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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夏目妹妹的友人帐》作者:火照【完結+番外】

《(綜漫)夏目妹妹的友人帐》作者:火照【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317個瀏覽者
文案:

外婆為夏目櫻子和哥哥留下了一本友人帳。
上面記錄了很多外婆妖怪朋友的名字。
據說,拿到友人帳的人就可以驅使其中所有的妖怪,獲得強大的力量統治世界。
哥哥不想統治世界,所以他努力歸還著友人帳上妖怪的名字。

而夏目櫻子想要朋友,很多的朋友。
所以,她開始學習外婆,努力製造出自己的友人帳。



今天的櫻子也交到了好多新的妖怪朋友,櫻子很開心。
哥哥也為櫻子開心,他微笑著問櫻子:「櫻子交到的朋友們,都叫什麼名字呀。」

櫻子翻開她包裝著粉色泡泡封面的友人帳,認真的向夏目哥哥一字一句念道:「藍莓酸奶。」
「鬼王無慘老闆。」
「人見城的城主先生。」
「霧仁先生。」
「最上啟示。」
「地獄輔佐官先生。」
……

夏目哥哥:「……???」
三花招財貓老師嚇到蹦起來:「啊啊啊啊啊櫻子快把那個東西丟掉!」


#今天的夏目哥哥也在為妹妹的新朋友而操碎了心#
#今天的櫻子也在努力交到新的好朋友#


夏目哥哥憂心忡忡的提醒妹妹:「也許,或許,櫻子可以嘗試去交一些人類好朋友?」
櫻子乖巧的點了點頭。
當晚就乖乖摸出了名單增加的新的友人帳。

「噠宰。」
「5t5。」
「森叔叔。」
「酒廠勞模。」
「甚爾先生。」
「費O多爾·好心的俄羅斯人·陀思O耶夫斯基先生。」

這看起來就正常多了,雖然多了個老外的洋名,哥哥還是鬆了口氣。
——直到他親眼見到櫻子的那些好朋友為止。

夏目櫻子(星星眼):「我有努力的向外婆學習去交新的朋友!」
夏目哥哥(扶額):「外婆的在天之靈在上,求求您不要再教櫻子奇怪的事情了……」

內容標籤: 綜漫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輕鬆 日常
搜索關鍵字:主角:夏目櫻子 ┃ 配角:預收《我的哥哥是人類最強》 ┃ 其它:預收《跡部妹妹的警校組日常》

一句話簡介:今天的哥哥也操碎了心

立意:珍惜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擦亮眼睛,謹慎交友。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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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張友人帳

  太宰治第一次遇到能見到妖怪的少女,是在某個尋常的傍晚。

  那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樣,安靜的坐在鶴見川的河畔,望著面前波光粼粼倒影著日薄西山美景的美麗河面,認真思索自己今天是否應該改變一下生活方式——譬如說,試著換一個全新的姿勢入水。

  身後傳來了嘻笑打鬧聲,現在是放學的時間,經常會有孩童結伴路過河畔。

  這些嘈雜的聲音打斷了太宰治的思緒。

  小孩子真的很煩人,太宰治想。

  ——雖然按照他的年紀,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

  要不還是先回去吧,否則他的那位好搭檔又得因為他無故逃避工作在這裡摸魚的行徑給他邦邦幾拳了。

  暫時取消今日份入水企劃的太宰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側眸時撇到了橫穿鶴見川的大橋上,一位穿著學生裝的長髮少女以極快的速度奔跑的身影。

  遠遠看去,少女奔跑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的有朝氣和活力,完全就是在歌頌青春,和他這種心先於身一步死去的人,似乎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太宰治如是想道。

  然而,下一秒,只見少女抬腿踩上了護欄,她甚至沒帶一絲猶豫,就從大橋的正中央一躍而下,徑直落入了鶴見川洶湧的河水中。

  前一秒還在覺得她是在迎著夕陽奔跑歌頌青春的太宰治:「……」

  啊,乾脆利落的跳下去了。

  沒帶半秒的猶豫。

  這還是第一次,居然有人當著他的面跳河?!

  正常情況下明明只有他當著別人的面跳河的份。

  正在他思考少女究竟是因為中二病亦或者青春期叛逆之類的緣由選擇輕生時,卻聽到河中央撲騰起的水花中,響起了微弱的呼救聲。

  ……所以原來她不是來放棄生命的?

  看起來也基本上不會游泳的樣子。

  此時此刻,倘若換成他那位熱心腸的搭檔,可能已經在少女跳水的一瞬間,毫不猶豫的下河撈人了。

  但是旁觀的換成了他,性質就稍微有所不同了。

  在確認了少女確實具有旺盛的求生欲並且此刻正在河中竭力努力的保持著不讓自己被河水完全沒過的姿勢時,太宰治嘆了口氣,在下水之前沒忘記脫掉身上的風衣外套。

  嘛,畢竟濕透了的話會很麻煩的。

  這樣說起來,這似乎是第一次吧。

  他跳進鶴見川不是為了嘗試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是為了救人。

  這可真奇怪。

  —

  撈起溺水的少女沒有耗費多少力氣,因為她的體重幾乎比他無聊時餵過的流浪貓重不了幾分。

  他最開始抓著往上拽的手腕細到幾乎一折就足矣斷掉,所以為了避免它們真的斷掉,太宰治特意換了個姿勢把她托舉上岸。

  他望著被自己撈上岸的少女,她此刻正趴在岸邊拚命的咳嗽著,蒼白的臉頰因為嗆水後顯現出紅暈。過長瀏海滴滴答答流著水,幾乎蓋上了整張臉頰,只留了一個瘦削的下巴,亞麻金的長髮散落在濕漉漉的脖頸,衣服全都濕透了,愈發襯托單薄的身軀孱弱無力。

  她現在的樣子,簡直像一隻落水後被打撈上岸的可憐落湯貓,脆弱的樣子似是繼續被冷風吹一下就會得不治之症而死。

  嘖,熱心好市民的人設就貫徹到底吧。

  太宰治移開視線,然後將自己放在岸上的風衣扔給了少女。

  少女沒有拒絕風衣,她將自己裹到嚴嚴實實之後,回過頭對太宰治張口說的第一句話卻並不是道謝,而是……

  「快跑!」

  太宰治清晰的看到,少女掩蓋在瀏海後的茶色的貓瞳望著自己的身後驀然放大震顫,就像發現

  了什麼異常可怖的事物一般,然後下一秒,他的手臂被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一把揪住,然後被迫跟緊了她的步伐,開始了奪命狂奔。

  為什麼逃?逃什麼?他們的身後明明什麼都沒有啊?為什麼一副條子在追的樣子?

  太宰治一面跟著少女一起奔跑,一面在頭腦裡響起了問號三連。

  而且此時此刻,他情不自禁有點慶幸,感謝他的那位搭檔,讓他一直以來被迫沒拉□□術方面的研習,否則如果奔跑的速度連這個明顯比他年紀小的女孩都跟不上,那就尷尬了。

  ……話說她的力氣居然有這麼大嗎?看起來那麼纖細的手臂,現在扣著他的手腕完全掙脫不開?!

  就在一路的胡思亂想外加神遊中,少女終於放慢了腳步,她鬆開太宰治的手腕癱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氣。

  太宰治:……所以,是到了目的地了?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不大起眼的神社,鳥居都落上了厚厚的灰塵,看起來罕有人跡,至少他平日根本不知道在這種地方有神社。

  「嗯,請,請您,稍微在這裡待一會。」溺水和狂奔已經讓面前少女的臉色愈發蒼白,她還在斷斷續續的對太宰治解釋:「那個,雖然您可能不會相信我說的,外面現在很危險,您稍微在這裡待十幾分鐘就能安全了……」

  安全?

  很危險?

  僅僅是通過這倆個詞彙,太宰治便將少女的狂奔,跳水,再到拽著他一起奪路而逃的古怪行徑串聯了起來。

  這樣看來,如果這個女孩最開始是被什麼他不能看見的危險的東西追趕到慌不擇路的跳水,後來又帶著他一塊逃離危險事物的追擊,她的行為似乎就能解釋的通了。

  這讓太宰治的表情變得饒有興致了起來。

  雖然他自己就是個異能力者,還一邊天天與異能力者打交道,但是他並沒有見過真正意義上怪力亂神的事情,換言之,這是他第一次離這種現象如此接近。

  太宰治搓了搓下巴。

  嗯,至於現在的心情的話……

  害怕說不上,倒不如說他現在蠻興奮的。

  「對,對不起。」少女小心翼翼的低下頭,瀏海將面容遮的更嚴實:「我知道把您拉到陌生的地方,還對救命恩人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只會讓您討厭,您也不會相信,但是……但是……」

  「如果說,我相信呢?」

  太宰治打斷了面前這個少女慌亂的解釋,鳶色的眼眸倒映著少女的身影。

  他難得沒有掛上假笑的面具。

  也許是真的覺得好奇,也許是覺得有趣,他無意識的面向少女微微一笑。

  「所以,你說說看吧。」

  但這絕對是夏目櫻子多年以來見過的最溫暖的笑容,像山間最溫暖的風,融化了少女冰封的心。

  【這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對夏目櫻子說出了「相信」。】

  —

  能夠看見妖怪這件事情,對四歲之前的夏目櫻子來說,是和哥哥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兄妹倆每天都會小聲探討今天家裡又來了一個什麼奇怪的客人,客人有幾隻眼睛幾雙手。

  雖然爸爸媽媽似乎從來看不見他們,但是每當夏目櫻子為「客人」擺放好一副新碗筷時,爸爸媽媽也從來不會批評她,只會摸摸她的頭誇獎她是願意幫忙的好孩子。

  她也會在去幼兒園的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人」時感到害怕,畢竟不是每個「客人」都長的慈眉善目亦或者善解人意,而這個時候哥哥往往都會把她牢牢的保護在身後,對她說,沒關係的,櫻子,牽著我的手。

  哥哥會保護好你的,櫻子。

  閉上眼睛就好,

  櫻子。

  不用怕,櫻子。

  就算因為說出了看見的事物,偶爾被幼稚園的小朋友用奇怪的視線注視,夏目櫻子也並不在意,因為她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能保護自己的哥哥。

  四歲的夏目櫻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是爸爸和媽媽發生意外的時候嗎?

  是爭奪遺產到面紅耳赤的親戚在政府的人員提出了收養的話題時一同迴避視線時嗎?

  是有人面露難色的說,最多也只能負擔的起扶養其中的一個孩子嗎?

  是她被一群孩子圍攏在中間,罵撒謊精,罵怪胎,罵喜歡騙人說大話的壞人時嗎……

  年幼的夏目櫻子並不明白。

  她只是將自己所能看見的事情說出來了而已,為什麼這就等於說謊呢?

  「它就在那裡啊!你們,你們看啊!你們看不見嗎?」

  她被圍攏在人群中,她的解釋顯得蒼白而無力,淹沒在無邊無際的嘲笑譏諷聲裡。

  這些情況沒有隨著年歲增長逐步好轉,而是愈演愈烈。

  而且,等到她稍微長大懂事一點之後,她所能看見的,現在被她稱為妖怪的生物,有些甚至會主動對她發動攻擊了。

  它們大多數都會嘰嘰呱呱喊著她完全聽不懂的話語追逐她,她勉強能聽懂的就是「一定要吃了你」「撕了你的舌頭」之類的死亡威脅。

  在一次又一次死裡逃生之後,夏目櫻子也逐漸總結出了擺脫妖怪糾纏的方式,比方說迅速跑到最近的神社去避難。

  從父母發生意外到如今,收養她的人家其實早已經輾轉了幾戶,棄養的理由不過是「不詳的孩子」,「總會說出一些奇怪瘮人的話」,「經常會給家裡亂添麻煩,帶著一身的傷回家一聲不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怎麼了她」……

  夏目櫻子從全世界最幸福最愛笑的女孩子逐漸長大,變成了世界上最沉默孤僻的少女。

  她現在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因為說遇到妖怪的實話沒有人會相信,所以在因為自己被妖怪纏上為身邊的人造成困擾又無力解釋時,就只能將一切責任歸咎在自己頭上,不停的對大家說,對不起。

  夏目櫻子從遐思中恍惚回過神來,因為少年已經笑吟吟的湊上前,近在咫尺的鳶色眼眸倒映著她蒼白無措的面容。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傻。

  已經忘記了上次有人類願意主動靠近她是什麼時候,所以她直接嚇到往後栽倒,這副下意識恐慌的樣子比起日常遇到妖怪想殺她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宰治鬱悶的托腮:「欸?難道說我看起來很嚇人嗎?」

  夏目櫻子趕緊倉促的搖頭:「沒有……對不起。」

  「不過仔細一看。」太宰治望著少女向後仰倒之後,因為濕漉漉的瀏海被散開終於展現的面容:「這不是挺可愛的嗎?為什麼要和貞子一樣遮著自己的臉?」

  的確,就算面前的少女此刻看起來再如何狼狽和瘦弱,她的五官依舊比商品櫥櫃展覽區最高價格的人偶娃娃更加精雕細琢,茶色的貓瞳噙著一層水霧,還真有那麼點我見猶憐的意味。

  夏目櫻子怔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這是多年以來再一次被人誇獎了長相之後,臉頰瞬間紅了。

  但是,因為沒有理髮的錢所以沒辦法剪頭髮,這種話對待一個好心的救命恩人,總歸是有些難以啟齒。

  「所以,你還沒有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呢?」望著面前賞心悅目的少女,太宰治覺得自己的耐心比之前更好了,他笑眯眯的問道:「為什麼剛剛要那樣帶著我逃跑?」

  「在我眼裡你就像帶我跟空氣玩追逐戰一樣,

  頻頻回頭,還調轉方向。」

  「再加上你一開始滿懷求生欲的跳了鶴見川。」

  「所以——」

  「——你不會能看到妖怪吧?」

  在聽到少年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夏目櫻子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滯了一瞬,她張口茫然失措的想解釋著什麼,卻終究又閉上了嘴,她緩緩的點了點頭默認,然後等待著少年像以往的所有人一樣,對她投來忌憚,厭惡,覺得被欺騙,甚至像看到髒東西的眼神。

  她卻並未等到這些。

  相反,少年的眼中卻閃現出了一絲光彩,他這樣對夏目櫻子說道。

  「哇,居然被我猜中了啊?」

  「這也太酷了不是嗎?」


第2章 兩張友人帳

  「哇,這也太酷了不是嗎?」

  這句話就像一團既柔軟蓬鬆又溫暖的雲朵,裹挾著夏目櫻子一同飄到了天邊。

  她多年以來失神的眼裡終於一點一點重新泛起了光彩,擁有了焦距,像沒有生命的人偶重新活了過來。

  朦朧的水霧凝結成水珠,眼看不爭氣的眼淚馬上要簌簌而下,夏目櫻子慌忙胡亂的抹了抹眼睛,她抑制著幾乎要竄出胸腔的激烈心跳,顫聲問道:「您……您相信我能看見嗎?」

  太宰治聳了聳肩:「我有什麼不相信的理由嗎?莫非你單純是為了把我帶到這裡的惡作劇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看起來也不像這麼傻啊。」

  夏目櫻子張了張口,想要繼續問什麼,卻沒能問出口。

  而且不止如此,您真的不會感到害怕嗎?

  您明明知道,我會看到妖怪,明明是那樣不詳的事情……您也沒有像別人一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說啊。」太宰治的眼裡有新鮮,有躍躍欲試,卻唯獨沒有半分她畏懼的惡意,他笑嘻嘻的問她:「剛剛追著我們的到底是多可怕的一隻妖怪?」

  「您,對這個很好奇嗎?」

  「啊,當然很好奇啊!畢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嘛。」

  「嗯……它的個頭大概比鳥居旁邊的房子還大,嘴巴張開像七鰓鰻,脖子上掛著一串人類的頭骨骷髏做裝飾,身後是千足蟲那樣放大版本的觸角,速度很快,會飛,在我跳河之後也沒有放棄窮追不捨。」

  夏目櫻子用自己的話語盡量委婉的將實際異常可怕的妖怪描摹呈現出來,聲音也漸漸低下去:「您救了我之後,它可能是將您當成了我的同伴,也想要攻擊您,還喊出了'要啃掉多管閒事的小鬼的腦袋'這樣的話,所以我才拉著您一起跑的。」

  太宰治已經對自己腦中腦補出的妖怪模樣感到了一陣惡寒,他摸了摸依舊好好待在自己脖子上的腦袋,然後雙手合十,鄭重其事的對面前的少女道:「謝謝。」

  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怎樣的死亡,但是絕對不可能是那種被七鰓鰻千足蟲組合體的噁心怪物,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口啃掉腦袋這樣毫無美感的死亡。

  夏目櫻子趕緊搖頭:「不,不用道謝,倒不如說如果不是您出手救我,您根本不會遇到這種危險的事情,所以……」

  嘴唇上懸著的手指打斷了她將一切緣由歸咎於自己的碎碎念。

  「我說你啊……」太宰治的聲音帶著笑意,又稍微有些無奈:「不要發生了什麼都推到自己頭上啊,難道是你操控妖怪來吃我的?」

  夏目櫻子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而且,明明有這麼厲害的能力,能看到妖怪,然後剛剛也確實帶著我逃離了危險妖物的追擊,所以能不能稍微對自己有點自信呢?」

  太宰治點了點有些呆愣愣的少女的額頭,語氣有點恨鐵不成鋼:「拜託!這可是那種歷史書傳說裡的陰陽師才擁有的與生俱來的能力欸,說不定這還代表你擁有能驅使妖怪當式神的潛能,就像記載裡的安倍晴明一樣……」

  他說到激動的地方,自己都忍不住像他這個年紀的青少年一樣下意識的暢想起來:「這麼厲害的能力,我還真的挺想有一個的。」

  有一個的話,日常還能命令小妖怪對看不見的中也來點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他不就能成為當今赫赫有名的大陰陽師太宰治了?聽起來多厲害。

  可惜他的能力只是能讓所有異能力者的異能無效化的能力。

  夏目櫻子已經被接踵而至的誇獎與讚嘆,甚至羨慕之意籠罩到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來都在成長的環境中飽受白眼與歧視,所以她從來只會無數次質問上天,為什麼偏偏是她能看見,為什麼

  其他人都看不見只是自己能夠看見,這種能力完全就不想要。

  但是,現在卻有人告訴自己,能看到妖怪的能力,很厲害。

  不止如此,還擁有無限的潛力,能像少年所說的,成長的更加厲害。

  他甚至拿出了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與自己做例子。

  「是!我,我會努力的,恩人!」

  所以,為了不辜負這樣真誠的誇獎和期望,夏目櫻子揚起她的小拳頭,鄭重其事的向面前的少年保證道。

  太宰治愣了愣,然後望著她這副認真的樣子,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

  並非是嘲笑,單純是被她這副單純的小傻子的樣子給樂到了,並且他嚴重懷疑這個女孩子絕對是那種就算三言兩語被他騙回組織依舊會感恩戴德並且感覺不到自己被騙的類型。

  ……當然,他並不會這樣做。

  「不用叫我恩人。」太宰治拍了拍少女的腦袋,覺得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鹿:「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你挑自己喜歡的喊就好。」

  「好的,太宰先生!」少女趕緊直起身體深深鞠躬:「我是夏目櫻子,那個,很高興能認識你!」

  嗚,初次見面的自我介紹是應該這樣說嗎?她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正常意義上的自我介紹過了……

  夏目櫻子的內心惴惴不安。

  「櫻子。」太宰治非常自然的就喊了她的名字,再度被逗笑:「我看起來年紀很大嗎?就這樣直接用上敬語是不是稍微有些誇張?」

  「對,對不起,太宰君!」

  「我說你啊,這種動不動就道歉的壞毛病也要改一改吧?這樣反而更容易讓壞人更想欺負你哦?」

  「嗚嗚嗚,對不起QAQ,我為我的對不起對不起……」

  太宰治:「……嘛。」

  大概一時半會是改不掉這個毛病了吧。

  算了,這樣看起來也蠻可愛的?

  —

  在反覆確認神社周圍的妖怪已經離開之後,與太宰治告別的夏目櫻子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說是家,這裡對櫻子而言,其實只是又一間暫時的居所罷了。

  但是,比起以往沉重的步伐,今天櫻子的腳步格外的輕快。

  因為,這還是多年以來的第一次。

  有除了哥哥和爸爸媽媽以外的人願意相信自己,沒有害怕自己,甚至讚嘆和肯定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名為太宰治的那位少年。

  夏目櫻子深深埋首於對她而言稍顯寬大的風衣裡,將自己裹的更緊,渾然不知自己的臉頰始終保持著微紅。

  .

  「對了,衣服?」剛剛在臨別時,夏目櫻子準備將剛剛遮蓋淋濕身體的風衣還給太宰治時,卻看到他大方的擺了擺手。

  「一件外套而已,什麼時候有緣碰到了再還給我也不遲。」

  深秋的天氣寒冷,孱弱瘦削的少女比起他而言更需要避寒的衣物。

  他並不是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熱心善良橫濱市民,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偶爾施予舉手之勞的善意。

  尤其是,對待他稍微有些感興趣的人時。

  .

  但是,下一次能見到太宰君,會是什麼時候呢?

  夏目櫻子的腳步頓了頓。

  雖然剛剛才分別,但是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相遇了。

  櫻子的耳畔能聽到自己的心臟一直在劇烈的砰砰跳動,胸腔裡再也沒有了往常空蕩蕩的感覺,而那種久違的,就要滿溢出來的情感,到底是什麼來著的?

  就和很久很久之前,在哥哥緊緊的牽著她的手,把她護在身後時;和爸爸媽媽抱著她,把她高高舉過肩頭時,心中充斥

  的情感一模一樣。

  「爸爸,媽媽,哥哥。」

  「櫻子,現在很幸福。」

  她忽然笑了,輕聲對自己說。


第3章 三張友人帳

  「我回來了。」

  一如既往的,並沒有人回應夏目櫻子的話,長廊盡頭傳來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

  雖然明白其實並沒有人會歡迎她的回來,但是該有的禮節夏目櫻子從來都會到位。

  寄宿的家庭換了好多次,學校也常常會轉學,但小心翼翼寄人籬下的生活卻從未變過。

  夏目櫻子換好鞋,將門口的鞋櫃順手碼放整齊,她抱緊胸口疊好的風衣,正想去廚房拿點吃的之後假裝自己是個隱形人悄悄上樓,卻聽到玄關內的談笑聲忽然中斷。

  餐廳裡坐著的大人們望向她,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遠房姨父結結巴巴的解釋道:「那個,櫻子啊,因為你太晚沒有回來我們就先吃飯了,你不要太介意啊。」

  「等到她回來一塊吃我餓都餓死了。」表姐卻沒有給予她任何好臉色,也根本不想掩飾面上的厭惡:「什麼嘛!你又把我的衣服弄的髒兮兮的回來了?」

  櫻子身上穿著的是表姐國中時期的制服,姨父家當然不會特意為她買新的制服。

  它對現在的表姐而言有些太大了,對櫻子來說其實並不合身,布料鬆鬆垮垮的垂墜著。

  「對不起,一不小心濺了一些水……」夏目櫻子小聲解釋了一下:「我會把它洗乾淨的。」

  「我說你啊,你對我們家有什麼不滿就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好嗎?每天把自己搞的狼狽不堪的回家,你是在故意用這種方法發洩嗎?」即便她示弱,表姐尖銳的語氣卻毫不退讓,甚至開始了惡意揣測。

  夏目櫻子的頭低的更深,內心剛才滿溢的情感一點又一點的消逝掉。

  「……對不起。」

  她似乎只會說對不起了。

  在她的家庭分崩離析之後,夏目櫻子掛在嘴邊最常見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因為住在不屬於自己的家,因為自己能見到妖怪的體質會給他們造成麻煩,而並沒有到能工作還債年紀的夏目櫻子所能做的,只能日復一日的道歉。

  「算了,惠美,畢竟她年紀還小。」姨母戳了戳自己的女兒,對夏目櫻子展露一個勉強的笑意:「餓了吧,櫻子,來跟我們一塊吃晚飯吧?」

  「什麼嘛媽媽!這麼貴的和牛火鍋憑什麼讓她一起吃?我——」

  夏目櫻子沒有去聽後面表姐說了什麼,她自動在大腦裡過濾屏蔽了這些信息,走到廚房裡用剩下的一部分米飯為自己捏了個飯糰之後,她沒忘記對姨父一家禮貌的鞠躬,並且請他們慢吃,然後上了樓。

  狹窄閉塞的小小房間,夏目櫻子打開她幾尺寬的儲物箱,從中翻出了被擦的乾乾淨淨的陳舊全家福。

  一對夫妻一左一右的抱著一對兄妹,四個人都面向鏡頭展顏幸福的微笑。

  夏目櫻子唯獨在這個時候沒有控制自己的淚水,她抱著曾經的全家福一邊抽泣一邊緩緩蜷縮起來。

  爸爸,媽媽,哥哥。

  果然,幸福這個詞語,離現在的櫻子還是太遙遠了一些嗎?

  —

  夏目櫻子沒有哭很久。

  在她換上乾淨陳舊的居家服之後,姨母敲響了她的房門。

  「櫻子,玄關有你的電話。」

  姨母沒說是誰打來的電話,但是她已經猜到了,是哥哥打過來的。

  她已經幾個星期沒有聽到過哥哥的聲音了。

  因為同樣寄人籬下的哥哥,其實也很少擁有能夠和她打電話的機會,電話費對倆個孩子而言,已經是相當不菲的價格。

  所以櫻子一掃剛剛的陰霾,和姨母道謝之後,就步伐輕快,爭分奪秒的飛到了座機旁邊,就連聲音都比以往的聲線更歡快了一些,就像一名青春活潑的少女。

  「喂?哥哥?」

  「嗯,櫻子。」電話那頭,哥哥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一聽就知道帶著笑意:「櫻子,最近過得還好嗎?」

  「嗯,我過得很好。」櫻子在電話這頭綻放出了最燦爛的微笑,似乎這樣就能讓哥哥看到:「新學校的同學都很好,老師也很照顧我。」

  新學校的同學一如既往的會覺得說出奇怪話語的她是個怪胎。

  老師也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讓因為被妖怪追逐在走廊狂奔的她外去罰站。

  「姨母和姨父他們也對我很好,我在這裡過得很開心。」櫻子繼續笑著:「剛剛我們一起吃了和牛火鍋,我的肚子都吃撐啦。」

  「對了,表姐還會把她最喜歡的漂亮裙子讓給我穿。」

  她特意控制了這些話的音量,沒讓屋子裡的其他人聽到。

  櫻子編織了很多她現在的「幸福生活」,有些離譜到讓她自己都起雞皮疙瘩,只為了讓哥哥安心。

  電話另一頭的夏目貴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著回應了櫻子:「這樣嗎,櫻子,是這樣就太好了。」

  「嗯嗯,哥哥!」

  「不過,櫻子。」哥哥輕輕嘆了口氣:「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如果真的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可以告訴哥哥,哥哥一定會幫你想辦法。」

  「好嗎?櫻子?」

  櫻子燦爛的微笑凝固了一瞬。

  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呀。

  就算偽裝的再好都會被哥哥看出來。

  但是啊,哥哥。

  在長久以來的黑暗裡忽然間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櫻子說出這些柔軟的話語,我真的想不管不顧的把一直以來受過的委屈和痛苦一股腦的傾瀉給哥哥呢。

  好險啊,哥哥,差一點點就忍不住了。

  夏目櫻子在這一瞬間幾乎沒能控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然而她的聲音依舊是帶著笑意的。

  「真是的,哥哥,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幼稚園小朋友啦,不會遇到一點小事情就哭著喊哥哥幫我的。」

  騙人的。

  我現在只想哭著抱緊哥哥,像以前一樣,死死的埋在你的懷裡,一遍又一遍的喊哥哥,然後肆無忌憚的撒嬌。

  想要吃掉櫻子的妖怪好可怕。

  每天獨自上學和放學的路好可怕。

  明明不想笑卻非要對自己假笑的大人好可怕。

  每天都要提心弔膽自己會被殺掉的生活好可怕。

  櫻子想要哥哥牽著我的手。

  櫻子想要哥哥摸摸我的頭。

  櫻子想要哥哥保護我。

  好想好想。

  「嗯……」

  「真是的嘛,哥哥放心好啦,哥哥總是擔心這個那個的,難道我就這麼讓哥哥放心不下嘛?」她故意學著曾經的語調,故作生氣的哼了一聲:「現在我每天都過的完——全沒有不愉快的事情,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傻樂到有點沒心沒肺的。」

  妹妹俏皮的聲音讓電話這頭夏目貴志的表情愈發柔軟,他握緊電話,輕輕的又嗯了一聲:「櫻子過的開心就好了。」

  「快到時間了,櫻子。」沉默良久,夏目貴志笑著問她:「最近還有發生什麼有趣的聲音想要告訴我嗎?」

  夏目櫻子垂眸想了想,下一秒,她的貓瞳驀然明亮起來。

  「哥哥,櫻子在新的地方交到了新朋友哦,很厲害吧!」

  「我跟他相處的可開心啦!」

  對不起呢,只有一面之緣的太宰先生,我不僅把你搬出來當讓哥哥放心的擋箭牌,還擅自把您稱作是朋友了。

  但是,和太宰先生見面的今天,是櫻子這幾年來,最快樂最快樂的一天,這一點櫻子不會說謊。

  「欸?」哥哥

  的聲音聽起來是由衷的為她感到欣喜:「那確實很厲害呢,櫻子。」

  「櫻子的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櫻子回答:「他經常會笑,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黑色的頭髮帶著一點卷卷,」

  「他比我大三四歲的樣子,嗯,是個可靠的大哥哥,打扮也酷酷的,還會毫不猶豫的幫我的忙。」

  「還有哦,看到我冷的時候,他還會把外套給我穿!」

  至於太宰君對她而言更深層次的,救了她的性命,以及相信她能看見妖怪,而且並不畏懼她這些方面,夏目櫻子卻選擇性的沒有告訴哥哥。

  因為在她向哥哥描繪出的自己的生活裡,永遠只有笑容,朋友,美食,溫馨的日常,卻從來不包括妖怪,孤立,追逐,性命之憂,一次次的死裡逃生。

  在描述到這位朋友的時候,妹妹的聲音明顯比剛剛更加激動,真摯,甚至還有點急著向他炫耀和求誇獎的小心思。

  夏目貴志簡直能看到妹妹在電話那一頭歡快搖起的小尾巴。

  看來這位朋友是真實存在的,這樣他就放心了。

  於是夏目貴志也展顏笑了:「那真是太好了,櫻子能交到這樣一位可靠的朋友。」

  「嗯嗯嗯。」櫻子點頭如搗蒜。

  但是等到掛斷電話之後,夏目貴志忽然反應過來似乎有哪裡不大對勁。

  他翻日曆仔細算了算妹妹現在的年齡,而後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龐浮現出了那麼一絲不確信的敵意。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

  唔,果然還是得盡快攢夠兼職的錢,然後抽空去見妹妹和她的朋友一面呢。

  —

  與此同時,港口mafia的大樓門口,太宰治打了個大噴嚏。

  中原中也一臉嫌棄的望著自家搭檔,並且不著痕跡的與他挪開了幾步路的距離。

  「啊……我不會真的那麼倒霉,為了讓一面之緣的美少女避免風寒我自己中招了吧?」太宰治揉了揉鼻翼。

  中原中也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你剛剛還說自己的衣服是在敵對組織的木倉擊圍堵中採取金蟬脫殼之術脫掉才倖免於難脫離危險的,沒到十分鐘又換了一套說辭。」

  「中也~」太宰治笑眯眯的湊過去作勢搭他的肩膀:「如果我說什麼你都信什麼的話,那遲早有一天會被我賣掉也說不定哦?」

  「……」中原中也滿臉不耐煩的拍開了他的手:「反正你又不是為你的遲到第一天找這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了,我信你個鬼啊!你這條臭青花魚!」

  太宰治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然後吊兒郎當的說道:「但是遇到美少女陰陽師幫我擊退了可怕的妖怪的那部分我保證沒有撒謊,百分百是真的哦?」

  中原中也炸毛:「爬!」

  他可能覺得這句話威懾力不夠,又嗆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妖怪或者陰陽師?這個遲到理由還沒敵對組織那一段可信度強啊喂!」

  「是嗎?」太宰治忽然睜眼望著他,認真的一字一句勸告道:「沒有親眼確認過的事物最好還是不要早下定論哦,中也?」

  中原中也正因為他忽然改變的態度微微一愣,卻聽到滿臉認真的太宰治再度改口:「其實我還是對你有所隱瞞,現在看來還是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好了,但是再往前聽的話可能是地獄呢,這樣也沒關係嗎?中也?」

  中原中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真,真相?」

  「沒錯。」正色之後,面色凝重的太宰治緩緩開口:「那是一位駕駛著高達的美少女戰士……」

  中原中也再度爆炸:「我忍你很久了!滾!」


第4章 四張友人帳

  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一個人日夜提心弔膽著不知名妖怪的追逐和恐嚇,這就構成了夏目櫻子全部的日常生活。

  習以為常的夏目櫻子其實也並沒有很難過,只是她常常會被某種奇怪的情緒死死籠罩。

  ……名為寂寞的情緒。

  「櫻子。」

  有誰忽然打斷了她的遐思,輕輕的抱住了她,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

  那個人的懷抱不像爸爸媽媽的懷抱,卻也格外的柔軟和溫暖。

  會是誰呢?

  埋首在她的懷抱中時,依稀能看到她的頭髮和自己是相似的髮色,夏目櫻子緩緩抬起頭,想要仔細看看這個陌生的姐姐的面容時,卻被她抬手輕輕覆上了眼睛。

  「如果感到寂寞的話,就去交朋友吧,櫻子。」

  「去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那位溫柔的姐姐輕聲對她說道。

  透過姐姐的指縫,夏目櫻子看到了很多隨風簌簌落下的櫻花花瓣。

  此刻她正置身於一間小小的庭院,頭頂是美麗的櫻樹,足下是清澈的池塘,依偎在某個溫暖的懷抱中,這一切都顯得比夢境更加美好。

  所以她也不再執著於看清對方的容貌,也沒有過多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安逸的凝望著身邊美麗的景色,希望此刻的寧靜能更久一些。

  「對了,櫻子,告訴你一個小小的秘密。」

  這次的聲音卻並非是那位姐姐的,它清冽又富有磁性,屬於一位陌生的青年。

  櫻子回過頭時,稍微呆滯了一秒。

  那是一位身著狩衣,銀色長髮的俊美青年,像是古代清雅俊逸,超凡脫俗的貴族公子,當他展開手中的摺扇對自己微微一笑時,那一瞬間似乎時間都停滯於此。

  他微笑著問道: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短的咒語是什麼嗎?」

  夏目櫻子想了想:「……是簡單的祈願嗎?比如說,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銀髮青年笑吟吟的搖了搖頭。

  夏目櫻子抿唇:「那,是祝福,比如說,祝願哥哥身體健康?」

  銀髮青年笑而不語。

  夏目櫻子的兩隻手指相對,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會是惡言相向的詛咒嗎?詛咒人下地獄之類的?」

  「都是很厲害的猜測呢。」青年眉眼彎彎,笑的像隻狐狸。

  「不過,世間最短的咒,其實是名字。」

  「……名字?」

  「嗯,名字。」

  環抱著夏目櫻子的那位姐姐卻難得發出了抱怨聲。

  「真是的,晴明,櫻子她現在年紀還小,還是不要太早讓她接觸這些話題比較好吧……」

  —

  昨夜的夢境裡並沒有揚言要將她嗜骨扒皮的可怖妖鬼,反而格外的安逸平和,雖然幾乎忘記了內容,但夏目櫻子在清晨的曙光中悵然醒來時,也沒忘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依舊在下意識的貪戀夢中得到的溫暖。

  「交朋友……」

  她抱著枕頭在地鋪上滾了一圈,沒有頭髮遮蓋的面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白皙精緻,茶色的貓瞳倒映著晶瑩剔透流光,宛若最上稱的寶石。

  【想交很多朋友。】

  雖然忘記了夢境的內容,不過一覺醒來之後,腦袋裡面莫名其妙就多了這樣一個決定。

  「可是,櫻子要怎麼交朋友呢。」

  到底又有誰會願意與櫻子這樣的人交朋友呢。

  於是她的腦海裡下意識的浮現出了昨天那位眉眼彎彎的,會誇讚她「很厲害」的那位黑髮鳶眸的少年。

  夏目櫻子抱著枕頭的手臂收緊了一分,與此同時她在心中暗暗下決定。

  嗯……

  要不,下次遇到太宰先生的時候,問問他願不願意當櫻子的朋友?

  似乎是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膽大決定嚇到了,夏目櫻子紅著臉在她的地鋪上咕嚕咕嚕滾來滾去,將自己裹在被子裡變成毛毛蟲,扭啊扭。

  不行不行不行,這樣還是太倉促了,要不還是等下下次見面,或者下下下次見面再說好了。

  夏目櫻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龐,努力拍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後終於察覺到陽光稍微有些刺眼的她眯著貓瞳看了看窗外。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

  週六其實並不用去上學,換作往常的話她基本上都會縮在家裡不出門。

  因為,既沒有相識的同學可以一起出去玩,也害怕會遇到從天而降的危險。

  但是……

  夏目櫻子思索片刻,然後做出了決定,從衣櫃裡寥寥無幾的衣物中選出了一套為數不多的日常服。

  要不,出去逛逛吧?

  畢竟在外面遇到妖怪的時候好歹還能往神社躲藏,但是在家裡遇到妖怪的話,說不定還會因為它們追擊自己的同時對家具造成的破壞給姨母家造成麻煩。

  夏目櫻子就這樣用順理成章的用這個藉口說服了自己,久違的在不用上學的時候出門。

  她面對著鏡子整理儀容儀表,不過看到鏡中少女過長的瀏海時,耳畔又響起了少年的那句感慨。

  【「這不是挺可愛的嗎?」】

  【「為什麼要像貞子一樣遮著自己的臉呢?」】

  她沉吟片刻,然後像決定好了什麼一般,在抽屜裡翻出了學校手工課必備的美工剪刀——通過這把剪刀使用的痕跡可以看出它的年歲長久,稍微有些鈍了,但是正好也滿足了下手不知輕重的她的需求。

  一陣喀嚓喀嚓的剪刀運作聲之後,鏡中逐漸出現了一張怡麗的少女面容。

  夏目櫻子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她摸了摸自己第一次剪出來的瀏海,又左右晃了晃腦袋有些不習慣的看著這樣的自己。

  唔,似乎比想像中的效果更好一點?

  青春期的少女總是愛美的,平時基本上沒有笑過的夏目櫻子,這個時候嘗試著面對鏡子展現出了與哥哥通話時的燦爛笑顏。

  然後她像是確認了什麼一般,認真的點點頭。

  沒有人會討厭漂亮的女孩子。

  這樣的話,至少能夠給人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

  好!今天就用這副嶄新的樣子出門吧。

  要加油交到朋友呀,櫻子!

  面對鏡中的少女勇敢的握拳,為自己加油打氣罷了之後,夏目櫻子就邁著輕快的步伐跑出了家門。

  「我出門啦!」

  剛剛睡醒的姨母在客廳聽到這句語調歡快的話,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嗯,一路順風,櫻子……」

  下一秒,她托著自己的臉頰,有點驚訝。

  說起來,那個孤僻的孩子,還是第一次願意在不上學的時候出門吧?

  —

  雖然夏目櫻子眼中的世界與旁人並不一致,但是在長久以來的生活中,還是逐步總結出來了能過的相對比較正常的小技巧。

  就譬如說,其實大多數妖力較弱的妖怪在沒有意識到櫻子能夠看見它們的情況下,並不會主動來找她的麻煩。

  所以她需要做的,只要「無視妖怪」就好。

  不過,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的。

  「總覺得,今天在街上收到的人類的視線格外多呢?」

  而且並沒有任何惡意。

  也不怪櫻子這樣感慨,畢竟以前她往往是被察覺到不對勁的妖怪盯的比較多,有些難纏的甚至會故意繞到她的面前用可怕的面龐死死凝視著她,想要確定

  她究竟能否看見它們。

  「小姑娘?」

  正在原地發呆的夏目櫻子聽到了這聲呼喚,尋聲望去,看到隔壁的一家甜品店,店員姐姐正在熱情的向她招手。

  「新鮮出爐的蛋糕,要不要嚐嚐看呢?」

  店員姐姐笑眯眯的問她。

  久違的熱情與善意。

  當她剪了個頭髮換個心態看待世界時,這個世界似乎有哪裡也改變了一些。

  夏目櫻子的肚子也幾乎應聲「咕嚕」了一聲,她意識到自己早上太過得意忘形,喊完了找朋友的口號跑出門之後——

  嗯,成功的忘記吃早飯了。

  「但是……」蛋糕的甜香味也適時縈繞在鼻尖,夏目櫻子捂住不安分的胃部,非常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我沒有零用錢。」

  「只是看小妹妹很可愛想讓你嚐嚐看啦,沒有讓你花錢買下來的意思。」店員姐姐卻噗的一聲被她逗笑了,完全沒有夏目櫻子設想中的半分不悅:「如果覺得好吃的話,下次有機會再讓爸爸媽媽帶你來吃也是可以的啦。」

  櫻子的眼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她面對這樣直白的誇獎和善意,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時,某個聲音已經主動的加入了這場對話。

  「我來請客好了。」

  夏目櫻子仰起頭,看到了一位黑髮紫眸的中年男性正面帶善意的笑容望著自己,他穿著一襲白色外套,面相看起來也是相當的寬厚隨和。

  不等店員姐姐提起警惕,他撓撓頭,笑呵呵的解釋道:「其實我也是出來給女兒買蛋糕的,看到這位小姑娘之後,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兒,並沒有惡意。」

  然後這位面善的叔叔還特意俯下身來,溫和的叮囑櫻子道:「我在之前是一名醫生,順便還想告訴你的是,不吃早飯對胃並不好,小姑娘。」

  這句話在一瞬間與櫻子記憶中的父親重疊。

  她在很小的時候有大部分孩子都有的挑食小毛病,所以父親會變著法子做出美味新奇的食物勸她多吃一點。

  那個時候的父親也是摸著櫻子的腦袋,溫柔的勸她:「不好好吃飯的話,以後可是會長不高的哦,櫻子。」

  換作以往,夏目櫻子絕對會小心翼翼的拒絕,生怕給別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但是今天並不一樣。

  在明白可能是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比較大而被聽到的夏目櫻子羞怯的低下頭,望著面前中年男性的眼神也稍微閃爍了一下:「那個,不,不會給您添麻煩嗎?」

  這就不是拒絕的意思了。

  「不會。」他的眉眼彎彎,像月牙:「倒不如說,能幫上可愛的小姑娘的忙,我很開心?」

  夏目櫻子抬眼望了他片刻,似乎努力想透過這張面孔看到記憶中父親的影子。

  然後她稍微紅了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想法不大對,趕緊揮開通過別人懷念父親的念頭,並且主動做了自我介紹:「那個,叔叔,我的名字是夏目櫻子。」

  後者微微一愣,然後笑的愈發燦爛。

  「嗯,很高興認識你哦,櫻子。」

  「我的名字是森林太郎。」


第5章 五張友人帳

  森鷗外與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交談甚歡。

  面前的少女似乎將蛋糕與甜品當做了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在吞嚥的同時還會在面龐浮現異常幸福的笑容。

  簡直就像被投餵了鮮美魚乾的貓兒,身後的小尾巴都在輕快的搖來搖去。

  森鷗外笑吟吟的想。

  這也不能完全怪夏目櫻子,運氣好的時候,她只能在收養她的親戚的孩子過生日的情況下分到一小塊生日蛋糕。

  那個時候她也會虔誠的,一點點的細細品嘗對常人而言有些甜膩過頭的奶油,努力的把這些甜味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腦海。

  櫻子很喜歡吃甜食,因為甜食會讓人變得開心。

  在開心的同時,她也會下意識的愈發敞開心扉。

  「森先生好厲害呀。」

  「嗯?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您在之前一邊當醫生救死扶傷,一邊獨自撫養著女兒長大,在孩子沒有媽媽的時候還能盡到父親的責任。」夏目櫻子認真的誇獎道:「森先生是非常非常厲害的那種大人!」

  或者說,就是她期盼未來能成為的那種大人。

  就和櫻子的爸爸媽媽一樣厲害。

  森鷗外沒有想到他真真假假凹出來的人設能換回來少女這樣憧憬與崇敬的表情。

  這樣純粹的眼神,自己已經多久沒在這個年紀的孩子眼裡看到了呢?

  他回想了一下組織裡的「同齡孩子」,要麼是笑眯眯的笑裡藏刀八百個心眼子,要麼早已經具備了不契合這個年紀的忠誠可靠,要麼就和兇獸一樣對周遭的一切充滿警惕。

  如果一開始僅僅是因為一時無聊的無心之意,現在他忽然覺得,認識了這樣一位有趣的,身為普通人的孩子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

  森鷗外望著面前腮幫子像倉鼠一樣鼓鼓囊囊的,會因為他簡單講述的「行醫經歷」對他進行星星眼崇拜目光注視的夏目櫻子。

  ……嗯,而且還挺可愛的不是嗎?

  「不過,櫻子今天出門是想做什麼呢?」森鷗外的語氣更溫和了一點:「想幫爸爸媽媽買東西?或者和同學出去玩?」

  夏目櫻子嚼嚼嚼的動作停頓了那麼一瞬間,然後對森鷗外回以更燦爛的笑容:「因為我剛搬來這裡沒多久,沒有什麼認識的人,所以櫻子今天出門是想交新朋友。」

  唔,這倒是一個充滿童趣而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敏銳的捕捉到提及父母之後少女眼裡的落寞之意後,森鷗外順勢轉移開了話題,繼續與她交談起來。

  「說實話,除卻我的女兒小愛麗絲之外,親戚也在我這裡寄養了一些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孩子。」

  夏目櫻子有些驚訝:「嗚哇,那聽起來森先生真的好辛苦啊。」

  「但是,可能因為到了叛逆期的年紀吧,有倆個青少年常常讓我格外頭疼。」森鷗外嘆息一聲:「早出晚歸是正常情況,不僅有時候會離家出走,偶爾還會出現互相打架,把家具(港口mafia大樓)都破壞的情況。」

  夏目櫻子捂住嘴:「聽起來這倆個孩子一點都不體諒森先生,好過分 。」

  「……其中一個孩子偶爾還會輕生。」

  「那樣是不對的。」夏目櫻子認真的搖了搖頭:「不管遇到怎麼樣可怕的事情都不應該輕易就放棄生命,如果連死亡都不害怕,那更應該放手一搏了!」

  要知道,她幾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自己會遭受性命危險。

  一次次的死裡逃生更是讓夏目櫻子比任何人都加倍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

  「但是我確實都對每一個孩子一視同仁,並且深愛著他們。」森鷗外似乎自我代入關愛孩子的老父親角色上癮,他甚至掏出了紙巾抹了抹不存在的

  鱷魚眼淚。

  此時此刻,遠在港口mafia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不約而同的感到了一陣惡寒。

  單純的夏目櫻子趕緊繼續安撫這位好心熱心而又過分善良的英雄醫生父親(剛剛她為森鷗外腦補出來的全部人設),希望自己至少這個時候能幫到他些什麼。

  所以在吃完甜點當做早飯之後,她也並沒有拒絕森鷗外發出的「一起去走走吧」的請求。

  森鷗外自然看出了少女的窘迫——夏目櫻子身上的這件衣服雖然乾淨整潔,但是可以看出來穿了很多年,並且已經是很早之前的款式了。

  再加之少女對父母話題的難過,以及通過「剛剛搬來這裡沒多久」那句話,就不難推斷出,在父母去世之後,收養的家庭對待她並不算好。

  於是森鷗外笑眯眯的,以希望同齡的她幫忙為可愛的小女兒愛麗絲挑禮物這個理由,帶著她一同出入了很多服裝店與日用品店,一式兩份的購買了「禮物」。

  一份當然是給愛麗絲的,而另一份其實是給面前的少女的。

  至於緣由的話……

  港口mafia的首領今日難得有空閒的時間,以及方才她絲毫沒有目的性的,那個面向自己展露出的憧憬眼神吧。

  總結一下,因為心血來潮,和覺得有趣。

  遇見這樣一位善良又可靠長輩的喜悅之情,幾乎已經讓櫻子全然忘記了昨天遭遇的危險。

  不過她其實也沒有太留意森鷗外為「女兒」購買禮物時的份額。

  單單只是森叔叔願意陪著她一同逛街,一同看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喜歡什麼,在每次走進門時店員都會笑眯眯的說,這位先生和小女兒需要些什麼呢的時候,森叔叔也沒有否認店員將他們誤會成父女時……

  夏目櫻子就已經再度感覺到內心被幸福所填滿了。

  甜甜的,比剛剛在甜品店吃到的奶油蛋糕更甜的喜悅情感,讓她的腳步歡快的都快飛起來了。

  所以,夏目櫻子甚至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森叔叔,我知道這裡有一處沒有開發成景點的,很漂亮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您想要……」

  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敢問出口。

  夏目櫻子,你不能看在森叔叔太好講話就繼續拉著他浪費他的時間呀。

  正常情況下醫生很難有休假時間的,森叔叔今天只是為了給她的女兒買禮物買蛋糕,你怎麼可以這樣得意忘形的去湊熱鬧,這樣浪費別人爸爸的時間,貪戀別人爸爸的溫暖呢?

  「當然可以。」森鷗外卻俯下身,打斷了她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評,而且異常耐心且認真的對她說道:「我當然想去看,櫻子。」

  「因為今天你幫了我很多忙,如果沒有同為女孩子的你,我完全不知道應該為小愛麗絲選擇什麼樣的禮物。」

  (愛麗絲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不知道,一天到晚給我挑新洋裝唄。)

  「而且更不用說,櫻子現在還並不是想讓我幫她的忙,只是想帶我看看你覺得很漂亮的秘密基地,把你的秘密分享給我,是嗎?」

  而如此善意的解讀,讓夏目櫻子的眼角泛出淚光。

  她吶吶的點了點頭,而且非常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

  —

  「那個,雖然現在是秋天……」夏目櫻子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小聲道:「一般的植物都開始發黃掉葉子了,但是那裡開滿了漂亮的花,還有好聞的香氣。

  我想,女孩子都很喜歡漂亮的花,森先生的女兒說不定也會很喜歡那裡,也可以當成生日驚喜。」

  唔,雖然除了這個理由以外,她其實還是想把秘密基地分享給森先生,順便跟他相處的時間更久一些啦。

  「找到了!!!」

  嘶啞的吶喊打斷了夏目櫻子美好的暢想,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於那一瞬間凝固。

  真是笨蛋啊。

  那個時候的她開心到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記了自己定時炸彈一般的招惹妖怪體質。

  上一秒還在與森先生笑著對話,下一秒,昨天的那隻妖怪就已然帶著滔天的氣勢猛的朝她衝了過來。

  沒有給她一絲一毫反應與防備的時間與機會。

  在那個時候,夏目櫻子的內心除了萌生出本能的畏懼之外,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森先生。

  她的心臟都收緊了。

  絕對不能……不能讓這個傢伙傷害到森先生!明明是因為她,因為她的任性所以才把他捲進來的。

  所以夏目櫻子拾起石頭,狠狠的向妖怪砸過去,然後轉身就跑。

  「有本事就真的追上我吃掉我!你這隻又傻又笨的醜八怪!」

  這句話精準無誤的攢夠了妖怪的怒氣值,於是這隻妖怪完全忽視掉夏目櫻子身邊站著的森鷗外,朝著她逃走的方向猛地追擊而去。

  雖然常人的眼睛看不見它們的實體,但是平地忽起的狂風和一旁被撞到七扭八歪的植株都暴露出了它的存在。

  森鷗外放下方才遮蔽風沙的手臂,回過頭望向面朝空氣放完狠話的少女的背影,眸色漸深。

  「林太郎。」金髮紅裙的少女此時此刻也憑空出現在他身邊的半空中漂浮著——這便是森鷗外剛剛口中的女兒愛麗絲,他的異能力,她歪了歪頭:「似乎是一隻看不見的強大的怪物呢,說不定會有危險的哦,你真的要去救那個孩子嗎?」

  —

  也不知道是否是激起了怒意的緣故,今天那隻妖怪的速度非常之快,比起昨天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不管夏目櫻子出於求生欲奔跑的速度多快,凡人之力終究無法比肩鬼神。

  因為奔跑的太過迅疾,她的腳踝膝蓋被植物的葉子劃出血痕,身後的喘息尖嘯聲也愈來愈近,恐懼讓她暫時忘卻了疼痛。

  距離神社尚且有一段路途,而在下一個拐彎處,忙中出錯,她被地面生長的藤蔓狠狠的絆了一跤,跌倒在地。

  她的第一反應是,太好了,她努力的跑了這樣久,不僅已經遠遠的把妖怪引開了,還帶著它在地貌複雜的樹林裡繞來繞去,它很難返回去找到一開始的森先生,森先生應該能安全了吧?

  她的第二反應是,但是,就這樣被妖怪吃掉的話,哥哥會很難過吧。

  沒給予她繼續思考的機會,妖怪細長的手腕已經緊緊捉住她的腰部,只用一隻手就將她高高的舉了起來,懟到面前。

  「擁有強大妖力人類的血肉……」它貪婪的望著她,七鰓鰻一般的嘴巴緩緩打開,一人長的舌頭垂涎欲滴的耷拉著。

  內臟幾乎被不知輕重的妖怪擠壓到了一起,夏目櫻子的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水,她說出的話卻不是求饒,而是:「妖怪先生,您把我吞下去的時候,可以不留下殘肢斷臂嗎?」

  因為,如果它吃掉自己的時候能一口吞掉,不留下屍體的話,等於她失蹤。

  這樣子的話,因為沒有切實的死訊,哥哥應該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直到臨死之前,夏目櫻子都在擔心自己的死亡會讓在乎的人難過,以及想要減輕他們的悲傷。

  妖怪當然並沒有回應她無厘頭的請求,她只來得及看見張大的血盆大口,於是她死死閉上了眼睛。

  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相反,擠壓內臟的痛苦束縛也被解開了。

  只在瞬息之間,形式便發生了逆轉。

  她緩緩睜開眼睛,下一秒,看見的卻是可怖的妖怪尖叫著在她的

  面前灰飛煙滅的場面,而方才溫柔謙和的森先生,此刻的氣場卻像完全換了個人一般。

  白色的風衣下擺隨風獵獵作響,他面容凝重的望著妖怪消逝的方向,明明眸中的殺意毫不收斂,他卻以最溫柔的方式穩穩抱住了從半空墜落的少女。

  「區區人類……區區人類!」

  未知的力量給它造成了致命的傷害,這隻妖怪臨死之前發出了不甘心的尖叫,它似乎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隕命於它從來都看不起的螻蟻生物,甚至非除妖師的人類手中。

  「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那位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過這臨死前的咆哮與威脅對於森鷗外而言,和稍微大了點的風聲沒多少區別。

  嘛,畢竟身為「正常人類」的他,看不見妖怪的模樣也聽不見妖怪的聲音。

  他完全無視了那位已經解決的透明敵人,轉而望著懷中面色蒼白的少女。

  ——這其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這位渺小又脆弱的少女此刻正死死的環抱著他,就像將死之人環抱著一根救命稻草,溺水之人環抱著浮木。

  明明剛才還像個小勇士一般,為了他的安全,以身作為誘餌引開了相當危險的怪物……

  她在死裡逃生之後卻忽然開始不顧及形象的嚎啕大哭,抓著他的衣襬,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甚至還抽抽泣泣,下意識的發出了「爸爸」這樣的呢喃。

  簡直要將長久以來積攢的委屈一併哭出來那般。

  少女實在是太瘦小了,她蜷縮在自己的懷中,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幼貓。

  森鷗外從來沒有被除了自己異能力以外的任何人這樣近的擁抱過,但在最初的身體僵硬之後,他忽然覺得……

  這種感覺似乎也沒有很差勁?

  如果說他主動與看不見的危險生物為敵是出於對自己力量的自信,然而他第一次沒有慎重考慮少女於組織而言的任何利用價值就救下少女,這樣的做法,就連現在回過神來的森鷗外自己都根本無法解釋。

  因為她將自己作為誘餌為他引開了看不見的危險怪物?

  不,知恩圖報並非mafia的做法,硬要說的話倒更像是中也那個心性還未完全成熟的孩子會幹出來的事情。

  明明日常身為絕對邏輯與理性的化身,他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強行解釋的話,似乎他之前只是單純的出於「想要救她」這樣的緣由而出手救下了她。

  但是,此時此刻將這個孩子抱在懷中時,萌生出的這種奇怪的心情,又究竟是什麼呢?

  孱弱的幼貓哽哽咽咽,在他的懷中發出了委屈的細細哀鳴。

  所以森鷗外下意識的抬起手,輕柔的撫摸了少女的頭髮——而做出這個動作也並沒有任何不軌之途。

  只是為了讓她安心,僅此而已。

  在很久很久之後,森鷗外才終於明白,那個時刻他的內心所萌生出來的情感究竟是什麼。

  「是被全心全意依賴的感覺」以及「被毫無保留信任的感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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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張友人帳

  好痛。

  好冷。

  好難受。

  五臟六腑似乎攪在了一起,腹部像被擰碎一樣疼痛。

  就連每一次呼吸,肺葉都會傳來強烈尖銳的痛感。

  少女孱弱的身軀根本無法承受幾乎被妖怪的大掌捏碎的可怕力道,夏目櫻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疼痛的同時變得越來越冷,體溫在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流逝。

  ……她這是,要死掉了嗎?

  就算已經被從妖怪的口邊救下,還是會以這樣的方式,狼狽不堪的死去嗎?

  櫻子的口中發出劇烈的痛苦造就的微弱呻吟,意識模糊間,有一隻手婆娑著她的面龐。

  「只是那樣弱小的妖怪就能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那個聲音充滿磁性,咬牙切齒的同時卻又帶著些許戲謔:「從某種角度而言,你還挺厲害的,值得誇獎。」

  是誰?

  並不是森叔叔的聲音,也不是哥哥的聲音。

  而且,這種惡劣的,有點幸災樂禍的話語也當然不可能會是他們說的。

  夏目櫻子此刻的意識已經不容許她思考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線到底屬於誰了,因為這句話讓她的內心莫名有些委屈。

  好過分哦。

  櫻子……櫻子也沒有辦法啊。

  因為面對那些強大的妖怪她就像紙糊的娃娃一樣渺小,櫻子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努力逃走,為了避免給身邊的人造成傷害,每一次都自己獨自承擔一切。

  櫻子……明明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屬於惡劣聲音的主人的手,動作異常輕柔的拭去了她眼角滲出的眼淚。

  然而嘴裡往外吐的話卻沒有半點契合動作的溫柔。

  「嘖,弱者的眼淚。」

  「哭起來真煩人。」

  「所以說人類的小孩除了被吃掉沒半點價值。」

  ……他,他難道是另一隻妖怪,想趁著自己受傷的時候吃掉自己嗎?

  夏目櫻子的眼淚止住了一瞬,然後無聲的流淌的更兇了一些。

  說害怕倒也沒有很害怕,比起剛才近在咫尺的七鰓鰻血盆大口,如今的言語嘲笑對她而言帶來的更多是委屈和難過,還有那麼點生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什麼的,被這個性格惡劣的「妖怪」氣哭之後,身上的疼痛倒是沒有那麼劇烈了。

  臉頰旁邊的那隻手很冷,但是自己的身體卻變得溫暖了一點點。

  體溫在逐漸回復。

  夏目櫻子嘗試著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了一片虛無的黑暗,和一個非常模糊的人形輪廓。

  對方櫻粉色的髮色在黑暗中及其顯眼,夏目櫻子同時也終於有力氣側過頭,她隱隱約約能看到,撫摸著她臉頰的這隻手骨節修長,上面還有一些奇怪的黑色花紋。

  靜謐的黑暗中,他似乎注視了自己很久很久。

  良久,對方嘆了口氣,聽上去顯得有些無奈。

  然後他俯下身,湊近了少女的耳畔,卻並非像方才那樣繼續毒舌的取笑或嘲諷。

  實在離自己太近了,髮絲掃過臉頰,還有近在咫尺的吐息,讓耳朵都變得酥酥癢癢的。

  夏目櫻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同時聽見了出乎意料的溫柔呢喃。

  「快點好起來吧。」

  「小小的,脆弱又易逝的生命。」

  這句話,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為何那麼短暫……」

  「算了,本大爺就勉為其難的繼續陪在你身邊好了。」

  到底,是誰對自己說過這些話的呢?

  記憶彷彿被塵封,無論她怎樣思考都回憶不起來。

  夏目櫻子沒能繼續思索下去,睡意席捲而來

  ,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然後重新睡了過去。

  ……

  夏目櫻子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潔白的天花板,自己的左手正掛著點滴。

  她緩緩的眨了眨眼睛,在自己混沌的頭腦逐步清醒之後,意識到自己現在似乎身在醫院的病房。

  之前內臟與肺葉的鈍痛瀕死感就彷彿一場噩夢,在夢醒之後已然蕩然無存。

  身體就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受過傷一樣,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不僅如此,還格外的輕盈。

  所以,會是夢嗎?

  少女的表情變得稍顯迷茫。

  「櫻子,你醒了嗎?」看到她終於有了動靜,床頭傳來了溫柔的詢問:「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

  「啊,森先生!」

  夏目櫻子趕緊嘗試著坐起身,卻被森鷗外笑吟吟的制止了動作:「不行哦,小櫻子的身體現在應該很疼吧,不可以勉強自己。」

  森先生的紫眸仍舊溫柔的不像話,那個時候不僅救下了她,在她醒來之後也沒有質問她有關妖怪的事情,甚至現在第一反應還是關心她的身體。

  森先生他……他真是個超級大好人。

  「已經沒有那麼疼了。」她搖了搖頭,然後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裡開口,表情有些茫然失措:「那個……那個……」

  「小櫻子大概睡了四五個小時,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呢。」森鷗外示意她看向窗外:「監護人會擔心嗎?需要先打個電話報平安嗎?」

  夏目櫻子愣了愣,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大概一個月之前,她被妖怪圍堵在神社徹夜未歸,寸步難行的時候,也沒有人擔心她亦或者尋找她。

  甚至在她清晨渾身狼狽不堪的回到姨母家時,他們才詫異的反應過來,原來她「出去胡鬧」了一晚上沒回來。

  這個時候才記得端著長輩的身份去狠狠批評她幾句。

  原因無他,如果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在他們這裡寄養的期間出了意外,整個家庭肯定會造人詬病的。

  這個社會的人際關係,面子工程,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相當麻煩的部分。

  總之,絕對不會因為擔心的安危所以批評她。

  她現在所暫居的地方,也沒有人會擔心她這樣孤僻古怪的透明人。

  或者說,如果她真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對他們而言才反倒會輕鬆的多。

  在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時,森先生的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的摸了摸。

  「那就稍微晚點再回去也沒關係吧?」森鷗外似乎完全看出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並且為她找好了理由:「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其實完全沒有門禁的概念,青少年總會有無限的精力四處亂跑。」

  「我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夏目櫻子下意識的又想向善解人意的森先生道歉:「森先生,我……」

  可是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比較好。

  感謝森先生從妖怪的手中救下了自己?

  可是森先生是如何救下她的,如果這一點也涉及到他的秘密呢?

  而且,如果不是她得意忘形的說什麼去看秘密基地的話,森先生其實從頭到尾都不會遇到危險吧。

  嗚……

  面前的少女不知道在腦海裡進行了怎樣的心理掙扎,她的眼睛變成了淚眼汪汪的香煎荷包蛋,然後開口就是道歉:「嗚嗚嗚對不起,森先生……」

  森鷗外:「……嘛。」

  看起來似乎開導不能,依舊滿懷自責呢。

  不過這個樣子確實挺可愛的,就這樣吧。

  —

  「從出生開始就能看見嗎?」

  森鷗外從撤掉了所有的戒備,或者說從一開始就

  對他毫無防備的少女身上了解到了她能夠見到「妖怪」的事實。

  在少女的口中,平常人類見不到的奇妙生物,全部被她統稱為妖怪。

  不過這一點倒是讓森鷗外想起了有關「咒術師」與「咒靈」的傳聞。

  當然,他接管港口mafia的時間並不算長,目前尚且在維繫組織穩定的過程中,並沒有時間與餘力去調查這類的都市傳說。

  所以,說不定面前的少女是一位擁有咒術師的天賦,能夠見到咒靈之人?

  因為缺乏具體的認知與專業的引導,所以才會將見到的咒靈稱為妖怪?

  「嗯……在我記事的時候就能看見了。」夏目櫻子在觀察到森鷗外的面龐上並未流露出不信任亦或者厭惡之後,才放心大膽的繼續講述了有關自己的故事。

  當然,故事中隱去了同樣能見到妖怪的哥哥的存在。

  ……

  「你願意信任我,願意告訴我這些,我很開心,櫻子。」

  「你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勇敢也更加努力,畢竟……你只是為了活下來就需要拚盡全力了。」

  表面上微笑著鼓勵著少女,讓少女的臉頰微紅,眼神也愈髮明亮。

  但這個時候的森鷗外,內心此刻思索的卻是,如若在現在招募培養面前這位少年咒術師,未來是否會對組織有所幫助的可能性。

  病房外的愛麗絲托腮望著病床上的那隻已經給森鷗外帶上濾鏡的可憐無知小姑娘。

  唉,估計被大變態林太郎賣掉都會對此一無所知吧,真可憐。

  夏目櫻子當然也如實告知了自己面對「妖怪」的時候毫無反抗能力——這一點森鷗外自然也有所體會,如果他今天並未心血來潮的出手,估計這個世界上就已經沒有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了。

  所以這才讓他對是否要招募少女進組織產生了猶豫。

  如果單純只能「看見」而非「與之戰鬥」,甚至沒有任何自保能力還需要別人來保護……

  那聽起來對於港口mafia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是個完全虧本的買賣。

  mafia不做這種買賣。

  「森先生。」

  「雖然現在問晚了一點,我可以再抱抱您嗎?」

  突如其來貼過來的少女打斷了森鷗外的思索——此刻他的腦中依舊是面前的少女究竟能給組織帶來怎麼樣的價值,但是在這隻幼貓再度大膽的依偎在自己懷中,雙臂環著他的腰,睜著大大的貓瞳先斬後奏的望著他提出疑問的時候,他縝密的大腦在那一瞬間再度宕機。

  「……嗯。」

  「謝謝你,森先生。」夏目櫻子闔上眼。

  自己早上在失去意識之前是不是還特別丟人的,喊了森先生叫「爸爸」來著?

  但是現在她發現,森先生的身材更纖瘦一些,體溫也比較低,還會溫和的摸摸她的頭,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像是……

  而踏入病房的中原中也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一位纖細又精緻,像瓷娃娃一樣的少女滿臉乖巧的趴在自家首領的懷裡,她亞麻金的長髮被夕陽鍍上了一層耀眼的色彩,純潔無暇的眸子睜的大大的,因為得到了被摸摸頭的獎勵還主動的在首領的掌心蹭了蹭。

  ……就像是一隻黏人的小貓。

  中原中也如是評價道。

  這是他對夏目櫻子的第一印象。

  然而這隻純良無害的小貓少女,下一秒張口說出的話語卻險些讓中原中也左腳絆右腳平地摔。

  夏目櫻子靦腆的笑著,過度放鬆的狀態下脫口而出:

  「森先生,就像櫻子的媽媽一樣。」

  森鷗外:「……」

  中原中也:「……」

  名畫吶喊.jpg

  所以為什麼是媽媽而不是爸爸?!

  不不不,重點是糾結這裡嗎?

  一定是他打開門的方式有什麼問題!


第7章 七張友人帳

  回過神來之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傻話的櫻子猛地捂住嘴,爆紅了臉。

  在少女的雙眸再度變成眼淚汪汪的香煎荷包蛋之前,森鷗外適時開了口。

  「櫻子的意思是大概是,覺得我可靠的樣子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吧。」森鷗外對夏目櫻子的嘴瓢不以為然,而他的這句話不僅為她解了圍,也順便平復了中原中也震驚的心情,還緩解了病房內奇怪的尷尬氛圍。

  夏目櫻子呆呆道:「啊……嗯……」

  嗚嗚嗚,森先生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最可靠的大人!

  森鷗外拍了拍女孩子的腦袋,順帶幫中原中也做了自我介紹:「櫻子,那位是中也,我收養的孩子之一。」

  中原中也卡在喉嚨的那聲「首領」咽了回去,並且拐了個彎變成了:「……是,首…森先生!」

  雖然對面前的陌生少女沒有太了解,但是通過首領的介紹,身為下屬多少還是需要有些隨機應變的能力。

  既然首領沒有在少女面前將「組織」暴露出來,那麼他也沒有必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只是……

  此番前來來匯報異能特務科情報的中原中也,望了一眼正依依不捨鬆開抱著首領的雙手的少女。

  午後的陽光為少女的頭髮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她的睫羽輕揚,眼波流轉出璀璨的流光,貓瞳微微放大,悄悄從森鷗外身後探頭打量著他,像一隻乖巧又好奇的貓兒。

  然後她溫溫柔柔的彎了彎眼睛,靦腆的對他展露了一個善意的笑。

  可能有那麼零點零一秒的瞬間,中原中也的內心稍微恍惚了一下,因為這個毫無殺傷力的純粹笑容。

  「你好呀。」她的聲音也輕輕的,像貓爪的肉墊踩在棉花時那樣,帶著一點小心翼翼:「中也先生,我是夏目櫻子,很高興認識你。」

  「……咳,先生之類的敬語完全沒有那個必要,我沒比你大幾歲。」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的挪開放在少女身上的視線。

  「好的,中也君。」她從善如流的改變了稱呼。

  但是這反倒讓中原中也覺得更不自在了。

  因為這不同於首領日常為了表示親切喊他的名字,也不同於為了跟他處好關係的塑料同伴喊他的名字,更不同於混賬太宰為了故意噁心他喊他的名字。

  就……沒體驗過。

  似乎看出了下屬的心情,森鷗外站起身,示意中原中也跟他出門交談。

  簡要的向首領匯報完收集的情報,和他這幾天以來完成的任務之後,森鷗外笑著點頭表示認可。

  「辛苦你了,中也。」

  但是中原中也終於沒忍耐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問道:「首領,那個女孩子到底是……」

  這也不怪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會那樣緊緊的抱著首領,甚至依賴首領的少女。

  (畢竟日常他們只會看到首領黏著愛麗絲並且一直不受她的待見)

  少女面對首領完全沒有半點敬畏之心,她和首領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森鷗外思索片刻,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如何解釋前因後果,紫眸微彎:「我正在考究她是否擁有加入mafia的才能,究竟是璞玉亦或者廢石,需要打磨後才能明白。」

  原來如此。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

  果然不愧是首領,不論何時都將組織放在第一位。

  他剛剛居然有那麼一瞬間在心中有胡思亂想奇怪揣測,真是大不敬。

  「接下來就換我來去那些難纏的老傢伙交涉吧。」森鷗外表面上依舊在微笑著,但是氣勢在一瞬間變得與剛剛截然不同。

  「我和你一起去吧,首領!」中原中也自告奮勇的活動著手腕:

  「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居然敢這樣挑釁港口mafia,我——」

  接觸到森鷗外的視線之後,中原中也沒繼續將狠話放完,他語氣微頓,稍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差點忘記了,一名合格的mafia不會這樣的情緒化,他還不夠成熟。

  「這次不需要你和我一同前往,中也。」森鷗外的表情稍顯嚴肅:「因為有更重要的任務要託付予你。」

  聽到「更重要的任務」一詞時,中原中也的腰桿一瞬間挺的更直了,意識到這是首領對自己的期盼與信任,他鄭重其事的回覆道:

  「首領,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不論是上天入地都會將任務完成!」

  十分鐘後,站在病房的中原中也與躺在床上的少女面面相覷。

  耳畔依舊迴盪著首領帶著笑意的聲音。

  「中也,接下來需要你暫時陪伴觀察她一下午,然後稍晚一點再將她送回到居所。」

  「因為不排除她會成為mafia成員的可能性,所以需要你確保她的人身安全,之後再向我匯報你認為她有價值的舉動。」

  「對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

  中原中也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就是……?」

  ——她有什麼強大的異能力?可能會失控,所以必要的時候需要他來制止?

  就在少年的內心已經浮現出了一萬種可能性時,森鷗外指了指房門口靠著的幾個禮品袋。

  依稀可以辨認出,大部分都是女生的服飾之類的東西。

  「在送她回去的時候,別忘記交給她這些。」

  中原中也大腦宕機:「……欸?」

  所以,非常重要的事情……真的只是這個而已嗎?

  不不不不,他不應該用自己的簡單的腦袋揣測首領的想法,可能這也是首領宏偉計劃的棋局中下的一步棋罷了。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然後提起百分百的認真態度,再度望向病床上的少女——

  夏目櫻子也歪了歪頭,大膽的和這位年紀稍長於自己的少年對視。

  一位赭紅頭髮,湛藍色眼眸的少年。

  換成同齡的女孩子被這樣看著可能已經會開始臉紅了,因為他真的蠻帥氣的。不過這會兒的櫻子滿心卻只有好奇。

  也不知道是因為剪了頭髮當真能改變性格的原因,還是今天已經與很多人交流增長了自信的原因。

  她這次的視線並沒有畏畏縮縮,也沒有躲躲閃閃。

  反倒讓中原中也的臉頰無意識的紅了紅,他壓低禮帽轉移了目光。

  面前的少女與他一直以來見過的女性,包括曾經「羊」的女性同伴們並不相同。

  她溫順的像隻沒任何攻擊力的幼貓,如此純粹的眼神,與他這種在貧民窟掙扎求生而後又加入mafia的人,完全是兩種世界的存在。

  至少單看表面,她也根本不像擁有什麼絕佳的強大異能力,有加入組織潛質的人。

  倒不如說,她乍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還在學校上學的,有父母親人呵護的普通女孩子。

  中原中也並沒有和普通女孩子相處經驗。

  「咳,那個什麼,森先生他……」

  「森先生一定是回去工作了吧。」夏目櫻子卻一副非常理解的語氣,已經為他找好了理由:「因為醫生這個職業可是很辛苦的,稍微出了一點狀況就要回去工作……」

  唉,她真的給森先生添了很多麻煩。

  不過,身為醫生的森先生,到底是怎樣用厲害的力量打敗妖怪的呢?

  這個問題,她沒有問,森先生也沒有提,他們非常默契的選擇了假裝無事發生。

  但是夏目櫻子其實已經通過稚氣的

  小腦袋自動腦補出來——平日身為普通的醫生救死扶傷的森先生,一旦邪惡與黑暗的力量入侵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會展現出神奇的能力拯救他人。

  森先生,放心吧,您其實是超級英雄的事情,櫻子一定會好好為你保密的!

  說實話自己都沒為首領想好理由的中原中也一愣一愣:「……啊?嗯。」

  所以,首領在她這裡的設定是醫生嗎?

  「總之就是,森先生讓我照顧你一下午,然後晚上再送你回家。」中原中也以拳抵唇,他實在不知道在這種普通市民女孩子面前應該擺出怎麼樣的態度,所以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親和一些:「所以,你現在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帶你去。」

  「欸?」夏目櫻子受寵若驚的同時,她的臉頰也微微一紅,她趕緊擺了擺手又搖起頭:「不,不用啦。」

  「為什麼?」

  「因為我今天上午已經浪費了森先生很多寶貴的時間,還給他添了麻煩,所以……如果今天下午還繼續麻煩中也先生的話,我就太過分了呀。」

  但是這句話倒是讓剛剛還在別扭到無所適從的中原中也微微蹙起眉。

  明明他只是提出帶她去想去的地方,只是願意做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而已。

  為什麼在這個女孩子眼裡,她的任何一句訴求就是會給他人帶來麻煩的,甚至說……不可饒恕的事情呢?

  她這副生怕給別人「添麻煩」,或者說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麻煩」,這副卑微謹慎到塵埃裡的樣子的緣由,到底是什麼?

  「所以我等會直接回去就好了,醫院離居所的路不是很遠,就不麻煩中也先生——

  話音未落,她的手臂已經被中原中也拉住,然後她被迫隨著他的動作下了床。

  「你別誤會了。」

  「欸?」

  「真正的原因是我太無聊了,想找個同齡的玩伴渡過無聊的一下午。」中原中也往前走的同時,特意配合少女放慢了腳步,微微泛紅的耳廓當然也出賣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他的動作僵硬,語氣也非常僵硬,卻依舊嘴硬道:「所,所以,你有什麼好的意見能提出來作為接下來玩樂計劃的一部分嗎?」

  中原中也實在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

  捉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也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夏目櫻子在最初的傻眼到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已經走到了醫院大門。

  中也先生,真的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

  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才會用這種彆扭拙劣的謊言,將原因都攬到他自己的頭上。

  櫻子的身邊,真的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從她縱身跳入鶴見川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什麼東西逐漸改變了。

  「我……」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多年以來終於第一次正視了自己的內心。

  想去的地方嗎?

