母氣極,「糊塗!」

  明明有著一條光明的康莊大道不走,偏偏要泯沒於人群之中,不是糊塗是什麼!

  「母親。」賈敏垂眸,淡淡道:「人各有志。」

  她們現在只想著一家平安,旁的,都是些虛的。

  賈母說不過賈敏,又有些恨鐵不成鋼,最後母女倆只能再一次不歡而散。

  賈敏一走,賴嬤嬤連忙湊上前問道:「老太太,這事該怎麼辦?」

  賈母沒好氣道:「有什麼好怎麼辦的。」她頓了頓道:「甄家完了!」

  聖上最是好面子,更別提甄家之罪證據確鑿,辯無可辯,甄家是完蛋定了,只是不知朝堂上有多少人家會被牽連到罷了。

  她低聲道:「讓人把跟甄家之間的事兒給清乾淨,別露出半點馬腳出來。」

  賈家和甄家既是老親,暗地裡自然互有不少幫襯,要是平常,這點子事也沒什麼,不過現在甄家之事才剛出,就怕被甄家給連累了,好在老大和老二著實不成器,甄家也瞧不上他們,這些年來也沒什麼往來,想來怎麼算也算不到他們榮國府。

  賈母每說一樣,賴嬤嬤便應了聲是,她低聲問道:「那甄家送來的那五箱東西……?」

  這也是世家大族的習慣了,把銀錢托放在老親家中,萬一要是家族裡出了事,好歹給家人留一點伴身的銀錢,以賈家為例,不只是收了甄家寄放的東西,其他的四王八公,那一家沒在榮國府裡寄放點東西,就連賈家也有五萬兩銀子的白銀寄放在旁人家裡呢。

  要是以往,收著也就收著了,可眼下甄家犯了事,再收著這五箱東西,只怕會給自己家惹禍啊。

  賈母微微沉吟,「除了咱們家之外,甄家還往那幾家送?」

  賴嬤嬤低聲道:「除了咱們府上和隔壁的寧國府之外,還往北靜王府與南安王府送了,不過北靜王府沒收。」

  賈母眼眸微眯,「你說北靜王府沒收?那那些東西去了那?」

  「是的。」賴嬤嬤低聲道:「我瞧甄家的下人提著那幾箱東西又往甄家去了。」

  賈母微微沉吟,許久後道:「把那些東西拿一半出來,剩下的原樣讓人送到應天府去。」

  賴嬤嬤一楞,「老太太的意思是……?」

  賈母淡淡道:「北靜王府不收,咱們也不能收。」

  北靜王府在宮裡有人,最是能揣摸聖上的心思,北靜王府都不敢收了,可見甄家這事之大,連北靜王府都不敢沾了,她們又有幾條命可以沾呢。

  至於那一半的財貨,就權充甄家給他們家的慰問金吧,他們家先前白辛苦一場,傷了她和敏兒之間的母女情,又險些得罪了裕親王府,也合該得些補償。

  榮國府這一動,南安王府也跟著動了,兩家像是約好的一般,把甄家原本寄放在他們家的財物往應天府一送,唯有寧國府好似不知道這事一般,還是繼續收著甄家財貨,打算來個悶聲大發財,孰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入平康帝的眼裡。

  榮國府和南安王府前腳才把東西送到了應天府裡,後腳應天府便把東西又直接送進了宮裡,整整十箱的金銀財寶一字排開在平康帝的眼前。

  十個箱子裡儘是大塊大塊的銀錠,榮國府送來的箱子裡甚至還有一箱金子,和一匣子的珠寶,平康帝打開一看,儘是大顆,少說也有拳頭大小的寶石,這樣的寶石,連宮裡都難得,更別提外頭了,旁的人家光是擁有這樣的寶石便是僭越,也不知道甄家是從何而來。

  榮國府送來的箱子大概還有一半的空間,但南安王府送來的箱子卻著實不像樣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箱底子,一看就知道南安王府私底下沒暗藏不少。

  平康帝冷笑,「好個榮國府!好個南安王府!」

  當他瞧不出來他們從中私截了不少嗎!?

  夏德全低聲道:「回聖上,老奴讓人查過了,此次甄家前來,一共帶了二十個像這樣的箱子,一份託了榮國府、一份託了寧國府、另外兩份各託給北靜和南安王府。」

  平康帝微微挑眉,「北靜王收了!?」

  夏德全搖搖頭,「北靜王沒收,其他三府倒是收了。」

  平康帝微微點頭,「這孩子倒是被他祖母教的不錯。」

  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倒沒想到是個能頂事的,再想一想今日所見之慘,平康帝微微一嘆,「寧國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聖上。」夏德全做了個手勢,「要不要……」

  連這種黑了心的銀子也敢收,寧國府也未免太大膽了。

  平康帝微微沉吟,最後搖頭嘆道:「暫且記下。」

  一個甄家已經審的他極為疲累,當真無心力再去管著什麼寧國府與南安王府了。

  他萬沒想到,甄家竟然如此大膽,什麼拐賣殘殺孩童、逼良為娼、篡改密折全都是小的,甄家甚至還暗暗截下江南一帶的稅金,與治水款項,件件都是殺頭的大事。

  即使他心在偏,此時此刻,他也得說一句,甄家該死!

  「是。」夏德全微微垂眸,心下無奈,聖上終究是老了啊,要是以往,怎麼會放任那三家人,可惜聖上精力不足,偏生也不肯放權給新太子,倒是白白便宜他們了。

  他有心勸一勸聖上將這甄家贓款一事交給新太子辦理,但想了一想,終究還是罷了。

  因為廢太子之事,聖上越發不肯親易放權,雖在朝臣的壓迫之下不得不立了最聽話的四皇子為太子,但始終不肯讓四皇子摻和進政事之中,這些年來新太子就像是擺飾一樣,偏生聖上年邁,近些年來越發懶散,當真是……

  夏德全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畢竟是個閹人,也不好多管,只能希望聖上早日肯放一放權,不然這甄家之事,難保不會重來。

  平康帝揉了揉額角,問道:「這事查了個清楚明白了嗎?」

  甄家固然要審,但這上百少女是怎麼出現的,也得弄個水落石出,畢竟從江南到京城,千里迢迢,就憑幾個弱質女流,單憑個人之力,絕對到不了京城裡。

  夏德全笑道:「回聖上,這事還得從林家說起……」

  就在平康帝審案之時,夏德全也把這事的前因後果給查了個明白,畢竟上百少女突然出現在京裡,那怕史鼎再厲害,軍營裡的人嘴再嚴,也不可能把這些女孩的行蹤完全抹了去。

  夏德全從林家先發現了徒麗的身份,立刻把徒麗送上京說起,就連甄家企圖滅口,因而讓林如海和史鼎救了這上百少女,從而送上京告御狀……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一見到甄家企圖殺人滅口一事,就連平康帝也不由得怒了,「好個甄家,好大的膽子!」

  那可是上百條的人命,甄家竟然敢說殺就殺!

  就連夏德全也忍不住嘆道:「甄家著實過了。」

  平康帝微微一嘆,「連你也覺得我錯了。」

  夏德全做為太監,從來不在政事上插嘴,這還是他頭一回表示不贊同之事。

  夏德全躬身道:「是老奴失態,老奴只是見那兩個娃兒,心下不忍……」

  他不知道有多後悔,要是他那時再早一點,再快一點趕到登聞鼓前,說不定,他還來得及救下那兩個女娃娃,而如今……全都來不及了。

  可憐兩個孩子就這樣沒了,連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著那女娃娃臨終前說的她想回家,他真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送那兩個孩子回家。

  平康帝微微一嘆,「赤子無辜,你且讓人好生收斂她們吧。」

  「是。」

  平康帝頓了頓又道:「這案子既然是林家而起,那便讓林如海主理此事,派史鼎從旁協助,直接抄查甄家,將甄家人押解回京受審。」

  夏德全大喜,謝道:「老奴代那些孩子多謝聖上!」

  「另外……」平康帝頓了頓道:「甄貴妃直接貶為甄宮女子,罰去慎刑司反思已過,至於奉聖夫人……」

  平康帝一咬牙,「讓林如海和史鼎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顧慮!」

  夏德全眼睛一亮,低聲應了聲「是」

  連奉聖夫人都沒用了,他知道甄家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完蛋了。

  全京城都注意著甄家一案,就連宅在家裡『養傷』的賈赦也不例外。

  在初初得知甄家一案之時,賈赦著實嚇了一跳,在他的預知夢裡可沒有這一件事啊!什麼徒麗、甄梨的,他連聽都沒聽過,更不曾有過登聞鼓前上百少女狀告甄家一事。

  在他先前的夢裡,甄家可以說是平平安安的笑到了最後,不但妹夫的死背後頗有幾分甄家的手筆,甚至還和璉哥兒一起聯手吞沒了林家的財產。

  要不是甄太貴妃和太上皇后來過了身,只怕甄家還不會倒,而如今甄家提早了十幾年倒掉,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

  賈赦臉色微沉,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揭了王嬤嬤之事,又把名帖給拿了回來,讓老二沒辦法再幫著甄家辦事,這才使的現實和預知夢有了出入,連甄家這麼大的龐然大物都能說倒就倒,那榮國府呢?

  會不會榮國府最後也避不開抄家一事,他最後又得給老二背鍋,慘死東北?

  賈赦難掩不安之色,他還指著這預知夢趨吉避凶呢,而如今這預知夢開始不准了,會不會他以後再也沒了作弊器,最後還是免不了被二房害死?

  一想到此處,賈赦煩惱的不住來回踱步,著實不知所措。

  他並不是個聰明人,所長者不過就是『不要臉』三個字罷了,而如今碰到了這預知夢不准,頓時失去了未來的方向,偏生這事又不能和旁人商討,賈赦想了半天,想的頭都疼了,但仍想不出半點辦法。

  最後,賈赦發狠一咬牙道:「媽的,大不了老子豁出去了!老子就不信老子會再死一次!」

  媽的,大不了他想辦法把二房給分出去,他就不信都把二房給分出去了,二房還有辦法害死他!

  再不就到時想辦法拉著二房上路,總之黃泉路上,他絕對不一人獨行。

  就在賈赦大發豪語的那一瞬間,他突然聽到非常輕微的叮的一聲:#重新做人系統上線,請盡快把三字經給背完,時間限制:三天!#

  賈赦:???這是什麼鬼?


第29章 甄家滅亡

  系統當然不是真系統,而是黛玉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蠱蟲,而且這隻蠱蟲還是極少見的書蠱!

  書蠱從百書中所生,以書為食,博覽群書,可說是所有蠱蟲中知識水平最高的一種蠱,為了養這隻書蠱,黛玉還特地回了林家老宅一趟,把林家老宅裡的珍貴孤本給尋了出來,這才捉到這麼一隻書蟲好培養出書蠱出來。

  至於什麼系統云云,則是從大舅舅幼時跟他們講過的故事中所借鏡而來。

  畢竟大舅舅年近半百,那怕有了壓力,但大舅舅鹹魚慣了,時日一長必定會放棄,非得要有人盯著才行,而無論是黛玉還是徒磊,都不好說自己能在京城裡逗留多久。

  而沒有人控制的蠱蟲,就真的只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蟲子罷了,頂多聰明一點、肥一點、一般的打蟲藥打不下來罷了。

  是以他們這才特意弄了向來以智商高聞名的書蠱,書蠱有一定的智力,可以在蠱主人不在的情況之下繼續任務,讓它隨時盯著大舅舅,適時發布任務,逼大舅舅讀書上進。

  要是大舅舅不上進……嘿嘿,那就只好讓大舅舅嘗一嘗書蠱的滋味了。

  書蠱不是什麼殺傷力強的蠱,不過咧!蠱蟲不可怕,就怕蠱蟲有文化,做為一隻有文化、有智商的蠱蟲,書蠱絕對有的是辦法對付賈赦。

  當然,此時的賈赦可不是後世那讀過系統文的賈赦,對於書蠱的命令,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老子耳花了!

  做為一個年近半百的老傢伙,一時耳花也算不得什麼,是以賈赦壓根當這系統不存在,繼續該做啥仍做啥,平時養孩子,閒時玩女人,至於讀書……

  呵呵,這種事情,不存在的。

  賈赦不但沒把所謂的系統當一回事,而且還照樣吃吃喝喝,跟著胭紅做沒羞沒臊的事情,被迫旁觀的系統(書蠱):……嘴好癢,想咬人!

  做為一隻有文化、有智商的書蠱,書蠱差點控制不了自己體內的洪荒之力啊。

  當然,書蠱也很誠實的把賈赦的情況反應給黛玉知道。

  黛玉無奈捂臉,沒想到大舅舅不只是臉皮厚,連自欺欺人的本事也練到爐火純青啊。

  她吩咐道:「再來一次!」

  她就不相信,大舅舅能夠連著耳花二次!

  書蠱建議:#主子,光說是沒用,不如來個狠的!#

  書蠱默默地翻著技能庫,雖然它只是一隻新生的蠱蟲,但因為主子的幫助,他也掌握了一些蠱蟲的技能,像是做惡夢、雷擊、蟲噬……

  黛玉默默地給大舅舅點蠟,在某方面來講,大舅舅能把一隻有文化、有智商的書蠱氣成這樣,也算是少見的能人了。

  不過面對堅持自己是耳花了,說什麼都不肯面對現實的大舅舅,黛玉還能怎麼辦呢,她只好……

  黛玉委婉道:「來個最小電流的!」

  咳咳,沒辦法,大舅舅一直死都不肯面對現實,黛玉只好讓他小小的震撼教育一下了。

  於是乎,就在賈赦拉著新到手的丫環──秋桐,準備那個啥啥之時,突然……一股強烈的電流一瞬間貫穿了賈赦全身,賈赦慘叫一聲,倒在床上口吐白沫。

  同時賈赦的身邊又響起了同樣的聲音:#重新做人系統上線,請盡快把三字經給背完,時間限制:三天!#

  賈赦突然倒在床上,不但翻著白眼,還口吐白沫,活像隻翻了肚的死青蛙一般的顫抖著,秋桐下意識的驚道:「來人!來人啊!老爺馬上風了!」

  賈赦:……等等!我不是!我沒有!不要亂說話!

  秋桐這一叫,頓時把整個東院都給驚了起來,不只是東院,就連賈母處也都知道了。

  小丫環紅著臉跟賈母報告這事,賈母忍不住哈哈大笑,「該!合該他有今日!」

  果然祖上有靈,不孝子馬上就得到報應了。

  琥珀湊趣道:「老太太,是不是該讓人去瞧瞧?」

  怎麼說大老爺始終都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大老爺馬上風了,怎麼說也得讓人去瞧瞧情況才是。

  賈母點頭道:「不錯,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不讓人去瞧瞧。」

  這麼大的熱鬧,怎麼能不去瞧瞧?可惜她不便親自過去,像這種事兒,還是親眼見一見才爽。

  賈母吩咐了鴛鴦過去瞧瞧,又惡趣味的讓鴛鴦在她私庫裡拿點壯陽的藥材給賈赦,怎麼說也不好空手去探病嗎。

  另外,賈母想到一事,問道:「璉哥兒可知道這事?」

  她笑道:「他老子出了這事,璉哥兒也該到他老子身邊伺候著,讓人把這事跟璉哥兒說一聲。」

  說起來,自從出了迎春的事兒之後,璉哥兒也跟她淡了些,她也不是不清楚璉哥兒的心思,還不是見著迎春之事對她起了防心了。

  趁這機會讓賈璉好好瞧瞧他老子,讓他自個想想,究竟是他老子可靠,還是他二叔和她可靠。

  「是。」琥珀會意,悄悄地吩咐了小丫環通知賈璉不提。

  事實上,不用她通知,賈璉也知道了這事,他雖然在榮國府裡地位尷尬,不過有一句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他作為榮國府裡隱形的二管家,著實有著不少人脈,東院才一出事,馬上就有人通知賈璉了。

  賈璉還以為他爹這陣子修身養性了,結果竟然搞出了馬上風的事兒,正覺得丟臉呢,結果大伙好似深怕他不知道似的,輪著來跟他說這件事,賈璉整個人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個給埋了。

  講真,這麼丟臉的事兒,犯不著一直跟他重複了吧。

  再見到賈母還特地派了琥珀來跟他說一聲,賈璉更是覺得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搞到最後,賈璉乾脆進了王熙鳳的房裡躲一躲。

  雖說王熙鳳在坐月子,月子期間他不應該進產房之中,但是賈璉那忌諱這些,況且大姐兒就養在王熙鳳的房裡,賈璉捨不得大姐兒吹風,那就只好自己進去瞧一瞧了,橫豎他待的時間也不長,也不妨事。

  一進王熙鳳房裡,賈璉便忍不住跟王熙鳳抗議起來了,「你說我爹是怎麼了?一把年紀還搞出馬上風的玩意,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做祖父的人了,還這麼不要臉!連我的面子也全都丟光了。」

  王熙鳳暗暗白了賈璉一眼,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才會搞出馬上風的事兒,要是年紀輕一些,也搞不出馬上風的事了。

  王熙鳳笑道:「怎麼說都是老爺,二爺不過去瞧瞧?」

  「瞧什麼!」賈璉沒好氣道:「還嫌不夠丟臉嗎。」

  王熙鳳正色道:「二爺,不是我說,怎麼說老爺始終是老爺,二爺總不好不去瞧瞧,況且二爺要是不去,豈不是便宜琮哥兒了。」

  她雖然在坐月子中,不過也聽了一耳朵大老爺把迎春和琮哥兒接到身邊撫養的事兒,這迎春也就罷了,但琮哥兒總歸是二爺的異母兄弟,不可不防。

  聽出王熙鳳的言下之意,賈璉下意識的反感,微微皺眉道:「琮哥兒才幾歲……」

  王熙鳳低聲道:「再小,也是二爺的兄弟,況且老人疼幼子,二老爺不就是個例子嗎?」

  要不是老太太的偏愛,二老爺又怎麼能竊居正堂呢。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啊。

  一提到這事,賈璉便忍不住微微挑眉,「以往也不見你說二老爺和二太太的不是,怎麼今日轉了性了?」

  他雖然行事間偏著二房多些,不過他那時不得已而為之,畢竟管家的是二房,他不討好點二房,豈不是連站的地都沒了。

  但私底下,賈璉也明白自己是大房的人,親近歸親近,該有的防範還是有的,不似王熙鳳,好像當真和二房好成一家一般,處處都是我姑姑怎樣,我姑姑如何的,全然忘了自己是大房的媳婦,今日難得的拿出了二老爺為例,著實不尋常。

  王熙鳳一嘆,「我也是瞧了二妹妹的事,這才覺得二太太行事著實有些不妥。」

  她作為當家主母,又是二姑娘的親嫂嫂,竟然沒注意到二姑娘受的委屈,也的確是她失職,不過二姑娘的事也算是給她提了一個醒,她膝下也有女兒,說不得二太太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起她女兒,一想到這事,王熙鳳便不寒而憟,對王夫人起了提防之心。

  再回想一下先前早產之事,雖說是賈璉的通房下的狠手,但在她有孕的時候,王夫人也常常使喚著她辦事,一忙便是一整天不得歇,好幾次回房時那腳腫的幾乎都快穿不住鞋了。

  先前平兒也勸了好幾次,要她顧著肚子裡的孩子,二太太的事情不妨放一放,只是她當時一心表現,又不想讓姑姑失望,那怕身子都不舒服了,仍然強撐著,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因為小小的一跤便就早產。

  現今想想,她都有些疑起姑姑的用心了。

  王熙鳳悄聲把她的懷疑說了,賈璉當下大怒,「你怎麼可以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傷了身子,不能生了,難不成你要把爵位便宜給寶玉了?」

  王熙鳳被賈璉的反應也給嚇了一下,連忙道:「那會至此,況且我瞧寶玉也沒那心思。」

  寶玉還是個孩子呢,平時就知道跟姐姐妹妹玩著,那有那種心思呢。

  賈璉罵道:「寶玉沒那心思,琮哥兒就有那心思嗎?琮哥兒可比寶玉還小上好幾歲呢。」

  他和琮哥兒也不親,不過總歸是親兄弟,想著先前王熙鳳疑心著琮哥兒,卻不曾疑心過寶玉,賈璉微感反感,當下就駁斥了。

  「況且……」賈璉聲音微冷,「你怎麼知道老太太和二太太沒那心思呢?要是咱們無子,這爵位說不定就是寶玉的了。」

  寶玉從來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在老太太和二太太身上。

  「這……」王熙鳳卡了一下,嚅嚅道:「不是還有琮哥兒嗎。」

  即使無子,也便宜不到寶玉那啊。

  「呵。」賈璉冷笑了一下。

  瞧著賈璉的冷笑,王熙鳳也尷尬的沉默了好一會兒。

  賈璉也不為難王熙鳳,嘆了口氣道:「罷了。我去瞧瞧老爺,你且安心休息便是。」

  熙鳳雖有些糊塗,但有一件事說的沒錯,怎麼說老爺也是他親爹,老爺馬上風了,他怎麼也該去瞧上一瞧。

  當賈璉趕到東院之時,東院裡正亂的厲害。

  不只是他來了,就連賈敏也帶著黛玉和碔哥兒過來探望了,甚至迎春與賈琮也乖乖的在一旁陪著。

  雖然書蠱用的是最小電流的電擊,不過賈赦第一次被電擊,整個人還是抖的厲害,太醫一邊把脈,一邊嘮嘮叨叨的說了好些,反反覆覆就是要賈赦好好保重身子,少近女色。

  賈赦氣的混身直打顫,「老子不是馬上風!」

  媽的,他連衣服都還沒脫呢,馬上風,馬上風個鬼!

  太醫憐憫的瞧了他一眼,「嗯,在下明白,賈大老爺大可放心,我們做太醫的,向來懂得非禮勿言。」

  賈赦差點氣的吐血,如果不加最後那句非禮勿言,他說不定還信了他的邪!

  看賈赦氣的老臉通紅,有冤無處說的委屈模樣,黛玉難得良心不安了一下,她悄悄的彈了彈書蠱:不是說最低電流嗎?

  書蠱大喊冤枉,#絕對是最低電流,是賈赦太不中用了。#

  這鍋它拒背!

  賈璉先是和一臉尷尬的賈敏打了聲招呼,還未來得及跟賈敏道惱,便見邢夫人匆匆趕來,哭的震天作響。

  邢夫人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吼道:「老爺,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叫我怎麼辦啊!」

  邢夫人一邊哭,一邊氣的捶打著秋桐,「都是你這小騷蹄子,勾壞了老爺的身子。」

  秋桐委屈的直掉淚,「我那瞧得老爺會這麼不中用!啊!」

  話一出口,秋桐馬上尷尬的捂住了嘴,連忙解釋道:「老爺,奴婢不是指你不行,奴婢只是……只是……」

  得,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大伙瞧著賈赦的眼光就更詭異了。

  邢夫人更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注意到邢夫人的神情,大伙的眼神就更詭異了。

  賈赦險些吐血,他行不行,邢夫人會不知道?

  「我不是馬上風!」賈赦怒道:「老子是撞鬼了!」

  太醫尷尬的輕咳一聲,「……我再加二道提神醒腦的藥進去。」

  看來賈大老爺果然病的不輕。

  賈赦:我冤啊

  所謂不大嘴巴的太醫,全都是假的;什麼口風緊的下人,根本就不存在;賈赦馬上風的消息以一種詭異的速度瞬間席捲全京城。

  面對不斷上門名為探病,實為看熱鬧,而且不約而同的送起壯陽藥材的損友們!

  賈赦只想說一聲,友盡吧!

  更讓他鬱悶的是,就連莫管家都信了,莫管家都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埋怨道:「老爺,你……你怎麼就不忍忍啊!」

  莫管家是真鬱悶,就差一點,他就可以說動御史出手,告賈政一個竊居正堂之罪,那知道老爺來了個馬上風,雖然沒死,但這好色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了。

  御史一提到老爺就躲的像什麼一樣,別說要找人搭把手,現在外面流傳最多的已經不是二老爺竊居正堂,妄想爵位一事,而是大老爺玩女人玩到馬上風一事了,而且還是多人運動版的,眼見大好機會就這樣沒了,莫管家著實鬱悶。

  不過他鬱悶,賈赦比他更鬱悶,賈赦吼道:「我沒有馬上風!」

  他是被那個系統電的,他絕對沒有馬上風!

  莫管家詭異的瞧了他一眼,然後眼神落在滿桌上各式各種有著壯陽效果的藥材上,最後不怎麼真誠的建議道:「老爺,有病還是去看太醫,別自個胡亂吃藥。」

  他想了想,委婉道:「要是老爺不好意思找太醫,要不讓小的找個相熟的大夫過來瞧瞧?」

  莫管家還很聰明的添了一句,「小的找的這個大夫醫術素來高明,口風又緊,絕對不會洩露出一字半句。」

  賈赦:……我冤啊!

  正當賈赦腦海裡默默地對所謂的系統比起了中指之時,書蠱陰側側的聲音再次響起,#重新做人系統上線,請盡快把三字經給背完,時間限制:三天!#

  賈赦混身一抖,連忙道:「莫管家,找大夫的事兒不急,你先去給我找些和尚、道士過來!」

  莫管家一楞,久久回不過神,最後才勸了句,「老爺,有病還是去看太醫的好,別求神問鬼的,沒用!」

  況且道士講究什麼陰陽調和也就罷了,找和尚做什麼?和尚講究清心寡慾,老爺找和尚做啥?

  老爺要是能清心寡慾,他頭都可以給那些和尚了。

  賈赦險些吐血,「老子都說了老子沒病!」

  他一咬牙,硬著頭皮頂著系統的壓力吼道:「老子是要找和尚、道士回來捉鬼!」

  自耳花之後,接著又是撞鬼,書蠱也不得不送上一個服字!

  媽的,它不過就是一隻扮成系統的書蠱,接受一下有這麼難嗎?

  且不說賈赦在找了和尚、道士捉鬼失敗,又慘被連電了二次,留下了一個死也要色的名聲之後,最後不得不認命的開始的讓莫管家給他尋了本三字經,認認真真的念了起來。

  另外一方面,平康帝讓林如海領史鼎抄查甄家的旨意也總算傳到了江南。

  一得到旨意,林如海立刻帶著史鼎前去抄查甄家。

  當天清晨,林如海和史鼎直接點齊了人馬,包圍甄家,甄家雖然在江南頗有幾分勢力,但在軍權上終究是差了一點,況且那怕甄家當真買通了將士,聖旨之下,又豈敢枉動。

  幾個甄家家丁雖然還拚死阻擋著,但那是史鼎手底下訓練有素的將士的對手,沒一會兒林如海和史鼎便進了甄家。

  兩人直往正院而去,同時也不忘讓人保護住『甄家老太太』。

  甄家案一發,除了要幫那些少女們討個公道之外,另外也得幫這些孩子尋回自己的爹娘,能夠在甄家那種環境之下存活下來的少女大多聰慧,好些人都還能記得一些幼時的事情,其中竟有好些怕是京中人仕,細細一尋,倒有幾個大致尋回了爹娘。

  只不過十個裡竟有九個不願意接回自家女兒,即使接了回去的,隔日一早卻又把孩子給送到了廟裡,讓她出家為尼,以贖前罪。

  這話一出,就連平康帝都想問一問那少女父母了,那孩子犯了什麼罪?

  無奈,在少女的父女眼中,曾經被拐賣過,便就是她的罪!

  眼見一個不過才十二歲的孩子被迫出家為尼,甚至還有一個明明尋回了父母,但父母卻拒絕認女,最後那少女選擇了自盡而亡,親眼見著一椿椿、一件件的悲劇之後,平康帝震驚了。

  上百少女……不!以甄家的成才率,只怕有著上千少女,甚至是上千家庭因而破滅;再見到那些少女從原本期望到絕望的神情,平康帝震驚了。

  頭一回,他感到一絲後悔,比當年選擇廢太子還要深刻的後悔。

  最後……平康帝追加旨意,撤了奉聖夫人身上的誥命,從此之後,奉聖夫人再也不是奉聖夫人,而僅僅只是甄老太君,而甄家最後的一個護身符也沒了。

  雖說平康帝撤去了奉聖夫人身上的誥命,但林如海和史鼎兩人揣摩聖意,聖上怕是對奉聖夫人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便特意請了史鼎夫人,又帶了史林兩府的僕婦,一到了甄家,便請史鼎夫人到了奉聖夫人所住的慈暉堂中先安撫住奉聖夫人與甄家女眷。

  另外一方面,林如海便帶著史鼎直接去了甄家正院見一見甄應嘉。

  甄應嘉似乎也知道了一些,早有了心理準備,當林如海來到之時,他雖然臉色慘白,但神情平靜。

  他定定看著林如海,冷聲道:「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看在榮國府的面上留下你!」

  林如海微微冷笑,搖了搖頭,「甄大人難道還不明白?」

  他嘆道:「甄大人踩線了!」

  不只是踩到了他林如海的線,同時也踩到了聖上的底線。

  「即使沒有如海,也會有旁人。」

  以聖上對甄家的偏愛,甄家大可以在江南舒舒服服的做他江南的世家,偏生,甄家貪心的想做江南王!

  這世上只能有一個王,便是聖上。

  甄家之敗,是敗在太貪心,與旁人無關。

  即使沒有他林如海,新帝即位,一樣也容不得甄家。

  甄應嘉不屑冷笑,「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說這麼多有什麼意義。」

  輸了就是輸了,從他當初一時私心留下甄麗的時候,他就輸了。

  林如海也不廢話,向甄應嘉拱了拱手道:「甄大人請!」

  甄應嘉冷笑,「林如海,你以為你贏了嗎?」

  林如海微微挑眉。

  甄應嘉厲聲狂笑,「林如海!我在地下等你!」

  說著,甄應嘉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林如海心中一動,「快!快請大夫!」

  衙役們連忙請了大夫,但已經來不及了。

  沒有人想到,甄應嘉竟然會選擇了服毒自殺這一條路,雖是意外,但略想一下,林如海也明白他的選擇,光是拐賣郡主一項,甄應嘉便辯無可辯,更別提其他,怪不得甄應嘉直接選擇一死了之。

  甄應嘉雖死,不過甄家這案子可不會隨著他的死亡而一了百了,該查的還是要繼續查。

  因著史鼎到的極快,再加上林如海留在揚州的這段時間也沒少盯著甄家,甄家大部份的人都在掌握之中,只逃了一個甄應嘉的獨子──甄寶玉!

  甄應嘉也是個狠人,知道自己的情況勢難倖免,便乾脆送了自己的兒子出去,那怕林如海這段時日沒少讓人盯著甄家,竟然也不知道甄應嘉是何時把甄寶玉給送了出去的。

  林如海下了海捕文書,讓人追捕甄寶玉不提。雖說甄寶玉不過才七歲,還是個孩子,但想當年甄家拐賣這麼多的孩子,那個不無辜可憐,相較之下,甄寶玉也算不得什麼了。

  甄家家產不計其數,光是在江南一帶便有屋舍八百餘間,良田近萬畝,商鋪、金銀珠寶不計其數,更甚者還有好些僭越之物,什麼大顆的寶石、大塊的玉石,應有盡有,像甄應嘉所睡的那拔步床還是用一整塊香樟木所雕。

  香樟木雖算不得是什麼難得的木材,但要長成到能夠雕出一整座拔步床,可見其大了,像這等子木材竟然不是上進到宮裡,而是無聲無息的由著甄家私吞,可見甄家在江南一地的控制力之強,怕是遠勝於平康帝。

  林如海微微皺眉,暗暗慶幸這次聖上總算狠下心來收拾了甄家,不然再讓甄家發展下去,只怕早晚會成災禍。

  饒是以林史兩家之富,見著了甄家搜出來的東西,兩人也不由得張口咋舌。

  史鼎皺眉道:「當真太過了!」

  不只是賈甄兩家是老親,同為四大家族中的史家也是甄家老親,誰不知道誰的情況,甄家但凡有一點家底,當年也不會讓自家媳婦進了宮做聖上的奶嬤嬤了。

  一般來說,抄家的家產默許抄家的官員私下截留一些,不過林如海與史鼎都不差這一點子銀錢,又嫌甄家錢不乾淨,便乾脆不拿了。

  史鼎和林如海不拿,旁人也不好伸手,還是林如海注意到幾個衙役的不悅之色,私下掏了腰包,獎賞眾人。

  大伙拿了銀錢,倒還當真認認真真的搜了,不但搜出了甄家密室,還從甄家密室中搜出了好些文件。

  林如海看著那從甄家密室裡搜出來的文書,眉心深鎖。

  他撫額長嘆,「怪不得……」

  怪不得甄應嘉敢說在地下等著他!

  原來如此。

  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秘密,一但知道了,便會成為朝堂中的公敵!


第30章 被廢真相

  林如海當真為了手中的密件而頭疼的很,這甄家也是另闢蹊徑,竟然會想到用女色控制住各地官員。

  明面上,他們是送養女,若要是官員聽話自然最好,如果不聽話,甄家偶爾也會用養女的真實身份威脅。

  在甄家密件之中,詳細記錄了每個養女的真實身份,有的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有的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還有一些……竟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女,或庶出,或嫡出,又是怎麼被家中下人給偷了出去……等。

  這份密件可說是所有甄家養女最想要的資料,可以幫助她們尋找回家之路,但同樣的,這份密件一但揭了出來,對許多家庭而言亦是滅頂之災。

  同為讀書人的林如海太明白讀書人對名聲的注重程度,自家女兒可以死,可以病,但不能被拐,更不能入了賤籍,更別提好些人是朝庭上有頭有臉的官員。

  這份密件要是讓揭了開來,只怕小半個朝庭都會亂上一陣,而他這個始作俑者說不定還會被恨上,但要是不揭……

  林如海拍了拍那密件暗嘆,「甄應嘉啊!甄應嘉!你當真給我挖了一個大坑啊!」

  事關上百家庭,林如海也不好決定,微一沉吟,終究是把密件先收了起來,橫豎這甄家也是平康帝一手搞出來的,這屁股還是留給聖上擦便是。

  抄家只需要三天,但是計算甄家家產就足足花了小半個月,面對最後計算出來的甄家家產,史鼎也待了許久,佩服道:「甄應嘉怎麼能弄得到這麼多的銀子?」

  當天不過是粗粗把甄家裡的東西搬出來一瞧,就夠讓人驚訝了,萬沒想到,經過精算之後,這甄家家產更是龐大到讓人難以想像,這麼多的銀子,已經不是靠貪汙可以貪得過來的。

  他自個也是官,自然明白官員掙錢的手段就那些,但那怕是他拚了命的來掙,一年能攢下幾萬兩銀子就不錯了,像甄家這般富豪,他連想都不敢想。

  在官場裡流行一句話,小富靠貪,大富靠掙;要有這麼多的銀子,靠貪是貪不過來的,還是得靠掙,史鼎雖貴為將軍,手底下將士無數,但也因為要養這麼多的人,史鼎也是個缺錢的主,常常拆東牆補西牆,一見甄家能掙這麼多的銀子,頓時好奇起甄家掙銀子的辦法了。

  好奇之下,史鼎乾脆直接開口問了。

  林如海倒也不藏私,悠悠道:「這個甄家可不是普通的大膽啊!」

  見史鼎還是一臉不明白,林如海也乾脆解了密,「你可記得當年廢太子被廢之緣由?」

  廢太子之所以被廢,自然和聖上脫離不了干係,聖上年紀越大,精力越發不足,但對權利的欲望也越發大了,把握著權力不肯放手,自然難免會和當時年輕力壯,在朝堂上也有一定聲望的太子對上。

  不過太子乃國之基石,聖上對太子再不滿,也不可能冒然換太子,更別提太子仍聖上一手教養長大,無論人品才識都是沒得挑的,要是聖上突然換太子,即使太子肯,其他的大臣也不可能同意。

  太子之所以會被廢,主要還是與當年的江淮水災有關,當年江淮一帶突發大水,堤防崩潰,不知有多少人在睡夢中被淹死,流離失所,大水之下,人人平等,當時死亡的不只是平民老百姓,還有不少當地官員,一時間整個江淮一帶頓時失了序。

  當年聖上也算清明,一得知江淮大水,便立刻派了廢太子賑災,那知道賑災銀子上卻出了岔子,大半賑災銀子不翼而飛。

  當時又是奪嫡最兇之時,不少人還以為廢太子是挪了賑災銀子用來收買官員,結果搞了半天是甄家做的好事,可憐廢太子無辜被廢,至今仍被關在毓慶宮中。

  當然,甄家所貪沒的並不僅僅只有賑災銀子,除了賑災銀子之外,甄家平時也沒少往鹽鐵稅收上下手,也是因著甄家控制住了密折,這些年來這才沒有讓聖上察覺出一二。

  也怪不得甄應嘉選擇了自盡,以他的所做所為,淩遲都是輕的了。

  況且就林如海所知,聖上雖是廢了太子,但廢太子畢竟是聖上一手撫養長大,感情不同於其他皇子,而且大概是新不如舊,人不如故的心態作祟,這些年來聖上是越發懷念廢太子,要是讓聖上知道當年之事是甄家一手弄出來的,甄應嘉不被千刀萬刮才怪。

  史鼎一楞,「新太子可不似跟甄家勾結住了。」

  他們這一次讓那些可憐女子撾登聞鼓之舉能夠這麼順利,其中也有新太子的功勞,要不是新太子在朝堂上那一跪,可不會有那麼多的大臣贊同嚴懲甄家。

  當然,為了求得新太子那一跪,他也多少許了不少好處出去,不過新太子要是和甄家有勾結,沒道理會答應他的請求啊。

  林如海笑道:「你忘了五皇子的存在嗎?」

  甄家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放著甄家的血脈的五皇子不幫,反而幫起了其他皇子了。

  說起來甄家也是棋差一著,好不容易拉下了廢太子,但還來不及推五皇子上去,聖上便先挑了四皇子,便宜了當時壓根沒摻和進奪嫡事的四皇子。

  史鼎恍然大悟,臉色一正,「這可不是件小事。」

  雖說聖上立了四皇子為新太子,但要論威望、論身份,新太子和廢太子著實相差太遠;當年廢太子不僅僅是先後嫡子,更是才華洋溢之人,行走過六部,也幹過實事,至今在朝中仍有幾分威望,百官心悅臣服之人。

  至於新太子嗎,其生母不過是身份低微的宮女子,而且一產子就沒了,根本幫不上忙,養母安嬪娘家不顯,又年老色衰,在嬪位之中也是屬於最未流,雖說養子被立為太子,但至今連個妃位都沒有撈到,可見得聖上有多不在乎安嬪了。

  四皇子母家不顯,就連妻族也平平,才華在諸皇子中也不過是平平,那怕是他也不明白聖上當初為什麼要立四皇子為太子。

  較真而言,四皇子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聽話吧。

  新太子和廢太子無論從那方方面面來看,全然不能相比,要是讓人知道當年廢太子是遭甄家陷害,只怕……朝堂中又會風雲再起。

  史鼎與林如海對望一眼,頓時明白對方的為難之處了。

  做為聖上的心腹,他們自然是該跟隨著聖上的腳步行事,不過要將這事隱暪下來,又著實有些……

  史鼎嘆了口氣,「可真不好辦啊!」

  林如海微微一嘆,也不說話了。

  史鼎是個聰明人,也不問林如海的打算,只是說起了閒話,「說起來甄家可真是棋差一著,好不容拉下了廢太子,倒是便宜旁人了。」

  嘖!嘖!這甄應嘉果然是個運氣差的,五皇子的生母甄貴妃如此受寵,又有著甄家的銀錢開路,就這樣還能輸給什麼都沒有的四皇子,可見得當真是甄家壞事做多的報應啊。

  林如海微微一笑,倒是沒跟史鼎講,能拉下一次太子,便可以拉下第二次,甄家便是打算再把新太子給拉下來,這才一直留著徒麗,這甄應嘉的腦子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打著把徒麗進獻給新太子的想法,再尋個機會揭開徒麗的身世。

  徒麗與新太子乃是堂兄妹,新太子收了徒麗,那便是亂了人倫,一個名聲有損,在朝堂上素無建樹的太子,在甄家這些年來的布置,到時新太子不被拉下來才怪。

  不過這甄家當真運氣上差了一點啊,就在行動前偏偏在徒麗身上出了岔子,當真是時也命也。

  事關廢太子,林如海和史鼎雖然是避著人說的,但還是讓保護林如海的暗衛聽到了。

  被徒磊派來保護林如海的暗衛自然全都是死忠於廢太子之人,這些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幫廢太子離開毓慶宮,一知道廢太子當年是被陷害的,那裡還能待得住,連忙將此事飛鴿傳書告訴了遠在京中的夏興全與改名為秦鈞的徒磊。

  廢太子手下的能人雖多,但他最信任的,竟然是平平無奇的秦業,秦業不過是正六品的工部營繕郎,有著廢太子一脈明裡暗裡的支持,但到了五十歲上還僅僅只是正六品,可見其能力著實不咋的,不過此人的確誠信,這些年來一直戰戰兢兢的撫養著廢太子的庶女──秦可卿。

  而且當年廢太子給他的養育銀子全都用在養育秦可卿身上,即使自己宦囊羞澀,但分文都不曾用在自己身上。

  秦可卿平日的吃穿嚼用件件都是最好的,而且還請了宮裡的嬤嬤細心教導,那一身的氣度絕對不比黛玉等人差了,無論是誰,見著了秦可卿都不得不夸上一聲好,要不是秦可卿是真好,即使有著廢太子私生女的名頭,想來她也沒有這麼容易嫁到寧國府中。

  在秦可卿出嫁時,秦業更是傾家蕩產為她置辦了一份嫁妝,所有廢太子遺留下來的東西全都給了可卿做陪嫁,像這樣誠實的老實人,饒是徒磊也是佩服的。

  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秦業給可卿挑的夫君著實不怎麼樣,賈蓉此人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比大舅舅還要紈絝好幾倍,平日行事著實荒唐;而其父賈珍更是個荒淫無恥的,瞧著賈珍瞧著可卿的神色,徒磊都覺得噁心。

  但就身份地位而言,敢大著膽子迎娶廢太子之女的寧國府也的確是那時秦業所能尋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再見可卿,徒磊也微感訝異,在前世之時,他和可卿是雙胞胎,均為嫡出子女,而這一世時,他一樣是太子嫡子,不過可卿倒是成了太子外室所生的庶女,而且還比他年長了好幾歲。

  當徒磊到秦家之時,可卿已然出嫁,秦業守著獨子秦鍾過活,一知道徒磊的身份,秦業二話不說的便收留了徒磊,並且給他安排了一個秦家老家的親戚的身份,就連夏興全也順理成章的直接做了秦府的二管家,專門照顧著徒磊。

  秦鍾雖然對這個明明是投靠他爹,但待遇處處比他好的『族弟』有些不滿,但在秦業的棍棒壓力之下,也只好忍了。

  以徒磊之能,自然沒把秦鍾這個真孩子放在眼裡,不過略略動動手段,就把秦鍾給收服了,乖乖的叫著他大哥不提。

  就在徒磊以秦鈞這個身份開始行走之時,萬沒想到竟然會從林如海身上得知他爹當年被廢的真相。

  一得知這事,無論是夏興全與秦業都是一臉興奮之色,「小主子!這事必定得讓聖上知道。」

  夏興全激動的老淚直流,他就知道,太子當年是被陷害的啊,要是知道太子是被甄家所害,相信聖上必定會還太子一個清白,到時太子還朝,小主子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宮了。

  徒磊搖搖頭,「沒這麼簡單。」

  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叔都被立為太子這麼多年了,想要換太子,可沒這麼容易。

  秦業低聲道:「如果是新太子一事,這絕不是問題,新太子這些年來在朝堂上也沒什麼建樹,平時也不敢結交朝臣,只要這事一揭,必定有不少老人支持太子復位。」

  說句不好聽的,新太子不過就是聖上弄出來的擺飾,既然是個擺飾,自然是隨時都可以移開的。

  徒磊搖搖頭,「問題不是在四叔身上,而是在皇祖父的身上。」

  他嘆了口氣道:「以皇祖父的性子,會願意承認他當年一時失察,以至於父王無辜被廢的事嗎?」

  他那皇祖父可不是普通的好面子啊。

  所有人頓時沉默了。

  平康帝是什麼屎性,大伙都是京中的老人了,自然再明白也不過,以平康帝的性子,那怕知道了真相,要他自己承認自己的過錯,當真是比登天還難。

  夏興全許久後才啞著嗓子道:「難不成就這樣看著太子在毓慶宮中受罪?」

  他作為太監,知道的自然比旁人更多一點,聖上的態度便是宮裡上下人等的態度,宮中最不缺揣摩聖意之人,因著廢太子被聖上厭棄,這些年來,廢太子在毓慶宮裡也過的著實不好,要不是有著夏德全明裡暗裡的照顧,只怕早熬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一手嬌養大的太子受著這種苦,夏興全當真恨不得衝到毓慶宮裡,把廢太子給救出來,好不容易有了個出宮的希望在眼前,而如今小主子卻說不能成事,夏興全一時難受的險些落淚。

  徒磊注意到夏興全與秦業失望的神情,微微一嘆,這兩人忠心是忠心了,但是這腦子嗎……似乎還差了一點。

  他搖搖頭道:「與其靠著皇祖父,還不如靠自己。」

  夏興全和秦業面面相覷,不知道在這必死之局上還能怎麼靠自己?