  當然是有的呀。

  不管在她尚且是個泡在愛裡長大的孩子的時候,亦或者被所有人誤會和當做包袱的時候,都有的呀。

  但是,為了給別人帶來麻煩,所以要忍耐。

  無論受到了多少冷嘲熱諷和誤解,都必須要溫柔的低頭道歉,做一個懂事的孩子。

  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也不能讓遠在千里之外的哥哥擔心。

  「我……想去遊樂園。」

  全家一起去那個時候城市裡剛剛開業的遊樂園,這是她年幼時一直以來最期待的事情。

  只不過,爸爸媽媽的意外發生的太突然,所以她的這份期待摻雜著痛楚延續到了現在,變成了一份執念。

  「然後,櫻子現在肚子餓了,想去家庭餐廳吃牛排和咖哩蛋包飯。」

  在

  以前,每個週末,爸爸媽媽都會帶上她和哥哥去附近的家庭餐廳一起用餐。

  爸爸會幫她把牛排切成小小塊,媽媽會特意為他和哥哥的蛋包飯上,用番茄醬擠出可愛的貓貓頭形狀。

  她一臉幸福的吃著美味的食物時,爸爸媽媽笑眯眯的望著她。

  櫻子和貴志,都要好好的,健康的長大哦。

  爸爸媽媽這樣說道。

  ……

  她伸出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小心翼翼的牽住中原中也的衣袖,眼眸中滿懷期待:「等我有能力了一定會把錢還給中也先生的,可以嗎?」

  非常大膽的,一鼓作氣的全部說了出來。

  卻幾乎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勇氣。

  後者卻是沉默了很久。

  所以,她的這些要求果然還是太過分了嗎,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來說……

  毫無預告的沉默讓她的滿腔熱情逐漸退卻,期盼的心情再度落空,在無邊無際的自卑與失落感即將捲土重來時——

  「你這副鼓起百分之一萬的勇氣才敢說的樣子,我還以為是怎麼樣不著邊際的要求,是想讓我帶你去埃菲爾鐵塔的最頂端,還是去看金字塔的法老王墓裡到底有什麼呢。」

  一隻手落在她的頭上,稍稍用力的迅速揉了揉幾下。

  中原中也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面前的少女:「……我說你啊。」

  被搓頭搓到暈暈乎乎的夏目櫻子渾身一震:「是…是是!我在!」

  「這麼簡單的要求,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當然可以啊!」

  「而且說什麼還錢不還錢的啊?這些事情帶你做上幾百遍都不會給我造成半點經濟負擔的!」

  這比起之前那些慫恿他單槍匹馬去和港口mafia戰鬥的「羊」來說,這算的上是什麼要求啊?

  「嗚嗚嗚哇謝謝你,中也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QAQ」

  「你對好人的定義未免也太寬泛了一點吧,這種善意根本算不上什麼的啊,以後面對陌生人的時候也給我稍微有點警惕心,別被別人一點點的好心舉動就騙了吧喂!萬一對方別有所圖呢?」

  「……是qwq!」夏目櫻子眼淚汪汪:「但是錢我未來肯定會還的!中也先生!」

  「啊……這一點一定要堅持的話就隨便你吧,不過——」中原中也又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喊中也先生了,這個稱呼聽起來好像我很老。」

  「嗚嗚嗚好的中也君,對不起中也君。」

  「還有,也不要老是道歉。」

  「嗚嗚……」太宰君之前也說過她這些毛病,但是完全改不過來。

  夏目櫻子覺得,她此刻簡直就是個嗚嗚人。

  但是……

  明明被對方用長輩的口吻教育了很多話語。

  她的心裡,卻好開心好開心。

  「中也君。」

  「嗯?」

  「謝謝你!」


第8章 八張友人帳

  夏目櫻子握著番茄醬瓶,在蛋包飯上按照模糊的記憶,七扭八歪的,勉強擠出了一隻貓貓頭。

  末了她放下瓶子,望著貓貓頭,滿意又認真的點了點頭。

  嗯,很棒很棒,櫻子,畫的很可愛哦。

  旁邊的中原中也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然後櫻子就聽到他如是評價道:「是河馬嗎?畫的不錯啊。」

  咚!櫻子弱小的內心中了一箭!

  夏目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樣:「中也君……這是貓咪。」

  「欸?是貓咪嗎?」中原中也的語氣有點尷尬的頓了頓,然後他非常不自然的改口道:「的確,我就說嘛,仔細一看好像確實有那麼點像。」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咚咚!夏目櫻子柔弱的心靈中了兩箭!

  夏目櫻子:QAQ

  就算你用這種勉強的方式誇獎我,我也不會開心的啦,中也君!

  雖然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自己和哥哥同樣屬於靈魂畫手,但是講道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直截了當的打擊。

  夏目櫻子垂頭喪氣趴在了桌子上,繼續化身嗚嗚人。

  不過,她並沒有嗚嗚太久,因為腦袋又被揉了揉,打斷了她的嗚嗚嗚。

  「這樣是不是更像貓一點?」中原中也問她。

  夏目櫻子伸頭望向她的蛋包飯。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中也君畫在另一邊的貓咪和她的河馬貓咪形成了鮮明對比,並且對比慘烈。

  她沉默兩秒,然後舉起勺子,狠狠的叉掉了自己畫的貓咪,一口塞進嘴裡。

  「大概,大概有那麼點更像吧。」

  少女彆扭的挪開視線,嘴巴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說著,小臉紅紅的承認道。

  中原中也沒忍住笑了笑。

  此時此刻,他與少女相處的狀態也慢慢的不像一開始那樣緊張了。

  在逐漸熟悉之後,他也發現了她的性格除卻靦腆和內向之外,其實更深層次還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多少帶點的俏皮與靈動。

  或者就像混賬太宰之前說的什麼……傲嬌?

  也許,這才是這隻像貓一樣的女孩子本來的樣子。

  這是一家再普通不過的家庭餐廳,周圍三三兩兩都是帶著孩子來吃飯的父母。

  淡雅又溫馨的氛圍,是他們mafia日常去的餐廳不常有的。

  而且店員姐姐很明顯將他誤會成了帶著妹妹一塊來吃飯的年輕哥哥,還特意更照顧了這倆個孩子,甚至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塊布丁。

  中原中也:……雖然明白對方是好意,但是怎麼感覺這麼彆扭啊,這種自己被當做「小孩子」的感覺。

  不過,此時此刻,他看到夏目櫻子正在艱難的用刀叉和面前的牛排做鬥爭,便將她的盤子推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為她切成了小塊,又推了回去。

  在不知不覺間,中原中也非常熟練的擔任起了照顧者的角色。

  「中也君好厲害!」夏目櫻子小海豹鼓掌,眼睛亮晶晶:「每一塊的大小幾乎都一模一樣欸!」

  中原中也扶額:「……所以說這個對她而言居然能稱得上值得誇獎的事情嗎。」

  嘛,算了。

  他望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彷彿在她身後看到了因為心情太好而微微翹起的小尾巴。

  ……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

  一頓午餐之後,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面對他的話語漸漸更多了起來。

  「中也君今年多大了呀。」

  「……大概十六七歲?」

  說實話,他至今也不敢百分百確定自己的年紀,畢竟他年少

  時就像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以毫無常識的狀態出現在鐳缽街。

  「哦哦!我今年也十三歲啦!」

  中原中也腳步微頓,表情稍顯遲疑的望著面前很明顯看起來比她描述的年紀更小的少女。

  是因為平時營養跟不上,所以生長發育也沒跟上嗎?

  他已經通過少女的言語,發現了她似乎並不是自己一開始所認為的,在正常的家庭裡幸福長大的孩子。

  而且現在看來,她如今所處的環境,似乎並不太好。

  所以才會看起來這麼瘦小吧。

  遊樂園離閉園時間不遠了,所以中原中也只敢帶她簡單玩了幾個不太刺激的項目。

  她那副幸福的表情,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她大概是中原中也見過的最容易滿足的孩子了。

  「今天很開心?」

  「很開心!」夏目櫻子認真的連連點頭:「有一種就算現在死掉也沒有遺憾的感覺!」

  「笨蛋,不要總是把死掉不死掉的掛在嘴邊,這種壞習慣千萬不要養成。」中原中也又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實話,只是這樣短的時間,他似乎已經習慣做這個動作了。

  摩天輪越來越高,中原中也在收回手時,卻看到少女低著頭,在被頭髮遮掩的臉頰後,有水滴順著她的下巴吧嗒吧嗒流淌下來。

  中原中也:「……!為什麼突然哭了啊?等等等等,確實我剛才的語氣兇了一點,我道歉,你不要哭啊!」

  「嗚——對不起,中也君,不是因為你兇我,你一點都不兇,是因為櫻子現在心裡很開心所以……」

  但是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很開心,卻根本控制不住眼淚。

  她仰起頭,明明是一副非常幸福的表情,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洶湧而下的眼淚:「中也君……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呀?」

  像這樣的幸福,她原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能夠感受到。

  甚至在內心萌生出了真的可以這樣幸福嗎——這種怯懦的想法。

  但是,餐廳美味的食物是真的。

  中也君溫暖的手是真的。

  遊樂園裡的項目是真的。

  內心已經裝不下這樣多的幸福和甜蜜,滿溢出來的真實感覺,也是真的。

  因為遇到了溫柔的人,被這樣溫柔的對待了,所以才會喜極而泣。

  在這個瞬間,她不再是能夠見到妖怪的不詳少女,她也可以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自由自在的,做正常的女孩子能夠做的事情。

  「……笨蛋。」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然後再度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可能會是做夢啊,而且,如果這種程度都能叫幸福的話,你以後會哭成什麼樣子啊?」

  夏目櫻子愣了愣。

  「因為,以後你絕對會遇到比今天所有開心的事情加起來更多的幸福吧。」他非常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對面前的少女說道:「所以,懷著這樣的期盼好好生活下去吧。」

  「……是!中也君!」

  以後也會遇到更多的幸福。

  這可真是一句很好的祝福。

  「還有,每天都要按時吃飯啊,明明是長身體的階段,你現在瘦的好像來一陣風就能把你颳走。」

  中原中也人生中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話居然能這樣多,甚至像個操心的母親:「等你過了這個年紀,說不定吃的再多都沒有辦法長高了哦!」

  夏目櫻子:「嗚嗚嗚好我一定會每天按時吃很多飯的QAQ」

  好吧,這個勸告還是挺管用的,她不想以後變成小矮子。

  —

  將少女安全的送回家之後,中原中也例行向首領進行了匯報。

  「首領給我的任務是確保她的平安,不過今天下午並沒有遇到任何異常的敵人或者發生其他情況,也確保了她的人身安全。」

  森鷗外笑吟吟的點了點頭。

  在與他同行時,少女與他同時遭受了疑似「咒靈」的生物攻擊。

  換作中原中也之後就沒有發生這種情況,是因為他的荒霸吐體質?

  「還有一件事,首領。」

  「嗯。」

  「我認為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並不適合加入港口mafia。」

  聞聽此言,森鷗外稍微坐直了身體,唇角的笑意也稍微斂起,認真的問道:「方便告訴我原因嗎?中也?」

  「因為與夏目櫻子相處的過程中,我並沒有發現她有展現出一絲一毫的異能力,她也沒有體現出異於常人的才華。」

  「她今天給我提出的倆個請求,一個是去家庭餐廳用餐,另一個是一起去遊樂園。」中原中也組織了一下語言:「總而言之,她的一切表現都像是——」

  「都像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少女。」森鷗外替他說出來了想說的話。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而且,除此之外也有其他的原因。

  就算她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奇妙能力,在與他相處的過程中並未有機會體現出來……

  他也根本不覺得擁有那種眼神和笑容的女孩子是適合存在於港口mafia的。

  哪怕不是在愛裡浸泡著長大,她今後的人生也應當是充滿陽光,歡笑,鮮花;而不是槍林彈雨,危機四伏,城市的陰影與黑暗面。

  就連中原中也也沒有意識到的是,出於私心,他也完全不希望夏目櫻子在未來加入mafia。

  森鷗外沉吟片刻,繼而展顏一笑:「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中也,接下來我會慎重考慮的。」

  「是,首領。」

  「辛苦你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是!」

  中原中也離開之前,沒忘記臨別時夏目櫻子拜託他轉達的話語。

  「首領,她讓我傳達給您,'謝謝您的禮物,森先生,這份恩情今後也一定會報答給您,今天是櫻子渡過的最幸福最快樂的一天'。」

  森鷗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有機會幫我轉達回去,'不用謝,也無需報答'。」

  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想授以恩惠。

  那麼,是為了什麼呢?

  當孱弱的幼貓蜷縮在自己的懷中,眸光微閃,靦腆溫和的望著他時。

  她的眼眸裡充滿了信任與依賴,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那麼,他的所作所為也只是想讓那個全身心相信著他的孩子能更開心一些。

  僅此而已。

  「還有……」

  「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再帶我去參觀你的秘密基地吧,櫻子。」


第9章 九張友人帳

  想通過一件校服判斷學生在哪所學校就讀其實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雖然無心,但是太宰治那天已經通過自己熟知的橫濱情報中回憶起了少女的學校。

  ——立海大附屬中學。

  隸屬橫濱的沿海地帶,歷史悠久,績業彪炳,一所以社團運動屢創佳績而文明全國的學校。

  唔。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所以這個就是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很瘦弱但是體力格外好,力氣還有那麼點大的原因嗎?

  今天是週一,學生正常上學的時間。

  而他身為社畜,也是在正常的工作日「兢兢業業」為組織工作的途中湊巧路過這所學校,又恰好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哦~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太宰治睜大眼睛,饒有興致的望著夏目櫻子的背影。

  後者明顯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於是,他開始思考著從後面拍下肩膀會不會讓少女像受驚小鹿一樣彈起來的可能性。

  不過呢,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總覺得,兩天沒見面的功夫,少女似乎改變了不少。

  ——對比那天她畏畏縮縮的樣子而言。

  她的瀏海也沒有像之前一樣長的誇張,會遮住大半張臉。

  只見少女的目光堅定,精緻的小臉也擺出了認真的神色,掏起小拳頭揮了揮,似乎在為自己暗暗加油打氣。

  小櫻子,似乎對自己這副樣子到底多可愛毫無自知之明呢?

  就比方說,此時此刻,早已經有不長眼的男生三三兩兩跟在後面,最後終於湊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太宰治的鳶眸緩緩眯起。

  —

  「我們的學校什麼時候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了?」

  「不會是轉校生吧?畢竟經常有人千方百計的想轉學到立海大嘛。」

  在一陣竊竊私語之中,夏目櫻子毫無自己身為被討論中心的自覺。

  相反,她甚至下意識四處張望,有點好奇周圍那些學生到底是在描述誰時,卻忽然被竄出的幾人擋住了。

  是幾個陌生的男生,他們的個頭都比較高,黑壓壓一片將小個子的夏目櫻子完全籠罩。

  「你好啊,同學。」

  「沒有見過的漂亮女孩子呢,你是轉校生嗎?」有個男生打了個口哨。

  「你是哪個班級的?」

  「果然,這樣湊近一看的話更可愛了。」

  「看起來年紀不大嘛,你大概是一年級生吧?」

  夏目櫻子緊張的握著書包左顧右盼,小臉紅紅:「……欸?」

  因為問題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回應哪一個比較好。

  不對不對,這種事情不是重點。

  重點是,原來她才是剛剛那些同學口中的轉校生嗎?

  明明自己已經轉學來這邊幾個月了……

  其實她並不是沒有被竊竊私語過,但是在此之前,她收到的一切議論,要麼是「那個看不見臉的陰沉女是什麼人啊」,要麼是「聽xx桑說那傢伙小學的時候一直強調自己能見到妖怪呢!」,「是嗎是嗎,哈哈哈,真噁心。」

  嗯,都是這種類型的議論。

  這些搭訕男生似乎毫無邊界感和距離感,他們離自己愈來愈近,這距離讓夏目櫻子也感到有些不適應。

  如果換成妖怪湊近她,她好歹還能不用考慮禮貌與否,拔腿就跑。

  「我不是轉校生,我是國三的學生。」

  「請各位同學稍微讓一讓,我不想早課遲到。」

  少女故作嚴肅的語氣讓他們同時愣了愣,然後一起噗的笑的更大聲。

  原因無他

  。

  如果一隻幼貓抬起爪子嚴肅的讓你不要靠近自己,第一反應也只會是好可愛,而不是被兇到了吧。

  所以這些毫不講禮貌的男同學的笑聲將夏目櫻子氣到漲紅了臉,而他們卻毫無自知之明的繼續不依不饒:「別那麼冷淡嘛,學姐。」

  「學姐看起來年紀好小啊,第一眼以為是學妹,我們道歉。」他們嬉皮笑臉的。

  「不介意的話加個LINE吧?」

  夏目櫻子更生氣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強硬了一些,拒絕道:「不要就是不要!所以拜託你們讓一下,我現在真的要去上課了!」

  然而這種明確的拒絕卻依舊沒有用處。

  「啊~學姐好嚴肅哦,放鬆一點嘛。」

  見甚至有男生想要伸手去搭她的肩膀,夏目櫻子趕緊作勢向後一步,卻有人搶先拉著她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後,並且捉緊了那隻明顯是故意為之的手。

  「我說你們啊。」太宰治笑眯眯的望著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女孩子明明已經說過了拒絕的話還這樣強求別人,可是會成為被討厭的普信男哦?」

  「太宰君!」

  對於完全出乎預料出現在這裡的太宰治,夏目櫻子感到又驚又喜。

  而且太宰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為難,主動來為她解圍。

  嗚嗚嗚,太宰君真的是個大大大好人!

  不過另一邊,被打上普信男標籤的小年輕們很明顯尷尬又不樂意了。

  尤其是,他們並不想在同學校的美少女面前丟面子。

  「什麼嘛?你這傢伙,你又是誰啊?」被太宰治捉住手的黃髮男用力掙脫了桎梏:「你穿的又不是我們學校的校服,明明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憑什麼來管這些?」

  「而且這副打扮算什麼啊?繃帶,還蒙了一邊的眼睛,你是中二病沒畢業嗎?別來搞笑了!」

  「嗯?」太宰治活動活動雙手,笑吟吟道:「不好意思,我和你們這些隻會當父母的吸血蛀蟲在本應該以學習為主的校園裡浪費青春和生命的傢伙完全不一樣哦,我是因為自身工作的原因,隨身隨時帶上繃帶會方便很多嘛。」

  他輕飄飄的幾句嘲諷卻足矣將這些少年人激到面紅耳赤,渾身顫抖。

  「混賬……絕對不放過你!」為首的黃毛男咬牙切齒。

  太宰治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順便不著痕跡的將身後夏目櫻子探出的小腦袋摁了回去。

  畢竟他的工作常常需要見血。

  所以裹上繃帶就會方便很多哦。

  當然,正常情況下,見的都並非他自己的血~^_^

  氣氛異常緊張,場面一觸即發。

  夏目櫻子手足無措:「嗚嗚嗚太宰君,最好還是不要打架吧太宰君,你等我我我現在就去找老師?」

  「沒有那個必要。」太宰治臉上的笑意更深:「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有時候需要可靠的社會人士的毒打才會得到成長。」

  嗯,那他今天就勉為其難的當一回可靠的社會前輩,對這些毛頭小子悉心指點教育一番吧。

  呀,他可真是個大好人。

  忍無可忍的黃毛男率先動了手,然而他甚至沒看清面前這個看似瘦弱的黑髮少年的動作,脊背就和大地母親來了個親密接觸,傻愣愣的望著天空發呆。

  ……被放倒了。

  ……完全沒有回過神的情況下一招就被放倒了。

  不止是他,身邊幾個加起來都沒撐過十秒鐘,劈哩啪啦被放倒了一地。

  太宰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好,收工~」

  夏目櫻子默默在心裡將自己掉下去的下巴撿了回來。

  太宰君,他他他他居然這麼厲害的

  嗎?!

  這群男生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她剛剛都害怕太宰先生會弱小無助的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摔在地上,急到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結果最後反而換成了太宰君把這些沒禮貌的男生摔到了地上。

  這讓夏目櫻子情不自禁對太宰治肅然起敬。

  「喂!那邊幾個學生!」從校門那邊突然響起了炸雷一般的聲音:「立海大的校門口也是禁止聚眾鬥毆的!不知道嗎?」

  「欸?這個時候又有人來湊熱鬧了?」太宰治手搭涼棚,一副樂子人的樣子:「需要繼續教育他們做三好少年嗎?」

  「不是的啦,太宰先生。」夏目櫻子連忙解釋道:「他們是學校的風紀委員部,是專門管理學生的紀律的部門,怎麼辦怎麼辦,我記得打架鬥毆會扣很高的學分,說不定還會被勸退,怎麼辦啊太宰君?」

  「欸,那聽起來似乎很嚴重呢。」太宰治表面上認真的點了點頭,但是很明顯並沒有把這些話當回事的意思。

  夏目櫻子:QAQ,太宰君!

  此時此刻,風紀委員部部長,真田弦一郎也已經趕到了現場。

  他蹙眉望著在地上癱倒一片,正在痛呼的一眾男生,面上的表情愈發沉重。

  「真田委員長!」黃毛立馬聲淚俱下的開始潑髒水:「是那邊那個繃帶男!全都是他,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暴揍了一頓!」

  「不是的!」

  不同於完全處於狀況外的太宰治,夏目櫻子此刻宛若母雞護崽,她的身上迸發出了勇氣,毫不猶豫的就將太宰治護在自己身後,然後認真的反駁了回去:

  「明明是你們一直很沒有禮貌的糾纏著我,想讓我上課遲到,在太宰君幫我解圍的時候還先出手打他!太宰君還手純粹是為了自保…還有正當防衛!」

  她握緊小拳頭,氣咻咻的瞪了一眼這群討厭又詭辯的男生,帶著百分百認真的表情望著面前以「鐵面無私的皇帝」在學校著稱的真田弦一郎:「委員長!我能保證我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真田弦一郎回望著面前個子小小的少女,看到她面龐上堅定的表情,原本準備依照校規將參與鬥毆的所有人各打五十大板的他稍顯遲疑,繼而逐漸動容。

  「嗯,稍後我們會向學校要求調取監控,查明真相。」

  然後他面無表情的死亡凝視了一下還欲繼續詭辯的少年們。

  少年們瞬間收聲。

  真田弦一郎向這隻小小的勇敢的少女微微頷首:「如果真的是你說的情況,那麼只有除了你和見義勇為少年之外的人需要接受處分。」

  「謝謝委員長!」夏目櫻子的表情這才放鬆下來。

  唔,看來真田委員長也並不像傳聞中那樣的不近人情呀。

  「不過。」在表情稍顯溫和的看了少女一眼之後,真田弦一郎重新蹙起眉:「衣著打扮不符合校規校紀的人,同樣要做檢討。」

  「比如說髮色,髮型,服裝。」

  他鐵面無私的目光猶如鐳射光,從小混混們的黃毛和飛機頭,掃射到太宰治身上的繃帶 。

  櫻子心裡一驚:所以太宰先生這種引領時尚潮流的打扮也要做檢討嗎?!

  全程都沒開口,並在夏目櫻子的努力下免除了學校處分的太宰治沉思片刻,最後舉起手:「不過,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其實我並不是你們立海大的學生?」

  真田弦一郎:「……」

  咳,難怪他並沒有穿校服。

  夏目櫻子:「……」

  嗚嗚嗚太宰君對不起qaq,她完全忘記這一點了!


第10章 十張友人帳

  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

  太宰先生很明顯一副不想招惹麻煩上身的樣子,他笑眯眯的揉了揉夏目櫻子的腦袋算是打完了招呼之後,便迅速從立海大的校門口溜走。

  「拜拜啦小櫻子醬~下次有機會再見面喲。」

  夏目櫻子因為這聲稱呼瞬間紅了臉,抬爪道:「等等呀太宰君,而且你喊我小櫻子醬什麼的總顯得有點……」

  啊,太宰君已經跑遠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留下一眾不良少年和風紀委員長面面相覷。

  於是鐵面無私的真田弦一郎便拎著這群不良少年,外加帶著需要核實事件經過的夏目櫻子回了風紀委員部。

  櫻子:QAQ今天早上一定會遲到吧,嗚嗚嗚。

  她並不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麼會遇到這麼麻煩的事情

  明明自己平時在學校裡時,最多只會被所有人當成透明人刻意無視,校園冷暴力而已。

  真田部長記錄完了一旁那些不良少年的姓名和班級,在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敢怒不敢言時,又詢問了夏目櫻子的訊息。

  「我的名字是夏目櫻子……那個,班級是三年C組。」

  真田弦一郎記錄的動作微頓。

  挺巧的,和幸村一個班級嗎?

  剛剛看她的樣子還以為是一年級生,結果已經三年級了,有點意外。

  但是就在同時,其中一個不良少年驀然抬起頭,指著夏目櫻子皺著眉頭說道:「我想起來你是誰了!這個名字,你是那個幾個月前轉學過來的幽靈女!」

  夏目櫻子:「……?」

  好吧,不為人知的外號又增加了。

  「剛剛就覺得你這個髮色有點眼熟,還以為是轉校生什麼的,結果這麼巧啊,居然是同班同學呢~覺得自己突然之間打扮可愛就能受歡迎了?」

  他甚至沒有顧忌到自己正在風紀委員部,張口就開始陰陽怪氣:「別忘了,夏目同學,班上每個人都很討厭你,在你前幾個星期故意把班級的窗戶打碎想引人注意的時候,大家就更討厭你了!」

  「你!」真田弦一郎的右手重重落在桌上:「不要提與這次事件無關的事情。」

  風紀委員長是個好人,在這個時候也並沒有聽信一面之詞。

  夏目櫻子張了張口,眸光微閃,卻不知從何開始解釋。

  不,那是妖怪在追擊她的過程中,故意打碎的玻璃。

  「你硬要在這件事上面對我們死揪不放,害我們被記過,我也沒有辦法。」

  他湊近夏目櫻子,用非常欠揍的語調,一字一句道:

  「不過呀,後期我們的夏目同學在班上上課時,其他的同學又會怎麼看待你,不管是風紀委員部還是那個繃帶男可全都幫不到你吧?」

  眼看真田弦一郎已經對這種當著他的面變相校園暴力的行為忍無可忍,正義鐵拳即將抬起落下時,一道溫柔的男聲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嗯?什麼怎麼看待呢?」

  「幸村。」真田弦一郎瞬間收束了憤怒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

  「幸,幸村同學……」

  方才還陰陽怪氣,各種挑釁的男生也瞬間收斂了囂張氣焰,結結巴巴的望向來人。

  幸村同學?

  夏目櫻子眨了眨眼睛,緩緩回過頭來。

  幸村精市同學,夏目櫻子所在班級,或者說整個立海大的風雲男生。

  就算她再如何不熟悉自己的同學,卻的確聽過這樣一個名字。

  如果說一直以來被忽略或者厭惡的她是班級最角落的幽靈,那麼幸村同學就是與她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是女同學口中的「王子殿下」,是男同

  學口中的「全國青少年網球屆的傳奇」,是所有人口中的「神之子」。

  他待人處事溫柔而不逾矩,就算在同性同學中都相當受歡迎,可謂是八面玲瓏。

  他成績優異,體能卓越,還是學校網球部的部長,曾經帶領立海大網球部在全國賽事一舉奪冠兩次,而即將奪得第三次。

  至於夏目櫻子為什麼這麼清楚,如數家珍……

  因為她轉學過來立海大的這麼長的時間裡,同班那些女孩子無論是早上剛來沒上課時,還是課間,還是自由活動時,都會坐在一起使勁討論幸村同學的種種光榮事跡,把她的耳朵都唸出繭子。

  別說如數家珍了,她還能倒背如流。

  夏目櫻子對這樣耀眼的男生當然一點都不敢萌生出希望認識和靠近的想法,她轉學以來與幸村精市唯一的交流就是自己在被妖怪追逐時當眾打破窗玻璃的那次。

  那次,在所有人對她投來驚異和討厭的異樣目光時,只有幸村精市一人朝著跌坐在地上的她伸出手,語氣溫和的問她,沒事吧。

  她沒敢握住少年那隻白皙的手,坐在地上慌忙搖了搖頭,慌忙保證自己會把這裡打掃乾淨,又因為妖怪一波未平的追逐而迅速離開。

  後來的結果很慘烈,她不僅摔的很慘,受了老師批評,被叫了家長賠償,導致姨母一家對她的好感度一落再落,在同學那邊的評價也成功從「幽靈女」變成了「怪女人」。

  不過,從幸村精市在學校的影響力來判斷,他在這些男生面前的威懾力比起風紀委員部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是有原因的。

  但是,幸村同學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

  夏目櫻子的小腦袋依舊處在宕機狀態,她呆呆愣愣的坐在原地,卻看到幸村同學笑眯眯的望向另一邊縮成小鵪鶉的不良少年們。

  「幸村,你怎麼來了?」真田副部長看起來與幸村同學很熟悉的樣子,他開口問道。

  「因為真田難得會翹掉早間訓練,所以我猜你是否在風紀委員部遇到了意外情況。」幸村精市笑吟吟的回答道:「現在看來,我猜的似乎沒錯。」

  「幸幸幸村同學,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被笑眯眯的幸村精市盯到渾身發毛的不良少年滿臉尷尬的問道。

  「嗯……我想想。」幸村精市左拳敲右掌,滿臉瞭然的點了點頭:「哦,想起來了,是從'你就是那個幾個月前轉過來的幽靈女'開始的哦。」

  完了,全部都被聽到了。

  不良少年心如死灰。

  他平時的人緣並不差,本想藉機在班級排擠孤立少女——反正比起幽靈女的話,所有人肯定更願意相信他的話。

  但是,如果幸村精市一定要介入這件事情,那麼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丸野同學剛剛想對夏目同學實施的,似乎是一種新型的校園霸凌手段吧?」

  他明明是笑著問的,卻讓人的身上莫名生出寒意。

  後者在眯眯眼大魔王的威壓下慌忙低頭搖頭:「不!不是的!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我們會對夏目同學造成的困擾進行深刻檢討,校園霸凌什麼的在相親相愛的立海大校園也絕對不可能發生!」

  夏目櫻子:……幸村同學,好厲害。

  明明從頭到尾沒有像真田部長那樣嚴肅質問,只是溫和的微笑著,卻讓這些被太宰君揍過也內屈服的硬茬子迅速示弱服軟。

  雖然並不能看出來具體原因……

  但是真的覺得好厲害。

  夏目櫻子恍惚間有點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喊幸村同學叫神之子了。

  —

  於是夏目櫻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一群不良少年用痛改前非的語氣道了歉。

  她算了算時間現在還能趕得及不遲到,便背著書包走在去班級的路上。

  但是,誰能來告訴她……

  為什麼幸村同學也會跟在她身邊呢?

  「因為正好我也要去班級,我們同路,夏目同學。」

  似乎看出了少女滿頭的小問號,幸村精市溫和的笑著對她說道。

  夏目櫻子驚訝:「哇!你剛剛怎麼知道我心裡在說什麼?難道你會讀心術?」

  貓貓震驚.jpg

  幸村精市:「嗯……這種東西應該是沒有的呢。」

  他望著面前表情呆呆的少女,沒忍住笑了笑:「不過看表情確實就能看出來你在想什麼。」

  「還,還可以這樣嗎?」

  「嗯,以前並沒有發現,但是現在仔細一看,夏目同學是個心裡在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的人呢。」

  「真的嗎!」夏目櫻子驚恐的捂住自己的臉,心想:我的臉上有字?難道我被妖怪詛咒了?

  「我想大概不是這種字面意義上的意思。」幸村精市無奈:「是通過表情能猜出你在想什麼,因為經常打網球,我的洞察力比正常人更好一些。」

  夏目櫻子:所以學會打網球就能學會讀心嗎?

  好,好厲害,教練!有機會她也想打網球!

  「不過,如果有機會能和夏目同學一起玩抽鬼牌的遊戲,一定會很有趣吧。」幸村精市看著身邊少女豐富的表情變化,沒忍住笑了笑。

  夏目櫻子思考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情不自禁有點小生氣。

  「抽鬼牌的時候我才不會這麼輕易的讓你看穿啦!」

  在幸村精市打趣的話語下,比起剛剛的渾身緊張,夏目櫻子能夠感覺到現在的氣氛已經輕鬆了很多。

  幸村同學果然也是個溫柔的人,也並不像她的想像中那樣的難以相處。

  剛剛那種情況下為她出頭,現在還特意照顧著她的情緒引導她放鬆下來。

  「不過呢,夏目同學。」幸村精市有點無奈的看了看雖然與自己並排,但是故意貼著走廊另一邊的牆壁走,甚至拿書包遮著自己的臉的夏目櫻子,愈發無奈:「我看起來很可怕嗎?所以故意離我這麼遠?」

  「沒有沒有完全沒有。」夏目櫻子趕緊搖頭:「因為,因為幸村同學太耀眼了,而且怎麼說呢,你是學校的王子殿下,和我這種人走在一起,說不定會帶給你不必要的麻煩傳聞……」

  畢竟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童言無忌的同學指著說「靠近她就會沾染上妖怪病毒」這樣的話。

  更不要說現在是國三,恰逢青春期少年少女的情感萌芽階段,只要異性彼此之間的距離比較近,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傳言。

  她自己倒是還好,一直以來十多年都習慣了,只是身為王子殿下的幸村君千萬別因為她而被影響就好了……

  「夏目同學。」

  在心中暗暗這樣想的夏目櫻子,卻驀然察覺到幸村精市正表情嚴肅的向自己靠近。

  她暗道不對勁想開溜,卻被一隻預判了她的逃跑路線的,猛地撐在自己身後的手臂阻攔了去路。

  夏目櫻子瞬間僵立石化。

  這,這個莫非是傳說中的……

  壁壁壁壁壁咚???

  「永遠不要用'像我這種人'這樣不堪的話語形容自己,也不要妄自菲薄。」

  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顏暴擊已經讓毫無防備的夏目櫻子被動吐魂。

  講道理,她長這麼大也沒有這麼與同齡的男生靠的這麼近過。

  她只能看見幸村精市的嘴唇一張一合,因為過於社恐大腦啟動保護機制的自己幾乎完全無法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只能眼淚汪汪

  的保持香煎荷包蛋的雙眼拚命點頭:「是!幸村同學!」

  於是她看到學院的王子殿下對自己微微一笑。

  在盛世美顏暴擊的前提下又加了個buff。

  在後者撤開無意識壁咚的手臂的一瞬間,夏目櫻子感覺自己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場面顯得十分尷尬。

  所以,為了緩解此刻的尷尬……

  「幸村同學。」她的雙手依靠著牆壁,哆哆嗦嗦道:「提前,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幸村精市:「?」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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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張友人帳

  真的是太太太丟臉了。

  夏目櫻子滿腦子依舊是自己剛剛在幸村同學面前社死的樣子。

  她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失魂落魄的握住幸村同學的手被他拉起來的,順便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麼飛速逃離現場的。

  她欲哭無淚的跑進了教室,徑直衝向自己的座位裝鴕鳥,全然忽略了其他的同學朝著自己的位置投過來的訝異目光。

  直到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後,身邊才三三兩兩的響起了抽氣聲。

  「不會吧……」

  「真的是夏目櫻子?」

  「和之前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總不能週末就換了張臉吧?」

  ——換了張臉?

  聞聽此言,夏目櫻子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終於反應過來了大概也許可能是自己動手剪了遮臉頭髮的緣故,這才致使了一系列情況的發生。

  ……要不明天還是戴口罩來學校吧。

  她像一攤麵條一般軟在了課桌上,嘴裡順便無意識發出了噫嗚嗚嗚的聲音。

  在夏目櫻子之後走進教室的幸村精市,他的視線往那邊留意了一瞬,然後笑了笑。

  簡直就和小貓一樣。

  —

  在學校的生活似乎有哪裡改變了一些。

  如果說之前坐在班級最後排的夏目櫻子就像透明人一般毫無存在感,那麼她覺得自己現在四捨五入變成了集體中的「邊緣人」。

  女同學們甚至偶爾也會湊上來和她交流,詢問她用的是什麼品牌的護膚品。

  夏目櫻子仔細思考了一下,回答了一個大眾平價的嬰兒乳霜品牌——這是哥哥暑假假期兼職的過程中,特意從遙遠的地方寄給她的,在他目前的經濟承受範圍內,能給予妹妹最好的東西。

  但是女同學們卻覺得有點道理,有時候這種不含添加劑的「返璞歸真」的護膚品,說不定比起那些昂貴大牌,擁有更神奇的效果。

  這一點,也讓她與同班的女孩子之間的關係舒緩了許多。

  只不過,班級的男生似乎在那天的不良少年的引導下,看著她的目光稍有不善。

  夏目櫻子倒是不太在意這些,畢竟她這麼多年來已經獨來獨往習慣了,被討厭或者被無視都是常有的事情,從透明人晉升為邊緣人也對她的生活沒有多大的影響。

  只是,看到幸村同學時,想起那天的事情,還是會下意識有點尷尬。

  他依舊是萬眾矚目的耀眼王子,似乎對身邊的任何人都會回應以最溫柔的笑容。

  那麼,那天對於她的善意,也只是因為幸村同學的人本來就很好吧。

  心中這樣想著的櫻子,在一次午休的過程中被幸村同學攔在了天台門口。

  夏目櫻子條件反射的想跑,後者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步。

  「嗚嗚嗚嗚幸村同學對不起!」

  在他開口之前,櫻子就已經抱著自己的便當盒朝著他連連鞠躬,眼淚汪汪變成香煎荷包蛋的對他道歉。

  幸村精市:……是錯覺嗎,總覺得她一副害怕被自己吃掉的樣子現在正在請求饒命。

  「我這段時間會躲著你絕對不是因為討厭你!」夏目櫻子雙手合十:「主要的原因還是——」

  「還是在害怕我會因為你而受到影響。」幸村精市睜開了他的眼眸,收斂了一絲笑容,依舊溫和的看著她。

  「唔……」少女的腦袋耷拉下來:「你要這麼說,那好像也沒有哪裡不對。」

  後者輕輕嘆了口氣,接下來說的那句話卻讓櫻子怎麼都沒想到。

  「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

  「道歉?欸?」夏目櫻子愣了愣,有點奇怪的反問道:「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在所有人都認

  為是你打碎了窗戶玻璃的那次。」幸村精市輕聲道:「我發現了,你明明站在教室裡面,如果是你做的,那麼玻璃碎片多多少少會碎到戶外。」

  「但是所有的碎片都碎在了教室裡——那天的情況簡直就像是,什麼無形之物通過窗戶闖了進來,只不過你恰巧站在那裡罷了。」

  「事後我去找老師解釋過了,並且提出了可以試驗論證,但是他們並沒有信任我的說法,反倒搬出了你之前學校對你的不好評價作為緣由,拒絕了我繼續耗費時間與他們進行這個話題。」

  「所以,明明清楚這些事情並非是你做的,卻根本無法幫上忙,我很抱歉。」

  一瞬間,周圍寂靜的只有天台的風聲。

  夏目櫻子凝望著幸村精市認真的面容。

  她沉默了半天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為什麼要道歉呀。

  ……你信任不是我做的,還願意為了我做到那一步,我就非常非常感謝了。

  與此同時,記憶閃回了幾幕,也讓夏目櫻子聯想了起來那時的某些地方有點不對勁。

  在她終於甩掉了妖怪原路返回時,教室的玻璃碎片已經不知道被誰清理乾淨了。

  姨父姨母本來對學校要求賠償的事情非常不滿,但是沒過一天他們就沒再搬出這件事情來旁敲側擊她。

  現在看來,很大的概率,是那個時候身為旁觀者的幸村同學,不管是清掃工作還是賠償問題,他都已經默默的幫助她解決了一切。

  在她此前只想渾渾噩噩的渡過每一天時,身邊卻已經出現了這樣溫柔的人,無聲無息的幫助了自己。

  夏目櫻子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巨大的感動,喜悅,複雜的情緒,深深的籠罩了自己。

  「我……應該向你道謝的人,是我才對呀。」她努力控制住即將溢出的眼淚,聲音卻變得有些哽咽:「為什麼要做到那一步啊?」

  「大概是因為,我明白夏目同學本身就是個很善良的人吧。」

  「在你剛轉學來時,有一次湊巧看到了你救下了被困在樹上無法下來的小貓。」

  想到自己姿態不雅的蠕動爬上樹,好不容易哄到小貓以後卻害怕的要命,最後膽戰心驚的艱難下樹的模樣,夏目櫻子的臉驀然紅了。

  「……其實幸村同學才是那個善良的人吧。」她捂住臉:「我未來一定會報答你的,所以這種事情你還是不要記下來,趕緊從腦袋裡忘掉嗚嗚嗚……」

  —

  從此以後,夏目櫻子沒有再刻意躲著幸村精市。

  在走在路上遇到時,他笑著朝著自己打個招呼,她也會禮貌的回應一下。

  學院的王子殿下是個人美心更美的超級大好人。

  夏目櫻子想。

  在一次放學路過網球場的過程中,她碰巧看到了幸村精市在其中與隊員們練習的樣子。

  握著球拍,站在球場上的少年,展現出了與在教室裡截然不同的模樣。

  少年的眼神銳利,起拍揮拍之間舉手投足之間氣場十足,身後的外套隨風獵獵作響。

  就彷彿他生來為此的帝王。

  而他對面的後輩即便拚盡全力卻毫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

  就算真田弦一郎再如何嚇人如何嚴肅,也根本阻擋不了球場外熱情的女同學們面向幸村精市尖叫著喊加油。

  「欸?這不是櫻子嗎?」

  有同班的女生看到了她,驚訝之餘沒忘記朝她招了招手,用一副見到了同好的語氣,笑嘻嘻道:「你也是來看幸村君的?我就說嘛,不可能會有女孩子不為王子心動的。」

  「欸……嗯。」夏目櫻子胡亂的點了點頭,但是隨著她愈發靠近球場,確認了眼

  前所見之物之後,內心的不詳感就越強烈。

  讓夏目櫻子停下為之駐足的並非幸村同學帥氣的表現或者盛世美顏。

  而是……

  幸村同學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一隻周身被陰影完全覆蓋的妖怪。

  不論幸村同學跑到哪裡,是行走,是揮拍,還是坐下休息時,它都會恰到好處的停留在與他相隔一米左右的距離。

  在黑霧的陰影后,是一雙血紅色的不詳眼眸。

  夏目櫻子認識這隻妖怪。

  那雙眼睛,困擾她多年的噩夢之一,她絕對不會認錯的。

  她在年幼的時候,在鄰居的奶奶身邊看到過它。

  那個時候的她寄宿在大伯家,處境比現在好不了多少。

  鄰居的奶奶非常心疼她,經常會帶她來自己家裡,給她吃和果子或粗點心。

  就在那個時候,夏目櫻子在奶奶家裡看到了那隻妖怪,它距離鄰居奶奶大概也是一米遠的距離。

  因為誤認為它是和其他大部分妖怪一樣長的難看但同為無害存在的夏目櫻子,害怕說出奇怪的話又被討厭,於是忍住了沒有開口提醒奶奶。

  那位奶奶是夏目櫻子的童年中,遇到過的為數不多的溫柔的人,奶奶的存在也給予了她繼續樂觀生活的勇氣。

  奶奶還會給她講很多有趣的故事,譬如中原古代神獸白澤的故事,又比如大正時期有關鬼與劍士的傳說,這些有趣的志怪故事在年幼的櫻子心中甚至埋下了一絲祈願——也許未來的某天,她能和某些善良的妖怪和平共處也說不定。

  但是,好景不長,在大概三個月之後,鄰居的奶奶就病倒了。

  聽說是非常非常古怪和嚴重的疾病,治療的費用高昂,能成功療癒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夏目櫻子偷偷去見過她一面。

  病重的奶奶身邊,那隻帶有不詳氣息的妖怪已經消失,隨之一起消失的似乎還有奶奶的生命力。

  她的身體變得虛弱至極,形銷骨立,但是在看到櫻子的一瞬間,面上依舊恢復了笑容,隨後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想把她床頭櫃裡存著的和果子拿給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忍不住抱著鄰居奶奶哭著道歉的櫻子,被聞訊趕來的鄰居趕出了家門。

  再下一次見到奶奶的時候,是在她的葬禮上。

  大人們之間,關於她的傳言也終於在那個時候愈演愈烈,最後徹底爆發。

  每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著恐慌,彷彿她會帶來怎樣可怕的詛咒。

  「那個不詳的孩子,似乎總是陪在我媽媽身邊。」

  「媽媽之前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就是在她來了之後才……」

  「她總是會在我們家裡也說些奇怪的話,什麼看到了奇怪的客人!老公,好可怕啊。」

  「沒辦法了,改天還是找個機會把她送走吧。」

  幸村同學身後那隻近在咫尺的妖怪,在一瞬間喚醒了夏目櫻子不願意啟及的記憶之一。

  她曾經無數次的後悔和怨恨過。

  後悔自己因為害怕被討厭而沒有及時去提醒奶奶,後悔那個時候她自私自利的什麼都沒有做。

  怨恨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只能看見它們和被它們恐嚇追逐,怨恨她就算出言提醒也只會被所有人當做謊言,視作異類,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夏目櫻子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她凝望著幸村同學的方向,緩緩攥緊了自己的雙拳。

  幸村同學,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

  像櫻子的哥哥那樣,非常非常的溫柔。

  幸村同學,曾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默默的幫助了自己,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時信任自己,就算她擺出一副刻意迴避他的樣子也從來不生氣,甚至

  還會鼓勵她永遠不要妄自菲薄。

  明明是那麼溫柔的幸村同學,為什麼會被那隻帶來疾病和死亡的不詳妖怪糾纏上?

  但是,但是。

  哪怕她的舉動對那隻妖怪沒有任何作用也好,哪怕會被重新當成怪人也罷。

  無論如何……

  她這次也絕對不能什麼都不做。


第12章 十二張友人帳

  從鄰居奶奶的身邊出現那隻不詳的妖怪,再到妖怪消失奶奶陷入病重,大概經歷了三個月的時間。

  也就是說,現在的夏目櫻子最多還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去對付那隻糾纏幸村同學的妖怪。

  話雖如此,她並不知道隨著那隻妖怪在幸村同學的身邊停留的時間越長,會給他帶來怎麼樣不可逆轉的危險。

  所以,果然還有越快解決越好。

  夏目櫻子心想。

  但是,但是……

  別說幫上幸村同學的忙了,她現在就連自己都自身難保,被突然出現的妖怪追的倉皇亂跑時,也只能縮在最近的神社裡避難。

  不過呢,也多虧了這樣子,來橫濱區區幾個月,從姨母家到學校的附近究竟有多少座偏僻的神社,其中哪幾座抵禦妖怪,掩蓋人類氣息的能力比較好,她可全都無師自通,已經摸的一清二楚了呢!哼哼哼,不愧是我夏目櫻子噠!

  ↑所以她到底在驕傲自滿些什麼呀,說到底還只是比較擅長逃跑和熟悉逃跑路線而已嗎?

  在又一次陪路過的妖怪玩完了追逐戰之後,夏目櫻子雙手抱膝,坐在神社的台階上發呆。

  「太宰君……」夏目櫻子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太宰君您之前不是說能看到妖怪是傳說中的陰陽師與生俱來的才能嗎……那為什麼櫻子不能有點陰陽師對抗妖怪的能力呢?」

  「欸,這個問題問的很好呢,櫻子醬。」身邊陡然出現了一道男聲:「我想也許需要你去什麼陰陽師世家努力進修學習才能掌握這些力量?」

  「嗚哇太宰君!」夏目櫻子被驀然一嚇,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為什麼突然出現在了這裡呀!」

  「嗯……因為工作恰巧路過?」

  (中原中也:千萬別聽這個翹班摸魚怪放屁啊櫻子!)

  「嗚嗚嗚你好歹先跟我打個招呼嘛!」

  「哈哈哈,抱歉抱歉,但是櫻子醬被嚇到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嘛。」

  「好過分哦!」

  嘴巴鼓鼓的像河豚的夏目櫻子,氣咻咻的望了太宰治一眼。

  然後在後者笑眯眯的摸頭殺與道歉下勉強消氣。

  比起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和太宰治重逢的喜悅很快就讓櫻子忘記了剛剛的驚嚇。

  順便她面帶期盼的望向太宰治:「那那那,太宰君剛剛這麼說,莫非太宰君是有知道什麼強大的陰陽師世家嗎?」

  「嗯……」太宰治擺出嚴肅的樣子思考片刻,然後雙手一拍:「誒嘿,完全沒有哦!」

  夏目櫻子:「QAQ太宰君!」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雖然我之前一直相信科學,確實不清楚這方面的事情,不過,如果櫻子真的對這個很感興趣,我可以動用人脈稍微幫你打聽一下。」

  太宰治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不過旋即他也來了個問題:「所以,為什麼小櫻子突然之間想要鍛鍊自己對抗妖怪的能力呢?莫非是那天看到了我教育青少年的英姿所以覺得帥氣,受到啟發也想要學習?」

  夏目櫻子:「……」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太宰治坐到了她的身邊:「不過呢,如果小櫻子現在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可以和可靠的太宰先生傾訴一下哦。」

  他主動自稱「太宰先生」了。

  一瞬間,彷彿窺見了太宰君微笑的背後不為人知另一面的冰山一角。

  夏目櫻子覺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鼓勵自己振作起來,然後認真的對太宰君描述了有關幸村同學的事情。

  包括年少時那位鄰居奶奶的事情,她也一併說了出來。

  在講完之後,她的內心彷彿如釋重負,輕鬆了不少。

  和與身為長輩的森先

  生描述自己能見到妖怪的體質時不同的是,她在和自己的年紀沒有相差太大的太宰君相處時,更多的是像正常朋友互相談論煩惱,順帶尋求解決方式。

  終於不用一個人悶頭苦惱,而是多了一個人可以幫自己思考。

  「嗯……我想想。」太宰治也雙手環胸陷入了沉思:「我覺得除卻喚醒你的能力以外,有這些方法。」

  太宰治給予她的第一個建議就是,找藉口約幸村精市同學一同去附近妖怪最避諱的神社祭拜祈願一趟,看看能否借助神明的力量嚇跑那隻不詳的妖怪。

  聽起來確實有些靠譜。

  而他的第二個方案就是,夏目櫻子直接將自己能見到妖怪,以及後者已經被妖怪附身的情況告知幸村同學。

  畢竟倆個人一同想辦法總比她自己一個人瞎琢磨更好。

  「而且啊,聽你的描述,也許你的那位同學和其他人並不一樣呢?」太宰治笑眯眯的描述:「就比方說,在班級所有的笨蛋都一律認為那件事情是你做的的情況下,他卻能察覺出來不對勁的地方,並且試圖幫助你澄清。」

  「所以,我們小櫻子也試著去相信他一點,相信他不會在你說出真相之後對你另眼相待,怎麼樣?」

  這番話讓夏目櫻子醍醐灌頂,然後她趕緊認真的點了點頭。

  「不過,小櫻子醬。」大概是發覺了少女提起鄰居奶奶往事時眼裡的歉疚悔恨,太宰治話鋒一轉,笑吟吟的面龐也忽然嚴肅了幾分。

  「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你無論如何也不能產生讓那隻妖怪轉移詛咒,附身於你的想法,明白了嗎?」

  「這種做法,不管是否可行,你的那位同學也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倘若知道真相,他的一生都會在愧疚裡渡過也說不定。」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自我奉獻與自毀的想法彷彿在這一剎那被看穿,夏目櫻子睜大眼睛,像做壞事被發現一樣小心翼翼的望著太宰治,繼而慌忙點頭如搗蒜。

  「而且呢,鄰居的奶奶會去世,也並非你的錯。」

  太宰治繼續認真的對她說:「你因為後悔自己什麼都沒做而感到十分愧疚,但是櫻子,那個時候你的年紀還小,就算是提前說出了她被妖怪糾纏的真相,也只會被鄰居當成說胡話的壞孩子提前趕出家門吧。」

  夏目櫻子愣了愣。

  「所以,我想,櫻子在鄰居的奶奶生命的最後能陪伴著她渡過了快樂的一段時光,這一點對於那個時候的你而言,其實已經是做的非常非常厲害的事情了哦。」

  櫻子從來沒有像太宰治這樣,站在他所描述的這個角度思考過。

  太宰治的開導讓她積壓在內心的一塊巨石隨之消逝了一半。

  小姑娘眼淚汪汪,非常感動道:「嗚嗚嗚,太宰先生!」

  「很好很好,很乖哦櫻子。」太宰治笑眯眯的重新摸起了女孩的小腦袋,忽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面龐上帶了點八卦的笑容:

  「不過話說回來,櫻子醬的那位好心男同學,莫非是個帥哥?」

  夏目櫻子小臉一紅,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幸村同學那張盛世美顏,稍顯遲疑的思考了一會。

  「欸~這樣等於默認了呢。」不同於剛才的認真模樣,太宰治又滿臉好奇的湊近了一些,半開玩笑的問道:「是有多帥的帥哥呢?不會比我還帥吧?」

  太宰君近在咫尺的鳶色眼眸微微眯起,饒有興致的望著她。

  夏目櫻子遭受了美顏暴擊×2。

  防禦為0的瞬間她臉紅成了番茄,因為並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是點頭還是搖頭,結結巴巴的說道:「那個,那個……分,分不出來。」

  這個不怪她,如果說幸村同學是那種耀眼如星辰,讓人如沐春風的完美王子,太宰君就是溫

  柔的背後還自帶著陰鬱氣質,宛若隨時都會隱沒於黑暗的神秘美少年。

  想讓她羈定的說到底哪個更漂亮一點,這個實在是太為難人了。

  但是太宰治卻擺出了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甚至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淚。

  「完蛋了,輸掉了,才幾天沒見面,小櫻子的心就已經被陌生同學拐走了,現在心心念念只有她的幸村君了。」

  「哇啊啊啊啊你不要亂開這種玩笑啊太宰君QAQ,我和幸村同學他也真的只是普通同學……」

  「看啊,哪怕是這種時候都在幫他說話。」

  「真是的,太.宰.君——」櫻子再次被氣成了河豚,但是望著身邊眉眼彎彎笑著的少年,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真的生起氣來。

  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一個……可能在幾個星期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想法。

  「不過,太宰君。」櫻子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身邊少年的衣袖:「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嗯?」太宰治笑吟吟的回望她。

  少女的眼裡買懷期待,像貓貓抬爪那樣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作為試探。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朋友呀?」

  太宰治的笑容停滯了一瞬間,然後抬手用力的揉了揉櫻子的腦袋。

  「欸?你在說什麼啊,櫻子。」他故意拉長了反問句,還停頓了幾秒,在少女的目光再度開始慌亂之前,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我們不是早就已經是朋友了嗎?」


第13章 十三張友人帳

  「好耶!太宰先生願意做我的朋友!我有朋友啦!!」

  與太宰先生告別之後,走在回家的路上,櫻子在確認已經看不到太宰先生的背影之後,本來正經的步伐逐漸輕快到放肆起來。

  在無人的街道上,她甚至無視了身邊一些小妖怪詫異的眼神,一路蹦蹦跳跳,快樂的轉著圈將自己的書包拋起又接住,並且高聲發出了歡呼。

  「為什麼那個人類小女孩,光是有了朋友就能表現的這麼開心啊。」

  「不知道,我在幾百年前就有很多朋友了,那時候覺得它們真的很麻煩,不過後來很多朋友被除妖師滅掉了,或者被大妖怪吃掉了之後,我還蠻寂寞的。」

  世界上有八卦的人類,也有八卦的小妖怪。

  它們滿臉不解的望著夏目櫻子的背影,竊竊私語。

  「因為,這是櫻子的第一個朋友嘛!」夏目櫻子停下了興奮的動作,回過頭認真的向小妖怪們解釋道:「而且,他是個非常的溫柔,非常的善解人意的好人!」

  是她曾經做夢也不敢想像的,會擁有的朋友。

  小妖怪們呆呆的望著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傻事的夏目櫻子,也猛地捂住嘴。

  啊啊啊她真的是個笨蛋!非常沒有警惕感,並且得意忘形的向妖怪炫耀出聲了。

  「救命啊!她居然能看到我們!」

  「啊啊啊啊我居然被人類看見了!我不乾淨了!」

  「那個髮色,那個眼睛,那個氣息,我我我想起來了……她她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可怕人類夏目玲子!大家快跑啊!不然的話不管是姓名還是靈魂都會被奪走然後奴役到死的!」

  和夏目櫻子內心所想像可怕情況的完全不同的是,這群小妖怪們直接被嚇到飆淚,然後一窩蜂的四散而逃。

  夏目櫻子抬手欲言又止:「……欸?稍微等等,你們認錯了,我是櫻子,不是什麼玲子……」

  所以為什麼它們表現的這麼害怕啊,難道她對於小妖怪們而言很嚇人麼?

  為什麼跟她想像中的被妖怪發現自己能見到它們時的反應不大一樣?

  但是很快夏目櫻子就反應了過來,就像人類裡也分好人和壞人,一些無害的弱小妖怪就算發現了她能「看見」,卻並不會對她做什麼,也是蠻正常的事情……吧?

  「等,等等!」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夏目櫻子同時也反應過來了自己還有正事需要做。

  她眼疾手快的衝上前,攔在了一隻腦袋像納豆,身體像縮小了十圈的人類小孩一樣瘋狂逃竄的小妖怪面前——

  也就是它,剛剛在口中似乎描述了「除妖師」和「傳說中的夏目玲子」之類的字眼。

  「啊!」被她捉住的納豆小妖怪眼淚汪汪的捂住腦袋,當然它流出的眼淚全都都是小納豆,它碎碎念道:「要被吃掉了,要被夏目玲子吃掉了嗚嗚嗚,對不起啊三代目我沒辦法繼續輔佐於您了……」

  夏目櫻子:「……」

  唔,這是第一次,每天在妖怪面前吃癟的自己,居然會有妖怪覺得會被她吃掉。

  這種感覺莫名其妙……有那麼點暗爽?

  而且這個樣子的小妖怪,她記得以前在鄰居奶奶講述的傳說裡聽過,好像是叫納豆小僧來著?

  「那個,你不要害怕,我並不是夏目玲子。」櫻子將納豆小僧的身體放鬆了一點,卻沒給它機會跑掉,垂眸道:「夏目玲子是我的外婆,但是她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納豆小僧睜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審視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好吧……」它沉吟了一下:「你看起來也沒有傳說中的夏目玲子那般凶神惡煞,高大威猛,那就姑且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吧。」

  夏目櫻子:所以外婆,您到底做了什麼,才能在這些妖怪面前的人設變成這個樣子啊0.0

  說起來,自己有些時候被一些模樣可怕的妖怪追逐時,它們的嘴裡也會「玲子」,「玲子」這樣唸著。

  她因為害怕被傷害只會逃跑,絕大部分情況下也完全沒機會與沒太多理智的它們交流。

  今天看來,其實它們完全是把自己和外婆弄混了嗎?

  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婆債孫償的感覺。

  想明白這些的夏目櫻子,捂住臉沉痛的嘆息一聲。

  「不過,為什麼你們會那麼害怕玲子……我的外婆?」夏目櫻子情不自禁有點好奇。

  「那是因為,她四處搶奪了各種各樣妖怪的名字。」納豆小僧這個時候也稍微放鬆下來,搖頭嘖嘖道:「聽說她把這些名字收集成冊,做了一本友人帳。」

  「你可不要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因為對我們妖怪而言,我們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名字被奪走的話,持有者不管做出什麼命令,甚至是殺掉別人和自裁,只要在那個時候唸出了名字,我們都必須去完成。」

  這個從未耳聞的新的訊息,讓夏目櫻子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她情不自禁的小聲道:「簡直就像咒語一樣。」

  只要唸出了名字,就必須去完成……

  「嘛,也可以那麼解釋吧。」納豆小僧撓了撓頭:「不過世間都傳言說,只要能拿到夏目玲子的那本友人帳,就可以統領友人帳上的所有大妖怪,就連統治世界都不在話下。」

  「哦。」夏目櫻子點了點頭:「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呢。」

  納豆小僧撇了一眼這個看起來呆呆的人類小女孩——似乎她根本就不理解那本友人帳到底有多麼強大的作用,嘛,果然是個無知的人類幼崽。

  算了,看她這副呆愣愣的表情,也不像知道友人帳下落的樣子,也沒察覺到她身上有半點像玲子那樣的強大力量。

  那自己之後,就注意盡量不把她是玲子後代的事情傳出去好了。

  夏目櫻子卻陷入了沉思。

  出於對外婆的尊重,兄妹倆並沒有打開過她的遺物查看,所以她也並不知道小妖怪口中的「友人帳」到底在何處。

  外婆的遺物,一直以來也都是由哥哥保存的。

  倘若裡面真的有那個「友人帳」的話,她是否可以借助裡面強大妖怪的力量,幫助幸村君?

  但是很快,她就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方案。

  因為無論如何,這些妖怪願意給予名字的人,都並不是她,而是外婆。

  櫻子相信外婆並不是那種會不由分說的搶走別人名字的人,也不是什麼會唸著妖怪的名字逼迫它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的人。

  外婆會將妖怪的名字的簿子製作並命名成「友人帳」,而不是「式神冊」,這也更加說明了她並沒有想要驅使其中妖怪的意思。

  倒不如說……是想和那些妖怪成為朋友的意思。

  而且,一旦自己萌生起來想要借助陌生妖怪力量的想法,無論是什麼原因,有一次之後一定會有第二次,這樣的話就無法回頭了,還說不定會衍生出更不可控的意外。

  夏目櫻子嘆了口氣,擺出非常苦惱的表情蹲到了地上。

  納豆小僧瞥了一眼面前的人類幼崽。

  它總覺得,這個時候如果萌生出了不該有的善心,說不定會被糾纏住也不一定。

  人類這種生物啊,可最狡猾了。

  「唉。」少女重重的嘆了口氣,面上的表情更加落寞。

  納豆小僧還是沒忍住咳嗽一聲,問道:「所以,你還有什麼事情嗎?人類女孩?」

  「納

  豆君,你知不知道除妖師祓除或者驅逐妖怪的力量是怎麼得到的?」夏目櫻子滿臉期待的望著它。

  「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句話換位思考一下就變成了,人類,你知不知道變態殺人魔的力量是怎麼得到的?」納豆小僧嚇的一個哆嗦,雙手護住自己,忍不住吐槽道。

  夏目櫻子猛地捂住嘴:「嗚嗚嗚對不起……一時之間沒有想到這一點QAQ」

  一人一妖面面相覷。

  「你身為夏目玲子的後代,絕對是擁有一部分遺傳自她的潛能的啊。」

  納豆小僧挪開視線:「我只知道現在的很多除妖師,要麼就是畫符咒,要麼就是嘴裡念術法聚集妖力進行攻擊,要麼就是召喚締結契約的式神出來作戰,至於你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術法,符咒怎麼畫——你們人類也不會想去特意了解殺人魔的作案手段和分屍技巧吧?」

  夏目櫻子恍然大悟,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唔,你說的很有道理。」

  「總之還是謝謝您啦!好心的納豆妖怪先生,你今天教會了櫻子很多事情!如果不是您的話,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有關外婆的事情。」夏目櫻子雙手合十對它鄭重道謝:「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人類少女真誠的道謝倒是讓納豆小僧有點不好意思,它強裝若無其事的撇開眼:「咳,這是當然的,我了解的東西比你想像中多得多,我……」

  「你沒事吧,納豆小僧?」就在此時,草叢裡忽然閃現出了一位少年:「你還在這裡真的太好了,奴良組的大家剛剛著急的跑過來告訴我,你被一個可怕的人類女孩子帶走馬上要下鍋,你——」

  少年的聲音在看到夏目櫻子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少女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就乾淨美好的就像一幅畫卷。

  誤以為自己馬上要把納豆小僧下鍋的,是一位戴著眼鏡的清秀栗髮少年。

  在夏目櫻子好奇的目光凝視中,少年白皙的面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泛紅。

  「那……那個……」

  他準備好的一切行動,或者一切話語,都在那一瞬間全都忘掉了。

  注意力也完全沒放在一旁正在滿臉感動的喊著「少主您居然來救我了我好感動」的納豆小僧身上。

  少年望著夏目櫻子怔愣了半天,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於是夏目櫻子將納豆小僧還給了面前的這位少年,並且先他一步開了口。

  夏目櫻子與奴良陸生的第一次見面,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非常認真的解釋: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吃納豆,就算加了醬油中和也完全沒辦法接受那個味道,我是米糠醬菜下飯派。」

  納豆小僧:「所以為什麼你要一本正經的討論到底喜不喜歡吃納豆這個話題啊QAQ而且居然還不喜歡吃!好傷妖!」

  夏目櫻子對奴良陸生說的第二句話是滿懷期待與憧憬的詢問:

  「那個,難道說你也和我一樣,能看見妖怪嗎?」


第14章 十四章友人帳

  奴良陸生。

  他是傳說中的妖怪之主,魑魅魍魎的初代首領奴良滑瓢——也稱「滑頭鬼」的後代。

  同時也是被眾妖寄予厚望,視作未來會替代初代引領眾妖族的三代目少主。

  此時此刻的奴良陸生,望著面前少女充滿期待與期盼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正欲開口——

  一旁的納豆小僧卻搶先一步,滿臉自豪的挺胸介紹道:「看好了你這人類小丫頭!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夏目玲子那種程度的人類根本不可企及的存在,小小年紀就能站在妖族巔峰的男……嗚嗚嗚!」

  納豆小僧的嘴巴被滿臉社死的奴良陸生捂住,少年不知所措的望著面前的少女,緊接著予以拙劣的解釋:「不要介意,他剛剛其實在開玩笑啦,哈哈哈!」

  夏目櫻子的目光像兔美醬那樣犀利了起來.jpg

  「莫非——」

  奴良陸生緊張的汗如雨下。

  「莫非?」

  「莫非,莫非你是什麼強大的陰陽師世家的繼承人!」夏目櫻子的眼睛變成了星星眼,她更加興奮了:「納豆君是你締結的式神吧?」

  納豆小僧:???這個小丫頭到底在說什麼啊喂!把未來的妖怪之主認錯成陰陽師真有你的啊喂!

  奴良陸生乾笑:「嗯……很抱歉,我並不是什麼陰陽師世家的孩子,納豆小僧也是我的家人,而不是式神。」

  夏目櫻子愣了愣。

  家人嗎。

  這可真是個非常溫暖的詞語。

  意識到面前少女異於常人的體質之後,奴良陸生思索片刻,最終決定如實相告。

  雖然他能在人類與妖怪之中尋找到恰當的立足方式,但這卻多虧了他的父親與爺爺,還有身邊的眾妖家族眷屬。

  可這並不代表面前只是擁有能見到妖怪能力的人類孩子,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能有這樣好的運氣。

  他之所以考慮了這些……是因為剛剛那一瞬間,少女在意識到可能遇到了「同類」時,期待的望著他,並從眼裡迸發的萬丈光芒。

  像是孤獨的人飄蕩在無邊無際的深海裡,最後終於尋到了一根可以依靠的浮木。

  她不可能擁有像自己這樣的立足方式,那麼,她到底是怎樣艱難的活下來的呢?

  已經考慮到這一層面的半妖少年,根本不忍心用所謂的「善意謊言」去瞞過這個孩子。

  「我的確能見到妖怪,這也確實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只不過是本能。」

  「而且我也並非你所想的,是和你擁有相同體質的孩子。」

  「我的爺爺是妖怪,但是我的奶奶是人類的公主,我的父親繼承了一半爺爺的妖怪之血,然後他遇到了身為人類的我的母親。」

  奴良陸生沉吟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所以輪到我的時候,我的身體裡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妖怪之血了,你可以當做我是四分之三的人類。」

  他將唔唔著努力想說些什麼的納豆小僧的嘴巴捂的更嚴實。

  她沒有說話了呢。

  奴良陸生想,果然,這些信息是對面前的少女而言過於偏離她眼裡的世界觀,或者說有點可怕了?那真的希望她不會被自己嚇到……

  畢竟,身為半妖的他,無論是對於人類而言,還是對於妖怪而言,其實都算異類。

  【妖怪和公主。】

  【半妖。】

  【四分之一的妖怪之血。】

  夏目櫻子的腦海中回檔著這些奇妙的詞語久久不絕,她沉默了半天,然後猛然抬起頭,這次的星星眼閃的比往常更耀眼了。

  「好厲害啊!」

  「聽起來就像是少年漫畫主角的身上才會出現的神奇身份背景!」

  「好帥氣!」

  她的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有的全是好奇與激動。

  她猛地湊上前,盯著奴良陸生仔細觀察,總之就是非常想知道,在今天之前,在她的思維裡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半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比正常人更厲害一點。

  難得一遇的夏目櫻子社牛行為倒是將身為人類時稍有些社恐的奴良陸生君嚇到向後仰倒,然後又被她拽回去重新站直。

  一臉懵圈沒反應過來的奴良陸生:……咳,這樣猛地感受一下,她的力氣好像有那麼點大?

  —

  奴良陸生與面前自稱夏目櫻子的少女,簡單的交流了一些彼此過往的經歷。

  而他也終於稍微明白了,擁有能夠見到妖怪的能力的普通人類,在這個世界上想要活下去究竟多艱難。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和奴良君的聊天,可能是我第一又四分之一次和妖怪心平氣和的聊天,上一次是和納豆君。」

  納豆小僧:「你別自說自話的真的把少主當成四分之一的妖怪啊喂!」

  激動的跳起來的它又被陸生摁了回去。

  夏目櫻子伸出手指互相對著戳:「正常情況下,妖怪都喜歡追著我跑,它們要麼說想要吃掉我,要麼——」

  嘴裡一直喊著玲子玲子,今天她才終於反應過來,可能是外婆欠的情債。

  身邊的半妖少年,聽到女孩子這樣的下意識小聲抱怨,表情卻稍微嚴肅了幾分。

  「那我讓幾位強大的同伴來保護你好了,夏目桑。」

  「……欸?」

  奴良陸生的表情異常認真:「至少我家族的同伴,絕對不可能有那種持強凌弱,傷害人類的類型。」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夏目櫻子趕緊瘋狂搖頭拒絕:「這個會給奴良君還有你的妖怪同伴添麻煩的吧?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有自己的處理方式啦。」

  比如說跑路,比如說躲神社,她的體力和耐久力在這麼多年的鍛鍊下已經非常厲害了呢!

  但是不得不說,面前的奴良君真的是個大大大好人呀。

  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就毫不猶豫的提出了這樣的幫助方式。

  總覺得自己的身邊最近全是好心人和溫柔的人。

  「……真的嗎?」

  「真的真的!」她點頭如搗蒜,不過也藉此機會說出了自己的真實願望:「而且有句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其實吧,我更想有點自保的能力,所以,如果奴良君有什麼好建議的話……」

  奴良陸生思索片刻,然後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的確,他麾下的妖怪能護住少女一時,也不一定能護住少女一生。

  「櫻子的身上的確有一些妖力,現在的我能感覺出來。」奴良陸生說的很委婉:「只不過,可能是因為你的身體還在成長,妖力也尚且在成長階段,現在就想把這些妖力實體化作為攻擊手段,稍有艱難。」

  用很高情商的方式,告知了她至少目前並不能發掘出什麼妖力攻擊法的事實。

  聞聽此言,少女垂頭喪氣的抱著腿將腦袋放在膝蓋上。

  貓貓沮喪.jpg

  「但是呢,櫻子。」奴良陸生微微一笑:「你知道除了妖力之外,還有什麼方法能對妖怪造成傷害嗎?」

  「嗯……符咒之類的?」

  「不。」奴良陸生的手掌在半空做了一個批砍姿勢:「是物理攻擊。」

  夏目櫻子恍然大悟:「噢噢噢!」

  「我的爺爺在與妖族的強敵作戰的過程中,有時候也會為了圖方便,使用在陰陽法術下加持的,能對妖怪造成巨大傷害的刀劍。」

  「然後,又非常的恰巧,我家的倉庫裡,現在正好存放了

  很多用不上的千年前戰後刀具。」

  夏目櫻子稍顯遲疑:「所以陸生君你的意思是……」

  不,不會吧?上古刀劍,這聽起來就很貴,應該存博物館的那種。

  「我會挑一把輕便一點的帶給你防身,夏目桑。」奴良陸生認真點了點頭:「不過劍術的修習是個很漫長的過程,這個我會幫你想辦法。」

  「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但是那個果然太貴重了呀!」

  夏目櫻子趕緊試圖拒絕。

  她覺得奴良君所言之物的價值之珍貴,她可能一生都無法回報。

  「好吧,那就沒辦法了,那看來只能麻煩我的同伴們每天輪流保護夏目桑了。」

  似乎看穿了面前少女非常害怕麻煩別人的本質,溫和的栗髮半妖少年笑著對她說道。

  夏目櫻子捂臉:「……那,我還是選能防身的刀吧。」

  可惡,為什麼奴良君現在明明是笑吟吟的,她卻從中看出了一絲計劃得逞的意味呢?

  「如果不介意的話,把地址留給我吧。」奴良陸生重新對她溫和的笑了笑:「我不可能麻煩女孩子親自登門拜訪,所以在夏目桑待在家裡的時候,我會把它送過去的。」

  夏目櫻子怔愣之餘,又有點擔心:「但是姨父姨母如果在那個時候看見刀的話,可能有點難解釋……」

  自己平時的樣子本來已經很讓人擔驚受怕了,如果她再往家裡拿什麼管制刀具的話,唔。

  可能就要馬上被迫離開這個換一個新的居所了。

  但是她已經有點捨不得橫濱了。

  因為這裡真的有很多溫柔的人。

  然而奴良君卻讓她不要擔心,並且這樣安慰了她。

  「沒關係,夏目桑,這一點我也會想辦法的。」

  「嗚嗚嗚奴良君,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哈哈哈,不用啦,全部都是力所能及的小忙而已。」

  —

  夏目櫻子完全沒有想到,奴良陸生他口中的辦法居然是……

  在留下這句話之後,大晚上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面敲窗玻璃。

  「欸?奴良君!?」夏目櫻子拉開窗簾之後,雖然一眼就認了出來來人,但是她的表情依舊大驚失色:「這麼短的時間,你居然來得及去染了個頭髮,做了個炫酷髮型?」

  還戴了雙紅色美瞳?

  坐在窗外的,是一位氣質與白天截然不同的銀髮紅眸清冷少年,他穿著淺藍的浴衣,淡然凝望著她,在月華的沐浴下宛若一位貴公子。

  聞聽此言,銀髮少年高冷的表情只差一點就要維持不住了。

  奴良陸生剛想開口解釋,夏目櫻子就恍然大悟。

  嗷,還有那麼一種可能,如果說白天自己見到的是身為人類的奴良君,那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是奴良君變成妖怪的樣子?

  她的小腦袋總算機靈了點。

  原來身為半妖還能切換兩種不同形態的——這實在是很厲害,簡直就像揮動魔法棒變身的魔法少女一樣厲害。

  夏目櫻子肅然起敬。

  奴良陸生:……雖然不知道這個孩子現在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但是看表情,一定不會是好事情。

  於是他推開窗戶玻璃,順手放下刀劍的同時,像擼貓似的將少女的腦袋連帶整個人揉了個七扭八歪。

  頭暈轉向的夏目櫻子沒忘記繼續她發現新大陸的感慨:「奴良君,你變成妖怪以後居然身高都高了這麼多,好厲害!」

  奴良陸生:「……#」

  手上的動作忍不住揉的更用力了.jpg


第15章 十五張友人帳

  深夜拜訪的奴良君不僅留給了夏目櫻子用來防身的刀劍,還交與了她一本劍法——

  據說它是數百年前由某位強大的劍士流傳下來的,適合人類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提升劍術的劍法。

  夏目櫻子翻開帶有圖示的劍法仔細觀摩學習,認真的做起筆記。

  只見上面前半部分林林總總寫了很多字,最後總結成一句話。

  ——想要練劍,首先要學會呼吸。

  此呼吸非彼呼吸,劍法中對於「呼吸」的描寫玄之又玄,翻譯一下大概是,在一瞬間往身體裡汲取大量氧氣,進而大幅度提高心肺機能,強化體能,從而讓體質弱小的人類也能擁有力量的一種呼吸方式。

  書中描述,這種呼吸方式可以在短時間內開創人體機能的極限,提升人類的視力,聽力,洞察力,耐力。

  櫻子拿筆桿戳著臉頰,心想,雖然聽上去很玄學,但是莫名其妙有點科學。

  這本劍法上介紹的「呼吸法」有水,雷,岩,炎,風五大基礎流派,除此之外,也由不同人的本身體質,衍生出了不同的呼吸法。

  而能使用呼吸法的劍士,甚至可以擁有強大到能斬下鬼族頭顱的力量。

  夏目櫻子當然沒敢想斬下鬼族的頭顱,只不過她此刻所想的是,如果她這次能幫到幸村同學,以及如果平日的自己也能有點防身的能力,未來還能保護其他重要的人,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樣思考著的夏目櫻子,很快便選定了自己想要主攻學習揣摩的呼吸法——水之呼吸。

  水雖寧靜時波瀾不驚,但亦可掀起驚濤駭浪,不止如此,它還能給予敵人無痛慈悲的死亡。

  可以稱作十分溫柔而又強大的呼吸法。

  於是,每天除了學習功課之外,夏目櫻子一到放學就會去附近的無人神社鑽研水之呼吸。

  到晚上時,她會仔細記錄下今天劍術的進步與使用水之呼吸時身體產生的變化,並且針對自己設計水之呼吸的改良方案。

  夏目櫻子也許並不是一個擅長學習的孩子,但是此時此刻,她做的一切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努力。

  奴良陸生贈予她的刀劍不僅輕便,而且不知道被哪位工匠特意做了巧妙的設計——將刀鞘嵌入了傘柄中,收刀時也正好可以完全貼合的存放進去。

  這樣不管是撐傘還是收傘時,都完全發現不了內有乾坤,就算有人看到了,大概也只會認為這是一把有些笨重的舊式雨傘。

  這一點也很好的解決了攜帶管制刀具會被他人誤會的問題。

  為了防身和提高訓練效率,夏目櫻子每天都表面持傘實則帶刀的上學放學。

  這麼多年,針對自己各種奇奇怪怪的評價詞都收到了,那麼再多一個「晴天也會帶雨傘出門的奇怪女生」這種稱號她也完全不介意。

  但是每天長時間高負荷的訓練與學習,外加學習呼吸法之後身體的新陳代謝變的比以往快數倍,又帶來了新的問題。

  在姨母家每天的食物供給根本跟不上,夏目櫻子每天都嚴重缺少睡眠,並且時刻都處在肚子很餓的狀態。

  所以今天的夏目櫻子再次在課堂上打盹,即便強行振作精神,揉了揉眼下的烏青認真的聽了會課,過了一會卻又重新犯睏,小腦袋一點一點。

  全都被坐在她斜後方的幸村精市看在眼裡。

  至少在一個星期之前的夏目櫻子,從來不會在課堂上分神,她每堂課都會認真聽講,更別說犯睏了。

  ……她是又遇到什麼麻煩的事情了嗎?

  ——類似於那次,因為看不見的無形之物打碎了窗戶,害她一個人被誤會之類的?

  想要抽出機會與夏目櫻子細談的幸村精市卻一直沒有抓到機會,一方面是近期的網球部

  即將面臨神奈川地區的國中生比賽,所以加大了運動量,身為部長的他課餘時間變得更少。

  另一方面是——每天放學後的夏目同學似乎都趕著去什麼地方,一到下課鈴響起就沒了蹤跡。

  「夏目同學。」講台上的教師看起來有些無奈:「這已經是你這個星期第四次在我的課上分神睡覺了,要知道,老師這個星期也只有四堂課而已啊。」

  班裡有同學沒忍住笑出了聲,幸村精市移過視線一看,發現果然是那天揚言要給她帶來麻煩的男生之一。

  幸村精市的目光逐漸深邃。

  「對不起,老師。」夏目櫻子抱著課本走到了身邊的過道上,這樣在打起精神的同時也不會遮擋同學的視線:「請您繼續上課吧,這次我絕對不會犯睏了!」

  老師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沒再繼續批評什麼,繼續上課。

  但是大概沒過兩分鐘的功夫,幸村精市就看到少女站在過道上,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彷彿失去了重心。

  他的心中一緊,然後在看到她猛然向後仰倒的一瞬間,在同學們發出驚呼聲的同時,及時起身接住了險些摔在地上的少女。

  —

  好累,好睏,而且肚子好餓。

  老師講課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越來越遙遠。

  夏目櫻子的腦中除了無意識複習呼吸法的精髓,只剩下這三個想法來回循環。

  強烈的睏意似乎蓋過了對食物的渴求,說起來,她這段時間以來確實太苛責和勉強自己了。

  夜以繼日的訓練,就算是在姨母詫異的目光中硬著頭皮吃了相較以往兩倍的飯依舊很餓,睡覺的時間也完全不夠。

  諾大的教室一會兒變成一整塊奶油蛋糕,一會兒化作一張軟綿綿的大床,在引誘她不管不顧的倒下去,好好休息一陣。

  那就稍微睡一會吧……

  睡一會會就好。

  —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表情非常急切的幸村同學。

  「夏目同學!」

  幸村同學此前從未用這種語氣對任何人說過話,這也嚇到夏目櫻子緊張的一縮脖子。

  「你……難道是你的家人從來都沒有讓你吃飽飯嗎?」他看出了夏目櫻子想要坐起身來,趕緊伸手上前將她扶起:「剛剛校醫告訴我你現在有嚴重的低血糖,而且看起來也睡眠不足……難道是他們在虐待你?」

  夏目櫻子心虛的垂下頭:「沒有沒有沒有,我現在每天都會吃兩人份那麼多的飯,也沒有被虐待。」

  至少身體上沒有。

  ……兩人份的飯其實也不夠吃。

  「不要害怕說出來,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幸村精市望著少女正在掛葡萄糖的瘦削手背——白皙的皮膚上上面呈現出的青紫色脈絡,顯得她的身體虛弱的嚇人。

  幸村精市的心跳彷彿都停滯了一分。

  「就算只是以同學的身份,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你的,夏目同學。」

  夏目櫻子的嘴唇顫了顫,她望著面前微微蹙眉,正在真情實感的為她而擔心的幸村精市。

  眸光又瞥到他身後依舊宛如惡鬼索命般的不詳妖怪。

  ……她現在使用的水之呼吸完全說不上有哪裡成熟,到現在也只勉強習得了一之型和不成形的四之型而已。

  但是昨天晚上,在多次練習四之型無果後,突發奇想的嘗試了由水之呼吸衍生出屬於自己的呼吸法的夏目櫻子,卻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豁然開朗。

  ……時間拖的越久越夜長夢多,變數也會越多。

  這些天以來,自己夜以繼日的努力終於看到了成效,差不多也是時

  候了。

  「謝謝你,幸村同學。」

  夏目櫻子猶豫了一下,然後旋即堅定了目光。

  她握住了幸村精市沒有收回去的的雙手,鼓起勇氣,非常真誠的問道:「幸村同學,這週六的下午你有空嗎?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三天的時間,足夠了。

  「……有時間。」後者因為她的動作微微一愣:「不過,是什麼事情呢?夏目同學?」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一個地方嗎?」

  神社的位置她已經選擇好了。

  那表面上是一間看似破敗,無人祭拜的神社,按理說也不像有任何神明被供奉的痕跡。

  卻彷彿擁有一層看不見的結界,不僅可以讓她逃進其中藏匿蹤跡,之前甚至還為她攔下了相當可怕的妖怪的遠程攻擊。

  為此,她虔誠了感謝了那間神社的神明,還特意疊了紙花和紙鶴作為最簡單的貢品。

  夏目櫻子覺得,如果是那間神社,也許會對幸村精市被附身的情況起到幫助。

  但是,如果那位神明的力量沒有起到效果……

  她就會立即使用新學習的呼吸法,以物理除妖的方式,竭盡全力的將那隻妖怪——那隻曾經奪走了她珍惜之人的生命,現在又企圖再一次想要從她身邊奪走重要之人的妖怪,徹底斬殺。

  幸村精市並不知道面前少女此時的所思所想,他微微一愣,下意識的望向了自己此刻被少女緊緊握住的雙手。

  那是一雙柔軟的,小小的手。

  白皙又纖瘦,觸感冰涼,虎口的位置卻微微有些薄繭。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夏目櫻子臉頰驀然一紅,然後趕緊鬆開了幸村精市的手,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我我我,對不起幸村同學,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

  「嗯,當然可以哦。」幸村精市展顏對她微微一笑,同時決定在那個時候抽出訓練的時間。

  只是陪著她去某個地方,就能切實為面前的少女做些什麼,和幫上她的忙的話……

  「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呢?夏目同學有計劃嗎?」幸村精市的笑容依舊溫和,他輕聲詢問道。

  「嗯……那我們就約在這週六兩點鐘,在岡野十字路口見面,可以嗎?」夏目櫻子思索了一下,報出了距離神社最近的標誌性街道名稱。

  「當然可以。」

  「什麼?!部長他他他要和女孩子約約約會?!」

  幸村精市的聲音和醫務室床簾外的另一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夏目櫻子大驚失色,臉頰爆紅:「欸?約會?不是……我那個……」

  她回想了一下剛剛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所說的話。

  不僅握著幸村同學的手,問了他有沒有空,還主動約了時間和地點。

  ——站在第三人稱的視覺裡,好像完完全全,確確實實的是在約會呢。

  完了,這下子好像徹底解釋不清了。

  夏目櫻子的眼睛瞬間化作眼淚汪汪的香煎荷包蛋。

  嗚嗚嗚對不起幸村同學!都怪我,馬上要害你在立海大傳出了莫名其妙的緋聞了QAQ!

  然而他們所在的床簾外又響起了不小的「砰」的一聲,仔細一聽像是拳頭砸到重物之後的悶響。

  然後剛剛那個大喊「部長要約會」的聲音「嗷嗚」一聲,卻沒敢說話了。

  「切.原.赤.也!」床簾外傳來了真田委員長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要不要聽聽自己現在到底在說什麼傻話!」

  「但是副部長,我剛剛明明聽到了……」

  夏目櫻子看到幸村同學的表情變得愈發無奈,然後他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

  幸村精市直起身來,刷的一聲拉開了床簾。

  下一秒,真田弦一郎揪著一個黑色卷髮少年的衣領左右搖晃的世界名畫也映入眼簾。

  除去這倆個人之外,夏目櫻子還看到了一位扎著小辮子的銀髮少年,在她投來視線時笑眯眯的對她揮了揮手。

  夏目櫻子:「……咳。」

  單獨和這麼多陌生異性共處一室,總感覺非常不好意思。

  她下意識的揪起被子,往上拽了一點——就好像只要完全遮住自己,就能避免現在的社死和尷尬了。

  「真田,赤也,仁王。」幸村精市雙手環胸,明明是微笑著望著他們的,周身卻縈繞著某種奇妙的低氣壓:「所以,現在有人想要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嗎?」

  「部長!我知道我知道!都怪仁王!」切原赤也毫不猶豫的就將隊友賣了個精光:「他說看到了你公主抱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特別焦急的在走廊上跑!所以我們現在才在這裡!」

  「哈?不是你說很好奇能俘獲部長的女孩子到底長什麼樣子,所以才把我綁上賊船的嗎?」仁王雅治不甘示弱的回懟回去:「我一開始可完全沒想去探究部長的私人情感狀況。」

  幸村精市笑吟吟的視線落在了真田弦一郎身上。

  後者後退半步,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一聲:「……我是為了把他們抓回來。」

  「可是副部長!你剛剛在聽到女孩子道謝的那一段的時候,你明明也一副想要繼續聽下去的表情!」切原赤也冒著被正義鐵拳暴揍的風險,沒忘記把所有同夥都拖下水。

  「仁王,赤也,真田。」幸村精市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聲音依舊溫潤隨和,同時做出了審判:「今天天氣不錯呀,很適合鍛鍊身體。」

  「就先繞著教學樓跑二十圈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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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張友人帳

  與幸村同學的網球部成員們的小小風波,暫時告一段落。

  左邊經常因為說錯話而挨真田弦一郎正義鐵拳的黑色卷髮少年,自我介紹他叫切原赤也。

  而另一邊的銀髮小辮子,笑起來有點像狐狸的少年,則笑眯眯的說自己的名字是仁王雅治。

  夏目櫻子雖然竭力嘗試解釋她和幸村同學只是關係比較好的同班同學,但是切原赤也卻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另一邊的仁王雅治更是擺出一副「沒事我懂」的表情,笑容也逐漸意味深長。

  眼見解釋不通,夏目櫻子選擇了放棄。

  但是隨即,她的肚子發出了非常明顯的「咕嚕——」一聲。

  救命!讓原本就尷尬的氣氛顯得更尷尬了!

  「我去食堂幫部長可能的未來女朋友買便當!」為了逃避倆個部長的懲罰,切原赤也拔腿就跑,留下夏目櫻子無比無奈的捂住臉。

  仁王雅治見狀也尋了差不多的理由出門,而真田弦一郎則是在幸村精市笑吟吟的目光中無聲的離開——並且沒有忘記關上醫務室的門。

  真的太貼心了,幸村同學的部員們。

  夏目櫻子現在很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我後面會跟他們解釋清楚……下次也會告訴他們不要開這麼奇怪的玩笑。」幸村精市的表情也稍顯無奈,有時候自家網球部的孩子太皮,就算是神之子也有那麼點奈何不了。

  「對了,夏目同學。」幸村精市從床邊拿出了一份明顯是從家裡帶來的便當:「如果不介意的話……」

  「誒!不行不行,我不能吃掉幸村同學的午飯!」

  隨著具有保溫效果的便當盒被打開,熱氣裹挾香氣撲面而來。

  長時間餓著肚子的夏目櫻子,此時此刻眼淚都快憋出來了,美食當前她卻依舊需要搖頭拒絕。

  何等強大的意志力呀,櫻子。

  「剛剛在醫務室照看你的時候,值班的醫生把食堂今天多出來的例食分給了我,所以我已經吃過午餐了。」幸村精市將筷子遞到少女的手中,笑吟吟道:「如果夏目同學不願意幫我解決的話,帶回去也會浪費掉——」

  他話音未落,面前的少女已經開始了瘋狂扒飯模式。

  ……完全不需要他多勸兩句,看起來完全像是餓壞了。

  看著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消失的便當,幸村精市收斂了笑容,陷入了沉思。

  「嗚嗚嗚嗚謝謝你幸村同學。」夏目櫻子一邊瘋狂汲取食物的熱量,一邊含糊不清的感動道:「我會報答你的!」

  「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報答,夏目同學……」

  幸村精市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在結束動作時才感到好像有哪裡不對。

  「唔……」

  他望著自己的右手,難得發了會呆。

  「部長部長!我和仁王把食堂的每一份便當都買回來了!」切原赤也大大咧咧的聲音出現在了醫務室門口:「裡面有天婦羅便當,玉子燒便當,還有特別好吃的鰻魚燒便當!部長,你說你女——夏目同學她比較喜歡吃哪一份?」

  「每一份吧。」幸村精市望了一眼捧著和鏡子一樣敞亮的便當盒,明顯意猶未盡的舔著嘴唇的少女,語氣確信的說道。

  「……欸?」

  切原赤也:小海帶震驚.jpg

  —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很快便到了週六。

  幸村精市提前了大概半個小時來到了約定的地點,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夏目櫻子已經先他一步站在了街道路牌旁邊。

  她今天的穿著打扮和在校園裡時截然不同。

  並不再是不合身的鬆垮垮校

  服,而是一襲利落的短袖淺粉色上衣與藍色長褲,長髮束成了非常青春靚麗的雙馬尾——唯獨有點奇怪的地方可能是,今天明明是晴天,夏目同學的手中卻依舊拿著一把傘。

  嗯……大概是女孩子出於愛美的心思想遮陽吧?

  幸村精市沒有太在意這一點,他朝著夏目櫻子揮了揮手:「夏目同學。」

  夏目櫻子正在將自己手中的傘揮來揮去,看到幸村精市的一瞬間彷彿被嚇了一跳,她停下了揮傘的動作,趕緊往前跑了兩步在幸村精市的面前站定。

  「幸村同學……你來的好早呀。」夏目櫻子結結巴巴道。

  「夏目同學明明比我來的更早啊。」幸村精市笑了:「本來以為如果來的早一些就不會讓女孩子焦慮等待,但是現在看來,我還是沒能預判夏目同學的預判呢。」

  夏目櫻子:嗚嗚嗚,他真的好溫柔,我哭死,真不愧是我們學院的王子殿下。

  「沒事,提早來了也差不多。」夏目櫻子抬起頭看了看旁邊商場屏幕顯示的時間:「那我們出發吧,幸村同學。」

  「……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裡了嗎?」幸村精市問她。

  「當然可以,幸村同學。」

  「我們接下來要去的是一所神社哦。」夏目櫻子抬起手指,滿臉神秘道:「那是一座非常厲害的神社,雖然不知道你信不信這方面,但是還是想帶你去那裡祈願一下。」

  幸村精市此前在心中預想過很多的可能,卻完全沒預判到會是這樣的地點。

  去神社參拜……嗎。

  除了新年之後的那段時間,說實話自己從來沒有試過在日常的時候去過神社。

  不過,偶爾去做一些與平時截然不同的事情,似乎也不錯。

  「聽起來會是一次非常新奇的體驗呢,櫻子。」幸村精市輕輕頷首。

  夏目櫻子淚眼汪汪的,更感動了一點。

  嗚嗚嗚,幸村同學沒有因為自己不打一聲招呼就把他往偏僻神社帶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女人,他真的,我哭死。

  「之前聽說夏目同學是寄宿在親戚家的吧?」

  「嗯嗯,是的。」夏目櫻子婆娑了一下傘柄,繼而對幸村精市予以笑容:「那個,其實我的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現在是姨母家收養了我。」

  身邊走著的幸村同學,卻忽然換了一種目光,怔怔的望著她。

  「欸,別突然擺出這副表情啦,幸村同學。」

  「……他們給予了我一個暫時的居所,然後我來了橫濱以後,在這裡還遇到了很多朋友,其實我過得很開心啦!」

  夏目櫻子有點慌亂的擺手解釋著,幸村精市卻微微嘆了口氣。

  「……但是,還是會很辛苦的吧。」

  「還好啦,只是有些時候有點辛苦。」

  幸村精市看著面前的少女,彷彿又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看似柔軟脆弱,實則超乎常人想像的堅強。

  與此同時,他們終於走到了那座神社。

  鳥居覆蓋著厚厚的塵埃,神龕倒是被經常來的櫻子想辦法打掃了一番,看起來依舊陳舊,卻帶上了別樣的古樸氣息。

  當然,夏目櫻子的目光從頭到尾一直都注視著幸村精市身後的那隻妖怪。

  只見它完全無視了神社的結界,繼續亦步亦趨的跟在幸村精市的身後。

  ——果然不出所料,非常的棘手,沒那麼容易擺脫掉。

  夏目櫻子虔誠的參拜完畢,身邊的幸村精市也跟著一塊耐心的參拜了一下,他甚至往祈願箱裡投擲了幾枚硬幣。

  保持著雙手合十動作的夏目櫻子,身體情不自禁的顫了顫:「……」

  嗚嗚嗚,櫻子是個窮

  光蛋真的非常抱歉QAQ,明明您保護了我這麼久,我卻這麼久都沒捐過一元錢,神明大人。

  但是,但是……

  我身邊的這位第一次來就給您捐獻的少年,您看到他身邊的那隻可惡的妖怪了嗎?

  如果您真的能聽到櫻子的聲音,能不能幫幫我們?神明大人?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靜與風聲。

  因為在意料之中,她倒也沒有覺得失望。

  「夏目同學許了什麼願望?」幸村精市問她。

  「唔……雖然我也不想瞞著幸村同學,但是,是不是有那種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的說法呀?」

  「欸,居然有這種說法嗎?」

  倆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沒忍住同時笑出聲。

  「幸村同學。」

  夏目櫻子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手中的傘柄。

  不知道是不是有關這位神社的神明,從她剛剛祈願完畢的那一瞬間,幸村同學背後的妖怪就表現的稍微有點躁動不安起來,像是動物出於本能的示威,它的身軀也逐漸膨脹到變得比剛剛龐大了一圈。

  是時候了。

  「嗯?」幸村精市回望著她。

  「其實今天帶你來這裡,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她先是正常的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調動全身的注意力,無比順暢的集中出了呼吸。

  渾身的血液霎那間加速了流淌與循環,眼前的視野也清晰了數倍。

  「……什麼秘密?」

  幸村同學身後的妖怪也終於察覺到了危險迫近。

  它渙散的紅瞳鎖定了距離幸村精市最近的夏目櫻子,與此同時,強烈的不詳妖氣也從它的身上猛然爆發,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我,能見到妖怪。」

  已經來不及解釋更多的夏目櫻子,猛然將刀劍於傘柄中出鞘,以行動來詮釋一切。

  與此同時,她瞬身避開了脫離幸村精市,朝著她撲過來的妖怪。

  神社崎嶇的地面傳來一聲巨響,不僅因為妖怪以身軀的強烈的撞擊顯現了裂縫,還激起了碎石。

  「夏目同學!」幸村精市瞬間反應過來,這大概又是一個「看不見的生物」所有意為之,在全然幫不上忙的情況下,他只能緊張的提醒著夏目櫻子:「……要小心!」

  在熟練的使用「呼吸」之後,妖怪原本迅疾驚人的速度,在她的眼裡彷彿開了0.5倍速,繼而變得遲鈍而緩慢。

  一半實力一半運氣,夏目櫻子勉強的避開了妖怪陡然暴起的數次襲擊,為自己的呼吸法爭取了時間。

  這是她的第一次實戰。

  中途雖然有得到過兩次奴良君的劍術指導,但是,那時候的演習比起現在真的與兇猛的妖怪對上,那感覺是完完全全截然不同的。

  稍有不慎,真的會丟掉性命也說不定。

  如今的狀況完全沒有留給夏目櫻子恐懼和思考的時間,她全然依賴於這段時間的加急特訓,以行雲流水的流暢動作,在空中挽出了漂亮的劍花。

  龐大的妖怪再度向她衝過來的一瞬間,少女咬緊了牙關。

  「奶奶……我,終於能夠做到了。」

  「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的這隻妖怪,我終於——」

  那一刻,她什麼也聽不見,周圍的世界歸於寂靜。

  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急促的跳動聲。

  「櫻之呼吸·壹之型。」

  她盡可能敏捷躲過妖怪的又一次襲擊,在發動自創的「櫻之呼吸」的同時朝著妖怪的頭部發出了弧形斬擊。

  「——荊桃!」

  劍光的軌跡化作櫻花的形狀。

  一擊即中。

  少女的劍術與戰鬥表

  現,在成熟的劍士眼中,大概是十分稚嫩,並且有些笨拙的。

  剛剛有幾次,她都險些被猛然沖上前的妖怪給捉住,並且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擦傷。

  但是在幸村精市的眼中,他彷彿看見了少女像一隻精靈,在空中靈動的起舞,與看不見的敵人交戰。

  她揮劍舞劍的每一瞬間都似乎伴隨著飄落的櫻瓣,像是在這座歷史悠久的神社裡下著一場無邊無際的櫻花雨。

  她的表情堅毅又嚴肅,此時此刻的她,與此前相遇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

  在這場秋日紛紛揚揚散落著的櫻雨中,少女的身姿翩若驚鴻。

  那一刻……

  那一刻,少年的心中彷彿也開滿了櫻花。


第17章 十七張友人帳

  不論是這把特製的刀劍,還是櫻子自創的呼吸法,都對這隻妖怪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它的身軀遭受斬擊之後,就像一張開口的米袋子,無數的黑霧裹挾著淡金色的光芒,爭先恐後的從它的身軀裡逃脫逸散。

  妖怪發出了尖銳的痛苦嘯叫,夏目櫻子同時從銳減的妖力辨別出,此刻它已是強弩之末。

  她眼見這傢伙意識到敵我差距,轉頭搖搖晃晃的擺出了一副想逃的架勢。

  ……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讓你逃走?

  夏目櫻子乘勝追擊,此刻全集中呼吸狀態的她,再無平日訓練時的磕磕絆絆,在需要祓除的敵人真實的站在自己面前時,她將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發揮到了極致。

  以一隻後腳發力,少女猛然附身衝上前。

  這是最後一擊了。

  「水之呼吸.肆之型.擊打潮!」

  宛若海浪與潮汐一般的刀光劍影綿延不絕,對面前的妖怪進行了多層次多範圍的強烈斬擊。

  如果說之前的米袋子只是被扎了一個洞,那麼這一擊就是徹徹底底的將其撕裂粉碎。

  妖怪在臨死前發出絕望的嘯叫,它的身體全部化作塵埃之前,充滿怨恨的目光鎖定了握著劍的少女,說出了與那天殞命於森鷗外之手的妖怪垂死掙扎時同樣的話語。

  「可惡的人類,你居然敢……」

  「那位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在它的身體完全消逝之後,長時間維持呼吸狀態的夏目櫻子瞬間脫力,雖然有劍支撐,仍然跪倒在地。

  透支的體力,鈍痛的大腦,以及幾乎將耳蝸震碎的強烈耳鳴。

  少女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淚混合汗珠順著臉頰洶湧而下。

  這時候的她,已經沒有力氣思考,那隻妖怪口中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誰。

  她現在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做到了。

  她做到了。

  她終於解開了多年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心結,親手為奶奶復仇了。

  她終於不再是綿軟無力的布娃娃,面對強大的妖怪時只能抱頭逃竄,毫無反抗之力。

  她終於舉起了武器,真真正正的保護了對於她而言重要的人。

  內心油然而生的還有巨大的喜悅。

  夏目櫻子在拚命呼吸空氣的同時不停哽咽著,就算此刻幾乎要岔氣,她依舊沒有停止哭泣。

  「夏目同學!」

  幸村精市也終於跑到夏目櫻子的面前,以自己的身體為支撐將她扶起。

  說實話,這根本沒費任何力氣,她簡直輕的像一片羽毛,他甚至害怕自己的力氣用的大了些會傷到她。

  根本無法想像出,女孩子這樣瘦小孱弱的身體,剛剛究竟是怎樣握著這把刀劍,和看不見的可怕敵人交戰的。

  「你的身上有很多傷,我帶你去附近的醫院檢查處理。」

  沒有追問剛剛她說出的那句「能見到妖怪」,也沒有詢問剛剛她與之作戰的透明生物究竟是什麼,幸村精市首先擔心的是身上掛了彩的少女現在的身體狀況。

  「……幸村同學。」夏目櫻子依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終於喘過氣的她,無意識的抓住他的衣角,眼角帶淚,唇角帶笑,喃喃的說道:「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

  後者微微一愣。

  雖然不知道少女口中的「做到了」到底是什麼,但他仍然用溫柔的笑容回應了她,抬起手像安撫小動物那樣,輕輕拍撫著少女的脊背,並且給予她誇獎。

  「嗯,櫻子做到了哦。」

  「櫻子……很厲害哦。」

  —

  夏目櫻子向幸村坦白了自己能見到妖怪的天生體質

  ,與此同時,也盡量委婉的描述了自己發現了他被妖怪附身的事實。

  「不過,幸村同學,它已經被我在神社祓除了,請你放心吧!」

  她看著目光逐漸凝重的幸村精市,拍著胸口朝他保證道。

  在幸村精市的強烈要求下,被帶去醫院檢查的夏目櫻子,身體並無大礙。

  護士姐姐幫她身上的摔傷與擦傷做了簡單的外傷處理之後,她便磕磕絆絆的用自己的語言盡可能輕拿輕放的和幸村精市描述了她的所作所為。

  但是此時的夏目櫻子,在少年愈來愈深的眸光中,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夏目同學。」幸村精市凝望著她裹了繃帶的纖細手臂:「所以,你這段時間睡眠不足的原因是……夜以繼日的在練習如何祓除附身我的那隻妖怪?」

  小貓咪因為驕傲而高高豎起的尾巴在空中打了個彎,又垂落了回去。

  夏目櫻子小心翼翼的迴避著幸村精市的視線,她非常心虛的,猶猶豫豫道:「因為……因為不知道時間長了,會對幸村同學的身體帶來怎麼樣的影響。」

  她沒有完全說實話。

  一開始可能確實是這個原因。

  但是在奴良陸生通過她的描述後,就已經推測出了那是一隻會潛伏在人類身邊伺機而動,詛咒人類,而後汲取生命力的妖怪。

  ——在時間足夠之前,一般情況下而言,它並不會在沒到時間的時候危及宿主的性命。

  因為這樣詛咒沒醞釀好,奪取宿主的生命力就不會完全,效率就沒有最大化,那一直以來的寄生潛伏就白費了。

  及時在到時間之前將其斬殺,詛咒也會隨之消失。

  但是夏目櫻子卻拒絕了奴良陸生想要幫忙的提議,只說自己實在一籌莫展時再去尋求他的幫助。

  這次並不是怕給奴良君添麻煩。

  更多的原因,是她太想在獲得力量之後,親手斬斷曾經的仇怨了。

  「你實在是太亂來了,夏目同學!」幸村精市微微蹙眉:「倘若那是一隻非常強大的妖怪怎麼辦?如果你無法對付它,受了更重的傷怎麼辦?你……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問出最後一句話時,他連自己都愣住了。

  ……但是,就算提前告訴他,又怎麼樣?

  他就連名為妖怪的生物都看不見,也完全無法察覺自己已被附體的事實。

  他不應該這樣苛責面前賭上性命救下自己的小小少女。

  就在幸村精市想要為自己的失言道歉時,面前的夏目櫻子卻朝著他展露了一個無奈又溫和的笑容。

  像貓貓小心翼翼的抬爪,輕輕觸碰了在風中搖曳著的鳶尾花。

  「抱歉呀,幸村君。」

  「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就把自己能見到妖怪的事情告訴了很多很多的人,或者尋求幫助。」

  比如收養了自己的親戚,比如一次又一次轉校過程中認識的新同學,比如自稱會幫忙的老師。

  「但是,大家幾乎都沒有相信我。」

  因為說謊被大人厭惡,被同齡的孩子嘲笑推搡。

  表面上聊天時點點頭說相信她的老師,轉頭就向家長推薦了精神科醫生的名片。

  她緊緊的抱著自己,似乎那樣的話就能遠離一切惡意的,不相信的,恐懼的,像看噁心的事物的目光。

  他們不知道自己時時刻刻都在害怕。

  年幼的孩子畏懼著忽然竄到面前的妖怪,她心驚膽戰的,一驚一乍的,無時無刻都要活在下一秒會不會被追逐甚至吃掉的恐懼裡。

  沒有人理解這一切。

  他們只會以為她在說謊,這個壞孩子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每一

  個認識她的人都理所當然的評價道,夏目櫻子是個奇怪的孩子,是個只會給人帶來麻煩的孩子。

  櫻子回想起這些往事,最終也只是無奈的展顏一笑,然後輕描淡寫的面向幸村精市,化作一句「實在沒辦法啦,沒有人相信我」。

  僅此而已。

  她的眼眸依舊溫和,雙手合十朝著幸村精市誠懇的道歉:「而且,認真說的話,我確實準備祓除妖怪之前就告訴了幸村君關於自己的秘密,雖然被打斷了,但是這仍然代表我相信幸村君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是嗎?」

  「所以,別擺出這種表情啦,幸村君,我……」

  忽然整個人都被圈進了溫暖的懷抱中,少女詫異的,緩緩眨了眨眼睛。

  「幸村君——?」

  不管是在球場,在人際關係,在學習方面,在一切地方都得心應手的神之子,望著面前的少女,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什麼也做不到的無能為力。

  一定……很辛苦吧。

  她看似雲淡風輕的那幾句話語,背後到底蘊藏著如何艱難辛苦的往事。

  他現在所能做的,似乎只有抱住安撫她而已。

  不止是為了安撫她。

  更是為了安撫那個曾經無數次蹲在陰影和黑暗深處,哭到撕心裂肺的,希望某個人能相信她的年幼女孩。

  「謝謝你,夏目同學。」少年很快停止了這個逾距的動作,收回雙手,同時回應了她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還有,我相信你,夏目同學。」

  如果他們能更早一些認識,比如說她年少那時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她。

  「可惡,來自學院王子殿下的擁抱和微笑殺傷力果然很強。」

  夏目櫻子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小臉嚴肅的問道:「所以,這是戰後獎勵嘛?」

  「……夏目同學。」幸村精市當然明白她正在開玩笑緩解此刻的氛圍,他笑的有點無奈:「那個當然不能算戰後獎勵了,所以你想要什麼真正的獎勵呢?」

  夏目櫻子似乎就和等他的話很久了一樣,她的肚子傳來了很響的「咕嚕」一聲。

  一定是因為呼吸法的使用,體力的耗費導致新陳代謝變快,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嗯,她不尷尬。

  夏目櫻子臉不紅心不跳的望向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也瞬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的,我請你去吃大餐。」

  「幸村同學萬歲!我覺得立海大網球部今年肯定可以三連勝!」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

  —


第18章 十八張友人帳

  距離橫濱大約數百公里,一座名為八原的小鎮中。

  此時此刻的夏目貴志,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仔仔細細的收拾東西。

  一趟短途旅行需要攜帶的日用品並不算多,他現在在打包的,更多還是這段時間來為妹妹準備的禮物,和女孩子日常需要用的一些東西。

  望著家庭合照上,面對鏡頭靦腆微笑的小小少女,夏目貴志的表情愈發溫和。

  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妹妹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說起來,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過妹妹了。

  距離那場意外,已經過去了接近十年了。

  兄妹倆常常輾轉在不同的寄宿家庭中,隔著不同的城市。

  而這些家庭擁有的共同特徵就是——覺得倆個經常做出奇怪事情的孩子比較麻煩。

  兄妹倆彼此性格裡都帶有的共同點就是——不希望給別人帶來麻煩。

  因此,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沒敢對暫時的家長提起過想見見自己的妹妹哥哥的想法,平時就算通過固定電話交流也要控制時間。

  這次千里迢迢去見妹妹一趟的計劃,也是夏目提前計劃了很久的,他為之準備了至少一年的時間,利用節假日給願意收這個年紀孩子的店主做兼職,積攢旅費。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出行不止是為了去見見妹妹,同時還是為了帶給她一個好消息。

  「這就是玲子的孫女?」

  此刻正趴在夏目的頭頂端詳照片的,是一隻圓滾滾的三花招財貓,它眯著眼睛望著照片中的少女,如是評價道:

  「看起來很弱。」

  夏目貴志無奈扶額:「……貓咪老師,請不要輕易用你們妖怪的價值觀去評判人類。」

  夏目貴志在一週前被藤原一家所收養,他們與此前的每一戶寄養家庭都截然不同,是非常溫柔的人。

  並且真真切切的,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他們帶著夏目貴志回到了外婆的故鄉八原,而夏目也是在那裡遇到了貓咪老師。

  三天前,他在放學的途中被一位大喊著玲子的妖怪追趕,慌不擇路的逃進一所神社,解開了它的封印。

  在此之後,也得知了有關外婆「友人帳」的過去。

  他在心中羈定了將友人帳中的姓名一個個還給外婆的妖怪朋友的企劃,並且為實名為「斑」,真實身份是強大妖怪的貓咪老師畫了一張大餅。

  「等我死掉之後——因為歸還姓名的過程應該相當危險吧,不管我是生病還是意外而死,老師都可以拿走剩下的友人帳哦。」

  夏目貴志與貓咪老師做了約定:「但是同時,在歸還友人帳的過程中,希望老師你能保護我。」

  這聽起來完全不靠譜啊,如果他壽終正寢之前把友人帳的名字還光了怎麼辦呢?完全就是在賭他會提前暴斃吧。

  結果貓咪老師欣然同意了和他的約定,夏目貴志也得以擁有了一位強大的妖怪保鏢。

  不過,此次夏目貴志決定去橫濱見妹妹的原因,除了與她交流友人帳的後續事宜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在昨天晚上,非常認真的和他商量了想要收養夏目櫻子的決定。

  「如果兄妹倆個人在成年之前彼此一直見不到面,這樣也太難過了。」塔子阿姨告訴他:「我們已經和櫻子寄宿的那戶家庭聯繫過了,他們聽到我的請求之後……非常爽快的就同意了。」

  塔子阿姨隱瞞了櫻子的姨母如釋重負的語氣,以及在再三確定了她確實會收養之後,滔滔不絕的對那個'麻煩孩子'的控訴。

  夏目貴志微微一愣,因為寄宿家庭「爽快同意」什麼的,和櫻子之前所說的「姨父姨母都很照顧我」

  ,完全是兩種情況。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妹妹為了讓他放心的說辭。

  ……就像他之前被妹妹問起近況時,向妹妹說的謊一樣。

  「以我的工資水平,支持倆個快要成年的孩子完成學業和生活都是完全沒問題的,這一點你不必為我們擔心,貴志。」滋叔叔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慈祥了些:「我特意請了假,下個星期就可以和塔子還有貴志你一起去接她回家。」

  「不過,這樣時間上也太倉促了,我們猶豫要不要提前去問問那個孩子的意見比較好……」塔子阿姨的雙手捧著下巴,在思索的同時非常開心的笑了:「櫻子一定和貴志一樣,是個非常非常溫柔懂事的孩子吧。」

  「嗯,妹妹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事最溫柔的女孩子。」

  「塔子阿姨,滋叔叔。」強烈的溫馨和感動,讓夏目貴志也忍不住彎起眼睛:「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明天就可以趁著週末去見妹妹一趟,然後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八原距離橫濱的路途並不遠,坐公交去最近的城市,換乘直達電車的話,加起來不到一個小時。

  在夏目貴志的再三堅持下,塔子阿姨還有滋叔叔同意了他的提議。

  .

  「如果換成其他的妖怪,說不定對你的妹妹並不會是她很弱小的評價哦。」

  夏目貴志收拾好了行囊,下意識的回了一句:「那會是什麼評價?」

  「——看起來很好吃。」

  貓咪老師預判了這個臭小子揮過來的拳頭,躲過的同時非常不滿的怒懟道:「喂你這小鬼,我現在在闡述事實!我沒有說謊,對比你而言,這個人類小女孩確實更容易成為被強大妖怪覬覦血肉的對象。」

  它望著面前夏目玲子的孫子。

  少年此刻面如死灰,身體也有些搖搖晃晃,彷彿一時接受不了這個過於可怕的事實。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有點心虛。

  貓咪老師咳嗽了一聲:「……不過你暫時放心吧,通過昨天決定收養她的那對夫妻說的話,能判斷出她至少現在還活著,而且她背負著這種體質,這麼多年都扛過來了就說明多少知道點生存技巧,我收回前言,這個人類小丫頭大概沒有看上去那麼弱。」

  「……老師。」夏目貴志忽然抓住了面前的三花貓,它圓潤的身體也跟著少年的動作Q彈的晃了晃。

  「可以拜託您現在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橫濱麼?」

  「我記得我是你的保鏢而不是交通工具吧。」貓咪老師瞥了一眼面前的夏目貴志,同時也意識到了這個少年對妹妹的迫切關心,嘴上這樣傲嬌著,心中已經稍有鬆動。

  「回來給你買七辻屋的紅豆饅頭,一週。」

  「嘛……」

  「一個月。」

  「……真拿你沒辦法啊,那本大爺就勉為其難的幫你一次吧。」

  —

  對即將到來的喜訊一無所知的夏目櫻子,覺得姨母一家人最近變的有些奇怪。

  比如說,對她和顏悅色的,和藹的有點過頭了。

  ——他們不會知道了她最近在偷偷練劍,想用這種方法穩住她,怕她打人吧?

  櫻子把自己小腦袋裡奇奇怪怪的念頭努力晃走,卻又在心中升起了一個不詳的猜測。

  莫非……是找到了下家,在準備把她送走了?

  夏目櫻子抿了抿唇。

  這對她來說其實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換做是之前的她,心裡也不會泛起多大的波瀾。

  ——換一個城市重複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生活罷了。

  只是,只是。

  ……如果是橫濱的話,她已經不捨得離開這所城市了。

  因為這裡

  有誇獎她能見到妖怪很酷的,會幫她擺平糾纏,會幫她解決煩惱的太宰君。

  帶著她吃好吃的蛋糕,送給她漂亮衣服,從強大的妖怪手中救下她的森先生。

  會給她的蛋包飯上畫上可愛貓咪,祝福她未來能遇到更多幸福的中也君。

  教給她能夠保護自己和他人的能力,贈予她珍貴刀劍的半妖少年奴良君。

  還有無聲的為她做了很多,溫柔的對她說出,他相信自己的幸村同學。

  ……她遇到了這樣多這樣多溫柔的人。

  如果要輾轉去一所遙遠的新的城市,並且她沒有經濟能力回來見大家的話,她應該怎麼辦……

  夏目櫻子垂頭喪氣的走在街道上,此刻沒有開啟呼吸法的她,一心難過,自然也全然沒有注意正狗狗祟祟跟在她身後的兩位少年。

  五條悟撓了撓頭:「所以……我們接下來是直接去打直球問她呢,還是找點咒靈去試探她比較好呢?」

  五條家族身為咒術界的御三家之一,偶爾也會接一些靠關係的任務,而他作為未來家主,偶爾出出家族任務也是非常正常的。

  他最近就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家族任務——來源於橫濱這邊的某個強大mafia,任務內容的探尋一個貌似能見到咒靈的孩子,是否擁有成有咒術師的潛能。

  而且特意備註了如果她確實具有潛能,不希望被咒術高專挖牆腳。

  而他身邊的摯友,收到的任務源自咒術高專,任務內容同樣非常奇怪——是請他來這裡教導一位少女咒術基礎,包括攻擊和自保。

  但是同樣也備註了絕對不希望咒術高專伸橄欖枝誘導她入學。

  ……什麼嘛,明明有求於他們,卻像防賊或者防傳.銷.組.織似的。

  咒術界固然缺人手,但也不至於強人所難。

  五條悟對這些防範和備註覺得有點氣憤,他尋思橫濱的人簡直莫名其妙。

  而且,在和摯友合計了一下彼此的任務內容之後,他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實。

  ……他們的任務對象,居然是同一個人。

  而且委託人的身份背景,好像都來源於那個港口mafia。

  所以……這是因為……

  港口mafia人傻錢多?

  又或者說,明明是一份工,卻寧可給他們兩份錢,港口mafia實則是明白咒術界缺少經費,在為咒術界的慈善事業發展而努力?

  反正,至少目前為止,五條悟也完全搞不懂現況。

  夏油傑表示,既然他們不明白港口mafia的意圖,那乾脆就先去見見那位任務對象好了?

  為了他們倆個最強一起來教導那個女孩,港口mafia甚至妥帖的塞了兩份錢呢。

  所以那個被□□大佬們寵愛的女孩子,莫非是非常的身嬌體弱,沒有自保能力?

  出於對兩份錢……任務的尊重,就有了五條悟與夏油傑一同狗狗祟祟跟在夏目櫻子身後的那一幕。

  嗯,果然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那名美少女的個頭嬌小,身材瘦弱,手裡握著一柄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背對著他們緩緩走在路上。

  於是五條悟給了摯友一個眼神。

  「來吧,傑,我觀察過了,這裡沒有行人,待會我布下帳,你放一隻你的三級咒靈,先測試一下她到底能不能看見。」

  夏油傑稍顯猶豫:「……三級咒靈?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三級咒靈往往比較兇悍,如果真的能看見的話,那個孩子豈不是會被嚇一跳?

  「這樣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像天降神兵一樣出現在少女的面前,收服咒靈然後取得她的信任,她就會瞬間收束所有警惕,最後以滿臉憧憬的目光對我

  們說,五條老師,夏油老師,請教我怎麼變強吧!」五條悟做少女捧臉姿態模仿完了女孩子的語氣,小手一拍:「看,這樣子的話我們兩個人的任務就一氣呵成的完成了,是不是非常簡單?」

  夏油傑因為摯友的語氣而眉頭抽搐:「……啊,雖然聽起來很無厘頭,但是確實是個效率比較高的好辦法。」

  畢竟他也不保證自家脫線的摯友直接上前打直球的話,會不會讓人家女孩子提起百分之一萬的警惕心,平白無故升級任務難度。

  於是,在五條悟布下了帳之後,他特意選擇了一隻看起來相對沒有那麼太嚇人的咒靈,將其背對著少女釋放了出來。

  他操控咒靈做出了聲響引起少女的注意,命令它盡量放慢速度,張牙舞爪的朝向少女撲過去。

  下一秒,五條悟剛準備上前「英雄救美」時,保持著神遊狀態的長髮少女在回過頭看到「殺氣騰騰」的咒靈的一瞬間,表情就驟然嚴肅起來。

  在那一刻,嬌小少女的周身彷彿升騰起了裹挾著櫻瓣的旋轉水流。

  下一秒,她猛地從手中的雨傘中拔出刀劍,以肉眼不可企及,超出常人的速度,一瞬間往前進了數十米,猛地朝著咒靈的脖頸位置劈砍而去。

  五條悟大驚失色:「欸!等等!傑的咒靈!吃一隻養起來很不容易的,刀下留靈啊女俠!」

  夏油傑一臉懵圈:「……???」


第19章 十九張友人帳

  夏目櫻子對自己的身邊出現具有攻擊性妖怪的事情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在她非常熟練的醞釀好了呼吸法,刀都快懟到妖怪的身上時——

  兩位少年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手忙腳亂勸她刀下留妖。

  夏目櫻子稍顯遲疑的半路剎車,停下了呼吸,但是依舊保持著警惕,盯著倆個少年,沒把刀劍收回刀鞘。

  順帶一提,學會呼吸法之後的夏目櫻子,在面對妖怪時終於擁有了自保能力和底牌。

  所以這段時間,每每有妖怪主動靠近她跟蹤她時,她再也沒有轉頭逃跑,而是主動與之交流,耐心詢問對方原因——因為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將自己誤認成了外婆,並且想要要回自己的名字。

  不過呢,遇到一言不合就攻擊過來的妖怪,正常情況下她是直接用櫻之呼吸與水之呼吸打到對方服氣,運用武力感化對方之後,再與對方友好交流。

  如果打完了依舊不服氣,保持著惡意滿滿的姿態,甚至想要傷害她甚至吃掉她,夏目櫻子會選擇直接超渡這些傷人的妖怪。

  她剛剛面對咒靈的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又是一隻沒什麼理智的惡意妖怪,總之先削弱行動力再嘗試交流好了。

  不過,空降的銀髮少年以及隨之而來的黑髮少年,半路打斷了她的施法。

  「……委託人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請我們來教導她基礎咒術的啊。」在夏油傑收起那隻躲過一劫的三級咒靈之後,五條悟沒忍住對自家摯友竊竊私語的吐槽道:「那種反應速度還有沒見過的劍術,我都想勸她直接轉學去咒高了。」

  很可惜,港口mafia明確表明了他們的立場,並且很明顯不希望他們挖牆腳。

  夏目櫻子對於危機的反應速度是她十年如一日的鍛鍊出來的——畢竟,如果任何人生活在一個冷不防就可能被妖怪危及性命的環境裡,也不得不去鍛鍊這種能力吧。

  「所以,你能看到咒靈?」

  五條悟俯下身望著這個於他而言像小豆丁的女孩,他饒有興致的推了推墨鏡,上下打量著她。

  「不止如此,還自習了咒術的運用方式?不,說是咒術,更像是天與咒縛者對體術極致的運用,不管是哪個角度都蠻有天賦嘛……」

  縱然是擁有六眼的他,也沒能看出面前的少女方才用的到底是怎樣的攻擊手段。

  「咒靈……?」夏目櫻子的表情稍顯遲疑:「不是妖怪嗎?」

  這並不怪她。

  擁有與生俱來能看見妖怪能力的少女,同時也能夠見到由人心負面情緒而生的無神志穢物——只不過大多數妖怪與咒靈的相貌都不夠雅觀,她很早之前就和哥哥將它們混為一談了。

  「叫法當然都是隨意的,重點是,你跟我們一樣都能見到那些東西,對吧。」

  夏目櫻子表情遲疑的點了點頭,卻依舊滿臉的不信任。

  五條悟與夏油傑交換了一下目光,五條悟順勢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讓更擅長與孩子相處的摯友來與她交流。

  「你好呀,夏目桑。」夏油傑換了一副溫和的表情,朝面前的少女俯下身:「很高興見到你。」

  夏目櫻子卻完全不吃這一套,她迅速後退了一步,皺起眉頭:「……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沒有告訴過你們我的名字。」

  夏油傑的表情僵硬了一分,五條悟因為摯友的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碰壁而哈哈大笑起來。

  「而且,剛剛那隻妖怪,是你們放出來的嗎?我看到你收起它的動作了。」夏目櫻子想到這裡,她的表情更警惕了,她像一隻炸起毛的貓睜大眼睛望著二人:「你們不要想騙過我……你們是壞人吧?」

  「小妹妹,如果我們真的是壞人的話,在你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們

  就會惱羞成怒的打暈你帶走了哦。」

  五條悟笑嘻嘻的雙手環胸看著她,循循善誘:「有這樣的意識是對的,不過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和壞人周旋降低他們的警惕,之後再想辦法求助和脫身。」

  夏目櫻子的思路成功被帶了過去,小姑娘的面龐上寫滿迷茫:「……聽上去很有道理,謝謝你。」

  「但是……」下一秒,夏目櫻子又回過神來:「但是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剛剛為什麼要放出妖怪追擊我?」

  「那當然是為了測試一下你面對它們時的潛能。」五條悟忽然正經,並且擺出一臉嚴肅的架勢:「這樣身為除妖師的我們才會考慮要不要收你為徒並且教導你。」

  他故意順著小姑娘的話茬,把咒術師改成了「除妖師」來自稱。

  「你們是除妖師?」夏目櫻子的眼睛驀然亮了:「你們想要教導我,真的嗎?」

  「沒錯。」五條悟憋著笑點點頭:「你通過了我們的考驗,恭喜你。」

  話音剛落,夏目櫻子的眼睛裡閃爍起了星星,她刷的一聲收起劍,目光灼灼的望著五條悟。

  「師父!」

  非常乾脆利落的就喊了出來。

  「欸!在呢!」

  後者也非常爽快的就應了一聲。

  合著剛剛的警惕純屬意外,這個厲害小妹妹的頭上橫豎都寫著是自己個缺心眼子。

  還真的他編什麼就信什麼,出乎意料的好騙。

  這可比逗學校的後輩有意思多了。

  五條悟憋笑到前仰後合,捂著肚子俯著身,幾乎直不起腰。

  「紮辮子的師父,戴墨鏡的師父他怎麼了?」夏目櫻子望著那邊笑的一抽一抽的五條悟,呆呆的詢問夏油傑。

  「不用管他,你就當他腦袋觸電了。」夏油傑根本無法直視這個純真無邪且好騙的少女的眼神,方才與自家摯友狼狽為奸的罪惡感險些淹沒他,他試圖挽救一下:「……喊我夏油傑就好。」

  「好的!夏油傑師父!」

  夏油傑流汗:「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還有我還有我,小櫻子,你喊我五條悟師父就可以了,想喊五條悟老師也是可以的哦~」五條悟笑嘻嘻的指著自己。

  「哦哦!五條悟師父!」

  眼見小姑娘被忽悠瘸了,夏油傑沉痛的扶額。

  悟,你可做個人吧。

  —

  「不過話說回來,小櫻子。」

  「……嗯?」夏目櫻子眨了眨眼睛。

  「你的劍術,是跟誰學的?」五條悟饒有興致的望著那柄傘劍。

  設計很精巧呢。

  夏目櫻子:……!她絕對不能把奴良君是半妖的事情供出來,不然會給他帶來麻煩的!他肯定會被除妖師捉走的!

  於是少女滿臉心虛的轉移視線,磕磕絆絆道:「那個,是……是自學的!櫻子自己想到的!」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擅長說謊。

  「欸~」五條悟特意拖長了語調,重複了一遍:「原來是自己自創的嗎?那小櫻子真的很聰明呢。」

  少女的表情乖乖巧巧,點頭如搗蒜,然後十分心虛的汗如雨下。

  「好了,悟。」夏油傑咳嗽一聲,制止了摯友持續欺負小女孩的行徑:「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吧。」

  除卻港口mafia委派的教導任務之外,他們同時還需要在橫濱祓除一隻預測為一級的咒靈。

  這對於他們而言當然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順手任務。

  「嗷,真是麻煩啊,是橫濱的哪個地方來著?流星街?」

  「不要故意把你看過的漫畫跟那裡混為一談,是鐳缽街。」夏油傑糾正道。

  第二個任務

  的地點在鐳缽街——據說那是一座無論什麼東西被丟棄在其中都不足為奇的殘酷貧民窟。

  眼下,他們既然已經見過了第一個任務對象,並且確認了面前的少女面對咒靈不僅有自保實力,潛力也不可估量,那麼暫時也應該放下這個任務,去落實另一隻可能會奪人性命的咒靈。

  五條悟揉了揉少女的腦袋:「總而言之,師父們要先去完成艱巨的任務,打敗強大的妖怪之後再來指導你哦。」

  然而他沒走兩步,衣襬就被女孩子的手拽住了。

  「艱巨的任務。」

  「打敗強大的妖怪。」

  「哇酷哇酷!櫻子想看!」

  夏目櫻子此刻的目光炯炯,望著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眼神像發現了什麼金銀寶藏——畢竟他們不僅可以看到「妖怪」,還願意教導她更厲害的能力。

  總之就是像雛鳥情節一樣不捨得那麼快就分離,滿懷憧憬的望著二人,眼裡寫滿了「好想一起去」。

  五條悟沉吟了一下,然後望向自家摯友。

  「別看我。」夏油傑撇開視線:「你親口認的徒弟。」

  「嘛,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一方面身為最強的我們不會讓她有機會受傷,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有點自保能力。」五條悟聳肩的同時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將手放在少女和自家摯友的肩膀上,在一瞬間完成了轉移。

  夏目櫻子:瞬!瞬間移動!

  身邊的景色霎那間完成了變換,除了頭有點兒暈乎乎的以外,夏目櫻子甚至沒感覺到半點副作用。

  當她意識到這是身邊的五條悟做的之後,眼裡的崇敬瞬間無限放大。

  「師父好厲害!」

  「欸,小菜一碟而已,用不著這樣誇獎。」

  話雖如此,五條貓貓明顯對這話十分受用,他驕傲的仰起頭,尾巴幾乎翹到天上去。

  「小心一點,悟。」擁有咒靈操術的夏油傑對咒靈的感知格外敏銳,他環顧著周圍的貧民窟,意識到了這次咒術界對咒靈等級的預判並不準確。

  「……不止是一級。」他緩緩蹙眉:「至少是特級。」

  似乎為了配合他的話語,剛剛還一片晴朗的天空漸漸變得灰暗下來,五條悟饒有興致的望著身邊的一切,卻沒忘記護住身後的少女。

  「這不正好嗎,變得有點意思了。」

  「剛剛不應該帶她過來。」夏油傑瞪了一眼吊兒郎當的搭檔:「我們不能保證她不會在戰鬥過程中被波及。」

  「欸?那它就來試試看。」

  銀髮少年摘下墨鏡,緩緩睜開了璀璨如星辰的藍眸,他的視野彷彿穿透了屏障,看到了廢墟背後藏匿的咒靈。

  夏目櫻子:……雖然她也好像感受到了強烈的妖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不僅不像往常那樣害怕,甚至還有一點小興奮。

  「是生得領域。」

  夏油傑很快做出了判斷:「那傢伙,在我們來到這所街道的一瞬間把我們拖進了領域裡。」

  「那這隻咒靈很雞賊欸,躲躲藏藏的不肯出來,還硬要扯上人家小女孩。」五條悟抱怨道。

  聞聽此言的夏目櫻子作勢再度拔出劍柄:「我會加油的!五條悟師父還有夏油傑師父!」

  真的是很努力的想要證明自己不會拖後腿。

  夏油傑沒忍住微微笑了笑,然後也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嗯,我們相信櫻子也很厲害的。」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首先被猛然撲過來的龐大黑影糾纏住的是五條悟,他的反應很快,迅速帶著對方脫離了此處,去了另外的地方當戰場。

  少年的身影與巨大到可怕的咒靈於生得領域中展開搏鬥,其中的建築物可謂是飛沙走石,轟然倒塌

  。

  夏目櫻子張大嘴巴看著面前彷彿電影動畫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劍術也不算什麼了。

  「一隻……不,不止一隻。」夏油傑的面色凝重:「太奇怪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錯誤的預判?」

  但是此刻也容不得他陰謀論,他召喚出咒靈抵禦住朝著他們的位置俯衝過來的另外兩隻咒靈,同時示意櫻子趕緊離開這裡,那樣才方便他施展手腳。

  夏目櫻子當然也明白夏油傑的意思,這種時候留在原地試圖幫忙才叫添麻煩,她立刻調動呼吸法以迅疾的速度避開危險開溜——逃命這種事情她可是相當在行的。

  夏目櫻子靈活的閃避開了戰場那邊飛過來的碎石,並且側身躲過了咒靈朝著她吐出的巨大火球。

  她憑藉本能朝著廢墟的某個方向狂奔而去,說來很奇怪,冥冥中第六感好像在指引著她迅速躲到這裡一般。

  就在跑到了既定位置的夏目櫻子,長出一口氣,以為終於能安全一會兒時——

  她的頭頂陡然傳來了怪物的咆哮與嘶鳴。

  它看起來很像五條悟和夏油傑現在正在作戰的那幾隻「妖怪」的集合體。

  很好,她好像直接逃到了BOSS的面前。

  夏目櫻子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毛都要炸起來了,她暗罵了一句自己該死的第六感,在察覺到妖怪的攻擊意圖時,毫不猶豫的拔刀作勢作戰。

  ——那是比往常更加劈天蓋地的強大妖力,單單是氣勢壓制,就讓夏目櫻子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

  妖怪怒吼一聲,俯衝而來。

  而奇怪的是,現在的夏目櫻子只是站在原地沒有逃離或者反抗。

  這並非因為被恐懼籠罩了內心而失去行動力。

  為什麼沒有行動呢?

  似乎是為了回應夏目櫻子的疑問,那隻擺出攻擊架勢的妖怪停在了距離她數十米的位置。

  【護吾者】

  【至此地】

  【汝之名為——】

  夏目櫻子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誰握住,然後她被向後一拉,因為慣性仰倒。

  ——而後整個人被圈進了某個懷抱裡。

  ……並不溫暖,說實話還有點冷。

  但是剛才的安心感卻鞏固的更深刻了。

  「呵。」那個距離她近在咫尺的聲音冷冷的笑了笑:「吞了一根手指都只能發揮到這種水平,廢物終究是廢物。」

  因為身高差,還有正被對方嚴嚴實實抱在懷裡的緣故,夏目櫻子並沒辦法看見那個人是誰。

  但是她睜大了眼睛。

  ……這個熟悉的毒舌語氣!

  她想起來了!是,是之前她被妖怪襲擊,在夢裡疼的快要死掉時聽到的聲音!

  那個聲音的主人,很明顯這次嘲諷的並不是她,而是近在咫尺的巨型妖怪。

  被嘲諷的妖怪卻沒敢繼續撲過來,它彷彿窺見了相當可怕的事物,身上的數隻眼睛都著猛烈顫抖著,它擺出了一副想轉身逃跑的樣子,卻被禁錮在了原地。

  下一秒,櫻子身後的男性用相當溫柔的動作,抬起手嚴嚴實實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先生,您是誰呀?」櫻子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小聲問道:「我們以前認識嗎?您為什麼要救下我兩次呀?」

  後者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只一瞬間。

  妖怪發出痛苦的慘叫聲,霎那間灰飛煙滅,世界在同時歸於沉寂。

  「小東西,你……」

  「還是一如既往的弱啊。」

  ……是和夢境如出一轍的毒舌。

  夏目櫻子撅起嘴。

  後者鬆開了捂住她眼睛的手,也鬆開了抱著她的桎梏。

  但是,在夏目櫻子抓住機會回過頭的同時,卻只看到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不見了。

  夏目櫻子滿臉迷茫,努力思考了半天,並沒有辦法從記憶中揪出這個人的影子。

  不過就在此時,生得領域的穹頂碎裂,一隻通體雪白的龐大妖獸在同一瞬間從天而降在了她的面前。

  「櫻子!」

  帥氣的妖獸的背上趴著一名少年。

  一名與自己同樣的亞麻金髮色,茶色眼眸的溫潤少年。

  夏目貴志激動的呼喚著妹妹的名字,並且在距離地面還有不少高度的時候就從斑的身上一躍而下。

  「哥哥!」

  夏目櫻子在一瞬間忘卻了思考,一切疑惑與不安在此刻全然化作欣喜若狂。

  她三步並兩作的飛撲上前,準確無誤的撲到了面前剛從妖獸身上下來的少年懷中,後者因為巨大的慣性向後踉蹌幾步,然後回抱住了像樹袋熊一樣死死的埋在他懷中的少女。

  「哥哥……」櫻子在笑著的同時仰起頭,眼角泛出淚光:「我好想你呀!」


第20章 二十張友人帳

  「哥哥!」

  夏目櫻子緊緊的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是夢嗎?

  如果是夢的話, 一定是個美夢吧。

  不然她怎麼會看見日夜想念的哥哥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呢?

  在這一刻她終於不再強忍著眼淚,像年少時一樣,埋首在哥哥的懷抱裡嚎啕大哭。

  像是要將長久以來積累的委屈, 難過,孤獨, 在此刻一併哭出來。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啊——」

  她下意識的想向哥哥傾訴,但是反應過來不能讓他擔憂之後,又半路將那些話咽了回去, 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我真的很努力了, 哥哥。」

  「……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她喃喃的重複著。

  努力的不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努力的在妖怪的追逐中活下去。

  努力的變的更強。

  從那個遇到可怕的妖怪時, 只會躲在哥哥身後閉著眼睛的那個小女孩,變成現在敢對強大的妖怪揮劍的堅毅少女。

  一直以來,她經歷了太多太多。

  「我知道的, 櫻子。」

  「我明白櫻子一直以來到底有多努力。」

  「哥哥意識的太晚了, 也來的太晚了……」

  「從現在開始, 櫻子再也不用自己背負那一切了。」

  夏目貴志輕輕的撫摸著妹妹的頭髮, 他不停的出聲安撫妹妹,雙手微微顫抖。

  他似乎從妹妹短暫的幾句話中,辨別出了她這些年究竟過的如何艱辛。

  在趕到橫濱的途中, 貓咪老師盡可能委婉的告訴了他, 血肉會遭受妖怪覬覦的人類, 單單是活下去就需要拚盡全力。

  那麼, 櫻子她到底是怎樣在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中, 保持著那樣的笑顏, 又到底是怎樣努力的偽裝出那樣輕快的聲音, 為他編製出如夢如幻的輕鬆生活,只為了讓他安心的呢?

  ……光是想一想就心如刀絞。

  夏目櫻子此時哭的太投入,全部的注意力除了哥哥也沒放在別人身上。

  兄妹重逢的場景固然十分讓人感動,但是站在一邊的斑覺得自己被無視了半天有點尷尬,便有意識的大聲咳嗽了一下。

  很遺憾,沒人理他,包括那個縮在夏目懷裡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妹妹。

  真是的,玲子家的這兩個小鬼頭,一點都不懂最基本禮貌。

  無奈,他只好從兇猛的巨獸化作了一隻圓滾滾的三花肥貓,煙霧散盡的同時恰好趴在了夏目貴志的肩膀上。

  夏目櫻子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一邊抽泣一邊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哥哥肩膀上趴的貓咪。

  下一秒,少女的眼睛還掛著淚花,臉頰上卻爬上了可疑的紅暈。

  ……好可愛。

  好可愛好可愛!而且看起來摸著的手感會特別好!

  貓咪老師稍顯疑惑的回望了她一眼。

  為什麼這個人類小女孩沒對它剛剛英武帥氣的本體臉紅,反而是對現在這副招財貓容器的身體臉紅?

  但是與此同時,五條悟與夏油傑也終於解決了他們那邊絆手絆腳的咒靈,眼見生得領域從那邊開始崩塌,他們迅速來到了夏目櫻子這邊。

  本來害怕她是遇到了什麼危險,結果他們只看見了——

  一位髮色瞳色與她相差無幾的少年,正緊緊的擁抱著她,安撫著她。

  如此溫馨的畫面,讓夏油傑的神色稍微緩和。

  雖然不知道少年到底是怎麼突然來到這裡的,不過……他是女孩子的哥哥吧。

  「嗚哇!話說這是哪裡來的肥貓?居然這麼醜?」然而五條悟的重點並不在這裡,他滿臉震

  驚的指著貓咪老師吐槽道。

  聞聽此言,貓咪老師勃然大怒,舉起貓爪非常不滿的對它喵喵喵了起來。

  要不是不能暴露,這會兒他已經怒罵出聲了。

  什麼!這隻無知的人類小鬼居然敢嘲諷他的這副美麗的姿態?!

  「不醜,多可愛呀!」夏目櫻子卻著急的一把抓過貓咪老師抱進懷中,並且急切的為他辯護起來:「你看,它看起來圓圓的,胖墩墩的,像小豬仔的身子上長了貓貓頭,摸起來手感也很好……」

  聽了前半句剛想夸這個小丫頭還挺有眼光的貓咪老師:「……」

  雖然貌似是被誇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內心一星半點快樂的情緒都沒。

  「哥哥,哥哥,這是你養的小貓咪嗎?」夏目櫻子閃著星星眼,滿是期盼的望著夏目貴志。

  「啊?嗯。」夏目貴志緩緩點了點頭。

  看起來妹妹很喜歡貓咪老師呢,真是太好了。

  五條悟在旁邊毫不留情的一針見血:「我覺得這隻…這坨應該不能叫小貓咪,應該叫小豬咪。」

  夏油傑扶額:「悟。」

  在貓咪老師勃然大怒之前,夏目貴志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這兩名陌生的少年,然後詢問妹妹:「櫻子……他們是?」

  「嗷嗷!」夏目櫻子趕緊擦乾淨眼淚,環抱著貓咪老師,向哥哥介紹道:「這位是五條悟師父,這位是夏油傑師父,他們是強大的除妖師!而且就在今天願意教導我了!」

  貓咪老師的表情瞬間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夏目貴志的笑容也稍微僵硬了一瞬:「除,除妖師……?」

  老師應該不會被當成妖怪遭受祓除吧?而且,除妖師收妹妹為徒什麼的,怎麼聽怎麼可疑啊。

  不不不,不能遇到妹妹的事情就用奇怪的思維揣測別人了。

  他猜測,也許這兩位都是好心人,所以多虧了他們,才能讓妹妹安然無恙的渡過這麼長的時間……吧。

  夏目貴志仍然面帶最溫和的笑容,朝著面前的兩位少年伸出了手。

  「你們好,我是夏目貴志。」

  「承蒙二位對我妹妹的照顧,一直以來非常感謝。」

  「啊哈哈哈哈,照顧不照顧什麼的倒是說不上啦。」這樣正經的自我介紹與感謝,讓五條悟撓了撓頭,大大咧咧道:「因為我們今天也是跟她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

  卻自稱除妖師,想要收妹妹為徒。

  夏目貴志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異常警惕,他瞬間將自己身後的妹妹遮了個嚴嚴實實,在她想探出腦袋張望的同時也將她摁了回去。

  五條悟:「……?」

  所以完全就是把他當成了壞人嗎喂?!

  —

  最後他們在附近的一所家庭餐廳中交流了相關事宜,順帶也消除了誤會。

  「咒術師?」夏目貴志與妹妹懷裡的貓咪老師交換了一下視線:「原來如此,不是除妖師嗎。」

  「沒辦法啊,我們本來以為是一種概念嘛。」五條悟聳肩:「不過真沒想到,世界上除了咒靈以外,還真的有那什麼……叫妖怪的生物存在。」

  他本以為陰陽師啊妖怪啊之類的,都是古代傳說中才會有的東西。

  然而面前的這對兄妹,居然是切實的「能見到妖怪之人」。

  豁,這聽上去就更有意思了。

  聯想起少女不知從何修習的劍術,還有她的這位兄長忽然之間出現在生得領域卻一副能帶著妹妹全身而退的游刃有餘模樣。

  ……如果說剛剛只是稍微有點想法,他現在還真的挺想往咒術高專吸引一些新鮮血液的。

  夏目貴志仍然滿眼溫和的微笑的,與兩位自稱

  咒術師的少年對視著。

  「感謝二位想要教授我妹妹咒術防身技巧的好意。」他耐心的說道:「我相信除了親身示範教導的方式之外,諸位那邊一定會有淺顯易懂的教材,所以一定不會需要我的妹妹去東京那邊學習吧。」

  剛想伸橄欖枝的五條悟:啊呀,被看穿了呢,而且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

  面前的這位少年,確實是一位溫潤隨和的人設,笑吟吟的神情讓人如沐春風。

  但是……

  一旦遇到與自己妹妹相關的事情,這位日常再溫柔的少年,此時此刻都絕對不可能讓步的。

  夏目櫻子卻渾然不知哥哥和五條悟之間的對視與無聲交鋒。

  因為剛剛來餐廳的時候,五條悟非常大方的說了句隨便點餐,今天的消費全部由五條公子買單。

  五條師父他可真是個大好人。

  所以她此刻正專心致志的在和懷裡的貓咪老師一起消滅面前的美食。

  雖然最近幸村同學知道了她的窘迫,每天都會想各種各樣的方法給她加餐,肚子也不會餓了。

  ……嗯,但是身為正在長身體的使用呼吸法的新任劍士,稍微多吃一點也完全沒關係吧w

  一盤盤的咖哩飯,炸雞,章魚燒,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消失在一人一貓的嘴巴裡。

  貓咪老師最後吃到肚子鼓成了充氣的氣球,四仰八叉的癱倒在桌上,美滋滋的心想,玲子這個小孫女還挺夠意思的。

  自己一邊吃,一邊還沒忘記把食物推到它面前說,小貓咪,這個很好吃,你也嚐嚐看。

  根本不像夏目那個摳門的傢伙,平時什麼東西都要說這個貓不能吃那個貓不能吃。

  夏目櫻子面前高高累起的餐盤終於引起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五條悟面帶遲疑的目測了一下餐盤的高度,又看了看面前個頭嬌小的少女。

  然後他眉頭抽動,瘋狂的戳摯友的腰:「傑,你看到了嗎?她到底是怎麼……」

  怎麼吃掉至少有自己一半高的餐盤裡的食物的啊?這也太可怕了吧?這是山地大猩猩的食量嗎?

  「噓,悟,評價女孩子的食量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夏油傑不認同的搖了搖頭。

  雖然他自己的心裡也在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塞下去的?和她的咒力相關?

  全場最平靜的莫過於夏目貴志,他用餐巾紙幫妹妹仔仔細細的擦了嘴巴,然後摸了摸妹妹的頭。

  夏目貴志笑吟吟的:「櫻子看起來每天都有乖乖的吃飯,真的太好了。」

  五條悟瞳孔地震,墨鏡都差點崩下來:這位小哥,你把你的妹控濾鏡摘一摘啊喂!這何止是乖乖吃飯的級別?這是能往肚子裡裝一頭豬的級別吧?

  然後夏目貴志看到桌上四仰八叉,想要翻身甚至都翻不過來,像王八一樣蠕動著的肥豬三花貓以後,卻皺起眉頭批評道:「老師,你吃的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面對美食的時候也要適當克制吧?」

  貓咪老師睜大眼睛:「喵喵喵?!」

  什麼啊?這隻雙標小鬼!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家妹妹吃掉的東西到底比我多了多少倍啊喂!

  —

  「那位少年。」在夏目貴志非常富有禮節的帶著妹妹告別了他們之後,五條悟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的背影:「很狡猾啊,用不傷情面的方式把妹妹保護的密不透風的,離我們遠遠的。」

  雖然留下了聯繫方式,留的卻是他的聯繫方式,而不是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的聯繫方式。

  這可真是太傷心了,明明他剛剛都開始有點喜歡那隻新認的小徒弟了。

  「所以……」夏油傑沉思了一下。

  「所以?」

  「所以,港口mafia的任務,我們到底算完成

  了,還是沒有完成?」

  「嗯……」

  能看見咒靈的能力,判斷了。

  基本的自保能力,有了。

  「應該算是完成了?」五條悟猶猶豫豫:「不過話說回來,今天在那條街道上遇到的難纏咒靈——預測不是一級嗎?為什麼會蹦出來三隻特級?」

  「如果真的只是三隻特級還好。」夏油傑的眸色漸深,回想起方才自己方才的對戰:「……只怕和特級咒物有關。」

  「特級咒物?」五條悟的表情也難得嚴肅:「有關那個什麼藍莓酸奶的手指嗎?」

  「……是兩面宿儺。」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了兩下:「這只是我的猜測,剛剛留下兩隻咒靈清理戰場痕跡的時候,也並沒有發現類似的存在。」

  「嘛,那我們就再去翻一遍好了。」五條悟聳肩:「也不一定就是藍莓酸奶,畢竟那條街道上的人類,擁有的怨念和負面情緒,可不是能和日常一概而論……」

  夏油傑點頭不語。

  —

  夏目櫻子非常興奮的和哥哥說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說了自己又交到了新的朋友,新的朋友全是很好的人。

  她說在自己在班級被誤解的時候,有同學一直都信任著她,默默的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說有朋友帶她去了遊樂園,帶她吃了好吃的東西,唔,還有送給了她很多珍貴的禮物。

  她說她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因為她遇到了很多溫柔的人。

  她的言語裡沒什麼邏輯時間順序,基本上是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一股腦的全部倒給了哥哥。

  夏目貴志一直都含笑聽著,不時還微微頷首回應。

  但是她說的全部都是開心的,快樂的事情。

  沒有半件委屈的,難過的事情,是想同他傾訴的。

  「櫻子。」

  夕陽西下,兄妹二人牽著手,他們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最後,他輕輕的呼喚了一聲,再度將身邊小小的妹妹,緊緊的,深深的抱在懷中。

  「一直以來,真的辛苦你了。」

  夏目貴志婆娑著妹妹的長髮,夏目櫻子的睫毛微顫,然後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滾落。

  現在會哭,並不是因為難過。

  而是因為幸福。

  她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子,她好開心。

  夏目貴志沒有拉著妹妹詢問她的過去到底遇到了什麼,只是在心中暗暗的發誓了,從今往後,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好她。

  她構築出來的美好的,幸福的生活。

  他會全部實現出來,帶給妹妹。

  因為不想加入這個擁抱,貓咪老師從夏目櫻子的懷裡勉強竄出來,跳到地上打了個哈欠。

  人類可真是肉麻,它想。

  明明可以靠聊天解決的事情,非要這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

  害它……害它的尾巴毛都炸起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和這個小鬼稍微待了幾天受到影響的原因,在奇奇怪怪的氣氛的薰陶下,它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變得麻酥酥的。

  真是的。

  「櫻子。」夏目貴志一點都不嫌棄的,仔仔細細的取出手帕幫妹妹擦拭著眼淚,他輕聲說:「有一對好心的夫婦,他們在上個星期收養了我,還準備馬上一起收養櫻子。」

  夏目貴志的語速不快,說出的訊息卻讓櫻子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彷彿浸泡在了溫泉裡。

  她迷迷茫茫的,被接踵而至的好消息沖昏了腦袋,一時間沒緩過神來。

  所以哥哥說的意思是,之後,她可以和哥哥住在一起了嗎?

  「塔子阿

  姨還有滋叔叔,哥哥可以保證,他們是很好的人。」夏目貴志俯下身,又幫妹妹順了順亂掉的頭髮:「只是……八原離橫濱的距離有些遠,如果櫻子不想轉學的話,每天就需要稍微起早一些坐電車。」

  櫻子睜大了眼睛。

  所以,不僅可以有一戶善良的人家願意收養她,她能和哥哥待在一起,還不用和橫濱的大家分開?

  騙,騙人的吧?

  這麼完美,這麼美好,這麼幸福的事情,櫻子真的可以擁有嗎?

  夏目貴志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依舊笑的溫和:「嗯……如果櫻子偶爾不想起早的話也沒有關係,只是可能需要麻煩貓咪老師一下。」

  貓咪老師的頭上蹦出了井字符號:「……哈?你在說什麼你這小鬼!不要自說自話的把高貴優雅的我當成交通工具啊喂!」

  夏目櫻子:「……」

  她的小臉頓時變得相當驚恐,拽緊了自家哥哥的衣袖:「歐尼醬!貓!貓咪會說話!怎麼辦,它被怪東西附身了!」

  要不要她來個水之呼吸砍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怪東西嚇跑?