  他沉吟道:「林如海再怎麼的,也絕計不敢把這事隱暪下來,反倒是皇祖父,只怕會把這事給暪下來,咱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揭開!」

  揭下皇祖父的那一層臉皮,逼他面對現實。

  徒磊笑道:「撾登聞鼓那招不錯。」以史鼎的腦子,怕是想不到,此事怕是林如海的手筆。

  夏興全沉吟道:「咱們去撾登聞鼓嗎?嗯,老奴會武,倒是不怕挨板子。」

  「不必!不必!即使要撾也不該是咱們撾的。」徒磊連忙阻止,深怕一根筋的夏興全當真跑去撾登聞鼓了。

  「哦。」夏興全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徒磊暗暗抹汗,怪不得夏爺爺一手把他老爹給撫養長大,但最後卻他老爹給榮養起來。夏爺爺這腦子還是太單純了點,簡直是宮裡的稀有品種,要不是他武力值夠高,再加上親兄弟夏德全是皇祖父的貼身太監,只怕是活不到出宮吧。

  秦業連忙問道:「小主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怎麼把這事給揭開來?」

  按著小主子的意思,這事的問題就是在聖上身上,唯今之計就是如同甄家事一般,直接把它給狠狠的揭開來,逼得聖上不得不面對,不過這揭法……

  徒磊直言道:「甄應嘉雖死,但甄老太太還活著呢。她是甄應嘉的生母,又曾經是皇祖父的奶嬤嬤,即使犯了事,也得皇祖父的敬重,由她來揭,是再適合也不過。」

  也順便讓皇祖父瞧瞧,看他養大了多不要臉的人家。

  秦業微微皺眉,「可這甄老太太會聽咱們的嗎?」

  這甄老太太可不是個普通人啊,當年無權無勢就能護住當時還年幼的聖上,即使出了宮,還能得聖上敬重,封了什麼奉聖夫人,又能把甄家硬生生給培養出來,可見其厲害了,要讓這樣的女人聽話,可沒這麼容易。

  徒磊冷聲道:「甄老太太年紀一大把了,什麼都享受過了,唯一在乎的子孫,甄家三子,只有甄應嘉為其親生,她的親孫子也只有甄寶玉一人,只要找到甄寶玉,也就夠了。」

  秦業和夏興全連連點頭,俗話說的好,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心頭寶,甄應嘉即死,那甄老太太唯一在意的也只剩下甄寶玉一個人了。

  不過就連林如海下了海捕文書,都找不到甄寶玉,他們手裡也就只有僅僅幾個暗衛,要找甄寶玉,著實不易。

  徒磊詭異一笑,「甄寶玉雖然沒有,不過賈寶玉倒是有一個。」

  只要是從他們那一世而來之人,想來都不可能會忘了當初潭拓寺中的甄賈大師一事。

  也不知怎麼的,那榮國府裡銜玉而生的那個哥兒竟然和甄家的甄寶玉生的一模一樣,就連自家人都險些認錯,倒是方便了他們。

  雖是讓甄寶玉逃了去,但因為案情事關重大,林如海匆匆將甄家財物整理成冊,和史鼎親自護送甄家上下所有人等到京中受審。

  林如海和史鼎本有些擔心甄老太君的身體,畢竟甄老太君身體不好是出了名的,想當年甄老太君快不行的緊急加急文書不知道往京城裡發了幾次,兩人也怕自甄應嘉之後,甄老太君後腳也跟著沒了,到時以聖上的性子,他們不吃個瓜落才怪。

  那知道太醫在甄老太君的身邊守了整整三日,也不見甄老太君有什麼不對,雖說因著甄應嘉之死而難受了好幾日,但仍舊吃嘛嘛香,一點子不適應都沒有。

  於是乎,兩人便確確實實,百分之百的確定甄老太君先前一直在裝病了,為的就是想要牽制住平康帝,好讓聖上不忍查辦甄家。

  史鼎忍不住吐槽道:「你說這甄老太太究竟知不知道自個兒子做的好事?」

  如果不知道,怎麼先前怎麼能夠這麼的巧到好處的裝病?如果知道,這麼多年輕女孩的性命,甄老太太怎麼能夠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由著甄應嘉糟蹋那些孩子呢?

  他和那些女孩多少也相處過一陣子,感受可比林如海深多了。他還記得那二個慘在登聞鼓前被活活打死女孩一個叫做甄倩,另外一個叫做甄琴,都是乖巧可愛的孩子,但卻永永遠遠的停留在十三歲的那一年了。

  林如海也知道登聞鼓前的血案,這計劃原本就是他所制定的,只是就連他都沒想到,甄家竟然能狠毒至此。

  想到枉死的兩個少女,他冷笑道:「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來個悶聲大發財罷了。」

  況且甄家養女大多是頂著甄家養女的名頭嫁出去,怎麼說都是名義上的孫女,甄老太君要是不知道才怪,再則,要是不知道,那有辦法配合甄應嘉裝病呢。

  林如海微微一嘆,說到底,還是聖上太過偏愛甄家,這才養大了這些人的心思。

  甄家財產好理,但甄應嘉的獨子──甄寶玉卻是怎麼找也找不回來,林如海連甄寶玉之母──李氏的娘家也讓人搜了一遍,但始終找不到甄寶玉。

  尋問甄家之人,林如海這才知道因為甄寶玉生性疏懶,不喜讀書,平日只愛與姐姐妹妹廝混著,甄應嘉便己強迫孩子讀書為由,將甄寶玉移至前院之中,親自教導;又以慈母多敗兒為由,不許李氏等人探望,是以就連李氏也不知道甄應嘉老早就把甄寶玉給送走了。

  為了這事,甄二夫婦和甄三夫婦沒少咒罵甄應嘉。

  不只甄應嘉有兒子,他們也有兒子啊!甄應嘉要送自家兒子出去,怎麼不把他們的兒子也給一起送了?

  雖然他們是庶出,不是甄老太君親生的,同為甄家血脈,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甄三爺暗暗捶心肝,當初出了甄麗之事後,甄應嘉本是一氣之下要分家的,不過甄三爺貪戀著甄家的權勢,便說什麼也不肯分家,要是早知道甄家有這麼多的家產,當時大哥一說,他們幾個早早就分了家,說不得今日便不會被甄應嘉給連累了。

  甄二夫婦和甄三夫婦怪甄應嘉連累了他們,又怨甄應嘉只故自己的兒子,不管他們的兒子,是以對甄應嘉的妻女著實不客氣。

  甄應嘉之妻──李氏也是因為是繼室,家世不顯,雖生育了甄寶玉,但著實沒多少底氣,再加上這次甄家抄家為甄應嘉之故,於是乎便逆來順受,由著甄二夫婦和甄三夫婦呼來喚去。

  甄老太君對於自家的三個親孫女還會護上一護,但對李氏便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甄二夫婦和甄三夫婦作賤,不過才短短數日,李氏便消瘦的厲害,到最後甚至病的下不了床。

  甄家其他人也不管,那怕李氏病了還是逼著李氏做家務,還是李氏的小女兒看不過去,求了林如海和史鼎幫李氏請了大夫過來。

  要是在一般情況下,死上一個二個押送上京送審的女眷也算不得什麼,畢竟女子大多身體嬌弱,大戶人家的女眷更是如此,因為水土不服而在路上病死的也不算少數。

  但甄家情況不同,林如海也著實捉不准甄家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一個自盡的甄應嘉便給林如海添了不少麻煩了,他那能再見眼睜睜的見著甄應嘉的妻子也沒了,當下便請了太醫過去一瞧,又讓人捉了藥,務必要把李氏給治好。

  李氏的小女兒──甄茜感激的向林如海福了一福,謝道:「多謝大人。」

  她眼眶微紅,還隱隱有幾分驚嚇之色,就差一點,她就會成為沒娘的孩子了。

  甄茜不過才十二、三歲,身材嬌小,看到她時,林如海不由得想到了自家的女兒,眼神也緩了緩,他微微一嘆,「起來吧!」

  甄茜又福了一福,「多謝大人。」

  面對年紀這麼小的女孩,林如海著實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輕咳一聲,隨口問道:「你母親身體可好些了?」

  甄茜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她母親說白了是累出來的病,最是需要好好休息,偏生二嬸和三嬸每每指使著她娘做事,祖母又不肯多管,她娘壓根就無法休息,這病又怎麼可能會好呢。

  想著娘親的情況,再想著迷茫的未來,甄茜眼眶微紅,突然跪下求道:「求大人作主,讓我娘和離!」

  林如海微微皺眉,「你在說些什麼?」

  甄茜咬著下唇,低聲道:「我聽二嬸和三嬸說了,說是夫家要是犯了事,女子可選擇帶著和離,帶著嫁妝回歸本家。」

  她這段時間也隱隱約約聽了幾句,她爹犯的事太大,到了京裡,她們被打為官奴都還是輕的,要是她娘能夠離開,說不定還能給她和她姐姐們贖身,好歹不用過著為奴為婢的日子。

  這些時日以來,二嬸和三嬸沒少談著和離之事,二叔和三叔也允了,就等著到京之後盡快和離,好歹不至於全家都陷了進來。

  林如海微微皺眉,「要是甄家事發之前,或有可能,但現下……」林如海搖搖頭道:「來不及了。」

  他眼神微冷,說句不好聽的,享甄家的富貴,卻不想擔甄家的責任,這世上那有這麼好的事。

  在這時間點想要和離,可沒這麼容易,即使聖上允了,那些被甄家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家也沒有這麼容易放過甄家人。

  甄茜臉色慘白,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母親能和父親和離,如此一來她們便不會被父親所犯的事給連累,如今知道父親與母親無法和離,那她們……

  想想三嬸說的話,甄茜不由得恐懼的混身發抖,一但做了官奴,便得為奴為婢,任人欺負,更怕的是要是聖上把他們給打為官(女支)呢?甚至是軍(女支)呢?一想到此處,甄茜就恨不得直接死一死算了。

  甄茜咬咬下唇,許久後才低聲道:「如果我知道寶玉的下落呢?」

  林如海眼眸一利,直直的盯著甄茜,看的甄茜心中不安,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發抖後才道:「倘若如此,本官也不是不能爭取一二。」

  林如海這話頗有幾分水份,只說了爭取,什麼保證都沒有,不過甄茜不過是個孩子,那懂裡頭的彎彎繞繞。

  一聽到林如海應了,甄茜大喜之下連忙道:「我聽到祖母和爹商量過,要把寶玉送到北戎!」

  她也是無意間聽到的,原先還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寶玉送走,出了這事之後才知道,原來她爹早就知道這事逃不過去,便早早的把寶玉給送了出去。

  可為什麼只送寶玉不送她們?爹爹難道會不知道罪官的女眷會落到什麼下場嗎?做官奴都是輕的了,她和姐姐也是爹爹的骨肉,為什麼爹爹只顧著寶玉不顧她們?

  甄茜暗暗埋怨著犯了事的爹爹,也暗暗恨著寶玉,是以一有機會,便拿了這事來交換她們一家子的平安。

  林如海一楞,「什麼!?」

  饒是林如海怎麼想著,都絕對沒想到甄應嘉竟然把自家兒子送到北戎!按說這甄家的勢力都是江南一帶,應該是把孩子往江南一帶藏著才是,怎麼會把自個兒子往北方送去?而且還是送到關外異族的手上?

  林如海雖是不明白,但仍讓人往東北一帶發了海捕文書,事務必要把甄寶玉給帶回來不提。

  且不說各方勢力暗暗的尋找甄寶玉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可憐的賈赦依舊被系統(書蠱)強迫著讀書。

  以賈赦之能,那怕他當真拚了命,但要他在三天之內把整本三字經給背下,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在被電了幾次之後,賈赦終於爆發了,當然不是對書蠱,他即使要爆,也找不到書蠱爆,於是乎……

  他把氣直接了當的出在王夫人的身上。

  雖然王嬤嬤沒了,案子審無可審,但賈赦會就這樣放過王夫人嗎?

  當然不可能,他直接要求王夫人得賠償王嬤嬤這些年來從迎春身上拿走的東西。

  別看迎春不受寵,但她畢竟是堂堂榮國府的二姑娘,每個月二兩銀子的月錢,一季八件新衣裳,三件新首飾是免不了的,再加上被王嬤嬤私下吞沒的點心,吃食、胭脂水粉……等零零總總,這七年下來,粗粗一估少說也有近五百兩銀子被王嬤嬤給貪沒了。

  他們榮國府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吹來的,自然要向王夫人求償啦。

  看著賈赦例出來的求償清單,應天府尹也算是服了,這月錢、衣裳、首飾也就罷了,連點心、胭脂水粉也跟著算上了,一個七歲的孩子用什麼胭脂水粉!?這賈赦是窮瘋了?還是窮瘋了?

  那怕嚴重懷疑賈赦是不是被窮神附身,不過聰明不想招惹賈赦的應天府尹還是順著賈赦的意思,大手一揮直接判了王夫人得賠償損失。

  雖說王嬤嬤虐待迎春一事,雖說隨著王嬤嬤的過世無法對質,不過王嬤嬤是王夫人的陪房,王夫人做為主子,是該賠償一二。

  於是乎,賈赦便拿著應天府尹的判決書,大大方方的來找王夫人要錢了。

  王夫人當然不想理,但應天府尹都下了判決書了,賈赦又口口聲聲說她要是不給的話,他便再上應天府控告她欠債不還!

  此話險些沒讓王夫人氣的吐血,賈赦不要臉,但她還要臉啊,王夫人雖恨得要死,但也只好讓人開了銀箱,取了銀子給賈赦。

  別以為王夫人做為王家女,嫁妝豐厚,區區五百兩銀子不當回事,但她素來最是小氣,這五百兩銀子一給,心疼的不得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要是破消災也就罷了,偏生這銀子一給,大伙更認定是她讓王嬤嬤虐待迎春,各種不可不說的流言越發說的有鼻子有眼,氣的王夫人當真整個人都不好了,頓時倒了下來。

  寶玉雖然不爭氣,但有一點倒是好的,那就是他對賈母和王夫人倒是當真孝順,王夫人一病,他頓時也不吵著回榮慶堂了,每天乖乖的跟前跟後的伺候著王夫人。

  見著這樣的兒子,王夫人眼眸微柔,頓時覺得以往在榮國府裡受的委屈也算不得什麼了,至少她和賈赦相比,她兒子可比賈璉強得多。

  像上次賈赦馬上風,賈璉也不過就去探了一次,那似寶玉,時時在她的跟前伺候著呢。

  王夫人那捨得兒子跟前跟後的伺候著,當下溫言勸道:「好孩子,母親這裡有丫環伺候著也就夠了,你且回去好好讀書,母親還等著你考個狀元出來,給娘爭口氣呢。」

  賈寶玉微微皺眉,他最是討厭仕途經濟的,大晉朝的官員也儘是些尸位素餐之輩,他有著老太太和太太,這一輩子吃喝不愁,又何必去搞什麼仕途經濟呢?

  不過太太一直殷殷勸戒,要他好好讀書,寶玉也不好明說,只能為難的應了一聲。

  以寶玉的性子,能應上這麼一聲,已經是極難得的了,不過落在賈政眼裡,卻是一點子誠意都沒有,應付的很。

  賈政當下大怒,劈頭就打了寶玉一巴掌,罵道:「你這是什麼態度,讓你讀書還委屈你了嗎?」

  「老……老爺……」一見賈政,賈寶玉嚇的厲害,連說話聲音都在抖了,可見得賈政在他心裡都成了陰影了。

  王夫人暗道不好,連忙開口轉移賈政的注意力,說道:「老爺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眼下不過剛過午時,今日又不是沐休日,按說賈政應該沒這麼早回來才是。

  王夫人不開口則己,一開口,賈政頓時怒了,「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賈政這段時間著實不好過,他作為次子,竊居正堂,本就讓人說嘴,而王夫人還對迎春這個才七歲的孩子下手,更是讓他顏面無光,不只如此,更讓人訝的是王夫人事後竟然把王嬤嬤給弄死,這事瞬間便上到了要人命的高度了。

  想想王嬤嬤那怎麼查都查不出來的死法,著實讓賈政不寒而憟,成親這麼多年,他著實不知道王夫人有這手段!不只是他恐懼,就連與他共事的同僚也驚的很,以往見著他不過是冷言冷語,而如今是直接繞著他走了。

  這麼一來,頓時傷了賈政那敏感的小心心,一氣之下便早早的請了假回府,一進門又見到寶玉不情不願的隨口應著,賈政當下頓時就惱了。

  賈政一口氣連打了寶玉好幾個巴掌,罵道:「無知的畜牲,一肚子的聖賢書讀到那裡去了?你母親要你好好讀書,你竟然是這麼應付著?與其讓你出去丟人顯眼,還不如讓我直接打死你,省得你墮了我榮國府的名聲!」

  說著,賈政還直接抽出了一旁插在花瓶裡的拂塵,沒頭沒腦的直往寶玉身上打去。

  別看那拂塵不過是竹子所做,但賈政出手又重又急,寶玉又不敢躲,身上頓時挨了好幾下,疼的直哭。

  王夫人一驚,連忙護住孩子,氣道:「你好端端的打什麼孩子!」

  她急著護子,身上也著實挨了好幾下,偏生寶玉還不斷往她身後躲著,叫著「太太救我!太太救我!」

  王夫人直接用起老方法,哭道:「可憐我的珠哥兒……」

  「別跟我談什麼珠哥兒!」賈政怒罵道:「要是珠哥兒在世,只怕也恥於有你這個母親。」

  因著王氏,他不知道受了多少閒言閒語,就連他都如此了,更別提王氏所生的珠哥兒!

  王夫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頓時難看的很,別說珠哥兒了,自這事鬧大了之後,就連李紈也敢違背她這個婆母的意思,稱病不肯來榮禧堂立規矩,還不是因著這事瞧不上她了。

  要是珠哥兒還在,她又何必受著兒媳婦的氣,王夫人傷心之下,哭起賈珠倒是哭的越發真誠。

  不過賈政只當王夫人是虛情假意,一個勁的毒打著寶玉。

  賈政可說是把這段時間以來的不順利全都發洩在寶玉身上了,可憐的寶玉混身都是被打的混身是傷,賈政一走,馬上就有機靈的丫環給寶玉上藥了。

  王夫人瞧著寶玉身上的傷,不住抹淚,「老爺也真是的,怎麼相信起旁人的話來了,還把氣都出在寶玉的身上。」

  王夫人暗暗咬牙,早知如此,她當年該早早的把賈赦給弄死了,也沒這事了。

  這些年來,她早就想把賈赦給弄死了,只不過想著爵位之事,這才罷了,畢竟賈赦一死,父死子繼,爵位勢必落到賈璉身上,除非賈赦犯了大錯,這才有可能兄終弟及,落到賈政的身上。

  為了這一絲的可能,她才留著賈赦的性命,萬沒想到,倒是給自己留出禍來了。

  「太太息怒。」大丫環連忙勸道:「這些也不過是那些好事者胡亂說說的流言罷了,時日一長,大伙自然知道,太太不是這樣的人。」

  才怪,不用等日後了,早在這事傳出來之時,大伙便百分之百相信王夫人當真對二姑娘出手。

  畢竟二姑娘雖然沒了娘,但總歸是榮國府裡的二姑娘,王嬤嬤私下拿了姑娘的月銀、首飾也就算了,竟然敢大著膽子苛扣姑娘吃食,還敢不讓姑娘吃飽,這事著實有些不正常,要不是王夫人私底下允了王嬤嬤,王嬤嬤那敢這種大膽!

  不過她怎麼都是王夫人的丫環,自然把王夫人捧的高高的,把王夫人說的好似好似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世大白蓮一般。

  王夫人聽著大丫環的話,微感舒心,她微微皺眉,「可是有人到老爺跟前嚼舌根了?」

  這不該啊,為了避免趙姨娘再到賈政跟前說嘴,她這次可是以給寶玉祈福的名義直接把趙姨娘給打發到家廟裡去念上三個月的經,沒道理她還能到老爺跟前嚼舌根。

  大丫環也著實不明白,她雖然是王夫人的大丫環,不過平日裡就守著後院那一畝三分地,對旁的地方也不甚了解,別說盯著二老爺的書房了,她連二老爺的書房裡有些什麼人都不知道呢。

  面對一問三不知的大丫環,王夫人微感無奈,平時沒感覺,但如今週瑞家的一不在,便覺得處處不便,「可找到周瑞家的?」

  她微微皺眉,說起來,上次讓周瑞家的回王家求援,也不知怎麼的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讓人去了王家一問,周瑞家的竟然沒有去過王家,也不知道周瑞家的去了那兒了?

  大丫環搖搖頭,表示至今仍沒找到周瑞家的。

  王夫人微微沉吟,下意識的摸了摸梳妝檯上的一隻烏木匣子,大丫環瞧見,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

  大丫環知道,這烏木匣子看似不起眼,但裡頭可藏著王夫人上次毒死王嬤嬤的那枚藥丸上刮下來的粉未。

  王夫人拍了拍烏木匣子,最後嘆道:「怕是不夠。」

  她當時也沒想到老太太的藥這麼好用,不過就刮下了一點子,別說毒人了,怕是弄死隻狗都不夠。

  大丫環暗暗驚心,不敢去問什麼東西不夠。

  王夫人隨即詭異一笑,要弄死賈赦,固然是不夠的,但是要用在一個孩子身上呢?也不需要弄死,弄個半死也就夠了。

  「去!」王夫人吩咐道:「把廚上的柳嫂子給我叫過來。」

  她倒是有些好奇,賈敏做為賈母的女兒,認不認得出賈母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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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鹹魚夢碎

  賈母愛吃,榮國府裡的菜也是以精細出了名的,榮國府裡的美食可不比宮裡的御膳差了,光是廚上便養了好些下人,柳嫂子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最是擅長做一些精細的點心,平時賈母便沒少吃她的菜。

  賈母偏疼賈敏,給女兒的自然件件都是最好的,明知道賈敏在榮國府裡住不了多長時日,還是賈敏在自個院子裡設了小廚房,又撥了柳嫂子過去伺候著賈敏。

  也是因為柳嫂子這陣子被撥去伺候賈敏,王夫人這才挑上她下毒。

  王夫人細細吩咐了柳嫂子,讓她給尋個機會給碔哥兒的吃食上添點料,只要她辦好了,她便讓柳嫂子的女兒──柳五兒做寶玉房裡的丫環。

  柳嫂子自然想讓自家女兒做寶玉屋裡的丫環,她生了好幾個孩子,其中最小的女兒──柳五兒生的最好,比起幾位姑娘也不差了,只是身子弱了點,當不得差。

  她一方面是心疼女兒,捨不得她去做個粗使丫環,另外一方面也是起了點心思,要是女兒能做了寶玉的大丫環,那將來順理成章的也就能成為寶玉的房裡人了,說不得能跟趙姨娘一樣,直接成了半主子,那怕給寶玉生個姐兒也好,到時一人得道,雞犬生天啊。

  衝着這一點子想頭,柳嫂子平時沒少想辦法把女兒送到寶玉屋裡,無奈,寶玉身邊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家生子盯著呢,她們柳家在家生子中也沒多少勢力,著實爭不過旁人。

  再加上五兒身子骨差,雖說主子旁邊的大丫環如同副小姐一般的嬌養著,但也不能真送個副小姐過去嬌養著吧,於是乎,這事也就被擱著了。

  如今聽到王夫人允了事成之後讓五兒到寶玉房裡做丫環,柳嫂子那可能不心動,可這事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著實不易。

  一則,賈敏自己和兩個孩子都是林家人,不好由賈家供養為由,讓人在小樓裡另外設了小廚房,一應食材與調料都從林家拿來,甚至就連廚娘都是林家人,而柳嫂子雖然被老太太撥了過去,但被林家人防的很,連廚房都不曾進過呢,根本不好下手。

  二則,即使林家人用著賈家的飯菜,也是跟著老太太吃的,那怕再給柳嫂子十個膽子,也不敢在老太太的飯菜裡下藥啊。

  三則,便就是她自個當真不敢了,她不過是個奴才,碔哥兒再怎麼樣也是半主子,在他的吃食裡下藥,要是碔哥兒有個什麼,查到她身上,到時不是她一個人完了,而是她全家都完了啊。

  見柳嫂子吞吞吐吐的有幾分推脫之意,王夫人笑道:「你當這藥有多厲害?你瞧這藥粉也沒多少,不過是讓碔哥兒身子虛一點罷了,要不了他的命的。小孩家家的身子虛弱也是常事,壓根不會懷疑。」

  柳嫂子微一沉吟,見著那包上藥粉,倒是信了幾分,她也瞧過了,那一點子藥粉連一指甲都不到,就這麼一點子藥粉子,也確實不似能毒死人的模樣。

  王夫人又道:「說起來,家生子七歲上便該當差了,你家裡的小女兒也差不多到年歲了吧,也該送到嬤嬤那兒調教了。」

  柳嫂子心中一緊,知道王夫人是在警告她呢。

  一般而言,家生子七歲上就要開始當差了,但因為孩子年幼又不懂事,六歲上就得先送到管事嬤嬤那,跟著管事嬤嬤學習府裡的規矩。

  管事嬤嬤可不似她們會憐惜孩子的,當真是把孩子往死裡調教著,五兒身子弱,她捨不得女兒吃苦受罪,便把這事一日又一日的拖了下來,到現在五兒都六歲多了,還沒有送到管事嬤嬤那受訓。

  把五兒送到管事嬤嬤那兒調教,要是她辦妥了事,五兒自然能去伺候寶玉,要是她做不好……只怕五兒會在管事嬤嬤那兒受委屈了。

  柳嫂子心下明白,別看王夫人只提到五兒,要是她做不好,只怕她的五個孩子都得受罪了。

  無奈之下,柳嫂子只能苦著臉應了。

  雖是應了二太太給碔哥兒下藥,但要給碔哥兒下藥,著實不易,也不知怎麼了林家下人防著賈家人防的像什麼一樣,柳嫂子雖然是廚房上人,但在那兒連靠近一下廚房都不成,即使想去一去廚上,也會被林家下人給客客氣氣的請了出去。

  再則,柳嫂子也不是傻子,人人都知道碔哥兒是庶出的,但四姑太太又是老太太的心尖尖,林姑娘又是四姑太太親生的,最是寶貝不過。

  這藥下在碔哥兒的吃食裡也就罷了,要給四姑太太和林姑娘沾到了一點半點,只怕自己馬上就吃不完兜著走了,是以柳嫂子還真不敢隨便亂下,偏生林家雖然疼孩子,但卻沒有給孩子吃獨食的習慣。

  甚至連補品也不怎麼用過,可不似寶玉三不五時便會來碗燕窩湯、鴿子湯之類的,不只是庶出的碔哥兒不吃,連嫡出的黛玉也不曾用過補品,一時間,當真叫柳嫂子犯難了。

  且不說柳嫂子一直找不到給碔哥兒下藥的機會,另外一方面,黛玉和徒磊的調教大舅舅計劃也遇到了阻礙。

  原因無它,因為大舅舅實在是太廢柴了!

  一本三字經也沒多少個字,偏生大舅舅怎麼背都背不下來,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個三天,但大舅舅仍然還背不下來,背到一而十,十而百就卡住了,連偶爾聽著他念三字經的賈琮都背下了,但大舅舅嗎……不提也罷。

  這也罷了,大舅舅竟然還因為壓力太大而病了。

  跟著賈敏去探病的黛玉看著躺在床上,發著低燒,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抱著一本三字經的大舅舅,雖然很可憐也很努力,但黛玉還是想送上兩個字:弱雞!

  畢竟是親兄妹,瞧著大哥這模樣,賈敏也有一些擔心,「大哥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病了?而且……」

  她瞧了一眼三字經,那秀氣的眉頭皺的都快打結了,跟賈赦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妹,她敢發誓,她這輩子絕對沒有見過賈赦這麼用功過!

  而且她偷偷瞧了一眼,三字經是真的三字經,不是三字經的書皮裡包其他不三不四的書的那種,再想想自家大哥三不五時抽風的事兒。

  賈敏便實實在在,百分之百的確定她大哥是當真病了!

  賈赦雖病,但因為有著系統三不五時的電擊威脅,他也只能委委屈屈的一邊拿著冰敷著額角,一邊繼續讀著三字經。

  見賈赦病成這樣手裡還不忘拿著一本三字經,時不時唸著兩句,賈敏瞧著他手裡的三字經,遲疑的開口道:「大哥,你也不用這麼用功吧!」

  說句不好聽的,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好用功的?而且看了這麼多天還是看著三字經,好歹換本書吧,那怕是拿四書做做樣子也好啊。

  賈赦委屈的眼角都紅了,「你懂什麼,我……我……」

  想到系統的威脅,賈赦默默地把滿肚子委屈給吞下。

  賈赦是真委屈啊,他明明是撞了鬼,但卻沒人相信,一直認定他是馬上風,被冤枉成馬上風就算了,還被鬼逼著念書,念不出來就要電他。

  他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碰過這麼詭異的事情,為什麼這世上會有這麼正能量的鬼!?這不科學!

  偏生他打也打不到鬼,捉也捉不到鬼,還三不五時被鬼電,害他不得不乖乖的念起書來著,問題是……他真的不是那念書的料啊!

  賈赦下意識的便拉著賈敏訴苦,一直說著讀書不易,聽的賈敏都快眼睛轉圈圈了,不過就是背本三字經,有啥難的?

  賈赦:「……」

  他突然不想說話了。

  不過瞧瞧賈赦可憐兮兮的模樣,賈敏也難得的有些心疼了,她勸道:「要不就別念了吧。」

  說真的,她真不明白大哥都一把年紀了,還念什麼書?當真是自找罪受。

  黛玉臉色大變,這怎麼可以呢,她好不容易把大舅舅給逼上進了,豈能前功盡棄,她連忙小手握拳,給大舅舅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大舅舅加油!你行的!」

  不過是三字經而已,接下來還有百家姓、千字文、四書五經、策論等著大舅舅呢。

  碔哥兒向來是個跟屁蟲,一見姐姐給大舅舅加油,也連忙跟著做了個加油的姿勢,「大舅舅加油!你行的!」

  然後呢,因為最近常來探病,莫名其妙跟碔哥兒玩成好友的賈琮也跟著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爹加油!你行的!」

  就連迎春也紅著臉,小拳頭小小的揮了一下,小小聲的說道:「爹爹加油!你行的!」

  賈赦面如土色,不!我不行。

  此時此刻賈赦只想抱著胖胖的自己哭。

  好在,跟了賈赦許久,親眼看著賈赦怎麼背就是背不下書的書蠱難得的說了句公道話,#主子,強逼賈赦背書恐怕真的不行。#

  它委婉道:#這人腦子簡直有洞!#

  而且還是上下通的那一種,上面才填了,下面馬上漏光光,洞可大了。

  一般人要是讀了十來天,好歹也該能記上一些吧,偏生賈赦就能做到記了上句就忘下句,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一般人或許會想著,賈赦畢竟是年近半百了,這麼大的年紀,腦子難免退化了,要去讀書怕是有些困難度,不過書蠱是何種蠱也,雖然它不似延壽蠱這麼厲害,但它敢保證,有它在,賈赦的腦袋絕對沒有退化!

  咳,至於賈赦的腦洞……那是天生的,不是它的鍋。

  黛玉:……

  「這樣吧!」黛玉沉吟道:「那就讓大舅舅以後一本書讀個一百二十遍吧。」

  黛玉只能安慰自己,橫豎她逼大舅舅讀書是讓他明事理,並不是當真指望大舅舅去考什麼狀元,讀個一百二十遍,好歹把道理讀通就成了。

  至於為什麼是一百二十遍呢,嗯……這是以前大舅舅逼他們讀書的標準,用回在大舅舅身上,黛玉覺得沒問題。

  黛玉暗暗得意,看,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侄女啊,還會按著大舅舅的程度調整目標。

  書蠱:……

  做為一隻有文化、有智商的蠱蟲,它深深覺得蠱生艱難。

  正當黛玉和書蠱調整著大舅舅調教計劃的同時,賈敏和賈赦之間也不知怎麼的突然說到了賈璉。

  賈敏雖然和賈母有一些三觀不和,但她還是挺關心娘家的,她都快坐了大半天了,也不知賈璉出現,賈敏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怎麼不見璉哥兒?」

  要是璉哥兒和他二哥一樣,身上有著差事也就罷了,可璉哥兒身上也不過就一個同知的虛職,平時也沒什麼事兒,大哥都病到拿著書狂讀了,可見其病情之嚴重,璉哥兒都不來探望一下,也著實過了。

  賈赦不耐煩的揮揮手道:「叫他來做啥?每次過來還不是只會叫我保重身體,除了這句話,他那張狗嘴還能吐出什麼象牙出來?還不如不見省得麻煩。」

  與其聽著賈璉廢話,他還不如掙取時間多背兩個字。

  他可真搞不懂,明明是他的親兒子,怎麼對他一點信心都沒有,在他的解釋之下,好不容易就連邢夫人都開始相信他不是馬上風了,也就只有賈璉,認定他是馬上風,說什麼都要他保重身體,少近女色。

  賈敏勸道:「璉哥兒也是關心你,總歸是親父子,大哥不妨好好跟璉哥兒說說。」

  按她看,璉哥兒太過親近二房,總不是件好事,況且在她看來,大哥應該不是什麼好色,不過這腦子怕是真有了些問題,得請個好一點的太醫來瞧瞧才是。

  賈赦不悅道:「這孩子腦子就是轉不過來,我能拿他有什麼辦法?」

  他先前驚覺自己以往太過忽略璉哥兒之後,也不是沒想去補償一二的,但賈璉每次面對他都是規規矩矩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到後來他也賴得說了,橫豎他總是賈璉親爹,賈璉敢不孝嗎?

  聽到此處,黛玉微微皺眉,說起來,在小黛玉的記憶中,她那璉表哥和大舅舅之間的感情一直不太好。

  一方面是因為璉表哥平日行事偏著二房,讓大舅舅著實惱了,另外一方面聽說也是因為先大舅母之死,讓璉表哥兒和大舅舅之間有了心結,是以一直到死,大舅舅和璉表哥之間從來沒有和解過。

  要是璉表哥知道了他娘的真實死因呢?到了那時還能一直偏著二房嗎?

  黛玉摸了摸頭上的小紅紅,是時候又輪到小紅紅出馬了。

  雖是給大舅舅調整了目標,不指望他背書了,只要念上一百二十遍就好,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兒,也會讓大舅舅念的捉狂,好幾次還把自己念的發起了燒,對於大舅舅這種念書生病症候群,黛玉也只能送上兩個字:服了!

  黛玉忍不住跟徒磊吐槽道:「就大舅舅這毛病,真不知道我們那世界的大舅舅是怎麼練成的?」

  要不是從一些小動作讓她確定大舅舅就是那個大舅舅,她都有些疑心兩個大舅舅不是同一個人了。

  聽得黛玉這樣說,徒磊也覺得有些疑惑,他奇道:「我記得大舅舅身體很好啊。」

  大舅舅的身體可以說是好到不行,記憶中可是從來沒有生過病的,不過徒磊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也沒見過大舅舅讀過書過。

  「一看書就病,真拿大舅舅沒法子。」對此黛玉也是很無奈,她的標準已經降低到不過就是讓大舅舅念上一百二十遍,就這樣大舅舅都能把自己給念病了。

  徒磊沉吟許久,「看來大舅舅需要鍜鏈一下身體了。」

  回想一下,這一世的大舅舅似乎是不會武的,不似他們那個世界裡的大舅舅,飛檐走壁不在話下,再加上難得的用起腦了,怪不得身體撐不住。

  黛玉:……徒磊認真的嗎?她家大舅舅都快五十了,這骨頭都硬了,練不得了吧。

  她一開始和徒磊搞這個調教大舅舅計劃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讓大舅舅練武。

  不過她所學習的內功心法得從小練起,練功的人再怎麼的也不能超過十八歲,不然那一口先天之氣散了,再加上筋骨已然成形,怎麼練都練不起來的,而大舅舅著實年紀大了點,也只能罷了。

  再則,習文這事還能利用書蠱逼著大舅舅自己學習,畢竟念書這種事是再簡單也不過了,書讀百遍,其意自現,只要讀的次數多了,總是會明白書裡的意思的,再不明白,賈家家學裡的賈代儒也是有幾分能力,總是能解釋給賈赦聽。

  但練武不同,這武功總是得手把手的教著,再則,沒有人時時盯著,萬一要是走火入魔了,可不是一件小事,而無論是她還是徒磊,都是不方便大大方方出現在賈赦面前的。

  是以兩人商量再三,終究是放棄了讓大舅舅練武的想法,沒想到徒磊又開始舊事重提,想想大舅舅的年紀,黛玉默默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小子真的不是公報私仇嗎?

  對此,徒磊以行動表示,他絕對是認真的,而且讓黛玉意想不到的是,他直接請了夏興全出馬,教賈赦武功!

  對徒磊而言,除了黛玉之外,夏興全是他另外一個絕對可以信任之人。

  他和黛玉之間的往來頻繁,雖說現在不過是用傳聲蠱溝通,但夏興全似乎也注意到了一些,時不時在他的窗下守著,既然暪不過去,徒磊便乾脆把夏興全給拉下水了。

  橫豎他們將來的計劃也會需要黛玉的幫助,早晚都要認識的,那就乾脆擇日不如撞日了。

  夏興全多少猜到了小主子和林家大姑娘有些連繫,畢竟自家小主子的性子他最是明白,小主子不會莫名其妙的派人去保護林如海,其中怕是免不了和林大姑娘有些關係,但知道徒磊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靠著什麼傳聲蠱和黛玉有所連繫,夏興全還是著實吃了一驚。

  夏興全疑惑道:「這蠱是當真存的嗎?」

  他不是沒聽過什麼南疆的蠱術,好些人都說的神乎其技,不過林家姑娘小小年紀竟然會蠱術!?

  重點是林家大姑娘從那學來的蠱術???