  「你說誰是怪東西啊笨蛋小丫頭!我可是強大美麗的大妖怪!」

  —

  「感謝諸位這段時間以來對我妹妹的悉心照料。」

  就算是面對投來奇怪視線的姨母一家,夏目貴志仍然保持著絕對的禮貌:「這邊是伴手禮,那麼,上去幫妹妹收拾完東西之後我們就告辭了。」

  雖然塔子阿姨和滋叔叔說的時間是下週,但……

  就算是花錢帶妹妹外出找酒店暫居也好,他絕對不想讓她繼續留在這戶人家。

  一刻都不想。

  「欸?沒想到你還挺懂禮貌的嘛。」

  在夏目貴志為夏目櫻子收拾完了簡簡單單的行李,帶著她出門時,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評價。

  表姐依靠著牆壁,望著這位容貌俊朗的溫和遠房表弟,雖然難得有了幾分好語氣,說出的話卻是:「不像你的那個好妹妹,她平時真的是古怪又胡鬧,給我們一家胡亂添了那麼多麻……煩。」

  這句話,完完全全的踩中了雷區。

  表姐在接觸到夏目貴志驟變的目光後,將音調越降越小。

  「非常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收留。」

  夏目貴志用那副目光望了她半晌,忽然展顏溫和一笑:「但是,我的妹妹的為人究竟是怎麼樣,我比誰都清楚。」

  「那麼,接下來就告辭了。」

  「等價的贍養費我日後會打給姨母的賬戶,希望今後今生再也不見。」

  這就是徹底劃清界限的意思了。

  「什麼嘛?!」表姐惱羞成怒:「我們好心收留了她,最後還要擺出這麼個態度?像她這種奇怪的撒謊精,會有誰願意接納她?!」

  這就是櫻子口中,對她很好的人家,願意把漂亮裙子給她穿的姐姐。

  「有的。」夏目貴志的餘光望著妹妹沒改變的表情,牽著妹妹的手也微微收緊了一些:「願意把她和我當做家人的人,是有的。」

  「因為今後不需要與各位有任何關係,所以我日後也不希望再聽到你們對妹妹有任何惡語相對。」他微微一笑:「好嗎?」

  一瞬間,從溫潤如玉的少年身後傳來的巨大壓迫感,讓方才囂張跋扈的少女都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聯想到之前聽過的有關這對兄妹與超自然現象的傳聞,她的額角滲出冷汗,緊緊閉上了嘴。

  「讓我去給它們點顏色看看。」

  沒忍住化作本體的斑,望著這戶人家咬牙切齒。

  「算了,貓咪老師。」

  夏目貴志帶著滿臉懵懂的櫻子轉過頭,他搖了搖頭,然後緩緩嘆息一聲。

  這又何嘗不是他曾經經歷的一切。

  「至少從今往後,我們可以給予櫻子更多更多的幸福,不是嗎。」

  「少跟我來這一套,誰要跟你'你們'啊!」

  高貴傲嬌的大妖怪撇過頭,不屑的哼了一聲。

  「但是貓貓醬變成妖怪的樣子好帥!好帥好帥!」櫻子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以為然,她一邊走,一邊對斑的原身投來了崇拜的星星眼。

  「小丫頭嘴挺甜,有眼光。」

  這話倒是讓斑相當受用,它高高仰起頭,然後往前走沒看路的同時,腦袋砰的一聲把人家的門牌撞了下來。

  斑非常尷尬的抬起巨大的獸爪,想要把這塊門牌挽救一下,結果一個力度沒有把控好,一爪下去直接把它幹。碎了。

  站在門口的姨母一家頓時嚇到面如土色。

  斑:「……」

  算了,權當歪打正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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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張友人帳

  夏目貴志帶妹妹暫居在了附近的一家青年旅社內。

  一方面, 塔子阿姨和滋叔叔那邊辦理好轉接領養手續需要一段時間。

  另一方面,他也需要找到恰當的理由與他們解釋,避免他們擔心。

  ……因為已經和學校請過假了, 所以暫時留在橫濱,和久別重逢的妹妹多呆幾天也完全沒有問題。

  他望著像小樹袋熊一樣趴在自己的身上, 哼哼唧唧著摟著他的腰, 完全不捨得離開的妹妹,眼裡逐漸溢滿了溫柔。

  「接下來想去做什麼呢?櫻子?」

  夏目貴志的本意是問她今天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安排。

  「想和哥哥撒嬌。」

  夏目櫻子仰起頭,亮晶晶的貓瞳微微放大, 一眨不眨的望著夏目貴志。

  他得到了出乎預料的答案。

  「想一直抱著哥哥, 想陪在哥哥的身邊,今後也想一直和哥哥撒嬌。」

  夏目櫻子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此刻的目光對兄長而言殺傷力有多強。

  她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的哥哥, 一點都不羞怯的一口氣說完了這麼長的一段話之後,又繼續將腦袋往哥哥的懷裡拱呀拱。

  「哥哥,再多摸摸我的頭吧。」

  少女的聲音像幼獸一樣, 綿軟的嚶嚀著, 還帶著點小請求。

  夏目貴志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是了, 在櫻子年紀還小的時候, 也喜歡這樣子哼哼唧唧的和他撒嬌,像小貓一樣圍著他蹭來蹭去,有時候還會被模樣嚇人的妖怪嚇到一邊流淚一邊撲到他的懷裡。

  那時候的他, 也習慣輕輕的拍撫著妹妹的脊背, 耐心的摸頭安撫她。

  雖然那些驚嚇對於能見到妖怪的妹妹而言根本無法避免, 但是至少身為哥哥的他可以伸開臂膀作為妹妹的港灣。

  他曾經答應過的, 會保護好妹妹。

  但是……

  在父母發生意外相繼離世時, 倆個年紀加起來都遠遠沒有成年的孩子, 又能決定什麼呢?

  那一天, 一直以來都十分懂事,不願意給人添麻煩的夏目貴志,全然失態。

  他死死的牽住了妹妹的手,甚至一邊哽咽一邊低頭懇求那些推脫著收養義務的大人:「不要讓我和妹妹分開,拜託你們了,家務全部讓我也好,怎麼樣都好,只要讓櫻子……讓我能陪伴在妹妹的身邊就足夠了!」

  他只有妹妹了。

  他的妹妹年紀還那樣小,那樣容易哭出來。

  她怕黑,怕疼,怕打雷,怕可怕的妖怪。

  她害怕的事情有那麼多。

  在爸爸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之後,除了身為哥哥的他以外,又有誰能照顧好他的妹妹呢?

  面對這孩子的這副模樣,大人們面面相覷,紛紛擺出了為難而又糾結的表情。

  這也不怪他們。

  在那樣的一個時代,想要另外多收養一個孩子對普通家庭而言都是相當沉重的負擔,更何況是倆個一起。

  讓人更意外的是,那個常常會哭泣的脆弱女孩子,那天並沒有抱著哥哥一起哭。

  她學著兄長一直以來所做的,仔細的擦乾了他的淚水,然後踮起腳,摸著哥哥的頭安撫他:「放心吧,哥哥。」

  「櫻子沒事的,櫻子會照顧好自己。」

  「櫻子一定會好好的健康的長大,保證不會讓哥哥擔心。」

  「所以,全天下最勇敢的哥哥,千萬不要為了我哭了呀。」

  「約好了哦,哥哥。」

  妹妹用小指輕輕的勾住他的小指,拉勾起誓,對他展露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她也確實做到了。

  這些年以來,從

  來沒有讓他擔心過。

  每次在他打來掛念的電話之後,電話另一邊逐漸成長的少女總會用俏皮的聲音對他開玩笑,撒嬌,匯報日常安逸又平靜的生活。

  她說,路上再也沒有會嚇唬她的壞妖怪了。

  她說,櫻子的年紀長大了,懂事了,妖怪先生們好像也變得更懂事了。

  她說,收養她的每一戶人家都對她很好很好。

  少女的這些話語,仔仔細細的,將他所有的不安都消弭乾淨。

  在貓咪老師告訴他那個殘酷的秘密之前,他居然真的以為她過得很好。

  回憶到這裡的夏目貴志,環抱著櫻子的手又稍稍收緊了一點。

  「哥哥?」夏目櫻子察覺到了這點細微的變化,她重新仰起頭看著夏目貴志:「你不開心了嗎?」

  「……怎麼可能。」

  夏目貴志注視著妹妹,然後俯身下去,將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少年溫潤的眼中倒映著與他別無二致的眼眸,輕輕的喟嘆了一聲:「你能在我身邊,就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事情了。」

  「夠了!我忍你們很久了,你們這倆個小鬼!」

  趴在旁邊沙發上的貓咪老師,額角蹦出井字符號,搖晃著它Q彈的身體跳了起來怒吼道:「你們到底要黏黏糊糊到多久啊!就算是兄妹重逢的煽情也稍微注意一點時間好嗎?早就過了晚飯時間了知道嗎?!」

  「老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我們剛從家庭餐廳用餐完,還沒過三個小時吧。」

  夏目貴志的身上掛著一隻小樹袋熊的同時,發出吐槽的同時靈活的躲過了肥豬三花貓的飛踢。

  總之已經會預判貓咪老師的動作了。

  「可惡!不要接到妹妹就得意忘形了你這小鬼,別忘記了到底是誰把你千里迢迢的送過來的啊!」

  貓咪老師氣成了球。

  咳,雖然原本的體型已經很像球了。

  但是夏目櫻子的肚子裡傳來的咕嚕一聲,卻在房間裡顯得格外明顯。

  夏目沉默兩秒,然後面朝妹妹展顏露出天使的微笑:「櫻子,想去哪裡吃晚飯?」

  「完全就是雙標啊你這傢伙!」貓咪老師勃然大怒。

  —

  最後還是選擇在就近的便利店買了一些特價便當,又原路返回房間解決。

  「哥哥。」填飽了肚子之後,夏目櫻子有點好奇的拽了拽夏目的衣袖,問出了她剛才就很想問的問題:「哥哥和貓貓醬是怎麼認識的?貓貓醬是哥哥的朋友吧?感覺你們關係很好啊。」

  她話音剛落,貓咪老師就擺出了一副青著貓臉泫然欲吐的表情,很明顯是被噁心到了。

  另一邊的夏目,原本優雅隨和的神情也逐漸複雜。

  「……是孽緣。」夏目貴志扶額。

  「開什麼玩笑啊!本大爺怎麼可能會和這種人類豆芽菜小鬼是什麼朋友!下輩子和下下輩子都不可能!」貓咪老師的頭上冒起憤怒的蒸汽:「我想找機會把他吃掉然後搶走友人帳還差不多!」

  夏目貴志的臉更黑了,他嘴角抽搐,一把摁住了身邊的三花豬咪:「老師……雖然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這個計劃,但是能不能麻煩您不要當著我的面說出來?」

  夏目櫻子當然沒有信那句「吃掉」,因為從剛剛的相處中,她已經發現了,貓咪老師是只口嫌體正直的好妖怪。

  嘴上嫌棄著她和哥哥,實際上非常的溫柔,很多方面都默默的幫助著他們。

  簡稱傲嬌貓貓。

  不過她還是抓住了貓咪老師話裡面的關鍵詞:「……友人帳?」

  「是玲子外婆留下來的那本,據說記錄了很多妖怪的姓名,拿到就可以命令其中妖怪的友人帳嗎?」

  「沒錯。」貓咪老師仰起頭,剛準備和這個小姑娘再解釋一遍她家外婆夏目玲子的豐功偉績,就被哽了一下。

  不是吧,完全不用它解說了啊?這個小丫頭到底是從什麼渠道了解這個訊息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貓咪老師和哥哥同時朝她投過來的詫異視線,夏目櫻子後知後覺的戳了戳手指,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那個……我也算是認識了幾位知道這方面的妖怪朋友,之前被錯認成了外婆的時候,和他們解釋清楚以後就知道了這些信息。」

  「原來如此。」夏目貴志瞭然點頭,同時非常欣慰:「原來櫻子有交到妖怪朋友呀。」

  「哼。」貓咪老師表面上倒是有點不以為然的撓了撓爪子,而後仰起頭道:「反正那些傢伙對本大爺來說都是些名不經傳的小妖怪,會知道這些訊息也肯定是僥倖……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你這些消息的?」

  ↑完全就是一副非常好奇的樣子呢。

  夏目櫻子覺得最好還是不要把奴良君還有納豆小僧的名字報出來比較好,便挑了個綜合的說法:「那個,是奴良組的幾位。」

  奴良組。

  隸屬魑魅魍魎之主,眾妖之首滑瓢,麾下的直系妖怪眷屬。

  雖然斑向來不屑於加入這些個妖怪組織,是個獨行俠,但是它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組織裡面有些怪物實在是強大到可怕,甚至在千年前也曾與它有過淵源。

  貓咪老師的身體石化了那麼幾秒鐘,接下來看著面前人畜無害小女孩的目光也不大對勁了。

  能以人類之身,和奴良組的妖怪扯上關係。

  玲子的這個孫女……雖然身著一副招惹妖怪覬覦的體質,卻能安然無恙的活這麼長時間。

  看來,並不是像只是單純的幸運那麼簡單啊。

  三花招財貓的眼睛微微眯起,就像之前那個打破結界的少年和他討價還價的做出交易之後它展現的表情一樣。

  有趣。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玲子,你的這倆個後代,在之後的數十年裡,想來也會給我帶來一點樂趣吧?

  「老師,所以你為什麼現在要對著櫻子表現出了一副貓見到老鼠的表情?」夏目貴志見狀,將妹妹護在身後,一臉黑線的望著他:「雖然不知道老師現在在想什麼,但是我覺得你肯定沒在想好事情。」

  「哈?!臭小鬼,我發現你今天對本大爺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貓咪老師咬牙切齒,上去就是一頓貓貓拳。

  「貓貓醬,歐尼醬,你們不要打了,不要為了我而打起來了。」

  夏目櫻子覺得時機不錯,趁亂背誦出電視劇的台詞。

  「瞧瞧這個小丫頭又到底在莫名其妙的說什麼鬼話,喂,你管管她啊夏目!」

  「明明是老師今天一直在說奇怪的話。」夏目貴志的心偏到了天邊。

  「喵喵喵?!」

  今夜是漫長而又幸福的一夜。

  —

  哥哥訂的旅社是套房,很貼心的為她這個女孩子留出來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雖然她很想像小時候一樣蹭到哥哥身邊一塊睡,但是卻被哥哥以櫻子已經是個大孩子為由婉拒了。

  嗚嗚嗚。

  撒嬌未果的櫻子只好懂事的放過了今天因為趕路變得異常疲憊的哥哥,抱著枕頭躺回了屬於自己的床上。

  隨著日漸熟練呼吸法,順帶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之後,她的體力和力氣逐漸變得更大,就連睡眠也比正常人需要的更少了。

  在肚子吃的飽飽的以後,櫻子可以利用比以前更少的睡眠時間得到效率更高的休息,這其實是是一件好事情。

  舒舒服服的洗完了熱水澡,夏目櫻子在床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多圈。

  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睡不著。

  小姑娘趴在枕頭上,鼓著包子臉擺出了憂愁的表情。

  完全睡不著,一絲一毫的睏意都沒有,她現在精神的就像夜晚的貓。

  一閉上眼睛,就是哥哥抱著她在摸摸她的腦袋的樣子。

  還有她幻想出來的,願意收養她的未來的家人的樣子——塔子阿姨肯定會是個很溫柔的女性,滋伯父可能表面上看起來有一點嚴肅,其實也是個慈祥的長輩……

  唔,總之一閉上眼睛就是被蜜糖淹沒的美好未來,所以完全睡不著。

  隔壁屬於哥哥的房間裡,櫻子靠著比常人更敏銳的聽力,已經就聽到了哥哥均勻的呼吸聲,另外還有貓咪老師蠻大的呼嚕聲。

  ……收回前言,連貓都睡熟打呼嚕了,她居然還睡不著。

  嗚嗚嗚。

  於是夏目櫻子又閉著眼睛,又開始下意識的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

  !

  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呼的一下坐起身來,懵懵懂懂的睜大眼睛,剛剛在床上因為來回翻滾而翹起來的呆毛也在半空中晃了晃。

  所以,所以……

  那位敢在哥哥來之前救下了自己,消滅了強大的妖怪——亦或者說是咒靈,然後又消失不見的好心先生……

  ——他到底是誰來著?

  少女在床上盤腿坐著,板著認真的小臉苦思冥想,卻覺得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算了算了不想了,睡不著的話,她乾脆去天台練一練劍術吧。

  夏目櫻子下了床噠噠噠拿上劍,一不小心碰掉了自己白天穿著的衣服。

  外套落到了地上,與此同時,口袋裡有某根奇怪的東西滾了出來。

  夏目櫻子:「……?」

  這是什麼呀?她記得自己出門沒有往口袋裡塞東西。

  她滿臉好奇的湊上前,藉著朦朧的月光仔細觀察。

  然後小姑娘的面色慢慢變青。

  為什麼這個東西怎麼看怎麼像手指呀?

  雖然天黑了沒開燈看不出來顏色,但是它的形狀很明顯像人類的手指。

  不不不,應該不會這麼驚悚吧,又不是在演恐怖片,從自己的兜裡掉人類手指頭出來。

  ……大概,大概也許可能是她貪嘴,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口袋的手指餅乾吧,哈哈哈。

  為了確認這一點,她試探的屏住呼吸,然後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地上的那根手指頭…手指餅乾。

  下一秒,那隻手指頭卻跟活過來了似的,一瞬間扣住了她伸過來的食指。

  夏目櫻子:「……」

  —

  「哇啊啊啊啊救命啊哥哥!櫻子要被手指餅乾吃掉了!」

  妹妹猛然打開房門後的哭喊聲,讓夏目貴志從夢中猛然驚醒。

  貓咪老師也一個機靈從床上咕嚕咕嚕滾了下來,它的身體像皮球一樣撞到牆壁後反彈了回來,然後迅速擺出戒備狀態:「什麼?手指餅乾妖怪喵?!」

  夏目貴志慌忙衝上前,將哭到梨花帶雨的妹妹一把攬進懷中,速速安撫。

  「怎麼了,櫻子?做噩夢了嗎?」夏目貴志拍著妹妹的脊背,出聲安慰:「別怕,櫻子,是噩夢呀,現實沒有吃人的手指餅乾。」

  「嗚嗚嗚——」她的眼睛都快哭成簡筆畫了,指手畫腳的伸出自己的右手伸到哥哥還有貓咪老師的面前。

  一人一貓伸長脖子仔細觀察了下女孩子白生生的小手。

  ……什麼也沒有。

  「它……它可能藏起來了。」夏目櫻子結結巴巴了半天,試圖解釋道。

  「櫻子,實在害怕吃人的手指餅乾的話,今

  天晚上留在這個房間和哥哥一起睡吧。」

  「老師。」夏目貴志沒有否認妹妹說的話,他撫摸著小姑娘的腦袋,耐心等著她的情緒平靜下來:「那邊的房間就麻煩老師戒備一下了。」

  「什麼嘛,你這小鬼,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想到本大爺嗎?」貓咪老師嘴上這樣說著,實際上卻保持警惕來到了對面的房間,仔仔細細的巡視了一番。

  按理而言,它為了保護友人帳,習慣在夏目那個小鬼的房間布下結界,這次就算只是暫居也是如此。

  除了等級遠遠高過它的妖怪,或者一些根本無需防範的弱小小妖怪,其他的東西是不可能進來的。

  對方的房間並沒有任何陌生的妖氣。

  貓咪老師特意化作本體,仔仔細細探尋了一番空氣中的氣息殘餘。

  但是說實話,這個屋子裡並沒有讓它覺得不適的任何東西,除了那個小姑娘靠在牆邊的傘讓它覺得有點不舒服……沒猜錯的話那大概是她日常用來防身的武器?

  算了,它可是一隻未經允許不會亂動別人東西的禮貌妖怪。

  在排除了危險之後,夏目貴志將妹妹放在被子裡嚴嚴實實的蓋好,自己睡在了床鋪另一邊的備用被子裡。

  「睡吧,櫻子。」夏目貴志幫她捋順了凌亂的瀏海,語氣一本正經:「不用怕,如果再有餅乾妖怪來,哥哥一定會幫你打倒它。」

  「哥哥打不過它怎麼辦?」櫻子一臉擔憂。

  「那還有貓咪老師,老師現在是我們的保鏢,他很厲害的。」

  於是櫻子安心了下來。

  在哥哥和大妖怪貓咪老師給予的滿滿當當的安全感下,櫻子逐漸忘記了自己剛剛的滿心害怕。

  兄長的氣息溫暖又讓人安心,她握著哥哥的手,終於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就連在夢中也依舊握著某只能給予她安全感的手,那個人牽著她的手,帶她行走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中。

  暖風吹過地面,吹過她的長髮,一隻大掌落到她的腦袋上,把她摸頭摸到一個趔趄。

  夏目櫻子撅起嘴,臉頰鼓成河豚瞪向對方。

  後者彷彿被她這副表情很好的取悅到了,哈哈哈大笑起來。

  櫻子覺得,那個樣子真的是比她還小孩子。

  「所以,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呀?」她沒忘記追問道。

  「有趣,有趣,人類的幼崽,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後代。」

  「以為知道我的名字就能掌控我了?」

  夏目櫻子滿臉迷茫:「……?」

  「她製作的那個東西……是叫友人帳對吧?」

  「哈哈哈,可以,如果能做得到的話,就儘管來試試,然後帶給我更多的愉悅吧。」

  「聽好了,本大爺的名字是——」

  ……

  一夜好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夏目貴志被趴在胸口的某個重物壓到喘不過來氣,被迫醒過來的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黑著臉將自己胸口的一大隻貓咪老師給挪開。

  ……是在用這種方式變相暗殺他麼。

  然後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妹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另一邊的被褥拱到了他身邊。

  小姑娘明顯就是把他當成了抱枕,雙臂緊緊的摟著他的腰,埋首在他懷中,咂吧著小嘴睡的很香甜。

  夏目貴志神色放緩,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睡姿乖巧的蜷縮在他懷中的妹妹,就宛若一隻安靜的小貓咪。

  ……和那邊四仰八叉睡覺打鼾的充氣貓形成鮮明對比的那種。

  算了,畢竟太久沒見面了,身為哥哥,稍微縱容妹妹一點也沒關係。

  下一秒,夏目貴志好像聽到妹妹

  在迷迷糊糊的說夢話。

  妹妹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半夢半醒的朦朧聲線就像棉花糖。

  他覺得有些有趣。

  總之就是被妹妹可愛到了,便俯下身去,想仔細聽聽她正在嘟囔什麼。

  她所說的夢話也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

  「藍莓……酸奶……」小姑娘吸溜了一下差點流下來的口水:「手指餅乾……」

  夏目貴志:「……?」

  少年秀雅的面龐露出疑惑不解之意。

  他微微眯起茶色的貓瞳沉思片刻,不過身為一位成熟的兄長,夏目貴志很快恍然大悟,了解了夢中妹妹所言之深意。

  原來如此,妹妹她想早餐喝藍莓酸奶,吃手指餅乾。


第22章 二十二張友人帳

  夏目櫻子見到了外婆製作的那本友人帳。

  和想像中的華麗道具截然不同的是, 那是一本墨綠色的小冊子,而且還特意在封面上明明白白的標誌上了「友人帳」一詞。

  「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友人帳,這樣子一眼就會認出來。」夏目櫻子戳了戳哥哥:「哥哥, 我們要不要另外做個封皮,防止它被壞人或者壞妖怪搶走啊?」

  夏目貴志倒是真的沒想到這一點, 被妹妹一提醒, 他也擺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櫻子說的有道理,那就做一個吧。」

  「倆個笨蛋。」貓咪老師卻不屑的嗤之以鼻:「會搶走友人帳的,要麼是到了一定級別的妖怪, 要麼是強大的除妖師, 那些傢伙怎麼可能不會通過氣息或者其他方式辨認出這麼厲害的東西?在外形上做包裝就是掩耳盜鈴。」

  笨蛋一號夏目櫻子表情呆呆:「……欸?原來是這樣嗎?」

  笨蛋二號夏目貴志以拳抵唇:「咳咳。」

  櫻子小心翼翼的跟哥哥一起翻開冊子,看到了很多字跡不同的名字。

  她同時也發現小冊子的中間已經被撕掉了一頁——哥哥昨天晚上也跟她說過了把姓名歸還給妖怪的計劃, 對此她當然表示贊同。

  「每一個被玲子打敗的妖怪,都會交給她自己的名字。」貓咪老師嘖嘖道:「你們的外婆,曾經可是個所有的妖怪聽到都會逃之夭夭的厲害大人物呢。」

  「但是……」夏目櫻子摩挲著陳舊泛黃的封面:「它們也不一定都是被打敗了, 才會交給外婆姓名吧?」

  「嗯?」貓咪老師的視線轉向她。

  「也有可能, 是妖怪們想和外婆做朋友, 所以把名字送給了她。」

  夏目櫻子話音剛落, 貓咪老師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又變了幾分。

  「人類的小丫頭,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三花貓的金瞳微微眯起,它透過長髮少女恬靜的面容, 彷彿看到了數十年前, 曾經那個怡麗的少女的身影。

  強大, 美麗。

  卻又十分短暫。

  人類就是這樣短暫的生物。

  夏目櫻子小心翼翼的放下友人帳, 面向貓咪老師認真的解釋道:

  「因為, 和我一樣能見到妖怪的外婆, 一定很孤獨。」

  「我猜, 外婆她把妖怪們的名字記下來,做成友人帳的原因,並不是想要震懾妖怪,統治世界。」

  「友人帳之所以叫友人帳……」

  「也許是因為,上面的妖怪都是外婆朋友的名字。」

  「外婆把朋友的名字記錄下來,製作成友人帳,僅此而已。」

  夏目貴志幫妹妹梳髮的手微微停頓。

  三花招財貓的表情愈發深邃。

  「……真是的,你這個笨蛋小丫頭,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貓咪老師撇過頭去,避開了少女無比認真的視線。

  「名字,對我們妖怪來說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說交給別人就交給別人呢?」

  「因為是朋友,所以才會願意託付吧。」夏目櫻子回答它。

  「而且呀,外婆她在離開前沒有歸還姓名,而是把友人帳留給了我們,我和哥哥現在又決定把名字還給妖怪朋友們。」

  「其實……這可能是厲害的外婆害怕我們會和她一樣孤獨,信任我們會這樣做,也想讓我們在歸還姓名的過程裡,認識一下她曾經的朋友。」

  微風拂過少女的長髮,也搖響了窗邊的風鈴。

  「玲子外婆,真的是個溫柔的人。」夏目櫻子望著面前的貓咪眉眼彎彎:「願意幫助我和哥哥的貓咪老師也是。」

  叮鈴,叮鈴。

  「誰願意幫助你們了。」貓咪老師呵了一聲:「少自作多情,本大爺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拿到友人帳。」

  「我倒是覺得櫻子說的很有道理。」夏目貴志將友人帳仔仔細細的收好,面對著貓咪老師微微一笑:「而且,孤獨的妖怪遇到了孤獨的人類,所以才會……」

  「啊啊啊啊,吵死了你們這倆個小鬼!」貓咪老師縱身一躍下了床,扭動著圓滾滾的身體非常靈活的跳到了窗台,強行終止了這個話題:「一天到晚都在說些無聊的事情,我去這座城市找認識的妖怪逛逛,隨便你們吧!」

  「老師!」

  夏目貴志的聲音從它的身後傳來。

  這是要痛定思痛勸它回去嗎?

  貓咪老師傲嬌的哼了一聲,心想,這得多訛他一點好吃的,不然它絕對不會留下來。

  「老師,橫濱這邊說不定會有危險的妖怪,身為我們的保鏢不應該出去閒逛吧?」

  貓咪老師炸毛:「誰管你們啊?趁早被吃掉然後由我繼承友人帳吧!」

  貓咪老師縱身一躍,它的身影消失在了窗邊,夏目櫻子跑過去,恰好看到肥碩的貓貓在空中化成了龐大又美麗的威武巨獸。

  它通體雪白,似狐似貓,蓬鬆的尾巴綿延向後,宛若天空的雲朵。

  「貓貓老師氣呼呼的飛走了。」在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際之後,夏目櫻子嚴肅的回過頭對哥哥匯報道:「哥哥,我們沒有強大的保鏢了。」

  看來之後只能由櫻子努力保護哥哥了。

  「沒關係的,櫻子,老師他等會應該就會回來了。」夏目無奈的笑了笑:「老師的樣子也不像是生氣,就讓他先去散散心吧。」

  貓咪老師的樣子不像是生氣。

  更像是……下意識回憶起了什麼不願意回想的事物。

  老師剛剛的表情,就像是他和櫻子回想起爸爸媽媽的表情一樣。

  回想起了某個非常重要的已失去之人,所以展現出了悲傷的表情。

  強大而孤獨的老師,遇到了同樣強大又孤獨的外婆之後,一定……經歷過很多很多的事情吧。

  在他誤入神社,解開封印的那天。

  老師同樣誤以為他是外婆,然而外婆卻已經去世很久了。

  老師告訴他,擁有強大靈力的玲子外婆卻總是孤身一人,是個非常寂寞的人類少女。

  ……那麼,老師呢?

  「唔,那今天就由我帶著哥哥在橫濱玩好啦!」夏目櫻子滿臉期盼的牽起夏目貴志的手,打斷了他的遐思,眼睛裡重新閃現出星星:「我有好多好多地方想帶哥哥一起去。」

  她抬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半圓。

  看起來櫻子想去的地方確實很多。

  「最近……還有遇到幾隻妖怪把我認成外婆,找我要名字。」她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我們可以帶著友人帳,如果湊巧遇到了,就把可以把名字還給人家啦。」

  妹妹的情緒也帶動了夏目的情緒,他也微微一笑。

  「好。」

  —

  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確實具有成為咒術師的才能。

  從東京的某個家族請過來的咒術師向他提供的訊息,坐實了森鷗外之前的假設。

  他翻看著面前隸屬少女的資料。

  夏目櫻子,女,13歲,目前就讀於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C組,由某位遠房姨母暫時領養。

  父母於她四歲時雙亡,對外宣稱是一起開車時產生的意外交通事故,有一位年紀比她大兩歲的親生哥哥。

  她從四歲起輾轉於多戶近親遠親家庭,最短甚至只待過一個月,並且領養人一直以來都未切實落實。

  從寄居的家庭中偶爾傳出過有關少女的奇怪傳聞,最離奇的莫過於稱她為「會詛咒的孩子」。

  不過,有一戶姓藤原的人家,在一週前領養了她的哥哥,並且近期一直在積極踐行她的領養手續。

  那是一戶男主外女主內的普通家庭,家庭成員是一對因為身體原因而至今未有孩子的善良中年夫妻,他們的人品不論在公司亦或者親朋鄰里間,口碑都相當好。

  ——對於那個孩子而言,大概是最好的歸宿。

  「林太郎,難道說,你想要趕在他們之前把她拐回來嗎?」愛麗絲停下繪畫的動作,望著森鷗外,歪了歪頭。

  金髮碧眼的天使對著他甜甜的笑了。

  「如果組織裡多了一個年輕的咒術師,未來也許會更加方便的哦,林太郎你對那個所謂的咒術界,還有咒靈事件,其實一直以來都很頭疼吧?」

  他的異能力,毫不避諱的說出了他內心潛藏著的想法。

  的確如此。

  單單是這一次擂缽街冒出來的「咒靈事件」就足夠棘手。

  那尚且是在被遺忘的街道內的咒靈,如果換成在橫濱的城區……

  而具有才能的年輕孩子,於他而言就像鑽石那般閃閃發光,他們擁有無限可能。

  他大可以將懵懂無知的年輕少女吸納到港口mafia,將她作為鏈接怪力亂神世界的橋梁。

  在打磨出她才能的同時,培養出她對待組織的忠誠。

  但是……

  森鷗外合上少女的那份資料,用辦公桌上的打火機將其點燃——連帶著咒術界向他提供的,描述少女能力的檔案也一併扔進了身邊的垃圾桶,紙張很快化作灰燼。

  「欸?」愛麗絲跳到了辦公桌上,搖晃著雙腿,表面上鼓著嘴巴,好像有點不開心的說道:「我還以為,終於能有女孩子做朋友了。」

  「林太郎,你明明之前那麼喜歡那個孩子,怎麼會捨得放她走呢?」

  森鷗外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穿著洋裝的金髮少女,一秒切換語調:「呀,但是我最喜歡的當然永遠是我可愛的小愛麗絲了,就算是進了眼睛裡面我都不會覺得疼的愛麗絲醬~」

  下一秒,他的異能力擺出了一副相當嫌棄的表情,並且迅速遠離了他,抱起地上的玩具熊作勢擋住自己。

  「林太郎是大變態!」愛麗絲衝他做了個鬼臉,緊接著說出的話卻讓他哽住了:「看人家的年紀超過了十二歲,所以才不想要她進組織!」

  拋下這句話之後的愛麗絲,把玩具熊狠狠砸向他的臉,叉腰朝著他哼了一聲,最後邁開腳步噠噠噠的跑開了。

  森鷗外:「……」

  —

  「哥哥,這裡是紅磚倉庫!」

  「很漂亮呢,就和紀錄片或者電影裡一模一樣。」

  「這裡是中華街!」

  「我聽說這裡的肉包子很好吃,櫻子想不想試試?」

  「想!」

  「這裡是橫濱港!」

  「哈哈哈,今天這邊有很多的船呢。」

  夏目貴志陪著妹妹一起逛完了很多橫濱的標誌性建築,順帶解決了午餐問題。

  讓他非常欣慰的是,妹妹看起來徹底改掉了小時候挑食的壞習慣,每一樣食物都想嘗試一下,每一頓飯都會吃很多。

  在一邊投餵妹妹一邊觀賞橫濱景色的過程中,他們來到了橫濱的港口稍作休整。

  兄妹倆在一望無垠的大海邊散步,看著船只來來往往的停靠航行。

  夏目貴志心想,這可真是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而且非常的安逸和平。

  他似乎明白妹妹為什麼那樣喜歡這裡了。

  「哥哥。」

  「嗯?」

  「櫻子一開始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走在他身邊的女孩子緩緩低下頭,下一秒又抬起頭,然後毫不猶豫的把自己塞到哥哥懷裡:「但是一覺睡醒了看到哥哥在身邊,才發現不是夢。」

  她傻笑著說:「我好幸福哦。」

  「……櫻子。」

  夏目貴志輕輕的抱著身邊小小的妹妹——她還是那麼嬌小,甚至比自己記憶中還小,毫不費力的就能把一整隻抱在懷中。

  不過下一秒,妹妹忽的從他的懷中鑽了出去,似乎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眼眸也像貓似的亮了起來,朝著領近的一座港口揮手,蹦蹦跳跳的喊:「中也先生……中也君!我在這裡!」

  夏目貴志朝著妹妹揮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個方向站著一位戴著帽子,穿著風衣,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赭發少年。

  他大概就是櫻子方才口中的「中也君」。

  但是讓夏目怔愣的並非那個少年,而是少年身後一群穿著黑色西裝,大部分還戴著墨鏡的成年人。

  ……嗯,他們的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是很像普通的上班族。

  夏目貴志默默的將自己對橫濱的「安逸和平」第一印象劃上了問號。

  赭發少年在看到夏目櫻子的一瞬間微微一愣,然後他撓了撓頭,迅速的跑了過來,在夏目櫻子的面前站定。

  「你怎麼來了這裡?」

  「中也君,好久不見呀!」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這隻滿臉興奮——因為與他重逢而表現的異常喜悅的貓兒,停頓了一秒,愣是把「這裡很危險小孩子快走快走」的話咽了回去。

  「哥哥來橫濱看我,所以我帶他在這邊的景點參觀。」夏目櫻子沒忘記回答中原中也的第一句提問,她的笑容更燦爛了:「結果中也君也在這裡,好巧呀!」

  中原中也:「啊……嗯。」

  他看了一眼夏目櫻子身後站著的少年——髮色瞳色都與她別無二致,看起來大概是她的親生哥哥。

  所以他禮貌性的伸出手:「你好,櫻子的哥哥,之前與你的妹妹有過一面之緣。」

  「哥哥,中也君是個大好人,他帶我去了家庭餐廳,去了遊樂場玩,最後還把我送回了家,我以後想要報答他!」

  一連串的彩虹屁讓中原中也的臉頰微紅,他用另一隻手壓低帽沿,心中暗道為什麼這個孩子比那個畏畏縮縮的時候話多了一整倍。

  夏目貴志在意識到面前的少年其實是個曾經給予妹妹善意的好心人之後,也微微一笑,與他握了握手:「你好,中也先生,我是夏目貴志,承蒙你之前對我妹妹的關照。」

  中原中也:這對兄妹怎麼一個兩個的這麼喜歡喊他先生。

  嘛,算了。

  至少他和這樣溫柔坦誠的人相處起來,比和混賬太宰相處輕鬆多了。

  中原中也:「雖然我今天也想稍微和你敘會舊……」

  夏目櫻子仰起頭對他釋放星星眼。

  「但是今天我有工作,實在太忙了抽不開身。」

  夏目櫻子頭上的呆毛耷拉了下去。

  「等下次有機會的吧。」中原中也剛想習慣性的拍拍小姑娘沮喪的小腦袋,在接觸到對方兄長笑吟吟的目光之後意識到了什麼,及時收回了手。

  「橫濱的港口最近不太平。」他上前一步,用夏目櫻子聽不到的音量對夏目貴志低聲耳語道:「等打完了招呼,就帶自己的妹妹離這裡越遠越好,到明天之前都不要再回來。」

  夏目貴志神色一怔,他望向這位少年寫滿認真的湛藍眼眸,沉默半晌,隨即舒緩眉眼:「嗯,我明白了,非常感謝。」

  沒有問一句多餘的話語。

  「什麼呀?哥哥和中也君在說什麼悄悄話嗎?」夾在

  兩人中間的夏目櫻子蹦噠了起來:「我也想聽,也跟我說說嘛!」

  「沒什麼,櫻子。」夏目貴志巧妙的轉移了話題,並且提出了帶妹妹離開的建議:「剛剛不是說想帶我去你的秘密基地嗎?一起去吧。」

  「唔,但是……」

  眼見中也君已經向另一邊的黑西裝大叔們走了回去,大叔們還非常恭敬的對他鞠著躬。

  中原君回應了一下,然後回過頭再度對她揮了揮手。

  看起來是在對她微笑。

  剛剛還有點不情願的夏目櫻子,這會兒才緩緩的點了點頭:「好叭,中也君的工作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夏目貴志心想,那何止是工作很忙。

  那位中也先生,看起來甚至像某個深不可測的神秘組織大人物。

  ……希望是他腦洞大開想多了吧。

  但是他表面上卻給了妹妹一個肯定句,微笑著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嗯,是這樣呢,中也先生的工作很忙。」

  「哥哥,你以後可千萬不要找這麼忙的工作。」夏目櫻子的重點卻放在這裡,這樣說道:「雖然黑西裝的叔叔們都跟你鞠躬很拉風,但是這樣就沒有時間陪我啦。」

  夏目貴志被妹妹的腦迴路成功逗笑了。

  「好啊。」他回答:「哥哥以後一定找一份能經常陪在櫻子身邊的工作。」

  於是小女孩的心情很快又恢復了回來,她立馬忘掉了剛剛小小的不愉快,又像小蝴蝶一樣繞著他飛來飛去了。

  —

  櫻子口中的秘密基地,是距離她鍾愛的那所神社臨近的一片曠野。

  這裡生長著大片大片的波斯菊,白色與粉色的小小花朵綿延不絕的盛開著,隨著微風搖曳。

  夏目櫻子習慣的躺倒在草地上,仰望著藍天,她非常熟練的把自己攤成了一個大字型,像慵懶的貓咪一樣眯著眼睛曬著太陽。

  夏目貴志笑了笑,也躺倒了妹妹的身邊。

  「很漂亮哦。」他稱讚道。

  「是吧是吧。」貓貓高興的豎起了她的尾巴。

  「媽媽之前跟我們說過,波斯菊的別名叫秋櫻,是迎接秋天的花朵的意思。」

  她忽然冒出的這句話,讓兄妹倆同時都愣了愣。

  夏目貴志無聲的摸了摸妹妹的腦袋。

  對他們而言,談論有關父母的往事並非禁忌。

  提及代表著懷念,回憶代表著父母曾經給予他們溫暖的存在證明。

  「……哥哥。」

  夏目櫻子打了個滾,滾到了夏目貴志的身邊握緊了他的手。

  「嗯?」

  「我……想自己做一本友人帳。」

  夏目貴志的眼睛微微放大,他側過頭看到妹妹認真的小臉,問她:「像外婆那樣的友人帳嗎?」

  櫻子點了點頭。

  「我……其實也經常會寂寞。」

  「雖然現在哥哥在我的身邊,之後也會每天都在我的身邊,但是……」

  「之前哥哥沒有陪伴在櫻子身邊的時候,我很寂寞。」

  這大概是夏目櫻子第一次向夏目貴志坦言出她此前的負面情緒。

  「所以,我也想像外婆一樣,試著製作自己的友人帳。」

  「櫻子想學著外婆那樣子,因為這個夢想遇到更多的人,擁有了更多朋友,之後也許就不會寂寞啦。」

  「是個很棒的夢想呢,櫻子。」

  夏目貴志沒有出言否定她的計劃的可行性和安全性,他沉思了一會兒,非常認真的點點頭:「哥哥和貓咪老師都會盡力幫你完成這個理想的,櫻子。」

  「可是哥哥。」夏目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貓貓老師它又要保護我們,還又要

  幫我製作友人帳,是不是太辛苦了呀。」

  「沒關係的,哥哥有和它約定過,會付給它工資的(指薛定諤的外婆的友人帳)。」

  「哦哦哦!真不愧是哥哥!」

  於是夏目櫻子很快就安心了下來,同時規劃著她那本未來的友人帳應該怎麼樣製作。

  唔,首先肯定要準備一本漂亮的封面,還有裁剪規整的紙張——不過外婆的那個時代確實只能靠黏貼的傳統方法製作,她是不是可以直接用那種可拆裝的本子,未來會更方便呢?

  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以後,夏目櫻子覺得萬事俱備,只差朋友的姓名了。

  她正放空大腦,毫無防備的思考著,身邊的哥哥忽然滿臉警惕的站起身來,將尚且是迷糊狀態的她護在了身後。

  夏目貴志滿臉緊張的望向了某個朝著他們走過來的「人」。

  那是一位右眼戴著眼罩的長髮青年,他穿的服飾雖然華麗,形制卻相當奇怪——拖地的下半邊衣服像是狩衣,上半身卻更類似於短打的形制。

  但是單單是穿衣打扮有點怪並不能構成讓夏目貴志防備的緣由,真實的原因是那位俊朗青年的兩隻手臂——那很明顯是青色的皮膚,他所擁有的也並非人類的手掌,而是妖怪的爪子。

  那位青年在他們面前站定之後,神色傲慢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們:「剛剛我在海邊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一路追到了這邊來,所以你們倆個人類,誰是夏目玲子?」

  似乎又是外婆的舊相識。

  夏目貴志稍微鬆了口氣,但他與青年交流時,卻依舊稍有戒備。

  畢竟不是每一隻大妖怪,都和老師一樣好講話。

  他斟酌著語言回答道:「這位先生,我想…您要找的夏目玲子是我們的外婆。」

  「外婆?」青年的眉頭微微蹙起:「那她人呢?現在在哪?」

  「……外婆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夏目櫻子從哥哥的身後探出頭,搶先一步回答道。

  出乎夏目貴志所預料的是,聽到外婆去世之後的消息,這隻氣息可怕的大妖怪並沒有像丙那樣悲傷落淚,亦或者像貓咪老師那樣平靜感慨。

  只見他高傲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然後旋即咬牙切齒,展現出了憤怒的神色,他原地喃喃自語,甚至抓起了自己的頭髮:「去世了?那個女人?哈?開什麼玩笑?居然就這樣把我拋在這裡去世了?」

  夏目櫻子豎起耳朵一字不落的聽完,然後她的小小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對哥哥附耳悄咪咪的說道:「哥哥,你說那隻妖怪先生是不是外婆欠的情債,他其實喜歡外婆呀?」

  夏目貴志聞言詫異的看了一眼那邊雖然服裝打版奇怪,但是顏值在線的青年,遲疑了一下,而後斟酌著語言回答妹妹:「嗯……這個畢竟是外婆曾經的私事,我們不要亂猜哦,真實的情況只有外婆和他知道了。」

  「但是,哥哥。」夏目櫻子很認真的分析道:「那個先生說他一開始在港口的海邊感受到了外婆的氣息,就追著我們過來了欸,這種四捨五入跟蹤狂的行為不恰好代表了他對外婆的執念嗎?」

  夏目貴志成功的被妹妹的想法帶了過去:「這……」

  對著空氣無能狂怒了半晌的青年聞言暴怒懟道:「開什麼玩笑,你們倆個小鬼?誰會喜歡那個人類女人啊?!本王單純因為最後都沒有與她一決高下在生氣好嗎?」

  兄妹倆擺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一齊頻頻點頭,表示理解。

  「給我聽好了,你們兩個人類小鬼。」青年的額角暴起青筋:「吾乃這片海域的龍王!」

  夏目櫻子乖巧舉手:「但是龍王先生,我們現在不在海裡,現在在陸地上。」

  「這不是重點!」

  夏目貴志倒是擺

  出了一副相當好說話的樣子:「所以,龍王先生,您是因為之前被外婆取走了名字,所以想讓我們歸還名字嗎?」

  「開什麼玩笑?!」後者勃然大怒,很明顯一副被侮辱到的樣子:「本王高貴的名字怎麼可能會被那個平平無奇的人類女人奪走?你這句話是在侮辱我!」

  夏目貴志將快取出來的友人帳給收了回去。

  「——全都是因為那個女人當年耍了狡猾的花招!否則本王怎麼會……」

  夏目貴志又將收回去的友人帳拿了出來。

  所以,這年頭的妖怪都是些一點都不坦率不可愛的傲嬌嗎。

  他滿頭黑線的心想。

  「既然如此,我們就代替外婆,把姓名還給您吧。」夏目貴志依舊在好脾氣的對青年微笑:「需要我現在歸還嗎?」

  「什麼?你們居然就這麼還回來了?」龍王看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這可不行!」

  就算是夏目貴志,這個時候拿著友人帳的手都已經開始有點顫抖了。

  說實話,歸還妖怪姓名之後他的身體會變得異常疲憊,甚至全身上下都會疼痛——貓咪老師說那是妖力和靈力過度使用造成的後遺症,如果他準備一直歸還的話,就需要一直承受這些。

  但是眼下面前的青年擺出了這麼一副……嗯,大爺的姿態。

  溫柔的夏目他突然間有那麼一點不大想還了。

  「哥哥,可能龍王先生的意思是,他的名字在外婆她那裡存了這麼多年,要利息。」夏目櫻子嘆了口氣:「唉,真是讓人麻煩的妖怪先生呢,剛剛我們買的醋昆布特產分你一塊帶回去吧。」

  「誰想要醋昆布啊?!別給我裝傻了!也別想敷衍了事!」龍王瞪了他們一眼:「身為那個夏目玲子的後代,你們不應當代替你們的外婆和我殊死搏鬥一番,最後敗在我的手下,再被我搶回自己的姓名和整個友人帳嗎?」

  夏目櫻子豆豆眼:「……妖怪先生您的做法聽起來好粗魯,一點都沒有龍王范。」

  「所以追根究柢您還是想搶奪友人帳嗎?」夏目貴志帶著妹妹不留痕跡的後退了幾步:「非常抱歉,龍王先生,我和妹妹都沒有繼承到外婆的強大力量,只是妖怪們口中的弱小人類,更無法跟您進行殊死搏鬥。」

  他身後小手已經抓緊了傘柄,做好反擊準備的夏目櫻子,表情乖乖巧巧,跟著哥哥一道頻頻點頭。

  龍王上下掃視著這倆個小鬼。

  個頭高點的那個簡直就像顆豆芽菜,個子矮點的完全還是個幼崽。

  除了氣息相似以外,根本看不出當年那個強大的夏目玲子的半點影子。

  「算了,那殊死搏鬥就免了。」龍王給予了面前倆個人類幼崽最大的仁慈:「那跳過前面每個步驟,你們倆個,直接乖乖把友人帳交出來。」

  「這是不可能的,先生。」

  夏目貴志幾乎是緊接著他提出要求之後,就義正言辭的一口回絕。

  「您需要自己的名字的話我們可以還給您,但是其他妖怪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不會給您。」

  「……?」

  「那本王借去一段時間,之後會還回來。」龍王換了個說辭。

  「不行!外婆的遺物我們都不打算使用的!怎麼可能會借給你用。」夏目櫻子氣呼呼的懟他:「外婆她做友人帳可不是為了讓你這種壞蛋利用她的妖怪朋友!」

  龍王緩緩蹙起眉頭望著面前的人類少年,沒有被眼罩遮住的那邊眼睛,殺氣與妖力逐漸瀰漫。

  他生氣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兩隻小傢伙。」他冷笑一聲:「現在乖乖的交出友人帳,我尚且可以饒過你們一命。」

  「就算今天我不出手帶走它——今後其他的妖怪

  也遲早會要了你們這倆個天真的人類小鬼的命。」

  他仰起頭,自我感覺良好的說道:「慶幸吧,由本王屈尊降貴為你們保管友人帳,天底下還有比本王更好的選擇嗎?」

  看著這隻道理講不通的妖怪,夏目貴志的額角逐漸滲出冷汗。

  壞消息是,他並不滿足僅僅是自己的名字被歸還。

  更壞的消息是,貓咪老師現在並不在場,自己也沒有能聯繫上老師的辦法。

  所以這種狀況下,他究竟如何帶著妹妹還有友人帳一起全身而退?

  難道,在今天就要被迫交出外婆的遺物嗎?

  「你……你不配做什麼龍王!」身後的妹妹卻氣成河豚,指著他對罵道:「你趁著我們厲害的外婆不在了,就趁人之危搶倆個小孩子的東西,大壞蛋!不知羞!」

  這句話很好的點燃了導火索,足矣讓對方惱羞成怒。

  「我不配做龍王?嗯?」

  話音未落,下一秒,人身的青年在他們的面前化作一隻巨大的蛟龍,帶著極強的壓迫感從天而降,衝向了兄妹二人。

  夏目櫻子有感覺到對方是收著速度的沒有作勢要攻擊的,他化作原身的行為似乎只是為了嚇唬他們交出友人帳,而非傷害他們。

  果然,巨型蛟龍衝到了兄妹的面前數米的距離後便停下,然後對著他們長嘯一聲。

  「交出友人帳,小鬼!」它齜起牙:「否則就把你們吃掉!像吃豆子那樣吞到肚子裡面!」

  面前的兄妹二人的頭髮都被強烈的氣流揚起,但是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沒有給它什麼反應。

  這讓龍王有點尷尬。

  夏目貴志面無表情:……說實話被妖怪嚇唬了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

  夏目櫻子活動了一下指節:嚇唬誰呀,她昨天在那樣可怕的情況下都沒有被嚇到呢,真正想要置她於死地的可怕妖怪她見的太多了呢。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雖然她暫時不想讓哥哥知道她在修習劍法從而擔心她,但是看起來,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出劍揍扁這隻龍王,保護哥哥的時候了。

  櫻子卯足了一口氣,她氣咻咻的瞪著面前耀武揚威的蛟龍,即將拔刀出鞘的水之呼吸躍躍欲試。

  但是下一秒,她卻被夏目貴志嚴嚴實實的的攔在了身後。

  「……哥哥?」

  似乎是為了回應夏目櫻子的疑惑,只見哥哥他握緊拳頭,右腿後撤半步發力。

  「咣噹」一聲巨響,哥哥的拳頭猛地砸在了蛟龍的鼻梁上。

  「嗷嗚」一聲,就好像一隻哈士奇被踩中了尾巴發出的慘叫,蛟龍吃痛的摔倒在地,捂住它的鼻梁不住的打滾。

  它的這個動作也間接導致曠野上一望無垠的美麗波斯菊被壓成了鮮花餅。

  但是夏目櫻子此刻的重點也來不及放在這上面了。

  她張大嘴巴望著面前一招制敵的哥哥,眼睛裡閃爍出的崇拜目光,此生都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強烈。

  一拳頭就砸倒了這麼可怕的大妖怪。

  哥哥,好強!


第23章 二十三張友人帳

  「喂, 巴衛!」毫無形象的三花貓抬爪拍打著神社的桌子:「你這裡真的沒有好酒了嗎?趕緊給你的老朋友上上來!」

  貓咪老師身邊的兩隻小小神社神使,擺出了相當為難的表情。

  「斑大人,御影大人平時並沒有飲酒的習慣。」

  「而且斑大人, 御影大人他已經失蹤很長時間了,所以我們真的……」

  「嘖。」

  神社的門簾嘩啦一聲拉開,走出了一位銀髮狐耳的俊美青年。

  狐耳青年便是斑口中的「巴衛」。

  他黑著臉道:「一聲不吭的失蹤了這麼多年, 現在又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別人的神社, 嚷嚷著要好酒好菜招待,這可真有你的啊,斑。」

  他嚴肅又煩躁的表情在接觸到面前的充氣招財三花豬之後逐漸崩塌, 這位俊朗過人的男子,緩緩抬起手, 捂住了臉,身體微微顫抖。

  隱隱約約有聽到憋笑時漏出來的聲音。

  「喂!」貓咪老師勃然大怒,原地跳腳:「你這狐狸!對待很久不見的老朋友,應該擺出這種態度嗎?」

  「哈哈哈哈哈!」巴衛終於忍不住了,指著它大笑道:「但是我可沒猜到你會變成這麼狼狽的模樣, 這是什麼?三色的小豬嗎?」

  「吵死了!」貓咪老師張牙舞爪的撲上前:「被封印在這種容器裡純粹是意外好嗎?至少我現在重獲自由了,總比某個千年前的大妖怪如今甘願龜縮在小小一隅神社好吧?」

  巴衛毫不費力的抬爪摁住了飛撲過來的肥豬貓貓頭部,與此同時, 他的手掌微微發力, 唇角微微上揚。

  銀髮狐耳的青年笑的妖冶又邪魅:「哦?正好最近神社的鍋灶空冷已久, 今天就做一隻烤全豬慶賀好了。」

  「你這傢伙——說誰是豬啊!」

  三花豬咪化作龐大的雪白巨獸, 作勢一爪子要將面前的狐妖摁倒。

  巴衛自然不甘示弱, 二人從御影神社周圍的空地一直到天上來回過招, 狐火與妖術之間來回碰撞, 地動山搖。

  兩隻強大的大妖怪彼此之間有來有回, 一時間居然沒有分出勝負。

  只可憐兩隻小神使,它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眼淚汪汪的喊著斑大人,巴衛大人,只求這兩隻大神什麼時候能盡快平靜下來。

  「哦?沒想到啊,斑。」巴衛躲過了迎面揮來的巨爪:「哪怕是被封印了這麼長的時間,你的實力依舊不減當年。」

  「呵。」後者尾巴一掃,化解了他攻擊而來的狐火,笑道:「我還以為你屈從神明成為神使之後,你身為大妖的力量都會被消磨殆盡,結果倒是出乎我的預料。」

  這對舊友表面打架,實則商業互吹了一會兒之後,不約而同的結束了這場酣暢淋漓的爭鬥,都從彼此的眼中讀出了久別重逢的喜悅。

  「好久不見,斑。」俊朗的狐妖首先朝著雪白巨獸伸出手:「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吧?」

  「五十年?算了,我們妖怪向來沒什麼時間觀念。」斑同樣抬起爪,輕輕落在狐妖伸出的手上,笑了笑:「好久不見,巴衛。」

  「那個人類的小女孩,現在還在使勁糾纏你,想要與你決鬥然後得到你的名字嗎?」巴衛陷入思索:「我記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夏目——」

  「夏目玲子。」斑替他說出了那個名字。

  「對,夏目玲子。」巴衛點了點頭,但是他看到面前的大妖陡然改變的神情之後,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人類就是那樣短暫的生物。」他正欲開口安慰一番面前的舊友,卻感受到了神社的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讓他不適的熟悉妖力。

  那個氣息……他記得好像是那個……

  「老師!!

  !」

  不遠處傳來了少年的呼喚。

  巴衛看到了那是一位亞麻金頭髮的人類少年,他跌跌撞撞勉強的往前跑著,身邊牽著一位小小的人類少女。

  他們的身後,有一隻看起來分外眼熟的蛟龍正對他們窮追不捨。

  聽到那個人類幼崽呼喚的那一瞬間,斑已經先他一步有所動作,迅疾動身上前。

  —

  夏目貴志雖然暫時用他的友情破顏拳揍趴了龍王,蛟龍也吃痛的捂住自己的鼻梁原地打滾。

  他卻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握緊原地愣神的妹妹的手掉頭就跑。

  夏目櫻子剛準備拔刀的手又停了下來。

  「櫻子,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神社嗎?」雖然不知道這個方法到底有沒有作用,但是現在似乎也只能試上一試了。

  「知道的!」櫻子抬手指向某個方向:「在那邊!哥哥,那個神社抵禦妖怪的效果很好。」

  妹妹不自覺說漏嘴的訊息,讓夏目貴志牽著妹妹的手又稍微收緊了一些。

  她能辨別出哪一間神社抵禦妖怪的效果更好。

  這是不是說明……她不止一次的逃進神社,躲避妖怪,並且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比中分辨出了神社間的不同呢?

  「可惡的兩個小鬼!」龍王的聲音愈來愈近,幾乎近在咫尺的咆哮起來:「居然敢暗算我!」

  「才沒有!哥哥剛剛是光明正大的打你的!」夏目櫻子回懟道。

  夏目貴志明顯感覺身後的蛟龍跟的更緊了,甚至險些一爪子撈到他們倆。

  ……妹妹對妖怪們的嘲諷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呢,是錯覺嗎?

  奔跑了片刻,總算遠遠看到了那間神社。

  但是他很明顯感到他們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被龍王追上,按照這個速度,他和妹妹也來不及藏進神社了。

  夏目貴志無措的抬起頭時,恰好看到了半空中那個熟悉的大妖怪輪廓。

  雖然不知道老師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他在看到了老師的那一瞬間便安心了下來。

  得救了。

  夏目貴志卯足了一口氣,朝著半空的大妖高喊道:「老師!!!」

  他話音未落,通體雪白的巨獸就已經猛撲上蛟龍,一爪子將他與妹妹身後的蛟龍掀翻在地。

  蛟龍被這一擊弄得始料未及,恍恍惚惚的劈頭蓋腦就挨了一頓揍。

  夏目櫻子小海豹鼓掌:「哇!貓貓老師好厲害!貓貓老師超帥的!貓貓老師加油加油!」

  這個鼓勵很有用,斑揍起龍來更帶勁了。

  「等等!等等!」在巨獸的巨爪壓迫下重新化作人身的龍王擺出了休戰的架勢:「別打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管理這片海域的龍王!」

  那隻力量駭人的大妖聞聽此言,冷笑一聲。

  「哦?我很久沒吃過海鮮了。」

  龍王滿臉驚恐:「……?!」

  夭壽啊!吃龍了!這傢伙簡直比當年挖走他一邊眼睛的妖狐巴衛更過分啊!

  更可怕的是,想什麼,什麼到。

  「剛剛就覺得你這傢伙有點眼熟……」巴衛落到了斑的身邊,端詳著地上的狼狽青年:「所以說,你不好好在自己的龍宮待著,什麼時候淪落到追逐倆個無辜人類幼崽的境地了?」

  夏目櫻子在旁邊叉腰幫腔:「對對對,欺軟怕硬,大壞蛋,嚇唬小孩子,不知羞恥。」

  夏目貴志扶額:「……咳咳,櫻子。」

  少說兩句吧,龍王先生看起來臉都綠了。

  不過龍王的臉純粹是被巴衛氣綠的:「你在說什麼啊你這隻臭狐狸?!要不是為了找你算總賬,讓你把眼睛還給我,我會特意去找人類幼崽借友人帳嗎?」

  夏目櫻子豆豆眼:「可是你不是借,你是搶欸。」

  「哦?」斑舔了舔嘴唇:「惡意搶奪友人帳的海鮮啊?果然還是讓我吃了他吧。」

  「本王才不是什麼海鮮啊!!」

  —

  在貓咪老師和巴衛先生兩隻大妖怪的強大壓迫下,龍王不得不乖乖巧巧在御影神社落座,與在坐的兩人兩妖進行談判。

  夏目櫻子知道了這位狐狸耳朵的巴衛先生是貓咪老師的老朋友,她非常好奇的——將視線一直落在巴衛先生身後的毛茸茸蓬鬆大尾巴上。

  「這隻海鮮剛剛一直在強調什麼被搶走了眼睛。」貓咪老師望向自己身邊的巴衛:「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巴衛表情嚴肅的雙手環胸沉思了一會兒:「……嗯,有點想不起來了。」

  畢竟他隱約記得,數百年前與自家摯友惡羅王決裂前,他們一塊橫行霸道的時候,招惹過的妖怪太多了,啥事都幹過,妖不犯他他也犯妖,這一時半會的還真的想不起來。

  「開什麼玩笑啊混賬狐狸!」龍王看起來快被氣到心肌梗塞了:「我給你好好算算總賬。」

  「在525年208日前上午2點18分41秒,妖狐巴衛在龍宮北門捕獲了七頭龍,三隻鯊魚,五隻鰩魚,消滅了一整個海牛小隊!所作所為令妖髮指!」

  夏目櫻子悄咪咪的靠近巴衛先生蓬鬆大尾巴的手微微一頓。

  貓咪老師也有點感慨:「沒想到……」

  夏目貴志:「沒想到巴衛先生好像確實做的挺過分的?」

  「沒想到這隻海鮮記的這麼清楚,這也太小心眼子了吧?」貓咪老師吐槽道。

  夏目貴志扶額:「……老師,你對待自己的老朋友有點偏心偏到天邊了。」

  「不止如此!那傢伙還損毀了很多建築,本王的龍宮北門基本上被他全都摧毀,當然這些並不是重點。」龍王一巴掌拍在神社的桌上,咬牙切齒:「重點是,這傢伙還奪走了本王的右眼逃走!」

  「本王要讓這狐狸歸還本王的眼睛,有問題嗎?」

  「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龍王先生。」夏目貴志搖了搖頭:「不過,龍王先生為什麼要搶走我們的友人帳呢?那是我們的外婆留給我和妹妹的重要遺物呀。」

  「沒錯沒錯。」夏目櫻子點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呀,龍王先生。」

  龍王一時之間卡了殼:「咳,那是因為……我本來只想借過來用裡面的大妖怪對付巴衛,搶回了眼睛我會還回去的。」

  「所以,你只是想暫借友人帳,而不是奪走友人帳?」

  「當然了!」龍王依舊滿臉不服氣的樣子:「而且說到底,先被你們外婆拿走名字的是我,先被狐狸挖走眼睛的也是我,明明都是你們之前先來招惹我的,不然我好端端的待在龍宮為什麼閒著沒事往岸上跑啊?」

  一直沉默的巴衛這會兒才開口:「那個眼睛,如果你好好跟我說的話,我倒也不會為難你,不願意歸還。」

  龍王:「什麼?你這隻狐狸居然意外的這麼好講話?」

  「只是……」巴衛斟酌了一下語言:「我的絕大部分記憶,尤其是你說的那個時候的,在我成為神使之後都消失了。」

  龍王的臉色愈來愈可怕:「消失了?」

  「是的,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你的眼睛的下落,也更不明白自己當年為何那樣做。」巴衛小手一拍:「所以沒辦法,請回吧,龍王先生。」

  「巴衛說的話你聽到了嗎?記憶消失了那也沒辦法啊。」貓咪老師抬爪想撓撓耳朵,因為身體太圓潤根本撓不到而放棄:「這次你想要搶走友人帳的行為我就不追究了,海鮮,快走吧。」

  夏目貴志大概是一行人裡面僅存的良心了,總覺

  得這隻被兩隻妖怪欺負的龍王先生……現在看起來也蠻可憐的。

  他翻開友人帳:「如果龍王先生現在想要回自己的名字的話,我可以幫忙還給您。」

  「你們!你們——」

  大概是被氣急了,意識到面前的兩隻大妖怪打也打不過,龍王先生從巴衛指到貓咪老師,抬起的龍爪微微顫抖,聲音甚至帶了些許哽咽:「你們太過分了!」

  夏目櫻子戳了戳貓咪老師:「貓貓老師和巴衛先生合夥把龍王先生氣哭了,怎麼辦。」

  「誰管他啊!」貓咪老師吹鬍子瞪眼:「要不是我剛剛及時出手,他肯定已經搶了你們的友人帳逃之夭夭了。」

  「閉嘴,人類幼崽!本王才沒有哭!」憋屈的龍王先生,看著面前的兩隻幼崽,突然回憶起了那個人類少女曾經給予他的承諾。

  「夏目玲子那個女人,之前明明答應過我……」龍王先生趴在了桌上,喃喃道:「她答應了我,會幫忙想辦法找回我的眼睛。」

  「可惡!」龍王先生抄起桌上的酒瓶,在八雙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視中就是一陣噸噸噸:「結果現在我看到的是她孩子的孩子,搞什麼啊!」

  「人類全部一點都不守信用!都是騙子!」

  「喂,臭狐狸!」龍王先生看起來不勝酒力,一瓶酒剛下肚,就一副無賴的樣子趴在神社的桌上:「不把眼睛還給我的話,我就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

  巴衛:「……」

  雖然很想直接把這個醉鬼踹出去,但是介於他現在還受著五百年前拆人家挖人眼睛良心的譴責,還有倆個人類幼崽正在注視著他,所以難得忍住了沒動腳。

  「哥哥。」夏目櫻子對夏目貴志悄悄耳語:「果然我們還是把名字還給龍王先生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夏目貴志嘆了口氣,看著那邊可能真的快嚎啕大哭出聲的龍王先生,他捧著著友人帳,及時唸出了貓咪老師教他的咒語。

  「守護吾的妖怪,請顯現姓名。」

  面前的友人帳感應到了夏目貴志的聲音,自動翻閱開,最後在某一面停下。

  櫻子「哇噢」一聲,暗暗記下步驟。

  「把名字還給你,請收下吧。」夏目貴志撕下那一頁,銜於口中,雙手猛然合十:「龍王.宿儺。」

  靈光乍現,照亮了少年的面容,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髮絲隨著靈力的湧動微微飄蕩。

  坐在哥哥身邊的夏目櫻子同樣感受到了隸屬外婆的力量,記憶深處得到了刺激,她喃喃重複了一遍:「……宿儺?」

  總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就好像在哪裡聽過。

  一行文字從那張紙中漂浮而起,飛到了龍王的額頭,隱入其中,消失不見。

  下一秒,兄妹倆的面前逐漸顯現出了一段畫面。

  而夏目櫻子幾乎在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外婆曾經的記憶。

  那是櫻子第一次看到外婆。

  一位髮色和瞳色都和她相當相似的少女,她的身材高挑,容貌怡麗,手上扛著一根棒球棍,站在海岸邊望著氣勢全開的大妖怪,毫不畏懼。

  「喂。」夏目玲子望著他笑道:「你就是這片海域的王,這裡最強的妖怪嗎?」

  「愚蠢的人類女人,是又如何?」後者冷笑一聲:「我要讓你為自己的無禮付出代價!」

  「欸……我本來還以為您身為這片海域的王者,看上去明明是這樣厲害和帥氣的大妖怪,是不會和我這個小人物計較的呢。」

  夏目玲子笑眯眯的將棒球棍架在了肩膀上:「所以,您的真身是龍嗎?我還沒見過身為王者的龍,一定很漂亮吧?」

  「……花言巧語的人類。」龍王剛剛抬起的爪子放了下來:「你這傢伙

  ,趁著本王今天心情好,趕快離這裡遠點,不然等會真的把你吃掉。」

  他回過頭後,卻聽到夏目玲子問他:「你的眼睛怎麼了?」

  「不疼嗎?」

  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個人類或者妖怪,會膽敢詢問身為王的他,眼睛怎麼了。

  更不會帶著真切的關心問他,疼不疼。

  「這種事情和你也沒有關係吧?」龍王不耐的嘖了一聲。

  「龍王先生!你和我比試一場吧?」夏目玲子卻也不惱:「如果我贏了的話,你就告訴我原因,順便把名字交給我。」

  「不過相對的,如果你贏了,我的這條性命就任由你處置,想要吃掉我還是奴役我怎麼樣都好,這個賭局如何?」

  「不要自說自話的把我們妖怪的名字當成這麼簡單和容易就會順便給你們人類的東西啊!」龍王炸毛:「而且我要你這個人類做奴隸做什麼?我的部下可太多了!」

  「欸?」夏目玲子俯身上前一步,踮起腳來,笑眯眯的望著他,對他剛剛的咆哮不以為然:「不過這樣看起來,龍王先生的眼睛很漂亮哦,像大海一樣,是藍寶石的顏色。」

  後者在她的注視中後撤幾步,臉頰微紅。

  「龍王先生一定很強吧?我想您一定明白和我這個小小的人類進行的是一場必勝的對戰?」她歪了歪頭:「還是說,您不敢比試是因為——您怕了?」

  「誰怕了啊,你這小丫頭?!」龍王咬牙切齒:「我絕對要贏了你然後讓你給我割一輩子的海草!」

  ……

  「龍王……宿儺?」夏目玲子看著龍王遞過來的那張紙,唸出姓名的同時,若有所思。

  「什麼啊?你有什麼意見?」

  雖然輸給了人類非常屈辱,但是願賭服輸,他確實依言交出了自己的名字,還簡略的說了自己當年被狐妖奪走眼睛的經歷。

  「不,完全沒有。」夏目玲子收起紙張,對他微笑:「就是和某個認識的舊識意外重名了?」

  「呵。」沒理會這個女人的瘋言瘋語,他剛準備氣洶洶的回到大海,卻聽到夏目玲子對他笑。

  「吶,龍王先生。」

  「……什麼?」

  「你的眼睛,我還是會想辦法的。」夏目玲子對他揮手:「因為那樣漂亮的眼睛,一直缺少著的話,就太可惜了呀。」

  「……盡說些胡話。」他並沒有把那個人類少女的承諾當一回事。

  畢竟就連他自己碰到成為神使後力量削弱的妖狐巴衛都要忌憚幾分,更何況她?

  但是……

  渺小的,脆弱的,美麗的,強大的人類。

  擊敗他,然後奪走他名字的人類。

  他確實記住了那日在海岸邊偶遇的少女,記住了她問起「你的眼睛怎麼了」時擔憂的表情。

  那是他見到夏目玲子的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

  說實話,他本來就對她的那個給予自己的承諾沒有抱任何希望。

  他想要取走玲子倆個後代的友人帳,其實並沒有利用她的那本友人帳去對抗巴衛的意思——對於傲嬌的龍王先生而言,由他保管舊識的那本遺物,總比她那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後代幼崽來保管要好得多。

  畢竟,懷璧其罪。

  然而像他這樣驕傲的妖怪,怎麼會承認他真心想要幫助那個人類的事實呢?當然是找一個聽的過去的理由強行掩蓋。

  啊……真討厭。

  自己在剛才,得知她的死訊之後,內心生起的那股奇怪的情感,用假裝憤怒想要強行抑制的情感,到底是什麼呢?

  用人類的話來說,那到底是什麼情感呢?

  是……悵然若失吧。

  「龍王先生。」

  姓名裹挾著記憶恢復完畢之後,坐在他面前的小小少女,突然站起身來認真的望著他,她的身影在某一瞬間和那個曾經的人類女人身影重疊起來:「您的眼睛,我們也會幫您想辦法的!」

  「……別說大話了,你區區一個人類,能有什麼辦法。」

  「正因為現在沒有辦法,所以才要努力想辦法呀。」少女對他微笑:「雖然外婆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者意外,沒有來得及完成和您的約定,但是我們可以代替外婆來完成呀。」

  「龍王先生的眼睛這麼漂亮,是大海的藍色。」

  「如果只剩下一隻的話,就太可惜啦。」

  那是一雙與夏目玲子別無二致的眼眸。

  龍王仰頭避開了她真誠的視線,別彆扭扭道:「嘛,你一定要這麼做的話,就隨便你好了。」

  —

  送走了龍王先生的櫻子,先是開心了一會兒她終於看到了外婆的樣子,但是沒過一會兒又變得不開心了起來。

  「我在神社旁邊的秘密基地壞掉了……」櫻子擺出了QAQ的表情,趴在哥哥的懷裡嗚嗚了起來:「漂亮的花都被龍王先生壓的扁扁的了,嗚嗚嗚。」

  被她眼淚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的貓咪老師攤爪:「這也沒辦法啊,本大爺也並沒有什麼植物系的能力能讓它們迅速生根發芽。」

  「如果是我的主人,這座神社供奉的神明御影的話,倒是能夠做到在冬天時都能讓植物開花。」巴衛看了眼身邊個頭矮矮的小豆丁,拍了拍她的腦袋:「想開點,好歹被毀掉的只有花,幾週前我得到有關御影的消息出門了一趟,結果回來的時候看到神社的地面都被毀了個乾淨。」

  夏目櫻子的表情一僵。

  說起來,這間神社,就是她和那隻纏著幸村同學的妖怪作戰的神社。

  所以戰鬥過程中難免會……

  再聯想到它攔截妖怪時異常牢固的結界,看了眼站在身邊強大的神使巴衛先生,那麼一切似乎都串聯起來了。

  這是巴衛先生為了保護他不在時的神社而設立的結界。

  結果被她誤以為是無人的神社,當成了庇護所和戰場。

  嗚嗚嗚,對不起!巴衛先生!

  「修復這裡的地面,害的我用妖力花了不少功夫啊。」

  「可惡!別讓我知道到底是誰做的!」巴衛咬牙切齒:「否則我非得用狐火把他燒個乾淨不可。」

  夏目櫻子在旁邊嚇到瑟瑟發抖,眼淚汪汪,剛剛準備招供的小嘴又閉上了。

  對不起,巴衛先生,櫻子暫時不想被您用狐火燒乾淨。

  誤傷了您的神社非常抱歉,櫻子之後肯定會用其他的方法補償您的!