  林家可是從前朝開始的書香世家,家族裡儘是些讀書人,娶嫁也是名門之後,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誰和南疆有牽扯上關係啊?

  對此黛玉笑而不語,她的蠱術可是上輩子跟珠表哥學的,至於珠表哥做為堂堂國公府之後,又是怎麼習得這一身蠱術的,珠表哥從來不說,她也不曾問過。

  況且珠表哥雖然從來不提以前的事兒,但從珠表哥的一些微表情上看得出來,那絕對是一些不怎麼愉快的記憶,既然是不愉快的事兒,那就沒必要回想了。

  夏興全也是個明白人,知道有些事兒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只不過略有所思的瞧了徒磊一眼。

  他雖然是個閹人,但在宮裡最不缺的就是虛情假意,就連當年先後都會對聖上說上幾句:愛死你了,更別提其他的妃嬪,那眼神,那動作,一般人絕對想不到那全都是假的。

  再瞧瞧小主子和黛玉姑娘的眼神,夏興全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如無意外,只怕這林姑娘將來便是自家的女主子了,只不過……

  夏興全望著小主子的眼神都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了,娶一個玩蠱的姑娘,小主子是不想納妾了嗎!?

  無論如何,做為一個合格的太監,夏興全懂得什麼叫做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既然小主子要他教賈赦合適的功夫,那他也很認認真真的想了想,提議道:「不如讓賈大人跟著咱家學一學葵花寶典(注一)吧!」

  賈大人畢竟年紀大了,一般的武功大多要從年紀小時練起,方能有成,但這這葵花寶典不同,葵花寶典乃是他們宮裡的秘傳武學,多是給進了宮後的太監練的。

  做太監的,年紀有大有小,有不少都是二、三十歲,日子過不下去後這才進宮來的,好些人骨頭都硬了,這才開始練功。

  是以葵花寶典不拘泥年紀,任何時候都能學習,當然,此功會有一點點小缺點,不過想來以賈大人的年紀,也不必在乎這一點。

  黛玉脫口而出問道:「欲練神功,必先自宮嗎(注一)?」

  夏興全嘴角微抽,他實在很想知道,林大姑娘小小年紀,是怎麼知道『自宮』這兩個字的?還有,這兩句話是怎麼冒出來的?

  他誠實回道:「不必自宮,也能成功,不過就是以後會清心寡慾一下罷了。」

  咳咳,畢竟是太監的武功嗎,你懂的。

  然後……賈赦發現人生沒有最慘,只有更慘,自莫名其妙被什麼系統鬼給纏上之後,他又莫名其妙被什麼老爺爺給瞧上了,硬要收他為徒,教他武功。

  媽的,他活了大半輩子,怎麼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骨骼清奇,天賦異稟的天才,讓人追著後屁股逼念書學武的。

  當然,賈赦是絕對不想學什麼武功的,正想辦法推脫間……

  他一抬頭便看見夏興全一掌把羅漢榻給劈成碎塊,賈慫慫瞬間上線,馬上立正站好,改口道:「學!馬上學!」

  這種時候,臉算什麼啊!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這還只是劈床呢,要是劈人……

  賈赦,慫了!

  雖是如此,不過面對一人一鬼,一文一武,都莫名其妙看上他的情況,賈赦只想說:求放過!他只想做一條爽爽的鹹魚,為什麼要逼他上進?

  賈赦畢竟是賈赦,就在賈赦練功的第一天,他……閃到腰了!

  於是乎,賈赦又再度喚起了太醫。

  太醫看看很明顯是閃到腰的賈赦,然後再看看碎成渣渣的羅漢榻,苦口婆心的勸道:「大老爺,你都年紀一大把了,也該好好保重身體啊,女色一事雖不可能完全免了,但也犯不著玩的這麼瘋啊。」

  他實在很好奇,大老爺究竟是在玩什麼花樣?能把羅漢榻都給玩塌了。

  「噗!」賈赦一口藥汁對准太醫的臉狂噴而出,這個太醫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他那有這份本事。

  賈赦喊冤道:「我沒有!」

  最近被一人一鬼逼著學東西,他學習都來不及了,那有心思玩女人,就連剛弄到手的秋桐都沒來得及碰呢。

  太醫默默地抹了抹臉,直接了當的給了他一個鄙視眼,不要懷疑他們做太醫的專業度啊。

  如果不是那個啥啥過了,賈大老爺體內的陽氣怎麼可能會突然少了這麼多,可見得昨晚不但是那個啥啥過了,而且次數還不少,陽氣這才會洩的這麼兇。

  太醫的小眼睛看看賈赦的腰,然後再看看塌了的羅漢榻,怪不得腰閃了,就連榻都被大老爺給弄塌了,這龍馬精神,都快能跟聖上相比了。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有些小妒嫉了。

  賈赦:我冤啊!

  在經歷過『馬上風』事件之後,賈赦已經認命了,揮揮手讓太醫開藥不提。

  他發現,無論他做什麼,大伙總會往女色上想,莫非他在外頭的名聲就剩下好色一項?難道他就沒有別的長處嗎?要知道,他可是同時被人和鬼逼著學東西的人,怎麼也該有一點長處的……吧?

  賈赦忍不住私下問了問邢夫人。

  對此,邢夫人則是直接了當的睨了他一眼,「難道不是嗎?聽說就連先太太也是被你給氣的難產而亡呢。」

  她進門前就聽了一耳朵了,說賈大老爺是個好色無行,寵妾滅妻之人,連原配都是被他給氣死的呢。

  而進門之後,賈赦也絕對當得上這二句話,先是迎春姨娘,接著又是賈琮姨娘,她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見到賈赦到她院子裡了,就連初一十五都不肯來她房裡,那怕擺飾也沒有像她這麼委屈的。

  賈赦可不知道邢夫人暗地裡的閨怨,一聽到外頭傳說張氏是被他氣的難產而亡的,當下便就惱了。

  「放屁!」賈赦罵道:「什麼我害死張氏!璉兒他娘當年分明是被人給毒死的。」

  這真是最大的冤枉了,他不否認他待邢氏著實不咋的,但那也是因為邢夫人著實太差,連個擺飾都做不好,他這才冷著她。

  但想當年,他跟張氏的感情可說是極為不錯,他不知道有多尊敬璉兒他娘,別說是姨娘,連通房也都少有,怎麼可能會把張氏給氣到難產了。

  賈赦這話一出,不只是邢夫人嚇了一跳,就連在門外的賈璉亦嚇了一跳,他如遭雷擊,在門外呆立了半晌,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娘是被人給毒害的?

  是誰?是誰毒害他娘?

  賈璉整個人抖的厲害,趴在門縫旁,屏氣凝神的等著。

  不只是他,就連邢夫人也好奇的很,下意識的問道:「先太太是被毒死的?誰下的手?」

  邢夫人進門之時,府裡上下人等對於先太太的事諱莫如深,什麼也不肯說,她當時一心爭寵,想盡快生個嫡子,對旁的事情也不在意,回想一下,她對先太太的事兒當真知道的不多,而且府裡似乎也沒半個先太太留下來的陪房。

  現今想想,這事著實有幾分古怪,那怕是她這個沒落的官家嫡女,進門之時也帶了二戶陪房,並著二個大丫環進門;怎麼說賈赦娶先太太之時也是堂堂榮國府的世子,總不可能娶個小戶人家之女吧?

  既然如此,先太太的陪房去了那裡?就她所知,璉哥兒身邊的奶嬤嬤也是榮國府的家生子,仔細算算,整個榮國府上下竟然沒有半個先太太的陪房,這事著實詭異。

  好奇之下,邢夫人忍不住開口問了。

  賈赦微微一嘆,「張氏的陪房全都死了!」


第32章 如海上京

  一聽到賈赦說張氏陪房全都死了,邢夫人倒抽一口冷氣,「全都死了!?可是二太太做的?」

  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前陣子才剛弄死了王嬤嬤的二太太,該不會是二太太做的吧?

  賈赦眼神迷茫,越過了邢夫人看著遠方,或許是在跟邢夫人說話,也或著是跟慘死的張氏說話,更有幾分自言自語的味道。

  賈赦冷笑,「二太太?她算個什麼東西,這麼大的事,那有她作主的份。」

  以前張氏當家之時,榮國府才不是眼下這種沒規沒矩的樣子,當家的是大房,二房連半點管家權的邊都沒摸上,別說要做這麼大的事了,王氏除了自己的陪房,能使喚得動誰?怎麼可能做得了這種大事。

  他頓了頓,沈聲道:「明面上,那些人全都毒啞了之後被老太太給發賣到黑煤場裡了,但最後……他們全都死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隱含著說不出的沉重與絕望,那怕邢夫人好奇的要死,瞧著賈赦的模樣,也不敢再問上一句半句。

  她心下暗嘆,雖然知道張家是犯了事的人家,但把張家陪房全都賣到了黑煤場,還有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張氏,看來老太太比她所想像的還要狠啊。

  賈赦本就腰疼,再加上提到張氏之後,心緒不寧,不願意再說,邢夫人也不好打擾,悄悄地退了去,沒想到竟在門口撞上了偷聽的賈璉。

  邢夫人驚呼一聲,「璉哥兒,你怎麼在這裡!?」

  人人都知道賈璉和賈赦不合,即使賈赦病了,賈璉也只不過在賈母的催促之下,探望過一次、二次,就連賈敏都來的比賈璉勤呢,這次怎麼會突然來了呢?

  而且……邢夫人下意識的瞧了瞧外頭,也沒見到賈敏或著是賈母的丫環們,不似被兩人催著來的情況啊。

  正如邢夫人所知,賈璉和賈赦父子間的感情一向不好,一則是因為賈璉一直養在賈母膝下,聽多了賈赦的壞話,對這個父親總有幾分不屑。

  那怕是正常情況之下,賈璉怕是都不太會來探望了賈赦了,更別提這幾次賈赦的『病因』著實有些見不得人。

  不是因為馬上風而病了,就是因為和通房丫環玩過火,玩到連床塌都散了,腰都閃了,賈璉不躲著就不錯了,那會過來探病。

  他這次前來,主要還是因為他這陣子一直做著一個惡夢,讓他徹夜難眠。(小.雷鋒.紅紅深藏功與名。)

  偏生,他又打聽不到半點生母的事情,只能前來找父親問個清楚明白了,只是他萬沒想到,父親竟然說他生母是被人毒害的!

  既然被邢夫人給發現了,賈璉直接越過邢夫人,大步向前,跪在賈赦跟前,重重的嗑了一個頭,求問道:「老爺,我娘究竟是怎麼沒的。」

  賈赦沉吟許久,「老太太沒跟你說過你母親的事?」

  幼時不說也就罷了,但現下璉哥兒都成家了,也不該再暪著他。

  賈璉搖了搖頭,「兒子這些年來只知道我娘姓張,旁的一概不知,兒子……兒子實在好奇。」

  就連他娘的姓氏,還是有一次二太太不小心說了出來的,不然他怕是連自個親娘姓啥都不知道。

  但除此之外,莫說他娘的名字了,就連他娘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出生大戶人家,還是小戶人家,他都全然不知道。

  他幼時也不是不曾好奇打探過,但老太太一聽到這事,就發起怒來,呵令他不許再問,就連趙嬤嬤也私底下求了他別再過問他娘的事情,時日一長,他便也不曾再問過了。

  但為人子女的,怎麼可能不對自己的親娘好奇呢?更別提……他娘似是被人所害。

  賈赦曬道:「你娘怎麼可能會是小戶人家出生的,你爹爹我是何等身份,怎麼可能會隨便娶個破落戶的!」

  賈璉下意識的瞄了一眼邢夫人。

  無辜躺槍的邢夫人:……

  賈赦尷尬的輕咳一聲,「當年娶邢夫人是意外,她是老太太給我挑的,自然故意挑個不好的給我,當年我娶張氏之時,你曾祖母還在呢,那可能由著老太太胡來……」

  賈赦不客氣的直接把賈母和邢夫人給賣了個底朝天了,不過一旁躺槍的邢夫人著實忍不住了,「我那有這麼差……」

  什麼叫故意挑個不好的給他,她有這麼差嗎?賈赦也不想想他那時的名聲怎麼樣,氣死髮妻,榮國府又被牽涉進了叔王造反之事,除了她之外,其他那戶人家敢嫁給他呢。

  賈赦這時才注意到邢夫人的存在,他直接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以前沒跟璉哥兒說,一方面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另外一方面也是怕他露出了什麼,讓老太太不喜,平白遭了罪,但如今知道老太太不是親娘,怎麼說也該跟璉哥兒說個明白,免得他像他娘一樣,不明不白的糟了毒手。

  邢夫人扁扁嘴,終究還是下去了,她雖然不聰明,但還是有幾分眼力勁的,知道賈赦和賈璉有悄悄話要說,不但乖乖的退了下去,還順手幫著他們關上了門。

  見邢夫人離去後,賈赦直言問道:「你也看過你母親的嫁妝,你怎麼會認為你母親是什麼小戶人家出來的。」

  雖說張氏的嫁妝不似王氏的嫁妝裡儘是些金銀珠寶,但亦可以看出世家大族的底蘊,璉哥兒怎麼會誤會他生母是什麼小戶人家出身的?莫非老太太又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賈赦默默地拿起小算盤,討債這種事他最擅長了。

  賈璉直言道:「兒子從來沒見過母親的嫁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賈赦一眼,低聲道:「這事還請老爺做主。」

  一般而言,當他成親之時,他生母的嫁妝便該還給他了,但一直到大姐兒出生之後,也不見老太太和二太太提及這事,他雖然有心問上一問,但又怕惹老太太不喜,這才按捺下來。

  說起來,他這次找父親談談亡母之事,也是打著想把亡母嫁妝要回來的意思,他畢竟是個男人,怎好事事都跟熙鳳伸手要銀子呢。

  賈赦眼眸微眯,當年張氏過世之後,老太太便以怕他把張氏的嫁妝花銷了為由,硬是把張氏的嫁妝給收了去,原以為璉哥兒成親之時也該給璉哥兒了,萬沒想到直到現在還收在老太太的手裡。

  賈赦冷哼一聲,老太太當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扣下張氏嫁妝這種事也能做得出來!當他不知道嗎,收在老太太的手裡,時日一長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了,看來得尋個時日把張氏的嫁妝拿回來才是。

  「這也沒什麼。」賈赦淡淡道:「我手上有你母親的嫁妝單子,等我身子好一點,為父再幫你跟老太太要回來便是。」

  當年他也留了個心眼,把張氏的嫁妝單子留在手上,老太太想要私吞張氏嫁妝,可沒有這麼容易。

  當然,這可等他身體好一點兒再說,他忍不住捶了追自己可憐的老腰,講真,武林高手絕對不是人幹的事。

  賈璉神色古怪,但終究上前扶了一扶賈赦,貼心的在賈赦身後塞了一個軟枕,低聲道:「多謝老爺。」

  他詭異的瞧了賈赦的腰一眼,頓了頓,又忍不住勸道:「老爺年紀大了,還是好生保證一下身子才是。」

  講真的,三不五時因為玩女人而搞到自個生病,也實在太丟臉了,且不說老太太和二老爺都不肯來探病,就連四姑姑近來來探病時都不敢帶黛玉和碔哥兒了,老爺也該有些逼數才是。

  想著老爺要幫他討要亡母嫁妝,賈璉忍了忍,終究還是委婉的勸了一勸。

  賈赦:「……」

  大概是因為被誤會了太多次,此時的賈赦已經心如止水,連氣都氣不起來了。

  他放棄了跟賈璉解釋清楚的念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他當年製造孩子的時候是忘了拜床母嗎?為什麼璉哥兒的腦袋就能蠢成這樣?

  賈赦默默地問候了一下張氏,直接道:「張家當年也是京裡一等一的人家,從前朝流傳下來的百年書香世家,你外祖貴為閣老,可非一般人家相比,像王氏那樣的,在你母親跟前連提鞋都不配。」

  說句不好聽的,連林家當年都比張家略略差了一點,畢竟林如海他爹林老爵爺當年在朝中最高也不過就混到了一個從一品的大臣,連正一品都不是,更別提閣老了。

  要不是他娶張氏之時正是榮國府最風光鼎盛之時,只怕他還求娶不到張氏呢。

  賈璉待了許久,他雖然從父親嘴裡猜出他生母的身份怕是不凡,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之高,可……怎麼以往從來沒聽過呢?

  不用賈璉開口,光看他臉上的蠢樣,賈赦就知道他想問什麼,直言道:「張家……也是運氣不好,偏生牽扯進了叔王之事。」

  很少人知道,平康帝還有一位叔叔,比平康帝大不了幾歲,也是位才華洋溢之人,要論才能,只怕還在平康帝之上,當年先帝在世之時便有好些兄終弟及的聲音出來。

  不過能力再強,在朝中的人緣再好,始終不是先帝的骨血,有那個男人會不把好東西留給自己兒子,反而留給兄弟呢。先帝臨死前不但親自點名當時最年長的皇子──平康帝即位,又命叔王出家為僧,便是防著叔王。

  沒有人想到,叔王最後還是謀反了,雖說這亂事很快被平了下來,但張家也因此被牽連了進去,最後張閣老父子被抄斬,女眷與未成年的男丁盡數流放東北。

  當時張氏已經懷了璉哥兒,老太太直接以養胎為由把張氏給禁足了起來,也不讓張氏給張家人收屍。

  當年榮國府為了自保,把張氏的陪房盡數賣到了黑煤場,因為張家犯的事太大,連他也不敢說話,便由著老太太把人盡數發賣了,他事後才知道,那些人被灌的啞藥裡還摻了其他的藥,去了黑煤場後沒多久就全沒了。

  至於張氏當年被禁足,連父親、兄長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甚至不能為親戚收屍,心情鬱悶之下,懷相便不怎麼好,後來瑚哥兒又出了事,一急之下便就早產了,最後難產而亡,只留下了璉哥兒。

  說到瑚哥兒,賈赦心下又是一痛,和沒怎麼養過的璉哥兒不同,瑚哥兒是他第一個兒子,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兒子,那份感情可不是眼下這幾個孩子能相比的。

  當年張氏被禁足,張氏陪房又盡數被發賣,他也忙於為張家奔走,便對瑚哥兒少了點注意,萬沒想到瑚哥兒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沒了。

  想到當年瑚哥兒的屍身飄浮在荷花池上的樣子,賈赦就越發痛恨當年眼瞎心盲的自己。

  賈璉震驚了,倘若他母家牽扯進了造反事,那……也怪不得榮國府上下會對他生母之事絕口不提,他沉默許久,最後啞著嗓子問道:「我外祖父既然貴為閣老,又何必……何必……」

  叔王謀反一事他也略略說過一二,平心而論,那怕叔王比平康帝再強上十倍,這皇位也沒有他的份,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叔王只是先帝之弟,而非先帝之子,又有先帝臨終遺命傳旨給平康帝,那怕是他,也不覺得叔王能夠成功。

  按父親所言,外祖父即是閣老,那又何必摻合進叔王謀反之事裡?他都能看得清的事情,他不覺得外祖父做為堂堂的閣老會看不清。

  再則,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叔王成功了,外祖父也不過加封個國公爺便是,那及得上閣老的權勢,而且如果張家是什麼讀書人家,會在乎區區的國公爺的名頭嗎?

  從珠大嫂子身上,他也可以看出一些讀書人的傲氣,怎麼想,賈璉都覺得有幾分古怪。

  賈赦曬道:「當年誰不疑心,不過偏生那請叔王繼位的摺子之中有你大舅舅的親筆簽名。」

  較真而言,這事與張閣老無關,他當時要是肯狠下心來,捨棄大舅兄,說不定還能保全張家其他人,但張閣老亦堅持自個兒子無辜,就因為如此,整個張家被牽連了進去,全家抄斬,就連出嫁女也得不到好。

  說起來,張氏並不是唯一一個死的不明不白的張家女,就他所知,張氏嫁到姑蘇的妹子沒幾年後也死的不明不白。

  「當真是我舅舅的親筆簽名?」賈璉仍有幾分不信,如果他外祖父是閣老,怎麼會教導出這麼一個糊塗的兒子?

  「怎麼不是他。」賈赦無奈道:「你舅舅可是當朝榜眼,那一手筆跡是暪不過人的,聖上也親眼瞧過,確實是你大舅舅的筆跡。」

  筆跡雖真,但這事的確是有幾分古怪,無論是大舅兄和張閣老都不斷喊冤,無奈證據確鑿,張家最後還是被抄家了。

  賈璉沉默許久後問道:「那我娘可是老太太下的狠手?」

  比起什麼大舅舅的冤屈,他更想知道母親的死因。

  賈赦搖了搖頭,「怕是不只老太太。」

  按理說,這事應該是老太太所做的,但他總覺得,如果是老太太的話,手段不會如此明顯,以老太太之能,應該是毒死了人,但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而死才是。

  再則,現今細想,瑚哥兒之事怕是也有些問題,但老太太殺了張氏不奇怪,卻沒道理連瑚哥兒都不放過,再加上夢中所夢到的,賈赦疑心下手的其實是王氏,而老太太則是幫兇。

  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娘絕對不是難產而死的,當年……」

  當年他一聽到張氏怕是不行了,也顧不得什麼產房不潔,當下就衝了進去,他親眼見到,張氏口吐黑血……

  賈赦眼眸微冷,冷聲道:「我親眼見到你母口吐黑血而亡。那有一個難產而死的婦人是口吐黑血的?我當時便知道你母之死必有些問題,只不過老太太壓著,不許我再追查下去。當時張家也是……」

  賈赦無奈長嘆,當時的他也是懦弱了點,明知道張氏之死有問題,卻不敢再查下去。

  賈璉早就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萬沒想到,他娘……竟然極有可能是死在老太太的手上!怪不得老太太待他總是淡淡的,他要不是賈家子孫,說不定早步上了他娘的後塵。

  見賈璉面上難掩的怨恨之色,賈赦連忙提醒道:「你可千萬別想跟老太太問個清楚明白,老太太絕對不可能說的,況且老太太畢竟是老太太,要是一個不好,你跟爹一樣,憑白落了個不孝之名,有得你好受的。」

  賈赦想了一下,終究沒把老太太不是他親娘之事說了,一則,這是他夢到的,無憑無據,不好說是真是假;再則,也是怕賈璉流露出什麼,把老太太給惹惱了,到時老太太直接下狠手把璉哥兒給解決了。

  至於名聲云云,也是近來馬上風之事讓他有感而發。

  以前他沒把名聲當回事,也是經了這些事之後,他這才發現名聲之重要,明明是撞鬼,結果大伙寧可相信他是馬上風。明明是練功閃到了腰,結果大伙寧可相信他是跟人胡混弄傷了腰,簡直是冤到沒處訴。

  面對父親的抱怨,賈璉默默地轉過頭,講真,馬上風和胡混弄傷了腰聽起來都比撞鬼和練功傷了腰要合理的多啊!

  且不說賈璉問明了生母之死,私底下哭了幾回,又讓人細細打聽了張家的情況,另外一方面,賈敏也收到了林如海的消息,知道林如海不日上京,連忙讓人回林家好生整理林宅,也開口向賈母辭行了。

  算算時日,她們在榮國府裡也待了一個月了,也是時候該回林府去了。

  雖說這段時日以來她們所有的供給嚼用全都出自林府,不過時日一長,難免會惹人閒話,為了這事,她沒少聽到二太太的酸言酸語。

  賈敏也是個高傲的,她自認她半點都沒有花用到榮國府的銀錢,況且她這次上京也是送了重禮,又私下另外給了王夫人二百兩的銀子,也足夠她們一家子嚼用小半年了。

  沒想到王夫人絕口不提她那二百兩銀子,只糾著她住在娘家之事不放,她那肯受王夫人這氣,趁著林如海上京,便開口直接說要回林家了。

  賈母那肯讓女兒回去,說什麼都要把賈敏給留下來。

  一則,她還沒放棄把兩個玉兒湊做堆的事兒,她有意讓兩個玉兒多多相處,那肯讓賈敏帶兩個孩子回了林家。

  再則,雖然甄家沒了,但甄老太太還在呢,甄老太太可是個聰明人,更是知道不少賈甄兩家的秘辛,賈母也怕甄老太太到時狗急跳牆,把這些事兒給抖了出去,最好的辦法還是把林如海握在手裡,要是有個什麼,也好及早打算。

  就衝着這幾點,賈母可說是拚了命的把賈敏給又留了下來,為此甚至還不惜又裝起了病。賈敏終究是個孝順的女兒,那怕明知道母親別有用意,還是留了下來,只是吩咐了讓人將林宅好生整理,以便她們隨時回家便是。

  林如海這一行進京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不但路上沒遇到什麼水匪,就連黑衣人啥的也沒碰到,甄家人雖然有些吵鬧,不過史鼎只去了一趟甄家的船上,走了一圈之後,甄家上上下下頓時就乖了。

  至於李氏之事,倒也沒什麼,林如海直接在路上買了二個粗使僕婦給甄家使喚。

  有了僕婦打理,甄家人也不好再使喚李氏,再加上甄老太太發了話,總算讓李氏可以好好的調養身體,喜的李氏的幾個女兒一再跟林如海道謝。

  李氏當年連生三女之後才生育了甄寶玉,長女早早就出嫁到西寧王府,遠在西北,雖是嫡次媳,但也不打眼,也算逃過一劫,眼下在她身邊的也就只有次女甄蘭和幼女甄茜。

  當初去求了林如海的是茜丫頭,按說也該是茜丫頭和林如海熟悉些,但李氏瞧甄蘭三不五時便尋理由接近林如海,而且每次回來之時,雙頰暈紅,眼角眉稍都是喜意,瞧著李氏暗暗驚心。

  蘭丫頭已經有十六歲了,要是放在一般人家,早該訂了親,準備成婚了,但因為蘭丫頭生的極好,甄應嘉有意把蘭丫頭送到五皇子府裡去,便沒急著給蘭丫頭訂親。

  萬沒想到,這留來留去反倒留成仇了,林如海雖然年近半百,但保養的幾好,看起來不過才三十多歲人,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儒雅,再加上其個性溫和,處處設想周到,蘭丫頭又是突遭大難,正是最茫然無助之時,竟然就這樣陷了進去。

  要是旁的男人,在眼下甄家遭了大難的情況之下,李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女兒,但林如海可不成,今日甄家之難,全是拜林如海所賜,她怎麼能眼睜睜的見著女兒陷進去。

  這一日好不容易伺候完婆婆,趁著婆婆熟睡之時,李氏連忙拉住了女兒,厲聲道:「你這孩子,怎麼又為了區區小事去找林大人了呢?」

  甄蘭小臉微紅,低聲道:「林大人幫了咱們家這麼多,女兒只是想去謝謝林大人。」

  現已入秋,北邊又比南邊更早冷些,她們被捉之時還是夏未初秋,穿的也不過是夏天的衣裳,隨著越往北走,那薄薄的衣裳那撐的住,還好林大人注意到了,給她們全都備了夾襖,大伙這才沒有生病,就憑著這事,她也該謝謝林大人才是。

  李氏板著臉道:「這種事情有你二叔、三叔在,讓他們去謝便就是了,你一個女孩家家去湊合著什麼。」

  「太太。」甄蘭微紅著臉,低聲道:「女兒只是想謝謝林大人。」

  雖是說著,但甄蘭的小臉越發紅了,眼睛水潤水潤的好似能滴出水一般,莫名的透露出一股艷色,看的李氏暗暗驚心。

  「別以為娘不明白你的小心思。」李氏板著臉教訓道:「姓林的害死你爹,你要是對他有些什麼心思,你怎麼對得起你爹!」

  「太太~~~」甄蘭忍不住瞧了躺在內室的甄老太太一眼,羞紅了臉,嗔道:「娘在胡說些什麼,老太太在旁邊呢。」

  這話要是讓旁人知道了,她的臉面就全沒了。

  「老太太睡了。」雖是如此說,但李氏也微感不安的往甄老太太的方向瞧了一眼,見甄老太太呼吸平靜,不似有醒過來的模樣,這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她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房裡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甄家是罪犯,幾個女眷都是混住在一起的,也只有老太太身份特殊,得以單獨一個房間。

  不把女兒拉到老太太的房裡說話,要是在外頭說話,讓旁人聽到了,女兒更沒臉見人呢。

  李氏厲聲道:「娘也不跟你說廢話!要不是姓林的,你爹爹怎麼會沒了,你弟弟小小年紀又怎麼得離開家裡,姓林的是咱們家的仇人!」

  甄蘭紅著臉辯解道:「下令抄家的是聖上,又不是林大人,林大人不過是奉旨行事罷了。」

  李氏怒罵道:「奉什麼旨行事!這事分明就是姓林的招出來的。」

  李氏雖然不知道甄應嘉把兒子送走一事,但不表示甄應嘉不重視這個妻子,事實上,甄應嘉除了這事之外,旁的事情都沒有暪過李氏,就連他怎麼招惹上林如海這人的事情也說了。

  雖說一半是甄家自個找的,但也有大半是林如海的問題,代代巡鹽御史都知道來個悶聲大發財,也只有林如海這個較真的,偏生要把鹽道上的情況真實報上去,這不就逼得甄家不得不對他出手了嗎。

  無奈李氏越說,甄蘭越不理她,到最後逼急了竟然一跺腳就跑了,李氏氣的直落淚,孩子他爹死的多悽慘,兒子不知去向,偏生女兒不懂事,還對仇人起了心思,再加上這段時日婆婆的冷臉,妯娌的故意欺凌,李氏頓時覺得人生絕望,恨不得直接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正當李氏抽抽咽咽的啜泣之時,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有什麼好哭的。」

  李氏訝然回頭,「老……老太太!」

  她連忙抹了淚,盡量扯出個笑臉,低聲問道:「老太太怎麼起了?」

  她心下微感不安,也不知道先前的話有多少被老太太聽到了。

  甄老太太冷著一張臉,冷哼道:「你也別暪我了,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真沒想到,甄家裡竟然出了蘭丫頭這麼一個蠢貨!

  李氏沉默了一會兒,許久後才顫聲道:「老太太沒睡?」

  甄老太太冷哼一聲,「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幽幽道:「一想到應嘉,一想到寶玉,我怎麼可能睡的著。」

  整個甄家裡,除了蠢笨如牛的老二、老三夫婦,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孩子之外,有誰是真正能睡的著的。

  她日夜為了甄家的未來而憂心,日夜寢食難安,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兒子死不瞑目的模樣,怎麼可能會睡的著。

  她好幾次恨不得跟著兒子去了,免得活在世上受著零碎之苦,但為了甄家,苦苦撐著,只要她還活著,聖上總是會看上幾分薄面,對甄家抬一抬手。

  要不是為了家裡的幾個孩子,她又何必苦撐著,沒想到家裡竟然出了蘭丫頭這麼一個蠢貨!

  一提到甄應嘉和寶玉,再想想女兒見不得人的心思,李氏也忍不住了,她嚶嚶泣道:「是媳婦的不是,沒把孩子給教好。」

  都怪她,這些年來一顆心撲在寶玉身上,對幾個女兒便有些疏忽了。沒想到蘭兒竟然敢起這種心思!

  李氏滿臉通紅,羞的恨不得把甄蘭塞回肚子裡回爐重造算了。

  甄老太太微微冷笑,「這也沒什麼,膽大心黑,也是份本事。」

  不怕她大膽,就怕她不夠大膽!

  李氏頭垂的低低的,不敢接這話,直覺這著實不是什麼好話。

  甄老太太揮了揮手,「把蘭丫頭叫進來。」

  李氏吃了一驚,「老太太……蘭兒還小,我會罰她的,還請老太太──」

  甄老太太沒好氣道:「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些什麼?蘭丫頭好歹也是我親孫女。」

  她是惱、是氣,不過她還指著蘭兒拉她兄弟一把呢,自然不會對蘭兒做什麼。

  李氏柔順慣了,雖是微感不安,不過還是乖乖的去喚了甄蘭過去。

  甄蘭一知道甄老太太沒睡,頓時嚇的臉都白了,雖是嚇的很了,甄老太太在甄家中積威已久,甄蘭也不敢不從,只能扭扭捏捏的跟著李氏到了甄老太太的房裡。

  沒想到到了那兒之後,老太太倒不見生氣,反而溫和的跟甄蘭招手道:「蘭丫頭過來。」

  甄老太太多年來一直養尊處優,此次突遭大難,那怕林如海和史鼎一路上已經盡量將好東西供給甄老太太了,但始終不能和甄家原先時相比。

  甄老太太打擊太大,再加上飲食不順,整個人也瘦了整整一圈,皮膚松跨跨的兜在臉上,平添了幾分兇氣,再加上甄老太太眼眸間難掩的戾氣,乍見之下,甄蘭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一句平平凡凡的招喚聲,但在甄蘭耳中無異於惡鬼的低語,甄蘭小臉慘白,掙扎了許久,這才走了過去。

  甄蘭福了一福,「老太太。」

  甄蘭不但是甄應嘉的幼女,也是甄家眾嫡女之中生的最好的一個,甄應嘉對她也是抱了大希望的,自甄蘭出生後便細心調教,行禮時那姿勢之優美標準,可不比宮裡的宮妃差了。

  甄老太太暗暗點頭,又微感惋惜,她好好的孫女,倒是便宜了林家。

  她吩咐李氏道:「你且出去,讓我跟蘭丫頭說幾句貼心話。」

  「是。」李氏雖是不安,但仍乖覺得退了下去,留著甄蘭與甄老太太說著悄悄話。

  甄老太太魏顫顫的把手腕上的赤金七寶金鐲給摘了下來,塞到甄蘭的手裡,她輕輕按了七寶金鐲上的紅寶石,只見紅寶石跳了開來,露出裡頭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

  因為她的身份特殊,無論是林如海還是史鼎可都不敢搜她的身,倒是讓她把東西給帶了出來。

  甄老太太在甄蘭耳邊蠱惑道:「你想要林如海?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給他服了這蠱……」

  沒有人知道,他們甄家先祖原是從南疆來的苗人之後……

  李氏在門外偷偷的豎起了耳朵側耳傾聽,只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幾個字眼,什麼林如海、蠱之類的……

  她心下不安,也不知道婆婆打的什麼主意,要說婆婆會贊同甄蘭跟林如海,這種事情絕對不同能,應嘉可說是被林如海所害死的,以婆婆的性子,絕對說什麼都不可能會放過林如海,偏生蘭兒有些左性,也不是個肯聽人勸的。

  一想到此處,李氏就心急如焚,深怕蘭兒不懂事,惹惱了婆婆,又怕婆婆惱了,把這事給揭了出來,把蘭兒的名聲給毀了,不過她聽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吵架聲,正疑惑間,只見甄蘭紅著臉從裡頭走了出來。

  甄蘭的小臉駝紅,隱約可見得幾分興奮之色,李氏心下不安,連忙問道:「茜兒,老太太她……」

  「老太太沒生我的氣。」甄蘭紅著臉道:「太太,我回房了。」

  李氏還想再問,卻見甄蘭一溜煙的跑掉了,李氏氣的直發暈,待想捉回蘭丫頭,又怕吵醒了妯娌,到又一腦門子的官司,無奈之下,她只好回老太太的房裡,給老太太道惱道:「老太太,蘭兒她……」

  甄老太太擺了擺手,「這也沒什麼,蘭兒這孩子……像他。」

  一樣的無知無畏,最後自尋死路。

  甄老太太詭異的笑了笑,「這是好事!」

  林如海可不知道因為他之故,差一點讓甄家陷入人倫大戰之中,他一心一意把甄家人平安送上京城,再把身上那些要命的密件交到聖上手裡,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那知道當他到達京城之時,聖上竟然避而不見!

  平康帝先是以身體欠安為由,捥拒了林如海的求見,又讓夏德全安排甄家人入住皇莊之中。

  雖說皇莊也是個封閉之所,但瞧著裡頭的布置擺飾,還有來來回回侍候的丫環僕婦,那有一點子收容罪官之後的模樣?

  按說甄應嘉犯了大罪,甄家女眷不下大獄就不錯了,那能還真當成正經客人伺候著,偏生此仍聖意,林如海和史鼎也只能鬱悶在心裡不提。

  一把人交給了夏德全,史鼎眉心微皺,「表姐夫,該不會聖上又……」

  該不會聖上又腦抽偏著甄家了吧?

  雖說甄應嘉已死,但罪證確鑿,甄家再怎麼的,也該付出一些代價,聖上還要善待甄家人,這讓亡者如何能夠安息!?

  林如海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心中亦滿是鬱氣,果然,只要奉聖夫人仍在,這聖上的心永遠正不起來。

  他眼眸微眯,「平安郡主可還好?」

  徒麗自狀告甄家之後,也總算正式恢復了她的身份,在裕親王的懇求之下,平康帝封了徒麗為平安郡主,這封號雖俗,但也可瞧出裕親王對女兒最大的期望。

  見史鼎還有幾分不明白,林如海提點道:「聖上所善待的甄家人當中,可有著甄三爺呢。」

  旁的甄家人也就罷了,但這甄三爺不知道欺辱過多少甄家養女,要是讓人知道了甄三爺被聖上榮養著,頭一個不依的便就是裕親王。

  史鼎恍然大悟,「得,趕明兒我就讓我婆娘去一趟裕親王府。」

  媽的,他就不信,聖上的心能偏到連兄弟都不顧了。


第33章 糖蒸酥酪

  聖上避而不見,但也不願冒天下之大不諱把甄家案給掩了去,竟然用起了拖字訣。

  將摺子留中不發,並讓夏德全出面安置了甄家人,雖說不過是安置在皇莊,但知道的人著實不忿,畢竟那皇莊是聖上每年春季之時的親耕之所,聖上年年都去,莊子上的環境能差到那裡。

  安排甄家人住到此處,那和榮養著甄家有何差別?

  甄應嘉雖死,但甄家人也不全然無辜,雖明白奉聖夫人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但聖上明知甄家之罪,竟然還如此厚待甄家其他的人,也著實太過了。

  且不說裕親王又再次進宮了一趟,然後又再次被抬著回去,另外一方面,朝中也有著不少不贊同的聲音。

  那怕林如海沒把甄家密件的事兒說出去,但是上百個甄家養女尋找著回家之路,大凡家裡有被失了蹤,而且年歲又對的上的女兒的人家,那個不曾注意著。

  明面上只有徒麗和另外一名被送到尼庵的少女找著了家人,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是明明找著了人但不敢認呢。

  那些人家沒膽子認自己的女兒,本就難受,一知道平康帝還榮養著甄家人,好些人家頓時爆了!一時間朝堂風起雲湧,平康帝也應付的極為疲憊,更無力去管甄家之案了。

  聖上有意拖延,林如海和史鼎也只能尷尬的繼續待在京城裡了,兩人也不心急,各自尋親訪友,私下走動,倒也自在。

  林如海先去了吏部一趟,也算是交了差,這第一件事便是先去榮國府接妻兒。

  林如海來訪,在榮國府內也算是大事,賈母亦特地為林如海設宴接風洗塵,榮國府裡上上下下,除了還在坐月子的王熙鳳之外,就連閃了腰的賈赦也都出席了。

  無論那個時代,傳的最快的,永遠都是帶著腥膻色的八卦。

  雖說王夫人做出暗算侄女,又毒殺嬤嬤之事也算得上是駭人聽聞,但仍不敵賈赦先是馬上風,又是跟姬妾玩塌了床,而且還傷了老腰的八卦來的勁爆,就連林如海才剛到京城,也聽了一耳朵各種不可不說的八卦。

  饒是林如海這輩子各式各樣的事兒都見過了,面對大舅兄的各種不可不說的艷色八卦,也不得不說個服字。

  說實話,要不是賈赦和賈敏的容貌當真有幾分相像,林如海都有些疑心賈赦和賈敏是不是親兄妹了,怎麼敏妹這麼溫良賢淑,稍微變點花樣都不肯,而賈赦卻……

  咳咳,當然賈赦是賈赦,賈敏是賈敏,這一點林如海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不過咋見賈赦,林如海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問道:「大舅兄怎麼變了樣了?」

  賈赦一臉莫名其妙,「什麼變了?」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莫非最近又變白了?

  雖然他先前閃到了腰,但夏興全是何等較真的性子,說是使命必達也不為過,賈赦的腰一好,他又跑來教賈赦武功了,不只如此,大概是因為賈赦先前閃到腰之故,夏興全思考許久,痛定思痛的給賈赦量身打造了一份習武計劃!

  按說一般人學習武功是先從外功開始,筋骨打磨好了之後再行練氣,不過赦大老爺畢竟是年紀大了,還沒開始打磨筋骨呢,便就閃到了腰。

  夏興全無奈之下,便乾脆反著教,跳過外功,直接練氣,橫豎小主子的目的是想讓赦大老爺身體強健,也不是做什麼武功高手,只要練氣練的深了,身體自然能倍兒棒。

  但葵花寶典是何種武功也,說句不好聽的,這可是太監專練的武功,雖說不必自宮,也能成功,但難免會有些副作用,像是皮膚變得細滑白嫩,而且這臉上的鬍鬚會少了一點。

  賈家人本就生的好看,當年賈源、賈演兩兄弟能一躍從泥腿子一路爬升成了國公爺,除了兩兄弟的武力值高之外,也與兩人生的好看脫不了關係。

  同樣的,做為賈源之後,榮國府裡無論男女都生的極好,其中生的最好的,竟然是賈赦,就連賈璉都有幾分不如,想當年賈赦一身的宅屬性,竟然還能得京中四大公子的名頭,其中有大半都是因為其顏值太高了。

  如今賈赦一練起武來,不但人精瘦了,不再虛胖,皮膚又變白了,雖說面上的鬍鬚少了一點,不過越發能看得出其顏值過人,再加上因練武習文之故,不再貪花好色,眼神也跟著清明了不少,落在林如海的眼中,當真是卿本美男,奈何好色了。

  面對賈赦好奇的眼神,林如海尷尬的輕咳一聲,含糊道:「大舅兄精神不錯。」

  「是嗎?」賈赦微感得意,哈哈大笑,「我最近開始習文練武,想來因為這樣精神便好了吧,感覺自個都好似年輕了幾歲了。」

  雖然以前聽說什麼練武很苦,不過光練氣就不同了,不過是睡個覺罷了,但那效果當真是棒棒的,這幾日下來他都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好了。

  如果夏興全知道賈赦所想,大概會忍不住吐血,事實上一般人先練筋骨再練氣是有原因的,先把筋骨打磨好,底子建立好了,身體也逐漸習慣這般的強度,也才容易找到氣感,練起氣來才能事半功倍。

  再則,萬一要是睡夢中運氣時走了岔道,因為筋骨打磨的足夠強健,也不至於一次不小心的走錯路而壞了筋脈。

  結果賈赦輕輕鬆鬆的便找到了氣感,就連睡夢中運氣也不曾迷過路,簡直就像是天生為練氣而生的,就連夏興全對賈赦的偏科程度也不得不服了。

  想著夏興全先前不情不願的讚賞,再見林如海也誇他精神好,賈赦得意洋洋,笑容越發燦爛。

  林如海嘴角微帶幾絲笑意,他能直言他還以為大舅兄泡在女色裡,應該是萎靡不振的模樣,那知道大舅兄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和預期不符嗎?

  反倒是……

  林如海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無精打采的二舅兄,和他身後萎靡不振的寶玉,再想想他先前聽到了二房之事,看來這榮國府裡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複雜啊。

  當然,榮國府裡再複雜三倍,也與林如海無關,他細細觀察著榮國府裡的下一代,微微一嘆,這榮國府……當真是沒落了。

  兩位舅兄的性格暫且不論,但凡兩位舅兄有那麼一點子本事,榮國府也不會沒落到今天這地步,不過榮國府最麻煩的,始終是後繼無人這四個字。

  賈璉個性已定,又不長於仕途,要管著這榮國府裡的一畝三分地還成,出了這榮國府外,怕是不成,好在他身上總是有一個爵位,再怎麼的也不會沒了嚼用。

  寶玉雖有幾分才華,但言語間對讀書仕途一事極為反感,朝中不是沒有持才傲物之人,不過這類的人一向走不長,而且也容易給自家招禍,寶玉雖有榮國府護著,但按林如海看來,寶玉太過天真,只怕仕途上也走不長。

  至于琮哥兒和環哥兒在林如海眼中不過是小屁孩一個,一個性子天真;一個倒是有些憤世,這個性上的缺點也算不得什麼,不過林如海考教了幾句,發現這兩個孩子在讀書上著實差了些,怕是將來成就有限。

  倒是蘭哥兒小小年紀便讀了不少書,說話有條有理,要是細心培養,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可惜就是年紀小了點,又是二房的孩子,早晚得分出去的,等他長大之時,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榮國府裡。

  林如海對賈蘭讚了又讚,當真是頗為欣賞賈蘭。

  一聽到林如海的讚賞,李紈頓時臉上都有了光了,原本悽苦的臉上也多了幾絲笑意,她青年寡居,這一身希望全都在獨子身上,聽到林如海誇獎賈蘭,可比誇獎她還要讓她高興,頓時臉上便有了些喜色。

  相較之下,無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的臉色卻是著實不好看,在他們想來,全榮國府上下最出眾的子孫應該是寶玉,但如今在林如海的嘴裡,寶玉反倒是不如小了他好幾歲的賈蘭了,賈母和王夫人的臉色著實不好看。

  王夫人惡狠狠的瞪著一臉喜色的李紈好幾眼,強笑道:「蘭哥兒也就是一根筋的死讀書,那及得上寶玉機靈,小小年紀就會做詩了呢。」

  那怕她不懂詩書,也覺得寶玉方才做的詩極為工整,可比尋常七歲孩童要好的多了。

  林如海笑道:「二太太也不必枉自斐薄,在朝堂上看的是科舉文章,這詩書一道,終究是小道。」

  言下之意,終究是寶玉不如賈蘭了。

  王夫人暗暗氣惱的糾緊了帕子,隱晦的瞪了李紈一眼。

  在她眼中,李紈是個克夫的,賈蘭更是個克父的,克夫的養出來的克父的東西,那能比她的寶玉要來的好呢?

  必定是李紈知道了林如海要來,故意讓蘭哥兒背了些詩書,好故意在家宴上壓他叔叔一頭呢。

  李紈微微苦笑,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雖說寶玉不如賈蘭,不過榮國府的幾個孩子之中,林如海最注意的還是寶玉。

  倒不是賈寶玉的才華當真令林如海驚艷,而是賈寶玉的模樣著實太像一個人。

  先前林如海下了海捕文書追捕甄寶玉之時,也讓人畫了甄寶玉的肖像,以便追捕,也不知是否是林如海的錯覺,這寶玉的模樣和那甄寶玉可當真宛如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不只如此,就連年歲也相仿。

  林如海心下狐疑,這榮國府與甄家一南一北,雖是老親,但也不見得有多長往來,更沒聽說甄賈兩家有什麼血脈關係,怎麼兩個孩子會長的如此相像?

  究竟是碰巧還是……

  林如海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將這事壓下去不提。

  家宴的主角即是林如海,就連賈母也不能免俗的問了好些甄家之事,其中問的最多的,自然是甄老太太。

  林如海也不過挑了些能說的事兒說了,不該說的,一個字也沒說,至於賈母話裡話外希望他安排一下,讓她見一見甄老太太一事更是直接拒了。

  怎麼說甄家可是犯了事的人家,雖然被聖上榮養著,但這只不過是聖上自個一時抽風的行為,在眾人看來,甄家是罪犯,那能輕易想見就見的。

  賈母暗暗生氣,這林如海的腦袋就如同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一點也不知道變通,親戚是拿來做什麼用的?當然是互相幫襯的,一點子小事都不肯幫忙,怪不得甄家先前對他恨之入骨,非得要了他的命。

  林如海拒絕幫賈母牽線,賈母不滿之下,那神色便有些淡淡的,這賈家上下都是看著賈母的臉色行事,賈母情緒不好,大伙也不敢多說,飯後便就匆匆散了,倒是賈敏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林如海道了惱。

  她都有些後悔自己這一次回娘家的事兒了,萬沒想到,父親走了不過才十來年的功夫,榮國府裡卻大變樣了,無論是大哥、二哥,甚至是母親,都變得讓她有些不認識了。

  特別是母親在甄家事上,當真是固執的很,就連她都有些不明白,那怕聖上不願意審甄家,但只要明眼人都知道,甄家是完蛋定了,母親也不知怎麼的,為什麼總是偏著甄家呢。

  林如海淡淡道:「這也沒什麼。」

  橫豎賈母說什麼,他都不可能答應便是,別看他今日還能跟著賈家人說說笑笑的,但事實上他一直記得賈母要對碔哥兒下手一事呢。

  他扶起賈敏,嘆道:「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幾個月不見,再見賈敏,賈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只是賈敏,就連黛玉和碔哥兒都有些消瘦,可見得這幾個月來他們在賈家的日子並不好過。

  再想想方才在家宴之上時,桌上儘是些賈母愛吃的軟爛重口味的食物,想著幾個孩子連吃食上都不順心,林如海越發覺得虧欠妻兒。

  說到底,這甄家之禍終究是他招來的,要是他當初肯略略向甄家低下頭,或許妻兒也不必受這一場驚嚇。

  賈敏笑道:「這也沒什麼,母親總歸是我親生母親,即使一時生氣,終究還是心疼我的。倒是……」

  賈敏微微皺眉,有些不悅道:「母親想把玉兒嫁給寶玉。」

  林如海連忙道:「此事萬萬不可,寶玉那配得上玉兒呢。」

  雖然不過是匆匆考教,但就這一面,也夠讓他了解寶玉的性子了,說句不好聽的,他的女兒不嫁廢物!

  更別提賈寶玉生了那麼一張臉,說不得和甄家之間有什麼關係,他除非是想著以後家宅不寧,才會把黛玉嫁給寶玉。

  林如海一臉正色道:「咱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嬌寵也不為過,女孩家的婚事又如同二次投胎,再重要也不過,玉兒的婚事那怕不求嫁給什麼世家大族,也得挑個四角俱全,完完美美的才是。」

  賈敏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雖說心疼母親,但她更心疼自家女兒,要拿自家女兒來給母親撐面子,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林如海微微點頭,沉吟道:「要是老太太再逼你,不防把事推到我身上便是。」

  橫豎他是女婿,老太太再不滿也不好對他發火,這事就讓他來做惡人便是。

  賈敏白了林如海一眼,「這事還用得著你說。」

  丈夫是做啥用的,自然是拿來背鍋用的啦。

  除了黛玉之事外,賈敏也略略交待了一下先前路上救了徒磊之事。

  雖說那孩子什麼都沒說,但那長相,還有夏興全的身份,著實讓人不得不在意。

  林如海皺眉沉默了許久,最後淡淡道:「既然救了就救了,他們既然沒有說明身份,事後也沒有找咱們,咱們就裝做不知便是。」

  結個善緣,也總比結個惡緣好,況且當時大伙也沒挑明身份,他們不過就是救了個孩子,即使被旁人知道了,也不妨事。

  賈敏微微點頭,她想到一事,忍不住低聲笑道:「當真沒想到,廢太子竟然有這麼多私生子在外頭。」

  她也是回來之後這才知道,原來隔壁寧國府的蓉兒媳婦竟然也是廢太子的私生女。

  林如海一楞,「這事可確定?」

  他雖然沒見過隔壁寧國府的蓉大奶奶,但也聽說過蓉大奶奶雖然是秦家從養生堂抱來的養女,但通身氣度可比尋常的大家閨秀還要好些,而且事事周全妥當,全寧國府上上下下那個不是一個勁的誇獎著,可比璉兒媳婦還要得人心。

  他當時就有幾分奇怪,怎麼說寧國府也是國公之家,怎麼會突然娶了個從養生堂裡抱來的養女,況且秦業此人的官位也不顯,以寧國府的地位,著實沒必要低娶,但如果秦可卿此人是廢太子的私生女的話,這事便就說的過去了。

  賈敏重重點頭,「這是自然,老太太私下跟我說的。」

  說起來,當初秦家原本瞧上的是珠哥兒,但是老太太也怕廢太子之事會牽連到榮國府,這才幫著隔壁的寧國府說項,這才把秦可卿嫁給了蓉哥兒。

  平心而論,秦可卿除了這麼一個尷尬的爹之外,其他樣樣都好,嫁給蓉哥兒,當真是糟蹋了。

  更讓賈敏有些不安的是秦可卿當真長的太好,有時瞧著珍哥兒望著秦可卿的神情,賈敏都有些擔心了起來,只不過這件事她不好跟林如海說,只能默默地悶在心裡不提便是。

  林如海微微皺眉,「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這賈母當真是越發越活越回去了,榮國府都是什麼人家了,還敢插手廢太子的事情。

  按說榮國府不敢娶了,推了出去就是,偏生又捨不得廢太子帶過來的好處,轉而介紹給寧國府,也不想想榮寧兩服還未出五服呢,要是寧國府有事,榮國府那可能逃得過去。

  賈敏笑道:「這麼大的事,也就只有我母親和我二哥、隔壁府的敬老爺和珍哥兒知道罷了,就連蓉哥兒自個都不瞧得呢。」

  林如海暗暗搖頭,「太多人知道了。」

  事情一但有二個人以上知道,便不再是秘密,更別提其中還有賈政與賈珍兩人,這兩人要是能夠守住什麼秘密,林如海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賈敏久在榮國府中,怎麼可能會瞧不出來呢,她亦是微感憂心,低聲道:「還好是個女兒。」

  要是個兒子……

  不過想起徒磊,賈敏猛地住口,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了。

  不只賈敏想起了徒磊,就連林如海也想到了徒磊,再想起甄家密件,林如海越發頭痛。

  別看新太子在朝堂上似乎是毫無建樹,但從他私下和史鼎有所交易,又藉著幫著甄家養女一事,在京中老百姓中著實掙了個好名聲,便可知道新太子可不似聖上所想,那般安安份份什麼都不做之人。

  按他瞧,新太子的治國之能雖然不如廢太子,但要論堅忍之性,只怕遠勝於廢太子,不說別的,新太子能做聖上這麼多年的應聲蟲,便知道新太子忍功之厲害。

  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變態,新太子多年來一直受著聖上冷待,一但當新太子上位,只怕像榮國府這般企圖兩邊討好,又早已沒落的人家便是第一個被聖上報復的。

  林如海眼眸微冷,「咱們過兩日就離開榮國府。」

  橫豎他一個被聖上厭棄的也做不了什麼,遠著這一團糟心事便是。

  林如海要向賈母辭行,自然沒那麼容易。

  林如海才一開口,賈母自是不允,見林如海與賈敏堅持離開,便開口要賈敏同意把黛玉給留下來陪她,見賈敏不肯,頓時又病了,見賈母直接請了太醫,賈政再一口一個孝道,無論是林如海還是賈敏都有些無奈。

  賈母畢竟是長輩,林如海和賈敏一時間也拿賈母沒辦法,只好勉強在榮國府裡繼續住下,望著臉皮越來越厚的賈母,黛玉著實有衝動想要給賈母下一下藥,讓她真的病上一回算了,要不是想到賈母一但真病了,更有理由留下賈敏的話,說不定黛玉還真幹了。

  無奈之下,賈敏一行人只好再多留幾日,不過林如海卻以公務繁忙為由而直接避了出去,讓賈母想再找林如海談談甄家事都沒辦法。

  賈母一直沒有放棄讓兩個玉兒成一對的想法,三不五時便讓黛玉到她屋裡玩耍,幾乎每次都會遇上寶玉,即使沒遇上寶玉,也會有探春幫著刷存在感。

  要不是徒磊接下來的計劃正巧要用一用寶玉,黛玉還真想也來裝幾次病避開算了。

  只是每次瞧著寶玉眼巴巴的湊過來,黛玉忍不住默默地為他點蠟,小醋精的老公自然也是大醋罈子,所以……你懂的。

  還好徒磊不知道這事,要是知道的話,她都有些擔心寶玉以後會不會少了些零件。

  對別人下手,或許徒磊還會有一些良心不安,但是對寶玉下這種手,徒磊絕對不會良心不安,畢竟寶玉在他們那世界裡本就是個出家人,橫豎都沒機會用的,沒了也沒啥關係。

  咳咳,離題了。

  雖然徒磊那個大醋罈子不知道,不過碔哥兒這個小醋精倒是知道了,黛玉走到那就跟到那,堅決不讓姐姐和寶玉有獨處的機會。

  自林如海到了京城之後,黛玉和碔哥兒頓時覺得走路有風,雖然不至於跩起來,不過兩人也能夠感覺得到榮國府上上下下待他們的態度都全然不同了。

  不只是王夫人待她們客氣了許多,臉上還硬是想辦法扯出了幾絲笑,就連榮國府上上下下也不敢再忽視著兩人,見著兩人也是滿臉堆著笑,說話更是不敢陰陽怪氣冷嘲熱諷著。

  黛玉和碔哥兒才到賈母房裡,便有好些人殷勤的上前伺候著,什麼清茶、點心,件件不缺,而且也不知是否大伙的錯覺,感覺榮慶堂裡的下人待碔哥兒可比以往更殷勤了點,笑容更燦爛了點!?

  那些小丫環一走,碔哥兒忍不住底聲道:「有爹在真的太好了。」

  有太太和姐姐在的時候還好些,太太和姐姐不在的時候,榮國府的下人每次看見他時嘴上叫著他林少爺,背地裡卻時不時說他是林家的那個庶子,三不五時就要提醒一下他庶出的身份,當真太討厭了。

  有時候真怪不得環哥哥的性子不好,每天被人這樣嘲弄著,脾氣再好的人都會受不了。但自從爹來了之後,榮國府的下人也不敢再說什麼閒話了,他的耳朵難得的清淨了好些日子。

  黛玉忍不住心疼的揉了揉碔哥兒的頭,「是姐姐的不是。」她很鄭重的跟碔哥兒道歉,「姐姐沒注意到榮國府的下人竟然敢這麼大膽,讓碔哥兒受委屈了。」

  說起來,也的確是她的不是,因著賈母生病,母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陪著賈母,而她又一心一意的想要調教大舅舅,倒是沒注意到碔哥兒這段時日著實受了不少委屈。

  碔哥兒微微紅了臉,揉了揉鼻子道:「沒什麼,咱們也管不住旁人的嘴,不理他們就是了。」

  一開始他也會不高興的,可是想想迎春姐姐,他又覺得沒什麼了,和迎春姐姐相比,他已經好很多了。

  黛玉笑道:「雖然咱們管不住旁人的嘴,但要是他們太過了,也犯不著跟他們客氣。」

  她眼眸微利,「下次碰到這種沒規沒矩的奴婢,直接讓人打了就是,有事自有太太和姐姐兜著!」

  她的弟弟可不受那種亂七八糟的氣。

  磇哥兒眼睛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

  正當這時,柳嫂子送了二碗糖蒸酥酪過來,笑道:「林姑娘和林少爺嚐嚐,這是寶哥兒最愛吃的糖蒸酥酪,知道林姑娘要來,特特讓老奴做的。」

  柳嫂子素來長於精細的細點,糖蒸酥酪更是柳嫂子的拿手點心,寶玉想吃糖蒸酥酪,大伙自然連忙請了柳嫂子來做。

  柳嫂子親自把糖蒸酥酪放在黛玉和碔哥兒的跟前,笑道:「林姑娘和林少爺嚐嚐,咱們榮國府裡的糖蒸酥酪可比其他地方不同,捨得用料,可不比宮裡的差了。」

  說著,還捧起了糖蒸酥酪,想要親手餵碔哥兒嚐嚐。

  小孩子都愛吃甜食,而且自甄家事敗之後,奶嬤嬤對碔哥兒的吃食上也沒這麼仔細了,再想著這糖蒸酥酪是寶玉、黛玉、碔哥兒都有的,當下也沒拒絕。

  正當磇哥兒張口要吃之時……

  「且慢!」黛玉按住了碔哥兒,瞧著那一碗糖蒸酥酪,眼神微冷,「把這碗糖蒸酥酪先給寶玉!」

  柳嫂子刷的一下,整張臉頓時白了。


第34章 賈林斷親

  一聽到黛玉要把這糖蒸酥酪送給寶玉,柳嫂子暗自著急,自從二太太命令她給碔哥兒下藥之後,三不五時都催著她給碔哥兒下藥,特別是自從四姑太太好幾次告辭想回林府之後,更是一日一催,不只如此,二太太還對她的幾個孩子下了手。

  被送去學規矩的五兒前些時候被嬤嬤故意挑了個錯誤,狠打了一頓手板,瞧著五兒手腫的連筷子都握不住的模樣,心疼的柳嫂子不知道私下抱著五兒哭了多少次。

  不只如此,大兒子做的採買也莫名其妙的被撤了職,三兒子更是被二太太尋了個錯處直接送到莊子上,她心知這是二太太給她的警告,好不容易這一次寶玉指名要吃糖蒸酥酪,柳嫂子心一橫,便趁這機會在糖蒸酥酪裡下了藥了。

  糖蒸酥酪酸酸甜甜,可說是府裡幾個小主子的最愛,但這糖蒸酥酪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吃得到的點心,得有新鮮的牛乳才成,即使是像榮國府這般的富豪,新鮮的牛乳也是有數的,是以府裡的幾個小主子中,也就只有寶玉偶爾能夠吃上一點。

  更妙的是糖蒸酥酪是一碗一碗的,只要安排委當,也不怕入不了碔哥兒的口,是以柳嫂子一做好糖蒸酥酪,便親自送了過來,便是要確定下了藥的那碗酥酪落到碔哥兒的嘴裡,那知道還沒送到碔哥兒手上,林姑娘便口口聲聲的說要先送給寶玉吃。

  瞧著林姑娘的眼神,柳嫂子都有些疑心林姑娘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且不說二太太這藥當真是無色無味,再則,這幾碗糖蒸酥酪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也就只有她偷偷地在碔哥兒那碗裡多放了一顆枸杞,林姑娘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正當柳嫂子想著要怎麼混過去之時,只聽賈母笑道:「好!就給寶玉留著,難為你還記得你寶玉哥哥。」

  她心下暗暗得意,不枉她拖著老臉,硬是把玉兒給留了下來,雖說敏兒不看好兩個玉兒的事,不過要是黛玉自個願意呢?

  有那個做爹娘的拗得過女兒,只要黛玉自個願意,這婚事便就成功了一半。

  一聽到要把那碗糖蒸酥酪給寶玉,柳嫂子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發抖,她連忙顫聲阻止道:「林姑娘有心了,老奴已經留了一碗給寶玉了,況且這糖蒸酥酪要剛涷好時才好吃,要是在外擺太久,反而不好。」

  黛玉面上笑容不變,但眼神卻冷的像冰一般,她直接上前一步,接過了柳嫂子手裡的那碗『加料版』糖蒸酥酪,「寶玉愛吃的點心,自然該先給寶玉吃。」

  就連碔哥兒也贊同道:「先給寶玉哥哥。」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戀戀不捨的瞧了一眼糖蒸酥酪,「弟弟不嘴饞!」

  黛玉高聲笑道:「寶玉在那?我親自送這碗糖蒸酥酪給寶玉!」

  柳嫂子強笑道:「林姑娘不必,老奴會……」

  黛玉似笑非笑的說道:「還是我親自送過去吧,柳嫂子以為你進得了寶玉的房門嗎?」

  誰不知道,寶玉向來喜歡年輕漂亮的姐姐妹妹伺候著,年紀略大一點的僕婦都不許她們近身的,那怕柳嫂子是廚上的人,但別說把這一碗糖蒸酥酪給寶玉了,光是要靠近寶玉都不容易。

  一聽到此處,柳嫂子下意識的微微發抖,臉上也流露出幾分驚慌之色。

  賈母眼眸微眯,上下打量了柳嫂子幾眼,突然開口淡淡道:「不過是一口吃食,也不必非眼巴巴的給你寶玉哥哥了。」

  她在碔哥兒與探春之間轉了轉,突然開口道:「要是碔哥兒不愛吃,不如給了探春便是。」

  不過是個庶出的孫女,沒了就沒了,至於這柳嫂子……

  賈母眼眸微利,無論柳嫂子背後是誰,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探春不明究理,聽到有酥酪吃,頓時眼睛一亮,

  她在三春之中也算受寵,可糖蒸酥酪這種耗糖耗牛奶的珍稀點心,她也不是能時時吃得,那怕見到柳嫂子只做了三碗,分別給寶玉、黛玉、還有碔哥兒,沒有她的份,她也只能暗暗艷羨,不敢討要。

  一聽到老太太把碔哥兒那碗糖蒸酥酪賞給了她,頓時眼睛一亮,眼巴巴的瞧著黛玉手裡的那碗糖蒸酥酪了。

  聽見賈母的話,黛玉險些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她倒真沒想到,賈母竟然能夠這麼狠,明明也察覺出一二了,還打著犧牲探春的心思來抹平這事。

  她眼眸微眯,握住那一碗糖蒸酥酪的手略略緊了一緊,看來她還是太小看老太太狠心的程度了。

  正當說話間,正巧寶玉走了進來,寶玉笑道:「大伙在說些什麼。」

  黛玉眼睛一亮,「寶玉來的正好。」

  她直接招手道:「柳嫂子做了糖蒸酥酪,說是你最愛的點心,還不快過來嚐嚐。」

  說著,便要把手裡的那碗糖蒸酥酪遞給寶玉。

  寶玉不疑有他,笑道:「那正好,這天氣吃糖蒸酥酪正好。」

  秋天素有秋老虎之稱,便知其悶熱難捱,一聽到有冰涼酸甜的糖蒸酥酪可吃,寶玉下意識的就想接過來。

  賈母臉色大變,連忙道:「不可!」

  而柳嫂子速度更快,直接衝上前想要打翻那糖蒸酥酪,不過她才剛衝上前,只見黛玉身子一轉,也不知怎麼的,那糖蒸酥酪仍好好的在黛玉手上,反而是她因為沖的太猛,反而撲到了寶玉。

  寶玉不過是個孩子,那經得起柳嫂子那一撞,頓時被撞倒在地上,疼的哇哇直哭。

  賈母心疼的抱著寶玉,罵道:「來人,還不把柳嫂子給拉出去!」

  她和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會意,連忙讓人上前拉著柳嫂子。

  一群丫環湧上前,把柳嫂子往門外推著,罵道:「誰讓你進來的,不知道老太太屋裡不能亂進嗎?」

  柳嫂子也著急得很,再見黛玉拿著湯匙好似作勢要餵寶玉,頓時腦子一空,連忙喊道:「寶哥兒,別吃那糖蒸酥酪。」

  「哦!」黛玉微微挑眉,「為什麼這碗糖蒸酥酪碔哥兒吃得,寶玉卻吃不得。」

  這句話問的著實誅心,一瞬間,整個榮慶堂都安靜了下來,眾大小丫環面面相覷,眼眸間均有幾分懼色。

  能夠在賈母身邊伺候的自然沒有傻子,那怕一開始還不太明白柳嫂子怎麼這麼緊張,但聽著柳嫂子的話,再想想先前柳嫂子說什麼都不敢讓寶玉吃那糖蒸酥酪一事,眾人不寒而憟,感覺自己似乎是知道的太多了。

  而碔哥兒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抱住了黛玉,「姐姐,我怕……」

  探春也臉色發白,眼眶中的眼淚要掉不掉的,她可記得清楚明白,先前老太太是要她吃了這酥酪的。

  就連寶玉也顧不得被撞疼的後腦勺,疑惑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可真不明白,不過是一碗糖蒸酥酪,怎麼柳嫂子突然就像是發了瘋一樣的不讓他吃呢?

  黛玉微微冷笑,她是真生氣了,沒有想到,甄家都沒了,竟然還有人敢對碔哥兒下手!

  要不是小紅紅及時察覺,通知了她,說不得就讓柳嫂子成功了也不定。

  「沒事的。」黛玉安慰了一下碔哥兒,吩咐道:「來人,請我母親過來!」

  鴛鴦強笑道:「林姑娘,這事不必了吧?不過是一點子小事──」

  「一點子小事?」黛玉高聲道:「我堂堂林家子嗣的性命在你們的眼中不過是一件小事?沒想到榮國府的下人還真是好大的臉面啊。」

  鴛鴦漲的臉色通紅,「林姑娘,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大家都是親戚……」

  她暗暗叫苦,怎麼說都是親戚,碔哥兒又沒吃到那糖蒸酥酪,林姑娘又何必這麼不依不饒呢?到是惹得老太太不喜,對林姑娘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無奈,黛玉正想著離榮國府越遠越好呢,那會在乎什麼親戚情份與賈母,她直接對自家丫環使了一個眼神,早就有機靈的小丫環連忙去通知賈敏了。

  鴛鴦也不是沒見著林家的小丫環悄悄的跑了出去,她有心阻止,無奈那小丫環跑的可快了,一溜煙的就跑掉了,鴛鴦根本就拉不住,即使能拉,眼下這情況,她也著實沒那臉拉啊。

  見鴛鴦壓不住這事,賈母冷著臉,沉聲道:「林丫頭,這事──」

  「老太太見諒。」黛玉冷聲道:「碔哥兒可是我親弟弟,更是我們林家唯一的男丁,老太太能不當回事,但黛玉可沒法把這件事不當一回事。」

  黛玉心下暗暗腹誹,榮國府向來不把庶出的骨肉當一回事,不過那也是因為榮國府不缺子嗣,無論大房和二房都有嫡子,這才能夠不把庶子當回事。

  可林家不同,她雖然有信心幫母親調養身體,讓母親再生一個兒子,可眼下林家只有碔哥兒一個孩子,說句不好聽的,碔哥兒不只是林家子嗣,更是林家承嗣的獨子,想要碔哥兒的命,無異於要斷了林家的子嗣,只要是林家人,都絕對不可能忍得住。

  黛玉這麼不客氣,賈母也有些惱了,「夠了!這件事我自會處置。你一個孩子家家,這種事不是你該管的。」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為了一個庶子,壞了賈林兩家的親戚情份,值得嗎?

  「碔哥兒是我弟弟!」黛玉冷聲道:「無論是誰,想要傷害碔哥兒,都得先越過我去。」

  「你──」

  正當賈母氣結之時,賈敏一臉鐵青,匆匆趕來,一聽到黛玉所言,當下就喝道:「玉兒說的沒錯。」

  她冷冷的瞪了柳嫂子等人一眼,「誰敢對碔哥兒下手,便是跟林家為敵!」

  她意有所指的瞧了賈母一眼,話語裡的警告意味十足。

  「好了!」賈母臉上掛不住,罵道:「不過是區區小事,那值得如此,況且不過是一碗酥酪……」

  黛玉不客氣的打斷賈母的話,「既然老太太覺得這不過是一碗酥酪,那讓寶玉吃下去啊!」

  黛玉憤怒的直接了當的把酥酪往前推,幾乎都快把酥酪給貼上寶玉的臉了,她眼神冰冷,看著寶玉的眼神好似在看件死物一般,「既然老太太認為沒問題,那請寶玉先吃一口吧。」

  她平常不是欺負孩子的性子,那怕寶玉再煩,她也不過是冷著一張臉罷了,可這一次她真的是怒了,寶玉要怪,也只能怪他為什麼有王夫人這麼一個親娘了。

  寶玉嚇的直縮在賈母的懷裡,驚道:「不!我不要!」

  那怕他一開始不明白,但到了現在,他那還會不知道那碗糖蒸酥酪有問題,一看到黛玉要他吃,寶玉頓時嚇的直往賈母懷裡縮去,「老太太救命,孫兒不想吃!」

  「夠了!」賈母怒斥賈敏,「你也不管管黛玉丫頭。」

  賈敏冷聲道:「女兒倒覺得玉兒做的極好。」

  要不是玉兒發現的早,說不定碔哥兒就遭了罪了。

  她冷瞪著柳嫂子,冷聲道:「來人!把柳嫂子給我押回林家!」

  賈母還來不及說話,便見王夫人匆匆趕來,一見賈敏要讓人把柳嫂子押下去,王夫人連忙道:「四姑太太,這可不行,柳嫂子怎麼說可都是咱們榮國府的奴才,那有你越俎代庖把人帶走審問的理。」

  柳嫂子竟然敢對林碔下藥,這麼大的事兒沒多久就傳遍了全榮國府,王夫人一邊暗暗罵著柳嫂子不中用,一邊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深怕柳嫂子一個不小心把她給賣了。

  一見王夫人,柳嫂子眼睛一亮,連忙求道:「二太太救命,二太太救命,奴婢也是──」

  不待柳嫂子說完,王夫人刷的幾下狠狠打了柳嫂子好幾巴掌,直打的柳嫂子頭暈目眩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怒斥道:「咱們榮國府裡怎麼會出了你怎麼一個背主的奴才!來人,把柳家上下全都給我押起來!」

  王夫人一邊罵,一邊悄悄地比了一個五。

  柳嫂子頓時想到她的五個孩子,頓時不敢再說話,她嚇的直抖,慌亂的不得了,她也是頭一回做這種事,當時急著下藥,也不曾想到會被林姑娘發現,一想到自己跟五個孩子的下場,柳嫂子整個人直發抖。

  她有心跟王夫人求救,但又怕說了什麼,不但救不到自家孩子,反倒惹惱了王夫人,到時王夫人撒手不管,她們一家子更是完了。

  王夫人打完柳嫂子,又跟賈敏陪笑道:「四姑太太就把柳嫂子留下來,這事咱們一定會給四姑太太一個交待……」

  賈敏微微挑眉,「交待?二太太這話可真好笑了,二太太難道能把自己給交待出來?」

  瞧著柳嫂子看著王氏的神情,還有王氏那緊張的模樣,傻子都能看出一二了。

  她頓了頓直言道:「不知道我是那裡得罪二嫂子了,竟然對我兒下此毒手!」

  但她可是真不明白,她是那一點得罪王夫人了?先是下絕育藥,接著又是對碔哥兒下手?莫非王家和林家有什麼血海深仇?非得要林家絕子絕孫不可。

  王夫人一驚,連忙反駁道:「四姑太太,我知道你因為庶子之事而亂了心神,可你也不能亂說話啊,我好歹是堂堂榮國府的二太太,碔哥兒還是個孩子,我怎麼會害他呢!」

  賈敏冷笑,「迎春不也是個孩子!二嫂子還不是對她下了狠手。」

  「夠了!」賈母怒道:「反了!反了!不過是一點子小事也值得你們這樣?敏兒!你可別忘了你是姓賈的。」

  要是鬧了出來,敏兒這個賈家女難道臉上就有光嗎?

  賈敏直言,「母親這是逼女兒把柳嫂子直接送到應天府裡?」

  有必要時,她也不介意學一學大哥。

  賈母氣了個仰倒,一個、二個都跟她做對,不過是個庶子,值個什麼。

  賈敏也不和賈母廢話,直接拉著黛玉和林碔的手就往外走,「黛玉!碔哥兒,咱們走,來人,把柳嫂子給我帶回去!」

  賈敏這一次是當真發了狠了,直接了當的帶著黛玉和林碔回到了林家,就連柳嫂子和那碗有毒的糖蒸酥酪也被她給帶了回去。

  那怕柳嫂子有心隱暪,但各家用的毒藥多少會有一些特點,賈敏久在京城,又是賈母的親生女兒,自幼得賈母傾力教導,自然知道一些,以毒識人,也是尋找幕後真兇的一個方法。

  賈母雖有心阻止,但才剛出了柳嫂子想要毒害碔哥兒的事情,她那有那個臉再用孝道拿捏賈敏,最後只能眼睜睜的見著賈敏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林家。

  她還來不及審一審王夫人呢,那知道賈赦又給她添亂,竟然直接把柳嫂子的幾個孩子,還有柳嫂子的娘家人盡數綁了往林府送去,著實把賈母給氣了個仰倒。

  賈母也顧不得自己在裝病,拿著拐杖追打著賈赦罵道:「你怎麼把柳家人都送了過去?你是想要讓你妹妹跟咱們家斷了關係是不是?」

  有些事是不能明查的,迎春的事是如此,碔哥兒的事也是如此,要是一明查,賈林兩家還怎麼做親戚!

  她狠不得直接一拐子把這個糟心的兒子給打殺了,但賈赦自跟夏興全練起氣之後,雖然還達不到身輕如燕,但也不是賈母能夠打得到的了。

  賈赦一邊躲著賈母的棍子,一邊振振有詞道:「就因為碔哥兒是在咱們家裡險些被害的,咱們才要給碔哥兒一個交待,不然才是讓妹妹冷了心。」

  「況且……」他似笑非笑的瞧了王夫人一眼,意有所指道:「像這種一再對咱們家子嗣下手的毒婦豈能留下,自然是要極早處置才是。」

  先前的事情他也聽了一耳朵了,這事如果不是王夫人做的,他大可以把他的頭摘下來給王夫人當球踢。

  「你!」賈母氣結,更讓她生氣的是就連賈政知道了這事之後也不幫著她,難得的贊同賈赦的說法道:「老太太,這事絕對不能估息,咱們一定得找到真兇,給妹妹、妹夫一個交待。」

  他還指著妹夫幫襯一把呢,那能為了區區一個柳嫂子而得罪了林家。

  賈母氣的直拍桌,「你們可曾想過,這事要是揭了出去,讓寶玉和元春怎麼辦?還有王家能讓咱們把這事給挑明?沒了王子騰的幫襯著,咱們榮國府還剩下什麼!」

  寶玉要是有了像王夫人這麼一個娘,他以後還有什麼前程可言?還有元春,自甄家出了事之後,聽說元春在宮裡極為難捱,要是王氏這裡再出了事,讓寶玉和元春以後怎麼辦?

  再則,王氏雖然算不得什麼,但她可是王家女啊,還是王子騰的嫡親妹子,他們榮國府上上下下沒半個有出息的,全靠親戚幫襯著,要是得罪了王家,他們榮國府以後怕是會更難捱啊。

  賈政一楞,「不是王氏吧。」他意有所指的瞧了賈赦一眼,「說不定是旁人。」

  賈赦沒好氣道:「賈存周你那是什麼意思,我向來都在東院裡,素來不管榮國府裡的事兒,柳嫂子又不是我東院裡的奴才,我能使喚得動柳嫂子?」

  雖然他是榮國府的家主,但他管的也只有東院那一畝三分地,說句不好聽的,他們眼下和分了家的人家也沒多大的差別,榮國府和東院的人事是分開來的。

  他使喚使喚東院裡的人還成,要使喚榮國府裡的人,他自然還沒這份本事。

  賈政一噎,轉頭望向王夫人的神情便有幾分不善。

  見賈母二話不說的便定了她的罪,王夫人不由得急道:「老太太,這事還不知道是誰做的呢,怎麼能都怪到我身上來!?」

  老太太這話,分明就是明指是她讓柳嫂子下的手了。

  「你住口!」賈母一見到王夫人就生氣,說話也著實不客氣,「你當旁人都是傻子?瞧著柳嫂子那模樣,誰不知道下手的是你!」

  要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了,敏兒也不會直接拿報官這事來威脅她們,說到底還是王氏蠢!連下藥這種小事都能讓人捉了個現行,怨不得別人。

  「你這毒婦!」賈政按耐不住,直接上前打了王夫人一巴掌,罵道:「你這敗家婦人,你究竟要搞出多少蠢事出來?」

  先是迎春,後是碔哥兒,她怎麼就和這些孩子們過不去?不只是她自個的名聲沒了,就連他也被她給連累了。

  王夫人氣的撲上前捶打賈政,「賈存周,你竟然敢打我!」

  她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給他們的寶玉出氣,沒想到賈存周竟然為了賈敏打她。

  「你簡直是瘋了。」賈政不耐煩的把王夫人給一推,喝斥道:「來人,還不把二太太給送回房。」

  「不可以!」王夫人急道:「老太太,我可是知道──」

  要真是逼得狠了,她大不了把賈存周不是老太太的親生兒子的事給說了。

  賈母喝道:「夠了!」

  以往王夫人使出這一招,可說是萬試萬寧,但這一次賈母可不再容忍她了。

  賈母不耐煩道:「每天拿著寶玉和元春說事,你煩不煩啊?要不是為了寶玉和元春,誰耐煩理你。」

  她警告道:「你可記得,寶玉與元春可是榮國府的子嗣,要是沒了榮國府這塊招牌,這兩個孩子可什麼都沒了。」

  她有所顧忌,難道王夫人就沒嗎?真逼急了,看誰比誰更慘!

  王夫人猛地住口,她聽出來了,賈母是拿元春與寶玉兩個孩子來威脅她呢。要是她揭開來賈政和賈赦非賈母之子,寶玉和元春便從榮國府的嫡出,瞬間成了庶出的嫡出,地位大不相同,那以後……

  王夫人混身抖的厲害,又氣又恨,一時間又有些恐懼,她先前只想著拿這事拿捏住老太太,倒是忘了,其實賈赦和賈政都不是老太太所出,要真逼急了,說不定老太太連這兩個便宜兒子都不要了。

  賈赦眼眸微眯,瞧著賈母與王夫人之間的眉眼官司,看起來王夫人倒是知道一些他們都不知道的事啊。

  賈政直接讓人把王夫人給押了下去,微一躬身道:「母親,此事既然是王氏之錯,那把王氏交給林家處置便是。」

  賈母差點沒直接翻白眼了,交給林家處置!?

  她當真有些懷疑當年翠兒生賈政之時是忘了給他生腦子嗎?怎麼能蠢成這樣,比賈赦還蠢!

  賈母沒好氣道:「你忘了寶玉還有元春嗎?況且你要真把王氏給交出去了,小心你二舅兄直接捶死你!」

  一聽到賈母此言,賈政也露出為難之色。

  寶玉和元春是他的嫡子嫡女,他自然是極重視的,更別提王子騰可說是四王八公這一輩中的領頭人,他之所以在朝堂上還有些臉面,其中有不少人也是看在王子騰的份上,要是得罪了王子騰……

  他一時間心下惴惴,嚅嚅道:「可林家非得要一個交待,這事……著實不好辦啊。」

  雖說他也覺得一個庶子不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可林如海方才都讓人送了信來,直言要討個公道,這事也不能不給林家一個交待。

  賈赦眼眸微眯,不屑的冷哼一聲,閒在一旁看熱鬧。

  寶玉和元春都是二房的孩子,是好是歹與他有什麼關係?他還巴不得寶玉和元春再更倒楣一點呢,最好永遠都出不了頭,像前世的迎春與璉哥兒一樣,這樣才算是報了仇呢。

  至於王家!?說句不好聽的,要是王子騰知道王夫人做的好事,只怕會是第一個跟王夫人劃清界線的呢。

  賈母沉重一嘆,「唯今之計,只有把王夫人送到家廟裡,讓她好好反省已過。」

  像王夫人這樣的事兒,其他家族裡也不是沒發生過,有那戶人家當真報官處置了?大伙都還要臉呢,還不是大多往家廟裡一送,讓人靜思己過便是,好一點的,待上幾年便就出來,罪行重的可能這輩子就出不來了。

  讓王夫人以修身養性為名到家廟裡清修,一方面保全了賈王兩家的名聲,一方面也算是懲治了王夫人,想來王子騰也說不出什麼來,至於何時出來……

  賈母眼眸微眯,按她看王夫人這輩子就別出來了,省得再給她招惹麻煩。

  賈敏這一次也是惱了,也不替娘家隱暪,當天晚上便將這事直接告知了林如海,並鄭而重之的跟林如海道歉,「也是我的不是,著實有些疏忽了,還好碔哥兒沒事,不然妾身當真是萬死莫贖了。」

  現今想來,賈敏都有些恐懼,就差一點,碔哥兒怕是就沒了。

  林如海也難得的臉色陰冷,「當真被人下了藥?是何人所為?」

  賈敏點點頭道:「雖說無色無味,連府醫也瞧不出個什麼來,但我讓人捉了隻雞來試試,那雞沒多久就沒了,至於下手之人……」

  賈敏頓了頓,有幾分尷尬道:「按著柳嫂子說,是我二嫂子做的好事。」

  且不說柳嫂子本就不是意志堅定之人,再則,柳家上下還有柳嫂子的幾個孩子都在她手上,柳嫂子壓根不敢隱暪,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

  她可真不明白,她二嫂子是不是瘋了?三番二次的和孩子們過不去,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就連林如海都有些不明白,他疑惑道:「咱們跟王家素無仇怨,你平時年禮也不曾缺了你二嫂子的份,王氏又是為什麼要跟咱們家過不去?」

  先前王氏對付迎春,還能說一句王氏是容不得大房出頭,但他們林家與榮國府的爵位傳承沒半點關係,王氏對付他們做啥?