第24章 二十四張友人帳

  櫻子在御影神社待了一段時間, 並且進一步認識了巴衛先生。

  擁有毛茸茸蓬鬆大尾巴,表面看上去好像有點兇巴巴的巴衛先生,其實是只很溫柔的妖怪。

  巴衛先生是貓咪老師的舊相識——據說他們在千年前的時候就認識了。

  巴衛先生也並未像多數妖怪一樣表現出對人類的憎惡或鄙夷, 在得知哥哥和她是夏目玲子的孫子還有孫女之後,還有點感慨的和他們聊了點之前的事情。

  「我見過你們的外婆,而且她那個時候確實是想和我比試。」巴衛先生回憶道:「不過身為神使的我無法拿自己的姓名作為賭局, 我就拒絕了她。」

  「她也沒有生氣, 還邀請我一道去妖怪的街道暢飲了一番,酒量很豪爽。」巴衛笑了笑:「是個有趣的人類。」

  畢竟正常的人類遇到他這種渾身布滿危險氣息的大妖怪,多半都會害怕。

  像夏目玲子這樣坦坦蕩蕩, 毫不畏懼他的純粹性格,他雖然不記得在哪裡見過這樣的人類, 但卻十分欣賞和懷念。

  巴衛先生是這間御影神社的神使——他的主人是名為御影先生的緣結神。

  顧名思義,這是一座主要為了祈願之人締結婚緣的神社。

  得知這個信息之後,這讓曾經在這裡祈願神明大人幫忙祓除妖怪的夏目櫻子有點尷尬。

  只不過,御影先生在很早之前就離開了這座神社,不知所蹤, 四處雲遊去了。

  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巴衛先生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維持打掃著這間神社,雖然他已經在心裡不知道怒罵了御影先生多少次, 卻依舊期盼著某一天那個不著調的神能夠回來。

  在彼此間熟悉了一些之後, 巴衛先生還親自下廚做了非常精美的食物邀請他們用餐。

  手握的壽司, 新鮮的刺身, 入口即化的雪花牛肉, 夏目櫻子一邊驚訝著巴衛先生點滿的廚藝值, 一面大快朵頤。

  巴衛先生也並沒有詫異她的胃口, 眼中流露出對幼崽的縱容, 還幫她多準備了些主食。

  不過就在這時,夏目貴志的電話忽然響起,他起身去了神社的走廊。

  「小女孩,你手上帶著的那把傘,裡面裝著會對妖怪造成傷害的刀吧。」

  在夏目貴志出門之後,巴衛瞥了眼桌上肚子撐到圓滾滾的醉倒在地的肥貓,似是不狀以為意的問了夏目櫻子一句話。

  夏目櫻子一怔,然後像犯錯誤被捉住以後一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打量巴衛的神情。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相反,你這種容易招妖怪的體質有個防身武器是對的。」巴衛抬手拍了拍人類幼崽的腦袋:「之後也拚盡全力的加油活下去吧,小鬼。」

  「在玲子離開之後斑能陪在你們的身邊,也不錯。」

  巴衛先生雖然說出來的話不是那麼太好聽,但是確實是帶著善意的。

  「斑那個傢伙,我以多年的交情看待的話,在危機情況下確實是個相當可靠的妖怪。」

  桌上的肥貓翻了個身,一邊呼呼睡著,一邊從鼻子裡還冒出了一個鼻涕泡,「啵」的一聲破了。

  它的嘴裡還嘟嘟囔囔著夢話:「酒……再給我去拿點好酒來……」

  巴衛:「……」

  夏目櫻子:「……」

  「日後遇到難纏的妖怪對付不了的時候,覺得斑那個傢伙不能靠得住,就來御影神社找我。」巴衛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剛剛說的那句「斑是個可靠的妖怪」的說辭,雙手環胸道:「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我都會在這裡,可以幫你解決。」

  這讓夏目櫻子感動到眼淚汪汪:「嗚嗚嗚,巴衛先生,謝謝您……」

  就在這時,夏目貴志打完了電話,他撩開了神社的

  門簾,滿臉喜悅的看著夏目櫻子。

  「櫻子。」他開口就告訴了妹妹這個好消息:「塔子阿姨還有滋叔叔他們提前辦好了領養手續。」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嗯?」

  「也就是說,他們準備今天來接我們回家,滋叔叔說他把假期提前,已經開車在路上了。」

  夏目貴志俯下身,摸了摸妹妹的腦袋,他眉眼彎彎的對她說道:

  「我們可以回家了,櫻子。」

  回家。

  回家對現在的夏目櫻子而言,實在是是一個相當遙遠的詞彙。

  「回家?」淚水在霎那間又不爭氣的漸漸溢滿了眼眶,她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哥哥的話。

  「嗯。」夏目貴志輕輕的把妹妹攬入懷中,他堅定的回答道:「回家。」

  —

  櫻子在旅社的門口見到了她未來的家人。

  塔子阿姨比她的想像中更加溫柔,她穿著一襲淺色系的連衣裙,棕色長髮在耳後盤成了溫婉動人的髮型。

  「櫻子,你就是櫻子吧?」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藤原塔子非常驚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她加快腳步走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暖洋洋的,有一點點粗糙,卻能將她的小小手全部包裹在裡面。

  溫暖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從塔子阿姨的手心傳遞到她的心裡,讓她整個人都好像浸泡在了溫泉中。

  「嗯……我是。」

  並不像之前那些大人,明明不想笑卻強撐出來的笑容。

  塔子阿姨,在真心實意的因為見到她而開心。

  「櫻子真是可愛的孩子呀,怎麼辦,現在我光是看到你的樣子就好高興。」藤原塔子牽著她的手,她俯下身,滿臉關切的問道:「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嗎?怎麼看起來這麼瘦,個子這麼小?」

  夏目櫻子有些慌亂的點了點頭,面對這樣直白的感情流露,她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但是,好開心啊。

  光是被塔子阿姨的手緊緊的握著,關切的詢問著這些話,她就好開心好開心。

  「啊,對了,看到你太開心,都忘記自我介紹了。」藤原塔子側過身:「我的名字是藤原塔子,是櫻子父親的遠親,那邊的是我的丈夫藤原滋,你想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塔子。」另一位看起來滿臉和藹的長輩站在她的身後提醒道:「櫻子可能是個性格比較靦腆的孩子哦,這樣直接的說話方式可能會嚇到她。」

  「啊,啊呀,是這個樣子的嗎?」藤原塔子笑了笑:「抱歉呀,小櫻子。」

  夏目櫻子怔怔的看著這對夫婦的笑顏。

  不,完全不用道歉。

  好溫柔。

  好溫暖。

  這樣的溫柔的家庭,她都想問,真的可以嗎?

  「咳,是這樣的,櫻子。」滋叔叔以拳抵唇,咳嗽了幾聲:「我們的家雖然是鄉下的小房子,但是周圍很安靜。」

  「沒錯沒錯,雖然只有兩層樓,但是周圍的環境也很好,該有的電器設備也都有……」藤原塔子接著丈夫的話茬繼續想介紹時,卻看到面前少女的眼淚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頓時怔住了。

  「我……我想去。」

  「我和哥哥一起,去塔子阿姨還有滋叔叔的家。」

  「我好喜歡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從見到你們的第一眼開始就好喜歡。」

  「想成為未來家人的那種喜歡。」

  「拜託了。」這一刻,夏目櫻子再也不抑制洶湧而下的眼淚,哽咽道:「拜託了……」

  拜託了,請讓我成為你們的家人吧。

  「傻孩子……」藤原塔子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輕輕拍撫著女孩子纖瘦的脊

  背:「拜託什麼呀?」

  「我們早就決定了要把你當做家人了。」

  —

  櫻子坐上了滋叔叔的車,當天就回到了外婆的故鄉八原。

  秋天的田野隱隱約約傳來了麥子的香氣,夏目櫻子搖下車窗,看著窗外的陌生美景,時不時的發出「哇」的感嘆。

  「塔子阿姨,那裡有好多花。」

  「嗯,那邊的花很漂亮哦,只有秋天才會開的。」

  「塔子阿姨,我看到那邊有掛著很多燈籠。」

  「唔……我記得最近八原好像準備幾天之後辦一個大型廟會呢,櫻子想看的話我們就帶你來看。」

  她不厭其煩的回答著夏目櫻子所有的問題。

  「塔子阿姨。」

  「嗯?」

  「摸摸我的頭好嘛。」

  下一秒,藤原塔子看到埋到了自己懷裡非常熟練的撒著嬌的小姑娘,那雙眼睛像貓咪的眼睛一樣亮晶晶的望著自己,沒忍住笑了。

  「好呀。」

  這麼可愛,這樣懂事的孩子,怎麼會有人滿懷惡意的稱她是會招惹麻煩的壞孩子呢。

  藤原塔子輕輕撫摸著小姑娘的腦袋,哼唱起一首古老溫馨的童謠。

  坐在副駕駛上的夏目貴志回過頭,看著趴在藤原塔子的腿上陷入熟睡的少女,少女的懷裡同樣抱著一隻胖墩墩的熟睡貓咪。

  塔子阿姨注意到了他投來的視線,在回以微笑的同時,還特意對他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像是生怕他把妹妹吵醒。

  夏目貴志也無聲的笑了。

  太好了呢,櫻子。

  —

  小轎車停在了一棟二層的鄉間別墅前。

  在夏目櫻子和夏目貴志準備進門之前,藤原滋及時攔住了他們,並且拿出了一台攝像機。

  「就在家門口拍一張全家福吧。」

  他把三腳架上的攝像機設置了定時,夫婦倆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兄妹倆的身邊。

  夏目櫻子先是牽著藤原塔子的手,但是想了想,她乾脆大膽的改變工作,整個人都窩在了阿姨懷裡,幸福的眯起眼睛。

  「貴志,那你離我也近一點吧。」

  藤原滋伸手攬住了夏目貴志的肩膀,在後者臉頰微紅有些害羞時,提醒道:「好了好了看鏡頭,要拍了哦。」

  夏目櫻子的懷裡的貓咪老師此刻終於悠悠轉醒,它睜開眼就被閃光燈閃了一個機靈,瞬間在夏目櫻子的懷裡掙扎成了表情包。

  喀嚓一聲,一張四人面上都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全家福就此定格。

  唔,外加一隻扭動成殘影的肥豬貓貓。

  —

  夏目櫻子見到了外婆曾經的妖怪朋友。

  說是「見到」似乎也不大對勁,因為哥哥帶著她一同到附近的森林散步外加熟悉環境時,夏目櫻子忽然被從天而降的一位姐姐給撲到摔倒在了地上。

  「玲子!!!」

  那是一位紫色卷髮,穿著艷麗和服的妖嬈姐姐,她非常激動的撫摸著她的面龐,夏目櫻子懵懵懂懂的被她當成麵團一樣揉來揉去。

  「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離開的對嗎?為什麼個頭突然變得這麼小了?難道是什麼可惡的妖怪對你下了變回幼年的詛咒?」

  她十分關切的樣子讓兄妹倆外加貓咪老師一時無言。

  「沒關係,我可擅長符咒和解除詛咒了,讓我來幫你化解——」

  看到這裡,貓咪老師和哥哥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一齊嘆了口氣。

  「喂,丙。」貓咪老師抬起爪子:「你仔細看看那個小丫頭到底是不是玲子。」

  被稱為「丙」的漂亮女子摸她腦袋的手頓了頓,然後湊近櫻子的面龐仔細端詳

  著她。

  「你好,外婆的朋友,我是夏目櫻子。」

  話音剛落,從那位姐姐的眼裡展現出了非常失落的神色,這讓櫻子的內心都情不自禁的有點惴惴不安了。

  但是很快,姐姐似乎想開了一般,沉默一會之後便悵然的嘆了口氣。

  「我可真喜歡自欺欺人。」

  漂亮姐姐輕輕的摸著她的臉頰,安靜的凝視著她——只不過這次不是將她認作了外婆,而是想透過她的臉看出什麼。

  「……可真像啊。」良久,她深深的嘆了口氣,收回手,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笑了:「抱歉,小姑娘,嚇到你了吧?我沒有惡意。」

  夏目貴志扶額:「……我記得你之前把我錯認成外婆時並非是這個態度。」

  前兩天的丙在知道他其實是男生之後,非常難以接受現實,不僅推開了他,並且大喊出了「臭男人離我遠點」諸如此類的話語。

  然而面對這位氣息同樣酷似玲子的小姑娘時,丙卻展現出了超乎常人想像的溫柔。

  「沒有嚇到。」夏目櫻子紅著臉搖了搖頭:「姐姐是玲子外婆的朋友,對我沒有惡意,我明白的。」

  丙沉默了兩秒,發出了「唉咻好可愛」的感嘆,在夏目貴志還有貓咪老師滿頭黑線的注視中抱著櫻子,用自己的臉頰懟著她的臉頰蹭來蹭去。

  「請不要對別人的妹妹做這種奇怪的動作……」

  「別那麼小氣嘛夏目,我也沒做什麼奇怪的動作啊?玲子的孩子,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有什麼問題嗎?」丙笑眯眯的摸著櫻子的腦袋:「小櫻子,今後你如果有什麼想要詛咒的人就儘管告訴我好了,我幫你哦,想讓我幫忙做什麼都可以哦,畢竟你這麼可愛,像小號的玲子~」

  夏目貴志滿臉黑線:「喂——」

  「哦呀?」樹林彷彿颳起了一陣強烈的颶風,隨著一陣叮鈴鈴的鈴鐺聲,一隻體型巨大的馬型妖怪從天而降,落在了幾人面前,激起一陣煙塵。

  抬手擋住灰塵之時,夏目櫻子透過指縫看到了馬妖怪的全貌,她的表情犀利了起來:「好大的馬先生!」

  「這可真是……感受到了夏目大人的氣息就來到了這裡,結果今天見到了兩位與玲子相似的人呢。」馬妖怪的聲音不像它的外表,聽起來相當的儒雅紳士。

  又又又是外婆的老朋友。

  櫻子瞬間精神了不少。

  外婆她認識了這麼多強大的妖怪,外婆好厲害!

  「馬先生你好!」夏目櫻子舉起手,已經開始習慣主動自我介紹了:「我是夏目櫻子,旁邊的是我的哥哥,玲子是我的外婆!」

  三筱見這隻小小的人類即便見到自己的真身依舊毫無畏懼,也不知道究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亦或者與當年的玲子一般無畏,頓時起了興趣。

  於是他緩緩俯下身,放輕了音量對面前的人類少女說道:「你好,櫻子,很高興認識你,我是三筱,是曾經認可你外婆的妖怪。」

  「哦哦哦!你好三筱先生!」

  「好了好了可以了。」貓咪老師抬爪阻止了這場會面:「一個兩個的都像排隊一樣跑過來,小丫頭要自我介紹到什麼時候?你們幾個,大晚上突然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三筱與丙對視了一眼。

  站在三筱身邊的和服女子,舉起手中細長的煙斗,煙霧繚繞。

  「八原最近並不太平。」丙合上眼:「那種沒什麼理智的東西……嗯,由人類的負面情緒而生的東西,逐漸開始對無法看見它們的人類產生敵意,似乎比任何時候都頻繁,這很討厭,也很奇怪。」

  夏目貴志回想起了昨天那倆個自稱是咒術師的少年,有些不確信的問她:「咒靈?」

  「哦哦,夏目

  你也知道咒靈啊,那就太方便了,我不用過多解釋了。」丙看起來鬆了口氣,三筱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一隻兩隻的我們確實能對付過。」

  「但是那些東西,不知道溯源在哪裡,和蟑螂一樣,拍死了第二天又會冒出新的。」

  夏目貴志聞言陷入了沉思。

  「專業的事情最好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吧?」貓咪老師抬起頭看著他:「你不是剛剛認識了那倆個人類咒術師,還有他們的聯繫方式嗎?」

  夏目貴志:「嘛……話是這樣說沒錯吧。」

  「那倆個小鬼很強,毫不誇張的說,也許我們這些八原的妖怪加起來對付他們都很勉強,而強大的人類咒術師終究是會站在人類那邊的。」

  貓咪老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所以不如就藉著請他們訓練櫻子的名義,順帶讓他們來八原這邊看看好了。」

  櫻子聽了個大概,最後自己的名字忽然被提起,環顧四周,指了指自己,有點疑惑的「欸」了一聲。

  「五條悟師父和夏油傑師父,要來八原幫助我們嗎?」

  「這只是老師的一個提議啦,櫻子。」夏目貴志俯身摸了摸她的腦袋:「不過老師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專業的事情還是交與專業人士來比較好。」

  —

  在橫濱的貧民窟搜尋一番兩面宿儺的手指未果之後,咒術界那邊的人也放棄了掙扎,只將這次咒靈的強度扣了個判斷錯誤的章,便作勢塵埃落定。

  剛剛結束此前的任務,跟一群狡猾的老傢伙周旋完畢以後,好不容易回到學校喘息片刻,五條悟就接到了某個陌生號碼打過來的電話。

  啊……應該不會是什麼敵對方知道了他的號碼來威脅他吧?

  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接通了電話。

  不過電話那頭響起的聲音很快打消了他的顧慮。

  「五條悟師父?」

  少女的聲音軟軟糯糯甜甜,像他上個星期排隊買的草莓大福。

  「哦哦,小櫻花啊。」五條悟慵懶躺倒在了床上:「大晚上偷偷用哥哥的手機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想念帥氣的師父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的手機突然冒出了蒸汽——而且大概是從電話那頭的害羞少女頭上冒出來的蒸汽。

  「才不是偷偷拿哥哥手機的啦!」五條悟聽到了少女著急的在電話的另一邊跺腳的聲音:「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拜託您。」

  「讓我猜一猜……你願意來咒術高專入學了,想拜託我引薦你?」

  夏目櫻子欲哭無淚:「嗚嗚嗚,不是的,師父,我暫時沒有換學校的打算。」

  五條悟聳了聳肩,剛準備結束逗孩子說正事,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卻變了。

  「五條悟先生。」

  是少女哥哥的聲音,而且很明顯這溫柔又帶著笑意的語調後面波濤暗湧——他之前在傑生氣之前就感受過同款語氣。

  五條悟不自覺的坐直身體:「啊,有什麼事情嗎?」

  「請問夏油傑先生最近有空嗎?」

  「傑嗎?傑最近倒是沒什麼空,他比較忙……」五條悟頓了頓:「所以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問我有沒有空嗎?畢竟你打的是我的電話。」

  「嗯,一開始確實準備問您的。」電話那頭夏目貴志的聲音笑吟吟的:「但是我感覺可能夏油傑先生他更可靠一點,我更願意拜託他一些。」

  高情商,我覺得夏油傑更可靠。

  低情商,我覺得五條悟先生您一點都不可靠。

  五條悟:……言語中毫不避諱的就展現出了對他的滿滿嫌棄之意啊,這位隱形妹控哥哥。

  「嘛,不開玩笑的話,我最近確實挺閒的

  。」五條悟撓了撓頭:「所以是需要我幫忙解決什麼咒靈問題嗎?我可以幫你們完成之後再回來自行匯報成任務。」

  「真的嗎?那實在是幫大忙了,麻煩您。」

  電話另一頭的夏目貴志鬆了口氣。

  所以該正經的時候還是會展現出超出同齡人的可靠的,妹妹認的這位便宜師父。

  然而夏目的這口氣松的太早了。

  第二天一大早,接到五條悟電話的夏目貴志,聽到他自豪的說剛過來就捉到了兩隻咒靈,不過感覺有點奇怪所以想麻煩自己去看看,他已經到樓底下了。

  聞聽此言,夏目貴志趕緊下樓開門,結果門一開就看見了——

  看見了戴著墨鏡吊兒郎當的五條悟,手裡揪著兩隻哭哭啼啼的中級妖怪。

  夏目貴志:「……」

  不詳的預感應驗了.jpg

  「嗚嗚嗚嗚夏目大人!救命啊!」獨眼中級哭喊道:「這個人類除妖師太囂張了,一言不合就抓我們!」

  牛頭的中級眼淚汪汪的附和道:「抓我們,抓我們。」

  「夏目大人你快給他點顏色看看!」

  「給顏色,給顏色。」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會說話的溫順咒靈。」五條貓貓顯得非常興奮:「這可是大發現啊,他們好像還認識你呢,是吧夏目哥哥?」

  「五條悟先生。」夏目貴志的眼角和嘴角一併抽搐了起來,感覺額角突突亂跳。

  也不知是為了這次的烏龍,還是因為五條悟張口就來的那句「夏目哥哥」。

  「什麼?」五條悟歪了歪頭。

  「他們不是咒靈。」夏目貴志沉痛的捂住臉:「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突然能看到的,但是他們不是咒靈,是妖怪。」

  「欸……?」


第25章 二十五張友人帳

  在夏目貴志的一番解釋之後, 五條悟迅速接受了這個設定。

  嗯,他似乎……一夜之間就能看見妖怪了。

  至於為何這樣輕易的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呢,五條悟覺得這應該和他天生的「六眼」有很大關係。

  這雙眼睛, 畢竟是個能看穿所有術式的非傳統概念神器,他還因此自帶著「無下限」能力,那麼它能突然幫助他解鎖個什麼船新技能, 他都不會很奇怪了。

  而且比起奇形怪狀無法交流的醜陋咒靈, 擁有理智能交流的醜萌妖怪看起來還格外讓人有親切感呢。

  五條悟放開了手中那兩隻痛哭流涕的中級,他們跌跌撞撞的一左一右躲到了夏目貴志的身後。

  「快動手吧夏目大人!」獨眼中級喊道。

  「動手!動手!」

  夏目貴志:「……?」

  「用您強大的妖力把這個墨鏡男除妖師打倒!」

  「打倒!打倒!」

  夏目貴志滿臉沉重的扶額:「那個,我想這應該是個誤會, 雖然五條悟先生看起來面目算不上多和善,但是他確實是來幫助我們的。」

  面目並不和善的五條悟指了指自己, 詫異的望向夏目:?

  門外不小的動靜吵醒了昨天晚上熬夜肝友人帳本體的夏目櫻子,也吵醒了藤原塔子。

  順帶一提,夏目櫻子是個一旦決定做什麼但凡拖一天就會茶飯不思的孩子,也就是那種知道第二天春遊會激動到整宿都睡不著的人,因此她昨天晚上就揪著貓咪老師一道做好了自己的友人帳(沒寫名字空白版本)。

  跟在藤原塔子身後推開門的小姑娘從門口探出腦袋:「哇!是五條——」

  想到塔子阿姨還在這裡, 她頓時換了個稱呼:「是五條君!」

  五條悟:好快,輩分降級的好快。

  當然,他還是很主動的對面前的櫻子和另外一位溫柔的中年女子打了個招呼:「阿姨好!小櫻子也早上好呀。」

  「五條, 五條君早上好。」

  「這位莫非是, 櫻子和夏目認識的孩子嗎?個頭長的好高呢。」塔子阿姨倒是很快幫五條悟想好了設定, 她開心的雙手合十道:「啊呀, 不介意的話一起來用個早餐吧?」

  「那就打擾了!」

  不等兄妹倆做出任何反應, 五條悟就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邁開長腿走進了家裡。

  「有什麼忌口的地方嗎?」

  「忌口倒是沒有, 不過我比較喜歡甜食?」

  「那正好家裡的布丁還剩下一些呢, 真是太好了。」

  「好耶!阿姨你真好!」

  夏目貴志:……開始仔細思考自己昨天邀請這個人過來的決議到底正不正確。

  「別擺出那副表情。」二樓的貓咪老師沒來得及圍觀全程,它打著哈欠跳到了他的肩膀上:「那個人類小鬼,潛能無限。他絕對能幫忙解決這次八原出的事情,放心好了。」

  夏目貴志思索片刻:「但是老師,塔子阿姨她似乎準備把我們特意留給你的布丁拿來招待五條悟先生呢。」

  三花豬咪的表情瞬間由悠哉切換至石化。

  「什麼那隻可惡囂張的人類小鬼?」貓咪老師一躍三尺高:「絕對不允許他動本大爺的布丁!」

  —

  一直到他們在房間裡商量具體事宜時,五條悟和貓咪老師的眼神依舊在暗暗交鋒。

  空氣中彷彿傳來了電流滋滋作響的聲音。

  五條悟心想,面前這隻貪嘴的肥貓,剛剛居然趁其不備,將貼心的塔子阿姨為他準備的餐後甜點冷藏布丁一口叼走,表情當著他的面耀武揚威的咽了下去,其做法實在是令人髮指。

  但是塔子

  阿姨只是說「啊呀,貓吉餓了吧,忘記給你準備早飯了真的很抱歉。」

  用天使一般的語氣,溫柔的笑著原諒了這隻肥貓,還給它另外做了早餐。

  五條悟無奈,決定不和這隻肥貓計較,結果後者故意朝他投過來的嘲諷表情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貓吃多了甜食會死的。」

  五條悟瞪著面前的肥貓,意有所指。

  「愚蠢!本大爺才不是什麼貓!」貓咪老師跳腳回懟。

  講道理,這是貓咪老師第一次在五條悟的面前開口。

  隨後大家便看到了五條悟的表情由呆滯轉為驚恐,他顫抖著伸出手指著貓咪老師:「貓,貓會說話!」

  夏目櫻子:哇,居然有人和櫻子之前的反應一樣?

  夏目貴志:「咳,五條悟先生,老師他雖然表面上是隻貓,實際上是——」

  「沒錯!實際上我是隻英明神武俊朗非凡赫赫有名的大妖怪!」貓咪老師高傲的仰起頭。

  五條悟愣了半天,然後原地抱著肚子笑到前仰後合。

  「英明神武?俊朗非凡?你?」五條悟的手用力錘著桌子,他都快笑岔氣了:「哈哈哈哈哈!少開玩笑了,你這傢伙明明是隻成精的三花招財豬!」

  貓咪老師的額頭蹦上數個井字,它原地化身為原型,作勢一爪子要將五條悟撲在地上:「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育教育……」

  它的爪子沒撲下來。

  因為夏目貴志的拳頭已經醞釀好,給它的額頭重重的來了一下,把剛化形完畢的貓咪老師揍回三花貓。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很想給貓咪老師身邊的五條悟來那麼一下,但是介於後者的身份微妙,他還是收住了拳頭。

  全程坐在旁邊吃瓜的夏目櫻子,趕緊乖巧的給哥哥小海豹鼓掌。

  「你們倆個,我真的拜託你們不要和小孩子一樣吵架了。」夏目貴志放下手,順勢揉起自己的太陽穴:「現在最主要的問題不是找到八原滋生咒靈的具體原因,再將其解決嗎?」

  「嗷。」五條悟難得乖巧的正坐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夏目貴志的那招正義鐵拳殺雞儆猴的做法很管用,他點頭點成殘影:「好的。」

  另一邊的貓咪老師也沒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因為它已經腦殼上頂著一個鼓起來冒熱氣的包趴在原地做躺屍喵狀態。

  夏目貴志將昨天八原那些妖怪給予自己的信息全部告訴了五條悟。

  八原這邊大部分地區隸屬山區,因此,未開發的人煙罕至的地帶有很多,是最適合眾多妖怪在此躲避人類,長久居住的地方。

  而也多虧了在這裡長居的妖怪,才及時發現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咒靈,他們及時祓除了咒靈,讓人類免於意外。

  「想找到源頭嘛……」五條悟蹙眉沉思:「我倒是覺得,這些咒靈更像是人為投放出來的。」

  一隻咒靈從誕生到強大,需要被人類的負面情緒滋養相當長久的時間。

  根據妖怪們的描述,既然八原是一座民風淳樸的小鎮,此前也鮮少有咒靈出沒的跡象,近幾十年來也並未有過咒靈傷人的事件,那麼它們是自行誕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過也正因為熱心妖怪們及時處理了咒靈,咒術界那邊的人並未接到咒靈襲擊事件的消息,所以也就併未採取行動。

  如果不是夏目貴志及時通知了五條悟,等待後續時態愈演愈烈時,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更麻煩的後果。

  「那麼關於這些咒靈出沒的地點,你認識的妖怪們是否有什麼線索?」五條悟問道。

  「夏目大人!我們知道!」窗外探出來兩隻中級的腦袋:「昨天丙大人告訴我們,在距離這裡幾十公里的一座廢棄神社,她有解決掉兩隻咒靈。」

  夏目貴志神色放緩:「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啊。」

  「不用謝,夏目大人!」兩隻中級打開兩把小扇子,原地跳起了慶賀的舞蹈:「真不愧是夏目大人,這麼輕易的就把強大的墨鏡除妖師收為了自己的小弟!」

  「小弟,小弟。」

  「不愧是是夏目大人!」

  「夏目大人,夏目大人。」

  五條悟:「……?」

  夏目貴志:「……不,你們誤會了,那個什麼……」

  「不愧是哥哥!」雖然沒明白妖怪們在誇什麼,但是既然他們在誇哥哥,夏目櫻子也跟著一塊發出感慨。

  夏目貴志的表情愈發複雜:……櫻子,你千萬不要被他們帶歪了啊。

  —

  那間神社雖然說是神社,但是其實已經毀壞的相當徹底。

  來到現場後,只能看到一片廢墟,和只剩下半根柱子的鳥居。

  無論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有什麼特殊之處的神社,更不像有敵人的藏身之所。

  夏目貴志在貓咪老師的指引下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地貌地形,他蹙眉走向神社的深處,似乎在那邊仔細搜尋著什麼。

  五條悟提醒了走在他身邊夏目櫻子一句:「筆記本快掉出來了哦。」

  「嗷嗷!」夏目櫻子趕緊把友人帳往口袋裡塞了塞:「謝謝師父!」

  「學校要求你寫觀察日記?」五條悟開玩笑道:「這麼刻苦嗎?」

  「不是啦。」夏目櫻子搖了搖頭:「這是……嗯……可以把朋友的名字記下來的筆記本?」

  「欸?那已經記錄了多少個了?」五條悟繼續饒有興致的逗著小孩。

  「……暫時一個都沒有。」夏目櫻子垂下頭。

  她暫時還沒有妖怪朋友,也沒來得及問奴良君能不能把名字交給自己。

  但是話說回來,姓名這樣重要的東西,奴良君真的願意交付給她嗎?她是不是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那是不是我把名字寫上去了,就等於我是第一個了?」

  「誒?那個什麼?欸?」

  夏目櫻子還沒反應過來,後腳五條悟就已經打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走的她口袋裡的友人帳外加記號筆,刷刷兩筆,龍飛鳳舞的籤下了自己的大名。

  ……沒錯,五條悟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真的是一副大明星給粉絲簽名的自豪表情。

  然後他揉了揉夏目櫻子的腦袋,非常自信的笑道:「要保管好啊,這可是全世界最強咒術師五條悟的親筆簽名,獨一無二的真跡。」

  夏目櫻子:「QAQ」

  「怎麼了?難道你對記錄下我這個朋友的名字並不滿意嗎?」

  夏目櫻子趕緊瘋狂搖頭:「我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友人帳在櫻子昨晚熬夜製作完成的第二天,就有了第一個名字。

  並且獲取姓名的步驟非常的簡單,絲毫不費力氣。

  但是夏目櫻子卻顯得異常的手足無措,她甚至表情呆呆的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因為此刻她的腦袋裡瘋狂刷屏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

  所以人類朋友的名字居然也是可以寫上去的嗎?!

  不不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應該都是不可以的吧?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疑問,下一秒,從夏目櫻子身體裡冒出的靈光就將他們倆個人全然籠罩。

  剛剛還齜個大牙的五條悟瞬間將咧著的嘴收了回去,他一臉懵逼的感受著自己身體周圍的變化。

  「什麼情況?」五條貓貓炸毛片刻,然後給予了自己一個相當離譜的解釋:「難道我最近奧特曼看太多了,我也變成了光?」

  「我想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師父……」夏目櫻子捂住臉完

  全不敢回望他。

  「締結契約了之後,你就要好好的守護你的主——小櫻子了。」

  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貓咪老師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它甚至想仰天長笑啊哈哈哈嘲笑幾句。

  靈光散去,五條悟滿臉驚恐的望著面前的三花貓,意識到它剛剛那句話是跟自己說的之後,表情愈發複雜。

  五條貓貓似乎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了皮到翻車的挫敗感。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樂子人,但是這可不代表他想成為別人眼裡的樂子啊喂!

  「契約?守護?主……你剛剛想說的果然是主人吧?是吧是吧是吧?哈?」五條悟當然不會抓住櫻子搖晃質問,於是他一把抓住了貓咪老師瘋狂搖晃:「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愚蠢無知的人類小鬼!」貓咪老師不甘示弱,一貓爪啪的拍在五條悟的臉頰上:「你自願把姓名給了她,現在友人帳的契約已經締結完成了,有什麼問題嗎?」

  「契約……?」

  「沒錯!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贈予姓名的一方必須在被召喚時無條件出現守護被贈予姓名者的契約。」貓咪老師高傲的仰起頭,沒忘記持續落井下石五條悟,誇獎夏目櫻子:「不愧是那個玲子的後代,這次做的不錯,輕輕鬆鬆就把強大的人類咒術師收入了麾下啊。」

  夏目櫻子已經慌成了三頭身簡筆畫,她瑟瑟發抖,膽戰心驚:「那個……那個……我……我沒有什麼把您收入麾下的意思或者成為主人的意思,我只是……」

  外婆在上,她真的只是想交朋友啊QAQ!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快,櫻子,趕緊命令這個愚蠢的墨鏡白毛現在帶著本大爺飛到七遷屋去買饅頭,把他身邊的錢全部買光!」

  夏目櫻子飆淚:「貓貓老師!!」

  不僅沒有給她解決辦法,還試圖對師父做這樣那樣奇怪的事情,貓咪老師你在做什麼啊貓咪老師!

  見證了過山車一般起起伏伏的情景之後,夏目貴志醞釀了一番,然後最終選擇衝上前就給予了貓咪老師一個愛之友情破顏拳。

  三花肥貓應聲而倒。

  「老師!」夏目貴志兇他:「不要教唆妹妹用友人帳做奇怪的事情!櫻子她做友人帳不是為了給老師買饅頭的!」

  「嗚嗚嗚嗚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五條悟師父……」夏目櫻子縮著身體拚命鞠躬道歉:「我我我你你你把我逐出師門好了,我現在就把名字還給你,嗚嗚嗚嗚——」

  然而她剛準備學哥哥念歸還姓名的咒語時,沉默良久的五條悟忽然抬手制止了她的行動。

  「這個所謂的,嗯,友人帳契約。」五條悟問她:「對我會有什麼具體的影響嗎?莫非是像剛剛那隻肥貓說的話,你提什麼命令——比方說把那隻貓揍一頓,我都必須完成?」

  貓咪老師:「喵?!」

  「才不會用這種殘酷的契約啦!而且我也不可能會命令別人。」夏目櫻子趕緊搖頭:「唯一要說的就是……確實可能是……呼喚您的名字的時候您會出現在我的身邊?」

  可能外婆的友人帳並不止這些作用。

  但是昨天的櫻子昨天在貓咪老師的指引下,設計的最簡單初級制約只有「朋友」,「守護」。

  彼此認可為朋友的人,櫻子可以得到對方的守護。

  「當然,如果你想的話,也是可以像玲子的那本友人帳一般,做到強制制約的。」貓咪老師的眼睛在那個時候彎的更像滑稽眼了:「畢竟面對不軌之徒,不能單純的沿用友誼和愛的魔法了。」

  總結一下就是,她的友人帳目前是記錄友誼的召喚簿。

  但是如果想變成外婆友人帳的同款功能,甚至化作利器,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她當然不可能對朋友做這種事情呀!如果有什麼壞蛋欲行不軌,她騙對方寫上名字然後命令他們變成好人做好事強制執行還差不多。

  思緒飛到這裡,夏目櫻子頓了頓。

  ……友人帳,還可以這樣做嗎?

  為了保證友人帳對朋友們的安全程度,她乾脆握著友人帳,試探了一下「命令」:「五條悟師父去捏貓咪老師的臉?」

  五條悟聞言立馬扯住肥貓左右兩邊的臉頰,並且順勢發力扯向兩邊。

  貓咪老師:「???」

  夏目櫻子滿臉震驚:「有被命令到嗎五條悟師父?」

  「完全沒有。」五條悟收回手,三花貓的臉頰就像橡皮泥一般duang的還原了:「只是看著它很想捏。」

  貓咪老師:「西內!」

  那就說明了,她的友人帳目前並沒有「命令」的這個制約功能。

  夏目櫻子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但是,正當夏目櫻子以為五條悟依舊在生氣,正在十分愧疚不安時,腦袋卻被摁了摁。

  「算了,既然我自願把名字贈予了你,那就不該做出耍賴的行為立刻找你要回來。」

  五條悟滿臉認真的對她說道:「我的名字,還有這本友人帳,對於你而言會變成很重要的東西嗎?小櫻子?」

  突然認真的語氣讓夏目櫻子立刻站直,用力面向他點頭:「我會守護它!拼上性命守護好!」

  雖然這個誓言有些誇張,但是滿眼認真的少女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作假。

  她一定會守護好大家的名字和她的友人帳!

  「那好。」

  面前的銀髮少年忽然摘下了墨鏡,那纖長的銀色睫毛和一雙漂亮又璀璨的藍眸,笑吟吟的與她對視著。

  沒戴墨鏡的五條悟老師和戴上墨鏡以後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毫不誇張的說,他長著一張美麗到能夠讓人忽略性別的,非常帥氣的臉龐。

  幸好,有過前幾次盛世美顏暴擊經歷的夏目櫻子稍微有了那麼點抗體,她趕緊乖乖巧巧的與他對視了回去。

  在少女的身上即便使用六眼也看不出任何的不詳氣息,倒不如說她整個人的氣息都像小太陽一般耀眼。

  「我相信你。」

  排除了臥底詛咒師的可能性之後,五條悟收回視線,對她燦爛一笑:「所以,以後遇到麻煩的時候,喊可靠的五條師父的的名字就好啦。」

  夏目櫻子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嘛?」

  「不過高專的工作會很忙,在喊名字之前記得提前電話聯繫我確認我有沒有在忙著祓除咒靈哦。」

  貓咪老師發出吐槽:「所以她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你然後報地點?沒記錯的話你還有那種瞬間移動的能力吧?」

  而且剛剛來神社的途中也帶他們體驗了一把。

  五條悟權當沒聽見:「不過如果是威脅到生命的可怕關頭,就忽略掉上述那個條件,直接喊就好。」

  夏目櫻子點頭如搗蒜。

  「最後還有,小櫻花一定要好好保管好它,可千萬別被那隻肥貓拿到手做奇怪的事情哦?」

  言罷,他一把摁住朝著自己撲過來的貓咪老師,又繼續和它決一死戰了。

  這讓夏目櫻子愣了半天。

  所以,五條師父的意思是,嗯……

  同意讓她保管自己的名字,信任著她,更是同意成為朋友的意思了?

  她,真的就這樣邁出製作友人帳的第一步啦?

  雖然是由各種意外交織而來的第一個名字,但是……

  夏目櫻子合上面前的粉紅小本本,將它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感受到沒什麼重量的簿子卻有溫柔的靈力在

  其中湧動。

  雖然遠遠不及外婆製作的友人帳優秀而強大,可這是她自己的,親手製作的友人帳呀!

  象徵著愛與友誼的友人帳!

  很開心。

  但是她沒來得及開心一會兒,靈力被透支導致的身體疼痛感才後知後覺的傳來,夏目櫻子感覺身體一軟,軟綿綿的向後倒去,幸好很快被身邊的哥哥及時扶住。

  「忘記告訴你了,締結姓名的契約和歸還姓名同理,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貓咪老師此刻已經化身成了妖獸的本體,和五條悟在半空你來我往過招的同時沒忘記給她送來這句話:「消耗靈力的後遺症相信你現在已經體驗到了。」

  夏目櫻子:「……啊疼疼疼疼QAQ」

  渾身上下的肌肉和骨骼都酸痛無比,但是她靠在安慰著她的哥哥肩膀上嚶嚶嚶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重點。

  「哥哥。」她拽了拽哥哥的衣袖:「那哥哥歸還姓名的時候身體是不是更疼啊?」

  畢竟外婆的靈力那麼的強大。

  夏目貴志卻這樣安撫她:「歸還姓名比締結契約的後遺症小多了,基本上沒什麼影響的。」

  「我不信。」

  半空中此刻已經打到乒乒乓乓,隱約傳來了貓咪老師「臭小子你有種把覆蓋在身上這個防守咒術給解了」的怒罵。

  夏目櫻子換成一副兇巴巴的表情:「以後哥哥還一個我還一個好了,我幫你分擔。」

  「但是櫻子也需要製作自己的友人帳呀,這樣也很辛苦的。」夏目貴志摸摸她的腦袋:「所以你仔細算一算,這樣就抵消了對嗎。」

  「哥哥又哄小孩子。」夏目櫻子鼓著包子臉:「這個怎麼能叫抵消呢?」

  夏目貴志只是笑,然後無聲的把她抱在了懷裡。

  「如果可以的話,我連櫻子自己製作友人帳的靈力透支都想幫你承擔了。」

  「真是的,哥哥你太寵我啦!」她的臉頰紅紅:「你怎麼不說乾脆給我把飯餵到嘴裡……」

  「唔,櫻子想這樣子嗎?也可以哦?」

  哥哥這副笑吟吟的樣子……很明顯就是認真的!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哥哥。」夏目櫻子慌忙使勁搖頭。

  一切都顯得如此安逸和平。

  也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一隻咒力被刻意擬態化至無限趨近於零的小小咒靈,它懸浮在神社廢墟的樹林後凝視了全程,又悄無聲息的飛走了。

  它落在了一名額頭有縫線的男子面前。

  「友人帳?」他用手戳弄著面前的咒靈:「五條悟的名字?」

  「夏目玲子的後代……真的會給予我各種各樣的驚喜呢。」

  等到消化完了得到的情報,他微微揚起唇。

  「呵。」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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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張友人帳

  他們在八原的神社並沒有探查到明顯的線索, 和附近的妖怪們商議之後未果。

  無奈,五條悟決定暫時回一趟咒術高專匯報情況——當然他匯報時不打算透露有關妖怪的事實,而是尋思另外換個說辭。

  「總之很快就會給出解決方案。」五條悟說完這句話,又和夏目貴志肩膀上的肥貓互相瞪了一番, 然後他聳肩道:「另外, 再有了不對勁的事情記得通知我。」

  「誰想通知你啊。」貓咪老師不屑的說道:「我們覺得還是通知那個黑頭髮的丸子頭比較好。」

  五條悟的額角蹦出了井字符號, 不過看在兄妹倆人都在場的份上, 沒有繼續和貓打架。

  「那個……五條悟師父?」這個時候, 小姑娘弱弱的喊了一聲。

  「嗯?」

  「所以我們是……是朋友了吧?」她滿眼期待的仰頭看著他, 小心翼翼的問道。

  看起來, 她對朋友這個詞語真的很有執念。

  為什麼呢?

  五條悟上前一步, 當著人家哥哥的面用力搓了搓小姑娘的腦袋, 揚唇一笑。

  「啊,當然。」

  聞聽此言, 小貓的尾巴高興的翹了起來。

  三人做了暫時的告別, 五條悟便當面瞬移離開了。

  —

  明天又是週一,每個學生都會害怕的假期後災難上學日。

  但是櫻子並不害怕。

  因為哥哥說貓咪老師明天會送她去學校, 她終於可以騎在夢寐以求的毛茸茸威風凜凜帥氣大妖怪身上。

  聽起來就超帥的!比瞬間移動去學校還帥氣!

  而哥哥也出於擔心她的原因, 執意明天要一起送她到學校。

  櫻子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被人在意的送到學校會是什麼時候了, 她當然是沒怎麼推脫, 欣然接受了來自哥哥的好意。

  櫻子很開心。

  雖然身體因為簽訂了姓名契約的緣故,靈力消耗過大,變得異常疼痛,但是她此刻的心裡卻很開心。

  她這幾天,似乎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製作友人帳花費的精力實在是太大了, 她幾乎一沾枕頭的瞬間就抱著自己的友人帳, 沉沉的睡去。

  原本陪在妹妹的身邊, 卻發現妹妹已經睡著之後的夏目貴志,微微的笑了笑,幫她把被子蓋的更嚴實了一些,悄悄的起身離開了房間。

  他和貓咪老師住在櫻子隔壁的房間。

  在他前腳剛剛離開之後,有黑影從窗戶的縫隙緩緩鑽出來,以緩慢的速度,不緊不慢的流淌蔓延,直到完全覆蓋了睡在地鋪的少女周圍一圈的地面。

  .

  再度睜開眼睛時的夏目櫻子,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電車車站內。

  周身是潮濕霧氣,面前的畫面讓她的腦子都迷糊了起來,夏目櫻子揉了揉眼睛。

  「哥哥?貓貓老師?」她喊道。

  沒有人回應她。

  然後她隱隱約約反應過來,她現在是在做夢。

  雖然能意識到是在做夢,但是大腦依舊是迷離的狀態,也沒想到要從夢境中醒過來這一點。

  夏目櫻子正在環顧四周,就在此時,電車的廣播聲響起。

  「尊敬的乘客朋友們你們好,歡迎你們搭乘這次列車。」

  這是一個不緊不慢的女性聲音,期間夾雜著絲絲的電流聲。

  「本次列車抵達的終點站是……地獄。」

  「祝各位乘客旅途愉快。」

  站在電車車站的夏目櫻子,聽完了這奇怪的廣播,也清晰的聽到了它播報的終點站。

  這些詭異的訊息卻像沒有過腦子,她依舊懵懂的站在軌道前

  ,等待著電車到站。

  隨著廣播聲的停滯,一趟「電車」抵達了軌道。

  不過說來奇怪,這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電車。

  這更像遊樂場的卡通小火車,全車都由鮮艷的紅色和黑色構成,一格剛好夠坐一個人,小火車的最前面是一隻卡通猿猴的雕塑,它的表情是非常誇張的笑容,咧起來白到可怕的牙齒襯托著它牙齦都像血紅色。

  更奇怪的是,夏目櫻子並沒有畏懼如此詭譎的車頭,也沒有產生半點戒備心的走向了這趟電車。

  最後兩格已經分別有了一男一女兩位面色蒼白的乘客,她就坐到了倒數第三格車廂。

  小火車悄無聲息的,緩緩的出發了。

  而坐在第三格的夏目櫻子,在上車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好像有哪裡不大對勁。

  ……總之就是很奇怪啊,就算是在夢裡,為什麼她要一副理所當然的坐上了這趟自稱是通向地獄的火車?

  不過沒有給予她太多思考的時間,猴子火車緩緩的駛向了第一間隧道。

  周圍陰冷的空氣讓夏目櫻子打了個寒顫。

  ……夢境中的感官原來是可以這樣真實的嗎?

  悅耳的音樂之後,廣播聲再次響起:「下一站是,生人片,生人片。」

  夏目櫻子覺得廣播大概是報錯了,居然把生魚片裡的魚和人的發音都弄混了。

  就在她依舊處於迷茫狀態時,身後突然傳來了男人的慘叫聲,而淒厲的慘叫聲終於刺激到她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慘叫聲是從車廂末位傳來的,夏目櫻子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自己隨身攜帶的傘劍幫忙——但是什麼都沒有摸到。

  她回過頭,映入眼簾過於慘烈的畫面讓即便是見過無數猙獰妖怪的她都忍不住身軀顫抖。

  她……她看到了什麼啊。

  她看到了一群個頭有小腿那麼高的小人。

  它們長的很像是傳說中的地精之類的生物,它們的手中拿著壽司店師父用來切刺身的銳利尖刀,正在用刀一片一片的,從小腿開始,像凌遲一樣切下末位乘客的身體。

  所以剛剛的廣播沒有報錯,不是生魚片還真的是生人片嗎?

  但是就算是在夢境中,夏目櫻子仍然沒有摒棄救人的心態,她想起身衝上前幫忙,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和身體都因為某種不可抗力,被死死禁錮在了座位上。

  男人的慘叫聲愈來愈大,周圍的乘客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掙扎無果的夏目櫻子根本不忍心看向後方,她閉上了眼睛,不停的告訴自己這是夢,夢都是假的,快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她嘗試醒過來,卻根本醒不過來。

  漸漸的,男人的慘叫聲越來越小,最終停止了,她睜開眼睛,發現末尾的車廂除了殘餘了一些血紅的液體之外,別無他物。

  夏目櫻子終於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慌——這時的恐慌感完全可以和自己那天差點被妖怪吃掉媲美。

  列車駛入了第二個隧道,與此同時,變調的音樂響起,廣播的聲音也變得不大對勁,她聽見了新的播報。

  「下一站是,挖,挖。」

  挖什麼?

  還在努力掙扎想讓自己的身體挪動兩分的櫻子,清晰的聽見自己身後的女生也發出了同樣的慘叫。

  即便恐懼已經淹沒了自己,她還是沒忍住回過頭——

  還是那群地精似的小人,它們笑嘻嘻的拿著兩隻勺子,對準了那位女生的眼睛。

  「住手!」

  它們好像並沒有聽到櫻子的聲音,像繼續著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饒有興致的進行著慘烈的虐凌。

  血液飛濺到了她的臉頰,是溫熱的,帶著鐵鏽的氣息。

  雖然依舊很害

  怕,但是夏目櫻子此刻的心中已經生起了另一種情緒。

  那就是憤怒。

  即便明白這是在夢境中,但這種當著她的面草菅人命的行為,依舊讓櫻子異常的憤怒。

  這些妖怪把人類的性命當成了什麼?並不是當做食物,只是單純這樣虐待取樂嗎?

  她感覺施加在自己身體上的禁錮因為她的竭力掙扎已經有所鬆動,死死咬住了嘴唇。

  就在這時,電車駛入了第三個隧道。

  「下一站是——絞肉,絞肉。」

  如果是按照從後往前的順序。

  那麼,第一個受害者是最末尾的男性,第二個受害者是坐在她身後的女性,第三個受害者就是……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類型的夢魘妖怪。」少女望著面前扛著電鋸對她嬉笑著的地精們:「但是你們真的惹櫻子生氣了。」

  這一瞬間,她的精神突然變得更強大,恐懼隨之消散的原因,夏目櫻子的右手憑空出現了她的那把劍。

  櫻子握緊了劍柄,覺得安心了下來。

  畢竟這是她的夢。

  有誰規定了只有夢魘可以在她的夢中嚇唬自己麼?

  「櫻之呼吸.四之型。」在小人們嬉笑著將電鋸對準她揮下來的一瞬間,櫻子在那一瞬間突破了車廂的禁錮,讓它們撲了個空。

  「該變成絞肉的是你們!」與此同時,她毫不猶豫的砍向了這群地精:「曙月!」

  少女的身體靈動的於半空中側翻了一整圈,迅疾揮出多次重疊的橫向斬擊,刀劍所向之處有櫻花花瓣飛舞。

  形式在這一瞬間發生了逆轉。

  行刑的小人們扔掉了電鋸,緊張的四處逃竄起來,當然也有不少被她斬於了劍下,化作黑霧消散。

  夏目櫻子一腳踩在車廂護欄處,剛準備繼續從高處跳下來乘勝追擊,卻察覺到這個電車傳來了一陣排斥力,並且刻意在這一瞬間迅速蜿蜒軌道拐彎,期間產生的離心力將她猛地甩了出去。

  這一下實在是太突然,她根本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姿勢平穩落地,趕緊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等著預想中的疼痛。

  她卻沒有狠狠的摔在地上。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雙手,穩穩的將她接住了。

  夏目櫻子睜開眼睛,怔怔的看向來人。

  ——這其實是一位相當俊朗的男性。

  他的個頭很高,唔,身材也非常結實,以至於櫻子需要把頭抬起來才能看到他的全貌。

  他穿著一襲白色的寬鬆和服。

  櫻色的頭髮,臉頰上有幾道黑色的花紋,從脖頸的部位一路蜿蜒向下都是黑色花紋,而他的面頰上掛著非常惡劣的笑容。

  夏目櫻子很明顯能感到他可能是想嘲笑自己幾句的,於是她趕緊先發制人,慌忙的出聲道謝:「謝謝您救了我兩次,先生,您真是個大好人!」

  後者收斂了微笑,並且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開口就來的那句「你真是個大好人」。

  夏目櫻子乖乖的閉起嘴巴,她想從這個先生的臂彎裡爬下來——雖然人家救了她,但是一直待著很不禮貌的。

  但是她卻很明顯感到這些先生的手臂收緊了點。

  ……好叭。

  夏目櫻子乖巧定身。

  後腳她就看到先生帶著她一齊緩緩靠近了那座電車——事實上,在他來臨的那一刻,電車就因為強烈到可怕的壓迫感停滯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隨著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猴子電車的車身開始了猛烈的顫抖。

  櫻子想,它這個反應好像它是活的,被好心先生嚇到了一樣。

  「誰做的?」他高高仰起頭,沒帶半點耐心的詢問道。

  他沒有給電車留兩秒以上的思考時間,只一瞬間,除去車頭以外的部分,外加那些顫抖著想求饒的小地精,都在一瞬間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全部粉碎。

  「饒,饒命……」車頭詭異的猴子雕像跌跌撞撞的朝他磕起頭:「我是被逼的,大人……大人您聽我說!要是說出來那個人的名字我會死,要是不去做也會死!」

  夏目櫻子滿臉震驚:所以居然還真的是活著的啊!

  但是這隻猴子,雖然嘴裡說著有幕後主謀,實際上完全樂在其中的樣子嘛!

  「無聊。」抱著她的那個先生非常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他也懶得糾結答案了,在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就完成了審判,詭異的猿猴雕像在他話音未落時就被攆成了粉塵。

  懷中的小東西,大概是被接踵而來的意外嚇到了,愣是半天沒出聲。

  兩面宿儺見狀,唇角勾起一抹惡劣而愉悅的笑容,剛想問她是否因為自己的所作而害怕自己,只見懷中的少女朝他投擲來了星星眼攻勢。

  「好厲害!!!」她表現的非常激動:「我根本打不過那隻壞人的,好心的先生,您真的好厲害呀!」

  「……」

  兩面宿儺側眸避開了少女投來的閃閃發光星星眼——如此熱烈的眼神讓他回憶起了相當不好的往事。

  「別喊我好心的先生。」他蹙眉,這也太噁心了。

  「唔,那我應該喊您什麼?」

  「宿儺。」他將面前的小東西放下來,淡淡道:「兩面宿儺。」

  「那個,先生,剛才那個猴子妖怪是什麼?」

  「不是妖怪,是某種汲取人類的恐懼化作的咒靈。」兩面宿儺拍了拍她的腦袋,忽然揚唇一笑,意有所指:「被那隻咒靈在夢中殺掉,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夏目櫻子回憶了一下剛剛的情況,頓時嚇到滿臉慘白。

  嗚嗚嗚嗚差一點點自己就要被做成櫻花絞肉了QAQ

  「它創造出人類在你面前被殺的幻境,意圖製造你心中的恐懼。」兩面宿儺看著她頭上翹起來的那根呆毛,覺得有趣,摁下去抬起手又翹了回來:「如果你真的因為覺得恐懼而原地等死,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中招。」

  夏目櫻子鬆了口氣,還好她的正義感和憤怒打敗了害怕。

  害怕當然還是會有的,但是她更不願意看到其他無辜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逝。

  只是咒靈製造出的幻境真的太好了。

  但是話說回來……

  「宿儺先生,您為什麼會在我的夢裡呀?」

  後者收回了那隻玩呆毛的手,面上似乎寫著「什麼,這個小傻子居然能注意到這一點」?

  兩面宿儺和面前的小姑娘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此刻的電車車站已經隨著咒靈的消逝而一併消逝,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全新場景是夏目櫻子的秘密基地。

  唔,是波斯菊還沒有被壓成波斯菊餅,在曠野中隨風搖曳著的漂亮秘密基地。

  「那個,如果是秘密的話,櫻子就不問您啦。」小姑娘用手做了個拉鏈拉嘴巴的動作,眉眼彎彎的對他笑:「總之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啊,宿儺先生。」

  後者揣著手,居高臨下的望著面前少女的笑臉。

  看起來傻乎乎的,不大聰明。

  他想。

  如果他樂意的話,他只要輕輕的動一動手指就能將她摁死,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這般脆弱的生物。

  原本的兩面宿儺其實根本看不起弱小——或者說,身為詛咒之王的他平等的看不起每一個比他弱小的生物,一律視作廢物。

  唯獨面前這個不太聰明的小東西,一隻曾經給予過他樂趣的小東西,他不僅沒打算自己碾

  碎她,更不想別的稀奇古怪的三流咒靈暗算她。

  他覺得自己對面前這個小東西的所謂保護欲,大概可以理解為他並不想自己心血來潮飼養的,能帶來樂趣的幼貓被別的什麼稀奇古怪的野獸叼走。

  僅此而已,沒別的含義。

  「你……」兩面宿儺俯身盯著她,這讓夏目櫻子抖了抖。

  「為什麼要和五條家的六眼小鬼締結契約?」他不悅的蹙眉:「從剛剛開始就感覺到了討厭的氣息。」

  畢竟千年前他就和六眼不對付,如今的六眼轉世他更加不對付。

  就算她體內已經汲取了兩根手指,他在絕大多數時間卻根本無法與面前的少女的意識聯繫起來,也無法與她交流,尤其在她清醒狀態下更盛。

  畢竟這是一副空有靈力卻與他並不契合的身體,他現在的狀態依舊是薛定諤的鏈接和封印,在兩者之間反覆橫跳。

  他甚至無法透過這副身體的眼睛看向外界,更別提受肉或者和外界接觸,自然不明白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那個……那個……」夏目櫻子意識到宿儺先生說的是五條悟,瞬間變得異常緊張:「因為想像外婆一樣製作友人帳?然後五條悟師父他願意教導我咒術,把名字給了我,他……」

  「等等。」兩面宿儺緩緩蹙眉:「你再說一遍。」

  「……五條悟師父把名字給了我?」

  夏目櫻子的表情瞬間變成了QAQ的狀態。

  嗚嗚嗚感覺宿儺先生的氣場還有心情一瞬間變得好可怕,救命救命。

  「前面那句。」

  「五條悟……五條悟師父願意教導我咒術?」

  「很好,願意教導你咒術就是師父了?嗯?喊的這麼順暢?」

  夏目櫻子很明顯的看到宿儺先生俯下身對她笑了——但是這個笑容比兇她還可怕啊嗚嗚嗚救命QAQ

  然而下一秒,表面笑著內裡絕對在生氣的宿儺先生,話鋒一轉:「從今往後,由我來教導你咒術。」

  兩面宿儺此刻的表情就像發現自家的布偶貓被外面的野貓拐走了,總之就是非常生氣。

  (五條貓貓:?)

  他抬起手重重摁在少女的腦袋上:

  「少和那個五條家的小鬼打交道。」

  這個語氣像極了家長說的「少和那個成績不好的同學來往」。

  「宿,宿儺先生要教導我咒術嗎?」在最開始的害怕之後,聽到了這個好消息的夏目櫻子,她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相當期待。

  因為這可是一招就能祓除強大咒靈的宿儺先生呀!他肯定非常的厲害吧?能得到他的教導自己肯定也能變得更厲害。

  好耶!

  「哈。」兩面宿儺冷笑一聲:「我可是相當嚴格的,做好覺悟了吧?」

  「是!」夏目櫻子頻頻點頭:「請指導我變強吧,宿儺老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面前這個笨蛋小丫頭片子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還表現的挺興奮。

  這副表情很好的愉悅到了大爺。

  「看起來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臨什麼啊?」

  下一秒,夏目櫻子被完全籠罩在上前一步的詛咒之王的陰影中,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欸?」

  —

  第二天的櫻子是被哥哥攙扶上貓咪老師的身上的。

  「真是的,弱小的人類。」斑有些不耐煩的抱怨道:「只不過是締結了一個姓名的契約,能貧弱到這種程度,比夏目那個豆芽菜還不行。」

  能一句話得罪倆個人的貓咪老師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挺厲害的。

  夏目貴志一字一句:「貓.咪.老.師。」

  「嗚嗚

  嗚嗚對不起……」櫻子抓著貓咪老師蓬鬆的毛毛,眼淚汪汪的果咩:「身為人類太弱小了我很抱歉嗚嗚嗚嗚……」

  宿儺先生有叮囑過有關他的事情不能往外說。

  這個她倒是能夠做到啦。

  但是一旦回憶起昨天晚上的夢境,她就感覺手腳發冷,渾身發抖。

  她指的當然不是之前那個猴子電車的夢,而是後來夢境中宿儺先生的「親切教導」。

  ——那絕對是她這輩子最不想回憶的斯巴達特訓噩夢。

  夏目櫻子原本以為自己之前都特訓,已經算對自己夠狠了,沒想到呀,這和宿儺先生的特訓比起來,根本就什麼都不算。

  夢境中的宿儺先生,他面帶著最為惡劣的微笑,他演示完了一個超絕複雜的術式,不緊不慢的對她說道。

  「十分鐘之內給我學會,否則殺了你。」

  夏目櫻子:「……?」

  「開玩笑的,不殺你。」

  夏目櫻子鬆了口氣。

  兩面宿儺唇角笑容更盛:「抽空去殺了那個六眼小鬼好了。」

  夏目櫻子:「……!!!」

  這次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啊嗚嗚嗚嗚!

  她覺得自己一定可以用很快的速度變的更強的。

  ……一直按照這種斯巴達特訓強度的話。

  夏目櫻子抱著哥哥的手臂嚶嚶嚶出聲。

  —

  而站在不遠處悄無聲息的看完了這一切的男人,果真沒有從少女的身上分辨出半點精神有遭受侵蝕的痕跡。

  如果按照原定計劃的話,這個身體孱弱的人類少女,應該悄無聲息的死在昨夜的睡夢中,而他派出的那隻咒靈——猿夢,在那時已經將兩本「友人帳」全部交給他。

  猿夢的契約鏈接已經與他斷掉了,它死在了昨晚的任務過程中。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類少女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

  夏目玲子的後代,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不過,沒關係。

  日常有那隻大妖保鏢陪護時他無法出手,他同時也忌憚著已經寫上了五條悟姓名的友人帳,暫時只能選擇通過夢境的方式暗殺。

  但是……

  如果換成她身在校園中時,那隻所謂的妖怪保鏢應該不會二十四小時圍在她身邊吧 。

  她又能支撐多久呢?


第27章 二十七張友人帳

  今天的櫻子終於如願以償的坐在貓咪老師的身上, 跨越城市來到了橫濱。

  貓咪老師特意選擇了學校較近的一片無人空地降落,在妹妹小心翼翼的爬下來之後,夏目貴志取出了他提前準備好的梳子。

  就在櫻子好奇哥哥接下來要做什麼時,夏目貴志用非常溫柔的力道, 一點一點將妹妹被風吹到有些凌亂的頭髮仔細梳整齊。

  坐在貓咪老師的身上雖然可以一覽眾山小, 但是風呼呼的還是蠻大的, 免不了吹出一個非常拉風的髮型。

  夏目櫻子震驚:哥哥也太貼心了吧!身為女孩子的她都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好了, 走吧。」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 夏目貴志非常自然的背起了妹妹的書包, 以及提著塔子阿姨為妹妹準備的超大份量便當盒——塔子阿姨同樣意識到了妹妹的胃口超出常人的這件事情, 特意細心關照了這一點。

  他順便將頭都快伸到便當盒裡聞香氣的貓咪老師揪了出來, 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納茲咩, 等你回去一定要給我買饅頭!饅頭!饅頭!」貓咪老師趴在夏目貴志的肩膀上喋喋不休:「否則以後我才不要送這個小鬼來學校!」

  夏目櫻子有點不好意思了:「沒關係,不用麻煩貓貓老師的, 我可以自己搭電車!」

  只要別像夢境裡的那一輛猴子小火車, 她就完全沒心理陰影的。

  貓咪老師非常的不爽:「什麼?這就是你們不給我買饅頭的藉口嗎?」

  「櫻子這是在體諒老師啦。」

  和哥哥一起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時,夏目櫻子發現他們收穫了相較以往百分之二百的矚目。

  一開始可能還有點奇怪, 她下意識的覺得可能和貓咪老師有關係, 這樣可愛的貓咪肯定會吸引眼球吧。

  但是, 在發覺其中一些女孩子小心翼翼投在哥哥的視線在她看過來時又迅速收了回去, 她這才瞭然。

  夏目貴志完美的遺傳了來自外婆的優秀基因,他的相貌秀雅,無可挑剔,而且微笑的時候殺傷力進一步加成——尤其是來到藤原一家,和妹妹待在一起之後, 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溫柔氣場簡直能感染到身邊的每一個人。

  沒有人可以拒絕一個亞薩西的帥氣男生。

  哼哼哼, 這可是當然的啦!也不怪她們都看著自己的哥哥。

  夏目櫻子高高的翹起了她的小尾巴, 她覺得哥哥受歡迎比她自己受歡迎還讓她開心一百倍。

  當然,她在班裡也並不怎麼受歡迎就是了。

  不過她也不在乎這些,這段時間,她已經和幸村同學建立了良好的同學友誼,連帶著和他網球社的部員們都熟絡了起來。

  她終於在學校裡,擁有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知道了自己能見到妖怪,相信著自己,理解著自己的朋友。

  這也是她準備直接在立海大把國中讀完的很大一方面原因。

  「怎麼了?櫻子?」夏目貴志看到妹妹的表情一會兒沉重一會兒又溢滿笑容,不免有些擔憂:「是身體還疼嗎?」

  「唔,這個倒是好點啦,已經沒有剛起床那麼誇張了。」她環住哥哥的手臂,仰起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因為想起了很開心的事情哦!」

  「這樣嗎?」

  「嗯嗯。」

  「夏目同學?」

  身後傳來的這聲呼喚讓兄妹倆同時回過頭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笑容猶如清風拂面的少年,他的周身彷彿閃閃發光,自帶特效。

  「好巧啊,今天正好在校門口遇到你。」

  「嗷!幸村同學!」

  在妹妹揮著手開開心心的回應他時,夏目貴志這才反應

  過來那位男生剛剛呼喚的是自己的妹妹。

  「……」

  看著面前這位被妹妹稱為幸村同學的閃光美少年,身為哥哥的夏目貴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位是……」幸村精市看到二人及其相似的髮色瞳色,立刻反應了過來:「是夏目同學的哥哥吧?之前就有聽到夏目同學提起過。」

  在他與夏目櫻子稍微熟絡了一些之後,這孩子每天跟他談論的話題,其中絕大部分都圍繞著她的哥哥,並且還為她的哥哥樹立了一個相當可靠的形象。

  「嗯,你好,我是夏目貴志,是櫻子的哥哥。」

  幾乎是緊接著他的提問,夏目貴志含笑著朝他伸出手來,做出了自我介紹。

  「很高興見到你,幸村同學。」

  站在兩人之間的夏目櫻子擺出了豆豆眼。

  總覺得,氣氛,氣氛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是錯覺吧?

  —

  最初的警惕之後,了解到面前的少年是妹妹同班同學的夏目貴志,倒是沒有剛剛那樣如臨大敵。

  相反,妹妹能與她的同學相處很好這件事,還更讓他放心一些。

  他原本還害怕……嗯,櫻子會像他年少時一樣,不太擅長與外人交流。

  但是現在看來,妹妹也遇到了十分溫柔的人,對方能與她友好相處。

  這並不是壞事。

  就算再如何護崽,夏目貴志只能將夏目櫻子送到了校門口,將書包和便當盒一併交與妹妹之後,依舊放心不下的夏目甚至站在了門口目送她走進了校園。

  貓咪老師瞥了這個少年一眼。

  「你簡直操心的像個老媽子。」它嘖了一聲:「她今年都多大了,13歲,對妖怪來說早就成年了。」

  「我覺得老師今天可能不是太想吃饅頭。」

  「但是換個角度,她有這麼一副招惹妖怪的體質,你操心點其實是對的。」貓咪老師瞬間為了五個饅頭低頭,意思意思安撫了他一句:「嘛,放心好了,學校這種人流量旺盛的地方,正常情況下妖怪都不會靠近的。」

  它看了看望著自家妹妹和別的男同學走遠的背影,滿臉擔憂的夏目貴志,沒忍住又補了一句。

  「當然,你要是擔心學校的男性會不會因為各種原因靠近她,那就不一定了。」

  繼承了玲子顏值的倆個小鬼,即便是站在妖怪審美的角度,塞到人堆裡都一眼能望出來。

  如果是女生還尚且會對表達情感這種事情靦腆一點,但青春期的人類男性多半與靦腆這個詞彙絕緣。

  夏目貴志:「……」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內心深處最擔憂的點被直截了當的揭穿了。

  「咚」的一聲,正義鐵拳的制裁再一次落到了貓咪老師的頭上。

  貓咪老師:「……?」

  —

  那邊哥哥和貓咪老師在學校門口開啟了新一輪的生死搏鬥,這邊夏目櫻子在滔滔不絕的對幸村精市講述她被一戶好心人家重新收養,並且從今往後都能陪在哥哥身邊的事情。

  幸村精市一直都含笑著認真聽著,了解全程之後,他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夏目同學。」

  他由衷的為面前孤獨的少女感到喜悅。

  在幾個月之前,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轉學到這所學校中來時,她似乎一直都像個幽靈一般毫無存在感,也從來不與任何人交流。

  她每天都深深的低著頭,過長的瀏海遮住了眼睛,最後乾脆直接遮住了半張臉,她經常會遲到,她的身上常常全是大大小小的擦傷和淤青,又或者沾染了水漬和灰塵,她還時常會一驚一乍的,她甚至有一次直接在課堂上驚叫一聲,然後當著老師的面跑出教室。

  少女是班級的異類,沒有任何人喜歡她,願意關注她,就連老師都對這位同學毫無好感。

  但是,大概只有幸村精市理解少女一直以來奇怪舉動的緣由了。

  頭髮遮臉是因為沒有錢去理髮,身上帶著傷或者灰塵是被妖怪追逐的過程中出的意外,在課堂上一驚一乍,是因為有無形之物充滿惡意的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故意恐嚇她。

  就連正常人做好心理準備,踏入知道是虛假的鬼屋時,都會不可避免的受到驚嚇。

  更何況看到了真實魑魅魍魎的她,無時無刻都要擔驚受怕的她呢?

  但是,在這段時間,夏目櫻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了轉變。

  她逐漸變得更加自信,開朗,愛笑——幸村精市發現她的實際性格甚至與陰沉毫不相干,她實際上是一個性格相當懂事,也相當可愛的少女。

  她甚至因為他曾經給予的舉手之勞的善意,願意拼上性命的為他解決附著在他身後的妖怪。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通過神社地面的毀壞程度判斷的出來,那個時候的情景究竟有多麼的危險。

  這份救下性命的恩情他無從報答,只能竭盡所能的去給予面前的少女更多的善意。

  但是……

  相處的越久,他反而覺得夏目櫻子給予他的正面情緒更多了一些,他受到她的感染之後,甚至變得比以往更和煦了。

  按照切原赤也的說法就是——網球場上滅五感的處女座的沙加已經淨化成了散發著聖母光輝然後再滅五感的處女座的沙加。

  幸村精市對此不可置否,然後微笑著又一次在對練過程中打到自家的小海帶部員到懷疑人生。

  總而言之……

  能與這位少女成為朋友,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對於他而言。

  「夏目同學。」

  「嗯?怎麼啦?」

  亞麻金長髮的少女回過頭來對著他笑,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面龐熠熠生輝。

  「真是太好了。」幸村精市彎起眼睛,對面前的少女說道。

  雖然不明白王子殿下具體指的是什麼,夏目櫻子卻也跟在後面乖巧點頭:「嗯嗯,真是太好啦。」

  能和哥哥待在一起,擁有了一個很棒的新的家庭,自己已經努力的變得更強了,有了強大的老師指導,還交了很多很多的朋友。

  每一天都過的非常幸福。

  所以,真的太好啦!

  —

  距離早課還有接近四十分鐘,在這段自由活動的時間中,班級的女生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空降班級內的網球部王子們身上,她們彼此紅著臉竊竊私語。

  因為此時,在櫻子身邊的幸村同學正在和來教室串門的幾位部員,一同商量著下週網球比賽的上場順序。

  幸村同學和仁王雅治同學還有柳生比呂士同學,正在進行激烈的探討,櫻子隱隱約約還聽到了他們在分析對手成員的招式和弱點之類。

  真田弦一郎同學此時大概還在學生會值班,今天沒有來參與這場小型會議。

  當然,對體育競技可謂一竅不通的夏目櫻子在旁邊心不在焉的聽著,聲音雖然全部進了耳朵但是很快從另一邊冒了出去。

  同樣保持著一竅不通狀態的,除了她還有一個小海帶。

  「部長和仁王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啊。」切原赤也的眼睛化作圈圈眼,他吐槽道:「完全就聽不懂嘛!」

  「切原同學也聽不懂嗎?」夏目櫻子有點意外:「切原同學是網球部的,我還以為你對這方面很了解呢。」

  「咳咳……這種東西不重要啦,反正我覺得只要我把那些傢伙全部都打倒就好了!」後者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紅著臉回答她。

  唔,看起來切原同學可能是那種莽子型網球選手。

  夏目櫻子笑了笑,同時將視線投向了前桌的某位男生。

  今天的丸野同學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想。

  丸野同學就是之前那個,在她剪了頭髮之後在校門口糾纏她,最後揚言要帶動全班孤立她的人。

  雖然丸野同學的孤立計劃在幸村同學的壓制下不了了之,但是怎麼說呢,這個小心眼的男生偶爾還會做小動作說她的小壞話,這點構不成影響的事情,她並不想理會。

  但是……

  她今天所察覺的當然不是這方面的不對勁。

  夏目櫻子正想仔細的察覺出什麼,但是坐在教室前排的丸野同學,在此刻猛然站起身來,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大家本來都在開開心心的聊著天,教室也十分喧囂,隨著丸野同學突如其來的動作,整個教室都隨之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了他的位置。

  丸野同學的臉色蒼白,眼下有可怕的烏青,此刻的精神狀態比她連續熬夜兩個星期的時候更加差勁。

  他的眼裡滿是戾氣,雙目瞪出血絲,然後猛然一把揪住了前桌男生的衣領:「喂!你這傢伙!一直在抖腿煩死了,你是故意的嗎?說話,啊?」

  說實話的,前桌的男生日常也經常有抖腿的習慣,只不過他的後桌脾氣算爽朗,也基本上一年內只提醒過兩次,所以他還是經常忘了克制這個習慣。

  根本沒想到,因為自己的這個習慣,丸野同學會突然揪住他的衣領,展現出一副要打他一頓的可怕模樣。

  「對對對不起丸野同學!」那個男生被他的氣勢壓制住,趕緊戰戰兢兢的道歉:「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後者嘖了一聲,然後重重的將他摔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管怎麼說這也太過分了……」

  班級中的一個女生小聲的說道。

  然而丸野卻聽到了這個聲音,目光驟然鎖定在她的身上。

  「哈?」他抬手指著那個女生:「嘰嘰歪歪什麼啊你們這些婆娘?我過分?你們一天天的只會聚眾花痴喊王子大人們好帥,幸村同學好帥,所以長相沒那麼帥氣的男生完全不值得被念叨嗎?」

  夏目櫻子一臉懵逼:……那不然呢?

  當初自己是幽靈女的狀態也沒見你搭訕啊,剪了個頭髮就吧嗒吧嗒覺得自己很厲害的湊過來,被拒絕還惱羞成怒的那種。

  明明自己也看臉,為什麼不允許別人看臉呢。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

  話雖如此,她覺得一直以來在班級裡凹的人設還不錯的丸野,突然間性格大變,肯定是有原因的。

  「喂!」眼見那些女生都快哭出來了,正義感爆棚的切原赤也第一個站了出來,怒懟道:「你一個大男人兇女人做什麼?不知廉恥!」

  女孩子們非常感動:「嗚嗚嗚赤也學弟這種時候也知道維護我們真不愧是王子……」

  切原赤也:「……」

  不是,他單純的看不下去而已啊,沒別的意思。

  然而聞聽此言,丸野的頭緩慢的扭轉過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切原赤也,隨後展現出了更加猙獰的神態。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啊。」

  「英雄救美?哈?」

  「運動強一點,長的漂亮一點,就可以討人喜歡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人……什麼王子,什麼雞婆的女人,什麼麻煩的老師,這群自以為是的人……」

  他滿臉戾氣,最初抱怨的碎碎念逐漸變了味。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吵死了,真噁心,都給我消失!」

  「去死!」

  「對,去死!都給我去死!」

  似乎是抓住了這個字眼,他的眼睛瞪到更大,死死鎖定了切原赤也,然後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不停重複著:「去死!」

  「去死!去死!所有人全部都去死!」

  切原赤也後退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那傢伙不會有什麼精神疾病吧?」

  夏目櫻子握緊了抽屜的傘劍,在下一聲「去死」冒出來之前,她猛然起身,擋在了切原赤也的面前,橫起傘劍。

  「咣鐺」一聲金屬交接的清脆聲響,她為切原赤也攔住了從丸野的足下延伸過來的銳器。

  ——那是從他的影子中冒出來的黑色尖刺狀物體,硬要說形狀和質地的話,像是金屬質地的觸手?

  而幸村精市也幾乎同時察覺到了危險降臨,他靠著敏銳的洞察力反應了過來,他在夏目櫻子擋住那東西的同時,拽著自家部員迅速將他撲在地上。

  如果沒有夏目櫻子攔住那奔著他心臟的致命一擊,或者沒有他及時反應的話,這會兒的切原赤也大概已經變成了穿刺小海帶了。

  「部長?」切原赤也驚魂未定:「那那那是什麼東西啊?剛剛那個?怪獸?觸鬚?你看到了嗎部長?」

  「……嗯,我也看到了。」

  幸村精市的眸光微暗。

  「夏目同學……」他喃喃道。

  這一次,除去在原地提醒她注意安全之外,他真的不能再為她做些什麼嗎?