  林如海思來想去,倒是有些疑心王氏其實是賈母的替罪羊。

  林如海沉吟許久,直言道:「該不會是岳母……」

  咳咳,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岳母對付他們,那還有得說,畢竟有前車之鑑,但如果是王氏……他可真不明白是為了啥。

  賈敏沉默不語,平心而論,她都有些疑心起自個親娘了,那毒藥無色無味,中了藥之後在睡夢中死去,這著實像極了她母親的藥。

  賈敏默默垂淚,「我真真不明白母親是怎麼了。」

  林如海微微一嘆,「罷了,以後和榮國府不再往來便是。」

  林如海也是個明白人,知道這種事是不好再細查的,要是再細查下去,不是和王家交了惡,便是傷了賈敏與黛玉的名聲。

  那怕是他,對王子騰此人也是忌憚三分,不願意輕易與王子騰為敵。

  再則,賈敏畢竟是賈母的親生女兒,賈母是個狠毒的,女兒與外孫女兒又怎麼可能會是個好的,更別提碔哥兒是庶出的,到時說不得又有好些嫡庶之間不可不說的故事出來,說不定會有人疑心到賈敏身上。

  是以林如海雖然不滿,但為了妻女,也只有把這啞巴虧給吃了下來,但吃虧歸吃虧,要他再繼續忍著榮國府那是萬萬不可能,是以林如海此言,便是決定和榮國府斷親了。

  賈敏臉色一白,低聲道:「是妾身對不起老爺。」

  「這事也怨不得你。」林如海也明白賈敏的為難之處,他頓了頓道:「不是我說,岳母近來行事著實有些荒唐,趁此機會遠了也好。」

  賈敏無奈長嘆,她作為榮國府的嫡女,那願意就此和娘家斷了往來,可她這也是真的沒辦法,母親行事越發糊塗,她作為林家婦,終究還是得以林家為重才是。

  賈政也是個心狠的,林家都還沒說話呢,他便迫不及待的把王夫人往家廟裡一送,又趁著這個機會以二房裡不能沒個做主的人為由順勢把趙姨娘給接了回來。

  賈母也讓賈政親自去了一趟林府,把他們罰王夫人去了家廟跪經一事告訴了賈敏,也算是給林家一個交待,不過賈敏這一次也是真惱了,壓根沒讓賈政進門,著實把賈政氣的很了,回去後又痛打了寶玉一頓出氣。

  誰叫寶玉有王夫人這麼一個親娘,王夫人遠在家廟,他不好教訓,只能把氣出在寶玉身上。

  可憐寶玉昨日才被黛玉逼他吃毒酥酪一事而嚇的厲害,今日又莫名其妙被賈政給毒打了一頓,頓時再也撐不住的發起了高燒來。

  賈政是個不在乎孩子的,而趙姨娘巴不得寶玉直接病死了,給賈環讓位,那有可能管他。

  最後還是榮禧堂裡的一個小丫環看寶玉的情況當真不妙,悄悄讓人告訴了鴛鴦,鴛鴦再跟賈母說了,賈母連忙讓人接了寶玉過來,這才及時給寶玉瞧病。

  賈母見賈政對自家兒子如此冷情,再想著大夫所言,寶玉要是再多燒上半日,說不定會被燒成傻子云雲,也著實有些心冷,忍不住對賴嬤嬤抱怨道:「政兒這孩子冷心冷情,當真不值。」

  為了這麼一個養子,而把自家的親女兒和親外孫女給推了出去,著實不值得。

  賴嬤嬤心下暗暗同意,不過她不敢明言,只能委婉道:「老太太也是為四姑娘好,四姑娘就林姑娘一個女兒,這世上有什麼比榮國府更適合林姑娘的地方呢。」

  嫁到榮國府裡,有著老太太這個親外祖母照撫,怎麼說這小日子總是不會差的,可比嫁到其他人家要強的多了。

  畢竟林姑娘沒有親兄弟撐腰,要是有個什麼,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唉。」賈母微微搖頭,「這婚事怕是不成了。」

  她心下明白,敏兒是真惱了她了。

  賴嬤嬤委婉勸道:「想來四姑娘也是一時氣憤,時日一長,必定會迴轉過來的,畢竟是親母女,那有隔夜仇呢。」

  賈母微微點頭,「也只好如此了。」

  她頓了頓又問道:「王家可說了些什麼?」

  王氏好歹是王家女,把王氏送到家廟,怎麼也得跟王家解釋一番,她特意讓賴嬤嬤去了一趟,把這事跟王家說個清楚明白。

  也不是他們榮國府心狠,而是王氏當真太不像樣了。

  賴嬤嬤笑道:「王家倒是個明白事理的,也沒說什麼。」

  事實上,王家可比她想像中的要好講話的多呢,此行順利的讓她都有些不敢置信。

  「哦!」賈母微微挑眉,隨即想到一事,「嘿,沒想到王子騰一不在,王何氏倒是連面子情都懶得做了。」

  賴嬤嬤默默點頭。

  想來也是王夫人太不會做人,她冷眼瞧之,當她說王夫人被勒令家廟跪經之時,王何氏臉上似乎還有幾分喜色!?

  即然王家不理,賈母也樂的輕鬆,至於王子騰回來之後,那也是王何氏得去應付的事兒了。

  賈母頓了頓又問道:「王氏可還安份?」

  她最擔心的,就是王氏這個瘋子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出來。

  「老太太放心。」賴嬤嬤低聲道:「我讓人在王氏的吃食裡摻了藥,她以後再也說不得話了。」

  雖然狠了一點,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二太太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第35章 賈母大壽

  賈林兩家斷親之事自然沒有廣而告之,先是賈敏悄悄地從榮國府裡搬了出來,接著又是賈赦突然送了一連串的僕婦給林家。

  真的是一連串,賈赦也是個直接的,他直接了當的把柳嫂子的幾個孩子還有柳嫂子的娘家人給綁了起來,像串棕子一樣的綁在一起,讓莫管家親自壓送到了林家。

  這麼一副明晃晃犯了事的模樣,就連知道賈赦性格的賈敏瞧見了都忍不住嘴角微抽了,更別提別人,再加上賈敏拒不見賈政,直把賈政晾在林家大門外晾了足足小半天,吃瓜群眾便確確實實,明明白白賈林兩家之間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林如海這次是真鐵了心要和榮國府斷親,在他看來,全榮國府上下也就只有一個單純不做作的大舅兄可以交往一二,至於旁人,不談也罷,更別提還出了想要毒害碔哥兒一事。

  他雖然不好為兒子討個公道,但也不願意再和榮國府往來,便『不經意』的讓人知道了榮國府所做的好事,順便提了提斷親之事,於是乎,賈林兩家斷親之說不脛而走,著實把賈母氣了個仰倒。

  碰到了這種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請姑娘回娘家走走,如此一來,謠言不攻自破,於是乎賈母便讓人下了帖子請賈敏過府一敘,那知道賈敏竟然拒了。

  就連賴嬤嬤也出動了,她親自來了林府一趟,先是略略說了王氏之事,另外也請賈敏個姑奶奶回榮國府走走,怎麼說,在賈母的七十大壽上,賈敏總不好連個面都不露吧。

  賈敏猶豫了許久,終究是見一見了賴嬤嬤,但對於賴嬤嬤所說的讓她回去吃賈母七十大壽的壽酒一事卻不置可否。

  這事她早就與林如海商量過了,所謂禮不可廢,再加上賈敏又是晚輩,不好做的太難看,禮照送,但到時就以碔哥兒身子不適為由不去吃席便是。

  一則,把斷親的姿勢做足,二也是讓人明白碔哥兒在林家中的重要性,別以為庶子在林家便不是回事。

  賴嬤嬤勸道:「四姑娘,老太太平時是最疼你的,這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太太的七十大壽,你忍心不回去嗎?老太太可是望眼欲穿的等著你啊。」

  賈敏幽幽一嘆,「母親既然心疼我,又何必做讓我為難的事?」

  母親三番四次向碔哥兒下手,可曾想過,她作為林家婦的為難之處。

  「四姑娘。」賴嬤嬤急的直道:「你可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兒,老太太怎麼捨得讓你為難,為了這事,老太太可都把二太太關到家廟裡跪經了呢。」

  二太太好歹是王家女,王子騰又是個不講理又護短的性子,要不是看在四姑娘的份上,老太太又怎麼會把貴為王家嫡女的二太太送到家廟裡跪經呢。

  賈敏幽幽道:「在碔哥兒的糖蒸酥酪裡,下的是甜夢香。賴嬤嬤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母親的甜夢香會到了碔哥兒的糖蒸酥酪裡?」

  一聽到『甜夢香』這三個字,賴嬤嬤如遭雷擊,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萬沒想到,王氏下在酥酪裡的毒藥竟然會是甜夢香!這可是她們史家秘藥中的極品,據聞還是從前朝宮裡流出來的,即使是老太太,手裡有的也不多,用一枚少一枚,絕不輕易動用的,王氏又是從何而來?

  一瞬間,就連賴嬤嬤都有些疑心王氏是不是做了老太太的替罪羊了,畢竟旁人不知,她可是再清楚也不過老太太是有多厭煩著王氏,要趁機拿碔哥兒陷害王氏也是極有可能。

  不過賴嬤嬤轉念一想,王氏畢竟在老太太身邊待久了,接觸一二也是有可能的,不說別的,上次王嬤嬤那事時,老太太給的似乎就是甜夢香。

  賴嬤嬤想到這事,連忙道:「這……這必定是王氏私下截留的。」

  賈敏冷笑,「嬤嬤也也騙我了,母親是何等小心之人,豈會讓王氏這麼容易拿掉甜夢香。罷了,母親既然沒把我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又何必在乎我去不去。」

  說著,賈敏闇然落淚,賈母的所做所為當真是傷了她的心了,要不是對賈母死了心,她也不會這麼容易同意林如海斷親的建議。

  賴嬤嬤拚了命的跟賈敏解釋著,但賈敏認定了賈母有問題,那會相信她的話,客客氣氣的端茶送客,竟是半句話都不想再跟賴嬤嬤說了。

  賴嬤嬤無奈,只能空著手回去復命,也順便把王氏在碔哥兒的酥酪裡下的竟然是甜夢香一事跟賈母說了。

  賈母一驚,恨聲罵道:「好個王氏!」

  還以為她是豬油蒙了心了,原來是想挑撥她和敏兒之間的母女情!

  「混帳!」賈母氣的不住用拐杖捶地,要是王氏在她跟前,說不定她那拐杖就直接下去了也不定。

  「老太太,如今四姑娘當真認定是咱們下的手,這事……」

  賴嬤嬤有幾分憂心,四姑娘和老太太一般,個性上有些拗執,就怕她當真認定是老太太做的,以後當真和老太太斷了親了。

  賈母大怒,「哼!我是她親娘,她敢!」

  雖是罵著,不過賈母一時間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最後嘆道:「罷了,到壽宴上再請人幫襯著說和便是。」

  到了她七十大壽的那一日,敏兒再怎麼也得出現吧,到了那時,再讓人湊個趣,不信敏兒當真敢頂著不孝的名聲不和她重歸於好。

  至於賈敏壓根不來參加壽宴一事,在賈母想來這是不可能的事兒,畢竟這一次可是她七十歲的整壽,賈敏做為她的親生女兒,不可能不來參加的。

  萬沒想到,在她七十大壽的正日子,賈敏雖是讓人送了份重禮,但林家一家子全都沒過來給她拜壽,也不過就讓林管家過來說句便是,氣的賈母整個人直發抖,只覺得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而且不只是賈敏,就連賈赦也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也直接告了病不來,不只是賈赦不來,就連邢夫人、迎春、賈琮,甚至是賈璉也跟著告了病,一時間榮國府裡冷冷清清,也就只有一個賈政在賈母身旁。

  不只是賈母的臉色灰白,就連來喝壽酒的幾位老太妃也覺得尷尬,再見賈政還得意洋洋的以榮國府的主人自居,大伙更覺得無言。

  前些時候各種關於榮國府裡不可不說的故事滿天飛,眾人都聽了一耳朵,就北靜老太妃都聽說好些御史摩拳擦掌,準備告賈政一個竊居正堂的,要不是後來賈赦那兒鬧的事兒著實有些難看,說不得賈政早就被趕出榮禧堂了,那能在這裡得意洋洋的。

  北靜老太妃與賈母也算交好,見賈母臉色灰白,心下不忍,勸道:「你也是的,一把年紀何必跟孩子們過不去,還不如好好的做你的老封君,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別管什麼大房二房之爭了。」

  北靜老太妃也忍不住暗暗嘆息,她這老朋友也算是人生贏家,自己出身好,娘家又是一門雙侯,又肚皮爭氣,連生了二子一女,在京中貴女中也算是獨一份的,就是自個看不開,每每偏著小兒子,平白讓大兒子和女兒離了心了。

  賈母忍不住抹淚,氣道:「我這還不是為敏丫頭好,幸虧我平時最偏著她,她竟然連我七十大壽也不肯過來,當真是白疼她一場了。」

  賈母言下之意,隱隱有怪著賈敏不孝之意,要是沒了迎春與碔哥兒之事,就衝着賈敏連賈母的七十大壽都不肯來,大伙多少也會同意幾分。

  但如今先是迎春,後是碔哥兒,更甚至連賈母當初有意讓探春代寶玉吃了那酥酪一事也在趙姨娘不經意間的訴苦之下流了出去,自己不慈,焉能怪子女不孝呢。

  南安老太妃心下不屑,輕啜香茗,連接都不接賈母的話,而北靜老太妃也不過含笑不語。就連跟賈母最要好的兩位老太妃都不管了,旁人更不可能管,均都拿著話兒岔了過去。

  賈母訴苦失敗,著實鬱悶。

  雖說這一次的壽宴裡缺了林家一家子和賈赦一房,其他的人倒是來的挺齊的,不過是史家二房──史鼐帶著大房留下來的孤女──史湘雲,和自家子女──史湘雯與史默來了,就連史家老三史鼎也難得的來了。

  史鼎雖是匆匆來回,不過以史老三和賈母多年不曾往來的情況,也算是給賈母一個面子了。

  眾人都知道史鼎這次也有份押送甄家回京,好些人想問一問甄家的情況,偏生史鼎就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般,說什麼也不肯說,逼急了還直接遁了,讓好些好奇甄家事的人就像是被貓撓一般,又好奇的不得了。

  史鼐和史鼎當年自保齡候爵位之爭後便有些不好,面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弟弟也著實拿他沒辦法,只能跟眾人道了個惱,陪笑道:「老三就是這性子,咱們做兄長的也拿他沒辦法。」

  賈母微感不滿,「也就你能容著他這倔脾氣!」

  一個、二個連一點子小忙都不肯幫,要來何用。

  賈母抱著一身紅衣,打扮的像大紅包子一般的史湘雲哄道:「湘雲要不就留在榮國府裡,和姑奶奶親香親香?」

  幾個娘家侄孫女之中,她最偏疼的便是史湘雲,一則是心疼她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只能依著叔嬸過活,再則,也是藉著這事讓老二知道,他那爵位全是靠著她才能撿到的,要不是她一力支持,保齡候的爵位可輪不到老二來坐呢。

  湘雲才六歲,正是愛玩的時候,平時史鼐夫婦待她雖然算不得差,可也絕對稱不上一個好字,小小年紀,雖然還拿不得針,但便得學著打絡子,幫著添補家用。

  有那個孩子愛做針線活的,一聽到賈母邀她在榮國府小住,當下便就應了。「寶玉哥哥也在嗎?那我就住在碧紗櫥裡,方便我找寶玉哥哥一起玩去。」

  賈母也不是頭一回留湘雲在榮國府裡小住了,每次都是安排在碧紗櫥中,與寶玉為鄰。

  按說寶玉眼下也有七歲了,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這麼安排自然是極不恰當的,不過湘雲無父無母,史鼐夫婦待她又不過是面子情,也由得賈母糟蹋湘雲名聲了。

  賈母滿意的點點頭,「難得你還記得你寶玉哥哥。」

  她心下琢磨,黛玉怕是不可能再嫁回榮國府中了,不過讓湘雲嫁進來倒也不錯,湘雲是她的親侄孫女,又無父無母,只有她這麼一個姑奶奶可以依靠,不信其不依靠著她,到了那時……

  不過轉念一想,賈母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畢竟王氏已經被關到家廟裡了,如無意外,等王氏被放出來時少說也是王子騰回京述職後的事了,到了那時,王氏的身子已壞,又失了聲,以後還不是被她拿捏的份,如此一來,也犯不著非得給寶玉娶個史家女不可了。

  湘雲雖然是她的親侄女,但總歸是無父無母的孤女,總是差了一些,寶玉要娶,還是娶個名門閨秀為上,如此想著,賈母待湘雲便略略淡了一點。

  湘雲還是個孩子呢,也沒注意到賈母一瞬間的冷漠,還笑嘻嘻的竟自找著寶玉去玩了,兩個孩子也不避人,手拉著手一起玩兒,說說笑笑的,自成一個小世界。

  北靜老太妃性子溫和,瞧著湘雲和寶玉兩個膩歪著也不避人,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史鼐之妻──史王氏,見她只顧著自己的一雙子女,連瞧也不瞧著湘雲,微微皺眉,心下暗嘆,畢竟不是親生的,那會在乎孩子。

  也是湘雲還小,這才罷了,要是湘雲再大上一些,還和個外男這樣親密,要是傳了出去,這孩子的名聲不都沒了?到時她除了寶玉之外,還能嫁給誰?

  北靜老太妃有心提醒,不過瞧著史王氏的模樣,她心知這提醒只怕也是白提醒,也只能罷了,還不如事後婉轉的勸一勸賈老太太,讓她注意些便是。

  正當眾人說笑間,寧國府的秦可卿也親來給賈母賀壽。

  正如林如海所猜,當一個秘密有超過二個人以上知道時便不再是秘密了,更別提以寧國府的身份,娶這麼一個秦家養女本就是件奇事,那怕賈母沒說,大伙也猜得出秦可卿的身份並不單純,見秦可卿過來,好些身份低一點的官眷還特意的給她讓了讓。

  秦可卿並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她還特意帶了養弟秦鍾與族弟『秦鈞』過來。

  秦可卿先指了指秦鍾,「這是我弟弟鍾哥兒,先前也曾經拜見過老太太。」

  去歲在賈老太太六十九歲的大壽上,她也曾帶鍾哥兒來過,不過那時鐘哥兒還小,性子有些害羞,著實不出色,又是她養父的親兒子,老太太對鍾哥兒也不甚在意,不過略見了幾眼,給了份見面禮便罷,說不得早忘了鍾哥兒這人了。

  她接著又指了指徒磊,笑道:「這是我族弟秦鈞,前些時候才從金陵過來的。」

  說到秦鈞之時,秦可卿的聲音難掩幾絲緊張之意。

  她自幼養在宮外,雖知道生父的身份並不尋常,但始終不曾見過生父一面,略大了些時生父更是被囚禁與毓慶宮中,更不得見,雖知道自己還有好些兄弟姐妹,但終究是不曾見過,更別提什麼感情了。

  萬沒想到,她爹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的私生子在外頭,更沒想到的是,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親姐弟之故,她一見到磊哥兒便就喜歡。

  她本來不想讓磊哥兒冒這個險的,但眼見父親洗刷冤屈的希望就在眼前,磊哥兒又堅持,她也只好讓磊哥兒試上一試了。

  畢竟磊哥兒和她的情況不同,聖上和新太子或許會容得她這個私生女,但只怕容不得磊哥兒這個私生子,有些時候把事情提到明面上,反而讓人更不好下手。

  徒磊笑著給賈母行了一個禮,「秦鈞見過賈老太君。」

  「好!好!」原本聽到是秦可卿族弟之時,賈母本也沒當回時,但一抬頭見到徒磊的相貌,賈母不由得吃了一驚,顫聲道:「蓉兒媳婦,這孩子是你族弟!?」

  不只是她,就連北靜老太妃與南安老太妃的臉色都有幾分古怪,她們都是朝中的老人了,自然是瞧過廢太子的模樣,就這張臉,要說他和廢太子之間沒有關係,鬼才相信呢。

  「正是。」秦可卿笑著拉過了徒磊笑道:「老太太瞧瞧,咱們生的像不像呢?」

  一個是廢太子的私子女,一個是廢太子的私生子,有著相同的父親,更別提徒磊生的與其父著實相似,兩人的面貌間也有幾分相似,一望即知有著血緣關係。

  賈母和北靜老太妃面面相覷,許久後才回了一個像字。

  同為廢太子的血脈,怎麼可能不像呢。

  賈母覺得這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最刺激的一次壽宴,先賈敏與賈赦的拒不參加,接著又是秦可卿特意帶了自家族弟來給她拜壽。

  更讓賈母鬱悶的是按說以賈母的年紀,再加上平康帝惜老敬老的性子,賈母七十大壽之時,平康帝也該有幾分表示才是,或賞賜玩物,或賜菜之類的,但這次平康帝竟然無半點表示。

  整整三天的壽宴,賈政不知道裡裡外外來來回回跑多少次了,始終不見天使降臨,無論是誰,都瞄出幾絲不對,再加上秦可卿和其族弟,壽宴一結束眾人早早就散了,絲毫不敢在榮國府裡多留。

  就連原本要留宿在榮國府的史湘雲也被她二嬸給帶了回去,那怕史鼐沒什麼才能,但這見風轉舵的本事還是有的,明知道榮國府和廢太子扯上了關係,大伙不避著,還溱上前去做什麼?

  好好的一個七十歲的壽宴竟然冷清成這樣,饒是賈母也算是遇得事多的,那臉色也著實不好,一直陰沉著臉,瞧的大伙暗暗驚心,就連最愛跟姐姐妹妹玩的寶玉也不敢再提湘雲的事兒,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賴嬤嬤連忙叫廚上做了一碗壽麵,親自端到賈母跟前道:「老太太多少用上一點。」

  她方才也注意到了,整個壽宴上老太太都沒用上多少東西,老太太年紀大了,可經不起餓了。

  賈母直接推了去,「我沒心思。」

  賴嬤嬤還待勸一勸賈母,只聽賈母突然開口嘆道:「你說可卿是什麼意思?怎麼把她那弟弟帶出來見人了呢?」

  她也不是傻子,一瞧著這情況,便知道秦可卿是想趁機把自家『族弟』給介紹給大伙認識,雖不知秦可卿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讓廢太子的私生子直接出來見人了。

  不過這私生子與私生女可大不相同,當年寧國府敢娶可卿,也是想著不過是區區一個私生女,即使新帝知道了,想來也不會對這個侄女做什麼,頂多壓著寧國府便是,橫豎寧國府自賈敬之後,也沒有半個長進的人,被壓也就被壓了,算不得什麼。

  不過如今連廢太子的私生子也跟著出現了,這事情可就沒這麼簡單了,她頭一回後悔作這個媒,把可卿說給了隔壁府裡蓉哥兒了。

  賴嬤嬤搖了搖頭,也著實不明白,大凡人家,像釣哥兒那樣的孩子,不都是藏著掖著,那有明晃晃的提出來見人的?這不是在找死嗎?

  賈母也不意外,就連她都想不出來的事兒,也怪不得賴嬤嬤也想不出來。她沉吟許久,問道:「元姐兒在宮裡可還好?」

  一提到元春,賴嬤嬤不由得幽幽一嘆,直言道:「甄家遭了難,甄貴妃被貶為宮女子,又被送到了慎刑司,宮裡的女官重新安排,聽說元大姑娘被重新安排到景仁宮去看管書庫。」

  甄貴妃既然不再是貴妃,自然也用不得女官,甄貴妃宮中的宮人們重新分配,她們雖然使了不少銀子,但也不過把元大姑娘安插到了景仁宮,沒法子送到其他娘娘的身邊去。

  景仁宮雖然不是冷宮,但更勝冷宮,莫說聖上從不踏足景仁宮,就連宮裡其他的皇子也從來不去景仁宮,元大姑娘被重新安排到了景仁宮,豈不是有意擔誤著元大姑娘的事兒?

  說句不好聽的,大姑娘都已經二十歲了,要是再擔誤下去,別說是去做皇子側妃了,只怕等大姑娘年滿二十五歲出來之後,要做什麼正經的正室都難了。

  「唉。」賈母微微一嘆,「元兒這步棋,終究是毀了啊。」

  她心下暗暗不滿,當初要不是甄家拿著元春來拿捏著她們,元春也不會硬生生被熬成大齡老女,如今在宮裡更是尷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著實煩人。

  她想了許久,想到一事問道:「我記得秦家有意把孩子送到賈家家學來附讀?」

  秦業是個實心人,要不也不會得廢太子信任,將秦可卿託付給了秦業,他也算是盡心,廢太子留下來的銀錢也盡數留給了秦可卿,自己分文不留,但也因為如此,宦囊羞澀,沒法子把秦鍾送到好一些的學堂上學,於是便打起了賈家家學的主意。

  只不過賈家家學自有規矩,非賈氏子弟,入學得交二十四兩的贄見禮,秦業不過是個窮京官,一時間也溱不出二十四兩贄見禮,她也不好壞了規矩,但如果秦鈞也跟著入學的話,那情況便就不同了。

  怎麼說,把秦鈞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他去了其他的地方好些。

  賈母微一沉吟,吩咐道:「讓人跟蓉大奶奶說一聲,讓她直接帶著她那兩個弟弟去賈家家學附學便是,既然是自家親戚,何必拘泥那些規矩。」

  賴嬤嬤會意,低聲道:「是,老奴明白,老奴這就跟蓉大奶奶說這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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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徒磊之計

  秦可卿正跟著徒磊說著話呢,聽到賈母讓賴嬤嬤傳來的話,她冷笑一聲,對賈母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也著實服了。

  說實話,賈家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親戚都能進賈家家學裡,她弟弟鍾哥兒為何進不得?

  只不過養父宦囊羞澀,又不肯收她的銀子資助秦鍾入學,想著賈家家學也曾經教出賈珠這麼一個秀才,這才打起了賈家家學的主意,她原本想著這也不過是跟賈母說上一聲的事兒,那知道賈母竟然拿規矩說事。

  口口聲聲說什麼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推說女眷不好管著家學中的事,只要秦家交了贄見禮就成,也不想想以她養父的情況,在養父不肯收她的銀子的情況下,要湊足整整二十四兩的贄見禮那有那麼容易!

  說白了,還不是看著她爹這些年來一直在毓慶宮裡,一點子出來的跡象都沒有,這才用這事來噁心她了。

  本來她想著鍾哥兒不去也好,畢竟鍾哥兒好歹也算是她的養弟,姐弟一場,她也是真心為了鍾哥兒好,覺得鍾哥兒不去那烏煙瘴氣的賈家家學也好,沒想到賈老太太見著了磊哥兒,便又改了口,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雖是不屑,但秦可卿也客氣的謝過了賴嬤嬤,讓人留賴嬤嬤吃了茶再走。

  賴嬤嬤心下受用,又奉承了秦可卿好幾句,這話裡話外都是夸著秦鈞,至於秦鍾則是早被她給拋到腦後了,賴嬤嬤直說了好一會兒,這才離去。

  賴嬤嬤一走,秦可卿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都儘是些跟紅頂白的,還當旁人是傻子呢。」

  「姐姐彆氣。」徒磊眼眸微冷,「將來有的是他們討好你的時候。」

  秦可卿嫁到寧國府,本就是低嫁,要是寧國府是個懂事的,自然得討好他姐姐,要是寧國府不懂事……呵呵,他也不介意好好教一教寧國府。

  說起來,他和姐姐相認也有好一段時間了,賈珍,甚至連賈敬都見過幾次面了,倒是還沒見過親姐夫賈蓉,雖說此人見不見也無所謂,不過他還是想親眼瞧一瞧這個世界的賈蓉,再評估一下是要讓這個便宜姐夫來個好死呢?還是讓他不得好死?

  要知道皇家女絕對不愁嫁,那怕再嫁也有的是市場,像賈蓉那樣的貨色也敢冷淡他姐,簡直是找死,還不如直接換一個姐夫算了。

  秦可卿並不知道徒磊正暗搓搓的打算換姐夫,她全然沒把榮國府的冷待放在心上,她搖了搖頭,「如果這是拿你的安全來換,那我寧可不要。」

  她生母早亡,生父又被囚禁在毓慶宮中,不得相見,養父待她雖好,但終究是恭敬有餘,親密不足,鍾哥兒雖然是她養弟,但畢竟不是親的,年歲也差的大了,總是差了一些,也只有磊哥兒當真給了她一些親人之感。

  她珍惜磊哥兒這個弟弟,自不願意他冒險,秦可卿教訓道:「你也是的,安安份份的在秦家裡待著不好嗎?何必要出來呢,這賈家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她說了賈家,而不是單單榮國府又或著單單寧國府,可見得在她心中這寧國府也著實不怎麼樣。

  徒磊無奈一笑,他是非出來不可,說句不好聽的,他這個太子私生子的身份壓根暪不了多久,與其東躲西藏,在暗處苟活,還不如直接揭開來,讓有意對他下手的人都有幾分忌憚。

  況且,他有意幫父王翻案,那他更得站出來,如此一來才有操縱的空間,再則,他要是不趁父王危難之時站出來,到時豈不是便宜了其他曾與父王共患難的兄弟們?

  活雷鋒這種事情,他是打死也不會做的。

  秦可卿微微的嘆了口氣,弟弟固然是有心了,可要把父親給救出來,那有那麼容易呢。

  她不好打擊弟弟的信心,提點道:「你們的那些事兒,我也不太明白,總之你得護好自己,可千萬別出事了。」

  徒磊笑道:「姐姐放心,弟弟理會的。」

  他也是有『家眷』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陷於危險之中呢,他可不想眼睜睜的見著自家娘子在他死後另嫁他人啊。

  見秦可卿一臉疲憊之色,徒磊勸道:「我瞧姐姐的氣色不好,要不喚太醫來瞧瞧?」

  說起來,前世時姐姐的身子骨一向不錯,不過這一世的姐姐卻有些贏弱,著實讓人擔心。

  徒磊琢磨著要不要請黛玉幫忙瞧瞧,雖說太醫院裡的太醫醫術也算不錯,不過姐姐眼下身份特殊,他著實擔心太醫院的太醫是否會盡心。

  秦可卿笑了笑,「一點子小事,何必喚太醫呢。」

  她也不太信任太醫院的太醫,平時也不願意叫太醫,橫豎她還年輕,也不可能會有什麼大病,也不妨事。

  徒磊微微皺眉,決定過兩日找個機會請黛玉幫忙瞧瞧。

  「倒是那甄家之事……」秦可卿微微皺眉,「你當真有把握嗎?」

  雖然同樣叫寶玉,但拿賈寶玉來威脅甄老太太,感覺總有幾分不可思議。

  徒磊坦然道:「姐姐放心吧,這事弟弟有萬全的把握,只要姐姐能把寶玉引來,拖延一段時間,讓我帶他去見見甄老太太即可。」

  徒磊這次去賈老太太宴上,除了把自己擺到明面上之外,也是為了瞧一瞧寶玉,這一世寶玉的性子比他原先那一世要更嬌的多,也更像甄寶玉,不信甄老太太不入谷。

  秦可卿微微沉吟,「好吧,這也算不得什麼難事,正好惜春也想著她那些姐妹了,只要你確定好時日,我便讓人請寶玉他們過來坐坐。」

  賈珍此人雖然不咋的,不過多少還有些兄妹情,自從出了迎春之事後,賈珍也讓人把惜春給接了回來,免得他們堂堂寧國府的大姑娘被賈母給教壞了,尤氏不是個適合養孩子的,是以賈珍便把惜春交給了秦可卿照顧。

  秦可卿也極疼愛惜春這個姑姑,惜春自小便在榮國府裡養活,突然回到寧國府,總是有些不習慣,也難為她極為乖巧懂事,從來不曾埋怨過什麼。

  秦可卿也瞧得出來惜春極想念著兩個姐妹,便想趁著這次機會讓她和迎春、探春好好聚聚,也順便把寶玉給弄出來。

  她的身份雖然尷尬,但終究是寧國府裡的宗婦,當著寧國府的家,她在寧國府裡想做些什麼容易的很,更別提不過是把寶玉運出去幾個時辰了。

  徒磊鄭重的一躬身,「多謝阿姐!」

  因為林家並沒有去喝賈母的壽酒,黛玉也是直到林如海的同年神神秘秘的上門閒聊之時,這才知道徒磊竟然去了賈母的七十大壽。

  她著實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是在大白天,直接用傳聲蠱連絡徒磊,大罵道:「你瘋了嗎?你這樣做跟直接站到大街上喊來砍我有什麼差別!」

  她知道徒磊的骨子裡一直有點賭性,不過還真沒有想到徒磊會這麼找死!

  徒磊無奈道:「我在明面上總比暗地裡好些,在暗地裡,說不得被人弄死了也沒處喊冤去。」

  他的身份本來就暪不過人,要不在金陵之時也不會被人追殺了,到了京城之後,安定是安定了,不過隨著他到了秦家,又和秦可卿相認後,秦府的周遭也開始多了不少可疑之人,橫豎都暪不過去了,還不如直接拉到了明面上。

  再則,如果一切順利,他父王早晚會從毓慶宮裡放出來,他不盡快認祖歸宗,難不成還真要把皇位便宜給他的那些兄弟?

  畢竟眼下的情況和前世不同,前世他作為嫡長子,天生就受父王重視,從小父王也是把他當繼承者培養的,對他那些兄弟連瞧都不曾瞧一眼,也因著如此,他的那些兄弟才不至於鬧的起來。

  但這一世里可不同,父王自然是極重視他,這才千方百計的將他送了出去,但也因著如此,他跟父王相處的少了,父子之情自然也淡了些。

  相比之下,他的那些兄弟可是跟著父王一起過過被囚禁的日子,一起受過苦,這情份可大不相同,人都是有補償的心理,父王自然會偏著跟他一起受過苦的孩子多些。

  況且無論前世今生,他母妃本就不是個受寵的,到時他父王的那些心尖尖的枕頭風一吹,再加上同甘共苦的情份,說不得他爹直接偏心他那些兄弟也不一定。

  再則,說句不好聽的,他的那些兄弟可比叔父們要來的心狠手辣的多,要是不一口氣把他那些兄弟打趴下了,將來只怕更有得麻煩了。

  黛玉也知這理,不過……

  她闇然長嘆,「要是小黑黑,或著小金還在就好了。」

  小黑黑和小金都是珠表哥手上的蠱蟲,最是厲害不過,尤其是小黑黑,一隻可敵千軍萬馬,要是有他們任何一隻保護著徒磊,她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可惜這一世的珠表哥不但早逝,也沒有學過蠱術,小金和小黑黑想來也不在這個世上。

  徒磊混身一抖,頓時想起當初被小紅紅支配的日子,「咳,咱們要相信夏爺爺。」

  相信夏爺爺的武功絕對可以保護得了他!

  做為一個大男人,他實在不想承認他比他家娘子更怕蟲。

  黛玉不客氣的直接翻了個白眼,她信他才有鬼。

  徒磊的辦事速度也算是極快,再加上他老爹在京裡的所有人脈全都交到了他手上,再加上夏興全傾盡所有暗衛之力,不過短短幾日便跟囚禁在皇莊裡的甄老太太搭上了線,可說是萬事俱備,只欠寶玉了。

  於是乎,就在賈母的七十大壽後不久,秦可卿特意辦了賞花會,請了榮國府的幾個孩子前來賞花遊玩,還特意下了帖子請了林府的黛玉與碔哥兒一起過來賞玩。

  賈林兩家斷親可不是說說的,雖說邀請黛玉的是寧國府,不過賈敏琢磨著自家母親的性子,深怕這又是一個陷阱,再加上聽說寶玉也在,越發不願意讓黛玉和碔哥兒過去了。

  最後還是黛玉求了一求,說是想見迎春和琮哥兒了,賈敏沉吟許久,想著女兒這段時日也著實寂寞,這才勉強同意。

  不過她雖然同意了讓黛玉去,碔哥兒卻是說什麼也不敢讓他冒險了。

  畢竟碔哥兒黛玉不同,怎麼說黛玉始終是賈母的親外孫女,賈母再怎麼的也不可能對黛玉下毒手,但碔哥兒不同,要是再來一次甜夢香,賈敏可不覺得碔哥兒有這麼幸運能夠再躲了過去。

  對此碔哥兒有些不悅,不只是黛玉姐姐想迎春了,就連他也想著琮哥兒啊,更重要的寧國府裡可是有著惜春那隻小白糰子,他怕姐姐看到那隻小白糰子之後變了心,再也不喜歡他了。

  無奈,性命憂關,無論碔哥兒怎麼撒嬌賣萌,賈敏說什麼都不敢放碔哥兒去寧國府。

  黛玉也幫著求上一求,畢竟碔哥兒體內有她新煉出來的延壽蠱,尋常毒藥根本傷不了碔哥兒,不過賈敏說什麼都不允,最後黛玉也只能罷了。

  去不成的碔哥兒只能眼淚汪汪的要黛玉保證絕對不能摸白糰子的頭,不許光抱白糰子不抱他,那股子醋勁讓黛玉好氣又好笑,直把碔哥兒的小臉又搓又揉了好一回兒才放手。

  不只是碔哥兒緊張,那怕允了黛玉去寧國府賞花訪友,賈敏也如如臨大敵一般的細細叮囑王嬤嬤。

  什麼吃食上的注意自不用說,另外她更是交待王嬤嬤,千萬別讓寶玉靠近黛玉,雖說寶玉還是個孩子,奈何他身後有著一直有意讓玉兒嫁進榮國府的賈母,賈敏不願意讓女兒摻合進榮國府那個旋渦之中,只能讓女兒遠著寶玉了。

  王嬤嬤臨危受命,本來還擔心寶玉會想盡辦法接近黛玉,那知道寶玉見著黛玉,就像是看見鬼一般,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一臉恐懼之色,甚至還躲到了迎春身後,活像是飽受虐待的小媳婦一般。

  好些熟知寶玉性子的丫環奴僕面面相覷,著實有些不明究理,黛玉姑娘生的嬌嬌弱弱的,按說應該是寶玉最喜歡接近的那一種,怎麼寶玉看見她時就像是看見了鬼一般呢?