  幸村精市的目光緩緩轉向抽屜中的網球拍。

  同學們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剛剛電光石火間發生的一切,畢竟他們都被性格忽然轉換的丸野喊出的尖銳詛咒嚇的不清。

  等到所有人驚魂未定的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平時最沒有存在感,被視為怪胎的那個女孩子,一瞬間衝到了切原赤也的面前,用她的傘擋住了丸野的足下長出來的怪物。

  是的,他們都看見了這隻「怪物」。

  與妖怪不同的是,咒靈被「看見」的條件,一個是天生的咒術師生來就能看見,另一個是人類在處於瀕死狀態中時,能夠看見。

  這個瀕死的詞彙並非字面意義的瀕死,當懷有惡意的咒靈對人類抱有殺意時,也可以達成瀕死條件。

  女孩子們想要尖叫,聲音卻卡在喉嚨裡面沒敢發出來。

  他們一時間有些怔愣,甚至不乏有人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判斷是否在做夢。

  「你——」

  雙目血紅的丸野喀喀轉動了一下他的脖頸,盯著夏目櫻子,然後緩緩的咧開嘴:「你,你要阻止我殺掉這些人?」

  「丸野同學,雖然我不知道你被什麼人用什麼方法操控了,但是……」

  夏目櫻子一面嘗試和他交流,一面深吸一口氣,暗暗調動起呼吸法:「希望你不要做出未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你要阻止我?開什麼玩笑?」

  丸野不悅的收回了觸手:「你明明自己也被這些傢伙所蔑視過吧?幾乎所有人都把你當做怪胎,他們因為無知而嘲笑你,說你能見到怪物都是騙人的,罵你是幽靈,現在你居然要回過頭保護他們?你是聖母瑪利亞嗎?」

  周圍的同學因為丸尾所言的那些話語,一時間全部怔住了。

  他們確實輕視和嘲笑過這個奇怪的轉校生。

  畢竟她一直以來都在做無法讓人理解,只會讓人討厭的事情,比如說在上課時大叫,或者更過分的打碎窗戶玻璃。

  而班級有個女生是她以前的國小同學,稱夏目櫻子從很小的時候就是說謊精,一天到晚宣稱自己能看見妖怪什麼的。

  他們當時聽了這個故事,只是當做笑話聽完了,順帶嘻嘻哈哈的聚眾嘲諷一番,吐槽幽靈女真噁心,絲毫不

  管不顧此刻坐在教室角落裡的夏目櫻子能否聽到,更不會考慮她的感受。

  ……他們明明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語,對她做了那麼多無法原諒的事情。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不約而同的將視線移向了夏目櫻子的身上。

  其實她的個頭真的很小,寬大的校服空蕩蕩的垂在身上,柔順的金髮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閃著別樣的光彩,精緻的小臉此刻緊繃著。

  在所有人都因為未知的怪物,而害怕到渾身顫抖,手腳發軟時……

  唯獨只有她勇敢的站了出來,以一己之力,和怪物對峙著。

  他們完全想像不出來,看起來這樣纖細瘦弱的少女,剛剛究竟是怎樣攔住那隻附身丸野的怪物的一擊的。

  明明看起來那麼的嬌小,卻那麼的勇敢,又那麼的……

  美麗。

  女孩子們依舊在害怕,大腦蹦出了各種各樣的想法,但是她們卻沒忘記愣愣的想,此刻的夏目櫻子,簡直比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還要耀眼一萬倍。

  沐浴在眾人注目禮中的夏目櫻子嘆了口氣,眼見所有馬甲都掉光了,這些人不相信也得相信了,她抽出劍柄,目光堅定,毫不遲疑的朝向丸野點點頭:「嗯。」

  「我會保護他們。」

  在她毫不畏懼的說出這句帥氣的話語時,同學們的心也跟著一塊顫抖了一下。

  「其實我根本不喜歡他們,而且我還在討厭他們,因為之前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未知全貌就自以為是的嘲笑我,這樣都能輕易原諒的話,我就真的成了能原諒一切的聖母了……當然,幸村同學還有他的部員們除外。」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與她剛剛拔劍時帥氣利落的動作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她在出言要守護大家之後,緊接著說出的話語也讓所有的同學都羞愧的低下了頭,悔恨自己當時為什麼要給予她這樣多的惡意。

  夏目櫻子的話語一點一點的,傳遞到了每個人的心中。

  「但是,就算是竭盡全力,拼上性命。」

  「我也絕對不能看著你殺掉大家。」


第28章 二十八張友人帳

  「……」

  丸野聽完了少女這番鏗鏘有力的言語, 面上的虛偽笑容也逐漸收斂了起來。

  「什麼啊。」

  「自以為是的傢伙。」

  「覺得自己是英雄?」

  「要拯救這些噁心的人?」

  「啊,想想也是啊,像你這種女人,你只會和幸村精市那樣的王子待在一起。」

  夏目櫻子嘆了口氣:「丸野同學, 我看的不是臉, 是心。」

  「我喜歡和幸村同學待在一起, 是因為他的內心很漂亮, 和他相處起來很開心。」

  就算自己被所有人視作幽靈, 他仍然伸出了援手, 信任著自己。

  幸村同學的內心, 非常非常的純粹漂亮。

  聞聽此言, 待在她身後的幸村精市甚至忽略掉周圍危險的氣氛, 微微紅了下臉。

  「少說謊話了,你也給我去死好了!」

  回應她的, 是由丸野的足部伸出, 猛然突刺向前的觸手。

  同學們發出了驚呼。

  它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襲擊向少女,但是下一秒一一卻被她攔在了劍下。

  夏目櫻子嘗試用呼吸法去攻擊這些東西, 卻發現它們格外的堅硬, 材質不明, 廢了很大的力氣甚至只能砍出幾截傷痕而已。

  旁邊的同學笨拙的躲避著胡亂揮舞的觸手, 有些人甚至沒忍住發出驚呼。

  夏目櫻子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想直接把戰場轉移到教室外,但是很快她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這樣途中說不定會誤傷很多人。

  但是此時此刻,就算她再怎麼劍術精湛都根本不可能在丸野的足下那隻影子怪物的所有攻擊下保護住所有人, 在教室裡全部都是人的情況下, 她也根本無法施展全部實力……

  學生們早已經退避到了牆邊, 課桌也已然被擊打到七零八落。

  「你們先出去!」她對被這眼花繚亂的場景嚇懵了的學生們喊道:「我攔住他!」

  「夏目同學,我們也想出去。」一個女生抱頭蹲在牆角,都快哭出來了:「門外,門外和窗外都有看不見的牆壁,我們根本出不出去啊,怎麼辦?」

  ……看不見的牆壁?

  夏目櫻子想,那大概是結界之類的東西,有誰故意釋放出了結界,以此來限制學生進出。

  但是她對這方面簡直是一竅不通,昨天晚上研習的咒術也沒有與之相關的。

  怎麼辦才好?

  在夏目櫻子分心的一剎那,對面以驀然的一擊聲東擊西,在她專心對抗著面前的觸手時,額外分出一條襲擊向她身後的學生。

  它的目標是一個女生,此刻仍然處在狀況外的切原赤也毫不猶豫的推開了對方,然後被緊追不放的怪物一把纏住腳踝,高高的倒吊起來。

  「切原同學!」

  夏目櫻子手中的動作一頓。

  怪物似乎料准了這一點,在她的注意力被吸引的下一秒,觸手狠狠揮向少女的腹部,巨大的力量將她擊飛了出去。

  「夏目同學!」

  緊張的圍觀著戰局的同學們焦急的喊道。

  幸村精市以極強的反應速度,及時衝上前擋在了她的面前,他同時被這股力量一併重重的帶到了牆上,但是至少用身體為她減緩了衝擊。

  「部長!赤也!」

  站在一旁的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呂士,這個時候甚至不知道應當先管哪一邊。

  他們明明從今天早上之前都在經歷相當科學的日常生活,結果今天突然之間在校園內出現了一隻活生生的怪物,試圖襲擊所有的學生,打破了少年們長久以來的世界觀。

  「這東西……」仁王雅治望著教室中央

  不可一世狀態的「丸野」,那個東西的模樣已經不能稱作是丸野了,他的眼睛翻白,甚至五官都在往外流淌著血液。

  ……看起來,成為怪物寄生對象的人,也遭受了影響。

  仁王雅治的額角滲出冷汗,扯著嘴角不忘吐槽道:「這是在拍寄O獸嗎?島田秀雄突然在教室大開殺戒?」

  幸村精市下意識的護緊了自己懷中的少女——他倒是還好,長期保持運動的身體本身就比較強健,只不過後背簡單的砸了下牆,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

  但是懷中這個小小的身體,剛剛可是硬生生的承受了怪物的重擊。

  「夏目同學,你沒事……」

  幸村精市的話語微頓,因為他看到少女的嘴角流下了血液。

  「我沒事。」後者擦了擦嘴角,還不忘解釋:「這是剛剛摔倒的時候咬到了舌頭出的血。」

  幸村精市的心臟一緊。

  ……這怎麼可能沒事啊!

  夏目櫻子的面色蒼白,她勉強喘息了幾口氣之後,就要強撐著重新站起來。

  「你,把切原同學放下來!」她瞪著面前的怪物,握緊劍柄。

  身體的痛苦比內心的痛苦好承受太多了。

  她既然已經承受過那麼多內心的痛苦,又怎麼會在乎身體上小小的疼痛。

  「欸?你要這個啊?」

  丸野同學的聲音,已經變得不像他的聲音了,他毫不在意的甩著纏繞著的切原赤也,就好像在甩一隻米袋子:「那怎麼辦呢?你要拿什麼東西來交換呢?夏目櫻子。」

  他喊自己夏目櫻子,而非夏目同學,就說明它大概已經被替換成了那個寄生了丸尾同學的怪物。

  被晃來晃去的切原赤也非常生氣,他學著電視劇裡大喊道:「夏目同學你千萬不要管我,你直接去砍這個怪物就——」

  他的這番義正言辭的正義語錄,沒來得及說完。

  因為「丸野同學」估計是嫌棄他很吵,直接敲擊他的後脖頸迫使他昏倒了過去。

  「你想怎樣?」眼見對方挾持了人質,夏目櫻子蹙眉問道。

  「別想像剛才一樣突然用奇怪的劍法砍過來哦,我漂亮的手臂如果你被砍光了,一不開心的話……」他咧開嘴展露了一個相當猙獰的笑:「可是會把這個小男生從頭到腳撕開變成兩半呢。」

  夏目櫻子垂下眼:「……你不要傷害無辜的人類,直接告訴我條件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乖孩子。」「丸野同學」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喜歡這樣懂事的孩子。」

  「你的口袋裡,現在藏著一本相當重要的東西吧?」

  聞聽此言,夏目櫻子震驚的睜大了雙眼。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她明明除了哥哥他們之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在製作友人帳,它怎麼會知道並且覬覦上的?

  「把那個東西給我,我就放了他,外加這座教室所有的人類。」

  「丸野同學」不緊不慢道:「不過,如果你需要很長的時間來考慮的話,我就幫你盡快考慮清楚。」

  「在你考慮好之前,每隔五分鐘,隨機殺掉這座教室裡的某個人好了。」

  隨著他這句話說出口,班級內很多人都沒忍住發出了尖叫聲。

  這是當然的。

  沒有任何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未成年孩子,能夠毫無畏懼的直面死亡。

  在這種情況下都能保持臨危不懼的,除了格外勇敢的人,大概只剩下一直以來都在死亡裡摸滾打爬的人了吧。

  「你最好不要想著可以場外求助哦?」他看著夏目櫻子嚴峻的神情,嘻嘻的笑了:「只要你現在膽敢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我肯定會在你沒說完之前殺

  掉每一個人。」

  夏目櫻子想,這傢伙絕對是因為自己友人帳裡面,有五條悟的名字,才想要奪走。

  貓咪老師說過,五條悟師父在咒術師的世界裡很強,那麼強者一定會招惹更多的壞蛋對手想要除之而後快。

  如果她就這樣把友人帳交出去,不僅辜負了五條悟師父昨天給予她的信任,讓五條悟師父也落入危險之中,而且她也根本無法保證面前這個耍陰招的混賬會不會遵循承諾放了大家。

  最壞的情況莫過於——友人帳沒有了,它依舊在班級展開無條件屠殺。

  她一定要冷靜,冷靜,既然對方現在還沒有直接動手殺人撕破臉,還在與她談條件,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

  少女的額角逐漸滲出冷汗,方才被擊打的腹部仍在隱隱作痛。

  面對這種腦袋狡詐的妖怪,或者說咒靈,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她到底應該怎麼辦?

  「喂,我說,這位……嗯,先生?」這個時候的仁王雅治突然舉起手來打破了沉默,在大家驚懼的目光中緩緩走上前。

  「什麼?」咒靈歪了歪頭。

  他的面龐上仍然帶著狐狸一樣的笑容:「我想說,這個談判是不是有那麼點不公平?」

  他絲毫沒有畏懼對面投射來的可怖目光,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又能怎麼保證,你不會在拿到你需要的東西之後對大家出手呢?」

  柳生比呂士同樣上前一步:「因此我們認為這次的談判並不合理,我們不願意認可這個風險極大的談判形式,因為這無法確保我們學生的生命安全。」

  「……談判?」「丸野同學」的腦袋喀喀喀的扭轉著,他桀桀的笑道:「你們覺得這是在談判嗎?別搞錯了。」

  「這只是單方面的給予她一個機會,讓她決定到底要讓在場的幾個人活命而已,原本你們都應該去死。」

  「真是勇敢的少年呢,我很討厭這種自作聰明的人類。」它在話音剛落的同時做出了審判:「所以,你們倆個先去死吧。」

  「就是現在!」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呂士成功引起了仇恨值和關注度,他們當然不是真的來和多瑪姆談條件的,二人迅速避開衝向他們兩人的怪物觸手,他們大聲提醒道:「赤也,還有部長!」

  立海大的網球部在此刻打出了百分之一萬的配合度,大概也是此生最高配合度,在攸關性命的時刻。

  因為他們甚至彼此之間從頭到尾都沒有互相交流一句話,半個眼神,全靠著與隊友間的默契。

  早已經恢復意識,一直在裝昏的切原赤也,此刻也終於抽出了空隙,雖然他的腳踝被拽著,但是至少雙手都是空出來的,他用腰部猛地一個向前發力,抬手就戳向了「丸野同學」的兩隻眼睛。

  果不其然,附身於人類的怪物擁有了人類的身體之後,同樣會感受到屬於人類的疼痛,它下意識的痛呼著鬆開了束縛著切原赤也的觸手,與此同時,幸村精市已經高高舉起了球拍,一顆毫不起眼的黃色小球被他高高拋起。

  下一個瞬間,它被狠狠的重擊在了丸野在地面的「影子」上。

  所有立海大的部員們都笑稱說,他們的部長可能有什麼異能力,能在打網球的過程中剝奪人類的五感。

  而有幸與幸村精市作戰,並敗在他手中的對手,回憶起來那段對戰也時常膽戰心驚,因為那位神之子的球技和壓迫感已經到達了可怕的境界,甚至會讓他們置身於一片黑暗的虛空中。

  幸村精市有異能力嗎?

  嗯,確實是沒有的,就算有他也不會將其運用在網球場中。

  但是在他揮拍的那一刻,那隻咒靈確實感受到了這個人

  類身上可怕的壓迫感和壓制感,甚至下一秒被那顆物理小球擊中時,身為咒靈的它彷彿失去了視覺,眼前一片昏暗。

  夏目櫻子當然不會就這樣放棄幸村同學還有他的部員們為她爭取的大好機會。

  她找準時機猛地揮刀向前——面對這種混賬,她才不會使用能賜予無痛死亡的水之呼吸。

  少女的身體在一瞬間完成了高難度轉體動作,避開了那些胡亂揮舞著試圖反擊的觸手,劍尖直指它的最底端,咒力最薄弱之處。

  「櫻之呼吸.五之型.徒名草!」

  一陣眼花繚亂的劍光閃過,咒靈的弱點部位屢遭重創,它尖叫著,甚至下意識的從丸野的足下脫離開來,想貼俯著地面逃走。

  「別想跑。」

  她自上而下補上了弧形的四連斬擊作為最後一招,在同時還沒忘記在劍上施加昨天宿儺教導的「咒力」,最後終於將這坨挪動著的穢物結果於劍下。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咒靈,扭動著鼻涕蟲一樣的身軀,漸漸化作一攤黑色汙水。

  在確認這個危險的敵人確實已經祓除之後,夏目櫻子終於停下揮劍的動作,她脫力到無力握住刀,及時扶住了離她最近的課桌,才勉強沒有直接倒下。

  好像有誰在呼喊著她的名字。

  像幸村同學,也像其他的人。

  「夏目同學!」

  「夏目同學!你沒事吧!」

  「振作一點啊!夏目同學!」

  面前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的,看到了好多擔憂的面龐——似乎源自那些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她的同學。

  他們現在,正在擔心著自己。

  她無力的閉上眼睛,也無力繼續思考,最終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再次睜開眼睛時,她沒有擁有像上次那樣的好運氣,能有幸睡一覺就能避免疼痛。

  腹部劇烈的疼痛讓她發出了輕微的痛呼,而這一聲直接讓坐在旁邊陪護的幾人幾乎蹦了起來。

  「夏目同學……」幸村精市剛想說些什麼,已經有人先他一步開口了。

  「學姐你醒啦?你還好嗎?你沒事吧?」切原赤也問道。

  「我……有點疼。」大腦仍舊處在朦朧狀態的夏目櫻子,斷斷續續道。

  「嗷,放心吧學姐,你太厲害了,你救下了我們所有的人,大家都沒事,剛剛醫院也檢查了你的內臟沒破損,那個什麼組織現在正在幫丸野……是叫丸野吧,他都七竅流血快沒氣了,比你稍微嚴重億點,他們按順序先給他治療完畢會幫你治療的。」

  「組織……?」夏目櫻子喃喃了一句。

  「對啊,這次遇到了超自然神秘事件,我們都得簽保密協議的……說真的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剛剛怪物被你打敗以後,我們本來想報警和叫救護車的,結果班級裡破門而入了一群奇怪的人就把我們塞上大巴車運到了這個醫院挨個檢查,問了事件經過,做了心理輔導,順帶簽了保密協議,學校的其他人好像都暫時被找理由放假回家了。」

  切原赤也的嘴巴像小鞭炮,吧嗒吧嗒就差不多讓夏目櫻子了解了目前的情況。

  夏目櫻子想,前來這裡處理善後的,大概是咒術界的人。

  「不過,學姐,你放心。」他環顧四周,俯身湊在夏目櫻子的耳畔小聲道:「我們統一口徑,沒有把你砍怪物的事情供出來,傘我們也幫你收好了,沒讓那些人察覺到。」

  夏目櫻子微微愣了愣:「……謝謝。」

  這確實幫她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班裡那些討厭的同學,也一起幫她統一了口徑瞞天過海嗎?

  這可真是……

  「夏目櫻子同學。」門口

  忽然被禮貌的敲響幾聲,隨後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生出現在了門口,她問道:「是夏目櫻子吧。」

  夏目櫻子點了點頭:「嗯,我是。」

  「身體的情況如何?我來幫你治療。」

  這位漂亮的姐姐看上去有一種別樣的頹喪氣場,她的眼角有一顆淚痣,在夏目櫻子望著她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主動走上前將手覆蓋在了她的腹部。

  疼痛的部位湧上似曾相識的暖流,然後痛感愈來愈輕,最終趨近於零。

  「謝,謝謝。」意識到這就是她的治療方式,夏目櫻子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她白大褂上的工作牌,道謝道:「那個,家入姐姐。」

  「不用謝。」似乎是看這個年紀小的妹妹比較順眼的緣故,家入硝子對她微微一笑。

  「但是話說回來……你們真的蠻幸運的。」她收回手,意有所指:「這樣嚴重的咒靈襲擊校園事件,最後整個班級居然只有兩個人受傷……」

  「倆個半啊,護士姐姐。」切原赤也不服氣的舉起手:「我也挨揍了一下啊,現在後腦勺還有那麼點小疼的。」

  家入硝子有些無語的瞥了他一眼,隨即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真正遭受過這種等級咒靈的人,基本上都會屍骨無存,或者留下不算完整的軀體。」

  聞聽此言,切原赤也呆住了。

  雖然,雖然早上那種情況確實有夠嚇人的,但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他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意識到危險程度,還在最後的BOSS戰打了一波輔助。

  這總比旁邊那群躺著被救只會喊666的好多了。

  但是當面前的護士姐姐不緊不慢的說出最壞後果之後,他才後知後覺有那麼點慶幸。

  慶幸夏目學姐救下了在場所有人的命。

  「所以,我說你們很幸運,咒靈居然會在攻擊了人之後,當著你們的面自己消失?」家入硝子笑了笑:「多年以來聞所未聞,完全不明白它所作所為的意義呢。」

  夏目櫻子:哦天啊這就是全班大聰明最終統一出來的口供嗎,她可真是太感動了,在人家眼裡很明顯就是漏洞百出吧。

  「不是自己消失。」切原赤也糾正道:「是被我們部長用網球打跑的。」

  家入硝子:「……」現在國中生的網球還有這種水平?

  夏目櫻子:「……」講道理,這種說出來大家都不會相信的說辭還不如換成第一個。

  切原赤也自豪的比了個手勢指向幸村精市:「看,這位就是我們的部長。」

  幸村精市:「……」

  不,他現在不是很想承認自己是你的部長。

  「總而言之,保密協議各位已經簽訂過了,不管前因後果,這件事情還是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比較好,對你們這群普通學生而言有害無利。」

  家入硝子懶洋洋的提醒道。

  切原赤也心想,如果夏目同學和部長這樣的也算普通學生的話……那其他人到底算啥。

  「好好休息。」她起身的同時,拍了拍病床上孱弱的小姑娘的肩膀,有些心疼的想道,這麼小的孩子,她受的傷在這麼多人裡面能排上第二,大概是被咒靈先挑軟柿子捏殺雞儆猴了。

  「……嗯。」夏目櫻子乖乖巧巧的點了點頭:「謝謝家入姐姐,姐姐再見。」

  在家人硝子離開病房之後,夏目櫻子突然想到了某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問問剛剛她幫忙治療的到底是什麼術式。

  如果她能學會治療身體的方法,今後無論做什麼都會很方便吧……說不定還能幫龍王先生治好眼睛呢。

  就在她持續神遊的時候,從門外突然大大小小的探出來很多腦袋。

  是班級裡面的同學。

  為首的女生是班長,她小心翼翼的問:「夏目同學,我們可以進來嗎?」

  夏目櫻子起初猶豫了一會兒,但是她從他們的眼中看不出惡意,於是她慢慢的點了點頭。

  一眾同學魚貫而入,還算寬闊的病房突然間變得狹窄起來。

  「對不起!夏目同學!」班長忽然帶頭深深的鞠了一躬,比九十度鞠躬更誇張的那種。

  接下來烏泱泱一群人同時和她鞠躬。

  夏目櫻子被他們的做法整懵了:「欸?不是……那個……」

  「我們很抱歉,一直以來都不理解夏目同學,甚至自作主張覺得你在說謊或者做奇怪的事情,我們為了之前的無知和你道歉。」她的頭低的很深:「我們之前做的很過分,不求你能原諒,但是我們想向你道歉,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夏目同學!」

  夏目櫻子揪起被子擋住自己,這種情況社恐的她還真的沒見過:「……那個,我……」

  「夏目同學,你以後有什麼要求儘管告訴我們!」人群中有誰這樣喊道。

  「我們知道你能看見那些我們看不見的東西,然後你不僅不害怕,一直以來都勇敢的和它們搏鬥著,為了保護人類和它們戰鬥。」

  夏目櫻子圈圈眼:「也沒有那麼誇張……」

  「對,夏目同學是英雄,再有誰說你是騙子我們就急眼!」

  「不用你原諒我們,夏目同學!你討厭我們也好,還生我們的氣的話,打我們一頓都好!」

  「我們……」

  「我們當時都害怕的站不起來了,聽到那個怪物說要殺人都快嚇暈過去了,你居然敢和那麼可怕的怪物去搏鬥……」

  「受了那麼重的傷,肯定很痛很痛吧,我平時摔了一跤都疼的要命。」

  很多女生甚至哭了出來:「真的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夏目同學。」

  一個女生帶頭,其他很多同學都跟著一起哭了出來。

  他們不停的重複說,謝謝你,夏目同學。

  一聲又一聲的道歉。

  一句又一句發自內心的感謝。

  其實夏目櫻子曾經無數次在夢裡面假設過這種場景。

  ——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誤會過她的人,願意理解她,願意誠懇的向她道歉。

  在她擁有了朋友,擁有了新的家人之後,本來都淡忘那時的執念了。

  結果時隔多年,又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那時候的願望。

  看著面前哭作一團的少年少女,夏目櫻子想到了他們幫自己統一口供保密的事情。

  良久,她搖了搖頭,笑著嘆了口氣:「真拿你們沒辦法呀,那就原諒你們好啦。」

  大家非常感動:「QAQ夏目同學!」

  她的話語微頓:「——但是果然我還是沒那麼快就能喜歡上大家。」

  「嗚嗚嗚嗚夏目同學!」

  「所以接下來,請讓我們重新熟悉熟悉彼此,培養新的同學感情吧。」夏目櫻子看著他們上下起伏變換的表情,覺得這樣偶爾開玩笑逗一下人還蠻好玩的,沒忍住噗的笑了出來,朝著面前的同學們伸出手。

  「你們好,我是能看見妖怪的夏目櫻子,未來會和大家在班級繼續相處很長的時間一直到畢業。」

  「關於我能看見的這件事情,希望大家之後也繼續幫我保守好這個秘密。」

  她面對他們,發自內心的笑了。

  「那麼從今往後,也請多多指教。」


第29章 二十九張友人帳

  「喂!混賬太宰!」

  橫濱港口, 中原中也眼疾手快的揪住了即將摸魚翹班的太宰治:「我警告你,這次你絕對別想逃任務!」

  太宰治往前原地踏步了幾步掙扎未果, 然後滿臉無語的回頭看著自家搭檔, 振振有詞道:「我說中也,打擾別人享受生活可是會被馬踢的哦。」

  「這句話原本的說法根本不是這樣吧?你可別想給我偷換概念啊喂!」中原中也的額角爆出青筋:「你之前莫名其妙藉著組織的名義去約咒術師的事情我可都幫你瞞下來了,你那個時候明明也答應我接下來會心無旁騖的好好工作——」

  「中也。」太宰治換了一副嚴峻的表情:「原本事實的真相是不打算告訴你的, 但是現在看來,已經到了不得不告訴你的時候了。」

  中原中也:「……?」

  他回憶了一下嘴裡除了火車什麼都不會跑的太宰治的惡劣行徑,咬牙切齒道:「混賬太宰, 這次不管你用什麼說辭, 美少女戰士還是高O達, 我都絕.對.不.會.相.信.你!」

  太宰治聳肩:「可是那次我沒有騙你,我真心實意是為了幫助一位可愛又惹人憐惜的女孩子哦。」

  「……」

  「嘛嘛嘛, 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嘛……稍微等等中也,你在給誰打電話?不會真的要和BOSS告狀吧?」

  「當然是報警,把你這個誘。騙女孩子的混賬抓起來。」中原中也一字一句道。

  「你冷靜一點,我們mafia之間怎麼可能會用報警解決問題!」太宰治跳了起來。

  「但是事到如今已經到了必須報警解決一切的地步了。」中原中也看著太宰治的表情活像看變態:「我以前以為你這傢伙最多只會禍害身邊人和部下之類的——結果居然已經朝女孩子伸出魔爪了嗎?」

  太宰治安靜的凝視了一番中原中也。

  「中也的腦袋裡面都是髒東西。」他面無表情的淡淡道。

  「——哈?!」年輕的港口mafia重力使蹦了起來,臉色爆紅的回懟:「你在說什麼啊?」

  「我和那個孩子明明是世界上最純真的友誼。」太宰治非常認真的朝著他比了個標準的哈特手勢:「如此純粹的,堪比彩虹小馬的魔法友誼是不容許他人玷汙的。」

  中原中也扶額:「……有女孩子願意和你當什麼朋友,這個說法甚至還沒有上次的美少女高達戰士可信度強。」

  所以為什麼他要拿什麼彩虹小馬做比喻啊?!

  「那個女孩子可是相當認真的,小心翼翼的, 滿懷真摯的詢問了我, 能否做她的朋友的哦!」

  太宰治的這段話雖然難得屬實, 但是說出來的可信度趨近於零就很尷尬。

  至少現在的中原中也看起來, 是半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

  「呵, 像中也這種直男蛞蝓, 是絕對不會有相處關係良好的異性朋友吧, 平日有機會交流最多的異性其實只是紅葉大姐吧。」太宰治捂住胸口擺出了誇張的鄙夷表情:「所以才會如——此看不順眼我擁有的純潔異性友人!」

  這句話倒是將中原中也的勝負欲激了起來。

  「哈?別開玩笑了,我這輩子嫉妒誰都不會嫉妒你這傢伙。」中原中也喀嚓喀嚓活動了一番手腕,他勾起唇角,逐漸加重了語調:「而且,身為女孩子的朋友……我當然是有的!對方還是個非常乖巧的女孩子,和你這種混賬從根本上就是互為反義詞的存在。」

  他此刻腦海中浮現的第一想法,就是那個像貓兒一樣乖巧的少女。

  會因為他做了首領吩咐的一點點小事,就感動的像擁有了全世界一般與他道謝的少女,會因為他給予的一點快樂幸福到哭泣的少女,隔的遠遠的都會主動和

  他打招呼的少女,因為見到他而表現的相當喜悅的少女。

  ——雖然他並不是很能理解朋友這個詞彙的含義,但是他與櫻子,絕對是朋友了吧。

  「哦。」太宰治開始煽風點火:「那你怎麼證明呢?」

  「哈?這句話應該換成我來問你吧混賬青花魚?你又想怎麼證明呢?」

  「那就找機會約出我們的朋友互相見一面好了。」太宰治聳肩:「事先說好,就算你認識的那個女孩子多可愛多懂事多討喜,也絕對不及我的那位友人的萬分之一。」

  「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空氣中一路火花帶閃電,眼神交鋒的同時電流滋滋閃爍。

  名為男人的勝負欲,在此刻到達了巔峰!

  廣津柳浪在一旁一臉無奈道:「那個,太宰先生,中原先生,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

  應該優先解決首領派下來的任務,其他事情放在之後再商議呢?

  「沒錯,接下來就讓我們實地去碰一碰好了!」太宰治的頭頂彷彿長出了惡魔的犄角,他笑眯眯道:「老規矩,輸掉的人無條件答應對方一個條件,我想中也大概還想再做一次狗吧?」

  站在一旁的廣津柳浪,臉上的單片眼鏡險些掉了下去。

  什……什麼當狗?

  他在方才,好像聽到了兩位年輕幹部不為人知的神秘往事……咳咳咳當他年紀大了聽錯了好了,不能當真。

  在mafia立足的第一步,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能過問,這是保持長壽的訣竅。

  聞聽此言,中原中也的拳頭硬了。

  曾經初遇時,死掉的遊戲廳記憶忽然開始攻擊他。

  中原中也的指節發出喀擦喀擦的響聲,他將這聲音當做自己此刻正在喀擦喀擦的掐死這條死青花魚,唇角扯出一抹猙獰的笑:「哈,感謝你的提醒,我接下來為你設置的條件不可能和當狗相關。」

  只會更過分!

  廣津柳浪老爺子欲言又止:「所以……?」

  二人一騎絕塵而去,留下來他和一眾下屬在風中凌亂。

  中原中也:「廣津先生,我相信你的能力。」

  看來他已經悟了森鷗外畫餅之道,學以致用開始給組織的下屬畫餅了,真是可喜可賀。

  太宰治也揮了揮手丟下了一句話:「接下來的任務就拜託了老爺子,因為我要和中也他開展有關男人尊嚴的爭鬥!」

  滿臉震驚的廣津柳浪老爺子擺出爾康手:「等,等等——」

  太宰先生翹班就算了,畢竟這個不是一天兩天,他們也習慣了。

  所以中也先生!您到底在做什麼啊中也先生!完全被太宰先生的節奏給帶了過去啊中也先生!

  —

  清醒之後的丸尾同學,失去了任何在被附身時期的記憶。

  這對於咒術界而言,倒是意料之中的情況,畢竟他能保住一條命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於記憶是否保存,對比人類的生命而言屬實無關緊要。

  「我像往常一樣出門去學校,途中照常去買了倆個飯糰當早飯。」

  原本已經七竅流血的丸尾同學,被咒術界的奇妙術式救了回來,看起來就與平時沒有差別。

  他皺著眉頭仔細回憶今天的早上的經歷:「我還是按照平時的路程去上學,但是有點奇怪的是,早高峰的行人很少。」

  「當我走到第二條十字路口的時候,聽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然後……」

  他說到這裡以後便卡了殼,面上的表情變得迷茫起來。

  「然後……什麼來著?」

  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然後我就在病床上醒過來了……說實話,你們跟我說的

  事件經過我完全都不知道,而且我覺得很離譜,就像在聽電影情節。」

  被怪物附身,然後想殺了全班人什麼的,這種事情只有恐怖片和怪獸片才會出現吧……

  知道自己就是被怪物附身者的丸野同學,後怕不已。

  負責記錄的輔助監督點了點頭,他摁下了錄音筆,也做好了筆記。

  這次咒靈附身於人類少年襲擊校園的事件,是一件相當惡性的事件。

  會操控人類心智,奪取身體的咒靈,原本危險程度就被判定在二級以上,甚至邁步准一級的範疇。

  更別提擁有高智商,並且會對青少年產生攻擊性的咒靈。

  「暫時派倆個咒術高專的學生,來立海大以轉校生的身份進行潛伏,查出幕後黑手好了。」

  最終,輔助監督匯報的上級做出了如下的決議。

  「至於人選的話……」

  「我們不是有倆個很強的底牌嗎?六眼的繼承者,還有一個咒靈操術的年輕少年。」

  「此前他們完成任務除卻經常忘記放【帳】之外,祓除怪物基本上全都是零失誤。」

  「就麻煩他們來這所學校守護一下學生的性命安全好了。」

  —

  對兩位師父即將成為同期同學這件事情一無所知的櫻子,此刻完全脫不開身。

  講道理,今天的學校提前放假了,她本來是想坐電車直接回家,再給哥哥扯個放假理由的。

  最近立海大的校慶快到了,學校為了人學生有充足的時間籌備校慶,特意放了半天假。

  哈哈哈,真不愧是櫻子,計劃想的完全天衣無縫呢!

  另一方面,她也在苦惱到底找誰商議友人帳被不軌之徒盯上的事情比較好。

  她不想讓哥哥擔心,但是必須得讓貓咪老師知道,貓咪老師它說不定會有辦法。

  唔,五條悟老師那邊也要通知一聲……實在不行的話,她還是把名字還給他以絕後患吧。

  畢竟,現在的自己能力相當不足,力量很是弱小。

  外婆當年能揣著那樣厚實的一本友人帳雲遊四方,不被他人或者妖怪覬覦,那肯定是因為玲子外婆擁有絕對的實力,她甚至能把前來搶友人帳的妖怪的名字反手奪過來寫上去。

  什麼時候她能有外婆那樣子強大的話,說不定就能心無旁騖的製作出一本屬於自己的友人帳了。

  現在的她還差的遠……

  但是此刻的夏目櫻子,已經被一群熱情的同學們,尤其是班級的女生,團團簇擁著回了學校。

  原因無他,她身上的寬大舊校服在剛剛的戰鬥中到達了百分三十的戰損狀態。

  家入硝子使用反轉術式為她治療了身體的內傷,卻沒辦法治療破損的衣服。

  就這樣穿著這身衣服回家的話,塔子阿姨說不定會被她嚇到哭出來,並且一定會刨根究底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不想讓塔子阿姨和滋叔叔擔心。

  方才在醫院里見她滿臉憂愁,於是很多女生熱情的提議說,她們還另外剩下一些多餘的備用校服放在學校的更衣室(畢竟不可能一個學期只穿兩件輪換)無論如何也想幫她把舊衣服換下來換新。

  夏目櫻子沒有推拒來自女孩子們的好意……雖然對她們熱烈的閃閃發光的眼神,還有無微不至的態度很是不習慣。

  於是,櫻子在盛情難卻下試了很多套校服,終於,在試穿一位個頭與她差不多的女孩子的衣服時,大小剛好合適。

  「哦哦哦!很適合你哦,夏目同學!」

  女孩子們頻頻點頭,圍著她不住的誇獎道。

  「所以說JK制服就得這種純真可愛的妹妹來穿才真的像JK嘛。」

  「嗚嗚

  嗚嗚,小小的,香香的,要是我的妹妹也像夏目同學這樣子可愛就好了。」

  「對對對,仔細一看夏目同學真的很漂亮啊,就像洋娃娃一樣。」

  「夏目同學,我這裡還有多餘出來的頭飾還有發卡,你不介意的話……」

  「哇!是好可愛的貓貓發卡,謝謝你!」

  雖然被接踵而來的誇獎夸到有些害羞,但是在看到同班女生遞過來的髮夾時,她還是開心的道謝了。

  世界上沒有女孩子會排斥這種可愛的小東西。

  夏目櫻子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將它別在了頭頂兩側,她還特意晃了晃腦袋以此確定它們在頭頂別的很牢固。

  這個時候,察覺到眾人表情發生了改變的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紅著臉問道:「會不會很怪呀……要不我摘下來?」

  「千萬別!」

  「特別好看!」

  「就這樣戴著,非常好哦夏目同學,我可以給現在的你拍張照留念吧可以吧可以吧來一二三茄子。」

  面對著這位可愛的貓貓少女,周圍的女同學們也從最初懷著好意幫她換上合身的衣物,到現在的心態逐漸演變的不對勁起來。

  人類都是慕強的生物。

  人類對於拯救了自己的英雄,總會滿懷憧憬與敬仰之情。

  人類面對可愛美麗的事物時,總是摁耐不住欣賞和接近的想法。

  那麼,當這三者合一時呢?

  夏目櫻子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迎來什麼,她呆呆的左顧右盼,看著一眾手上突然出現各種妝品梳子髮夾首飾,並且正在「嘿嘿嘿」衝着自己發出姨母笑的女同學們,下意識從頭到腳的炸起了毛。

  甚至……甚至感受到了不亞於和妖怪咒靈搏鬥時的強烈壓迫感。

  「大家,大家想幹什麼?」夏目櫻子退到了牆角,她擺出了QAQ的表情:「那個,非常謝謝大家,合身的校服已經換到了,頭飾也很漂亮,我就先走——」

  她這聲道別還未來得及發出來,一小隻身影就被熱情的女孩子們給淹沒了。

  夏目櫻子:「!!!」

  救,救命!

  【以下的場景可以簡述為,奇蹟櫻子換裝遊戲。】

  —

  「幸村同學——!」

  幸村精市聽到夏目櫻子從更衣室裡破門而出發出的呼聲時,第一反應甚至又以為這座學校裡又一次出現了名為「咒靈」的危險生物。

  一回生二回熟,他瞬間握緊了隨身的網球拍就欲應戰。

  然而下一秒,他卻看到了……

  看到了,真正意義上在閃閃發光,頭髮上別著大大小小漂亮飾品的夏目櫻子,眼角飆淚喊著「不要不要」的狂奔,身後有一群熱情的小迷妹在追趕著喊「櫻子同學你不要害羞嘛再來試試這個嘛」的神奇場面。

  幸村精市:「……」

  所以,夏目同學突然之間從一種極端走向了另一種極端,也不知道到底算是壞事還是好事。

  他無奈的笑了笑,重新背起網球拍,然後跑到了夏目櫻子的身前。

  他沒有說什麼阻止的話語,只是面向這群手中拿著梳子髮飾化妝刷甚至卷髮棒的新晉夏目櫻子小迷妹們微微一笑。

  無論如何,學院王子殿下的微笑的殺傷力,那可都是相當驚人的。

  女孩子們順勢呆立剎住車,幸村精市趁著這個空隙,一把握住了夏目櫻子的手,帶著她左右繞彎徹底甩掉大部隊,最後往天台的方向跑去。

  他甚至沒忘記貼心的鎖上天台的大門。

  畢竟自己也在後援會最初建立的過程中總結出了被熱情女孩子追逐時的相關經驗。

  「得,得救了!」夏目櫻子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

  然後眼淚汪汪的控訴道:「幸村同學,我跟你說,我剛剛……」

  在這之前,第一次被神之子的盛世美顏近距離震懾的夏目櫻子,完全忘記了思考,甚至只能看到幸村同學的嘴唇在動,完全意識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的幸村精市,也意外的體驗了一把那個時候夏目櫻子的想法。

  面前的少女因為長途奔跑,導致白皙的臉頰變得有了血色,紅撲撲的相當可愛,唇色也不知道剛剛被誰上了唇膏,顯得更加嬌艷欲滴。

  她的貓瞳純粹的像閃閃發光的水晶或琉璃,頭上的毛茸茸的貓耳髮夾隨著她的動作晃呀晃呀,長長的頭髮上還別著星星點點各式各樣的髮夾,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幸村同學,幸村同學?」

  夏目櫻子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摩西摩西?聽得見嗎幸村同學?」

  「……抱歉。」勉強回過神來的幸村精市,下意識的說了一聲:「很適合你哦,夏目同學。」

  「非常的漂亮。」

  夏目櫻子:「……!」

  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睜大了自己的貓瞳,顯得欲言又止。

  「幸村同學,你身為我們學校公認的最漂亮的美人,突然誇我漂亮什麼的……我可是會得意忘形的哦。」

  她移開視線,輕輕咳嗽兩聲。

  「只是實話實說。」幸村精市又笑了。

  夏目櫻子:「……」

  臉頰,臉頰的溫度不受控制的上升了。

  「那謝謝幸村同學剛剛幫忙解圍,我我我我先回家啦!」奔跑的過程中她也沒忘記書包便當盒外加傘劍,夏目櫻子拎著它們,逃也似的打開了天台的大門,一溜煙的溜走了:「幸村同學你也快點回去吧今天可是千里難尋的週一假期啊!我們用生命換回來的假期!」

  幸村精市微微一愣。

  他想到上午千鈞一髮的場景,心有餘悸的同時,無奈的搖了搖頭。

  啊,這可真是字面意義上的,他們用生命換回來的假期。

  所以,他已經欠夏目同學,兩次救命之恩了吧。

  —

  「沒錯,我的那位友人就在這所學校!」太宰治指著立海大的大門說道:「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她正常放學,等到人就好了。」

  中原中也一臉疑惑:「……?」

  所以他身為友人為什麼整的像綁架犯一樣,還要守在女生的學校門口蹲點守株待兔?

  是變態吧,不管從哪個角度而言,完完全全就是個變態吧。

  他果然還是報警把這傢伙抓起來吧,組織裡絕對會有十分之九以上的人為他的所作所為慶祝歡呼,表示理解的。

  中原中也指著門外的臨時公告提醒道:「但是上面寫著,因為校園建築維修等特殊原因,所有學生需提前放學休假一日。」

  太宰治:「……」

  他像是不信邪一樣,湊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通公告。

  還是大早上立的。

  「天啊!立海大這樣內卷的學校居然都不捲了!」太宰治扼腕嘆息:「可惡!我們霓虹國的未來一片灰暗啊,青少年的身心都怠惰了,今後也不會想著為了國家奮鬥,只會變成天天摸魚不想上班的老油條!」

  中原中也:「……」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所以說,你就算在這裡等一天都不會等到人的,人家大概已經放學回家了。」中原中也揉了揉眉心:「我真的是腦子壞了突然跟你爭論這種無聊的事情,喂,你還是趕緊跟我回去做任務……」

  把活全部丟給老爺子,太宰治這個比當然良心很安,但是他良心不安啊。

  「……中也君?」就在此時,大

  門口響起了一句熟悉的聲音,緊接著又聽到那個聲音呼喚道:「太宰君?」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幾乎同時回過頭去,他們看到了一位在陽光下布靈布靈的閃著光的美少女。

  及腰長髮披散而下,還帶著些許微卷的弧度。

  象徵著青春的裙襬隨風輕揚,身著嶄新學院校服的少女,乾淨美好猶如畫卷。

  少女的睫羽輕垂,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她興奮的放大了貓瞳,眼中像星辰一樣閃著的光愈髮明亮了起來。

  「好巧呀!」她彎著眼睛笑了,確確實實的,是在為了遇見了他們而由衷的感到開心:「你們怎麼在這裡?來學校有什麼事情嘛?」

  中原中也剛想回應些什麼,就被身後的太宰治一把揪了回去。

  他回過頭,只見這位平日裡以拿別人取樂為樂的樂子人搭檔,此刻面上的情緒可謂是千變萬化,複雜至極。

  見狀,中原中也突然有那麼點想笑,甚至想湊過去對他說,你的這副表情我一直以來都想看看呢,這種中二話語。

  太宰治用三分震驚三分焦灼四分難以置信的複雜表情衝着他一字一句的做了口型。

  【所以……我們的朋友……其實是一個人?】


第30章 三十張友人帳

  「……欸?」

  明明應該是感動的重逢, 場面卻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夏目櫻子有些緊張的想,難道自己說錯話了?

  因為現在中也君的表情還算正常, 但是站在旁邊的太宰君他——

  夏目櫻子好像就沒有見到過表情如此豐富的太宰君, 太宰君他好像壞掉了!

  但是很快小姑娘又運用她機靈的小腦袋找到了新的盲點,她睜大眼睛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哇,太宰君和中也君一起來了學校欸?原來太宰君和中也君你們也認識呀?」

  中原中也後退一步:……所以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嗎?比想像中的更加遲鈍啊這個孩子。

  「你們是朋友嗎?」夏目櫻子又問。

  她的這句話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二人幾乎同時彈跳出了距離對方五米之外的距離, 他們的神情宛如大白天見到了鬼。

  太宰治滿臉嫌惡:「比起和中也這蛞蝓做朋友,我更願意全年無休連續加班直到猝死的那一刻。」

  中原中也暴怒:「哈?這句話我應該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吧青花魚?!那算什麼啊你的這副語氣?」

  夏目櫻子:「……」

  不知道為什麼,從他們之間的互動, 她情不自禁的幻視了哥哥和貓咪老師之間的孽緣。

  最先接受現況並且恢復正常的, 還是中原中也, 他沒忙著問面前的這孩子到底是怎麼認識太宰治的,只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好了決心日後一定要提醒她謹防被騙。

  「我和他是同事, 因為工作的原因正好路過。」

  像是什麼「本來想互相攀比一下彼此夸到天花亂墜的朋友最後發現朋友居然是一個人」,這種事實怎麼可能可以說出口啊!

  中原中也簡略的找了個淺顯易懂的藉口,回答了夏目櫻子的提問,隨後指著學校門口的告示示意道:「所以為什麼你沒有離校休假現在才出門?是有什麼事情嗎?」

  被班裡熱情的女同學們抓著玩了二十來分鐘奇蹟櫻子換裝遊戲的夏目櫻子,並不願意回憶如此慘痛的記憶,她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嗯……因為社團活動耽誤了一會會,我剛剛已經準備回家啦。」

  她並不擅長說謊。

  那麼,多半是另有原因了。

  「欸~但是小櫻子今天打扮的這麼可愛。」太宰治湊上前一步, 笑吟吟的對她說:「我還以為你接下來會和朋友一塊逛街或者去玩呢?」

  他特意將朋友一詞, 加上了重音。

  「朋友什麼的……」她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沒有什麼朋友啦。」

  聞聽此言, 太宰治面龐上的笑容已經支撐不住了:「……?」

  「啊啊啊當然太宰君是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夏目櫻子趕忙解釋。

  但是你和中也君是同事的話, 你們的工作肯定就很忙。」她有些慌亂的使勁搖頭:「逛街什麼的, 會給你添麻煩的啦。」

  看來小姑娘害怕給人添麻煩的毛病, 時至今日都沒有改掉。

  中原中也心想。

  「沒關係啊,既然我和中也都是你的朋友,那朋友之間偶爾一起聚一聚根本不叫麻煩吧。」太宰治眉眼彎彎:「所以今天就不如讓小櫻子,我,還有身為別人發展友誼時的電燈泡的臭蛞蝓,一起去聚個會吧?」

  中原中也的額角蹦出井字符號:「喂,我說你也別太自說自話了,你這傢伙……」

  他倒是無所謂。

  就是如果害夏目櫻子這孩子為難怎麼辦?

  這個年紀看著很小的瘦弱孩子,雖然自己與她的相處時間短暫,但是說實話的,除了朋友這個身份,他更多的是懷著老父親的心態,像看待妹妹一般對待夏目櫻子的。

  「朋,朋友之間的集會嗎?」

  夏目櫻子此刻已經全然沉浸在中原中也並未否認是她的朋友這一點的喜悅之中,她重複了一遍這句對之前的她而言相當遙遠陌生的詞句,然後興奮的跳了起來:「好耶!謝謝太宰君!」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但是……」

  偶爾給自己放個假倒也沒什麼,今天他們的任務也算是輕鬆的,黑蜥蜴都能完成的級別。

  只是老爺子那邊的今日工作量可能會稍微攀升一些了。

  「所以說中也你就是不懂得變通。」太宰治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相當孩子氣的揮起手:「耶!衝啊櫻子,我們不要理這個滿腦子工作的老古董社畜,就我們倆個去玩,發展愛與魔法的友誼!」

  勝負欲依舊存在,只是點在了不同的地方。

  「但是……但是中也君他……」

  「唉,真拿你沒辦法啊,那就勉為其難的捎帶一下中也好了。」

  夏目櫻子星星眼:「哦哦哦哦!那好的!」

  中原中也滿頭黑線:「所以說——」

  算了。

  偶爾順著這樣的節奏走也不賴。

  他從很早之前起就覺著自己的搭檔是一坨冷漠又陰險狡詐,充滿自毀傾向,三天兩頭就會想著如何用不同方式自我了斷,並且帶給他各種各樣麻煩的黑泥精。

  只是……在面對面前這個少女時。

  他的黑泥搭檔難得摘掉了偽裝出來的虛偽笑容的面具,甚至難得展現出了符合他這個年齡階段該有的孩子氣一面。

  能夠讓首領都一併另眼相看的少女,想必也是具有她獨有的人格魅力。

  那就試試吧。

  中原中也想。

  朋友之間的……聚會?

  —

  說實話的,中原中也起初蠻擔憂太宰治這混蛋會刻意帶歪櫻子,譬如帶著她去什麼高樓大廈的天台上,又或者上吊事件頻發的森林介紹說,這是非常出名的一所自殺聖地巴拉巴拉。

  並且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只要太宰這個混賬膽敢幹出這類事情,他就動手揍他的準備。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傢伙口中的「聚會」,居然意外的非常正常。

  因為現在已經到了午餐時間,所以太宰治提議的第一個地點是以美食著稱的唐人街。

  這太正常了,正常到中原中也都懷疑面前這個人是否被什麼別的東西奪舍了。

  不過很快,中原中也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聚集在糖葫蘆攤上,便付錢給她拿了一支:「給。」

  夏目櫻子喀喀喀光速啃乾淨糖葫蘆,嘴裡鼓鼓囊囊的對他道謝,她的模樣可愛的像一隻小倉鼠。

  此刻的中原中也,終於有一點體會到首領天天追著愛麗絲的原因所在,他的目光也變得溫和了一些:「不用謝。」

  但是身邊的太宰治卻好像開啟了什麼船新思路。

  他首先給小櫻子買了一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中華街的包子在橫濱非常出名,皮薄肉多,鮮嫩多汁,而且份量很足。

  因此,在肉包子以兩秒一個的速度消失在少女口中時,中原中也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

  她上一次和自己去家庭餐廳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這麼……嗯……胃口比較好?

  見少女彷彿一個無底洞,給什麼吃什麼,太宰治的投餵大業進行的愈來愈順手,他在中華街開在外面的每一個鋪子都要整點東西給夏目櫻子嚐嚐,就算是氣味熏到中原中也懷疑人生的,名為臭豆腐的小食,後者也眼睛亮晶晶的照吃不誤。

  但是見櫻子吃的很開心,他便沒有吐槽這點。

  「話說……」在太宰治再一次豪爽付款時,中原中也的目光凝聚在

  他的右手上,意有所指:「這張卡看起來有些眼熟啊。」

  「是的吧,畢竟信用卡這種東西長的都大差不差?」

  後者臉不紅心不跳的將卡揣回了口袋。

  中原中也的嘴角抽搐:「……喂!那個很明顯就是我的其中一張卡吧!難怪我上個星期找了這麼久?」

  這傢伙很明顯就是在哪一次投河的過程裡把錢包丟到了岸上最後人在財空,又相當熟練的本著「中也的卡就是我的卡」的原則「借」過去用了!

  甚至現在還明目張膽的當著他的面用?

  太宰治聳肩:「啊,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出於同事愛稍微借用一下也是沒辦法的吧?」

  然後,

  然後中原中也就背對著夏目櫻子,將他的好搭檔揪著衣領搖到七葷八素。

  港口mafia的同伴友誼可謂天地可鑑。

  —

  「中也真是個小氣鬼。」在信用卡物歸原主之後,走在路上的太宰治沒忘記撇嘴控訴道:「請櫻子多吃點東西怎麼了?你還扣扣搜搜的不願意付錢!」

  「不要顛倒黑白啊你這個混蛋!」中原中也炸毛:「一邊花著我的錢請客一邊還說這種話,我揍你哦!」

  聞聽此言,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吃的有億點多的夏目櫻子,有點不好意思。

  「那那那那個,中也君,你別和太宰君打架,我把錢還給你吧!」

  塔子阿姨昨天有給她一部分金額很可觀的零用錢,並且還說了說每個月都會按時發放給她還有哥哥自行支配。

  藤原家是真的在把兩個孩子當做親生孩子去照顧。

  她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理個髮都捉襟見肘的少女了,當即就要掏出小貓咪錢包,連本帶利的把中也君的付出還給他。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中原中也趕緊制止她的動作:「我純粹是看不順眼那條青花魚而已。」

  刷著他的卡,累計他的朋友的好感度。

  總而言之就是相當的不爽啊!

  在太宰治站在夏目櫻子的目光看不見的身後,並且得意洋洋的衝他做挑釁的表情時,中原中也的拳頭都快攥碎了。

  可惡!這個心機綠茶男!現在是當著櫻子的面不能揍他,否則他絕對要把他錘成青花魚餅不可!

  一路上,中原中也的血壓都在因為他的感動橫濱好搭檔迅速飆升,又很快被小貓少女無暇的笑容安撫回去,中原中也覺著自己的心情此刻簡直像在坐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

  ……果然還是趁著櫻子沒注意的時候把他毀屍滅跡比較好?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展開了瞪眼大賽。

  太宰治微微挑眉,然後滿臉愉悅的對他做了個口型【你的朋友fine,下一秒mine】

  中原中也:「……?」

  於是他再一次揪起青花魚衣領使勁搖晃。

  夏目櫻子並未發現身後的波濤暗湧,因為有件事情已經明顯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櫻子的腳步微微一頓。

  她看到了一個年紀很小的男生,看起來最多幼兒園小班的年紀。

  黑髮少年的頭髮像小海膽一樣刺刺的,不過相貌格外可愛,他此刻正背著書包,低著頭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說實話,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個人出現在馬路上,要麼是意外走失了,要麼就是鬧彆扭了刻意離家出走。

  正常的大人都會這樣想吧。

  然而在櫻子的眼中,並非如此。

  小小的男生的背後,是一隻模樣相當猙獰,有一個成年人高的怪物……大概是咒靈,它幾乎整個都快貼在了少年的身上,用身上的幾張嘴巴同時發聲:「你……能……看……見……吧?」

  沒錯,倘若展現出

  來能夠看見的能力,是被那些未知盯上的最大一部分原因,這是夏目櫻子多年來總結出的事實。

  少年的脊背微微顫抖著。

  那隻咒靈桀桀的笑著,似乎異常享受恐嚇弱小的過程,它再度上前了一步,嘴角裂開變成了更加詭異的弧度。

  「能……看……見……呢。」

  少年的脊背爆發出更加劇烈的顫抖,此刻他太想不管不顧的直接起身奪路而逃,但是他似乎也明白一旦有所表現就真的中招的道理,就算此刻的眼角已然滲出淚珠,他依舊強撐著沒有動彈。

  夏目櫻子透過佝僂著身體的小小少年,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畏懼著這些可怖的生物,擔心受怕的,煎熬的渡過每一天,還需要忍受其他大人奇怪的視線。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有點古怪的,小小年紀莫名其妙坐在這裡無聲哭泣的孩子。

  沒有人看得見他身後這隻伺機而動想要傷害他的可怕怪物。

  夏目櫻子嘆了口氣。

  自己在這個年齡的時候,想過什麼呢?

  誰來都好,求求誰來救救我吧,爸爸,媽媽,哥哥,或者其他的什麼人。

  後來的櫻子才終於明白,動畫片裡面的英雄和光之戰士都是不存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熟練的死裡逃生,再到今天的拯救自己。

  但是今天……

  「中也君,太宰君。」夏目櫻子的聲音讓身後正在保持互懟狀態的二人瞬間停滯。

  她笑了笑:「在這裡稍微等我一會會哦,我有一點事情要做。」

  下一秒,她就猛地衝上前去,伸手抓住了少年的小小手臂,將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後牢牢護住。

  唾手可得的獵物突然撲了個空,沒什麼神志的咒靈頓時就不樂意了,它發出尖銳的叫聲,馬上要朝著夏目櫻子的方向撲過來。

  大街上並不方便使用管制刀具。

  那麼昨天晚上,源自宿儺先生的斯巴達特訓就派上用場了。

  夏目櫻子緩緩抬起右手,張開五指,左手豎起食指與中指凝加速聚咒力在右手掌心,面對咒靈的方向徑直施展術式。

  常人根本看不見的強烈靈光驟然閃耀,原本就三級都輪不上的咒靈連逃跑和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因為這一擊而化為了灰燼。

  夏目櫻子全程的所作所為,換成第三人稱的角度大概就是,她突然把坐的好好的男孩子拽起來,又莫名其妙的對空氣抬手做了個中二手勢。

  但是在她身後的這位小小的海膽頭少年眼中……

  這是一位美麗耀眼的大姐姐,在他為了這隻怪物而擔驚受怕之時,毫不猶豫的衝上前保護了他,並且一擊就乾脆利落的結果了相當可怕的怪物。

  在這種最危機的關頭拯救了他,像英雄一樣的姐姐。

  海膽頭少年從最初的愣神反應過來之後,失焦的眼眸也一點一點重新恢復了神采。

  「你還好吧?小弟弟?」夏目櫻子特意蹲下來,握住少年的手,面對面的柔聲問道:「有沒有被嚇到?」

  如果說剛剛被怪物盯上時,他只是嚇的眼角泛出了淚花。

  那麼,現在少年的眼眶裡已經溢滿了淚水,眼淚即將奪眶而出。

  「欸?別哭別哭,不用害怕了。」夏目櫻子趕緊摸著少年的海膽頭安撫道:「剛剛那個怪物已經被我解決了,放心吧。」

  唔,看起來頭髮刺呼呼的,結果意外的柔軟呢。

  少年仍然只是搖頭,他哽咽著,很快就停止了流淚,低聲對她道謝:「……謝謝,謝謝你。」

  是遠遠比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更加懂事的性格。

  就像年少的自己和哥哥那樣。

  長

  期以來不被他人理解,活在恐懼中,所以在遇到拯救自己的人時,在黑暗中見到光彩時,才會格外的激動以至於落淚。

  「不用謝。」夏目櫻子的神色放緩了一些,聲音也放的更加柔和:「我送你回家吧。」

  夏目櫻子回過頭,看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疑惑的目光之後,立馬想好了藉口:「這個孩子走丟了,知道地址但是不知道方位,我帶他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好了。」中原中也道。

  「這種情況下放在最近的警署等待家長認領不就好了嘛。」太宰治搖了搖頭,隨即笑了笑:「小櫻子可真是熱心呢。」

  所以,這樣善良的小櫻子,剛剛絕對不只是幫助了迷路的孩童這般簡單吧?

  從剛剛那些動作看起來,小櫻子似乎已經學到了對付妖怪這類生物的技能。

  這樣的話他也就放心了。

  不過就在此時,太宰治的電話忽然響起。

  現在的手機沒有在他入水時被路人順走屬實是萬幸,他看了看來電提醒,然後接了電話嗯了幾聲。

  「中也。」掛斷電話的太宰治簡明扼要道:「十分鐘以內我們需要趕到城東的那個敵對組織,有人襲擊了mafia的武器庫,贓物都被運送到了那裡。」

  「——哈?」

  「我第一次聽說有人膽敢在我們的頭上搶東西……」中原中也活動了一番手腕,扯出一抹獰笑:「膽量不小嘛,他們奪走的東西也確實需要讓他們等價償還。」

  太宰治舉起手:「雖然中也的這番狠話放的很帥氣,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小櫻子她現在還在這裡呢?」

  中原中也:「……」

  他僵硬的回過頭,看到了表情已經變得非常不自然的夏目櫻子,這孩子在接觸到他們目光的一瞬間就移開了視線。

  「我我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小姑娘的腦袋搖成殘影以證清白:「武器還有敵對組織什麼都沒有聽到!」

  很好,這算是不打自招了,看起來她聽的相當完整。

  中原中也剛想繼續解釋什麼,他就被太宰治一把勾住了脖子壓下來:「所以事情就是這樣,很遺憾呢,小櫻子醬,這次聚會只能到此結束了,等到下次有機會的吧~」

  「嗷!好的!」夏目櫻子揮手道:「太宰君和中也君工作的時候要小心哦!」

  「你也是。」中原中也回過頭叮囑:「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還有就算好意送這個孩子回家,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好了,走了,小櫻子的媽媽,你操心太多了。」

  太宰君和中也君像一陣風一樣的颳到了學校門口,帶她去玩了不少時間,把她投餵飽了之後,又像一陣風一樣飛速颳走了。

  似乎著急要去處理他們公司上很不得了的,什麼競爭對手之間的厲害事件,所以不得不離開了。

  夏目櫻子不明覺厲,她感嘆了一番果然大人很厲害呢,然後低頭和自己牽著的小小少年對視了一番。

  「我是夏目櫻子。」她笑眯眯的自我介紹:「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惠。」海膽頭少年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不願意鬆開:「伏黑惠。」

  —

  夏目櫻子被伏黑惠的家庭環境震驚到了。

  字面意義上的。

  怎麼說呢,雖然該有的物品都有,但是它們擺放的有那麼億點凌亂,茶几和沙發的位置都歪歪斜斜。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茶几上零零散散的擺著一些酒瓶,沙發上此時還大大咧咧的躺著一個成年男性,以至於她一進門就是一股誇張的酒氣。

  這個地方,完全是怎麼看怎麼不適合讓一個小孩子呆呀。

  「這……」

  講道理

  ,看到躺在沙發上黑髮男性的唇角傷疤,外加他肌肉虬結的身材時,夏目櫻子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不會是入室搶劫的壞人吧?

  「是爸爸。」

  一路上經過了簡單的交流後,伏黑惠在短短的一小時之內就表現的相當依賴夏目櫻子,大概是雛鳥情節,他幾乎寸步不離的貼在了夏目櫻子的身邊,緊緊的牽著這位幫他祓除了咒靈的姐姐的手,抿著嘴唇小聲解釋道。

  夏目櫻子的太陽穴突突的跳了跳。

  是了,世界上不可能是任何人都像自己的爸爸媽媽,或者塔子阿姨和滋叔叔一樣,是非常合格的家長的。

  而幼兒園小班的伏黑惠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幫他的父親收拾酒瓶——他似乎已經習慣了。

  「小惠。」夏目櫻子深吸一口氣:「你等等。」

  從小能見到妖怪的她,在沒有父母之後,經歷了相當多的不幸。

  但是眼下,面前少年的父親明明健在,而且看起來身體健健康康,擁有一天能在工地裡搬幾千斤磚頭,拌十幾噸水泥的強壯身材。

  結果他卻絲毫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當自己的孩子因為能看到咒靈置身於危險中時,在家裡酗酒後呼呼大睡。

  在孩子經歷了千鈞一髮的性命危機,保住一命之後,不僅沒有給予他任何安慰 ,還需要孩子幫忙打掃衛生??

  夏目櫻子走上前,拍了拍這位父親的肩膀:「喂!伏黑先生?」

  後者翻了個身,在她的連番呼喚中總算悠悠轉醒,一雙幽深的眼眸安靜的望著她。

  「什麼事?」他問:「要我的名片?」

  於是夏目櫻子就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嚴格意義上來說很帥但相當不負責任的爸爸給她塞了一張名片,然後繼續轉頭睡覺。

  夏目櫻子掃了一眼這張名片,上面好像寫著什麼什麼會所,標註了面前男性的姓名是伏黑甚爾,還有不少數字之類的東西……除了身高體重年齡之外,她完全看不懂其他的數值代表什麼含義。

  算了,順手揣口袋裡。

  雖然但是,看著面前這位沒有責任意識可言的年輕父親,夏目櫻子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他這個樣子,惠惠簡直太可憐了吧!

  方才伏黑甚爾遞給她的名片,上面手簽的名字給予了她一個啟發。

  於是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伏黑甚爾,鍥而不捨的再度將他戳醒。

  「伏黑先生。」在後者似乎要展現出一點起床氣之前,夏目櫻子及時遞上了打開的友人帳和記號筆,禮貌道:「我很敬仰您,請簽個名吧。」

  事實證明,剛睡醒的人大腦都是比較迷糊的。

  尤其是做簽名這種毫無意義不費力的事情時,很快櫻子的友人帳上就收穫了一個船新的名字。

  這次可不是象徵著愛與友誼的契約。

  如果她想讓友人帳擁有外婆同款的作用,當然也是可以的。

  在後者簽完姓名的一瞬間,靈光再一次籠罩了二人,在父子二人同步的詫異目光中,夏目櫻子輕輕合攏友人帳,在光芒還未散盡時,對面前的年輕父親展露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微笑。

  「伏黑甚爾先生。」她笑著說道:「從今天開始,努力去做好一個勤勞的,自力更生的,肯做家務的,願意照顧孩子的好爸爸吧。」

  正在警惕自己究竟中了什麼咒術的伏黑甚爾緩緩蹙起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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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張友人帳

  伏黑惠在這尋常的一天, 遇到了能夠改變自己一生的人。

  和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去幼稚園的他, 在途中再度被「怪物」所糾纏上了。

  在幼稚園小班的同班孩子都只會與父母撒嬌的懵懂年紀, 他早已經習慣了自己身邊這些常人根本看不見的怪物。

  年幼的伏黑惠擁有著與他的年紀截然不同的冷靜與沉穩,所以,就算那隻怪物亦步亦趨的緊緊黏著在他身後, 他依舊沒有失態尖叫,並且步伐沒有一絲紊亂。

  如果是尋常的怪物,在此刻就已經放棄了他這個目標。

  但是, 今天的情況截然不同。

  怪物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它笑嘻嘻的, 甚至將臉湊到了伏黑惠的面前,想以此確認他是否能看見。

  如果暴露出來了, 就會被吃掉或者殺掉。

  絕對不能被它看出來,會死的……

  但是即便他相較同齡的孩子再怎麼勇敢,面對近在咫尺的可怖怪物,本能的恐懼感終究戰勝了理智感,他的眼角滲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有誰……

  有誰可以來救救他嗎?

  不可能的。

  平日把他當作空氣的父親,會因為他的死亡,難過一分一秒嗎?

  大概不會吧。

  年幼的少年緩緩閉上了眼睛,並不期待事件出現轉機。

  就在他已經瀕臨絕望, 緩緩的閉上眼睛等待著終焉的降臨時——

  奇蹟出現了。

  那是一隻相當溫暖的手, 在他渾身發冷, 等待著死亡時, 對方毫不猶豫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隨著那隻手的動作驀然起身, 而抓住他的那位姐姐, 也牢牢的將他護在了身後。

  瘦削的, 小小的身影,她看起來不比自己大很多歲,卻如此勇敢的用冷峻的神情和那樣可怕的怪物對峙著。

  只一瞬間。

  只一瞬間,耀眼的光芒閃爍,可怖的怪物在姐姐的抬手間灰飛煙滅,化作塵埃。

  與之一併化作塵埃的,還有一直以來讓伏黑惠滿心恐懼的噩夢。

  原來這種可怕的怪物確實能夠被祓除,原來它們並不是不死不滅的生物。

  原來有人和他一樣,也能夠看見。

  原來真的會有人在絕境中朝著他伸出手。

  「你沒事吧?」這位年紀不大,個頭嬌小的姐姐,還特意照顧著他的身高蹲了下來,重新握住他的手安撫他:「不用怕,那個東西已經被我消滅了。」

  就算是被怪物追逐到脫力嘔吐時,這個孩子都沒有為了發洩情緒而流淚過。

  唯獨這次。

  他望著面前溫柔而又關切的面容,感受著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眼淚洶湧而下,根本止也止不住。

  「謝謝……」

  伏黑惠愣愣的睜大了眼睛,喃喃道。

  ……謝謝。

  —

  在姐姐的同伴離開之後,她無論如何也堅持一定要送他回家。

  伏黑惠了解到了面前的少女名為夏目櫻子,她也與自己一樣,天生就擁有看到「那些東西」的能力。

  櫻子姐姐告訴他,他所能看見的「那些東西」名為咒靈,他能夠看見,就證明他同時擁有能與它們對抗的天賦。

  這對一直以來活在黑暗中擔驚受怕的少年而言,無疑是一個相當大的鼓勵。

  「小惠,裝作看不見它們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不過有些擁有智商的咒靈是不會因此而善罷甘休的。」夏目櫻子摸著他的腦袋,給出解決方案:「有時候你可以試著逃向神社——唔,比如說臨近有一家御影神社,順著這條街道走,一直左轉三次,經過山路的入口時就能看見鳥居的位置

  ,那所神社抵禦這些咒靈的效果很好哦。」

  她想到了什麼,然後笑眯眯的說:「而且,如果你看到了一位狐狸耳朵和有蓬鬆尾巴的好心先生,可以向他求助呢。」

  櫻子姐姐毫不顧慮的,就將她知道的防身技巧還有逃生方式交與了他。

  伏黑惠全部記在心中,使勁點頭。

  「但是一直躲避也並不是長久之計……」夏目櫻子想了想:「這樣吧,我們約個時間地點,以後我每週都來教導你一些咒術運用的知識,你提早擁有能力,就能提早保護好自己了。」

  ——她甚至願意教給自己,與咒靈對抗的能力。

  原本在伏黑惠的眼中就像天使一般的少女,此時面帶溫潤如玉的微笑,看起來分外耀眼。

  伏黑惠已經忘記自己到底道謝過多少次了,他卻被嘆了口氣的姐姐輕輕的拍了拍脊背。

  「……就好像在幫助小時候的自己。」她微笑著感嘆道:「不用道謝,小惠,我明白,與他人不同其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她在沒有得到好心人的幫助時,單單是活下去就要拚盡全力。

  卻正因如此,自己遇到過不幸,她才不想讓旁人重蹈覆轍,也遭遇她的不幸。

  現在的她遇到了太多溫柔的人,也終於擁有了力量。

  她會用命運饋贈的力量,去幫助更多不幸的人。

  —

  在走到家門口時,伏黑惠稍微有些躊躇不安。

  因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爸爸他……現在可能還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著,並且家庭的生活環境嚴格意義上並不能稱得上太好。

  「小惠的爸爸媽媽在家嗎?」夏目櫻子問他:「也許我可以和他們聊一聊。」

  不一定所有的家長都能夠理解自己能見到「未知」的孩子,因此她覺得適當的溝通,以及在對方不願意相信時展現出證據,對面前的少年的成長還是會很有幫助的。

  伏黑惠的眼神低落了一瞬。

  「媽媽她……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現在的媽媽她,最近也和爸爸吵架了,暫時帶著津美紀姐姐去了外婆家。」

  看起來小惠的家庭情況比她想像中的更加糟糕。

  夏目櫻子的表情一僵,然後低聲對他道歉。

  「沒事的。」懂事的少年緩緩搖了搖頭,身邊的姐姐給予他的安心感,讓他鼓起勇氣打開了家門,將難以啟齒的家庭氛圍展現在了她的面前:「爸爸他……現在應該在家裡。」

  爸爸經常三天兩頭的不回家,偶爾會記起來給他丟下一些速食,偶爾會在桌上放一些零錢,這些僅僅只能避免他餓死,但是名為家務的東西和爸爸毫無關聯。

  伏黑惠一直以來都需要自力更生。

  昨天爸爸難得一身酒氣的回了家,然後倒頭就睡在了沙發上,伏黑惠沒忘記端來水盆,為他擦洗乾淨汗濕的臉頰。

  爸爸會變成這個樣子,大概是因為媽媽的去世。

  媽媽的離開帶走了很多東西,也帶走了爸爸對待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感情。

  在爸爸的眼中,似乎什麼東西都不太重要了,他時常會徘徊在賭馬場,酒吧,用這些刺激來麻痺神經和大腦,或者有時候還會穿著染血的衣服回家,他似乎早已經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作一回事。

  伏黑惠常常會想……也許自己在父親的眼中,還不如一局賭馬勝利來的重要。

  這也是沒辦法的,因為自己的降生,帶走了對爸爸而言最重要的媽媽。

  所以,伏黑惠從來不會告訴自己的父親自己能夠見到咒靈,每時每刻都活在恐懼的事實……其實就算他被咒靈糾纏不放,基本上逃回家待一段時間,或者睡著醒來後,那些東西也就不見了。

  那個時候他

  推開房門,只會看到依舊頹喪著的父親。

  對於伏黑惠而言,他不知道究竟是爸爸更可怕,還是咒靈更可怕。

  咒靈會給予他對死亡的恐懼,但是爸爸他……

  會讓他的內心很難過,看到這樣的父親時,悲傷的負面情緒就會全然淹沒他。

  回憶至此的伏黑惠,看到面前的夏目櫻子姐姐和自己的爸爸互動了一會兒,隨後她取出了一本本子,半夢半醒的爸爸在上面簽了名之後,姐姐又對他說了什麼……再之後……

  他就看到表情變得異常震驚和憤怒的爸爸,猛地站起身來,他瞪著面前的夏目櫻子姐姐,然後——

  抄起抹布和拖把就開始飛速打掃衛生。

  伏黑惠:「……?」

  小惠的臉上出現了宇宙呆滯貓貓的表情包,他停滯了思考,滿臉遲疑的望向夏目櫻子。

  後者揣著手手,滿臉確信的對他點頭道:「放心吧,我剛剛已經和小惠的爸爸耐心商議過了,他表示痛定思痛,從今往後一定會盡到身為父親的責任,好好的照顧小惠呢。」

  伏黑惠覺得,如果爸爸真的會說出這番話,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離譜。

  然而更離譜的還在後頭。

  原本昏暗的,物品擺放雜亂的客廳,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了整齊。

  伏黑甚爾一邊咬牙切齒的思索那個女人究竟給他施加了什麼奇怪的咒術讓他沒有反抗的餘力,一邊連質問的機會都沒有,他根本停不下來的把每一個邊邊拐拐的犄角全部都打掃了個乾淨,桌底與床底都沒有放過。

  快停下來啊!他根本就不想這麼做啊!

  伏黑甚爾的內心發出悲嗆的吶喊。

  身為擁有術式殺手稱號的咒術界賞金獵人,或者會所的頭牌,他本來應該輕輕鬆鬆祓除咒靈亦或者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通過哄異性開心得到無數報酬,為什麼他要聽這個小女孩的話,老老實實的賣力打掃衛生啊!

  在整個屋子變得窗明几淨,煥然一新之後,伏黑甚爾放下了拖把抹布——當然在放下之前沒忘記把它們涮洗乾淨並且物歸原位。

  伏黑惠以為爸爸到了這裡差不多就應該停了。

  然而並沒有。

  只見他徑直走向廚房,一把抄起現在的媽媽留下的粉紅愛心圍裙,刷的一下圍在了身上。

  說實話的,爸爸的身材放在所有男性裡面都是非常出色的,他寬闊的肩膀與臂彎,還有結實的肌肉,高大的身材,一切十分具有男子氣概和安全感。

  所以不管爸爸怎麼樣,伏黑惠的心中其實還是稍微比較敬仰他的,並且為他樹立了光輝形象。

  因此,這條粉紅愛心圍裙,出現在爸爸身上時……實在是怎麼看怎麼違和。

  伏黑惠:「……」

  伏黑惠後退了一步,然後戰戰兢兢的牽住了夏目櫻子姐姐的衣角。

  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爸爸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奪舍了。

  爸爸打開了空空蕩蕩的冰箱,從其中取出了所有所剩無幾的食材。

  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思索片刻,將儲物櫃上方的醃製姜塊的瓶子拿了出來。

  伏黑惠非常喜歡吃帶姜的食物。

  殺氣騰騰的爸爸帶著全部的食材氣勢洶洶的走進廚房,他將這些食材一字排列開來,然後伏黑惠就聽到了傳來了咚咚咚的菜刀切案板聲音。

  伏黑惠:「……」

  他一定是在做夢,爸爸他在打掃完了衛生之後居然開始做飯了?!還特意選擇了他喜歡的口味?

  在熱氣騰騰的炒飯和簡單的菜餚擺在面前時,伏黑惠才終於意識到了,這不是夢,是現實。

  圍著粉紅愛心圍裙,拿著鍋鏟,面色比鍋底

  還黑的爸爸,唇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獰笑,對他道:「吃!」

  伏黑惠:「……」

  雖然爸爸的態度好像確實不是那麼慈祥和藹,但是看著面前香氣撲鼻的美食,他還是緩緩的舉起了筷子。

  「喂。」在自家便宜兒子動筷子的那一刻,伏黑甚爾終於擁有了身體的主動權,他壓低聲音,望著夏目櫻子問道:「小丫頭,你到底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這是什麼咒術?」

  他在剛剛打掃做飯的過程中至少想出了一萬種方式試圖化解,但是,完全沒有用處。

  「伏黑先生。」夏目櫻子清了清嗓子,笑眯眯的輕聲回答:「我沒有對你運用任何咒術哦。」

  友人帳上的制約能叫咒術嗎?