  孰不知,自從上次毒酥酪的事情之後,寶玉最怕的人除了賈政之外,另外一個就是黛玉了,一見到黛玉,寶玉下意識的便縮了一縮,更讓他恐懼的是,黛玉竟然還對他笑了一笑。

  寶玉瞬間寒毛直豎,剎那間只想落跑回家。

  好可怕啊~~~媽媽,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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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捕捉寶玉

  對世家大族的女子而言,賞花會、詩會一向是各家閨秀交際的時候,也是各家閨女最能打出閨名之時。

  那怕黛玉年紀還小,又只不過是自家親戚聚聚,但賈敏還是鄭而重之的將女兒仔細打扮了一番。

  一襲新造的水綠色的襖子,配上青綠色的儒裙,雙螺髻上簡單的插了一對蘋果綠的翡翠花簪,說不出的清爽,也就只有胸前的血紅色的蝴蝶胸針給黛玉添了一抹亮色。

  在這秋老虎的季節,一看便讓人眼前一亮,雖然算不得華貴,但隱約的清貴之氣,也正合林家書香世家的身份。

  不只是黛玉特意打扮了一番,就連迎春和惜春也特意裝扮了一番。

  秦可卿是真喜歡惜春這個小姑姑,她手上的好東西著實不少,寧國府又比榮國府富貴,自然不缺嬌養孩子的銀錢。

  惜春身著一襲鮮嫩的鵝黃的衣裳,配戴的竟然是少見的黃玉首飾,簡單的雙平髻上纏了一圈黃玉珠鏈,微微散發著柔和的玉光,越發襯的惜春的小臉圓潤可愛,一瞬間,就連黛玉都想背叛一下碔哥兒,伸手截一截惜春圓潤可愛的小臉了。

  就連小小的惜春都被秦可卿打扮的嬌嫩可愛,更別提回到賈赦身邊的迎春了。

  迎春自從回到了賈赦身邊養活,賈赦雖然小氣,但對這唯一的女兒當真是寵到了極致,什麼好的東西都一鼓腦的直往迎春房裡送,不只是頭面首飾盡數重打,就連衣裳也全部重新做了。

  除了物質上的供給之外,賈赦也走了老友的門路,給迎春請了一個從宮裡出來的嬤嬤,細細教養著迎春,他雖然不聰明,但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養不出什麼嬌滴滴的小閨女,就乾脆找了外援了。

  在賈赦捨得花銀錢,又有宮裡的嬤嬤細心教養,現下的迎春和以往烔然不同。

  以前迎春在整個榮國府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庶女,給她的衣料也是最差最普通的官用的料子,不過比丫環僕婦略好一些,布料花色也全都是過了季的。

  雖說迎春按例應該有一季八件衣裳,不過每每被王嬤嬤私下拿回家裡一、兩件。這年代的布料著實不經洗,一但過了水,顏色頓時不鮮艷了,即使見客,也只能穿些半新不舊的衣裳,在三春之中著實不顯眼。

  而如今迎春一襲大紅洋緞裙襖,戴的也是赤金鑲寶石的花簪,脖子上更是戴了個赤金鑲寶瓔珞項圈,一派富貴氣,也還好迎春年紀小,容貌也生的好,再加上經過宮裡的嬤嬤調教,也有了大家貴女的氣度,這才能壓得住這艷色衣裳首飾。

  相較之下,探春仍是當初初見黛玉時的那一襲海棠紅衣裳,頸子戴著赤金瓔珞,衣裳雖算不得舊,赤金瓔珞也光華燦爛,但和迎春、惜春一比,頓時被襯托下去了。

  探春咬著下唇,暗暗有些不甘,她不敢和黛玉相比,畢竟黛玉是林家嫡女,身份不知比她們還要高上多少,但她萬沒有想到,迎春和惜春歸家之後,反倒都比她過的要好上許多。

  以往惜春雖然是嫡出,但畢竟養在榮國府裡,賈母待她也是淡淡的,那有像現在這般無一處不精緻;至於迎春就更別提了,三人之中,迎春絕對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最最不受寵的莫過於她,至於現在……

  還有誰敢說迎春不受寵,聽說迎春都受寵到連賈璉都有幾分微詞了,可見得迎春在賈赦心目中的地位。

  探春心下不甘,卻也有些艷羨,她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待她極不上心,遠遠不如寶玉來的重要,不說別的光是上一次那毒酥酪事件,便讓她明白她在老太太的心中是有多低微。

  想著惜春和迎春都是回到了自個親爹娘的身邊,這才開始好了起來,想著趙姨娘私下託人告訴她的事兒,探春也有些心動,要是她回到趙姨娘身邊養活,想來會比現在要再好上幾倍吧?

  她爹比迎春她爹強,她姨娘還在,更是比迎春不知道強上了多少,要是她回到自個親爹、親姨娘的身邊……

  探春心中一動,越發想要回到趙姨娘身邊養活。

  探春畢竟年幼,很多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卻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讓她和迎春、惜春越發漸行漸遠。

  女子不同於男子,探春做為庶女,本就低人一等,婚事本就艱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在賈母這個超品國公夫人的身邊養活,只要略略學到賈母的一分二分,也夠她受用一輩子了。

  再則,她由堂堂的超品國公夫人養大,也可以略略抬一抬她的身份,將來在婚事上也會比較好說,若不是打著這個主意,以趙姨娘那性子,當年又怎麼會讓賈政把探春抱給了賈母撫養。

  如果回到趙姨娘身邊,且不說趙姨娘是個粗俗無禮的,其性子著實不咋的,再則,一個在姨娘身邊養活的庶女是絕計比不得在超品國公夫人身邊養活的庶女了。

  相較之下,迎春和惜春一個是直接由堂堂的三等將軍照顧,身旁又儘是些從宮裡出來的嬤嬤,一個是由疑似太子私生女的寧國府當家太太撫養,身份上雖然不如賈母,但也差不離了,但趙姨娘再怎麼的拍馬也及不上國公府的超品夫人。

  也是趙姨娘見王氏被關到家廟裡跪經,不知道何時才能出來,賈政又寵著她,整個二房都交到她手上,便一時貪心,起了做賈政二房的心思,如果她做了賈政二房,那她也有資格養一養探春了。

  且不說探春動了心思想要回到生母身邊;另外一方面,即是打著讓孩子們聚聚的家宴名頭,秦可卿也大大方方的請了自己的親弟弟過來。

  徒磊久久不見黛玉,乍見難得打扮的如此嬌嫩的黛玉,徒磊頓時眼睛一亮,要不是顧忌著旁邊的人多,早就好話好似不要錢的狂說了,畢竟在黛玉的多年調教之下,徒磊的求生欲可不是普通的強。

  瞧著徒磊如老鼠捉龜一般,有心討好黛玉卻不知如何下手,秦可卿暗暗好笑,對黛玉這個未來弟媳的份量再提高了幾分,就衝着徒磊對黛玉的稀罕勁,這小姑娘的將來絕對差不了。

  秦可卿對黛玉這個未來弟媳也頗為好奇,特意拉著黛玉細細說話,倒是把寶玉都給拋到一邊去了。

  寶玉是真被黛玉給嚇的很了,再見黛玉便覺得混身不自在,見秦鈞不但生的好,還能神色自若的黛玉說話,心下暗暗佩服。

  雖恐懼著黛玉的存在,但終究還是好奇心多些,當下便湊上前去,想跟徒磊說說話了。

  徒磊微微挑眉,直接了當的不客氣的吐了一個字:「滾!」

  他對企圖挖他牆腳的傢伙沒興趣。

  見寶玉一臉受傷之色,秦可卿暗好笑,忍不住拍了徒磊一下,「好好的怎麼這樣跟寶叔叔說話。」

  徒磊高傲的冷哼一聲,他那大醋罈子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

  徒磊的身份可不尋常,他不想跟寶玉玩,誰敢逼著他跟寶玉玩,那怕是賈母都不敢做出這種事來,更別提別人。

  徒磊殷勤的幫著剝螃蟹,雖然目標是在寶玉身上,這宴席不過是個名頭罷了,但秦可卿也仔細置辦了,做的著實無可挑剔。

  秋高氣爽,正是食蟹的好時節,秦可卿也不知從那讓人備了一籠子的螃蟹來,個個都有五、六兩重,著實不小。

  螃蟹好,寧國府也不用什麼花俏的手法烹調,直接洗刷乾淨上籠清蒸便是,再沾著菊花蜜與姜醋,端是鮮美無比。

  因為黛玉等人年幼,不好吃酒,一旁下人送上的還是溫熱的薑茶,處處可見秦可卿的用心。

  黛玉是個愛吃蟹的,不過前世她長於北地,後來又嫁到京裡,更是甚少食蟹,小黛玉雖是長於南方,但因為身子比常人還弱些之故,更是不敢吃像螃蟹這般寒涼的吃食,不過偶爾淺嚐一點,徒磊也知道黛玉不長於此,殷勤的剝了一隻,還幫著淋了菊花蜜與姜醋特特遞給黛玉。

  黛玉也著實不客氣,直接開吃了起來,瞧著王嬤嬤眼角直抽,且不說螃蟹性寒,姑娘家不好多吃,再則,秦公子不懂事,姑娘怎麼也不懂事起來了,還當真接過來吃了,也著實是……

  王嬤嬤微嘆,默默記下,這秦家雖然出了一個蓉大奶奶,不過像秦業這般的六品小官,在京裡隨便捉都是一大把,更別提秦鈞還不過是秦業族裡的子弟,又不是親子,著實配不上她們家姑娘啊,還好姑娘還小,回去跟夫人說上一聲,以後讓姑娘遠著便是。

  迎春等人年紀小,螃蟹雖然好吃,但太過麻煩,再加上螃蟹性寒,嬤嬤也不過是讓她們淺嚐即止,秦可卿也讓人準備了各色精緻的小點心,無論是花樣還是口味都是孩子們喜歡的,幾個孩子吃吃喝喝,好不歡樂。

  在一群高興的孩子之中,越發襯的寶玉不高興。

  寶玉瞧瞧左邊,一邊是秦可卿與黛玉還有秦家的那位族弟,幾個人竊竊私語,旁人壓根就插不進去。

  另外一邊是惜春拉著探春和迎春說著女孩子之間的稍稍話,三個女孩以往本就是日日相處著,突然好一陣子不見了,又從此各分東西,自然有著說不完的話。

  幾個人聊的開心,唯有寶玉一個人被落下,素來是榮國府中心的賈寶玉頓時酸了,也不知道他那來的膽子,頓時推說沒意思,吵著說想要回去休息了。

  這話正合徒磊等人的心意,秦可卿還沒讓人送上摻了藥的薑茶呢,寶玉就自個說想睡覺了。

  秦可卿笑道:「寶叔叔可是想要休息了,不如到天香樓裡小睡一會吧。」

  賈寶玉正想說他想回府了,卻見黛玉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寶玉要走?」

  賈寶玉立馬立正站好,「沒!沒!」

  嗚嗚嗚,好可怕,他感覺自己只要敢說出要回家這三個字,下一刻馬上就會被殺一樣。

  一瞬間,徒磊忍不住送上理解的目光,多麼熟悉的味道,多熟悉的配方,寶玉的心理陰影面積只有他懂。

  秦可卿雖不明究理,但還是按著原定計劃,親自把寶玉送到天香樓中,天香樓正好在寧國府會芳園中,最是精緻無比。

  賈珍視天香樓為自己的尋歡之所,平時沒少在天香樓中休息,是以天香樓裡的陳設之奢華,可說是全寧國府裡首屈一指,那怕是聖上都住得了,更別提不過是讓小小的寶玉休息。

  賈珍向來是個好享受的,是以天香樓中一股子奢靡之氣,燃的是上等的蘇合香,掛的是銀紅色的雲紋蟬翼紗,裡裡外外伺候的更都是貌美的丫環,賈寶玉一走進天香樓裡,頓時移不開目光了,笑道:「此處好。」

  秦可卿笑著輕自帶著丫環僕婦服侍了寶玉睡下,襲人本來還想在屋裡留下來伺候著,不過也被小丫環笑著拉了走。

  小丫環笑道:「寶玉好好的在天香樓裡睡覺呢,誰能吵著他,還不如跟著咱們去松快鬆快!蓉大奶奶說了,幾個小主子也吃不了多少螃蟹,剩下的盡數都捨給咱們用了,要是去的晚了,怕都被人搶光了呢。」

  聽的小丫環一說,襲人也動了心,再見寶玉跟前也有寧國府的老嬤嬤幫忙守著,當下也忍不住跟著小丫環去搶吃螃蟹,那知道樂極生悲,竟然鬧起了肚子,甚至還因為拉肚子拉的腿軟,跌進茅房,著實尷尬,幸好有機靈的小丫環帶襲人下去梳洗不提。

  且不說襲人之事,賈寶玉原本只不過是一時氣憤而說要休息的,那知道躺著躺著當真睡下了,迷迷糊糊之間,他突然被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給嚇醒。

  只見一個滿臉摺子,滿頭白髮的蒼老老婦人突然衝到他的跟前,尖叫道:「寶玉!你怎麼在這裡!」


第38章 甄家入谷

  甄老太太也有八十來歲了,她雖出身貧寒,但因為養育平康帝有功,臨老時反而享起了福。

  雖說甄家犯了大罪,但平康帝仍榮養著她,在皇莊裡供給一應俱全,反倒比船上時還要舒服許多。

  甄老太太倒也不在乎這些外物,到了她這把年紀,什麼該吃的,該用的,全都享受過了,即使是馬上就死了,也不覺得怎麼樣,唯一掛念的,也只有唯一的孫兒──寶玉。

  雖說是把寶玉送到了北戎,但想著嬌養了一輩子的寶玉以後不得不在苦寒的北戎過日子,甄老太太便免不了心疼,要不是為了寶玉的安全著想,她著實不願意把唯一的孫兒給遠遠送走。

  原以為寶玉已經安全的送到北戎,但萬沒想到,這群人竟然把寶玉給捉了回來。

  「寶玉!」甄老太太緊張的喚了寶玉幾聲,「寶玉!你怎麼在這裡!」

  賈寶玉慌亂的望著眼前的白髮老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裡,更不知道眼前這位老太太是誰,但他也不知怎麼的,全然控制不住自己。

  只聽『自己』顫聲道:「老太太,孫兒也不知道,孫兒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孫兒……孫兒……」

  賈寶玉難掩臉上的驚慌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老女人,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恐懼之下,賈寶玉放聲大哭,一個勁的叫著老太太、太太。

  寶玉哭的越厲害,甄老太太越是心疼,她雖然不明白那些人是怎麼找到寶玉的,但她明白她已經沒了兒子,可不能再沒了孫子。

  「寶玉你別怕。」甄老太太抖著手摸了摸寶玉白嫩的小臉,「有祖母在,你不會有事的。」

  那怕犧牲性命,她也要護住她唯一的孫子。

  她惡狠狠的瞪著夏興全罵道:「你們要什麼,儘管衝着老身來便是,何必傷害寶玉一個孩子!」

  夏興全絲毫不懼,笑嘻嘻道:「你家的孩子還是個孩子,那被你們甄家拐賣的便不是孩子嗎?」

  說句不好聽的,被甄家拐賣的那些養女可比甄寶玉還要小的多呢,以平安郡主為例,當年被拐的時候還只有三歲半,連四歲都不到呢。

  甄老太太一噎,頓時答不上話來。

  她難道不知道被拐賣到甄家的孩子更小!只不過針不扎在自己身上不心疼罷了。

  夏興全笑咪咪的揮了揮手,頓時有人把寶玉給拉下去了。

  甄老太太雖急著想把孫子搶回來,但形勢比人強,最後只能眼睜睜的見著寶玉被人帶了下去。

  徒磊讓甄老太太親眼見到寶玉的目的也不過是想嚇一嚇甄老太太,好逼她幫廢太子翻案,可不是真打算讓賈寶玉一直裝著甄寶玉。

  畢竟不是同一個人,那怕有小紅紅控制著,但暪的過一時暪不過一世,嚇一嚇甄家老太婆即可,要是讓賈寶玉和甄老太太見的久了,隻怕畫蛇添足,反而不美,是以一唬住了甄老太太,夏興全便及時的讓人把賈寶玉帶了下去。

  甄老太太確實是被唬住了,她一雙利眸直打量著夏興全,許久後才道:「公公要老身做些什麼,不妨直言。」

  她久在宮中,夏興全身上的隱密能暪得過旁人,卻暪不過她,甄老太太只需一眼,便就瞧出夏興全乃是宮裡出來的太監。

  「老夫人好眼力。」既然被甄老太太發現了,夏興全也不暪了,「咱家來找老太太,是為了太子的事兒。」

  甄老太太眉心微動,雖然夏興全說的是太子,但莫名的,她感覺得出來夏興全說的是廢太子而不是新太子。

  當年廢太子之事,甄老太太可說是除了甄應嘉之外最清楚,自然知道他們當年所做之事要是讓人知道了,整個甄家便就完完全全的完了,那怕她養育了平康帝一場,事關國本,平康帝也絕計饒不了甄家上下人等。

  她冷聲道:「你這是要毀了我甄家上下,讓我甄家上下為廢太子陪葬。」

  「甄家上下!?」夏興全不屑的嗤笑一聲,「莫非老太太還真是個賢婦,把庶子當成了親兒子?庶孫當成了親孫子?」

  他眼眸微冷,「這甄家上下,除了甄寶玉之外,甄老太太還有旁的孫子嗎?」

  別看甄家是靠著甄老太太當年做平康帝的奶嬤嬤而發家的,但做為男人,甄老太爺還是該怎樣就怎樣,不但納了美妾,還生了庶子,甄家三子之中除了甄應嘉與甄貴妃之外,甄二爺和甄三爺可與甄老太太毫無半點血緣關係。

  要說甄老太太會為了所謂的『甄家人』而不顧甄寶玉的生死?這話說出去連鬼都不信。

  甄老太太臉色微沉,「老身還有五皇子這個親外孫,老身總得為五皇子著想。」

  「五皇子!?」夏興全不屑冷笑,「老太太怕是不知道聖上有意將五皇子過繼之事吧。」

  甄老太太也是被關在皇莊裡久了,好些消息不甚清楚,自從出了甄家之事後,不只是甄貴妃被貶為甄宮女子,就連五皇子在宮裡也有幾分尷尬,據聞聖上有意把五皇子過繼出去,只不過人家不要罷了。

  那怕是夏興全,也不得不服了聖上的想法,平心而論,就聖上而言,想要把五皇子給過繼出去也無可厚非,不過過繼給裕親王!?

  他也著實是服了,聖上倒底是怎麼想的?是想整裕親王?還是整自個兒子?

  裕親王的獨生愛女被甄家害得不但再也不能生育,甚至連活多久都不好說,把甄貴妃所出的五皇子過繼給裕親王!?豈不是往人家心口裡插刀!怪不得裕親王寧可長跪在乾清宮前,也不肯接收五皇子了。

  不過就他大哥傳過來的訊息,五皇子被過繼出去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即使不是裕親王,也會是其他的親王,就看那個旁系的親王倒楣了。

  五皇子畢竟是皇子,即使過繼了也是平康帝的親兒子,以平康帝的心思,只怕一個親王的爵位怕是跑不掉的,但除了裕親王之外,其他幾位親王都有自己的兒子,誰願意把祖上傳下的親王位給了旁人呢?

  那怕平康帝事後有所補貼,但這爵位沒了就是沒了,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肯的。

  甄老太太微微的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她知道女兒受了連累,被貶為宮女子,但一直不曾聽到五皇子的消息,還以為五皇子仍好好的在宮裡,沒想到聖上竟然起了過繼五皇子的心思。

  但甄老太太試想一下,這種事也的確極有可能是平康帝做得出來的事,做為皇帝,壞的永遠是旁人搞的鬼,以平康帝的性子,恨屋及屋的將五皇子給過繼出去,也是極有可能。

  不過還好,五皇子還未過繼出去,一切仍大有可為。

  甄老太太暗暗慶幸自己當年走了那麼一步棋,直接在聖上身上下了迷心蠱,雖說自小叔死後,便無人可以操控迷心蠱,但即使只能發揮十分之一的作用,也足夠讓聖上偏著甄家了。

  只要能讓她見到聖上……

  甄老太太眼露兇光,抿緊了唇不語。

  夏興全微感訝異,原以為甄老太太只要見著了『甄』寶玉,什麼都會答應,沒想到她竟然還不死心!?莫非她當真認定了聖上一定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放過甄家嗎?

  「既然如此,咱們也沒什麼好談了。」夏興全笑咪咪道:「說起來,老太太也是宮裡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貼加官吧,也不知道令孫細皮嫩肉的,能熬得了幾帖?」

  所謂的貼加官便是用桑皮紙一張一張的貼在犯人臉上,再噴水浸濕,桑皮紙光滑柔嫩,厚而潔白,且吸水性強,浸了水之後更能隔絕空氣,讓犯人活活悶死。(注一)

  貼加官一共有九帖,象徵從九品到一品,貼到最後一帖時,也就是正一品,位極人臣,直接『登天』了。

  大凡犯人撐到第五帖時便撐不住了,寶玉還不過是個孩子,驚懼之下,怕是三帖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甄老太太如遭雷擊,惡狠狠的瞪著夏興全,「你敢。」

  夏興全臉上笑容不變,「在下敢不敢,老太太大可以試試。」

  說著,夏興全還真作勢要把賈寶玉給帶出來。

  甄老太太一驚,連忙道:「住手!住手!」

  寶玉才幾歲,那能熬得過這種酷刑。

  甄老太太企圖搶下寶玉,但她那時夏興全的對手,夏興全輕輕一推,便把甄老太太推的老遠,讓她親眼瞧著自己的孫子被人貼加官!

  作戲就要作全套,夏興全可是認真的,還當真讓人給賈寶玉弄起了貼加官。

  當然,他們還不至於欺負一個孩子,更別提此寶玉非彼寶玉,要是真正的甄寶玉,被折騰死了也是活該,但這個寶玉畢竟是假的,那好真把他給活活悶死呢。

  幾個暗衛乍看之下好似在寶玉臉上貼加官,但事實上貼上的桑皮紙早早做了手腳,絕對悶不死孩子的。

  但賈寶玉也嚇的厲害,一直大呼小叫,死命的掙扎,見著自家的小孫孫不斷的掙扎,這時候甄老太太還有什麼爭強好勝的心思,那怕她再想把五皇子推上那個位置,又那能比得上甄寶玉的一根寒毛!

  要是寶玉沒了,她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甄老太太恨的直咬牙,掙扎猶豫了許久,最後認命的冷聲道:「公公想怎麼樣,直說吧!」

  夏興全哈哈大笑,「老太太果然是個爽快人,咱們要做的,也不過就只有一件事罷了。」

  在夏興全說話之間,一絲紅煙悄然的附在甄老太太的髮鬢上。

  除了去休息去的寶玉,迎春等人畢竟是孩子心性,見尋芳園裡的菊花開的好,幾個孩子便手拉著拉去玩了,或鬥草,或斗花,玩的不亦樂乎。

  徒磊雖忙於甄家之事,但也不忘將秦可卿之事告知黛玉,請黛玉幫著秦可卿瞧一瞧。

  秦可卿雖然聽徒磊說了一耳朵,說是黛玉的醫術極好,不過她也沒把這事當一回事,畢竟黛玉不過是個六歲上的孩子,那怕從娘胎裡出來習醫,再好也是有限,懂得蠱術已經夠讓人訝異了,要說連醫術也懂得,那除非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不過黛玉倒是挺有模有樣的幫著秦可卿把脈,儼然一副小大夫的模樣,不只如此,黛玉還眉心微動,眼眸間有著壓抑不住的訝異之色,好似當真發現了什麼。

  瞧著黛玉一臉正經,秦可卿也起了點好奇之心,「怎麼了?」

  黛玉微一沉吟,直言問道:「姐姐可用過什麼寒涼的藥物?」

  秦可卿的確是讓人下了手腳,而且巧的很,秦可卿身上中的藥和賈敏身上沾的藥一模一樣。

  只不過賈敏身上的藥不重,雖是有礙子嗣之事,不過略略調養之後,還有生育的機會,但秦可卿身上的藥卻是完全斷了她的生機,別說生孩子了,只怕即使勉強有孕,只怕孩子也生不下來,更有可能會一屍兩命,不可謂之不陰毒。

  按說大凡女子,聽到自己中了絕育藥一類的東西,大多會緊張恐懼,但秦可卿反而溫婉一笑,半點都不以為意,反而淡笑道:「我早猜到了幾分了。」

  她早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旁人容得她活著,卻不見得能容得她生兒育女,只是在她身上下絕育藥,已經算是輕的了。

  比起自己身上的毒,她更好奇的是黛玉怎麼能把得出她身上所中之毒,要知道她這些年來也算是極小心謹慎,雖然甚少喚太醫,但京裡有名望的大夫也沒少瞧過。

  這麼多的大夫都沒看出她身上所中之毒,也就只有黛玉瞧出了一二,可見得黛玉的醫術怕是比京裡的那些大夫強些。

  秦可卿是個聰明人,那怕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和未來弟妹滿是神秘,但她也知道這兩個孩子敢在她跟前直接展示出來,也是沒把她當成外人的意思,這麼一份心思可比什麼都強得多,相較之下,黛玉從那裡習來這一身醫術,一點也不重要了。

  黛玉沉吟道:「姐姐中藥也有好些年了,這毒狠辣,要完全除去需要一點時間,姐姐不妨先用些藥膳……」

  黛玉開了藥方,也推了好些藥膳讓秦可卿吃著,並細細說明藥膳中何種藥材要有所加減調整,以達到最大的功效,這藥膳之法也是她用在賈敏身上的法子,畢竟她會醫術之事不好明說,只能讓人時時熬了藥膳,暗地裡給母親調養身子。

  當然,也是因為賈敏中的毒淺,方能如此,要是像秦可卿這般的,就非得要佐以湯藥了。

  秦可卿垂眸,「玉兒不必廢心了,我也不想生。」

  像賈蓉這般的,也不配她為他生兒育女。

  黛玉一楞,終究還是住了口,隨即笑道:「雖是如此,不過藥膳還是吃一吃吧,畢竟二太太的毒極為霸道,即使不解毒,也得調養一下身子,否則──」

  黛玉還未說完,秦可卿驚呼一聲,她眼中寒光一閃,難掩訝異之色,「是二太太下的手!?我還以為……」

  她還以為她身上的毒是老太太動的手腳。

  黛玉撓撓頭,直言道:「我猜的。」

  她頓了頓輕聲道:「我娘身上也有一樣的毒,我娘的毒是這些年來從榮國府送來的年禮中,日積月累而形成的。」

  這也就是為何賈敏中毒輕,但秦可卿中毒重之故,雖說王夫人在每年送過來的年禮上下了手腳,但畢竟不過是偶爾接觸,經由皮膚傳毒,所中的毒終究是有限的,而秦可卿這般卻是實實在在的把毒給吃了下去,效果自然天差地遠。

  聽到賈敏身上也有一樣的毒時,秦可卿也不由得露出訝異之色,只聽黛玉續道:「能接觸年禮的,也不過就只有老太太和府裡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廖廖數人,大太太又不管家,所以我猜是二太太動的手,畢竟……虎毒不食女。」

  那怕現在賈母和賈敏鬧成這樣,但她相信賈母還不至於會下狠手毒害自己唯一的女兒。

  聽到虎毒不食女這句話時,秦可卿眼眸微縮,眼眸間閃過一絲恨意,原來是為了她!

  在黛玉和秦可卿輕聲細語之時,徒磊也把寶玉給送了回來,只見從天香樓裡出來的寶玉一臉慘白,好似被人狠狠欺負揉擰過了一般。

  襲人一見到寶玉,不由得大吃一驚,「寶玉你這是怎麼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惱,還以為寧國府照顧的多周到呢,竟然讓寶玉魘成這樣。

  寶玉也有些不明究理,按說這天香樓布置奢華,裡頭從上到下無一處不合他的心意,可偏偏他在天香樓裡卻一直做著惡夢,先是夢到一蒼老婦人直叫著他做寶玉,接著又夢到自己被人刑求,想著那桑皮紙浸了水貼上臉的感覺,寶玉便忍不住直打寒顫。

  太真實了,真實的就像是真的一般,要不是自己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還在天香樓裡,他真的會疑心自己是不是當真被人貼加官了。

  「別說了。」寶玉有些崩潰道:「我做了個惡夢。」

  襲人心下嘀咕,就算是惡夢,也不該是這種見了鬼的模樣啊。

  襲人正要細細問清是做了什麼惡夢之時,只見寶玉微皺眉,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是什麼味兒?怎麼這麼重?」

  原本襲人身上是清清淡淡的女兒香氣,但也不知怎麼了,襲人現在身上卻是一股濃濃的薰香味,要是是上等的香料也就罷了,偏生這一股子香味卻是最俗氣的百合香,不只如此,香氣之中還隱隱帶了股噁心的臭味,寶玉頓時受不住,退了幾步質問道。

  襲人臉上白了一白,那敢直說她今天因為貪嘴,吃多了螃蟹跌到糞坑裡的事兒,只能含糊道:「奴婢不小心汙了衣服,只好跟寧國府的下人借了身衣裳。」

  寶玉恍然大悟,吩咐道:「這薰香不好,下次還是用蘇合香、冰片,或著是用梅花香餅兒略略薰上一薰便是。」

  襲人嘴上應了,但暗暗無奈,寶玉說的雖好,但這些香料那是她們這些下人能接觸得的?況且即使得了,她這一次是跌進了糞坑之中,這些香料太過清淡也壓不住她身上的味道。

  襲人見寶玉說了好一會子的話,但臉色仍舊十分不好,她那敢寶玉頂著這樣的臉色回府,要是讓老太太見著了,她不被狠狠責罰一頓才怪。

  襲人連忙讓小丫環絞了帕子,熱熱的帕子直接往寶玉臉上抹去,不料那濕漉漉的帕子一沾上寶玉的臉,寶玉慘叫一聲,下意識的把襲人一推。

  襲人一摔,頓時摔的頭暈目眩,不過更沒想到的是寶玉也不知怎麼的,竟然也直接翻了白眼暈了過去,一瞬間榮寧兩府又頓時亂了起來。


第39章 寶玉祖母

  賈寶玉暈倒了,可是榮寧兩府一等一的大事,且不說賈母匆匆趕了過來,就連迎春、探春也不好回去了,乖乖的在寶玉身旁守著。

  就連秦可卿也難得的有幾分不好意思,殷勤的安排丫環婆子在一旁伺候著,又連忙讓人請了太醫過來。

  她暗暗的瞪了兩個小罪魁禍首一眼,還說不會惹出事來呢,不過是洗個臉就把寶玉嚇成這樣,她都有些好奇了,這兩個孩子究竟做了些什麼,能把寶玉嚇成這樣?

  寶玉雖然不是什麼有擔當的,但應該膽子不至於這麼小啊,況且不過是洗個臉……

  秦可卿也著實不明白,不過就這麼一件小事,怎麼會把寶玉給嚇成這樣呢?

  徒磊和黛玉面面相覷,難得的有些尷尬,講真,他們只顧著把寶玉給轉移出去,交給夏興全去威脅一下甄老太太,那有可能真盯著寶玉呢。

  畢竟他們年紀還小,要是冒然出現在甄老太太跟前,不但壓不住甄老太太,反而容易讓甄老太太察覺出什麼,再則,她們在宴席上,也著實不方便離開,是以寶玉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真的不太清楚。

  秦可卿白了他們兩人一眼,揮揮手讓兩個孩子避了去,無論如何,眼下榮寧兩府亂遭遭的,賈老太太又是個左性的,更別提傷的是她最寶貝的孫子,秦可卿思來想去還是直接讓兩個孩子避一避,省得麻煩。

  於是乎,黛玉和徒磊就不客氣的直接了當溜了。

  賈母一轉頭便見到黛玉悄悄告退,也動了心思想留下黛玉,好和外孫女兒重修舊好的想法,不過瞧見了黛玉身旁的徒磊,賈母遲疑片刻,終究還是罷了。

  對於這廢太子之子,在眼下還摸不清聖上的心意之前,還是略略敬而遠之才是。

  況且黛玉總歸是她的親外孫女,這血脈之親可不是賈敏與黛玉避不見面就可以免得掉的,賈母也沒把賈林兩家斷親之事放在心上,還是把注意力放在寶玉身上了。

  寧國府主動幫著請了太醫給寶玉瞧病,寶玉說白了便是驚嚇過度,這才一時驚受不住暈了,太醫雖不明白不過洗把臉有什麼好嚇成這樣的,但仍然開了安神湯,讓寶玉好生用上幾天藥便是。

  賈母見著太醫開的方子,忍不住微微皺眉。

  倒不是太醫開的方子有何特殊,而是她心下明白,一般而言是藥三分毒,太凡太醫能不開方子便不會開方子,讓人靜餓休養為主。

  即使開了方子,也大多是勸著有必要再吃上一劑二劑,而這一次竟然認認真真的開了方子,又說要寶玉用上幾日,可見得寶玉當真是嚇的厲害,太醫這才正經的開起藥來了。

  賈母封了上等的封兒給太醫,命人好生送了太醫出去,一轉頭便開始直接審起了寶玉身旁的人,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寶玉的貼身大丫環襲人了。

  襲人也著實不明白,她不過就是給寶玉抹個臉,怎麼會把寶玉給嚇暈呢?

  被賈母一問,她也嚇的厲害,結結巴巴道:「因為二姑娘和三姑娘在宴席中不理寶玉,寶玉便氣的去天香樓休息了,那知道寶玉被惡夢給魘住了,這就……這就……」

  襲人結結巴巴的解釋著,驚懼之下,襲人下意識的把事情推到了迎春和探春身上。

  她們做下人的最是懂得看人下菜碟,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尖,要是傷了一點半點,不等四姑太太出馬,老太太頭一個便放不過她。

  至於秦鈞雖然不過是蓉大奶奶的族弟,秦家也算不得什麼上得了抬面的人家,可不知怎麼的,襲人總覺得秦鈞身上自有一股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她莫名的有一種感覺,這事要是推到兩人身上,會死!

  是以她不過思索了三秒,便把寶玉昏迷這事推到迎春和探春身上了。

  大伙都知道,迎春雖然是大老爺的掌珠,但大老爺自個都被老太太厭棄著,算不得數。

  至於探春更是庶出,就連惜春這個沒爹沒娘都被寧國府給接回去了,只有探春仍就尷尷尬尬的在老太太院子裡混住著,可見其地位尷尬了,推到這兩人身上,最是合算不過。

  果然一聽到迎春和探春撇開寶玉,害寶玉魘住了,賈母當下便就惱了,直接呵斥迎春、探春兩個孩子,特別是被賈赦帶回去撫養的迎春,罵道:「你是怎麼照顧著寶玉的?一點子孝悌都不懂,跟你父親一模一樣。」

  不愧是賈赦這個賤種生出來的小賤種,一樣的討人厭。

  迎春與探春被罵的莫名其妙,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一些不知所措,即使是最大的迎春也不過才七歲上,還是個孩子呢,身旁又有丫環僕婦,那論到她們照顧寶玉。

  迎春雖然被賈赦帶回去親自撫養,又得宮裡的嬤嬤教導,但自幼養出來的性子還是沒那麼快扭轉過來,一聽到老太太呵斥,當下便想道歉,但聽見賈母最後又罵了賈赦,她心下一緊,也不知怎麼的鼓起勇氣道:「爹爹是好的。」

  賈母越發不悅,「長輩說話,還敢頂嘴,教出你這個一個不知孝悌的東西,竟然還敢說是什麼好的!?」

  哼!不過才被賈赦帶回去養上幾天呢,整顆心都偏到賈赦那了,畢竟不是親的,怎麼養都養不熟。

  「爹爹是個好的。」迎春顫著聲音,輕聲回道:「爹爹要是個不孝悌的,就不會按著老太太的話,把榮禧堂讓給二叔住了。」

  她爹貴為賈家家主,本該入住榮禧堂,因為老太太的要求,這才把榮禧堂讓給了二叔住,自己尷尷尬尬的住在東院裡,她爹已經夠委屈了,那能再背上什麼不孝悌之名。

  迎春竟然敢反駁賈母,著實讓大伙嚇了一跳。

  迎春說好聽點是溫和,說不好聽是沒脾氣,任人搓圓揉扁都不吭的性子,而這一次竟然敢反駁起賈母來了,眾人都不由得訝異,難得的正眼打量著迎春。

  再見迎春一身富貴裝扮,難得有了幾分國公府女兒的氣勢,眾人對望一眼,暗暗點頭,果然親爹就是不同啊,要是以前的迎春,那敢反駁老太太的話呢。

  迎春的教養嬤嬤──傅嬤嬤聞言微微點頭,心下安慰,總算有了點成果,她也有臉去見一見大老爺了。

  傅嬤嬤便是賈赦託了朋友的門路,好不容易弄來的從宮裡退下來的老嬤嬤,她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自認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不過像二姑娘這般的『真』好性子的,她也是頭一回見到,好在二姑娘還小,也不是教不回來。

  如今見二姑娘竟然有勇氣為自己父親說話,傅嬤嬤更是隱隱有著自豪之感,總算沒白教二姑娘一場。

  賈母萬沒想到迎春竟然敢反駁她,而且還是拿賈政竊居正堂一事說是,老臉頓時火辣辣的紅了。

  她當下大怒,罵道:「還敢頂嘴!」

  她氣的一拐杖打向迎春,迎春不敢閃避,只能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只聽身旁傳來一聲悶哼聲,竟然是迎春身邊的嬤嬤擋了一擋。

  傅嬤嬤也是一時情急,下意識的擋了一擋,原以為賈母也不過是輕輕教訓一下孫女罷了,倒沒想到賈母惱怒之下,那一拐子可當真不輕,饒是像傅嬤嬤這般的大人,也忍不住疼的悶哼了一聲。

  傅嬤嬤雖挨了賈母這一記,但面上仍保持著淡淡的笑意,平靜道:「老太太何必如此生氣?二姑娘也沒有說錯。」

  賈母眼眸微眯,「你是……?」

  傅嬤嬤雖是穿著下人的服飾,但那通身的氣度可不王夫人差了,說句不好聽的,怕是比王夫人還要好上幾分,賈母想了半天,怎麼也不記得府裡何時來了這麼一個嬤嬤。

  傅嬤嬤笑道:「老身是二姑娘的教養嬤嬤,以前曾經伺候過太子妃。」

  換句話說,她是從宮裡出來的。

  賈母眼眸微縮。

  傅嬤嬤所說的太子妃可不是新太子妃,指的是廢太子的太子妃──石氏。

  說起來,這又是一團爛帳。

  平康帝雖對太子不滿,但對太子妃卻是一直讚賞有加,即使太子被廢,但仍保留著太子妃的身份,宮中也是按著太子妃的份例供養著。

  如此一來,新太子便有些尷尬了,新太子雖然被立為太子,但其妻被嫌棄不如太子妃,也因此一直沒有平康帝被立為太子妃,至今仍是拿著皇子妃的份例。

  也還好太子妃和廢太子都一直被圈禁在毓慶宮中,不然這混亂的關係,也著實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知道傅嬤嬤是從太子妃宮裡出來的,賈母冷哼兩聲,終究是不說話了。

  她心下明白,傅嬤嬤直接挑明身份,也是讓她以後不好再拿迎春的教養說事了。

  要知道,太子妃可是好到讓平康帝廢了太子都不忍順便廢掉的兒媳,少數非夫貴妻榮,而是靠著自己而坐穩這太子妃之位之人,可見太子妃之賢良淑德,無人能及。

  傅嬤嬤即是從太子妃宮裡出來的,其教養出來的姑娘那怕沒有太子妃的一半,少說該學到一成吧,要是以後有人敢拿二姑娘的教養說事,這就不只是打賈赦的臉,而是打平康帝的臉了,那怕是賈母貴為超品的國公夫人,也不敢說平康帝的不是。

  秦可卿見狀,連忙打圓場道:「寶玉昏迷前就襲人這個丫頭伺候著,這事還是該問襲人。」

  不是她說,老太太當真是傻了,明明寶玉的丫環就在眼前,不問寶玉的丫環,反而執問迎春和探春沒照顧好寶玉,這豈不是傻了嗎?

  秦可卿既然給了台階下,賈母也順勢下來了,直接讓人再把襲人捉過來詢問,襲人一走近跟前,就連賈母都聞到了襲人身上的那股怪味。

  賈母微微皺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身上這麼大的味?」

  襲人俏臉一紅,吞吞吐吐的不敢說話,不過一旁寧國府的小丫環可不是顧慮到襲人的面子,直接快嘴回道:「襲人跌到糞坑裡去了。」

  賈母一楞,「什麼?」

  那小丫環笑道:「襲人吃多了螃蟹,螃蟹性寒拉肚子,結果拉的都腿軟了,跌在糞坑裡,還是奴婢帶人去救上來的呢,就連襲人身上這一身衣服都是跟奴婢借的,原本的衣裳都髒汙的不能穿了。」

  襲人臉紅的像猴子屁股一樣,只覺得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小丫環的嘴。

  賈母著實氣了個仰倒,襲人本是她屋裡的丫環,因為心疼寶玉,這才賞給寶玉,沒想到竟然是她房裡的丫環嚇著了寶玉。

  她怒道:「你都跌到糞坑裡了還敢近身伺候寶玉。」

  怪不得寶玉會被魘住了,有這麼一個丫環在旁邊,能夠不住魘住嗎!?

  賈母直接把襲人貶做粗使丫環,又讓她好好的重新跟管事嬤嬤學學規矩,可不是什麼髒的臭的都可以往寶玉身邊湊!

  襲人直接被貶為粗使丫環,更因為有著跌進糞坑之事,從此再也近不得寶玉的身,也不再有什麼拿著二兩銀子的大丫環。

  賈母是真心疼寶玉,一邊哄著寶玉喝安神湯,一邊也不忘細細安撫著寶玉,回到熟悉的環境,寶玉也漸漸冷靜了下來,輕聲說著那古古怪怪的夢。

  說也奇怪,按說在小紅紅的作用下,寶玉應該不記得前事才是,但大概是驚嚇太過的關係,寶玉雖然糢糢糊糊的,但對前世還隱約有些印像。

  寶玉低聲道:「老太太,我夢到惡鬼一直用濕紙捂住孫兒的臉,捂的孫兒幾乎無法呼吸,還有一個老太太自稱是孫兒的祖母,好似還姓甄……」

  賈母臉色扭曲,一瞬間頓時想起寶玉其實非其親孫子的事,賈政其實是她身旁的大丫環所出,那個姓甄的丫頭……


第40章 身世之秘

  甄家老太太既然能夠入宮做平康帝的奶嬤嬤,自然是曾經生過孩子的婦人,但人人都知道她的一雙子女是她在四十歲上掙命生下來的,甄應嘉論年紀還比平康帝小了好幾輪,甄貴妃就更別提了。

  至於甄老太太入宮前生的那個孩子究竟去了那兒?無人得知。甄老太太不說,甄家也不曾談過,好似那個孩子不曾存在一般。

  宮裡的奶嬤嬤並不好做,且不說在孩子還在吃奶的時候便得入宮,無法照顧自己才剛出生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沒了母親照撫,全靠家裡的男人和老人照顧著,這家裡人要是細心,倒還好些,要是不細心,那沒娘的孩子著實可憐。

  宮裡的奶嬤嬤經年累月回不了家,好些人也是等她們能夠回家之時,這才知道自己的親骨肉被苛待,甚至還有可能她們的孩子早已經沒了。

  驟然失子,那個做娘的豈會不難過,但再難過又能如何?宮中無守孝之說,再則,會進宮做奶嬤嬤的,大多是窮苦人家的子女,失子之痛再痛也及不上自己的肚皮,那個奶嬤嬤不是擦了眼淚又繼續回到了宮裡做奶嬤嬤?