  這叫愛與友誼啊。

  「開什麼玩笑,你明明讓我——」

  伏黑甚爾攥緊了拳頭欲言又止,雖然知道面對小鬼憤怒很失態,但是她明明讓自己做了那麼多過分的……

  打掃衛生,整理屋子,做菜。

  呃,仔細想想,這些事情好像也不是很過分。

  他和惠的媽媽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女人並不擅長冗雜的家務,每天的工作也很繁忙,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做家庭主父。

  他每天都會把房間打掃乾淨,在她下班回家之前做好美味的飯菜,燒好洗澡水,那個時候的她也會笑著扔下包就撲在他的懷裡,使勁的誇獎著他,就好像做了這些事情的他是什麼全世界最厲害的人,無比誇張的誇獎著他。

  那個擁有溫柔笑容的女人,改變了渾渾噩噩的他的女人,是他在這個腐爛骯髒的世界裡遇見的唯一的光。

  然後她離開了。

  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毫無徵兆,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從那天起,他重新回歸了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無論賺多少錢都會到手都會立即揮霍乾淨,他輕輕鬆鬆就能從那些笨蛋女人身上,或者祓除咒靈的工作中獲得可觀的金錢。

  他將這些錢用在賭馬場,或者購買高額的特級咒具上,用這些咒具去屠戮咒靈會變得異常方便快捷,他享受著,沉溺著這樣的生活中,似乎這樣就能得到愉悅,得到快樂,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的,直到……

  直到他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兒子,那個女人在最後留給他的唯一的禮物,他的嘴裡鼓鼓囊囊的塞著他做的飯,滿臉都是淚水,還在拚命的邊哭邊吃。

  「謝謝你,爸爸。」伏黑惠哽咽著,他說出的話語都相當含糊不清,眼淚混合著米飯浸透味蕾,讓調味原本完美無缺的食物都變得很鹹很苦,但他依舊覺得它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很好吃,爸爸。」

  伏黑甚爾原本是想揪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讓她清晰的了解惹怒天與暴君的代價,但是……

  看著面前僅僅是因為一頓美食就哽咽不已的瘦削少年,他刻意無視多年的親生孩子,他沉默良久,抬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

  「伏黑先生。」臨告別時,夏目櫻子頻頻點頭,滿臉認可的對他說:「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一個好爸爸的。」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

  但凡是稍微與他熟悉一些的人,在了解他之後,都根本不敢說出這種膽大包天的話語。

  「我不管你今天到底做了什麼。」他沉著臉道:「今天是我運氣好,小鬼,我可沒興趣陪自己的兒子玩過家家,之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比如說找一份正經工作養活小惠嗎?」

  伏黑甚爾覺得自己的耳朵絕對是聽岔了,他用一副「這個女人絕對在和我開玩笑吧」的表情瞪著面前的夏目櫻子,並且「哈?」了一聲。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沒記錯的話,我

  們學校最近在招聘體育老師,兼任網球部教練的那種,還可以拿三倍工資呢。」

  「聽說最近的全國比賽只要拿到了前三名,還會給教練豐厚的獎勵,一等獎的話獎勵就更誇張了。」

  至於她為什麼這麼清楚這些,是因為上一位網球部教練,已經在對練時被幸村同學打到懷疑人生直接辭職去了漂亮國,這個職位也因此空缺了不少時間,切原赤也在前段時間跟她吐槽「部長和副部長倆個人比教練可怕多了,求求快點來個新教練吧」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情報的。

  「我們學校的招聘對學歷沒什麼要求,立海大從來看的都只是才能,我覺得甚爾先生的身體素質,絕對可以輕易勝任的。」她彎著眼微笑:「所以我覺得,這對甚爾先生來說,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呢。」

  伏黑甚爾:「……」

  找一份正經的工作?哈?

  明明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從別人身上撈錢,他為什麼……?

  「伏黑先生,多關注一下小惠吧。」她上前一步,在他的耳畔低聲道:「這孩子,也很辛苦的。」

  「還有,甚爾先生。」

  夏目櫻子看著待在伏黑甚爾肩膀左側的,像小光球一樣的小小靈體,從剛才開始它就繞著父子二人來迴轉圈圈——當世人的生命消逝,卻尚且有執念時,靈體運氣好的時候,會以各種形態徘徊留存在人世,以此躲避著冥界使者的追逐,留在生前執念之人的身邊。

  只能看見咒靈的小惠看不見這些,但是生來能看到妖怪的夏目櫻子卻能看見。

  「你不要讓小惠的媽媽放心不下啦。」她嘆了口氣:「你一直這個樣子……她也很難過的,都沒辦法安心成佛了。」

  小惠媽媽靈體的力量已經變得很淡很淡了,幾乎快要消逝,所以也沒有保護孩子的能力。

  在伏黑甚爾剛剛打掃出殘影時,她也沒閒下來,剛剛廢了很大的力氣,給予了一部分契約之後所剩無幾的妖力給她,才能讓小惠的媽媽再維持一段時間。

  總之就是感謝宿儺先生的斯巴達特訓,讓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伏黑甚爾的瞳孔微微放大,並不是因為憤怒她的胡言亂語,而是因為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唇角的疤痕好像輕輕的被誰撫摸著,落下了一個羽毛一般的輕吻。

  觸覺轉瞬即逝,微乎其微,只因為他是天與咒縛者,才能感受到這些。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喜歡撫摸他這個位置的傷疤。

  他剛想繼續追問些什麼,那個女孩卻跌跌撞撞的扶著樓梯下了樓,如此顫顫巍巍顫抖雙腿的樣子,簡直像剛剛做了全部家務的人是她一般,和剛剛那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也形成了鮮明反差。

  伏黑甚爾:「……」

  她會知道那些事情,大概是她通過便宜兒子對她說的信息,外加多愁善感的青春期荷爾蒙推測出來的吧,歪打正著而已。

  自家的便宜兒子一直凝望著那個女生離開的背影,直到看著她徹底消失在樓下之後,才仰起頭對他笑了笑,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看著少年非常自覺的要搬來小板凳踩在上面去洗碗時,伏黑甚爾內心深處被觸動了那麼一下。

  大概是他未泯的一丁點良心。

  「我來吧。」他語氣硬邦邦的來了一句,然後將洗碗池旁邊的少年趕去沙發上看電視,自己洗起了碗碟。

  便宜兒子的身上有一部分咒力殘留。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身為天與咒縛者,可以憑藉肉體的超直感感知出一些東西。

  除去那個女生的咒力殘留,還有一隻二級左右咒靈的咒力殘留。

  ——便宜兒子日常容易吸引一些小東西跟回家,基本上也都是被他發現後碾碎的。

  但是這次的二級咒靈,已經不再是能夠讓兒子輕易逃回家的級別了。

  他暫且推測出了事件全貌,握著碗碟和鋼絲球的手忽然頓在了水池裡。

  多管閒事的小丫頭,他想。

  但是,並不是什麼討厭的咒術師。

  至於她說的立海大,體育老師,教練之類的……

  腦袋裡冒出這個想法的一瞬間,伏黑甚爾就迅速唾棄了自己,重新用力的刷洗起碗筷,並且加以否決。

  開什麼玩笑?讓擁有強大身體素質,超出人類極限的天與咒縛者,去找所謂的正經工作,去搞體育,這……

  溫暖的小光球繞著他飛了一圈。

  這……好像還意外的挺合理?

  伏黑甚爾莫名其妙就說服了自己。

  他又想起了少女說的「三份工資」 ,沉默半晌。

  要不……試試?


第32章 三十二張友人帳

  「哇, 哥哥!哥哥!這裡這裡!」

  県立古内高等学校門口,夏目貴志看到自己學校門口正在快樂蹦噠著對自己揮著手的小小身影,不由愣了一瞬。

  櫻子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放學的時間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啊。

  是在學校裡又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所以提前回家了嗎?

  身為哥哥的他已經腦補了一萬字, 並且情不自禁的開始了擔憂。

  就在夏目貴志滿懷疑惑時,和他一道出門的倆個同班同學見狀, 其中的北本不由得戳了戳夏目的腰間,小聲揶揄:「那是夏目的妹妹嗎?」

  「啊, 是的, 是我的妹妹。」

  「天啊,夏目的妹妹真的超——可愛啊。」另一邊的西村同學開玩笑式的說道:「雖然這樣說不太好,這一聲大舅子我先喊為敬啦!」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下一刻,周圍的空氣瞬間都冰冷了幾分。

  啊……日常非常溫柔的夏目同學他他他, 應該不會因為這種小玩笑生氣的吧。

  西村和北本幾乎同時汗如雨下。

  「西村同學,北本同學。」那一刻的錯覺一閃而過,下一秒,夏目貴志恢復了往常溫柔和煦的笑容, 對他們說道:「那麼,妹妹來接我了, 我就先和妹妹一起回家了。」

  「唉,真好啊,有那麼懂事黏人的妹妹。」西村看著那邊像小鳥一樣飛到夏目貴志懷中撒嬌的女孩子感慨道:「我的妹妹從小只會跟我搶零食玩具, 長大了以後青春期到了,每天都只會用看垃圾的眼神瞪著我, 說混賬老哥好噁心快滾開。」

  北本汗顏:「你這也太真實了……我剛剛還想感慨自己要有個妹妹就好了。」

  所以不是每對兄妹的相處模式都能和夏目同學他那邊那樣治癒的。

  唉, 別人家的妹妹啊。

  —

  「今天因為校慶快到了, 學校給我們提早放學啦!」夏目櫻子搬出來了她提前準備好的藉口:「我坐電車換乘回來噠,沒有趕上晚高峰,所以位置很多。」

  妹妹的眼睛閃著心心,臉上彷彿寫滿了快誇我快誇我哥哥快點摸摸我的頭。

  所以夏目貴志也毫不猶豫的誇獎道:「櫻子真棒,都能自己一個人坐電車了。」

  「嘿嘿嘿。」被哥哥誇獎之後的夏目櫻子,小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她順便沒忘記指著自己的新髮飾說:「好看嗎?是班上的女同學送給我的!」

  「很好看,很可愛。」夏目貴志笑了:「很適合我們櫻子。」

  妹妹看起來很有精神,和立海大那邊的同學們相處很愉快,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自己在新的學校也很適應,並且至少還認識了兩位熟悉點的班級同學,也慢慢容納進了其中的環境……

  他和妹妹的生活,都在慢慢變好。

  「話說哥哥,貓貓老師它去哪裡了呀。」

  「和中級它們去喝酒了……嘛,總之就是完全沒有保鏢的樣子。」夏目貴志無奈的笑。

  —

  被兄妹二人念叨過的貓咪老師,大概在晚上七八點時扛著酒瓶,搖搖晃晃的扒著窗戶回了家。

  「他——大——姨——媽~~~」

  醉醺醺的三花招財肥豬發出一句抑揚頓挫的我回來了,完全沒有醒酒的它推開窗戶,咕嚕咕嚕滾到地板上,還非常有彈性的上下跳動了幾下。

  下一秒,屋子裡出現的「大驚喜」就將它嚇了個機靈,直接醒酒。

  「surprise!」屋子裡的墨鏡白毛笑嘻嘻的朝著它揮著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啊小豬咪?」

  貓咪老師:「……」

  「納茲咩!」貓咪老師彈了起來,小小

  的眼睛努力瞪到最大:「你怎麼可以讓髒東西進家門!」

  夏目貴志扶額:「老師,明明是你之前慫恿我找人家幫忙解決八原的事情的,做貓也不能這麼善變。」

  人家身為咒術師,可是好意來無償幫忙的。

  「這可真是失禮啊,小豬咪。」五條悟的手上依舊端著點心托盤,他美滋滋的嚥下一口最後布丁:「不愧是塔子阿姨的手藝,這布丁做的太棒了,甜而不膩,還帶著一絲冰鎮的涼爽,牛奶和煉乳的香氣經久不散,還夾雜著一點點上面點綴的薄荷葉的清香,在我這個月吃的甜品裡面絕對可以排第一位!」

  五條貓貓滔滔不絕的針對這塊布丁發表了自己的見解,彷彿他自己就是個什麼美食鑑賞家。

  貓咪老師:「……」

  沉默半晌,它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蹦起來暴怒曰:「喂!這明明是塔子給我留的布丁吧!」

  夏目櫻子在旁邊揣著手手搖頭:「都怪老師在外面鬼混錯過了晚飯時間啦,所以甜品就被拿來招待客人了哦。」

  夏目貴志也搖頭:「老師,你作為一隻年紀少說四位數的大妖怪,偶爾也不要這麼任性,和小孩子搶東西吃,很丟人的。」

  「小孩子」五條悟在一旁頻頻點頭:「嗯嗯嗯對,比我大那麼多,那小豬咪確實應該讓著我一點。」

  「可惡!你們到底站在哪一邊啊!看我現在就吃了你們把友人帳搶走!」

  「唉,貓貓老師又在傲嬌。」這是夏目櫻子的聲音:「嘴上這樣說其實根本不會做呢。」

  貓咪老師剛想繼續蹦起來說些什麼,懟道自己面前的餐盤就讓它的聲音遲緩了下去。

  「說好的七辻屋的饅頭哦,老師。」夏目貴志微笑。

  傲嬌貓貓撇嘴:「……哼,這次本大爺就勉為其難的饒過你們好了。」

  —

  五條悟此番來拜訪,一方面是為了回來告知與他們八原的事件,咒術界已經將其擬訂成了任務——當然,重擔再一次落在了他和摯友身上。

  奇怪的是,夏目貴志從八原那邊的妖怪口中,並未得知在他們探查過廢棄神社之後,再有任何咒靈出現的跡象。

  這很奇怪。

  簡直就像是……在暗處觀察的敵人被打草驚蛇了一般?

  這件事情暫且按下不表。

  另一方面則是——

  在夏目櫻子去隔壁放下書包出了房門時,看到靠在牆邊等待著她的五條悟之後,嚇了一跳。

  「師,師父?」

  後者用食指抵著嘴唇對她做了個示意小聲點的手勢:「噓,我猜這件事情你不想被你哥哥聽到。」

  櫻子趕緊捂住嘴。

  「今天,你們教室遭到了能附身人類的咒靈的襲擊,然後你在一些同學的配合下擊敗了它,是吧?」

  夏目櫻子愣了愣,雖然已經打算和五條悟商議,似乎沒料到這種事情會被五條悟知道,她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她抿唇思索片刻:「所以,我果然還是想把名字還給師父。」

  「哦?」五條貓貓換了個更加慵懶的姿勢靠著牆壁:「為什麼這麼說?」

  「我……我覺得,那隻咒靈是奔著友人帳上,五條悟師父的名字來的。」夏目櫻子緩緩的攥緊了拳頭:「它甚至拿殺掉所有同學的條件,威脅我交出友人帳,威脅我不能呼喚您的名字。」

  「那個時候,我甚至都想不到應該怎麼辦了。」

  「我覺得全都是因為我的原因,所以才害的大家,害同學們,甚至害師父你陷入了危險之中。」

  即使她以命相搏,救下了所有人,但是……

  如果她並未製作友人帳,友人帳便不會被覬覦,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不是嗎?

  她的眼角泛出淚花:「我還是太弱小了,這樣重要的東西放在我的身邊,反倒會讓所有人陷入危險中。」

  五條悟沉默著聽完了女孩子滿口自責的話語,回憶了一下家入硝子對他描述的少女當時的身體情況。

  「我本來是想誇獎你——在那種情況下,除去那個被咒靈附身者,你能讓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只是自己一個人受了重傷而已。

  「而且,如果一個漂亮的女生出門被壞人欺負,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會去責怪她的長相和穿著,活該被欺負嗎?」五條悟戳了戳少女的小腦袋:「正常人不應該會去責備圖謀不軌的惡人嗎?不然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論嗎?」

  「但是……但是……」夏目櫻子欲言又止:「這些事情原本可以不發生的。」

  如果沒有她的話……大概這次的咒靈襲擊事件就不會發生。

  大家都是看不見的人。

  他們並不理解超自然現象。

  他們過著自己普通的生活,上學放學,社團活動,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校慶,為期末考試而犯愁。

  甚至可以說,都是因為她的原因所以牽連了大家。

  「沒有任何但是。」五條悟抬手放在女孩子的腦袋上使勁揉搓:「你製作友人帳的行為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錯誤,錯的是那個躲在暗處不敢出現,使用陰招的卑劣小人。」

  「而且,你覺得沒有你的話,這次的咒靈襲擊事件就不會發生嗎?」五條悟俯下身,笑吟吟的看著她:「我的這雙眼睛,可以看出很多人看不出的東西。」

  他在看到硝子匯報的此次立海大校園咒靈襲擊事件,以及被委派了轉校生臥底任務之後,他立刻著手展開了調查,並且發現了輔助監督們沒有發現的蛛絲馬跡。

  「那隻咒靈,並不是隨意挑個人附身的,它是你們班級的那位丸尾同學,自己的內心的負面情緒孕育成的咒靈。」

  夏目櫻子愣了愣:「……人類內心的負面情緒,原來會變成咒靈嗎?」

  「嗯,或者說咒靈就是這些惡劣的東西孕育而出的。」五條悟如是解釋。

  很快櫻子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就像一花一草一木一生靈都能化身妖怪一個道理吧。

  「至於他說全部的記憶都已經失去了,大概是這樣吧。」

  「不過,他在那個時候很誠實的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呢,不被女孩子歡迎,妒忌更加優秀的人,諸如此類的。」

  嘛,對青春期荷爾蒙上頭,被激素驅使的孩子而言,確實更容易擁有負面情緒和負能量。

  順帶一提,另一個為咒靈的孕養生息做出巨大貢獻的,是負能量滿滿的社畜大軍。

  「幕後之人用咒術推波助瀾了一番,促使那位少年的咒靈進化的更加強大,加速破繭成長。」五條悟聳肩:「否則,那隻咒靈下個月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雖然沒有這次的狠厲,但是達到三級綽綽有餘。」

  「哦,幕後黑手還特意放了帳,限制了那隻咒靈的行動範疇,好讓它一心襲擊你,為了成功的奪取友人帳。」

  三級咒靈,打個比方,是需要咒術師擁有手木倉的力量才能祓除的咒靈。

  那個時候剛好是校慶。

  來來往往的同學都會來班級參觀,各個其他學校的學生也會來立海大聯誼。

  那個時候……如果一隻懷著殺意的三級咒靈突然橫空出世,面對著一群手無寸鐵,沉浸在校慶喜悅中的青少年,而她又湊巧不在場的話……

  夏目櫻子想了想後果,頓時滿臉慘白。

  「哦,順帶一提,奪取友人帳這個智慧型的命令是被有心人烙印的。」五條悟笑眯眯的攤手:「但是,去死,去死,所有人全部都該去死,才是它誕生時

  真實的想法哦。」

  「……為什麼咒靈會那麼極端,那麼可怕?」

  夏目櫻子仍舊沉寂在剛剛的設想中沒回過神,她喃喃的問道。

  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少年,身邊的大家也只是平凡的老師同學而已,不是嗎?

  「你不能和咒靈講邏輯道德的,因為咒靈是誕生自人心的,絕大部分都對人類具有強烈攻擊性的怪物啊。」五條悟笑了笑:「我有時候覺得人心真的蠻可怕的,能製造出連我都稍微覺得棘手的怪物。」

  「唔……」

  「所以不要對這次的事件而愧疚,你做的很好,櫻子。」

  「你不僅將傷亡控制在了零,也將一個月之後的更加惡劣的事件扼殺在了萌芽期。」五條悟低下頭與她對視著,說出真心話的同時,順口占了個便宜:「某種意義上拯救了更多的人,師父為你驕傲。」

  這句話,並非是為了安慰少女的情緒。

  而是認真的。

  蒼藍的眼眸透過墨鏡凝視著她,夏目櫻子有一瞬間因為這雙漂亮的眼睛靜謐的注視而有些愣神。

  五條悟師父他……擁有神秘力量的眼睛,真的很美麗。

  「所以我的名字就繼續好好的放在你這裡吧。」五條悟緩緩抬起墨鏡:「不過,即便下次那傢伙再故技重施用人質威脅你,在那種危急關頭,直接開口呼喚我過來也完全沒問題,全部交給我就好。」

  「我保證會在它動手解決你的同學之前光速解決它,相信我吧。」

  「因為——」少年完美而立體的側臉近在咫尺,的眼中閃耀著絲絲縷縷的萬千星辰,他充滿自信的,對自己現在散發的魅力似乎一無所知,面對少女說出了相當帥氣的話語:「我可是最強的啊。」

  夏目櫻子:「……」

  夏目櫻子0.0:哇,自己又被盛世美顏暴擊到了。

  她趕緊轉身噠噠噠的下樓丟下一句話:「我去幫塔子阿姨洗碗!」

  果然還是不能習慣!

  —

  櫻子並不知道,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口袋裡的那張名片吧嗒一下掉了出來。

  比五條悟先上前一步撿起它的,是等了半天妹妹,已經有點坐立難安,所以特意推開房門觀察情況的夏目貴志。

  「維托德會所?這是什麼?」

  名片上的陌生成年男性,長著一張相當帥氣成熟的面龐,唇角雖然有一條傷疤,但傷疤絲毫不影響後者顏值,反而平添了一絲韻味。

  下一刻,看到名片旁邊的數據,夏目貴志彷彿理解了什麼,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好奇的湊過來的五條悟也掃了一眼名片,然後恍然大悟,並且補刀一句:「哦哦,這個會所蠻出名的,富婆很喜歡逛。」

  夏目貴志:不僅雙手顫抖,此刻還帶上了瞳孔顫抖。

  「沒事,可能和閨蜜一起路過這裡時被推銷員強行塞頭牌名片也正常。」五條悟拍了拍夏目貴志的肩膀,做出了並不算安慰的安慰:「然後她可能抱著收集帥哥照片的心態就留下來了?並不是別的什麼意思吧?」

  貓咪老師想,這個比勉強說了句人話。

  「當然,如果是別的什麼意思也沒辦法,畢竟看名片描述的三圍都這麼出色。」

  ……尤其是照片上,都快溢出名片外的大胸肌?換哪個女生都會意思意思饞一饞吧?

  五條悟聳肩,話鋒一轉就補了個刀:「青春期的女孩子,很正常,身為兄長也應該及時引導啊。」

  夏目貴志:瞳孔顫抖→瞳孔地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

  今天的夏目櫻子覺得哥哥好像有那麼點不對勁。

  唔,不對,是很不對勁。

  在把她送到學校門口以後,他這次特意和風紀委員微笑著交涉了一番,就獲得了和妹妹一起進校園的權利,並且執意要將她送到教室,看著她坐在了位置上才放心的離開。

  哦,離開之前還很有禮貌的,特意對全班所有人拜託:「之後也請大家繼續照顧好我的妹妹。」

  絕大部分女生都因為這位陌生帥哥發出了綿延不絕的哦呼聲。

  並且五分鐘之內,就多出來了不下五個人湊過來問她缺不缺嫂子。

  夏目櫻子滿臉震驚:你們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啊!冷靜一點啊!而且我記得你們不是幸村同學後援會的嗎!這麼快就拋棄幸村君改成饞別人的哥哥了?

  我把你們當同學,你們居然饞我哥哥?

  不過很快,哥哥被饞的現況就被打破了。

  上課之前,老師笑眯眯的介紹了新來的兩位同學。

  一位高個頭的銀髮帥哥,按理說在室內戴墨鏡的行為很傻,但是在他的身上卻莫名其妙別有一番韻味。

  一位黑色長髮帥哥,非常有特色的狐狸眼,全程保持微笑,看起來非常的溫柔,沒什麼距離感。

  班上的女生們看起來已經快要激動瘋了。

  「這兩位是京都那邊學校的交換生,五條悟同學,還有夏油傑同學,接下來會在我們班與大家一起學習一段時間,在立海大感受一番我們的學習範圍。」老師滿臉慈祥的看著反應激烈的學生們,滿意的點點頭,心道班級的同學友誼確實很和睦,集體也很團結。

  「真是熱情呢,小貓咪們。」五條悟見狀,還特意摘了墨鏡凹了個自認為帥氣的造型,一撩頭髮:「哦~有誰放學以後想和我一起去學小↗提↘琴↗嗎?我可以教會你們《一閃一閃亮晶晶》哦~」

  夏油傑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又一步,不是很想表現出自己認識這個人。

  女生們更加瘋狂了:「呀!!!我們想要想要!!!」

  夏目櫻子:「……」

  她開始了和夏目貴志同款的瞳孔地震。

  雖然不知道師父這段話和所作所為的含義,但是,但是,她確實發自內心的被油到了。

  油到她甚至都震驚到沒繼續疑惑為什麼五條悟和夏油傑師父會突然間當交換生來立海大,她現在滿腦子都只剩下五條悟老師的那句抑揚頓挫的英文小↗提↘琴↗。

  被創到了,被狠狠的創到了!

  在這個立海大,被創到的不止她一個。

  午後,社團活動時間,學校的主任擦著汗,對立海大網球部的全員介紹道:「咳,從今天開始,這位就是我們的……我們的網球教練了。」

  站在他身邊正雙手環胸——這個動作顯得他的胸肌格外誇張的黑髮男性,面無表情的面對懵懂們的青少年點了點頭:「伏黑甚爾。」

  報了個名字,算是對這些少年打了簡單的招呼。

  見狀,切原赤也非常高興。

  哦哦!新來的教練看起來就是那種正經工作的,會按照每個成員的身體水平對他們訂製計劃的,並且不會對他們設置困難體能目標的,那種嚴肅的同時還不乏溫柔的正統體育教練。

  畢竟這身材,這胸肌,這肱二頭肌,這背肌,一看就是搞體育天天健身的啊。

  專業的,哈哈哈!

  這個新教練絕對比比天天滅五感的部長,還有魔鬼罰跑圈副部長,好一萬倍。

  切原赤也表示非常期待。

  「接下來,你們立海大的正選就挨個和我對練一番,我來感受一下你們的水平。」

  聽到這話,切原赤也立即激動的舉起手來:「我我我我!我來吧教練!」

  三分鐘後,雙目呆滯,兩眼無神,躺在網球場上發著呆的海帶

  頭少年,他望著藍天,心想,這天好藍,我是誰,我在哪,宇宙的盡頭在哪裡,媽媽,我想媽媽,我想回家。

  「只有這點程度嗎?」新來的甚爾教練不悅的蹙起眉:「你們正選如果只有這點程度,這樣的話怎麼才能拿到全國冠軍?」

  三份工資確實不錯,但是他的全國大賽一等獎獎金怎麼辦?

  「立海大三連勝絕無死角。」

  「然如果有死角,我會把它鑿開。」

  「你,站起來,撿起球拍,繼續。」

  切原赤也感覺他彷彿幻聽到了,切原赤也,不要跑,朝著這輛吉普車撞過來!

  他現在更願意部長來滅了他的五感從早到晚,或者,或者副部長罰他繞著整個立海大跑五十圈。

  新來的教練是怪物,是魔鬼,是突破了人體極限的生化改造人嗚嗚嗚嗚嗚——

  「為了提升你們的水平,從今往後我也會好好的,親自教導你們的。」伏黑甚爾的唇角愉悅揚起,目光凝視著躺在地上失去靈魂的少年,一字一句:「尤其是你,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不要啊!!!這種事情不要啊!!!


第33章 三十三張友人帳

  「哇!宿儺先生!」

  在第二次入夢見到宿儺先生時, 夏目櫻子不僅已經習慣了這一點,而且發自內心的十分欣悅,她像一隻小鳥, biu的一下就要自來熟的撲向宿儺先生, 然後——

  然後被後者抬出的右手一把摁住額頭,小手往前划拉劃拉, 原地踏步著,根本跑不上前。

  夏目櫻子:QAQ

  被她這副委屈巴巴的小貓眼神很好的取悅到, 兩面宿儺翹起唇角, 轉而去揉搓她的小腦袋。

  「見到本大爺會這麼開心?」

  「嗯嗯!」夏目櫻子頻頻點頭:「當然很開心啦!」

  「因為宿儺先生很可靠,然後還拯救了我那麼多次,然後教了我很多厲害的咒術,所以我可以幫到更多的人……」

  她可開心了,話匣一打開就講個沒完, 她說了在教室保護了同學的事情,說了和同學們的關係變好,自己也終於被普通人所理解的事情,她說了自己也幫助了一個能看到咒靈的小小少年的事情。

  然而全程的兩面宿儺都沒有嫌煩, 只是用人類看幼貓喵喵喵的炫耀自己今天爬了幾棵樹,翻過了幾面牆, 撈了幾條小金魚的眼神玩味的盯著她,內心想的大概是,自己飼養的這個小東西還挺有意思的。

  「是嗎?」最後他還沒忘記逗弄一下小貓:「看來本大爺上次給你的訓練強度還不夠?沒達到讓你恐懼的地步?」

  聞聽「訓練」一詞, 夏目櫻子的笑容逐漸僵硬,回憶起了那個殘酷的夜晚, 腦袋上的耳朵也耷拉成了飛機耳。

  嗚嗚嗚, 宿儺先生, 只要你不提這個,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害怕……是肯定會害怕的啦。」她撇著嘴小聲說道。

  宿儺挑眉:「哦?」

  「但是我害怕的是訓練,又不是宿儺先生。」少女仰起頭,笑容和陽光一樣燦爛又耀眼:「我不會害怕宿儺先生的!」

  兩面宿儺的神情微微變了變。

  「不會害怕本大爺……」他像是聽到了相當有趣的事物,低聲笑了笑,最後笑聲愈來愈大,仰起頭哈哈哈就是一陣大笑。

  夏目櫻子滿臉迷茫:「……?」

  她沒明白為什麼宿儺先生要這樣笑。

  「為什麼不害怕?」他問道:「我的一隻手指就可以隨隨便便的碾碎你的頭顱,或者把你粉身碎骨,即便知道了這一點也不會害怕?」

  「可是,宿儺先生沒有這麼做,還救了我呀。」夏目櫻子勇敢的上前一步,伸出她的小小手,握住了宿儺先生的手。

  一支冰冷的,能給予她安心感的手。

  好熟悉啊。

  似乎有一隻同樣寒冷的手,曾經也婆娑過她的面龐,同時的,某個聲音在她的耳畔發出輕輕的嘆息。

  【小小的,易逝的生命……】

  那是溫柔到能讓那個時候的她哭出來的聲音。

  「你還真是——」沒容許她繼續回憶下去,後者就驀然抽回被方才的她輕輕握住的手,並且結結實實的彈了她一個腦瓜崩,揚起唇角:「人類中的笨蛋。」

  弱小的人類,溫暖的小手觸碰他的意識形態時……

  那種感覺,並不討厭。

  雖然明白宿儺先生用力不算重,但是夏目櫻子還是捂著很明顯鼓了個包的額頭跌坐在了地上。

  「有點疼嘛,宿儺先生。」少女不悅的鼓起嘴巴:「而且,我才不是笨蛋啦!」

  毒舌且性格惡劣的宿儺先生難得沒有反駁她,他緩緩蹲下身,第一次面對面,而並非居高臨下的與她對視。

  「小鬼。」

  「櫻子,我的名字是櫻子,宿儺先生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叫我小鬼。」

  如果換成

  其他任何人和詛咒之王說這種話,腦袋可能都掉很多很多次了吧。

  他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反轉術式順勢施展,額頭鼓起來的包包也順勢消逝不見。

  「……」夏目櫻子放下了捂著額頭的手,表情呆呆的:「……不疼了。」

  就像昨天的家入姐姐給她治療時一樣。

  ……等等。

  她忽然間明白了什麼,抬眼看著面前俊朗的青年,看著他的身上詭譎而妖冶的花紋,看著他像櫻花色彩的頭髮。

  ……這樣啊。

  那個時候,我被妖怪險些攥碎內臟時,幫助自己的人……也是您啊,宿儺先生。

  「小鬼,做個約定吧。」他用手撥拉著少女頭上的呆毛來迴繞圈,唇角微微揚起:「如果你能學會我為你治療的這個反轉術式,我就把我的名字給你。」

  詛咒之王的眼神靜謐,毫無戾氣,此刻簡直溫柔的不像話。

  「名字……」夏目櫻子簡直覺得自己聽錯了,她有點難以置信的重複問了一句:……真的嗎?」

  能在友人帳上寫下宿儺先生這樣的強者的姓名,而且而且,這不止意味著名字,還意味著願意成為朋友,願意守護她。

  這種事情,是真的嗎?

  「我向來只說一遍。」他已經重新站起身來,重新擺出了居高臨下的架勢:「還是說,你不需要?」

  「哇啊啊啊啊不行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宿儺先生不能反悔!」

  「你還會中原的俚語?」

  「唔……這都是以前鄰居奶奶教我的,反正這個不重要啦!」她圍著詛咒之王蹦來蹦去,興許是因為面前這個人給予她的安全感太強,她甚至開始了她曾經面對爸爸媽媽百試百靈的撒嬌大法:「我想要!想要想要想要嘛!想要您的名字!想要宿儺先生當朋友!想要您保護我,我也想學反轉術式!拜託啦拜託啦!」

  不管是宿儺先生的名字,還是反轉術式,這兩個東西她都特——別想要!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一本萬利,一舉兩得的事情嗎?

  就像在做夢一樣……唔不對,她本來就是在做夢來著。

  「呵……」

  兩面宿儺低笑一聲,從頭到尾都並未反駁少女的任何一句話語。

  無論是「願意成為朋友」,還是「願意守護她」。

  他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

  「好。」

  宿儺先生抬手一揮,周圍開滿鮮花的原野,畫風陡然一變,變成了一個畫風嚴峻的劍道場。

  這個氣氛看起來比……比上次更加沉重了。

  夏目櫻子的雙腿微微一顫。

  「我可是不會放水的,小鬼。」

  「好……好的,宿儺先生。」雖然心裡有那麼億點害怕,她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我我我,我會加油的!」

  「這裡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同。」兩面宿儺從牆壁上取出了一把竹劍狀似無意的揮了揮,破空之聲刷刷響起。

  這是實打實的劍風。

  夏目櫻子的雙腿又是猛地一顫,她彷彿回憶起了自己曾被宿儺先生的斯巴達特訓支配的恐懼。

  不,不是說好了教反轉術式嗎?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拿劍了?

  「因為時間流速不同,所以現實的一個夜晚,在你的身體休息時,你的意識與意識可以將時間運用到極致,控制夢境的時間流速遲緩十倍,直到將技巧全部烙印至身體中為止。」

  兩面宿儺將那柄竹劍丟給面前的少女,揚了揚下巴示意:「撿起來,在鍛鍊你的劍術的同時再發展你的反轉術式。」

  這些話,夏目櫻子聽的暈暈乎乎的,進腦子裡的只有一個重點——時間流速,遲緩十倍。

  ……嗚嗚嗚嗚嗚她突然間有點後悔了!

  「宿儺……宿儺先生。」夏目櫻子眼淚汪汪,欲言又止,她像小貓一樣哼哼著試圖撒嬌掙扎最後一下:「我能不能,能不能不練劍——」

  在接觸到宿儺先生驟變的目光中,她瞬間改口,點頭點出殘影:「我練!我練!我一定好好練習!請宿儺先生好好指導我!」

  「很好。」

  兩面宿儺也取下了一把竹劍,他帶著滿臉愉悅的笑容,看著自家的雖然滿心畏懼,卻依舊強裝鎮定的貓咪。

  這表情讓他更快樂了。

  「那麼,開始吧。」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大地,躺在床上的少女,柔軟的金髮宛若上好的綢緞,流淌鋪散在整張床鋪上。

  她的眼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依舊是一雙晶瑩剔透的貓瞳,此時此刻卻宛若失去了全部的靈魂,已經沒有了光。

  少女睜著眼睛發了很久的呆,然後她顫抖著手,堅強的取出了自己抱在胸前的那本友人帳。

  這個簡單的動作她花費了十秒的慢動作,才得以勉強完成。

  「守護我的友人啊。」少女的聲音依舊軟糯,還帶著初醒時濃重的沙啞鼻音,比羽毛還輕:「請在此顯現出您的名字。」

  「兩面……宿儺。」

  在窗戶關的相當嚴實的情況下,房間颳起了一陣看不見的微風,它們輕輕打開了友人帳,並且翻頁的速度愈來愈快,愈來愈快,最後停滯在其中一頁。

  這一頁是古時才會有的字體,龍飛鳳舞的已經寫下了「兩面宿儺」這個名字。

  「啊……」

  在完成確認的工作之後,少女的手臂再一次脫力,任由友人帳砸在了她的臉上,像死魚一樣癱倒在床上,恨不得自己變成非牛頓流體就這樣嘩啦啦的攤平。

  「成功了。」

  此刻的櫻子,她的手臂蓋著眼睛,唇角都沒力氣彎起來了,笑的簡直比哭還難看。

  「嗚嗚嗚嗚,我成功啦!」

  —

  「早上好啊櫻子同學!」剛來教室之後的五條悟,看到夏目櫻子此刻正毫無防備的趴在課桌上,便笑嘻嘻的湊上前就準備開開心心逗小貓,結果他抬起來的手臂還沒來得及落下,就反倒被仰起頭滿臉蒼白,眸光呆滯的少女嚇到一蹦,炸毛道:「嗚哇!你這是怎麼了?!」

  這這這,簡直就像被什麼特級咒靈附體了一樣,表現出了肉眼可見的怨念啊!

  「我一開始也和你想的一樣。」坐在旁邊的夏油傑扶額解釋道:「但是再三檢查以後,並沒有發現她身上有什麼被詛咒糾纏的跡象,她也堅持自己沒事,所以麻煩悟你再用六眼觀察一下好了。」

  「早……早上好……」她簡直連聲音都遲緩成了慢動作,並且是氣若游絲那種狀態:「五……條……悟……師……」

  「好了好了好了,你不用說話了。」五條悟瘋狂擦汗:「我怕你再多說一句話就駕鶴西去了。」

  他摘下墨鏡給少女的身體做了全方位的檢查,結果一絲一毫的異樣和詛咒都沒有發覺。

  不過他倒是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

  「哇,小櫻子。」重新戴回墨鏡,五條悟的雙臂支撐著課桌,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滿臉興奮的看著她:「你已經覺醒了反轉術式了?」

  這個詞彙讓一旁的夏油傑也微微一愣。

  反轉術式,簡要的來說,就是能將負極的能量轉化為正極能量的奇妙術式。

  如果這個說法還不夠簡單的話,更簡單的解釋便是——遭受了物理攻擊和咒力攻擊形成的傷害,在反轉術式的釋放下,可以完成逆轉,以此完成治療。

  如果擁有反轉術式

  者厲害到一定程度,但凡傷者只剩下一口氣,即將死亡,都可以毫不費力的完成治療。

  雖然沒有醫死人,救白骨,如此誇張的能力,但是重傷痊癒,乃至斷肢重生——這些事情在術式者足夠強大時,倒是可以做得到的。

  在整個咒術界,能夠領會反轉術式的咒術師千萬裡挑一,少之又少,隨隨便便一個都是珍寶。

  沒辦法,擁有咒力天賦的人本身就少,而與咒靈作戰就是每一次都在以命相搏,就算不死,有的時候也會半死不活。

  那麼,會反轉術式的咒術師就起到了天大的作用,一次又一次救下瀕死的傷員,千萬裡挑一的奶媽確實應該被供起來。

  而他們的同年級同學,三人組的搭檔之一,家入硝子,便是這千萬裡挑一的寶藏。

  五條悟就算擁有千萬年難遇的六眼,會相當強大的無下限術式,卻至今沒有習得反轉術式。

  所以他看向夏目櫻子的神情,此刻簡直就像發現了需要打磨的新鑽石的森鷗外一樣閃閃發光。

  哈哈哈哈,既然任務已經完成了,那就對不起了港口mafia!

  他要開始扛鏟子挖牆腳了!

  五條貓貓的尾巴搖啊搖,眼睛笑的彎彎的變成了夏油傑同款狐狸眼,嘿嘿一笑:「小櫻子,你有沒有興趣在立海大畢業以後來我們的學校啊?我們咒術高專,不僅不需要學費,還給你發工資,待遇從優哦。」

  「喂,悟。」夏油傑並不贊成這一點,他搖了搖頭。

  毋庸置疑,面前的少女擁有相當強大並且不可限量的潛力,她不止擁有奇妙的劍術技能,甚至能一己之力擊敗准一級智慧型咒靈並且全身而退。

  更別提,她還能自行覺醒反轉術式。

  但是,面前的少女,並不適合涉步他們置身的,時時刻刻都需要擔心是否死亡的那個世界。

  她還擁有愛著她的兄長,新的家人,重要的朋友。

  他的理想是咒術師應該守護好弱小之人——那麼,如果面前的少女理想並非是成為咒術師,只想在普通人的世界過好她幸福的生活,他們就不應該強人所難甚至道德綁架讓她去做咒術師,而是應該盡力守護好面前的少女,僅此而已。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啦。」五條悟聳了聳肩:「當然,偶爾如果想做兼職賺很多零花錢的話,歡迎隨時聯繫我哦,小櫻子~」

  「悟!」

  夏目櫻子:其實從頭到尾都沒聽懂兩位師父說的什麼重點,只能像小貓一樣嚶嚀著嗯嗯幾下敷衍過去,滿腦子都是身體好酸肌肉好痛QAQ無限循環,骨頭好像被喀喀喀全部折下來了一遍又重新裝了回去。

  但是,但是……

  很開心。

  擁有了新的朋友,締結了新的羈絆。

  她好開心。

  「對了,那這個週末,身為師父,要不我們給小櫻子來點咒術方面的特訓吧。」五條悟靈機一動,小手一拍:「就在八原那邊,空地很多,我覺得蠻不錯的。」

  聽到特訓一詞的夏目櫻子條件反射開始了PTSD,她渾身一顫,並且死魚一樣沒生息的身體陡然彈跳起來,下意識的大聲回答道:「好!師父!我會加油的!」

  五條悟都被她這個反應整愣了。

  啊……啊這,剛剛明明都快攤成一張櫻餅了,現在突然跳起來。

  這麼期待被自己訓練呢?真是求上進的好孩子。

  夏目櫻子內心流著寬麵條眼淚:……其實這全都賴宿儺先生,嗚嗚嗚。

  —

  與夏目櫻子一樣擁有了創傷性應激障礙的,還有絕大部分立海大的網球部正選們。

  他們的新教練何止是超越了幸村部長和真田副部長,或者單純的斯巴達程度啊。

  因為對練的時候……他們根本就覺得不是在和人類打網球啊!無論他們用上了什麼絕技,都能被對方輕鬆破解,並且以根本無法回擊的方式打回來,這也未免強到過頭了。

  這是當然的,天與咒縛者以咒力為零的代價,換取了強大到可怖,遠遠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體能。

  被稱作天與暴君的伏黑甚爾能以一己之力與特級咒靈輕鬆對決,更何況一顆小小的黃色網球?

  就連幸村部長,也只能在新來的教練手的無數次對練中勉強僥倖奪得過幾次一分。

  至於他們,連一分也沒有,次次0—15。

  是剃光頭,是釘在恥辱柱上的剃光頭!

  而且甚爾教練他就像不知疲倦一樣,能一次性和他們所有人輪番對練數個小時都不帶喘氣的。

  這其中,當了出頭鳥所以被盯著教導的切原赤也,和體能為弱項的丸井文太,幾乎每天都在像難兄難弟一樣報團鼓勵,艱難的活下去。

  以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為首,幾乎所有立海大正選都在吶喊曰,教練!您不應該在立海大的網球場上教導我們!您應該去奧運會上為國爭光啊!

  逐漸熟練節奏,並且相當欣賞這位新來教練的,可能只有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了。

  「立海大能擁有這樣優秀的教練,實在是此生至幸。」真田弦一郎一邊跑步,一邊滿臉感慨,用崇敬的目光望向網球場上的男性:「他的球技——實在是讓我望塵不及,每一次對練時我都能習得不少新的知識。」

  而且進步也是相當明顯的,比方說第一次0—15用了三分鐘,之後他漸漸就能撐上五分鐘,乃至八分鐘了。

  和如此強大到不可企及的對手對抗,每天都能看到進步。

  聞聽此言,在他的身後拖著沉重身體跑到半死不活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同時瞳孔地震。

  真田副部長!您這是被教練PPT……HelloKitty……Excel……啊不對,PUA成功了啊副部長!

  您清醒一點啊副部長!這種非人類的訓練下您居然還表現的這麼興奮!您是覺醒了什麼奇怪的屬性嗎副部長!

  —

  說實話,伏黑甚爾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

  年少時,在禪院家族,他因為沒有咒力一直被視作垃圾,蛆蟲,廢物——而他面龐的疤痕也是在那時所留下的。

  這樣的環境造就了他隨心所欲,沾染泥濘的不羈性格,他一直以來都全看自己的心情行事,渾渾噩噩的,自認為愉悅的活著。

  隨著唯一能夠能夠改變他的那一縷光消逝之後,這種情況就愈發變本加厲了。

  他購買著強力的咒具,廝殺咒靈,又或者出入各種場所,紙醉金迷。

  他在近期缺少錢財,在一位被前夫糾纏不放的有錢女性的請求下……嘛,總之就是看在她可觀財產的情況下完成了契約婚姻。

  他入贅了那個女人的家族,負責保護她,不過就算出現了新的丈夫也無法讓前夫放棄,所以他就順便用了某種方法,讓那個糾纏著那個女人,無數次找來詛咒師釋放咒靈讓女人一家不得安寧的前夫永遠的安靜了下來。

  這不過是一比交易,他們也只是名義上的婚姻,比起丈夫他更像不負責任的保鏢,但是很快那個女人就因為無法忍受他大手大腳的揮霍行為,在他的信用卡上留了一比可觀的錢之後,再度帶著自己的孩子與他分居了。

  他對此不以為意,並且甘願自己繼續這樣頹喪的日子,直到——

  直到那個突然闖進他面前的少女的出現。

  她給他施予了奇怪的強大「咒術」,不可破解,不可違逆。

  但是相對的,他終於有史以來第一次正視了他的孩子。

  擁有和那個女人別無二致的眼睛的少年,讓他回憶起了照亮他生活的那一縷光。

  她介紹給了自己一份放在之前他只會嗤之以鼻的工作,他來到了充滿了青少年的朝氣的校園,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一比並不是因為當賞金獵人,殺掉誰,或者不勞而獲的可觀工資。

  只是因為他教導了面前這群眼中有光的青少年。

  手機上的各種數額龐大的賞金獵人單子響了又響,他卻再也沒有拿起來查看。

  溫暖的光球在此刻靜謐的懸浮在他的身邊,伏黑甚爾的內心也不知為何忽然寧靜了下來。

  看著訓練完之後癱倒成一片的少年們——他們的眼中依舊熠熠生輝,為了在接下來的全國大賽取得勝利這個目標而拚盡全力的拚搏著。

  這並非充滿咒靈,殺戮,泥濘的可悲世界。

  充滿著希望,陽光,青春,夢想。

  「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伏黑甚爾自言自語的了一聲,他甚至笑了笑。

  並非嗤笑和嘲笑自己。

  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

  笑完了之後,他緩緩抬起手來,面向切原赤也開口,說出的話就宛如古神低語,死神的召喚:「切原赤也,你過來。」

  切原赤也飆淚反抗:「啊啊啊啊啊教練文太前輩他的體能明明比我還差你不能只揪著我一個人啊!」

  「但是他至少會走鋼絲。」伏黑甚爾翹起唇角:「你的絕技不是所謂的惡魔化,打什麼惡魔網球嗎?來吧,接下來也讓我見識見識。」

  切原赤也擅長的是速攻型,底線攻擊型網球,而並非技巧型。

  也正因如此,在伏黑甚爾的親↗切↘指↗導下,他的球技可謂突飛猛進。

  切原赤也:哇啊啊啊,我會什麼惡魔化,甚爾教練你才是真的惡魔啊嗚嗚嗚嗚嗚!

  —

  「哇,伏黑先生真的來當體育教師啦?」

  下班回去的路上,他在學校門口看到了意外的熟悉身影。

  「……」他無言的看了一眼眼神布靈布靈的少女,嘖了一聲:「別擺出我們很熟的一副樣子。」

  說實話他有點怕了,萬一這個女孩突發惡疾讓他打掃一遍整個學校怎麼辦。

  後者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而是笑眯眯的說道:「幸村同學告訴我,來了一位可靠的教練,我就猜到是伏黑先生。」

  伏黑甚爾一臉冷漠:「哦。」

  幸村精市,一個資質不錯,沒有咒力的人類少年,他有所印象。

  「最近小惠還好嗎?」

  「託你的福,很好。」伏黑甚爾咬牙切齒:「甚至早上都帶著我親手給他做的愛心便當上學了呢。」

  夏目櫻子:「……」

  誒嘿,看起來友人帳的制約功能好像有億點強大呢。

  她搖著頭笑了笑,然後加快腳步追上伏黑甚爾:「伏黑先生,您等我一下呀。」

  屬於小惠媽媽的靈體湊過來,親暱的蹭了蹭她的指尖,似乎是在表達感謝。

  「放心吧,時間成熟的話……」夏目櫻子一邊給予她新的妖力,一邊小聲道:「我會想辦法的,讓你們再有機會見面。」

  伏黑甚爾隱隱約約聽到了女孩子在小聲嘀咕著,他停下腳步蹙眉:「什麼?」

  「沒有,完全沒有哦!」看起來完全就是像有什麼。

  「呵。」

  就在她單方面熱情的和甚爾先生聊天的同時,距離他們身後的半條街的位置,有一個身影,在那裡站著半天都怔愣的未能回過神。

  「甚爾……先生……?」

  這位擁有著金色漸變頭髮——名為禪院直哉的俊朗少年,在伏黑甚爾的背影消逝在

  街道拐角處之後,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甚爾先生他怎麼會在這裡?!在這個普通人的學校?!

  ——他此刻不應該忙著和強大的咒靈或者詛咒師搏鬥著嗎?

  ——不不不不,這大概也是甚爾先生的任務之一吧,甚爾先生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話說回來,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小鬼頭又到底是誰?

  ——身為女人居然不走在距離甚爾先生三步之外的距離,還敢保持這樣沒大沒小的態度在他身邊蹦來蹦去?!連他都沒敢這樣做過,那個女人實在是不守女德!成何體統!

  他記住那個女人了!


第34章 三十四張友人帳

  夏目櫻子的校園生活突然間就變得雞飛狗跳……啊不, 生動活潑了起來。

  比如說,五條悟師父在班級以十分迅疾的速度,一舉成為了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

  這其中, 紀律表現是一個方面, 文化課成績又是一方面。

  又比如說,讓夏目櫻子非常困擾的是……不知道為什麼, 溫柔的,幾乎和任何人都相處的很好的幸村同學, 意外的和五條悟師父相處不來。

  幸村同學第一次見到五條悟師父時, 他結束了社團訓練來教室上早課,而那個時候師父恰好正在嘻嘻哈哈的和她開玩笑,還伸手去揉她的腦袋。

  ……這個場景便被幸村同學淨收眼底。

  講道理,櫻子已經習慣被大家摸頭了,因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的緣故, 所以即便是年紀差不大的大家,都習慣把她當小孩子來看。

  但是來到教室的幸村同學,見到了那隻摁在少女頭頂的手,卻瞬間改變了臉色。

  「這位轉校生同學。」

  夏目櫻子還記得, 那個時候的幸村同學依然在微笑,但是笑容的背後卻好像潛藏著什麼東西。

  他不動聲色的, 以不容置疑的架勢隔開了五條悟和夏目櫻子:「未經允許對女孩子做這種動作,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吧。」

  「啊……」五條悟師父收回剛剛嘻嘻哈哈的狀態,雙手環胸的看了他一會, 歪了歪頭:「可是我和小櫻子可是很好的朋友呢,好朋友之間摸摸頭怎麼了, 你說是吧小櫻子?」

  「我和夏目同學也是很好的朋友。」

  夏目櫻子聞言小耳朵一豎, 小臉一紅。

  畢竟幸村同學還是第一次這樣光明正大的承認了。

  她和幸村同學, 是很好的朋友嗎?哇!

  幸村精市的笑容愈發燦爛,此刻的盛世美顏被放大讓周圍悄咪咪圍觀著的同學們都呼吸一滯的地步:「正因為是很好的朋友,才需要保持恰當的距離。」

  「哦~這樣嗎?」五條貓貓非常不爽的望著面前的少年,運用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的望著他說道:「原來你是站在櫻子的朋友的立場和我說這句話的啊,這種保護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的……親哥哥呢?」

  他刻意在句末停頓了一瞬,拖長了尾音。

  幸村精市沉默了片刻,繼續笑吟吟的回望著他。

  教室的氣氛愈發沉重,兩位少年的目光相對峙,空氣中宛若有電流的滋滋交錯聲響起。

  被夾在二人中間不知所措的夏目櫻子左右瘋狂搖頭查看二人的表情:欸?欸?欸?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身師父和幸村同學都在笑,但是突然之間空氣就凝重起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種情況下她應該說點什麼才好?不要吵了,你們不要再為了我吵架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個也不能叫吵架吧,嗚嗚嗚。

  抽屜裡鼓鼓囊囊的書包動了動,隨即突然探出來一顆巨大貓貓頭,貓咪老師意味深長的感慨道:「想不到你蠻有當年的玲子的風範啊。」

  無意識攻略那麼厲害角色並且刷滿了好感度。

  那個叫幸村的少年,沒記錯的話小丫頭上次說的就是和他打配合揍趴了咒靈,現在居然還敢和如此強大的咒術師對峙。

  明明乍一眼看只是個普通的人類,但是仔細一看卻也並沒有這麼簡單。

  「嗚哇!」夏目櫻子渾身一震:「貓貓老師你怎麼過來了……不對不對,這個不是重點,學校可不給帶寵物來教室,貓貓老師會被風紀委員會沒收的,你小點聲啦!」

  夏目櫻子趕緊把那顆貓貓頭塞回了書包。

  貓咪老師:沒收這個說法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

  行吧。

  它氣咻咻的想。

  要不是夏目貴志那個小鬼放心不下他的妹妹,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還給了豐厚的報酬(好吃的),順便為了保護她被覬覦的友人帳,它才懶得時時刻刻跟在小丫頭身邊當保鏢。

  不過現在看來,跟在小丫頭的身邊,似乎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傲嬌的貓咪老師並不想承認,它其實也在擔心夏目櫻子的生命安全。

  夏目櫻子:QAQ

  看起來自己的朋友們之間的關係,沒有太好。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應該怎麼讓他們的同學情誼恢復正常?

  —

  原本只是來橫濱出一趟祓除咒靈的任務,但是因為這座校園門口出現的甚爾先生讓他無論如何也心神不寧的緣故,禪院直哉沒有過多猶豫,立馬展開了他的調查。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相當讓人震驚的事實。

  那就是甚爾先生好像在這座……這座教導普通人的學校裡面入職工作了,職位是體育教師+網球教練。

  這不應該啊!如果甚爾先生突發奇想想要教書育人之類的,也應該去咒術師的學校,比如說來他呆的學校當教師才對吧!

  無論是工資還是適配度,教導未來的咒術師,或者教導他,禪院家族的未來准家主,總比教導那些普通的小鬼頭要好吧?

  禪院直哉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用「甚爾先生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強行說服了自己。

  再有讓他異常不爽的,就是那個女人。

  他在這段時間蹲守觀察的過程中發現,那個女人三天兩頭就會在放學時無比準時的湊到甚爾先生的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他搭話,她真的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大人麼!

  為此,禪院直哉甚至特意狗狗祟祟的潛入了立海大的校園,一方面是為了搞清楚那個甚爾先生身邊的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另一方面,他想近距離觀察甚爾先生教導的那些只會打網球的無能國中生們,到底是怎麼浪費甚爾先生的時間的。

  禪院直哉壓低他的棒球帽,又將臉上的口罩和墨鏡緊了緊,在確認了自己的裝扮不管是誰來都認不出來以後,便摸索去了網球場上。

  今天的夏目櫻子,則剛好在網球場上圍觀不科學網球現場。

  為了發展幸村同學和師父的同學情誼,她在課間無休時,提議放學以後一起來看看幸村同學的社團練習。

  「那個,師父,幸村同學帶領的網球部是很厲害的,已經拿過兩次全國大賽的冠軍了。」

  為了讓五條悟師父提起興趣,夏目櫻子搬出了班裡其他女生之前對幸村同學的網球部的彩虹屁,不帶重複了巴拉巴拉了幾百字。

  聽完了她這段誇獎之後,五條悟師父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她半晌,難得沒有笑。

  就在夏目櫻子惴惴不安的等待被拒絕時,很乾脆的點頭同意了。

  夏目櫻子:好耶!

  「不過啊,小櫻子。」五條悟望著面前的少女,笑眯眯的對她說道:「你的師父我啊,也是很強的呢,無數次拯救過城市的那種強。」

  夏目櫻子星星眼:「哇!真的嗎!像漫畫裡的超級英雄?」

  「可能還要更厲害一點,畢竟我那麼強。」

  五條貓貓把傻乎乎的小姑娘忽悠到找不著北,她呱唧呱唧的鼓起掌。

  路過的夏油傑扶額:……為什麼這傢伙會在這種時候莫名其妙的和國中生產生勝負欲比拼啊,就連樹立在櫻子這孩子心裡的形象,都要和普通人一較高下,悟簡直像小孩子一樣。

  總而言之,現在的網球場看台上坐著倆個滿臉不服氣的人。

  一個是雖然笑眯眯的但是打心底並不喜歡

  那個幸村精市,抱著玩樂的態度來網球場的五條悟。

  一個是口罩墨鏡遮臉,所以完全看不出來他此刻不屑的禪院直哉。

  現在是立海大的對練時間,伏黑甚爾特意坐在一旁校驗這段時間的練習成果。

  因為沒有魔鬼教練與之練習的緣故,每一位正選都超常發揮了他們的網球水平,在第三視覺簡直是各種炫技。

  很快,這群國中生的球技就驚掉了五條悟和禪院直哉的下巴。

  是錯覺嗎?那個……那個看起來臉長的蠻成熟的國中生,剛剛揮拍的時候身後是不是有雷電特效?風林火山?那麼誇張的嗎?

  還有那個吹泡泡糖的紅毛,他打出的那個球真的符合物理學規律嗎?走鋼絲?

  還有那個銀頭髮的,他能模仿別人的技能就算了,揮拍的時候貌似整個人都可以cosplay成別人的樣子是怎麼回事?這是火影O者的片場?變身術?

  最後,被稱作神之子的幸村精市作為壓軸上了場。

  壓倒式的氣勢,帝王般的氣場。

  可以看出來他將他所熱愛的這項體育競技發揮到了極致。

  看完了全程的五條悟,甚至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墨鏡摘了下來,他沉默了很久。

  夏目櫻子有點小期待的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師父?」

  「他們甚至可以拿著網球拍去打咒靈。」五條悟如是評價道。

  「欸?」

  雖然不大明白五條悟師父的意思,但是這個一定是個好評價吧。

  嘿嘿。

  而一旁的禪院直哉同樣大受震撼,他喃喃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身為天與咒縛者的甚爾先生,暫時脫離咒術師的世界的原因,居然是這個嗎。

  即便是普通的少年們,他們身體在訓練中同樣可以發揮到極致。

  甚爾先生,發現了這一點。

  而一直以來單純依靠著咒力自譽強大的他,方才抱著居高臨下的高傲心態過來觀看的他,覺得他們不配受到甚爾先生教導的他,年少時甚至未知全貌就無知的瞧不起著毫無咒力的甚爾先生的他,相比之下,實在是——實在是——

  太渺小了。

  禪院直哉的右手抵住額頭,發出一陣低笑。

  真不愧是你啊,甚爾先生。

  禪院直哉沒發現的是,他的這身打扮已經讓觀眾席上的其他人給他空出了半徑五米的圓圈。

  隨著他發出奇怪的笑聲,旁邊的同學們又不動聲色的往一旁挪了挪。

  夏目櫻子見狀,戳了戳五條悟,小聲喵喵:「師父,你看我們後面那個戴墨鏡的人,他打扮的好像跟蹤狂哦。」

  剛往臉上戴完了墨鏡的五條悟動作一頓,有些不悅:「小櫻子,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趴在夏目櫻子肩膀上小憩的貓咪老師:「噗。」

  然後五條悟扭頭看了看禪院直哉的打扮,瞬間改口:「看起來確實是個奇怪的人,而且一看就圖謀不軌,需要我把他拎出去教育教育嗎?」

  「唔……不行不行,直接判斷不是好人就拎出去也太草率啦。」夏目櫻子蹙眉沉思了一會,然後恍然大悟:「哦哦,我應該明白他是誰了。」

  幸村同學的立海大網球部,最近馬上要進行全國大賽的初期選拔賽。

  已經連續奪得兩次全國大賽冠軍的立海大,自然會被其他的競爭對手學校所忌憚。

  夏目櫻子很快進行了她有理有據的推測,對五條悟附耳曰:「那個人,肯定是別的學校的網球部來偵察立海大網球部情報的人啦。」

  「欸?」五條悟撓頭:「這年頭國中生的比賽居然這麼內卷嗎?」

  連偵察情報的都出來了,雖然這打扮

  一看就很顯眼,但是也說明做足了心思啊。

  夏目櫻子當然是站在自家學校的網球部這一邊的,更別提這還是幸村同學帶領的網球部。

  「師父你留在這裡。」夏目櫻子板著小臉站起身,活動活動小手:「我去和他聊一聊好了。」

  雖然說這種行為並不犯規,但是道德上噠咩呀。

  先讓她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交涉一番,讓他意識到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好了。

  「你好,同學。」

  夏目櫻子抱著貓咪老師走到了禪院直哉的面前,先是很有禮貌的對他打了個招呼。

  然而已經看穿一切的貓咪老師眯了眯眼睛,並不是太想講話,它想看這個傻丫頭要怎麼發揮。

  依舊沉浸在「甚爾先生實在是讓我望塵莫及」中的禪院直哉抬起頭,聽到了這聲禮貌的招呼,看見了面前的少女。

  相貌倒是不錯,雖然手中抱著一隻沒品位的肥貓,但是在他面前也算是懂得尊卑貴賤,不過,這女人在甚爾先生的那副樣子實在是不成體統。

  不過,他現在心情勉強還算好,暫且寬宏大量的聽聽這個女人要說什麼廢話好了。

  結果他就聽到了一句——

  「我勸你你還是放棄吧,同學。」夏目櫻子一臉不認同的緩緩搖了搖頭:「對方實在是太強大了不是嗎?就算是這種方法,也不可能追逐的上的哦。」

  作為對手一方的立海大實在是太強大了不是嘛,所以就算是打扮成這樣,過來偷偷摸摸看訓練現場,記錄網球部成員們的情報,只做這種行為自己不好好練習,是不可能比不過立海大的。

  夏目櫻子盡量把話說的很委婉,想用溫和的方式勸離他,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讓雙方都更尷尬。

  然而她的這番話語,在禪院直哉的耳中翻譯一下,就變成了——

  【「甚爾先生實在是是太強大了不是嗎,像你這種弱者就算悄悄跟在他身後追逐也不可能擁有站在他身邊的機會的。」】

  ——就變成了這種耀武揚威。

  「什麼?」禪院直哉的眉頭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逆鱗被觸及,他險些被面前這個女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語氣,氣到心肌梗塞:「你在說什麼?你這個女人?」

  雖然對方的語氣這一瞬間變得相當不禮貌,但是夏目櫻子還是撇了撇嘴,繼續好言相勸:「所以說呀,同學,有這個時間自己回去多練習練習不好嗎?為什麼總是想著用這種方式呢?」

  禪院直哉氣到都快蹦起來了。

  ——哈?!這個女人居然覺得他太弱小了,用這種語氣讓他回去多練練咒術?覺得他悄悄跟著甚爾先生的行為很不恥,膽敢對他指指點點?

  只有甚爾先生——他強大的堂兄才能夠指責他!

  禪院直哉看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上尚且有些咒力,因為不知她在咒術界的底細,所以他一時之間也沒敢直接動手教育,而是想要搬出自己的家族壓她。

  「你竟敢,你竟敢——你這個女人,你睜大眼睛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刷刷兩下摘下了自己的墨鏡帽子口罩,胸口上下起伏的瞪著她。

  夏目櫻子豆豆眼:……所以自己為什麼要知道他啊,難道說他在國中生網球界十分出名嗎?

  但是她對這方面不熟悉嘛。

  「不好意思呀。」但是夏目櫻子還是非常誠實的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哦。」

  這在禪院直哉的耳中就變成了惡意挑釁。

  禪院家族身為咒術界的御三家之一,而他又是家主的兒子,正統的禪院大少爺,在咒術界絕對是足夠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這個女人擁有咒力,又站在甚爾先生身邊,說明她肯定是咒術界的人,說不認識他,那絕對

  不可能!

  「喂,難道禪院你都沒有聽過嗎?女人?」禪院直哉的耐心已經到達了極限,他的手指喀喀作響,他決定最後確認一遍這個女人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這樣說。

  「嗯……禪院嗎?」夏目櫻子摸著貓咪老師的腦袋仔細思索起來:「那個……這個……」

  通過幸村同學他們之前對未來對手的交流,夏目櫻子腦袋裡面閃現過了「冰帝」,「四天寶寺」,「青學」這些詞彙,卻愣是沒有想起來有一個叫禪院的學校的網球部。

  唉,名不經傳的小小網球部。

  在思考了大概半分鐘之後,她又是非常誠實的搖了搖頭,攤手道:「沒有哦,同學,雖然這樣說不大好,但是禪院的知名度不太高。」

  ——這個女人果真是惡意挑釁他!

  ——甚至還連帶著一起蔑視他的家族!

  禪院直哉瞬間斷定了這一點,他一忍再忍,忍無可忍,劈手就要揪住這個女人的手臂,帶她去外面好好和她探討探討他到底是否適合留在甚爾先生身邊。

  五條悟其實早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並且認出來了禪院直哉。

  不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嘿嘿笑著站在旁邊觀察片刻,聽著倆個人驢頭不對馬嘴的交流傻樂一會之後,忽然發現這個活在上古世紀,喜歡滿口男權女德的禪院家大少爺,最後似乎玩不起的被氣到惱羞成怒,想對櫻子出手。

  哦?對女孩子動手?這可就不是御三家之流該做的事情了。

  更別提這還是他新收的小徒弟。

  他剛閃現上前想攔人,夏目櫻子就異常靈活的側身躲開了禪院直哉伸出來的手。

  即便禪院直哉繼承了禪院家主,父親直毘人的咒術投影咒法——及,能將一秒切割成24等份的速度。

  但是夏目櫻子仍舊及時反應躲過。

  原因無他。

  經過了詛咒之王那麼長時間的斯巴達體術指導,這些技巧早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內心,化作肌肉記憶,而且其中對危機的閃躲能力已經變成了條件反射一樣的程度。

  五條悟停下了動作,饒有興致的站在二人身後,回歸了看戲狀態:……豁。

  禪院直哉的咒術他是相當清楚的,剛剛這個大少爺用了怎麼樣的速度他也是看得出來的。

  神秘的劍術,友人帳,反轉術式,還有如此快的反應能力。

  五條悟眉眼彎彎的想,面前的小櫻子,可真的是時時刻刻都能帶給他更多更大的驚喜呢?

  徒弟的能力很爭氣,並且時時刻刻都在成長,身為師父的他非常欣慰(雖然好像還沒來得及教導她就是了)。

  另外,禪院直哉現在吃癟的表情也很有意思,這位大少爺的這副表情,他從很早之前就想看一看了呢。

  「同學。」夏目櫻子鼓起臉頰,好話對方聽不進,他現在還是這個態度,她感覺自己更生氣了:「我們不熟的,你可以好好跟我講話,不要這樣突然動手動腳,這樣不禮貌。」

  禪院直哉一時間有些發愣,他難以置信,他覺得這女人在抱著肥豬貓的情況下能躲過他,這種事情一定是巧合。

  可惡!她就算在現在還不忘持續點燃他的憤怒值!

  「你,和我出去!」禪院直哉再度上前作勢拽她,咬牙切齒道:「喂,我們好好的聊一聊!」

  夏目櫻子貓貓震驚:嗚哇!這個禪院網球部的居然因為她說的不要悄咪咪探測情報而遷怒她,哦天啊,真是個小氣的男生。

  好氣哦,要不是立海大禁止鬥毆,真田副部長現在還在下面,她現在也想拿出自己「把不會好好說話並且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妖怪打到會好好說話以後再溫柔與它們交涉」的原則,跟他「好好聊聊」了。

  所以她一

  邊發揮身體的條件反射閃避max能力躲開他的「動手動腳」,一邊非常生氣的說道:「你,你再這樣我就生氣啦!」

  看台這邊的動靜在此刻鬧得蠻大的,在球場練習的網球部的正選們,以及坐在教練席上的伏黑甚爾,都注意到了這邊。

  眼見櫻子似乎被某個出現在校園的奇怪的青年纏上了,幸村精市蹙起了眉頭,他率先放下球拍:「教練,那邊那個是我的同學,我去看……」

  伏黑甚爾沒點頭同意也沒否決,而是乾脆利落的起身朝著少女的方向先走了過去。

  幸村精市見狀,旋即跟上。

  伏黑甚爾想,那個小丫頭身邊速度還算快的男的是誰來著?他看起來有點眼熟?

  算了,懶得想。

  不過出乎意料,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體現了出來,她的體術技巧不錯,是勉強能入他的眼的程度。

  嘛,那就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了。

  「你再這樣糾纏我,我我我喊人啦!」夏目櫻子被他氣惱了。

  「明明是你再三挑釁我的尊嚴!你這個無恥的女人!」

  「啊呸呸呸,反彈反彈,你才不知廉恥!你還一直說我壞話,小氣鬼,偷窺狂!」

  禪院直哉:……???

  ——偷窺狂?

  夏目櫻子被少年的動作逼到越退越後,最後忍無可忍的喊道:「貓貓老師!」

  本來已經準備出手的五條悟梅開二度收回手:……啊?不是喊我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貓咪老師打了個哈欠。

  真是的,這種小事情,她喊旁邊的白毛解決不就好了嗎?非得自己出馬?

  內心如是想著,它還是一躍而起,在空蕩的平台上化作原身,大妖凜冽的金眸微微眯起,並且準確無誤的尋找到了少年咒術師的身影,像摁倒小雞仔似的,一爪子輕輕鬆鬆就將他啪嘰摁了下去。

  它的力氣足矣不傷害到少年,妖力凝聚成枷鎖卻又能讓他動彈不得。

  在夏目櫻子和五條悟眼中,確實是貓咪老師拍倒了這個難纏的屑嘴男孩,不過換成看不見妖怪的幸村精市和伏黑甚爾的話,站在他們的視覺就是——

  剛剛趕上前來,那個難纏的男生就面對少女,撲通一聲重重的趴倒在了地上,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

  五條悟拍腫了自己的大腿,都快笑瘋了,故意朝著禪院直哉樂道:「直哉君,新年還沒到呢,倒也不必提前給我們行此大禮啊。」

  同樣身為御三家未來家主的五條悟的聲音陡然響起,奮力掙扎中的禪院直哉像見鬼一樣瞪大了眼睛。

  可惡,什麼奇怪的天降力量?身體不由自主的就趴下來了,這是這個女人的咒力?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五條悟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更過分的事情嗎?

  禪院家大少爺此刻的表情簡直悲憤欲絕。

  然而,事實證明,有的。

  「你……是叫那個……直哉?」

  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從上方響起,禪院直哉顫顫巍巍抬起眼,看到來人面龐的一瞬間,內心如墜冰窖。

  啊啊啊啊!甚爾先生!


第35章 三十五張友人帳

  禪院直哉, 是咒術界赫赫有名的御三家——禪院家族家主之子。

  同時也是完美繼承了父親的「投射術法」,不僅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咒術師,也是未來的禪院准家主。

  這位大少爺從小被進行的便是禪院家族「非禪院者非術師, 非術師者非人」的理念教育,在禪院家族, 沒有繼承術式咒力的孩子甚至不會被當作人類來看待, 是最下等的存在。

  而禪院直哉則一直深受此番家族教育薰陶,成長成了滿腦子封建思想,甚至看不起自己弱小族人, 一切女性的大少爺,並且身體力行的踐行著弱肉強食的家族規則。

  唯獨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年少時, 他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聽聞了自己的堂兄——那個名為禪院甚爾的男性,是傳聞中的, 空無一絲咒力的天與咒縛者, 徹徹底底的無能之人。

  年少的直哉滿心都是居高臨下的傲氣,並且滿心不屑的想著,那傢伙絕對是一副丟臉的慘樣,如此無能之人居然好意思冠以禪院之名苟活在家族之中,像這種人居然是自己名義上的堂兄, 真是噁心。

  他抱著這樣惡劣的心態,做好了去見小丑的準備——他要去親自見一見這個沒有咒力的廢物, 屈尊降貴的讓他感受一番禪院家族正統繼承人的咒術和力量, 順帶好生嘲弄他一遍。

  禪院直哉在長廊上遇到了他的堂兄禪院甚爾。

  對方的個子很高, 容貌俊朗, 他淡淡的睨視了他一眼, 看他的目光就像看路邊的石塊塵土, 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但是,在接觸到堂兄目光的那一瞬間,禪院直哉惡劣的笑容僵住了,準備好的毒舌語言又重新咽了回去。

  因為即便沒有一點咒力,但是面前之人,絕對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強大之人。

  純粹的力量,純粹的身體,純粹的殺意。

  他忘記了自己來那裡的目的,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堂兄逐漸遠去的背影。

  明明近在咫尺,卻如此遙不可及。

  從此之後,禪院甚爾此人在他的心中烙印下了深深的痕跡,擁有了不可取代的地位。他發自內心的尊敬,崇敬著這位強大的堂兄,即便後來堂兄脫離了家族,被譽為「術式殺手」,「天與暴君」,但他仍然堅持尊稱堂兄為甚爾先生。

  但是,但是,就在今天——

  他被一個女人愚弄之後如此狼狽的一面,居然被甚爾先生盡收眼底。

  啊!多年之後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這樣屈辱的趴俯在地的他,不僅被甚爾先生看見了,甚爾先生還……還認出了他,喊了他的名字!

  夏目櫻子發現這個人在被貓咪老師摁趴之後仍舊不服氣,但是在看到伏黑先生的那一瞬間就停滯了掙扎,並且放空眼神彷彿失去了靈魂。

  這是怎麼回事呢?

  貓貓歪頭.jpg

  「伏黑先生。」看到伏黑甚爾和幸村精市一前一後放過來了,夏目櫻子小心翼翼的舉手問道:「那個那個,你們認識嗎?」

  「啊。」伏黑甚爾蹙眉思索了一下:「沒記錯的話,血緣關係上來看姑且算是我的堂弟。」

  夏目櫻子一個機靈:什,什麼?但是身材,外貌,性格……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完全不像呢。

  算了算了,現在伏黑先生還有幸村同學來都來了,她就姑且先告個狀,把這個小氣鬼的所作所為說出來好了。

  「這個人,他剛剛對我自稱他是禪院——」

  禪院網球部的。

  「哦,以前的家族。」伏黑甚爾的眉頭擰的更緊,似乎對過往晦氣的經歷和家族隻字不想提起。

  夏目櫻子:「……?」

  啊,不是禪院網球部嗎?是家

  族?

  她瞬間開始了眼球震顫。

  所以,難道說自己誤會了些什麼?這個嘴臭少年並不是來立海大偷竊情報的?

  她在伏黑甚爾先生和禪院直哉之間來來回迴環顧幾眼,並且腦補了幾萬字的禪院世家恩怨情仇劇情。

  ——所以,這個少年,難道是單純為了伏黑先生而來的?