  就連當年的甄老太太也不例外,哭過之後,仍舊回到了平康帝的身邊做奶嬤嬤,只不過她的情況與常人略有不同,她的長女是被丈夫的小妾給拐賣掉的。

  當年甄老太太生育了長女之後,不得不入宮做奶嬤嬤,因為她只生了一女,其夫便以不能絕嗣為由,另外納了表妹為妾,也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甄老太太私下做了手腳,總之,甄老太爺和其表妹之間一直無子,就連個女兒也沒生下半個。

  甄家表妹為此沒少為此求神拜佛,直到有一雲遊道士直言甄老太太的長女與其八字不合,這才克了她的子嗣運,甄家表妹怨恨之下,便乾脆讓人把甄老太太的長女給拐賣了。

  等甄老太太知道自己的長女不見之時,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了,別說要找女兒了,連女兒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雖說後來甄老太太憑著平康帝之勢,直接把甄家表妹給弄死了,把丈夫管的從此指東不敢往西,更是在近四十歲之時生了甄應嘉兄妹倆,重新掌控住了甄家,不至於把偌大的甄家便宜給了庶子,但失去的長女始終是找不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甄老太太的長女──甄柔當年被賣到了史家,成了賈母的丫環,後來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成了賈代善的通房,甚至給賈代善生了賈政。

  這事連甄家老太太以及當年買了甄柔的史家人都不知道,更別提旁人,就連賈母也是在甄柔有孕之後,這才知道原來甄柔竟然是甄老太太當年被拐賣的長女,若非如此,賈母也不必狠下心來把甄柔給弄死了。

  甄柔自小便跟著賈母一起長大,待賈母也算忠心,賈母對此事也多少有些愧疚,往昔才會偏疼著賈政多些,偏疼到幾乎忘了,寶玉不是她的親孫子,是甄柔的親孫子……

  一想到此事,賈母心下微沉,一時間竟有些心情鬱悶,感覺自己白疼了寶玉一場。

  寶玉最是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見賈母心情不好,還道賈母是被他先前給嚇住了,連忙反過來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孫兒只是先前一時魘著了,孫兒已經沒事了。」

  賈母微微一嘆,強提起勁笑道:「沒事就好。」

  她頓了頓又問道:「除了那姓甄的老太婆之外,還夢到了些什麼嗎?」

  寶玉仔細的想了想,「好像還有一些黑色的手……」

  想到被那些手壓著用濕紙捂住臉的感覺,寶玉下意識的又打了個寒戰。

  (不配擁有臉的黑衣暗衛們:……)

  賈母微微琢磨,聽寶玉這情景,還當真有幾分十八層地獄的味道,不過好端端寶玉怎麼會被鬼給纏上了,而且甄柔早早就沒了,怎麼會……

  賈母心下疑惑,嘴上又安慰了幾句。

  寶玉今日也是嚇的很了,不過略說一會兒便回去休息,他一瞧左右,疑惑問道:「怎麼不見襲人?」

  襲人是他的大丫環,平時也是襲人在伺候他的。

  賈母抿著唇不語,最後還是一旁的鴛鴦紅著臉略略解釋了一下,一聽到襲人曾經跌到糞坑裡去,寶玉頓時哇的一聲,把剛服下的安神湯盡數吐了,也不再過問襲人之事。

  鴛鴦一旁瞧著,多少還是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雖說以襲人的情況,被貶為粗使丫環也是活該,不過怎麼說襲人也伺候了寶玉好一陣子,平時最是周到,要不是襲人當真盡心盡力,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寶玉,她一個外面買來的奴婢又怎麼能做了寶玉跟前的大丫環。

  而如今不過是跌到糞坑裡去了,寶玉卻由著老太太把她貶為粗使丫環,連問都不過問一句,著實讓鴛鴦有些心寒。

  寶玉這一吐又把榮國府裡鬧的不可開交,直忙活到半夜才安歇下,就連賈政也來瞧了一會。

  瞧著賈母為了寶玉而累的滿臉疲色,賈政勸道:「老太太也不必為了這畜牲費心,兒女之數,皆由天命,由得寶玉去便是,何苦為了這畜牲費這心思。」(注一)

  賈政這話是心疼賈母,不過著實讓賈母氣了個仰倒,她氣的直接拿拐杖狠狠捶了賈政好幾下,「寶玉可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麼能狠心至此。」

  也還好這話沒讓寶玉聽到,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心寒啊!

  「老太太!」賈政委屈道:「兒子也是心疼老太太,為了這麼一個小畜牲,著實不值。」

  賈政的確是孝順,不過寶玉今日又不是生了什麼重病,不過是一時魘住,賈政就喊著要放棄寶玉,也著實讓大伙有些無言。

  賈母嘆道:「寶玉是你親骨肉,你不疼他不說還總是喊打喊殺,你這做父親的,也著實不慈!」

  她簡直懶得跟賈政說話了,寶玉不過是個孩子,平日裡雖有些不長進,但這心腸可是好的,不知有多乖巧體貼,就連賈赦知道了這事,也讓人送了點安神的珍珠粉過來,可見得寶玉是個招人疼的。

  也就只有賈政不知怎麼的總是瞧不上寶玉,不是喊打便是喊殺,上次還把寶玉的玉給收了去,說是免得寶玉仗著他那塊玉驕衿自負,可憐寶玉見著了他爹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般,嚇的厲害,那有半點做父子的模樣。

  賈政羞紅了臉,嚅嚅道:「也是這孩子不爭氣,兒子這才……」

  「不爭氣!?」賈母嗤笑,「再不掙氣能及得上賈環不爭氣?」

  賈環連字都識不全,那能和寶玉相比,也就只有賈政這蠢貨會把賈環當個寶。

  賈政辯解道:「這事也怪不得環哥兒,著實是王氏擔誤孩子擔誤的很了。」

  他也是王氏走了之後才知道,原來王氏時時讓環哥兒到她屋裡抄經,抄經枯燥乏味不說,而且一抄就要抄上許久,環哥兒抄了經之後那還有精力讀書,這不就被耽誤的厲害。

  賈母不屑的冷哼一聲,這妻妾之事不都是如此,不是東風壓了西風,便是西風壓倒了東風,趙姨娘年輕貌美,賈政平時又偏著她,王氏要不壓著一下環哥兒,這府裡那有王氏和寶玉站的地!也就只有賈政這個蠢貨才真的相信妻妾和睦這種事情當真存在。

  「得了!」賈母不屑道:「我也懶得管你屋裡的事,你平時怎麼寵著趙姨娘我也懶得管,不過趙姨娘不過是咱們榮國府裡的家生子,要做二房,這身份著實不夠。」

  賈政急道:「老太太,可兒子屋裡可不能沒個人管著啊。」

  先前他嫌棄著王氏,不過王氏走了之後,他院子裡的事也越發亂了,趙姨娘也不是沒試著管管,不過名不正則言不順,使喚起院裡的下人總是有些不便。

  他思前想後,便想把趙姨娘的身份提提,也好方便她管著二房裡的大小事務,同時探春也大了,母親是個二房,說出去也比只是個姨娘好聽,將來也好嫁戶好一點的人家。

  「這事我記在心裡呢。」賈母沉吟道:「這王氏不在,的確是有些不便,母親想著,給你正正經經的聘個名門之女做二房。」

  她這話倒不是假,王熙鳳還未出月子,眼下整個榮國府便由著李紈來管家,李紈是個謹慎的性子,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錯,遇上了事不是找王熙鳳,便是來找她,她畢竟年紀大了,那有那精力管家。

  雖說王熙鳳不日就會出月子,不過眼下她和璉哥兒也有些不和,是以讓二房管家勢在必行。她不準備讓王氏回來,提個姨娘管家更是萬萬不成,思來想去,只有讓賈政正經娶一個二房回來管家了。

  一聽到娶二房,賈政難得的羞澀了一下,扭扭捏捏道:「兒子也不指著女方的嫁妝,只要是個品性好的就成。」

  言下之意,便是不反對娶二房了。

  看著賈政這反應,賈母頓時讓她想起了賈代善,想當年她要給柔兒開臉的時候,賈代善也是諸般扭捏,不過之後還不是該怎樣就怎樣了,還要她好好照顧柔兒呢。

  一想到此處,賈母便有些不悅,對賈政也有些淡淡的。

  賈母突然想到一事,吩咐道:「說起來,寶玉的玉還在你手上,近來寶玉著實有些多災多難,你還是盡快把寶玉的玉還來吧。」

  賈政一楞,他都忘了他拿了寶玉的玉的事,一時間也想不起他把寶玉的玉塞到那了,他嚅嚅道:「兒子晚點便讓人把玉送過來。」

  賈母也不疑他,略說了幾句,便揮手讓賈政下去。

  寶玉也真是多災多難,先是夢魘,接著又是知道襲人之事後被噁心壞了,連吐了好幾碗安神湯,直鬧了大半夜才睡下。

  寶玉睡下之後,想著寶玉的夢,賈母仍有幾分心緒不寧,讓人把賴嬤嬤喚了進來,吩咐道:「你讓人到清虛觀裡,給柔兒點上幾盞長明燈。」

  賴嬤嬤一楞,那怕老太太沒明說,賴嬤嬤做為賈母心腹,自然也知道賈母嘴裡的柔兒是誰,她疑惑道:「老太太怎麼會突然想起柔兒了?」

  要是老太太不提,她也幾乎忘了柔兒這個人了。

  賈母輕聲將寶玉的夢魘說了,最後嘆道:「怎麼說,柔兒都是老二的親娘,我在想……是不是甄家的作的孽報到了寶玉身上了。」

  怎麼說柔兒也是甄老太太的親生女兒,甄家作的孽應到自家外孫身上,也算不得什麼奇事。

  就在賈母和賴嬤嬤說話間,門外的賈政一瞬間整個心都涼了,入墮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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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巧遇徒磊

  賈政會突然的又繞回榮慶堂裡,原因只有一個,那便就是他搞丟了寶玉的那塊玉!

  當日他知道寶玉摔玉之後,著實憤怒,當下就順手把寶玉的玉給收了起來,當時也不過是隨手往懷裡一放,之後便去了趙姨娘的房裡,一番胡天胡地之下,也沒怎麼注意,現下再尋,卻是怎麼尋也尋不到了。

  賈政也是沒了辦法,這才尷尬的去找賈母請罪,萬沒想到還未請罪,卻先聽到了這個消息。

  賈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榮慶堂的,他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書房,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

  回想幼時,父親、祖父母向來是偏著大哥,明明大哥除一張臉之外,處處不如他,文才武功沒一項成器的,但父親與祖父母仍就一心把爵位傳給大哥,除了母親……

  母親可是一心偏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誇獎他比他大哥強些,只可惜出生的晚了,好好的爵位這才便宜給了大哥。

  不只如此,母親更是多年來不斷的企圖讓父親越過大哥,傳爵給他,好幾次還險些說動了父親,無奈父親走的太過突然,什麼都來不及交待,這才讓大哥襲了爵。

  說句不好聽的,他曾疑心過大哥不是母親生的,但他從來不曾疑心過自己不是母親生的。萬沒想到,他竟然不是母親親生的,而且不只如此,按著賈母所言,他的生母竟然是甄家女!

  一說到甄家,賈政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在京中風暴中心的甄家,他也是難得的聰明了一回,竟然能從賈母的隻字片語當中猜出了他生母當真出身於那個甄家。

  賈政一時心急如焚,想要向賈母問個清楚明白,但又怕問到的答案是他所不想聽到的,想到自己從嫡子變成了庶子,一時間賈政又是恐懼,又是害怕。

  他所害怕的,不僅僅只是聽到自己不是賈母之子的事實,更害怕的是,如果失去賈母的照撫,他一個庶子,又是不承爵的次子,那好繼續再竊居正堂,以榮國府的家主自居?

  想到自己會落到如賈代儒等人一般,就靠著榮寧兩府手裡漏下的那一點銀錢過日子的情況,賈政便不寒而憟,越發不敢問個明白了。

  雖是如此,但賈政活了大半輩子,這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那能不好奇呢,他沉吟許久,最後還是招了小廝,讓小廝仔細打探一下甄家的事兒。

  說起來,賈甄兩家也算是老親了,雖說一家遠在京城,一家遠在江南,平素甚少往來,但他怎麼不記得甄賈兩家有什麼親戚關係?

  賈政也不好明著打聽,只能讓小廝略略打探一下甄家的情況。

  說起來,因著登聞鼓前血案,再加上林如海抄了甄家後,在甄家著實發現了不少僭越之物與大筆的銀錢,可說是把甄家的罪名給板上釘釘的定下了。

  偏生聖上偏心著甄老太太,遲遲不審不說,還大有榮養著甄家之勢,是以這甄家絕對是京裡的一大八卦,可比赦大老爺的各種不可不說的故事更要精彩紛陳。

  除了像賈政這般兩耳不聞書外事之人,只要在京裡的人,無論是誰都能說上一句、兩句甄家事,就連小廝也不例外,政二老爺一問,小廝便如同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

  末了,小廝也忍不住添上了一句,「雖說嬤嬤是該敬著,但聖上也著實太過偏心甄家了。」

  榮國府裡一向有著敬老的習慣,老人身邊的,那怕是阿貓阿狗都得敬著,但像甄家這般的,犯了這麼大的事兒,聖上都不理會,一心榮養著奶嬤嬤一家,這豈止是一個敬啊,簡直是把奶嬤嬤當成親娘敬著了。

  賈政暗暗驚心,他知道甄家犯了大錯,可真沒想到甄家會如此的得聖心,一想到此處,賈政不免有些心熱,要是他早些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早些認回了甄家這門顯貴的親,那他又怎麼會掙不過大哥,錯失爵位呢?

  但仔細一想,賈政又暗暗慶幸自己和甄家之間的關係沒有讓人發現,要是旁人知道了他和甄家的關係,到時他不被甄家給連累了才怪。

  賈政一時惋惜,一時嘆氣,最後沉吟許久後道:「讓人多多注意甄家的情況,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

  最近注意著甄家的人可不少,小廝也不以為意,當下便就應了,仔細注意著甄家事不提。

  正如小廝所說,近來注意著甄家的人著實不少,畢竟甄家拐賣孩子之事著實是犯了著怒了,也是平康帝積威已久,這才能勉強壓下。

  不過平康帝能讓朝堂裡不敢對此多發一語,卻壓不住自家人,特別是平康帝略略透出了幾分有意把五皇子過繼給裕親王的心思之後,萬沒想到,裕親王竟然直接爆了!

  裕親王先是跪在乾清宮外,苦求平康帝不要過繼五皇子給他,又重重說了說其獨女之委屈。

  橫豎他作為皇族中人,將來死後也是歸於宗廟之中,不愁無人祭祀,即是如此,他寧可不過繼,也想讓女兒過的平安喜樂。

  徒麗雖是得平康帝親封了平安郡主,但她曾經被拐賣,而且又做過甄家養女,隨著甄三爺進京,各種關於甄三爺曾經欺負養女的不可不說的故事也開始在京裡流傳,徒麗也被流言所擾,不得不避到京郊鄉下。

  正好其他的甄家養女也在京郊鄉下,徒麗便與那些甄家養女作伴,倒也自在。

  說起來,要安置近百個甄家養女,著實不易,畢竟甄家養女之中,幸運的找回了爹娘,並且其爹娘如裕親王夫婦一般不介意女兒的遭遇,只求一家團聚的,著實少之又少。

  上百個姑娘當中,除徒麗外,尋回爹娘的只有廖廖幾人,而真正回到自個家裡的就更少了。

  於是乎,安置這近百位回不了家的姑娘便成了一大問題,不過裕親王是何人也,他不見得有權有勢,但他至少有錢。

  裕親王直接撥了一處皇莊來安置這些姑娘,史鼎、夏德全……等同情這些姑娘的官員們也私下送了好些銀錢過來,平康帝更是大手一揮,直接撥了幾百畝原本在甄氏名下的田產做這些姑娘的嫁妝田。

  再加上這些姑娘都有一技之長,或長於刺繡,或長於烹飪,幾個女孩聯合起來做一些小生意,再加上裕親王和平康帝的照撫,也能勉強支應著。

  雖然終究是不如在甄家嬌養時的日子,不過不用擔心那一日被甄三爺欺負,更不用擔心那一日被拉去送人,最後沒了性命。

  唯一麻煩的是近百個姑娘,這婚事上多少有些艱難,畢竟甄家嬌養出來的姑娘,要隨便配了人,終究有些可惜,無奈這些姑娘畢竟名聲有損,好的人家不肯要,差一點的人家又配不上,這婚事終究是不好說了。

  不過這些姑娘們也不期望婚姻之事,畢竟她們都被甄家下了毒,怕是活不過二十五歲,也無法生育,既然剩下的日子不多,與其將剩下的日子放在男人身上,還不如好好的渡過這最後的幾年。

  於是乎,幾個姑娘放開了心胸,當真有幾分享受生活的味道,在這麼多同病相憐的朋友互相鼓勵之下,徒麗原本鬱悶的心思也好了些,便乾脆在京郊莊子上長住了。

  裕親王妃才剛得回女兒,正是最稀罕的時候,自然也眼巴巴的跟著去了,可憐裕親王也想跟著去,偏生礙於皇室中人無詔不得出京的規矩,不得不待在京中,只能與愛女分別,不過也還好他待在京中,不然他也不會知道他那好哥哥竟然有意把他不要的五皇子過繼給他。

  要是出了徒麗之事前,裕親王雖不滿意,但也說不定也就這樣接受了,畢竟他膝下無子,而平康帝底下皇子眾多,又與他血脈相近,若要過繼子嗣,自然是過繼平康帝之子最為適合。

  得己過繼皇子,也是他的福份,可這前提是絕對不能是出自甄家女肚皮的皇子,是以一聽到要過繼五皇子給他,裕親王直接跑到乾清宮前哭了。

  裕親王是真傷心啊,做為父親,眼睜睜的見著甄家還吃好的喝好的,不能為女報仇,已經夠難受的了,還要被平康帝硬塞一個甄家出品的五皇子,裕親王簡直如吃了蒼蠅一般的噁心,那裡能忍。

  裕親王一邊跪求,一邊哭訴,當真是字字句句均是血淚心聲,就連自認為自己是在做好事的平康帝都難得的有那麼一點點良心不安了。

  平康帝面子下不來,著實有些惱怒,「裕親王在胡鬧些什麼!」

  他大怒道:「他膝下無子,朕不過繼個兒子給他,他難不成當真想要無子送終嗎?朕過繼老五給他,也是為了他好,他怎麼就這麼不懂事!?」

  夏德全詭異的瞧了平康帝一眼,然後又默默地低下了頭,那怕他是個沒臉沒皮的太監,也著實沒法子昧著良心說平康帝當真是為了裕親王好。

  平康帝罵了一陣,也著實拿裕親王辦法,他突然想到一事,開口問道:「對了,老五近來如何了?」

  說起來,他最最心疼的莫過於老五這個孩子,因為甄家所做之事,不只是甄氏受到了連累,就連老五也跟著沒了臉面,許久都不曾踏出皇子所,聽得此事,他不知道有多心疼。

  他素來偏著甄氏,自然也偏著他跟甄氏所生的孩子,要不是老五這個性著實不適合為帝,當年廢了太子之後,還不一定是老四上位呢。

  也因著如此,平康帝總覺得有些虧欠了這個兒子,即使要過繼,也下意識的給他挑個好的,裕親王貴為親王,又膝下無子,只需略做做手腳,老五便可以襲親王爵,和一般皇子也差不離了。

  平康帝自以為安排妥當,但他從來沒想過裕親王竟然敢跟他說不!

  做為皇帝,他還是頭一回碰到有人敢跟他說不!要不是裕親王是他的親弟弟,再加上他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道地,他不把裕親王一擄到地才怪。

  夏德全思索了一下,低聲回道:「五殿下和先前一樣。」

  自甄家事發之後,五皇子不知是知道甄家之事無可轉圜,還是天生冷心冷情,竟然不曾為甄氏求情,竟自自圈於皇子所中,就連夏德全都摸不清五皇子的心思。

  不過五皇子也當真是個坐得住之人,自圈於皇子所中也有好幾個月了,當真不曾出來過。

  聽到五皇子仍自圈於皇子所之中,平康帝又嘆了幾句,他沉默許久,終究忍不住問道:「她……還好嗎?」

  那怕平康帝不說,夏德全也知道聖上嘴裡所說的她是誰。

  夏德全微感無奈,聖上究竟是被甄家灌了什麼迷藥?都到了這地步還記掛著甄氏。

  平心而論,甄氏年輕時雖然也算得上是嬌艷,但絕對不是宮裡最美的,要論美,宮裡無人能及得上三皇子的母妃──麗妃,要不麗妃也不會得了一個麗字封號,較真而言,甄氏在宮裡不過是中上之姿吧。

  要說會做人,甄氏也遠遠不如大皇子的母妃──慧妃,想當年慧妃幫著皇后管理六宮的時候可是做到全宮上下,無所不夸,相較之下,甄氏當真算不得什麼。

  不過甄氏卻是聖上最喜歡的女人,雖然甄家無權無勢,還是奴隸出身,但聖上一力扶持著甄氏做了貴妃,甚至直到現在都這種時候了,聖上還心心唸著甄氏。

  夏德全暗暗佩服著甄家魔咒,恭敬的回道:「甄宮女子雖在慎刑司,但一切都好。」

  這慎刑司是專門關押審問宮裡犯了罪的宮女、太監之所,偶爾也會有犯了錯的妃嬪進入慎刑司中受審,在宮裡慎刑司就像地獄一般,甚至還有一入慎刑司,出來是鬼非人之言,不過這也是要看人,像甄宮女子這般的,在慎刑司裡可說是舒服的很了。

  在聖上的吩咐之下,甄宮女子不但不用像其他被打入慎刑司的宮女一般做苦役,甚至也不似其他慎刑司裡的宮奴一般睡什麼大通鋪,而是將整個慎刑司中最好的房間都整理給了甄宮女子,還撥了宮奴另外伺候著,說句不好聽的,除了失去自由以外,一切都好。

  平康帝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道:「讓人好好照顧著,別委屈了她。」

  平康帝頓了頓,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過了,又添了句,「也不必放她出來,就這樣吧。」

  言下之意,便是準備把甄宮女子關在慎刑司裡一輩子了。

  夏德全恭敬的應了聲是。

  想著外頭仍哭鬧不休的裕親王,平康帝仍有些不放心,提點道:「讓慎刑司上管住自個的嘴。」

  平康帝對這個弟弟也真是怕了,不過是有意過繼就可以鬧成這樣,要是知道他善待甄氏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呢。

  夏德全會意,連忙回道:「聖上放心,慎刑司裡的都是懂事的。」

  光是榮養著甄家人一事便鬧到朝庭不安,要是讓人知道甄宮女子在慎刑司裡吃好穿好,小日子不知道過的有多好,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呢,不用平康帝吩咐,他早就給慎刑司上上下下下了死命令,讓他們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平康帝滿意的點點頭,夏德全之所以能夠伺候他這麼久,除了多年的情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夏德全夠貼心,不用他說,便可以把事情辦的妥妥貼貼。

  沒想到夏德全的話語才剛落,馬上就被打臉了,只見一小太監匆匆進了乾清宮,大叫道:「聖上救命啊!甄宮女子被裕太妃給打了!」

  平康帝臉色大變,「什麼!」

  這裕太妃不是旁人,正是裕親王的生母,她本是將門虎女,其父兄也是跟著先帝打江山的將軍,只可惜天下剛定,父兄便因為身上暗傷無數,先後去世,只留下裕太妃這麼一個孤女。

  先帝也是個心善的,深怕當時年紀還小的裕太妃會被族中親戚給欺負,便把裕太妃給接近宮中照顧,結果照顧到後來,先帝直接把兄弟的妹妹給直接照顧成了宮裡的裕妃,在先帝死後更是被尊為裕太妃。

  因為裕太妃身份特殊,先帝對這個年輕守寡的妃嬪也多少心中有愧,當年也特意讓平康帝多多照顧,一切供養只比太后的份例略差一些。

  由於平康帝的生母早逝,裕太妃也不是個惹事的性子,平康帝也樂得按先帝的吩咐行事,裕太妃這些年來獨居住壽安宮中,也算是安份,沒仗著身份給裕親王求什麼差事,平康帝待裕親王這個弟弟特別好,其中也有一部份是看在裕太妃的面子上。

  萬沒想到,裕太妃今日竟然會鬧出這麼一椿事。

  當平康帝沖沖趕到慎刑司時,只見甄宮女子一身素色的月白襖子,被幾個宮女給拖了出來,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甄宮女子的頭上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好似被人用板磚狠砸了一般。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裕太妃的手裡還拿著半塊板磚,惡狠狠的瞪著甄宮女子,要不是身旁幾個宮女死命拉著,說不定會衝上前去再給甄宮女子一板磚。

  平康帝嚇了一跳,喝斥道:「裕太妃,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裕太妃冷笑,不客氣道:「本宮倒是想先問一問聖上,聖上究竟在做些什麼!?」

  她隨手把板磚一丟,也不知是碰巧還是無意,那板磚好死不死的又丟到了甄宮女子的臉上,只聽甄宮女子慘叫一聲,捂著臉嚶嚶直哭。

  她自出生以來便被甄家上下嬌養著,不只是爹娘疼她,幾個哥哥也疼她,就算入了宮,也因著有聖上處處照撫,沒多久就一躍成了貴妃,可從來沒受過半點委屈,即使糟了災,也有聖上處處護著她,小日子可比其他人要好上了幾分。

  甄宮女子還是頭一回被人打成這樣,當便忍不住嚶嚶哭泣,仰著頭求道:「聖上……」

  兩行清淚從她滿是血汙的臉上流下,要是以往,在甄氏裝扮精緻的情況下,平康帝怎麼瞧都只會覺得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心疼不得了。

  但如今甄氏被貶為甄宮女子之後,雖然一切供給不差,但什麼養顏美容的燕窩自然沒了,胭脂水粉的供給也斷了,如今的甄氏也不過是普通的中年婦人,而且因為近來思慮過多,甚至還有些蒼老,再加上那一頭的血,平康帝不過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雖然甄氏顏色大不如前,但平康帝見裕太妃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面打人,著實惱怒,下意識的護在甄宮女子身前,「裕太妃你好大的膽子!當著朕的面還敢傷人!」

  「傷人!?」裕太妃不屑冷笑,「甄家還能算得上是人嗎?」

  裕太妃冷聲道:「聖上,甄家不只拐賣當朝郡主,還拐賣了無數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著甄家而破碎,聖上如今榮養著甄家人不說,又暗地裡讓慎刑司的人善待甄宮女子,莫非在聖上心中,這大晉朝的天下還不及一個甄家?」

  雖說平康帝是出了名的有權任性,但任性到這種地步,也著實太過了,莫非聖上還真把奶嬤嬤當成親娘?不!就算是親娘、親母族只怕也沒有這麼偏心的。

  說句不好聽的,平康帝簡直有病!

  平康帝啞口無言,最後只能嚅嚅道:「甄家之事,朕自會給裕親王一個交待。」

  他不是不辦,只不過不忍,想再緩一陣罷了。

  「交待!?」裕太妃冷笑,「聖上上次也是這樣哄我兒的,要是聖上所謂的交待是讓五皇子過繼到我兒膝下,這樣的交待本宮寧可不要。」

  她雖然是個不管事的老太妃,但她在宮中多年,自然有一定的人脈,更別提當年先帝走的時候,害怕平康帝不容幼弟,私底下給了她一些保命的人手。

  平康帝做的事情暪得別人,但暪不過她,本來她也不願意找甄氏這麼一個女人的麻煩,畢竟她也明白,甄氏進宮多年,又遠在京城,對於甄家在江南搞出來的事情,只怕不甚清楚。

  於是便對平康帝私底下善待甄氏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那知道平康帝越來越過份!不只是甄氏,就連整個甄家都榮養起來了,更甚者,竟然還企圖把五皇子過繼給她兒子,氣的裕太妃也忍不住爆了。

  裕太妃本就是個爆性子,只不過多年的宮廷生活,再加上不想給兒子添亂,讓她勉強壓抑住性子罷了,一知道這事,再也忍耐不住,當下便直衝慎刑司,把甄宮女子捉出來狠打一頓,先出口氣再說。

  裕太妃的口不擇言,著實讓平康帝有些面子上下不來,鬧了個大紅臉,面紅耳赤道:「朕也是想著裕親王膝下無子──」

  不待他說完,裕太妃不客氣的直接打斷,「聖上要過繼皇子,還有好些皇子可選,何必非要選出自甄家女的老五!?過繼了五皇子,聖上讓我的親孫女兒如何自處?莫非聖上當真要把我的平安給逼死嗎?」

  按她看,聖上如果有心過繼,還不如直接把七皇子過繼過來,七皇子生母難產而亡,母家也不顯,又還只是個孩子,還能養的熟,可比老五強的多了。

  平安都已經避到京郊了,還不得安寧,要是過了五皇子過來,平安這孩子怎麼辦?豈不是這一輩子都不用回京了?

  想著自己可憐的孫女,想著自己貴為太妃,卻連自己唯一的孫女都見不著面,裕太妃悲從中來,開始哭起了先帝。

  「先帝啊!你張開眼睛瞧瞧,瞧瞧你的親孫女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可甄家到現在都還沒有得到半點報應,這可是堂堂皇家郡主啊!」

  「先帝啊!你還不如直接帶本宮一起走了算了,本宮眼不見為淨,也不用見著自己的親孫女被人欺負。」

  「先帝啊!這可是你辛辛苦苦親手打下的大晉朝啊,你當年起義,為的是給老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大晉朝,而今出了天下第一大拐子卻不能殺,這叫人民如何能安居樂業!」

  裕太妃哭的一聲比一聲淒厲,那問題也越發尖銳,平康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頭一會明白所謂無地自處的意思。

  見平康帝臉色難看,夏德全連忙上前喝斥道:「不可對聖上不敬!」

  裕太妃悲切道:「要是先帝仍在世,那會讓拐了他親孫女的甄家苟活與世!」

  見平康帝仍沉默不語,好似當真護定了甄家,雖從兒子口中猜出一二,但她當真沒有想到,在平康帝的心中,平安這個親侄女竟然還不如小小一個犯了罪的甄家還要來的重要!

  裕太妃越發絕望,如果先前的哭先帝只有三分真的話,眼下她可是提到了七分真了,要是先帝還在世,那會容得旁人欺負她唯一的孫女!

  她一抹眼淚,恨聲道:「我直接上太廟哭先帝去!」

  說著,裕太妃還當真去了太廟前哭,不只是她哭,就連裕親王夫婦也不知道從那得知消息,趕了過來,一家三口在太廟前口口聲聲的哭著先帝,不知有多可憐,那怕是事不關已的外人看了都心疼,更別提好些家中有子女被拐的官員了。

  一時間,朝中要求要嚴懲甄家的聲音再起。

  平心而論,平康帝也不是不知道甄家不可留,但不知怎麼了,每一次當他想要處置甄家之時,每每總是會想起當年甄老太太細心照顧他的情景。

  他雖是先帝長子,但因為自幼喪母,先帝對後宮又不甚在意,平康帝幼年也過的並不愉快,全賴甄老夫人細心照顧,這才能平安長大。

  不只是幼年的記憶讓他下不了手,而且平康帝腦海裡總有一股意念阻止他處置甄家,每當他要落筆擬旨之時,總會頭暈目眩,最後終究仍沒有下手。

  平康帝雖有心拖延,但宮裡、朝堂,各方都逼著他處置甄家,不只是裕太妃和裕親王夫婦逼著,就連其他的宮妃對此事也多少有些微詞。

  畢竟甄氏受寵多年,當年她做貴妃的時候,當真是把平康帝給把持的死死的,連口肉湯都不留給旁人,宮裡的妃嬪早就對她積怨已久,這次有了機會,那有可能不趁機踩上幾下呢。

  眼見連往惜的解語花都安慰不了平康帝受傷的小心心了,平康帝鬱悶之下,便乾脆帶著夏德全出宮散心。

  夏德全雖暗暗腹誹聖上在甄家事上的優柔寡斷,不過平康帝一心做駝鳥,打定主意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又能如何,只能陪著平康帝一起做駝鳥了。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麼運道,他們才一出宮,便在京城最熱鬧的狀元樓中巧遇了一個熟人。

  平康帝直直的盯著在狀元樓中,好似跟著姐妹一起出來吃茶的小男孩的小臉,久久說不出話來。

  「德全啊!」許久之後,平康帝才啞著嗓子開口道:「朕的眼睛可是花了?」

  他似乎看到縮小的廢太子在茶樓上吃點心。

  夏德全瞧了一眼徒磊,嘴角微抽,雖然他也聽兄長說了一耳朵,但他還真沒有想到小皇孫竟然會如此大膽,竟然敢大大方方的出現在聖上跟前了。

  他只能乾笑道:「想來不只老爺,老奴的眼睛也有些花了。」

  能不花嗎?那根本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小廢太子啊。


第42章 祖孫相見

  如果可以,夏德全還真想狠狠的打徒磊一頓屁股。

  夏德全暗暗頭疼,他可真不知道,這磊哥兒竟然是個這麼愛搞事的性子,先是去吃賈老太君的壽宴,讓朝中隱隱綽綽的有了廢太子之子的留言不說,接著又大大方方的出現在聖上跟前,活像怕人不知道他是廢太子之子一樣。

  這孩子也不怕聖上惱了,直接送他回去跟廢太子作伴,如此一來,豈不是白廢了當年太子與太子妃想盡辦法送他出來的一番心血!

  夏德全氣的暗暗咬牙,但面上還是不得不幫著緩頰,強笑道:「或許是碰巧吧!」

  雖然朝中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徒磊的存在,但平康帝是當真不知道,畢竟平康帝貴為皇帝,又事關皇家秘辛,又有誰有那膽子到他耳邊八卦?

  夏德全也是想著能緩一日是一日,便想盡辦法,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不過平康帝瞧著徒磊的模樣,許久後很鄭重的搖了搖頭,「怕是不止。」

  不只模樣,許多小動作也像極了太子,他畢竟做了多年的皇帝,知道這世界沒那麼多的巧合,這個孩子……只怕當真有些問題。

  好奇之下,平康帝沉吟道:「咱們進去。」

  夏德全暗暗冒著冷汗,不得不硬著頭皮應道:「是。」

  「等等!」平康帝微微沉吟,「讓人弄個僻靜的房間,先別驚動孩子,另外……」

  平康帝略有所思的在秦可卿和黛玉臉上瞄了幾眼,「讓人去查查陪在那孩子身邊的人是誰。」

  那個小丫頭也就罷了,那個年輕婦人的容貌,也著實讓人在意。

  雖說當年先後早逝,但他當年和先後夫妻之間感情極好,先後的姿容早就深印在他的心中,那婦人年紀雖輕,但那容貌卻莫名的有幾分和先後相似,讓他也不由得在意。

  夏德全無奈,只能低聲應下。

  「是。」

  夏德全忍不住又隱晦的瞪了徒磊一眼,強壓下想打某個小屁孩屁股的想法,讓人去安排不提。

  狀元樓之所以能命名為狀元樓,自然有其原因。

  一則,狀元樓正好位於進士遊街必經的大街上,在狀元樓上可觀看進士遊街,位置極好,而且又是三甲共同宴請同科舉子的飲宴之所,自然當得起狀元樓這三個字。

  狀元樓裡的飲食不怎麼樣,但就衝着這名字,還有每三年狀元遊街時的熱鬧,狀元樓這些年來一直穩穩當當的得已做京城酒樓中的翹楚。

  以狀元樓隱隱為眾酒樓之首的情況,能好好的經營到現在,背後自然有人,而且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平康帝。

  因著不少官員喜歡約在狀元樓中說話,狀元樓中著實有著不少暗地裡的設計,以便暗衛偷聽,做為狀元樓的隱形大東家,平康帝開了口,夏德全馬上便讓人給平康帝安排了間特殊房間。

  面對興致勃勃,一心想搞清楚徒磊來歷的平康帝,夏德全心下暗暗無奈,只能希望磊哥兒可千萬別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到時可就麻煩了。

  其實夏德全這一次當真是誤會徒磊了。

  徒磊再找死,也不會帶著老婆姐姐一起找死,這一次當真是機緣巧合的跟著姐姐和自家的未來娘子一起來喝茶聽八卦了。

  有著秦可卿拉線,徒磊也總算能時不時見一見黛玉,雖說賈敏和林如海似乎是知道了什麼,每次答應的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過十次之中,總是能成功一、兩次。

  帶著黛玉和秦可卿,徒磊也不敢胡鬧,也不過就是上狀元樓喝喝茶,那知道會遇上了平康帝呢。

  畢竟這也是徒磊從前世一直有的習慣了,他以往做為皇帝之時,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到狀元樓裡,叫上一壺清茶,一邊飲茶,一邊傾聽狀元樓裡的人的談話。

  做為皇帝,不能一直待在紫禁城中,要是長期待在紫禁城中,所見所聞所均都大臣所告訴他的,或著是由太監傳過來的消息,很容易被人蒙蔽,是以徒磊時不時會去一去狀元樓,聽聽外面的聲音。

  狀元樓因為有著狀元之名,也是平時京中讀書人最愛待的地方,讀書人最是好事,愛批評,年輕的讀書人更是無所顧忌,什麼都敢說,在狀元樓裡,他倒是能聽到不少真心話。

  徒磊和往常一樣,點了一壺清茶,又要了幾碟子點心,開始大大方方的聽起八卦了。

  要說近來京裡最出名的大事,自然莫過於甄家之事,且不說甄家之豪奢已然犯了眾怒,家中有孩子的人家更是痛恨著人販子,是以一提到甄家事,眾人義憤填膺,恨不到衝到皇莊去斬殺了甄家人。

  原本平康帝是好奇著徒磊等人會說些什麼,那知道徒磊等人壓根不說話,只是專心聽著那些讀書人大放厥詞,平康帝好奇之下也跟著聽,結果越聽越是惱怒,整張臉氣的通紅,恨不得直接把那些讀書人給砍了。

  平康帝遲遲不肯處置甄家,不只是朝中大臣不明白,就連夏德全也不明白,各種流言蜚語都有,朝中大臣還談的比較隱晦點,不過是隱隱覺得平康帝腦子有問題罷了。而這些讀書人大概是年輕氣盛,又好著風月之事,說起話來當真是無所顧忌,各種猜測都有。

  甚至還有人猜測平康帝與甄老太太之間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情事,還說的有板有眼的,又舉了前朝萬貴妃和前朝未年的和奶媽私通生子的鄭經之事為例,當真是香艷極了,聽的秦可卿都忍不住羞紅了臉,暗暗唾了一口。

  別說這些讀書人愛風花雪月,還真把事情分析的有板有眼的,好似真有其事,甚至連甄貴妃也是因此愛屋及屋,這才被平康帝一力扶持成了貴妃一事,也和平康帝痴戀甄老太太扯上了關係,只差沒疑心甄應嘉是否為平康帝的私生子了。

  平康帝氣的老臉通紅,要不是顧忌自己是在偷聽中,說不定早就忍不住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了。

  而夏德全聽了幾句,暗暗抹汗,這群讀書人不但腦洞大,就連膽子也夠大,這種話兒也敢說。

  不過被那些人一說,夏德全也忍不住好奇的往平康帝的下三路瞄去,說起來,他也可以說是平康帝肚子裡的回蟲了,聖上只要心裡一動,他馬上就知道了,唯有聖上這些年來獨寵甄氏一事,讓他著實有些不解,莫非聖上當真對甄老太太有所偏愛?

  雖是被帶歪了心思,不過眼見平康帝當真氣的很了,夏德全連忙召了狀元樓的老闆,輕聲吩咐了幾句,雖說大晉朝和前朝不同,文人不以言獲罪,不過說的過了,誤了自己的前程,那可就不好了。

  狀元樓老掌櫃的會意,連忙讓小二暗示了一番,別看這些讀書人罵起人來著實有些上頭,一聽到有貴人在,頓時又乖了,沒口子的讚著聖上的好,沒一會兒便就各自散了。

  平康帝冷哼一聲,總算覺得氣順了一點。

  他吩咐道:「把方才那群妖艷賤貨的名字給朕記下!」

  他臉色猙獰,叫你們愛說話,叫你們愛瞎編!還有本事編的有模有樣的,那麼厲害還當什麼官?乾脆專心去寫話本吧!

  聽到久違的『妖艷賤貨』四個字,夏德全詭異的停頓了一下,最後才低聲的應了聲是。

  聖上畢竟長於宮中,所以這罵人的話嗎……難免帶了點宮裡的畫風,一聽到妖艷賤貨這四個字,夏德全便確聖上是真的生氣了。

  讀書人如同流水般散去,原本熱鬧的狀元樓瞬間安靜下來,就連在廂房裡的人們也注意到了,黛玉疑惑問道:「怎麼這些人突然走了?」

  她聽得正高興呢,怎麼突然就沒了?

  徒磊冷哼一聲,淡淡道:「怕是來了什麼貴人。」

  別看這些讀書人好似什麼都敢說,不過當真碰到了事了,馬上又縮的像什麼一樣,只不過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會阻止這些讀書人繼續說下去了?

  要知道,平康帝這次偏著甄家之事著實辦的不甚道地,朝中不滿的人也著實不少,應該不會有人這麼多事的阻止這些讀書人繼續說下去才是,除非……

  徒磊心中一動,只怕這次他們當真是撞上『大人物』了。

  徒磊直接以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黛玉會意,微微的點了點頭。

  她故意高聲笑道:「鈞哥兒,你說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咳,那怕徒磊不說,她也好奇的很,平康帝和甄老太太之間是否有著什麼不可不說的故事呢?畢竟平康帝偏著甄家當真是有些偏過頭了,也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徒磊微微皺眉,直言道:「難說,畢竟這前朝也不是沒有例子。」

  雖然在他的印像中,皇祖父喜歡的一直是膚白、貌美、身材好的年輕姑娘,不過甄貴妃的確是多年來盛寵不衰,即使是年紀大了,皇祖父待她仍然比其他宮妃要更好一些,無論是什麼新寵都越不過甄貴妃去,難說這裡頭有沒有其他的問題。

  聽到此處,夏德全簡直不敢看平康帝的臉色了,他幾乎都快給徒磊跪了,小主子,禍從口出啊。

  秦可卿看不懂兩個孩子之間的暗號,不過也忍不住皺眉提醒道:「聖上有什麼特殊喜好,也不是我等可以過問的。」

  雖是如此,她頓了頓,也忍不住感嘆道:「怪不得元春進宮那麼多年也不得寵,果然有些古怪。」

  她雖然嫁進寧國府裡沒幾年,不過也是瞧過元春這個孩子的,元春可是賈老太太精心培養出來的,無論容貌、氣度當真不差了,絕對做得了宮妃,可進宮這麼多年卻無聲無息的,別說宮妃了,連個最基本的貴人都沒混上。

  怎麼說元春都是榮國府的嫡女,按理怎麼也不該連半點機會都沒有啊,但如果是聖上的喜好特殊的話,那就合理了。元春畢竟不是甄老太太嗎,聖上對她不起興趣也是正常的。

  秦可卿雖是讓徒磊與黛玉別再說了,不過這話也直接把平康帝給打上和自家奶嬤嬤有一腿的恥辱柱上了。

  黛玉與徒磊默默地給秦可卿點讚,這刀插的好。

  聽到此處,平康帝終於忍不住了,旁的人疑心自己有特殊興趣也就罷了,但疑似自己的親孫子竟然懷疑起自己了,士可忍,孰不可忍,當下便忍不住出來,笑道:「小娃兒,這皇家事可不是你們可以說嘴的。」

  他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秦可卿,暗示道:「夫人還是盡快把孩子帶回去吧,免得孩子胡亂說話,給自家惹禍了。」

  秦可卿臉色大變,正想拉著徒磊與黛玉離開之時,只聽徒磊搖頭道:「做為帝王,要是無容人之量,又如何能坐得穩那個位置。」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平康帝這次在甄家之事上做的太過,京城裡也不會有著各種不可不說的傳說了。

  平康帝臉色微變,「孩子!你才幾歲,怎可議論帝王之事。」

  做為皇子,最最不能做的是枉論帝王之事,平康帝雖然疑心這孩子的身份,但聽此處,心下便有些不悅。

  徒磊幽幽道:「旁的雖然不好說,但要是連皇帝自己都不守法,天下間豈有公平正義可言。」

  且不論他父王被甄家陷害之事,光就甄家一事上,皇祖父就是錯了。

  平康帝當下不悅,「什麼叫聖上不守法!」

  不是他說,做為帝王,他可是很有自制力的,這輩子可絕對沒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

  徒磊眼眸微利,「按大晉律,人販子淩遲,知情者黥為城旦舂,但如今甄家家眷仍好端端的,豈合大晉律!?」

  人販子主腦最輕也該是個斬立決,甄應嘉雖死,但按律也該死後處以磔刑,死後分屍,棄之荒野,而非厚葬其屍首。

  另外,所有知情人包含甄家家眷,無論男女,應該黥面後罰為苦役,生生世世永為官奴,但平康帝卻仍榮養著甄家人,這便是錯。

  即使是他,也著實難以接受平康帝既然會企圖抹下這事,竟然把甄家放在大晉律之前,這簡直是有病!

  平康帝沉默許久,最後低聲道:「法律不外乎人情,甄家老太太總歸是教養了當今聖上一場,聖上有意善待她,也是在所難免。」

  這孩子畢竟不是他,又那能明白他的掙扎與苦惱。

  徒磊搖頭,「法律不外乎人情,是指法律一般不會超出平常人的倫理道德,非是指律法可以被人拿來徇私枉法的藉口(注一)。

  再則,甄老太太是當今的奶嬤嬤,聖上欠了甄老太太人情債也就罷了,可其他痛失子女的家庭何辜?他們欠了甄老太太什麼,要何要平白讓他們子女分離?那些失去性命的孩子又欠了甄家什麼?」

  一想到此處,徒磊便有些沉重,「整整好幾百條人啊!這些還都大伙知道死在甄家手上,不知道的,只怕更多了。」

  這數百條人命還是那些甄家養女所記得的,那些甄家養女所不記得的,那就更多了。

  徒磊續道:「我大晉律最重視人命,無論大小案件,只要與人命有關,必定細細審理,凡死刑必定發由刑部審查,確認無誤,方會執行,而當今卻將私情放在律法之前,帶頭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長久之下,上行下效,只怕……大晉危矣。」

  皇帝是世上最任性,但也最不能任性的職業,平康帝此舉,簡直是在拿整個大晉朝陪他一起瘋!

  徒磊闇然長嘆,嘆息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失望,一想到這個世界的皇祖父竟然比原先世界裡的皇祖父還要蠢,他就忍不住嘆息,好險,他不像皇祖父。

  平康帝難得的老臉通紅,啞口無言,要辯也無從辯起,一時間竟有些羞愧。

  一瞬間,平康帝都覺得狠下心來懲罰甄家,但一起此念,卻又覺得頭暈目眩,難以站立。

  夏德全一驚,連忙扶住了平康帝,尖聲急道:「老爺可是身子不舒服?」

  他有些無奈的睨了徒磊一眼,方才小祖宗罵的可高興了,也不想想聖上受不受得了,瞧瞧聖上的模樣,要是被徒磊給氣昏過去他都不意外。

  徒磊說的高興,卻沒有注意到這一次黛玉竟然完全沒有幫腔。

  黛玉直盯著平康帝的太陽穴上隱隱浮起的青筋和青筋中隱約浮現的蟲紋,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如果她沒猜錯,這個平康帝果然有古怪!

  平康帝與徒磊之間的第一次的祖孫相見,最後以不歡而散告終,且不說平康帝回宮之後哀聲嘆氣,始終拿不定主意,另外一方面,秦可卿一回去便也忍不住說了說徒磊。

  「你也是的,怎麼和他認真了起來!」

  那怕一時不知,但見那人處處偏著甄家,贊同著平康帝拒不審判甄家一事,她那裡還會瞧不出來?更別提先前夏德全心情一緊張,那聲音完全沒隱藏,聲音又尖又細,一聽就聽出是宮裡的人了。

  夏德全既然是宮裡來的人,那他身旁老頭子的身份也頓時呼之欲出了。

  一想到自己無意間竟然撞上了當今聖上,而且不只是自己撞上了,就連磊哥兒也撞上了,還把平康帝給罵了一頓,秦可卿著實驚心肉跳,狠狠的教訓了徒磊一頓,這話裡話外就是要他安份一些,別再去見那些不該見的人了。

  徒磊著實無言,姐姐也實在是太瞧得起他了,他那有那本事知道聖上的行蹤,然後又這麼巧的在狀元樓撞上,這次當真是個意外啊!

  無奈,就連夏德全都不相信他,更別提旁人了,想著夏德全讓夏興全隱晦傳來的抗議,徒磊也只能無奈的摸了摸鼻子。

  「姐姐。」徒磊苦笑道:「這次當真是個意外。」

  「你再貧吧!」秦可卿不客氣的直接翻了個白眼,一個字都不相信。

  她頓了頓又嘆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當年父親和嫡母送你出來,並不是指望著你回宮為他翻案,她們在意的,是你的平安。無論如何,你絕對不能讓自己陷進去才是。」

  她原本以為磊哥兒跟她一樣,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後來聽夏興全說了幾句,她這才知道原來磊哥兒是太子妃所出。

  怪不得父親想盡辦法把磊哥兒給送了出來,嫡出的嫡出,終究是太打眼了,要是磊哥兒還在宮裡,只怕是活不了的,而如今磊哥兒入了聖上的眼,要是讓新太子的人知道,只怕……

  秦可卿憂心忡忡,著實為了徒磊擔心。

  徒磊說了許久,這才勉強安撫住秦可卿,不過黛玉自從見了平康帝之後,一直沉默不語,安靜的簡直不像是黛玉了。

  徒磊忍不住推了推黛玉,「你怎麼了?」

  怎麼從見到平康帝之後就一直這麼安靜?著實不像她了。

  徒磊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罵他的人是我,想來不會連累岳……咳咳,連累林伯父。」

  如果會,那他也只能說皇祖父的氣量太小了。

  黛玉搖搖頭,「我倒不是為了這事而擔心。」

  她還不到七歲呢,又徒磊把平康帝的火力都吸引住了,想來平康帝壓根不會注意到她。

  她所在意的……是平康帝疑似中蠱一事。

  黛玉沉吟片刻,終究把疑心平康帝中了蠱一事給說了。

  徒磊微微皺眉,「這事該不會跟甄家有關吧?」

  認真說起來,他皇祖父絕對不是個昏庸無能之人,也就是在甄家這件事上一直拎不清,但如果是中了蠱的話,那就可以解釋了。

  徒磊可是經過那一段被小紅紅支配過的歲月啊,自然知道蠱毒只有想不到,可沒有做不到的事,讓皇祖父一碰到甄家事就腦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黛玉微微點頭,「要不是你們先前談到甄家事,那蠱蟲也不會活動,我也不會察覺出來。」

  不知為何,平康帝身體裡的那隻蠱蟲出乎意料之外的弱,先前那知蠱蟲不活動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察覺出來,還是那蠱蟲動了,她才發現原來平康帝早早就中了蠱。

  徒磊微微沉吟,「那蠱該不會是……」

  他有些疑心,那蠱是甄家所下,是以皇祖父一碰到甄家事就犯蠢。

  黛玉微微點頭,「應該是。」

  她嚴重懷疑,平康帝體內的那蠱就是甄老太太所下,要不平康帝也不會把甄老太太看的比什麼還重。

  不過那隻蠱總給她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一點子活力都沒有,她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懶的蠱,感覺……就像是沒人控制一般。

  徒磊微微沉吟,「能解嗎?」

  甄家之事不但涉及了那些可憐的姑娘們,更與廢太子之事有關,此案非翻不可,要是皇祖父一直偏著甄家,他根本無翻案之機。

  黛玉無奈一嘆,「只怕沒這麼容易。」

  下蠱很容易,但解蠱可沒有這麼簡單,一個不好,只怕會有損平康帝的壽元。


第43章 解蠱之難

  要解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關門放小紅紅,直接讓小紅紅跟平康帝體內的蠱蟲相鬥,讓小紅紅把平康帝體內的蠱蟲給吃了。

  以小紅紅之能,要勝過平康帝體內的蠱蟲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

  不過這會有一個問題,由於小紅紅和平康帝體內的蠱蟲是在平康帝的體內打架,途中說不得會不小心弄壞旁邊的東西,即使是黛玉,也沒法子控制住兩隻蠱蟲破壞的範圍。

  更別提平康帝體內的蠱可全然不受她控制,逼急了說不得會來個魚死網破,到那時解完蠱之後,說不定平康帝體內會少了某些器官也不定,以平康帝的年紀,要是損傷太過嚴重,當場沒了命也不無可能。

  平康帝要是驟然離世,廢太子的冤屈又還未洗清,皇位勢必落到了新太子身上,到了那時,只怕不只是徒磊,就連廢太子夫婦和秦可卿都危險了。

  徒磊勉強壓下心裡淡淡的遺憾,皇族中人大多親緣淺,在前世之時,也就只有一個黛玉可以讓他全然信任,即使是自己的親骨肉,牽扯到了皇位,難免都有些變了味,更別提隔了一輩的皇祖父了。

  不過以往他跟皇祖父之間雖然不算太好,但也算不得差,但這一次……平康帝實在讓他太失望了。

  不只是偏心甄家的事兒,更讓他失望的還有皇祖父這些年來的不做為,要不是皇祖父對老臣太過優渥,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朝堂也不會亂成這樣。

  一瞬間,徒磊還真希望皇祖父早些走了,早些傳位給新帝,無論上位的是他父親還是四叔,總比皇祖父仍在位的情況強些。

  不過好在最後徒磊的理智上線,他沉吟道:「有辦法不傷皇祖父的身體替他解蠱嗎?」

  黛玉沉吟道:「如果能找到蠱主人,再知道是什麼蠱蟲,把蠱蟲給誘出來,或有可能,不過怕是得廢一番功夫。」

  雖說平康帝體內的蠱怕是和甄家脫不了關係,不過她莫名的有一種感覺,隻怕甄老太太並非蠱蟲的主人。

  原因無它,甄老太太太長壽了。

  養蠱之人,因為是用自身的精血養蠱,那怕養的蠱再少,也難免會對壽元有礙,像她前世之時身子骨不知道多強健,平時也甚少生病,孩子也生了好幾個,還不是照樣比徒磊早走一步。

  至於珠表哥就更別提了,當真可說是一代蠱王,而且還是毫無水份的那一種,但最後還不是一樣在五十歲上便就去了,可見得養蠱之人再怎麼小心,始終會損害壽元。

  甄老太太少說也快九十歲了,倘若她當真是平康帝體內蠱蟲的主人,不應該到現在還活著才是。

  黛玉前世今生兩輩子以來從來不對徒磊隱暪什麼,唯有這件事情一直不曾告訴他,是以徒磊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養蠱會有損壽元一事。

  黛玉不好明說這事,只能推說道:「甄老太太長居江南,離京城著實有一段距離,倘若她是蠱主人,那也未免距離太遠了點,難以控制蠱蟲。」

  徒磊微微點頭,要論蠱蟲距離的限制,最心有戚戚焉的莫過於他了,像他和黛玉用的傳聲蠱,距離略遠一點便不成,有時離黛玉一遠,甚至還會給他裝起死鬧罷工起來,一點也不聽話,可見得蠱與蠱主人之間當真不能離的太遠。

  要是平康帝體內的蠱當真是甄老太太所有,以甄老太太的性子,不可能不待在京城,以便隨時控制平康帝。

  徒磊沉吟許久,「看來,又得讓寶玉出馬了。」

  那怕甄老太太不是蠱主人,以平康帝事事偏著甄家的情況,想來甄老太太也必定知道一二,要是能透過甄老太太知道蠱主人是最好,即使不成,弄清了蠱蟲的來源,也能方便他們行事。

  要捕捉寶玉,其實一點也不難,那怕賈母再怎麼把孩子給疼的沒邊了,但也不可能把孩子鎖在家裡不讓他出門,不過略施小計,徒磊又把寶玉捉過來利用了一番。

  且不說榮國府裡又鬧了一陣,賈母默默地讓人給甄柔燒了好些紙錢,另外一方面,甄老太太是真在乎甄寶玉那唯一的孫子,再加上小紅紅的蠱惑之下,最後還是吐實了。

  原來,平康帝的確是中了蠱,那蠱主人也的確不是甄老太太,而是叔王!

  沒有人知道,叔王是怎麼學會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蠱術,就連甄老太太也不清楚,她當年也是撿了便宜,從叔王手上得到了幾隻蠱蟲,下意識的便下在平康帝的身上,果然給他們甄家又再換來好幾十年的富貴。

  至於叔王下的蠱為什麼會讓平康帝偏著甄家呢,其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叔王是甄家子,也算得上是甄老太太的小叔,至於甄家子為何會成了當今聖上的皇叔……

  咳,甄家一直都是徒家家奴,當年新朝剛立,先帝一心忙於政事,無暇顧忌後宮,皇后又早早過了身,那後宮更是亂的不像樣。

  太上皇驟然從一個普通人家的老太爺成了太上皇,頓時整個人都飄了,每日忙著跟宮女廝混,又製造出來了好些孩子,叔王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甄老太太的婆婆正好也在那時剛好產子,眼見叔王出生,太上皇對孩子也不上心,頓時動了心思,把真正的叔王和自個兒子交換,於是乎,甄家的小兒子便成了叔王,至於真正的叔王則是早早的就被甄老太太的婆婆給弄死了。

  直到現在,平康帝仍不知道叔王的真正身份,還以為甄家是多可靠的人家,卻不知道甄家早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也因為有著這血脈之親,甄家早些年著實幫了叔王不少,這才能讓叔王在眾皇叔中顯了出來,叔王也因此越發信任甄家,視甄家如心腹,是以當年甄家在叔王兵變時一反水,叔王頓時兵敗如山倒,一下子就讓平康帝給平了亂。

  至於甄家為什麼會背叛叔王呢?這又和甄老太太有關了,畢竟當時甄貴妃已經進了平康帝的後宮,又生了五皇子,更好的未來就在眼前,甄老太太除非是傻了,才會繼續幫著叔王,於是乎……甄家就直接反了。

  叔王直到死,都不知道原來背後捅他一刀的人竟然是甄家,也因著如此,甄家和叔王之間的真實關係一直沒有人知道。

  雖說叔王已死,但他留下的蠱蟲仍舊繼續幫襯著甄家,只要平康帝一有對甄家不利的念頭,便會頭暈目眩,讓他難以下手,不過也頂多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畢竟是無主的蠱蟲,即使甄老太太懂的比常人要多上一些,她也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住叔王留下來的蠱蟲。

  當然啦,在黛玉這個專家的眼中,甄老太太說的還有些不盡不實,怕是還隱暪了不少,不過她不是蠱主人之事應該真的。

  黛玉沉吟道:「怪不得那蠱沒多少活力,原來如此。」

  徒磊有些頭痛,「蠱主人已死,還有辦法解蠱嗎?」

  黛玉無奈,「除非你想讓平康帝早點下去陪一陪叔王,那就不防一試。」

  徒磊無奈長嘆。

  「不過……」黛玉沉吟道:「如果僅僅只是要對付甄家,倒是不用這麼麻煩。」

  徒磊微微挑眉。

  黛玉續道:「蠱蟲既然無人控制,平時也不可能有所動作,也不過就是在聽聞甄家之事時略略有些反應罷了,如果能讓蠱蟲陷入長眠,平康帝在這段期間內如果想對甄家做些什麼,蠱蟲也不會知道,自然無從影響。

  只要甄家之事一定,即使蠱蟲醒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在無人控制之下,蠱蟲也頂多讓平康帝偶爾頭暈目眩一下,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蠱蟲與被下蠱之人其實性命是連在一起的,中蠱者一死,蠱蟲自然也會跟著死去,是以不到最後一刻,蠱蟲絕對不可能輕易讓中蠱者死了,是以有些蠱蟲不但不會傷人體,反而有延年益壽之用。

  平康帝中蠱太久,早就和蠱毒密不可分了,要完全解蠱,且不說蠱蟲會不會臨死大反撲,讓平康帝直接沒了性命,再則,平康帝之所以一把年紀還這麼健康,也和蠱蟲在不知不覺調養他的身體有關。

  是以與其解蠱,還不如騙蠱,只要在蠱蟲長眠時解決了甄家事,到時木已成舟,蠱蟲不想死的話也只能接受即定的事實了。

  徒磊微一思索,當下點頭道:「好!那就這麼辦。」

  只要蠱蟲一但陷入長眠,他便馬上讓裕太妃鬧出事來,逼平康帝非得把甄家案給審了不可。

  雖說催眠蠱蟲比弄死蠱蟲來的容易些,不過在蠱主人已死的情況下,也有著不少限制,徒磊也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才弄到了叔王的骨灰與甄二、甄三的精血,畢竟叔王沒了,他們也只能找與叔王血脈最接近的人下手了。

  且不說甄二、甄三莫名其妙的遭人暴打了一頓,被打的頭破血流,著實失了不少血。

  徒磊鄙視甄家人為人,下手可是全然不容情,要不是怕安蟲香製作失敗,說不定他都想趁機要了甄二和甄三的性命。

  另外一方面,有著徒磊和秦可卿的財力支持,黛玉也輕輕鬆鬆的便溱到了安蟲香的材料,也把安蟲香給制了出來,不過這安蟲香要用在平康帝的身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便過不了內務府大總管夏德全那一關。

  無奈之下,徒磊只好把平康帝中了蠱一事跟夏德全說了個清楚明白。


第44章 夏德全出手

  夏德全被徒磊匆匆請了過來,還以為是為了前兩天的事兒呢,萬沒想到徒磊竟然直接給了他一個震撼彈。

  一聽到平康帝中了蠱,夏德全當下不信,他神色一正,連忙道:「磊公子,這事可不能亂說。」

  聖上是何等尊貴之人,平時的食、衣、住、行不知道多仔細,怎麼會讓人有機會下蠱呢。

  況且這話又是從磊公子口中所出的,夏德全越發不信了。磊公子還是個孩子呢,別說蠱了,那怕是條毛毛蟲怕是都會嚇著了磊公子,他怎麼可能會知道蠱呢?

  徒磊嘆道:「夏大爺爺,這事要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磊也不會特特跟你說明這事。」

  他頓了頓又道:「皇祖父要不是中了蠱,怎麼會在甄家之事上這麼拎不清?」

  說到甄家,夏德全倒是信了幾分,要這毒真的是甄老太太下的,那他可真的是連防都防不了。

  平康帝可不是普通的信任甄家,按說所有聖上所入口的食物都得經過太醫們的檢查,還得要有試毒太監事先試過,確定無事才能送到聖上跟前。

  可聖上太過寵信甄家,從來都不曾提防過甄家,更別提南巡的時候,吃住都在甄家,在甄家的時候,聖上幾乎日日到甄老太太所住的慈暉堂裡和甄老太太說話。

  甄老太太要當真在聖上的吃食裡下了什麼,只怕他們也是防不住的。

  不過……

  夏德全直言道:「磊公子,咱家雖想相信你,但是事關重大,咱們總得仔細點。」

  他頓了頓問道:「磊公子可有什麼方法證明聖上當真中了蠱術?」

  即使磊公子是聖上的親孫子,但他也不但冒然的把磊公子給的什麼安蟲香用在聖上身上,在宮裡用香下毒的例子還少過嗎?更別提磊公子的身份尷尬,難保會不會對聖上起了些心思。

  對於這點,徒磊早有準備,他直言道:「甄家蠱蟲一般而言不會輕易動彈,除非遇上了甄家事,只要讓人說一說甄家事,逼一逼皇祖父處置甄家,蠱毒便會發作。」

  徒磊細細說了幾個黛玉告訴他的辨蠱之法,又道:「雖說京城懂蠱之人不多,但想來夏大爺爺也知道幾個能人,磊就不多言了。」

  有些事兒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對於平康帝中蠱一事,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再做下去,只怕會讓人疑心,還不如不做。

  這也就是他不讓黛玉親自來跟夏德全解釋的緣故,他畢竟是皇族血脈,即使知道他懂蠱,諒旁人也不敢對他做些什麼,但要是讓人知道黛玉懂蠱就麻煩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皇族中人怕死的程度,無論是讓人心動的延壽蠱,還是小紅紅瞬間迷或心志的能力,都是常人忌憚之事,以防萬一,徒磊便乾脆直接把事情拉到自己身上。

  夏德全微微點頭,正如徒磊所說,他畢竟是天子近臣,有些東西他不見得接觸,但一定知道,全天下的能人都集中在京城,以他之能,要找幾個懂蠱之人一點也難。

  要是磊公子事事都告訴他了,他反而會有些疑心,像磊公子這般不遠不近,倒是剛好。

  夏德全暗暗讚了讚,他原以為磊公子年紀雖小,怕是思考不甚周全,是以最近才會著實做了好些蠢事,但沒想到相處下來,卻意外發現磊公子思慮著實周全,倒是比新太子那寵壞的寶貝兒子要好上許多。

  想著徒磊近來的動作,夏德全心中一動,莫非磊公子是有意認祖歸宗?這才搞出了這麼多的事?

  不過以廢太子眼下的情況,只怕這著實不是一步好棋,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廢太子的時代終究是過去了,除非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然按他看,這皇位遲早還是屬於新太子的。

  夏德全心下暗暗惋惜,要是當年廢太子不把磊公子送出去,說不定這皇位會落到誰的身上,還著實不好說呢,畢竟皇位傳承,看的不僅僅只是皇子,還有皇孫。

  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聖上膝下有九個皇子,那怕比不得前朝的開國之君,但這子女數也算不得少了,但到了皇子這裡,卻著實有些淒涼。

  大皇子連生了三個女兒才得一子,還有幾分病歪歪的,一整年裡少說有半年都躺在床上,可見其身子骨之弱,就連太醫都說私下說了一嘴,大皇孫怕是熬不了幾年。

  三皇子的嫡長子不明不白的沒了,膝下僅僅只剩下一個嫡次子,也因著如此,三皇子對那僅剩的孩子不知多寶貝,都三歲上了還不曾讓孩子自己走路,雖是愛子之心,不過長久以往,只怕那孩子從此就會廢了。

  至於被立為新太子的四皇子也沒好到那裡去,拼了好幾年總算得了個嫡子,偏生前陣子不明不白的死於後院傾軋之中,偏生下手的是新太子的庶子的生母。

  瞧著新太子僅僅只是冷著柳側妃,而不曾下狠手處置,對那僅剩的庶子更是嬌寵萬分,為了小皇孫更是不知道與四皇子妃爭吵過多少次,氣的四皇子妃直接避居到別院去了。

  見微知著,光憑這一事,夏德全便知道新太子在這方面上跟聖上一樣,也是個拎不清的。

  至於五皇子以下的皇子都還未成親,不談也罷,不過從五皇子府裡內寵甚多,但卻連半個庶子都沒有的情況來看,只怕五皇子也是個子嗣不豐的。

  目前眾皇子中,也就只有廢太子的子女稍多一點,除了磊哥兒之外,還有跟著廢太子一起被圈禁在毓慶宮裡的兩個庶出的皇孫,除此之外,廢太子貴嬪也有了身孕,太醫已經把出來是個男胎,細算下來,廢太子倒真是少數不缺兒子的皇子。

  不過……夏德全瞧著徒磊的眼神微微惋惜,有時兄弟多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在皇家中更是如此。

  因為聖上中蠱之事,夏德全問清了情況,便匆匆離去,就連夏興全都不知道夏德全是去跟誰討教蠱毒之事,三天之後,夏德全又親自來了一趟,跟徒磊取了安蟲香。

  瞧著夏德全的模樣,徒磊便知道夏德全也確定了平康帝中蠱一事,而且瞧著夏德全緊張的神情,徒磊便猜出那人怕還是一個用蠱的高手。

  事實上也是如此,夏德全找的,正是苗族的一個以用蠱聞名的土司,也是極巧,苗疆土司這次正好送苗疆的子弟進京趕考,這才能及時幫著夏德全解惑。

  夏德全也算是大晉朝中少有的有良心的太監,他雖然也收朝中大臣的銀錢,也收了不少宮裡妃嬪的打賞,但在大是大非之前,夏德全可是絕對拎的清的。

  在數年前的雲南大旱之時,夏德全便是因為幫苗人說話,讓朝廷及時賑災,著實救了不少苗人,因而才結識了那名土司。

  那土司感其恩德,還曾想送什麼延壽蠱給夏德全,只不過他當時不敢讓什麼小蟲子住在自己身體體內,這才拒了,反倒讓那苗疆土司誤以為夏德全是個施恩不望報,品性高潔的好人,反而當真和他交好起來。

  也因著夏德全於苗族有大恩,苗疆土司也認認真真的幫他分析,按苗疆土司所猜,下蠱者十之八九就是甄老太太。

  那怕這蠱一時半刻傷不了聖上的身體,只要這蠱不解,聖上在甄家之事上永遠會偏著甄家;要是今日甄家無事便罷,偏生甄家正好在多事之秋,但聖上只要一起了對付甄家之心,蠱毒便就會發作。

  可說句不好聽的,這甄家之事已非聖上想壓就能壓的住了,隨著這事鬧的越來越大,聖上蠱發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長此下去,必定會對龍體產生影響,更別提因著這事,朝堂上對聖上也著實有些微詞,總有一日會逼著聖上不得不處置了甄家。

  是以明知道有些冒險,但夏德全思索半天,還是同意了徒磊悄悄用安蟲香安撫住聖上體內的蠱毒,趁機把甄家解決了再說。

  就苗疆土司所言,用安蟲香騙蠱之法雖然有些取巧,但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趁著蠱蟲沉睡之時解決了甄家,只要之後再也不談甄家,不讓蠱蟲知道甄家的下場,蠱蟲便不會發作。

  即使蠱蟲之後知道了,木以成舟,也頂多略略鬧上一陣便罷,畢竟蠱蟲也是活物,有著求生的本能,除非有下蠱者的逼迫,一般蠱蟲也不願意來個魚死網破,到時大伙一起沒了。

  而甄家一沒,下蠱者死的乾淨,也不懼下蠱者會催動蠱蟲危害聖上。

  雖知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但夏德全拿著安蟲香,臉色仍有幾分難看,「磊公子,這安蟲香當真不會傷了聖上龍體吧?」

  「夏大爺爺大可放心。」徒磊對黛玉的蠱術極有信心,「不過夏爺爺得要快些,安蟲香頂多支持一個月,這一個月內得把甄家事搞定才成。」

  甄二和甄三雖然和叔王有一些血緣之親,但終究是不多,效果沒他們想像的好,只能壓抑一時,壓不了多久。

  夏德全眼眸微冷,沉聲道:「放心吧!拖不了這麼久。」

  要是再弄不死甄家,他乾脆改姓甄算了。

  夏德全要是真認真起來,效率可是極驚人的,隔日一早,林如海便接到了讓他入宮晉見的聖旨。

  林如海微感訝異,「倒是比我預期中的早了些。」

  他原以為聖上會拖到最後一刻,直到再也拖不了的時候才會處置甄家之事。

  「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賈敏笑道:「甄家這事也拖的夠久了,要再不處理,裕親王怕是當真會水淹太廟了。」

  聖上要是再拖下去,豈不是當真要把自己的親弟弟給逼死!

  就她所知,裕親王一家子已經跪了好幾天的太廟了,裕太妃甚至還累暈了過去,聖上要是再不處置甄家,且不說裕親王一家子受不受得住,只怕朝堂裡什麼不可不說的傳說會越發多了。

  林如海想到裕親王之事,也不由得點頭嘆道:「也是難為裕親王了。」

  賈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甄家密件之中最讓人為難的莫過於那些甄家養女的身世,他細細觀察了京中好些人家,特意挑了好些人品好的人家,悄悄地把他們家中有女兒做了甄家養女之事透了點出去。

  無奈,眾家庭之中,也就只有裕親王是當真大大方方把女兒給接了回來,其他的人家大多是來個悶不作聲,好似全然不知道這事一般。

  相比之下,裕親王當真是極難得的。

  賈敏嘆道:「也是難為天下父母心。」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裕親王豁出去非得要給自家女兒討一個公道,只怕到現在甄家還舒舒服服的在皇莊上住著呢。

  一聽到天下父母心一詞,林如海心念微動,下意識的按住了胸前的甄家密件。

  也不知道當聖上見到這甄家密件,知道自己的前後兩個太子都險些廢在甄家手裡時,是否還能一如以往的護著甄家?

  如果是,那就連他都得好奇聖上與甄老太太之間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情事了。


第45章 審甄家案

  平康帝看著林如海親自整理好的甄家財產清單,整個人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在抖,他知道甄家這些年來仗著他的勢,著實貪沒了不少銀錢,但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的銀錢,光是甄家的財產,竟然就抵得上國庫一整年的稅收!

  再想想因為他數次南巡入住甄家,甄應嘉稱甄家為了接駕,著實欠了不少銀錢,希望他能將鹽稅一事交到他手上一事,平康帝頓時覺得自己成了世上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平康帝臉色陰沉,「這份資料可正確?」

  林如海點點頭,「臣親自帶著揚州幾家大錢莊裡的大掌櫃算了整整十天!」

  錢莊做的是銀錢生意,每天經手的銀錢不知有多少,能當大掌櫃的,旁的不說,至少算帳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們算出來的帳自然不可能會有問題,更別提金額如此之大,即使錯了一點、兩點,還是一筆巨大的金額。

  平康帝也是知道這一點,這才越發惱火,「好個甄家!不惜壞了大晉朝的根基,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

  林如海詭異的瞧了平康帝一眼,欲言又止。

  平康帝沒好氣道:「有話就快說吧!」

  橫豎他這陣子聽到的話兒也夠多了,不差這一點。

  當然,最難聽的莫過於出自自家兄弟的話了,先前平安之事出了之後,他那幼弟便有些瘋顛,自裕太妃病了之後,裕親王更是不管不顧了起來,直接擋在壽安宮前,拒絕他探視裕太妃。

  話裡話外還疑心他和甄老太太之間有什麼隱密的情事,氣的他險些想治裕親王一個御前失儀,只不過看在裕太妃的面子上,暫且按捺住罷了。

  連裕親王那個胡攪蠻纏的他都能忍了,平康帝自認自己的忍功無人可及,便沒把林如海的為難放在眼中。

  「是!」林如海恭恭敬敬的將甄家密件送上,低聲道:「這是臣在甄家找出來的密件。」

  平康帝微微挑眉。

  林如海續道:「裡頭有所有甄家養女的真實身份。」

  一聽到此事,平康帝眼睛一亮連忙道:「快快拿來!」

  要說有什麼讓他糾心的,莫過於那些甄家養女之事了,雖說衣食無憂,但上百個女孩不知父母親人,回不了家,那怕是他也有些不忍啊…

  「是。」林如海連忙將那密件送上。

  平康帝隨手翻了翻,一看到裡頭密密麻麻的人名,平康帝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既然曾經有如此之多的甄家養女!?」

  「正是。」林如海嘆道:「可惜那些孩子死了大半,存活著不多,臣細細尋回過甄二和甄三,那些死去的孩子都被他們棄之亂葬崗。臣讓人細細尋過,亂葬崗裡的屍首層層疊疊,難以辨認,無法讓那些孩子回到其父母親人身邊,是臣失職。」

  那麼多的子直接被棄屍荒野,屍骨不全,壓根就分不出那些孩子的骨骸,即使他想讓人好好收斂也難,只能讓人建了萬人塚,讓這些女孩子好歹有個安葬之所。

  「不怪你!」平康帝不過略翻了翻,便不忍再看,「這事……是朕之錯!」

  他雖然猜出一二,但萬沒想到,甄家心狠的程度越超乎他的想像,而他簡直就像是瘋了一般的想護著甄家,怨不得裕太妃避不見他。

  他的確沒臉再見裕太妃和裕親王。

  林如海注意到平康帝只翻了幾頁,便沒再往下翻閱,微感可惜,也不知道聖上何時才會發現甄家陷害廢太子一事。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或許是因著安蟲香之故,沒了蠱蟲作祟,平康帝也清明了許多。

  他微微一嘆,「傳旨!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甄家一案。」

  平康帝頓了頓又增添了句,「讓太子監審,裕親王旁聽,這事,一定要還天下臣民一個公道。」

  因著廢太子之故,他多少是有些防著新太子,這才這些年來明明立了太子,卻始終不肯讓老四摻和到朝堂之中,但如今眾子之中,老大和老二均不成器,老三無心於此,老五又是出自於甄家女之腹,也算是再無繼位的可能了。

  他不讓老四上位,還能選誰?再加上他的身子骨越發不成,於是乎,平康帝也終於認命的決定鬆一鬆手了。

  聽出幾分聖上有意培養新太子的意思,林如海暗暗捥惜。

  要是廢太子被廢的真相早一些發現,說不得聖上會為了平衡,放廢太子出來,讓新舊兩位太子相爭,自己坐收魚人之利。

  雖說如此一來,朝庭勢必陷入內耗之中,但這也是廢太子的機會;而如今聖上求穩,一心想改培養新太子,再加上此案有著新太子陪審,只怕廢太子別說翻案了,連那案子有沒有機會到聖上跟前,只怕都是未知數呢。

  林如海雖是微感可惜,不過他聰明的不摻和進皇家事之中,只是默默地決定回去讓賈敏逼一逼玉兒學刺繡,無論玉兒再怎麼哀哀叫,都得拘著她在家裡好好學刺繡才成,省得她一天到晚和寧國府的蓉大奶奶去吃茶。

  他不否認蓉大奶奶的確是個可以深交之人,不過她的身份太過尷尬,還是避而遠之好些。

  平康帝終於狠下心來辦甄家,眾臣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

  一則,甄家的事太大,也算是犯了眾怒了;二則,平康帝太過偏著甄家,大伙這口氣也是憋了許久,好不容易有機會爆出來了。

  就連新太子也因為頭一回能監審這般的大案,而著實有些興奮。

  本來按著幾位大人們的意思,是想繞過甄老太太,直接審一審甄二和甄三便是,畢竟甄家案並不難審,罪證確鑿,辯無可辯,不過是量刑之輕重罷了。

  甄二和甄三雖然不是甄家的嫡系子弟,但這些年來跟著甄應嘉,也著實做了不少事,尤其甄家養女都是甄三訓練管理的,想來必定知道不少,只要有了甄三的證詞,也夠他們判甄家一個抄家流放了。

  不審甄老太太,一則因為她是女眷,本就不便上堂;再則,甄老太太年紀偏大,萬一要是在堂上有個什麼意外,他們著實賠不起啊。

  畢竟甄老太太可是聖上的心尖尖,要是甄老太太沒了,聖上怪罪起他們來,他們的前程不也跟著完了?是以幾人商量再三,揣摩聖上,便打算高高提起,輕輕放下便是。

  咳咳,雖說那日那些大放厥詞的讀書人被平康帝趕了走,不過那些讀書人沒私下說著小話,再加上平康帝當真像是眼瞎了一般偏著甄老太太,是以各種平康帝與甄老太太之間不可不說的故事也開始流傳了起來。

  做為身在其中的朝中大臣,在面對明明白白偏心的平康帝,不少人還真信了,於是乎,大伙便想放過甄老太太一馬,免得真把平康帝給得罪死了。

  但新太子卻力排眾議,堅持要審問甄老太太,其理由也很簡單,畢竟甄二和甄三均為庶出,平時只知道按著甄應嘉的吩咐行事,對甄家隱密怕是知道的不多,要論真正知道甄家內情者,首推還是甄老太太。

  除了甄家養女之外,新太子更在意的是甄家所累積的大量銀錢,甄家所累積的銀錢自然不少,不過林如海整理出來的不過是近幾年的帳本,其中有大半不知去向,按他所猜,怕是進了五弟的皇子所裡。

  一想到五弟手裡握著這麼大的一筆銀錢,新太子便覺得著實不安,非得要審一審甄老太太把五弟的錢袋子給徹底毀了不可。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願意得罪平康帝,也不好逆了新太子的意思,再加上裕親王一力支持,最後眾人只能勉強答應,要是甄二和甄三交待不清的話,再請甄老太太過一過堂。

  不過大理寺卿也說的明白,請甄老太太過堂可以,但這刑具絕對不可上甄老太太的身,畢竟以甄老太太的年紀,要是受了刑,只怕當真經受不住。

  裕親王白了大理寺卿一眼,「我要的不過是甄三的性命,甄老太太的死活與我有什麼關係!」

  既然皇兄愛煞了甄老太太,他這個做皇弟的那好奪人所愛呢,只要減了甄三的口也就夠了,橫豎甄家已經完了,他大可以事後偷偷算帳,犯不著當著皇兄的面踩。

  他老早就起了滅口的心思,只不過當時甄家人被皇兄安置在皇莊之中,讓他無法下手,這才讓甄三苟活到現在。

  要知道,甄三著實欺侮了不少女孩,除了甄梨之外,就連徒麗以往都沒少被他動手動腳。要是甄三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甚至說出了麗兒身上的什麼隱密的胎記的話,麗兒更不好做人了。

  是以裕親王早早就打定了主意,那怕拼著被皇兄責罰,他也非得要把甄三給弄死不可。

  大理寺卿臉上笑容一僵,講真,殺人滅口這種事講的這麼明白好嗎?

  且不說裕親王的小心思,聖上一說審理甄家案,眾人立馬就把甄家人給提了上來。

  甄二和甄三慘白著臉被拉了上堂,還沒來的及喊冤便被裕親王下令讓人打了三十大板,打的只剩下一條命之後再被拉回來繼續審。

  甄二和甄三自幼便過著富貴日子,那有受過這種罪,更別提兩人身受重傷,那經受的住,當下什麼都招了,只是兩人對於甄應嘉之事當真所知不多,到最後也是招無可招。

  確定兩人當真所知不多,裕親王又挑了個錯處,繼續把兩人拉下去狠打。

  裕親王早就打紅了眼,那明晃晃的殺意連隱藏都不隱藏,眾人也瞧出幾分裕親王的心思,不過大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裕親王發洩。

  橫豎甄三都是死定了,早死、晚死都沒有差別了。

  因著甄二和甄三所知當真不多,眾人只好再請了甄老太太上堂。

  當甄老太太上堂之時,見到的就是被打成血人的甄三和甄二,那怕她與這兩個庶子不過是面子情,但見兩個庶子竟然險些被人活活打死,甄老太太也不由得氣紅了眼。

  再見新太子一臉得意之色,言語間暗示她把五皇子拖下水,甄老太太越發惱怒。

  她怒罵道:「要不是咱們甄家做了馬前卒,把廢太子給拉了下來,太子又怎麼會被立為太子!如今太子得了皇位,倒是要把咱們甄家給拋到一旁了。」

  那人只逼著她把廢太子被廢的真相給揭出,可沒有管她是什麼揭的,她即使死,也要拉新太子一起落水。

  要髒,那就大家一起髒,在這皇家裡,誰也不比誰乾淨。

  新太子臉色慘白,怒道:「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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