  某方面來說,小櫻子的第六感還是挺準的。

  於是她擠眉弄眼示意貓咪老師放爪,後者故意裝作沒怎麼看懂,不緊不慢的抬起爪。

  ——但是就算它放開了束縛,禪院直哉依舊保持著失去靈魂.jpg的狀態,依舊趴在地上沒動彈。

  「怎麼辦!」夏目櫻子訝異的捂住嘴巴,小聲道:「伏黑先生的堂弟被貓貓老師摁壞掉了!」

  「喂喂喂你別亂說啊,小丫頭。」貓咪老師滿臉不悅:「我剛剛可是有好好控制力道,沒弄傷他,所以這貨很明顯是在碰瓷吧?」

  五條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根小木棍,一邊對著地上躺屍著的禪院直哉戳來戳去,一邊還不忘記陰陽怪氣的給他扣上一口大鍋:「欸?不是吧不是吧?看起來你搭訕不成,反被女孩子拒絕以後,深受打擊了呢大少爺?需要我看在家族情誼的份上拉你起來嗎?」

  禪院家和五條家能有什麼家族情誼,有家族世仇還差不多。

  所以五條悟刻意把他剛剛因為言語沒通產生誤會,糾纏夏目櫻子的行為,形容成了「搭訕不成惱羞成怒」。

  反正今天的此情此景已經給他帶來太多樂子了,他不介意再在禪院家大少爺身上找點樂子。

  嗯,這樣聽起來簡直更渣了呢。

  所以剛才失去靈魂的禪院直哉愣是被五條悟重新氣到蹦了起來:「喂!五條家的!你!你你你你!」

  他「你你你」了半天,很快又意識到造就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罪魁禍首,抬手凶神惡煞的指向夏目櫻子:「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夏目櫻子嚇到刷的一下就竄到了幸村精市的身後,眼淚汪汪合掌道歉:「嗚嗚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誤會你的嗚嗚嗚嗚。

  但是這在幸村精市,和隨後趕來的伏黑甚爾耳中,聽起來就更像是……少女在害怕的說我不是故意拒絕你的搭訕的,還在因此心驚膽戰的為此道歉。

  幸村精市不由得因此聯想到了此前真田弦一郎告訴他的,櫻子之前在學校門口遭遇過的類似情況,神色微變。

  「哦?」但是沒等幸村精市開口,伏黑甚爾已經雙手環胸,提前饒有興致的開了口:「我可不知道禪院家現在是在這樣培育繼承人的?」

  雖然早知道那個家族從根裡就爛透了,但是這個便宜堂弟因為被拒絕憤而對女人動手的行為……

  嘖,聽起來蠻讓他不爽。

  「甚……甚爾先生……」

  禪院直哉終於想起來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無可撼動之人,他的白月光大偶像此刻正明明白白的站在他的面前,還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怎麼辦!甚爾先生這是對我失望了嗎?

  「幸村,今天後續的訓練就暫時麻煩你了。」伏黑甚爾像環住小雞仔一樣,一把環住了自家便宜堂弟的肩膀:「我覺得有時候自家的叛逆期晚輩,也需要適當管.教.管.教。」

  他在末尾特意用上了重音,讓禪院直哉的雙腿一顫。

  呵,看起來這傢伙倒是挺害怕自己,禪院家族至今仍舊響徹他的威名。

  看著像小雞仔一樣慫的服服帖帖,顫顫巍巍的堂弟,伏黑甚爾愉悅的翹起唇角。

  實際上禪院直哉的第一反應:什麼!甚爾先生主動攬住我的肩膀了?

  禪院直哉的第二反應:什麼!甚爾先

  生,甚爾堂兄他不僅沒有對我失望到想要放棄我,居然要親手管教我!這是在做夢嗎?他能得到甚爾先生的親自教導?

  因此甚至激動到渾身顫抖。)

  伏黑甚爾:……感覺這小鬼的唇角在某一瞬間好像上揚了一瞬,大概是他看錯了,畢竟這個時候不被天與暴君嚇到尿褲子已經算他膽肥了。

  幸村精市微微一怔,隨即微笑著回答:「好的,教練,我覺得長輩對晚輩的教育在某種時候也是需要恩罰並施的,這不失為一種關愛。」

  禪院直哉耳中聽到的:長輩……晚輩…教育……為關愛。

  「你也聽到了?」伏黑甚爾摁住他的腦袋:「走吧。」

  於是他就保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乖愣愣的被伏黑甚爾揪走了。

  五條悟看著兩人的背影陷入沉思。

  啊,那什麼的,總覺得那個禪院家大少爺現在看起來還蠻開心的?

  咳,應該是錯覺,之前每次家族會議上碰到他,他都根本不是這種人設的。

  「但是,但是幸村同學,剛剛那個人他,我,可能確實有點誤會……」夏目櫻子欲言又止:「雖然他嘴巴壞了一點,但是但是……」

  「夏目同學,這種時候就不需要幫那種人說話了。」幸村精市嘆了口氣,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你就是太善良了。」

  「沒錯沒錯。」笑嘻嘻的五條悟難得點頭附和道:「總而言之一定是剛剛那個嘴臭惡劣男的原因,不是小櫻子你的原因哦,就讓他接受一下自家堂兄親切友好的懲…教育好了。」

  夏目櫻子:QAQ雖然大家這樣偏袒我我很開心,但是伏黑先生真的只會對剛剛的少年進行親切友好的教育嗎?她不信!

  「話說回來,你們的那位教練……他看起來很眼熟嘛。」五條悟摸了摸下巴,雖然他不明白為何禪院家的天與咒縛者要來這所新學校陶冶情操教書,但是總覺得那個甚爾教練的臉似乎在哪裡見過……

  算了算了,這些不大重要,都是些禪院家族的破事,和他這個五條家的何干。

  因為全程都在嘲笑彩雲豬豬笑到肚子疼,五條悟成功的沒回憶起夏目櫻子口袋掉出來的那張會所頭牌名片,也沒將它與禪院家的網球部教練聯想在一起。

  因為同時維護了夏目櫻子的緣故,幸村精市對面前轉校生的態度倒是改觀了一些。

  畢竟那個叫什麼,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不過,幸村同學。」見塵埃落定了,五條悟撓了撓頭,好奇的問道:「你們這個黃色小球的規則我差不多理解一點了,能讓我也試試嗎?」

  他是真的很好奇,自己能不能也用這玩意打出什麼特效。

  在這個時候,幸村精市倒是也沒了之前的敵意,而是微笑著回答道:「好啊,五條同學,我們一起練習試試吧?」

  夏目櫻子豆豆眼:「……唔。」

  最後她圍觀了一場更加不科學的網球現場。

  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想讓五條悟師父和幸村同學的關係變好的企劃成功了呢。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立海大遠處的空地上,伏黑甚爾望著面前越揍越勇,越「訓練」越興奮的對他拜託著「甚爾先生千萬不要對我手下留情」的便宜堂弟陷入沉思。

  ……所以,禪院家現在到底是怎麼教育未來家主的?

  —

  她得多多努力,往友人帳上添加新的名字了。

  又是一個晴朗的白天,夏目櫻子練完了劍之後,抱著自己的友人帳,坐在她的秘密基地發呆。

  雖然不知不覺間自己踐行了外婆只添名字不喊朋友的原則,但是果然,除去伏黑先生之外,只有五條悟師父和兩面宿儺先生的

  名字,唔……不太夠?

  大部分紙張依舊是孤零零的,處於空白狀態呢。

  這些空白處果然應該寫上名字才對,寫上朋友的名字。

  夏目櫻子似乎理解了外婆四處收集妖怪名字的海王行為——因為收集這種事情呀,不管是收集什麼,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來。

  名字同理嘛。

  但是,雖然說自己現在有了很多的朋友,但是像幸村同學,還有太宰君和中也君,大家都是普通人。

  現在的櫻子,暫時還不敢把身為普通人朋友的名字寫上去,萬一現在能力不足的自己讓大家被迫捲入超自然現象,那該怎麼辦呢。

  伏黑先生是因為小惠,還有小惠的媽媽,五條悟師父是人類,但是強大到不能囊括在普通人的範疇。

  強大的,並非普通人的,溫柔的朋友。

  於是她的腦海裡,閃過了這樣一個身影。

  ——從可怖的妖怪手中拯救了她,溫柔的帶她去甜品店還有送給她那麼多珍貴的禮物。

  森先生。

  想要找到森先生的話,有點難,她只見過森先生那麼一面,森先生好像還很忙。

  不過,也許她可以通過中也先生聯繫到森先生?

  想到了這裡,夏目櫻子目光灼灼的,望向了趴在他身邊小憩著的貓咪老師。

  貓咪老師:「……」

  一看到她這副表情就準沒好事!

  原因無他,現在他是一萬個後悔留在夏目他妹妹身邊做什麼隨行保鏢,啊雖然被小丫頭投餵的很頻繁,但是她的小腦袋瓜裡實在是想了一齣又一齣啊!

  一會兒又讓它馱著去海邊啦,遵循約定去治療龍王的眼睛啦,一會又撒嬌說想去秘密基地啦,一會又說想在這裡播撒花種貓貓老師幫幫我嘛。

  ——簡直比當年的夏目玲子還能折騰妖怪。

  ——自己還很沒骨氣的無法拒絕人類少女的撒嬌攻勢。

  「別這麼看我。」貓咪老師嚇到往後一撤:「我今天至少已經背著你飛了五六趟了,交通工具都不帶這麼使用的。」

  少女的眼睛閃閃發光,變得比剛才更耀眼了。

  於是貓咪老師乾脆心一橫,後撤兩步跳上天,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直接化身原型飛去附近找舊友巴衛了。

  夏目櫻子:QAQ

  貓貓老師,你變了,你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接受櫻子全盤撒嬌的貓貓老師了。

  她有點不高興的鼓著嘴巴,躺在已經沒什麼花的草地上發呆,咕嚕咕嚕滾來滾去。

  那好吧,貓貓老師不願意幫忙,櫻子就自己努力找朋友好了!

  少女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並且揮舞著小拳頭給自己鼓勵。

  就在這時,秘密基地的草叢裡,再一次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上一次,是龍王先生。

  所以這一次夏目櫻子已經有所準備的握緊了傘劍的傘柄,有點緊張的盯著那個聲音的來源處,然後——

  從草叢裡,緩緩鑽出來了一個,唔,打扮依舊很奇怪的銀藍髮少年。

  「哇!出現了!」夏目櫻子下意識的感嘆道。

  好,好厲害!櫻子的秘密基地好像有奇妙的力量,可以隨機從草叢裡刷新出新的生物!

  她看不出少年的年紀,不過很明顯他比自己大一些,他穿著網格和服,擁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異色眼睛,一邊是霧靄一樣的灰,另一邊又是天空一樣的藍色,容貌也清秀俊朗,面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

  只不過,他的臉頰上,有不少道都是縫合線的猙獰傷疤,在可以說非常美麗的面龐上形成了詭譎的美感。

  「哦呀?你果然能看見我呀。」少年面對少女,展現出純真無邪的笑

  容。

  終於找到你啦,夏目櫻子。

  汙濁凝聚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化作純粹。

  ——少年是一隻由人類對人類的負面情緒產生的,擁有智商的特級咒靈。

  他給自己取名為真人。

  自真人誕生之初到現在為止的過程中,他一直在尋找對於他而言有趣的事情。

  哦,比如說,他發現普通情況下的人類並不能看見他,這很沒勁。

  但在他第一次看到一群不怕死的喝醉的人類男性們圍住少女挑釁嬉笑時,他產生了「惡劣又噁心的人類,想讓他們消失」的厭惡情緒時……

  就在這個時候的那些人類們,能見到自己了。

  他們轉而圍住自己,受困少女趁亂逃脫,這些人類面對自己發出猥瑣又噁心的笑聲時,真人也面向他們回應了無比純粹的惡意笑容。

  隨後他就運用他天生的無為轉變術式,捏造了這群人類的靈魂。

  靈魂的形狀決定肉身的形狀,他甚至試驗了他們的肉身究竟會因此膨脹和萎縮到什麼程度,他甚至可以熟練的把他們變成像咒靈一樣的東西。

  但是這些玩具並不耐玩,很快都壞掉了,他很快就失去興趣了。

  第一次製作的玩具是一群惡人,不過這是巧合,如果那個少女沒有逃脫,也會變成他的玩具之一。

  需要尋找到新的玩具呢。

  真人百無聊賴的想道。

  他是人類與人類之間惡意的凝聚實體,是真正意義上極惡的咒靈。

  不過就在前幾天,一個額頭有縫線的男人告訴他,他知道有一個相當有趣的少女,絕對符合他對於玩具的期待。

  那個縫線男人看著就蠻有趣,可惜他似乎很強,想要抓起來做玩具的話說不定會把自己搭進去。

  但是真人想了想,決定相信一把那個男人,期待一下他的新玩具——畢竟人類這種生物啊,面對自己的同伴的惡意,有時候就連身為特級咒靈的他也自愧不如呢。

  他沒有花費太久時間,便輕鬆的找到了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

  少女面對他的眼神,從最初的警惕,到逐漸迷茫。

  「那個……你是妖怪?」真人聽到她思索片刻之後詢問自己:「難道說你又是認識外婆的……唔,不對呀,你剛剛在喊我的名字欸。」

  「我不是妖怪,也不認識你的外婆,不過沒錯哦,我確實是在喊你的名字。」真人站起身走上前,用端詳藝術品的表情,笑吟吟的端詳著他的這位新玩具:「夏目櫻子,我終於找到你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認識我的呀?」面前的少女像小貓一樣,被他嚇到一蹦。

  「我當然認識你呀。」真人笑吟吟的,滿意的端詳著他的新玩具,說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可久啦,我可愛的夏目櫻子。」

  他的語氣無比認真又帶著病態的執著,可以當作幼童在念「我可愛的玩具飛機」。

  就像新生的嬰孩對玩具的強烈執著,他可是一直在尋找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呢。

  新玩具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她的那雙眼睛非常的美麗,頭髮也像上好的綢緞一般光滑,宛若展覽櫃裡最昂貴的人偶。

  如果可以的話,他會盡可能給她多一段保質期,不讓她和那些劣質品一樣那麼迅速就損壞,他想。

  於是真人看到他可愛的新玩具微微的紅了紅臉,似乎因為他說的這句話而有點害羞,但是同時又努力晃了晃腦袋回過神,重新警惕的望向了他。

  「但是我,我不認識你呀。」她蹙眉對自己說:「你單方面的認識我,找到我,萬一你是壞人怎麼辦?」

  真人覺得這個新玩具實在是太有趣了,他哈哈哈哈就笑了起來。

  「

  壞人嗎?我不是壞人哦。」

  因為咒靈連人類都算不上的。

  「壞人自己怎麼可能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啊。」小小的少女對他哼了一聲,然後抬起頭看他的臉頰:「不過,那個……」

  「嗯?」真人反問她:「什麼?」

  覺得這些東西很醜陋?因此認為他是壞人?

  「臉上的那些傷疤。」她做了個手勢,戳了戳自己的臉頰,有點小心翼翼的問道:「一定,是以前受了很重的傷引起的吧,你不疼嗎?」

  真人難得收斂了笑容,望著面前確實在擔憂著他的人類少女,微微的愣了愣。

  這個問題實在是讓他始料未及。

  「誰知道呢。」他說:「自從我擁有記憶以來,就是這個樣子。」

  被人類的惡意製造出來之後,他沒有疼痛的概念,並不理解這些縫線待在臉上究竟是疼痛還是不疼。

  「唔……」他的新玩具聞言皺著眉頭,擺出可愛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你你你,難道你是失憶了嗎?」

  「算了算了,那我給你治療一下好了,不過你不許做什麼壞事哦。」

  如果他真的想做壞事的話,他在剛才應該不打招呼就直接動手了吧?

  應該……不是壞人?

  夏目櫻子回想起初遇五條悟時師父的告誡,面對少年依舊繃緊著神經,但是還是希望自己能為他猙獰的傷疤做些什麼。

  真人想,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一隻他準備拿來做玩具的小人類,現在想給他這樣可怕的咒靈治療,還告誡他不要做壞事。

  哈哈哈。

  不過他並沒有拒絕,而是俯下身繼續看著她笑:「好啊。」

  他的領口也因為這個動作滑下了一點,展現出了從脖頸蔓延向下的,密集的縫線傷疤。

  這種樣子,在人類的眼裡,應該是很醜陋,很噁心的,真人想。

  因為之前,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那些醉漢在看清他之後都沒忘記指著他喊說,怪物,這傢伙是個怪物。

  但是面前的那雙漂亮的茶色貓瞳,卻明顯的閃現出了愈發擔憂的神色。

  「這麼多傷……」真人聽到她小聲感嘆說:「肯定很疼吧。」

  隨即,一雙手就這樣毫無防備的直接觸碰了他的面龐,輕輕的覆蓋在他的臉頰上。

  這是一雙非常溫暖的小手,她在使用反轉術式,嘗試治療自己。

  不知是因為覺得面前的玩具傻到可憐,還是因為被溫暖的手掌觸及面龐並沒有很討厭,他沒有第一時間釋放他的無為轉變,只是安靜的和近在咫尺的少女對視著。

  「……不行嗎?」努力了很久終於放棄,後者有些失落的放下了她的手:「可是之前……明明龍王先生眼睛都能重新長起來,為什麼這樣的傷疤治療不好呢?」

  「誰知道呢。」真人回過神來,又揚起溫和的笑容,說道。

  大概是因為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傷痕,無法用作用在身體上的反轉術式達到治療效果吧?

  不過,真的好險呢。

  這副擔憂的表情,那雙溫暖的小手,他剛剛甚至有一瞬間就要被面前的人類少女給予他的奇怪情感牽絆著,強行放棄製造新玩具的想法了。

  啊呀,某種意義上來說,面前的這個人類女孩,很可怕呢。

  她居然能讓自己產生這麼奇怪的情感,這到底是什麼情感呢?

  「對不起哦……」

  「為什麼對不起?」真人又問她道。

  「我本來說好了要給你治療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只是因為這種事情?」

  要用一副愧疚的表情和他道歉?為什麼呀?他可是滿懷著惡意,想把她製作成漂亮的玩

  具的啊。

  人類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嗯。」少女期期艾艾的,小聲對他說道:「對不起呀,沒辦法治好你的傷疤,可能是我還差的遠,要多加歷練吧。」

  「……不。」他說:「很厲害。」

  在這個年紀,就能擁有這種程度的反轉術式,她確實非常具有天賦。

  「夏目櫻子。」於是真人決定給予他努力的小玩具一些獎勵,他歪了歪頭:「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嗎?因為你熱情的幫助了我,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願望哦。」

  對於努力的新玩具,出於私心,尚且適當偏袒她一些也沒什麼問題。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先生,難道你是神燈里面的燈靈?」

  為了獎勵她的善良,可以幫她完成願望之類的……

  「哈哈哈,我並不是這種生物哦。」真人又被逗笑了。

  「現在很想要的東西,唔,可能確實有一個呢,而且我覺得您可以做到。」

  他聽到他的新玩具低下頭,羞怯的準備說些什麼。

  金銀財寶?更多的力量?社會地位?永恆的生命?

  真人笑吟吟的想,想也是吧,這些無聊貪婪的人類,一定只會許下這些願望而已。

  「請您在這裡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和我成為朋友吧。」

  他被忽然懟到自己面前的本子和筆整愣了。

  「……什麼?」真人像是不信邪一樣,又確認一遍。

  「唔,那我可能說反了,先生,你和我做朋友,然後在這裡簽下自己的名字吧。」少女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真人忘記自己是第幾次愣住了。

  「……只是這個?」

  「嗯嗯嗯。」

  於是他宛若被施加了什麼降智buff,真的依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心想要看看狡猾的人類接下來還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靈光閃爍,面前的少女給予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契約。

  哦,名為友誼和守護的契約。

  「真……人……」夏目櫻子捧著新來的名字念了念,然後仰起頭對他笑著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雖然發展很迅速,但是有時候友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嘛,名字很獨特的真人先生,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哦!」

  「……」

  真人想,絕對不能讓她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從剛剛開始到現在,自己就這樣被動的跟著她的步伐,被奇怪的情感逐漸浸潤籠罩,甚至依言交出了姓名,去建立什麼友誼守護的契約……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不等少女意識到什麼制止他不出手,他甚至都真的要改變想法,不對少女下手了。

  這樣,可不行。

  於是他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回握住了少女的小手,惡劣的微笑著,毫不猶豫的發動了他的無為轉變。

  就暫時不去捏造靈魂,先反客為主的控制好她的靈魂吧?

  唔,她的靈魂一定很美麗吧?如果自己能將其捏造成更美麗的樣子呢?

  真人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少女靈魂空間的……欸?

  他看到了一位陌生的櫻發男性,他安靜的坐在高台之上,周身是無數生物的骸骨。

  那個男性神色淡漠,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他,卻給予了他宛若見到了天敵的無比可怕的壓迫感,出於本能的恐懼,讓他渾身震顫,瞳孔地震著,每一處靈魂都叫囂著想要逃跑。

  快逃!快逃!快逃!

  是詛咒!是比他可怖至成千上萬倍的詛咒!為什麼那個少女的體內會有這種東西,他究竟招惹了一個怎麼可怕的存在——

  在恐懼著思考的同時,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撤離了自己的靈魂,卻依舊因為這次的逾距而

  遭受了重創。

  「放開你的髒手。」

  真人聽到那個聲音淡淡的對他說了一句,下一秒他就真的感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靈魂都甚至被撕裂的劇烈瀕死痛楚。

  「沒有下次。」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那個聲音對他警告道。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少女充滿驚慌的聲音:「啊!真人先生!您還好嗎?」

  真人想,他很不好。

  他現在一點都不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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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張友人帳

  「真是的, 夏目櫻子你這小鬼,趁著本大爺前腳剛走就亂撿什麼怪東西,天天總能給我整點新花樣。」

  「貓貓老師, 真人先生不是怪東西啦。」

  「我不管你,等他醒了就快點找個地方把他丟掉。」

  「貓貓老師, 你好殘酷哦QAQ!」

  「我覺得丟掉這個處理方式不妥當。」

  「嗯嗯, 貓貓老師你看,還是巴衛先生這個時候更可靠吧。」

  「它看起來是氣息很危險的咒靈,雖然不知道它哪裡來的智商, 但是以防萬一,果然還是現在就用狐火把它燃燒殆盡好了。」

  「……巴衛先生,你不要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可怕的話啊!」

  聒噪的交流聲, 嘰嘰喳喳的縈繞於真人的耳畔。

  好像有三個聲音在討論對他的處理方式……或者處決方式。

  「真人先生,真人先生?」

  在真人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 就看到那個名為夏目櫻子的少女, 睜著她大大的琉璃貓瞳,關切而擔憂的看著自己。

  只不過這次他再也不敢萌生出半點用自帶的術式去捏造控制對方靈魂的想法了,也不敢把她當作什麼純潔無害的玩具了。在意識恢復的一瞬間,真人瞬間下意識的彈起後撤,很明顯對方才在少女的內心世界遇到的詛咒依舊心有餘悸。

  總之就宛如創傷性應激障礙, 一副PTSD的樣子。

  不過站在第三人稱角度看就是……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這位纖細病弱, 渾身傷疤的少年便連滾帶爬的蜷縮在了神社房間的牆角, 抱著雙腿瑟瑟發抖。

  貓咪老師的目光犀利了起來:「……看起來不像他對小丫頭做了什麼啊, 倒像是小丫頭對他做了什麼啊。」

  夏目櫻子豆豆眼:「但是我也沒做什麼啊?只是讓他在友人帳上簽了名字, 然後小小的握了一下手?」

  但是只是這樣, 還沒有握完手, 真人先生就咕咚一下暈了過去,嚇到她趕緊扛起真人先生飛奔去附近的御影神社求援。

  順帶一提,看到她扛著真人先生健步如飛的樣子時,貓咪老師和巴衛先生同時驚掉了下巴,居然第一時間沒和她計較往回撿特級咒靈這碼事。

  「你剛剛說什麼?」貓咪老師的眼神更犀利了。

  「握了一下手?」夏目櫻子歪頭。

  「……前面那句?」

  「我讓真人先生…在友人帳上簽了名字?」

  「笨蛋!不要連這種稀奇古怪的傢伙的名字都要啊!」

  貓咪老師恨鐵不成鋼,跳起來抬爪用喵爪肉墊叭叭叭的使勁拍打她的腦袋瓜,不疼,但是讓小姑娘的腦袋一點一點的。

  「給我稍微有點警惕心啊!傻丫頭!」貓咪老師氣成=皿=的表情包:「你真的知道自己剛剛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隻怪物嗎?這種可怕的咒力,如果他剛剛有心殺你,足夠你死上一萬次了!」

  夏目櫻子:QAQ

  但是見狀,她仍然有點小小的不服氣,小聲嘟嘟囔囔道:「但是明明沒有出事呀,而且我剛剛還是有點警惕心的,覺得最多不過是像龍王先生那樣的……貓貓老師和巴衛先生肯定能打的過它。」

  「傻丫頭!別以為拍這種馬屁就能矇混過關!」貓咪老師繼續拍她的腦袋,咚咚鏘。

  「我說你啊,小女孩,別把妖怪或者咒靈這種生物想像的太善良了,又不是每一隻妖怪都像那條傻龍。」巴衛也蹙眉一塊批評道:「就算你的反應速度再如何迅疾,萬一他在接觸你的一瞬間,趁你沒有防備時使用殺招怎麼辦?我們也根本趕不及現場的。」

  「是!非常抱歉!」

  在兩位可靠長輩的聯合批評下,夏目櫻子終於意識到了

  事情的嚴重性,她一邊雙手合十道歉,眼淚汪汪變成香煎荷包蛋:「嗚嗚嗚,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會更警惕一點的。」

  主要是因為,此前對她有攻擊性的妖怪,那確實就是上來就攻擊她的。

  所以在她看到很禮貌的微笑著的真人先生時,便先入為主的認為他是那種善良的妖怪之一了,再加上他身上的傷勢看起來確實很嚴重,所以……

  「笨蛋!笨蛋!笨蛋!」貓咪老師今天不知道已經罵了她多少句笨蛋,看她確實吃到了教訓,便嘆氣:「算了,既然名字都寫上去了,那暫時就不處理這隻咒靈好了。」

  「看起來它還沒有出生太長的時間?不過咒靈這種東西……真的有善良的或者站中立的類型嗎?」巴衛纖長的手指婆娑著自己的面龐,狹長的紫眸鎖定著牆角看似「無害」的少年,陷入沉思。

  兩隻大妖怪的視線終於轉回了蜷縮在牆角,竭力的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的咒靈身上。

  「當空有力量的生物誕生於世,並且意識到我們與人類的不同之處時——」狐妖先生的唇角緩緩勾起:「可是會變成怪物的呢。」

  至於為何這樣斷定?

  因為他自己曾經就是這樣的一隻怪物。

  御影先生接納了他,讓他逐漸學著收斂尖銳的爪牙,控制強大的力量,安撫著他暴戾的性格,逐漸讓他從退出了「怪物」的範疇,逐漸變得正常。

  所以,他看見面前這隻咒靈時,第一反應就是將這隻還未成型的怪物抹殺在萌芽期,在它成為真正意義上為禍人間的殺器時將其扼殺。

  他方才所言的話語,並非開玩笑。

  蜷縮在牆角,正竭力裝作自己溫順無害的真人,猛然察覺到面前一左一右的大妖身上爆發出了龐大的殺意。

  他們明明一位是看似溫潤如玉的狐耳貴公子,一隻是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的三花肥貓,但是此刻他們身上傳來了壓倒式的力量,劈天蓋地的,再度讓真人陷入了瀕死的威壓。

  ——大妖的殺意,針對於他。

  看來……這次的玩具不僅尋找失敗,他還將自己的性命搭了上去?

  不過,沒關係。

  真人的頭蜷縮的更低,垂下的長髮遮蓋了他的眼睛,也掩蓋了他此刻的表情。

  只要人類彼此之間的惡念與恐懼一日不絕,他終有一日會重生出來。

  因為他……就是人類所製造出的怪物,不是麼?

  「但是……真人先生的名字現在在這裡,也和我成為了朋友。」夏目櫻子取出她的友人帳示意:「我,還是想試著相信他。」

  聞聽此言,真人的唇角又上揚起了詭譎的弧度。

  哈哈哈,是這樣嗎?

  夏目櫻子並非陰險狡詐的人類,而是十足的傻瓜,就算是現在也想要相信他?放他一命?

  ……真是傻啊,這個人類。

  貓咪老師當然是第一個跳起來反對:「笨蛋!你說什麼?你想相信一顆定時炸彈嗎?」

  「人類的小女孩,你要考慮清楚。」巴衛回過頭耐心勸導:「有時候,過份的善良可是會害死你的。」

  「但是,但是,我想巴衛先生和貓咪老師,你們都有強大的力量,是厲害的大妖怪,那你們一定也被人畏懼過,甚至不被理解過吧?」

  夏目櫻子忽的站起身:「但是,現在你們的力量不是用來傷害人類,反而是用來保護人類,用來保護弱小的我——這也就是說明,你們之前一定也有遇到過義無反顧的願意相信你們,接納你們的人吧?」

  夏目櫻子這席話讓它回想起了夏目玲子,貓咪老師沉默了。

  巴衛也逐漸收斂回了殺意……在他塵封的記憶中,似乎有一張溫柔的面孔忽隱忽現,刺痛了他的大腦。

  見狀,真人的唇角愉悅的勾起。

  啊呀,可愛的夏目櫻子,可愛的小傻瓜,成功的說服這倆個強大的妖怪,即將放過了自己這個怪物呢。

  但是很明顯,他絕對會辜負她此刻的絕對信任——之後也會沾染更多的人類性命。

  因為,他就是這樣極惡的咒靈。

  相信,又有什麼用呢?愛和善良真的可以感化他?別開玩笑了。

  自己剛才並不是沒想對她動手,只是沒動手成功而已,不是嗎?

  換做沒有那個可怕的詛咒待在她的體內的話,他一定會控制她成為新的玩具,根本不會擁有那些軟弱的情感,甚至跟隨她的步調放過她……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夏目櫻子。

  說服他們放過我,我可是你新認的朋友啊。

  「不過放心吧,這次我不可能不做什麼措施的。」

  少女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真人惡意思考的步調。

  他抬起頭,愣愣的望著她:「嗯……?」

  「真人先生。」夏目櫻子打開她的友人帳,面帶溫和的笑容,對他一字一句的施加了全新的言靈制約:「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你今後只會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需要幫助的善良人類。」

  「你會成為一隻純粹的,有道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有益於人類的正義咒靈。」

  真人:「……???」

  等等,稍微等等,事情的發展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這種事情不要——

  少女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契約成立。

  溫暖的靈光用強勢的氣息將他全然籠罩,此等契約從頭到尾深深烙印在它的靈魂深處。

  貓咪老師一臉懵圈:「友人帳還能這麼用?!」

  巴衛嘆為觀止:「她可真是,這種做法,某種意義上來說……」

  太殘忍了,還不如直接把這隻咒靈現場殺了呢。

  ……強迫一隻負面情緒構築的特級咒靈改頭換面做個正義使者?

  面前這個他們以為很天真的孩子,實際的做法簡直比當年的夏目玲子出手還狠厲啊,她一面用最溫柔純真的微笑面對世界,一面實際上的做法在那些咒靈眼裡……簡直和大魔王無異吧。

  不過,就得是這樣才有趣啊。

  哈哈哈哈。

  與特級咒靈建立的制約導致靈力使用過度,他看到女孩子的身體軟綿綿的往後栽倒,便及時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與此同時,他面帶惡劣的笑容望向角落的真人。

  「喂,咒靈。」巴衛不緊不慢的說道:「你不是要做好事嗎?那就先把這間有益人類的御影神社從頭到尾打掃一遍吧。」

  真人:……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它怎麼可能願意這麼做?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是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救命!

  貓咪老師也不緊不慢的推波助瀾道:「角落的每一處灰塵和雜草都要處理乾淨哦,小咒靈,不要辜負你朋友的期待,否則我們就解決你。」

  真人:啊啊啊啊!你們還是現在就解決我吧!

  —

  在躺著修養生息恢復靈力的期間,夏目櫻子一點一點挪動著手往前,最後終於rua到了巴衛先生的蓬蓬鬆松大尾巴。

  哇噢,手感果真比她想像中的更好,軟綿綿的,像天邊潔白的雲朵。

  嘿嘿嘿嘿,好開心。

  巴衛撇了一眼這隻小心翼翼的手,和笑的很呆的小丫頭,並沒有和虛弱的人類幼崽多計較,而是展開了聯想。

  畢竟似乎人類的女性都很喜歡摸這種蓬鬆綿軟的動物毛髮?呵,自己的尾巴平時倒是勤於打理,這不比時常渾身酒氣的肥

  豬三花貓手感好。

  奇怪的勝負欲起來了。

  順便,那邊那只依言打掃完了整間神社的特級咒靈……

  它靠在門檻邊,身上的產生的怨念似乎已經快成功具象化成一隻特級咒靈了。

  「哇,真人先生,您居然幫巴衛先生打掃完了整間神社。」徹底緩過神來之後,夏目櫻子看著從頭到尾都變得亮了一個色號的御影神社,對失去靈魂的真人微笑著誇獎道:「我就知道您確實是想當一個好心咒靈的,不是嗎。」

  貓咪老師抬起眼睛:……總覺得用人類的話來說,小丫頭的所作所為叫PUA?啊,大概是錯覺吧。

  真人: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是嗎。」他咬牙切齒的。

  既然面前這個人類少女他惹不起,他躲得起,日後再也不想看到她的這張臉了!

  但是他想到了把他騙過來送的罪魁禍首——那個額頭縫線男。

  縫線男一看就是背負了無數無辜人命,是人類中的「惡人」。

  既然如此的話,對這種惡人出手的話,某種意義上也算在做善事吧。

  他絕對……絕對要變強,強到足矣殺了那個把他推進火坑裡面的這個混賬!

  坐等收網的羂索:……嗯?總覺得空氣有些冷,難道是那隻特級咒靈也被祓除了?

  —

  「哥哥,哥哥!」

  夏目貴志已經能夠預判妹妹的每一步動作了,他在打開家門的那一刻,他準確無誤的接住了飛到自己懷裡的妹妹,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唇角漾出笑容。

  「發生了開心的事情嗎,櫻子?」

  平日的夏目貴志是溫和似水的少年,但就算是這樣溫柔的他,在面對自己的妹妹時,還是會展現出比平時的溫柔多出數百倍的溫和與耐心。

  「嗯嗯。」妹妹仰起頭對他嘿嘿一笑,一副求誇獎的模樣:「我又交到了朋友哦,在友人帳上記下了新的名字。」

  「哇,這可真是太厲害了,櫻子。」夏目貴志誇獎妹妹:「這麼快的時間就記下了這麼多名字。」

  貓咪老師欲言又止:……它到底應不應該告訴夏目,他可愛的妹妹這次記下的名字,啊這次可相當不一般啊。

  雖然之前的那個墨鏡小鬼也很不一般就是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強制契約已經建立了,就這樣好了。

  「哥哥呢?」夏目櫻子又問他:「哥哥最近在學校裡面怎麼樣呀?」

  「嗯……我的話,外婆的友人帳上也稍微歸還了幾個妖怪朋友姓名,他們都是很善良的妖怪,而且最近……」

  最近隔壁班有一個男生,似乎也和他還有妹妹一樣,擁有能夠見到妖怪的體質,這讓他稍微有些在意。

  「我想,我也一定是擁有了更多的朋友,還有重要的家人。」夏目貴志俯下身,將小小的少女抱得更緊。

  貓咪老師斜眼:……啊,開始了開始了,這對互為兄控妹控的兄妹黏黏糊糊的煽情現場,它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毛又要炸起來了,真肉麻。

  「外婆能給我們留下友人帳真的太好啦。」夏目櫻子乖乖的趴在哥哥的懷中,忽然沒頭沒尾的感嘆道。

  她想,哥哥在歸還外婆妖怪朋友名字的過程中,締結著他的羈絆,而她在認識新朋友製作友人帳的過程中,又締結著她的羈絆。

  愛和友誼的羈絆會一直延續下去。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呀。

  (真人:我覺得一點都不好:)

  夏目貴志愣了愣,隨即笑了。

  「嗯。」他溫和的說:「那我們確實應該感謝外婆。」

  夏目櫻子又想,會延續羈絆的外婆,一定也是一位溫柔又強大

  的女性吧。

  ……如果外婆還在的話,如果她,哥哥,貓咪老師,還有外婆的朋友們還能見到外婆,那就好了。

  當然,這個美好過頭的幻想,也只能想想而已了。

  —

  臨近傍晚,藤原塔子的滿腦子都是自家的倆個孩子,她在超市裡精心挑選了很多的特價新鮮食材,鼓鼓囊囊塞滿了四個大購物袋。

  「哎呀,這可真是,一不小心就買的太多了……」光是拎著它們出超市的門都很吃力,看到周圍的人好奇的目光,藤原塔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光是想著小櫻子和貴志倆個人太瘦了,想讓他們多吃點肉和蔬菜才能成長的更健康一點……」

  她像一位真正的母親,耐心而又溫和的對待著自己收養的倆個孩子。

  藤原塔子思考著要不要租賃一下購物車把這些東西推回家,但是就在這時——

  站在她的身後,一隻恰巧路過的,元氣大傷的虛弱咒靈少年看到了那個女人。

  他原本是想遠離那個橫濱的夏目櫻子,來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八原避難加療傷的。

  那個可怕的詛咒給予了他靈魂重創。

  結果,似乎有了意外的收穫?

  ——那個女人的身上,有著一絲夏目櫻子的氣息。

  ——那個女人和夏目櫻子之間,絕對有什麼聯繫。

  她對夏目櫻子而言,是重要的人麼?

  見狀,真人的內心重新逐漸泛起惡意與殺意,他全然忘記了上午發生的一切。

  他想道,如果自己就此這樣把這個女人殺掉,那個夏目櫻子會不會因此而崩潰,純真的心靈也會被汙濁成血色,變成可怕的怪物呢?

  這一點……簡直光是想想就讓他興奮不已,全身都開始激烈的顫抖了呢。

  殺意和惡意毫不掩飾的瀰漫而出,但是他很明顯忘記了隸屬夏目櫻子的那本友人帳的制約能力,究竟有多麼強大。

  就比方說,他此刻心中所想的明明是立馬上前發動無為轉變,把這個溫柔的笑著的女人變成可怕的形狀的怪物,那個時候,發現真相的夏目櫻子究竟會展現出怎麼樣的表情?會崩潰的哭泣成什麼樣子……

  但是他惡劣的想法進行到一半,身體卻再度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這個身不由己的狀態,真人已經很熟悉了,他頓時表情一僵。

  這個感覺,簡直,簡直就和……上午被迫清掃神社時完全一致?!

  針對那個女人滿心殺意的他走到了藤原塔子的面前——這當然滿足了被她看見的條件,不過他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伸手拿過了那四個對人類而言很沉重的購物袋。

  ……停下來啊!他現在到底在幹什麼?他不應該是直接動手處決這個女人的靈魂嗎?

  「欸?少年,你是要幫我拎嗎?」藤原塔子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少年驚到一愣,隨即在他拿過塑料袋之後恢復了溫柔的笑容:「哎呀,真的麻煩你,幫了大忙了,你真是個好心的孩子。」

  真人:「???」

  不,被夏目櫻子認識的女人這樣誇獎,他一點都不開心!

  但是,他的身體,啊,他的身體到底在做什麼?

  他的身體居然一言不發的對這個女人點了點頭?

  「很謝謝你啦,好心的孩子,但是這些東西很重的哦,我們一人一半就好啦。」藤原塔子試圖把他的購物袋拿回來。

  「……」真人彆扭的後撤一步,這個女人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眼神簡直讓他回歸了早上被夏目櫻子的目光凝視的錯覺,他搖了搖頭,只是沒什麼聲調起伏回了一句:「不重。」

  藤原塔子這個時候才看清面前這個纖瘦少年的面龐。

  「傷疤……是怎麼回事?」她問

  :「有誰虐待了你嗎?我帶你去附近的警署吧?」

  「……沒有,因為車禍。」真人想快點擺脫這種身不由己的身體自顧自亂動感,他甚至咬牙切齒的為傷疤找好了理由:「我幫你把東西送回去,人類。」

  他算是看出來了,只有這件助人為樂的「善事」終止完結,他才能恢復行動能力。

  可惡!

  而身邊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理解了他孤僻的性格和奇怪的稱呼,忽然溫柔的對他笑了:「那如果不介意的話,一起吃頓晚飯吧?」

  真人:「……」

  沐浴在這憐惜又溫柔的目光之中,他現在只想拚盡全力的逃走。

  如果點頭答應的話就完了,天知道這個女人的家裡會不會有個夏目櫻子,用純潔無暇的眼神望著他笑,虎視眈眈等著怎麼百般玩弄他。

  「先送去你家。」他堅持道。

  「好吧。」藤原塔子微笑道:「那就謝謝你了,好心的少年。」

  .

  真人見過太多人類的極惡。

  因為他就是被人類對人類的惡意所創造出來的生物。

  可是,他接觸過太多的惡意,卻並未直接接觸過多少源自人類的善意——自從他誕生之初,這個世界給予他的印象便是無趣的,充滿惡意的。

  噁心的人類狡猾貪婪的布滿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宛若蛆蟲。

  但是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她一路上都在和他說些奇怪的話。

  她詢問他的年紀,詢問他在哪個學校上學,問他的父母家人是誰,在真人一邊編回答騙她,一邊扯著嘴角百無聊賴的說自己沒有家人時,女人又慌亂的和他道歉。

  她看著自己的目光,真人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

  這就是所謂的……人類的,母親的目光?

  溫暖的目光,不緊不慢的聲音,還有像太陽一樣的笑容,這一切彷彿將他冰冷的軀體強行摁在溫度適宜溫泉裡,一點一點浸透四肢百骸。

  這個奇怪的女人經過路邊的藥店,停下來買了一點什麼東西,最後她停在了門牌上寫著【藤原家】的一戶小別墅門口,一邊道謝著接過購物袋,一邊將那一包東西遞給了他。

  這個時候,走到了女人家門口,他終於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真人低頭看了看女人遞給他的東西,他當然認識字,還擁有相當豐富的知識,發現那是一袋在人類的世界價格不菲的祛疤藥。

  對於身為咒靈的他,這東西沒有一星半點的用處。

  女人回過頭去用鑰匙打開了門,又回過頭想要呼喚他進來。

  「……欸?」見門口此刻空無一人,藤原塔子愣了愣:「剛剛的那個孩子呢?他走的那麼快嗎?」

  其實真人依舊站在門口,望著這個女人滿臉奇怪的環顧四周,又徑直與他擦肩而過走出門外,來回張望著呼喚道:「少年?少年?」

  當咒靈的殺意徹底消弭時,失去瀕死危機的普通人,當然不能再看到咒靈。

  「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一下他叫什麼名字呢。」他聽到女人嘆息著說:「……那個好心的可憐孩子,如果我能做點什麼幫助他就好了。」

  真人想,這個女人和夏目櫻子一樣,是個十足的傻瓜。

  原來如此,傻瓜的家人也是傻瓜。

  倘若他的身上沒有所謂的制約,那個女人早就應該死了才對。

  因為制約身不由己的做了這些屈辱的事情,他本應該繼續滿懷殺意伺機報復才對。

  但是直到那個女人放棄了尋找走進家門,都沒有再看到一眼始終站在門口的真人。

  真人看著手中那袋對他而言沒有作用的祛疤藥——其實他應該直接把這

  個東西當作垃圾丟掉才符合他的作風。

  但是他卻將它收了起來。

  緩慢的,放到了自己的衣襟中,然後一言不發的看了一眼這戶人家的門牌,轉身離開了。

  —

  今天的夏目櫻子睡覺之前,又像自己小時候一樣,纏著夏目講了一個故事。

  於是夏目給她講了農夫與蛇的故事。

  「就算我們很善良的救了快死掉的壞人,壞人也會做壞事恩將仇報嗎?」今天的櫻子難得對故事起了疑問:「壞人不會感恩?」

  「嗯,是的哦,櫻子。」夏目貴志點了點頭:「因為是壞人,大概率都是冷血的反社會人格,像電視劇裡面拍的重情重義的壞人,那大概率是不存在的,櫻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他的重點放在妹妹即便是善良的想要拯救別人,也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保護好自己。

  但是櫻子卻發散思維想,那她應該怎麼判斷誰是壞人呀,童話裡一看就知道是蛇,現實的話,好複雜。

  「好叭。」夏目櫻子覺得哥哥多半是聽到貓咪老師告了她的什麼狀,於是她岔開了這個十分沉重的話題,宣布道:「我睏啦,我要睡覺啦,哥哥。」

  在夏目貴志關上房門離開房間之後,用這個理由支開哥哥的她確實也睏了,打了個哈欠,迷迷濛濛的準備睡去。

  在即將入眠的一瞬間,長期鍛鍊導致異常敏銳的感官,卻突然察覺到房間裡多出了一件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此刻正躡手躡腳的緩緩向她靠近,因為不明來意,夏目櫻子屏住了呼吸,繃緊全身保持著警惕,準備在對方膽敢對她動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順帶握緊了睡著時都得抱在胸口的友人帳,把五條悟師父和宿儺先生的名字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好打壞人個措手不及。

  因為過於緊張,心臟砰砰砰的跳動了起來。

  下一秒——

  那個東西停在了距離她近在咫尺的床邊,甚至緩緩的朝著她的臉頰伸出了手。

  夏目櫻子條件反射的劈手抓住了對方的那隻手,作勢要給予她一個過肩摔……欸?

  一隻柔軟的,很明顯屬於女生的手。

  夏目櫻子睜開眼睛,和這位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髮色瞳色與自己異常相似的女性面面相覷。

  「玲子外——」一句外婆脫口而出就要喊出來,她就被面前的女性手忙腳亂的捂住了嘴巴。

  「噓噓噓,小點聲。」面前的女性顯得有點欲哭無淚:「我說我是斑變成這個樣子的,你信嗎?」

  「唔唔唔,貓貓老師就算變成玲子外婆的樣子也不可能這麼香香軟軟,而是一身酒氣的歐吉桑味道。」被捂住嘴巴的夏目櫻子壓低聲線,含糊不清的回答她:「玲子外婆,你要是說我現在在做夢我才會信你啦。」

  夏目玲子:「……啊,你說的有點道理,那小櫻子你現在還在做夢?」

  「晚了,我不會相信了,玲子外婆。」


第37章 三十七張友人帳(+3000營養液加更)

  夏目玲子確實已經死去了。

  死在了幾十年前。

  她沒有來得及繼續延續自己友人帳上的羈絆, 也沒有來得及與朋友們道別,她只來得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它最後託付給自己的孩子,希望這份羈絆也能繼續傳遞下去。

  總而言之, 就像她後來了解的咒術師或者鬼殺隊的劍士一般,她在死前滿是未能來得及彌補的遺憾。

  強大的力量必然會背負著巨大的責任, 夏目玲子並非妖怪之間口口相傳是生病導致身體虛弱而死的, 而是用生命為代價阻止了相當可怕的事情的發生。

  簡而言之,那個時候的她犧牲了自己,拯救了這個世界。

  沒辦法啊, 誰讓她直到最後一刻都有放不下的朋友和親人,依舊愛著這個糟透了的世界呢。

  可惜了,到最後一刻都沒來得及找斑在友人帳上寫下名字, 她饞了他的名字這麼多年。

  夏目玲子曾認為死亡就是永恆的結束,意識會徹底消散。

  她想, 也許會有靈魂徘徊在現世遺願未了的可能, 但是死後的世界大概不會存在吧?

  ……然後事實證明,死後的世界還真的存在。

  地獄,也是存在的。

  她還被某位地獄輔佐官先生看重,作為副手給那個可怕的鬼神先生打了不少時間的工。

  嘛,不過她也沒在那裡待多久就是了, 一位來自平安京的陰陽師先生要走了她……嘛,要走這個詞彙用的可能不大恰當。

  那是夏目玲子與安倍晴明的第一次相遇。

  一位搖著摺扇的溫潤如玉的俊朗公子, 他穿著一身狩衣, 長髮飄飄, 笑得宛若狐妖一般狡黠。

  「你好, 夏目玲子。」

  青年合攏摺扇, 狐狸眼微微上挑:「很高興見到你, 我是……」

  「你是平安京赫赫有名的大陰陽師,被稱作白狐公子的安倍晴明。」

  「至今不管是地獄還是人間都響徹您的威名。」夏目玲子並不擅長拐彎抹角的各種彎彎繞繞,她更喜歡大大咧咧的有話說話:「所以,您特意下來一趟拜訪我,有什麼事情嗎?」

  後者又笑了:「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也希望能與你成為朋友,當然,是我的姓名不用烙印在友人帳上的那種摯友。」

  「……您的名字?就算給我我也不敢惦記呢,晴明大人。」夏目玲子真沒想到傳聞中的陰陽師是這種性格,還挺會開玩笑的。

  「放心吧,我暫時已經沒打算做友人帳了。」她回憶起了生前的事情,回首記憶的同時表情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嗯……那你是否有興趣與我一同來人與妖怪共生的平安時代,拯救世界?拯救未來?」

  白狐公子不緊不慢的詢問她。

  拯救世界這個詞彙,從亙古的陰陽師口中傳來,怎麼聽怎麼變扭,好像不是一個畫風的。

  她卻覺得很有趣,握住了安倍晴明朝著她伸出來的那隻手。

  這不比留在鬼燈身邊打工有意思?

  「願聞其詳。」她爽朗一笑,說。

  —

  她可愛的外孫女小櫻子比想像中更可愛,也更折騰人。

  「外婆,外婆,外婆。」夏目櫻子把聲音壓的很低,但是事實上如若不是夏目玲子提前布置了結界,她早就把隔壁房間裡的兩隻吵醒了,她好奇的握住玲子的手摸來摸去:「您是復活了嗎?」

  柔軟的,暖暖的,確實有人類的體溫。

  「……我覺得這個不應該叫復活?」夏目玲子摸了摸她的腦袋,斟酌著語言回答她的問題。

  夏目櫻子哇噢一聲:「那外婆您現在是幽靈了嗎?或者您現在是僵屍還是妖怪還是咒靈?因為我能看見

  所以能摸到你嗎?但是你的身體暖暖的還有脈搏欸!真不愧是外婆變成妖怪都與眾不同!」

  夏目玲子:「……#」

  這選擇範圍還蠻廣泛的,而且劈哩叭啦就幫她想好了人設。

  忍住,忍住,她絕對得維持一個慈祥外婆的人設,不能剛見面就對小傢伙「親切教育」。

  「並不是這種東西。」夏目玲子又拍了拍她的腦袋:「也許你可以理解成薛定諤的貓?」

  她現在是一個既死又活的臨界狀態,為了方便在現世活動,用死者的靈體套上了地府製造的她現實年輕時的軀殼,軀殼的時間始終保持相對靜止。

  「嗷。」夏目櫻子恍然大悟,但是悟的大錯特錯:「外婆因為貓的通靈妖怪所以被渡氣詐屍了?像那個傳說中的貓臉老太太故事嗎?外婆現在是貓臉外婆?」

  夏目玲子:「……」

  夏目玲子不輕不重的敲了一把自家傻孩子的腦殼。

  「關於外婆現在到底是什麼奇怪生物的話題,跳過,現在徹底跳過。」夏目玲子說。

  夏目櫻子:QAQ

  但是她依舊鍥而不捨的問:「玲子外婆,你是特意回來看我們的嗎?」

  「嗯,其實是為了完成某件重要的事情,順帶為了來看看你們。」夏目玲子揉了揉太陽穴:「但是怎麼說呢,本來只是打算偷偷看一眼的,你比我想像中敏銳一萬倍啊,小櫻子。」

  小櫻子剛剛那個反應並不像是普通的國中生,更像是什麼久經訓練的戰士。

  「所以外婆不能被我們發現嗎?」夏目櫻子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眨了眨眼:「但是,我看到了外婆,現在還坐在這裡和外婆聊天,會有嚴重的影響嗎?」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的話,嚴重的影響倒也不至於……」夏目玲子戳了戳傻孩子的臉頰:「但是,希望櫻子把我們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保密,可以嗎?」

  「好呀。」夏目櫻子沒有追根究柢的詢問緣由,而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今天晚上見到玲子外婆的事情,我誰都不會告訴的,只記在自己心裡。」

  這讓夏目玲子很欣慰。

  孩子長大了,懂事了。

  「那,玲子外婆。」夏目櫻子又睜大眼睛問她:「現在我不能說出來,之後呢?」

  「之後……?」

  「嗯,之後玲子外婆還會回來見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嗎?」夏目櫻子開始扳手指:「哥哥,貓咪老師,丙,三筱,龍王先生,中級妖怪,外婆的很多很多朋友,一直以來都在思念著外婆。」

  「想見到外婆的,肯定不止是我一個人。」

  她熟練的抱著面前的夏目玲子,將腦袋埋在她懷裡撒嬌。

  表面是撒嬌,實際上是害怕面前的外婆就像鏡花水月,會像她突然出現一樣,再突然消失。

  不知道為什麼,外婆的懷抱讓她覺得好熟悉,並且非常的溫暖,明明她之前從未被外婆抱過。

  「……」夏目玲子沉默半晌,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做出了承諾:「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

  「那外婆外婆,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告訴我。」

  夏目櫻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心了起來,她的身後彷彿豎起了一隻小尾巴,搖啊搖:「我現在很努力的變得很厲害了,外婆,我一定可以幫上外婆的忙。」

  「我學了劍術,學了呼吸法,學了咒術,我會很多厲害的術式了。」

  「我也學著外婆,現在正在製作自己的友人帳!」

  她隻字未提她的吸引妖怪體質從小到大對自己造成的困擾,只是把這段時間以來的成果迫不及待的擺在玲子外婆的面前,驕傲的向她展示著,求著誇獎。

  夏目玲子也確實將懷中的貓兒抱緊了一些,發自內心的誇獎她:「這樣嗎?我們櫻子實在是太厲害了,當年的外婆都自愧不如。」

  「那個那個……」夏目櫻子忽的一下取出了自己的友人帳,眼睛閃閃發光:「外婆想看嗎?雖然現在還沒有收集很多的名字,但是……」

  夏目玲子看著面前可愛的,小心翼翼的,羞怯的想把自己的成績展示給長輩的孩子。

  她的聲音也變得柔軟起來:「好呀。」

  於是她抱著懷中的孩子,倆個人一起打開了夏目櫻子的友人帳。

  下一秒,溫馨的氣氛蕩然無存,夏目玲子瞳孔地震。

  一隻潛能無限的危險特級咒靈。

  隸屬五條家族,六眼在此世的繼承之人。

  天與咒縛者。

  以及……

  ——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雖然無比震撼,但她所做的回應卻也只是在看到這些姓名時怔愣了幾秒,然後繼續柔聲的誇獎她:「很厲害,小櫻子。」

  的確很厲害。

  當年晴明贈予櫻子某件禮物時,他們都只是抱著期盼她在未來能保護好自己的這件期盼,天知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一切,又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和詛咒之王建立羈絆,得到他如此程度的信任的。

  「櫻子。」夏目玲子話鋒一轉,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從此以後,這本友人帳,裡面的名字,最好只能給哥哥還有斑看到,可以嗎?」

  夏目貴志和斑至少會幫這個傻孩子打掩護,一定會保護好她。

  但是天知道被心懷不軌之徒盯上這本友人帳,亦或者爛透了的咒術界知道這本友人帳中的名字之後,究竟會給她帶來多少程度的災厄。

  的確,上書的這些名字的擁有者很強,某個名字甚至強到離譜,強到讓她與晴明甚至都忌憚。

  但是她卻能成功的安撫他,安撫了如此可怕的猛獸——即便明白有晴明給予的祝福存在,櫻子所做到的一切卻也遠遠出乎她的預料。

  她的櫻子在未來一定能與更多的強者建立羈絆,她的櫻子擁有無限大的可能性。

  對那些強大的怪物,對於他人而言也許是噩夢的泥沼,對於她而言卻並非如此。

  但也正因如此,夏目玲子希望她同樣能夠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再保護好這一切。

  「好。」夏目櫻子認真的點頭:「我都聽外婆的。」

  她又躺在外婆的膝蓋上,和她說了很久的話。

  她問了外婆以前和妖怪朋友的事情,她說了自己過去的迷茫,她說了自己對未來美好的期盼,她說自己要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玲子外婆,我們還能再見嗎?」

  她逐漸睏倦,馬上要在溫和的陰陽術下支撐不住進入夢鄉,就算是這時也強撐著抬眼詢問夏目玲子。

  「嗯,一定會的。」夏目玲子抬手遮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玲子外婆。」夏目玲子又聽到她慢慢的發出夢囈的呢喃:「我好像……在很早之前就認識您了。」

  夏目玲子:「……」

  「睡吧,櫻子。」她柔聲道。

  聽完這句話,少女的呼吸漸漸均勻了下來,徹底陷入夢鄉。

  夏目玲子將少女重新放回床鋪上為她蓋好被褥,沐浴在溫柔的月光下,她緩緩仰起頭,不知何時早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這副軀殼還有這種功能啊。」她喃喃道:「很人性化呢,鬼燈先生。」

  —

  千年之前的平安京,夏目玲子曾經在櫻花樹下撿到過一隻奄奄一息的笨蛋小貓。

  小貓奶金色的皮毛被血浸染成了血紅色,它遍體鱗傷,孱弱的身體不知道承受過多少來自世

  界的惡意。

  即便是這樣,它對走過來的夏目玲子依舊沒有保持戒備,它輕輕的舔了舔她朝自己伸出來的手。

  這是一隻不知道恐懼與仇恨為何物,對世間萬物都抱著善意的笨蛋小貓。

  那個時候,擁有漂亮金銀色皮毛和瞳孔的動物,都被視作可能會成長為妖怪的不詳。

  小貓不害怕朝它扔石頭的少年少女,不怨恨想要吃掉它的妖怪咒靈,就算它出生起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欺負它,打它,它仍然不會戒備和怨恨,依舊會繼續相信下一個人。

  玲子看著咕嚕咕嚕的蹭著自己的小貓,回想起了曾經不被所有人接納的自己。

  她抱著小貓回到了陰陽寮。

  因為在櫻花樹下撿到了小貓,她便稱呼自己的小貓為櫻子。

  笨蛋小貓只知道喵喵的對她叫,喵喵的纏著她。

  笨蛋小貓並不知道怎麼對玲子表達它的喜歡。

  陰陽寮的靈力充沛,所以它很快就開啟了靈智,它對玲子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想成為玲子的家人。

  那是一隻十足的,和傻瓜一樣的笨蛋小貓。

  對一切都懷著善意,對危險沒有恐懼。

  只是給予了它一點點的善意,她就一定要用生命去報答。

  夏目玲子想。

  所以它在那場殘酷的戰役中,並沒有害怕甚至能給她的這副軀殼乃至靈體帶來致命打擊的可怕妖怪。

  笨蛋小貓的第一次化形,是在戰場上,只化形成功了一瞬間,它擋在了自己的面前,擋在了致命攻擊的面前。

  夏目玲子看到小貓化身的少女的背影,髮色和她是那樣的相似。

  小貓是那樣的想成為她的家人。

  夏目玲子在暴怒之中剿滅了那隻妖怪,她抱著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笨蛋小貓,抱著即將作為妖怪徹底消散軀體的小貓,去尋求安倍晴明的幫助。

  就算是違逆冥界地府,她也想讓她的小貓留在自己的身邊。

  夏目玲子沒來得及告訴它啊,笨蛋,我早已經把你當成家人了。

  安倍晴明卻搖了搖頭,回答她,不必了。

  「你的小貓會在未來等著你。」

  「這是既定的緣分。」

  在晴明的幫助下,夏目玲子看到了屬於她的未來——也看到了與她的小貓別無二致的眼眸的少女。

  少女被她的孩子取名為櫻子,夏目櫻子。

  原來既定的緣分,就是在未來成為她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她又哭又笑,但是同時非常快的代入了外婆的身份,開始為她的櫻子擔憂起來。

  ——如果她在新的世界依舊和曾經那樣笨蛋呢?

  ——倘若她的善良和毫無防備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傷害呢?

  「不會的。」安倍晴明羈定的回答了她:「這一次,她給予世界善意時,就算是極致的惡人,也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也會回饋她以善意。」

  他補充道:「越強大的強者,受到的影響會更深刻。」

  「你這又是扯什麼鬼話。」夏目玲子撇嘴:「用這種方法是安慰不了我的,你當我死了多久了,還信這個……不能被發現的話,我果然還是去現世悄悄陪在孩子們身邊好了。」

  她第一次展現出了要放棄拯救世界的任性。

  「是認真的。」安倍晴明安靜的看著她:「相信我吧,玲子。」

  ……

  「櫻子,你有什麼未來的夢想嗎?」夏目玲子回想起了臨走時和櫻子的交談。

  「想交朋友,想和外婆一樣,有很多的朋友。」夏目櫻子輕聲回答:「想把友人帳填的滿滿的。」

  「呀,很棒的夢想呢,櫻子。」

  這次

  一定……一定可以實現的。

  這一次,她的笨蛋小貓終於不用再繼續做笨蛋了。

  你一定,可以用你的善良,去感染更多更多的人。

  夏目玲子回望了一眼依舊睡的沉沉的少女,然後縱身跳下窗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離開之後,方才裝睡的少女便睜開了眼睛。

  夏目櫻子掀開被子站起身,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窗台邊看著窗外的夜色。

  「結果到最後還是沒有說,有哪裡需要櫻子幫忙,具體哪一天可以再見。」

  夏目櫻子的臉頰鼓成河豚,氣咻咻的趴在窗台上。

  「外婆把我當小孩子。」

  雖然明白玲子外婆這樣做,一定是為了保護他們,但是……

  我也想幫助玲子外婆的呀。

  —

  今天的夏目櫻子在放學的途中看到了有什麼在鶴見川裡面起起伏伏,定睛一看,似乎是個人。

  她先是愣了愣,然後大驚失色。

  「有人落水了哇啊啊啊!」

  她不假思索的就一躍而下跳進了河裡救人,路邊跟在她身後吧嗒吧嗒走的貓咪老師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貓咪老師:……豁,看不出來啊,這個小丫頭還會水,這麼勇敢的就跳下去救人了?

  下一秒,它就看到小丫頭的腦袋艱難的浮在水中掙扎沉浮:「咕嚕咕嚕……救命……貓貓老師……」

  哦,不會游泳啊。

  「那你剛剛跳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啊這個笨蛋!」

  貓咪老師氣到炸毛,當即變成原型下河撈人。

  結果它變到一半,發現河裡的那個「溺水者」,啊,不知何時居然轉過頭游過來撈起那個傻孩子上岸了。

  貓咪老師:「……」

  所以為什麼是溺水者救下河救他的人上岸啊?各種角度上看都不對勁吧?

  它一臉迷茫的看著今日人類迷惑行為,覺得如今人類的藝術對妖怪而言那確實太超前了。

  —

  太宰治在今日的入水過程中遇到了意外情況。

  他時常會挑一個好天氣,在橫濱的這條水質十分清澈的鶴見川入水,就算入水企劃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被打斷,比如說被路邊的好心人打撈上岸,被路過的中原中也暴揍一頓打撈上岸之類的……

  但是今天,入水企劃被打斷的分外奇特。

  他體驗著河水灌滿口鼻的窒息感,百無聊賴的透過河面看著天邊的夕陽,故意讓自己的意識隨著溺水變得支離破碎,再然後就……

  就聽到身邊傳來了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

  ……又是來救他的人?

  然後他聽到了熟悉的呼救聲。

  來源於夏目櫻子的呼救聲。

  太宰治:「……」

  這可真是嚇他一跳。

  啊,確實,沒記錯的話,這個傻丫頭她並不會水。

  並沒有辦法坐視不理,他調轉方向,在她的身影徹底沉入河水中時,及時游到了她的面前。

  他屏住呼吸,沉進水中撈人。

  但是在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水中搖曳的人魚。

  人魚少女的金色長髮在水下飄蕩開,閃閃發光的,和夕陽融為一體,她迷茫的琉璃貓瞳中倒映著他鳶色的瞳孔,景色非常的漂亮。

  在這一瞬間……

  他居然有一瞬的反應是,就這樣緊緊的抱住她,和她一起永遠的沉到鶴見川的最底部,這樣似乎也不錯呢。

  這個念頭稍縱即逝。

  人魚少女艱難的對他吐了幾個泡泡,像努力的在對他說些什麼。

  太宰治一把抓住少女的

  臂彎下方,將她托舉上岸。

  嘛,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已經做的相當熟練了。

  把她放在了岸上之後,她居然沒有立刻嗆水咳嗽出聲,而是似乎短暫的失去了意識。

  這讓太宰治陷入了沉思。

  於是他附身上前,戳著少女蒼白的臉蛋問道:「需要我為你做心肺復甦或者人工呼吸嗎?人魚小姐?」

  「噗」的一聲,太宰治靈敏的閃過了夏目櫻子的小金魚吐水——這個很明顯是故意奔著他來的。

  「咳咳咳,太宰君!」夏目櫻子像小貓抖水一般使勁晃了晃頭,然後滿臉震驚的蹦起來指著他問道:「為什麼溺水的是你啊!」

  依舊被水珠淋了一頭一臉的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微笑:「嘛……就是興致突然起來了,想游個泳。」

  「騙人!」夏目櫻子扶額:「這個世界上誰會穿著衣服游泳……不對,這個世界上有誰會不穿泳衣在這麼湍急的河水裡面游泳啊?」

  太宰治繼續溫柔的笑著:「我啊。」

  「你看我像信你嗎?」夏目櫻子蹙眉。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有幾個神奇的小愛好的,小櫻子。」太宰治抬手作勢去摸她的腦袋,他笑吟吟道:「這是個人自由哦。」

  然後他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嗚哇,力氣好大,明明是這麼纖細的手,被抓住以後卻完全動不了呢。

  「太宰君騙人。」少女此刻的表情無比凝重:「你……你剛剛……簡直像完全沒有求生的意識。」

  她已經盡力把自己敏銳的判斷說的很委婉了。

  何止沒有求生的意識啊。

  完完全全,是在尋死吧。

  她看到太宰治在聽到她的這番話之後,驟然改變的目光,突然又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時間不早了呢,你該回家了,小櫻子。」不過很快,太宰治又恢復了往常一樣溫和的笑容,對她微笑。

  夏目櫻子沉默著望著面前的太宰君,他明明離自己很近,卻顯得非常陌生。

  她忽然覺得更加迷茫了。

  她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非常了解面前的少年,雖然只見過幾面,卻如此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為著。

  他在初遇時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並且是第一個相信她能看見妖怪,覺得這很酷的人。

  太宰君幫助了自己那麼多忙,他會帶她去中華街吃好吃的,會幫她教育難纏的男生,會耐心教導她應對妖怪的方式。

  這樣溫柔的,可靠的,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像長輩一樣的太宰治他……

  為什麼,會在她見不到的地方展現出另一面,在尋死呢?

  他到底經歷了多少自己沒有看到的黑暗面,以至於對世界失去興趣,乃至對自己的性命都失去興趣呢?

  今天看到的太宰君,才是太宰君真實的一面吧。

  或者說,她曾經沒有發現的另一面。

  她安靜的望著面前的少年,一雙貓瞳睜的很大,卻一點一點的溢出了眼淚來。

  淚珠吧嗒吧嗒,洶湧而下。

  「……我可不擅長哄哭泣的女孩子啊。」太宰治完全沒料到她會給出這種反應,輕聲嘆了口氣:「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因為發現我這樣做而哭嗎?小櫻子。」

  夏目櫻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你會和其他人一樣,立刻指責我為什麼做這種不愛惜生命的事情。」太宰治歪了歪頭:「可是你不僅沒有因為我的做法生氣,也沒有立刻質問我原因,為什麼呢。」

  為什麼,只是一言不發的望著他哭泣呢。

  「我……」少女胡亂的擦乾淚水:「我之前都沒有發現,我很抱歉……而且,不管是站在什麼立

  場,我並不是太宰君,我也沒有經歷過太宰君經歷的一切,所以沒有理由站在第三人稱的角度指責太宰君。」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

  倆個人都同時安靜了下來。

  但是就在這時,櫻子的肚子傳來異常清晰的「咕嚕」一聲打破了沉重的氛圍。

  夏目櫻子:偏偏是這種氣氛的時候,啊啊啊!

  她紅著臉,頭低的更深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太宰治突然笑了:「正好這次我的錢包還在岸邊沒被誰順走,一起去用中也的卡刷點什麼吃吧。」

  夏目櫻子:……剛剛她是不是聽到了「我的錢包,中也的卡」?

  而且你說這次……你之前到底跳過多少次鶴見川啊,太宰君。

  —

  二人一貓就這樣坐到了附近的中華街的餐廳包廂裡,太宰治只點了一份簡單的例食,他托腮看著女孩子不好意思點餐,就幫她把她點過的食物加了好幾份。

  「不要不好意思啊。」他又笑了:「畢竟是中也的卡,不是嗎?」

  夏目櫻子:……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不好意思。

  太宰治看著頭依舊埋的很深的少女,托腮看著她:「我還以為小櫻子現在會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呢?」

  「……太宰君想告訴我的話,就告訴我。」少女仰起頭安靜的回望他:「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

  「是嗎。」他彎著眼睛,看著面前這雙純粹的貓瞳。

  和他全然是活在倆個世界的少女,能看見他看不見的世界的少女,他非常感興趣的少女。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有控制好自己,沒有將裡世界的黑暗面展現在她的面前,努力的沒有嚇到這隻膽小又善良的小貓。

  在她滿懷期盼的詢問自己,能否和她成為朋友的那個時候……

  自己也確實保持著溫柔的,全然不像自己的微笑,溫和的答應了她的請求。

  為什麼呢?

  如果是因為在意和好奇吧,為什麼她此前活在九死一生的世界中依舊充滿求生的意志,為什麼會擁有這樣純粹的眼神和笑容,為什麼沒有因為絕望的生活導致身心一併絕望?

  他並不明白這些問題的答案,面前的少女對於他而言充滿了未知,還有神奇的吸引力。

  所以會對她燃起了興趣,所以會幫她聯繫咒術界尋求自保能力……所以會產生與他並不契合的真切溫柔。

  面對少女的溫柔,並不是虛假的。

  「小櫻子。」太宰治笑吟吟的問她:「你知道人類死亡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嗎?」

  旁邊一直裝作自己是普通貓的貓咪老師瞥了一眼太宰治。

  夏目櫻子:「……太宰君覺得呢?」

  非常難得,這個孩子居然會有一天把問題反問回去。

  「我嗎?」太宰治想:「應該是失去意識,歸於湮滅和虛無吧。」

  他笑了:「就像沒有出生之前的記憶和意識,人類死後也不會擁有這一切。」

  「太宰先生說的不對。」夏目櫻子忽然搖了搖頭。

  「……嗯?」他饒有興致的看了她一眼。

  「人類死後,是有靈魂的,意識也不會就此湮滅。」夏目櫻子仰起頭:「就是我們大家常稱的鬼?但是人類死後確實是有靈魂的。」

  「而且……」她抬眸道:「死後的世界,死者的世界,也絕對是存在的。」

  那天晚上的外婆是真實的而非虛假的,再加上她看到有很多靈魂竭盡全力躲避過冥界使者,這就說明人類的死後靈魂一定會有某個歸宿。

  貓咪老師打了個哈欠。

  太宰治回望著滿臉認真的少女。

  「是這樣嗎?

  」

  「是這樣的。」

  「在死後的世界想要獲得意識湮滅呢?」

  「這就要在死後才能知道了。」夏目櫻子歪了歪頭:「如果有機會能問到的話,我也會來告訴太宰君的。」

  「死後的世界」這一點信息量過於龐大。

  面前少女的表情又異常認真,不似造假。

  「接下來小櫻子是不是要和我做個約定,約定在你告訴我這一點之前我不能死掉?」太宰治又笑了:「我可沒打算做這種約定哦。」

  「放心吧,太宰君,我沒打算勸你不要做什麼。」夏目櫻子認真的搖了搖頭:「太宰君會這樣做,有你的理由,然後你的……溺水練習,對任何人都造不成身體上的傷害,所以我不會做什麼。」

  強制制約之類的。

  「……」太宰治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自嘲般的感慨道:「難道我的死還會對誰造成精神傷害嗎?」

  「會的。」

  夏目櫻子仰起頭看著他:「就比如說我,我會很難過,太宰君。」

  太宰治又沉默了。

  「如果知道太宰君不在了,我會很難過,我會哭很久。」她說:「太宰君是重要的朋友,對我有過救命之恩的朋友,我的第一個朋友,我會一直記住你。」

  「我可能會難過到……到後來在死者的世界見到太宰君為止吧。」夏目櫻子的表情沒有波瀾,她戳著貓咪老師的絨毛:「或者,在我變得足夠強時,我會在活著的時候就找機會去死者的世界見到想見的你們。」

  「你可真是狡猾啊,小櫻子。」太宰治嘆了口氣,忽然笑了:「這麼認真的說出這樣的話……」

  感情的羈絆會化作牽絆。

  她擺出了一副「我不阻止你做什麼,但是你對我很重要,你離開了我會很傷心,所以在你離開之後也會想辦法再見到你」的決絕態度,帶著小孩子固有的任性。

  嗯,非常的溫和,卻又異常堅決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太宰君。」夏目櫻子忽然又說:「太宰君也像我一樣,試著去交更多朋友怎麼樣?也許這樣就能尋找到更多活下去的意義呢?」

  還真是個小孩子能想到的解決方式。

  但是依舊是那句話,羈絆會化作牽絆。

  既然死後依舊有意義不明的未知世界等著他……那就暫且先在活著的世界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他想。

  「好啊,我答應你。」他摸了摸少女的腦袋:「我會試著去交朋友。」

  「那,太宰君。」

  「嗯?」

  「為了我們的友誼,太宰君可以在這裡簽下自己的名字嗎?」

  「……」

  他望著懟到面前的粉紅小本本,看著面前少女純粹的目光,雖然不明白她這個做法的意義,但還是依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在這一瞬間看到了桌上的那隻三花肥貓異常人性化的笑了一聲。

  「小櫻子。」下一秒,太宰治感受到了這陣溫柔的靈光,他沉默了一會,望向收起那個簿子的少女:「……你應該沒哄我簽訂什麼奇怪的契約吧?請君勿死之類的?」

  「怎麼會呢,太宰君?」小姑娘依舊望著他展現出溫和的笑容:「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嘛,這是我們成為好朋友的證明哦?」

  「……是嗎?」他忽然覺得自己也發現了這隻純良無害的小貓的背後的另外一面,在此刻忽隱忽現。

  「嗯嗯。」她笑得更燦爛了。


第38章 三十八張友人帳

  自從那天的咒靈侵襲事件後, 立海大的校園再也沒有出現什麼意外情況。

  順帶這期間,成為了學院不可思議的一些詛咒,在咒高DK二人組的處理下祓除了個乾淨, 如今的立海大校園可謂是風平浪靜,學生的內心都由內而外的被洗滌了個乾淨。

  「所以就是這樣,小櫻子, 咒術界撤回了這個任務,外加八原那邊也調查不出結果,現在我們在這週結束前就要結束交換生的身份回京都了呢。」

  五條悟拍著小姑娘的腦袋,笑吟吟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相當捨不得師父離開——」

  「那倒也沒有啦。」夏目櫻子回答。

  五條悟:「……」

  「因為總會有機會再見面的呀。」她眨了眨眼睛:「而且我知道五條悟師父你們平時的任務很繁忙沉重, 一直在立海大待著影響還是會很大的。」

  「嘛,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五條悟聳肩:「我還以為你會非常不捨……不捨我……」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在學校的期間有沒有給小徒弟留下什麼好印象。

  教導學習?好吧,他平時文化課都需要拿傑的作業進行一部分拷貝忍者卡卡西的行為, 這方面基本上是由傑教導她的。

  咒術指導?那確實是指導了, 但是還是由傑來指導的,因為他面對少女的咒術話題提問只會一臉震驚的反問「什麼?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天生就會的嗎」, 然後遭到了二人的一致斜眼加吐槽。

  「悟, 我覺得你身為天才, 可能誤會了自己和其他人的起點。」

  自家摯友笑吟吟道。

  「五條悟師父, 我覺得夏油傑師父比你更適合當老師的說。」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

  五條悟:雙重打擊,異常沉重.jpg

  「可惡你們不要小看我!我以後肯定能輕輕鬆鬆做好一個負責的咒術教師!」

  當然, 他放的這句狠話也沒有任何人相信就是了。

  「其實本大爺還是挺捨不得你的,墨鏡白毛。」貓咪老師說。

  五條悟:「……你看我信嗎?」

  貓咪老師咂了咂嘴:「捨不得你的毛豆喜久福。」

  五條悟炸毛:「喂!那是我特意瞬移給小徒弟帶的!給我吐出來,你這隻愚蠢的肥貓!」

  總而言之,明明是一個可能會蠻悲傷的道別現場, 最後畫風又被扭到雞飛狗跳起來。

  「不過, 五條悟師父, 夏油傑師父。」

  夏目櫻子滿臉期盼的問他們:「下下週的學園祭,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嗎?」

  「有空可以倒是來吧,不過小櫻子的班上要弄什麼主題來著?」五條悟撓頭:「美食展覽?鬼屋?」

  夏目櫻子回答:「是茶話會主題的。」

  夏油傑笑了笑:「聽起來倒是很風雅。」

  「嗯嗯,我們班級投票決定的,男孩子要穿執事裝,女孩子要穿女僕裝。」

  她話音剛落,五條悟和夏油傑的表情同時一僵。

  啊……原來是這樣嗎,還是他們太年輕,想的太簡單了,他們不該如此小看霓虹的國中生。

  而且幸虧提前調走了吧喂!要是讓他們穿執事裝站門口什麼的……啊,想都不要想!

  「放心吧,到時候就算當天的任務是祓除特級咒靈,就算是提前宰了特級咒靈,我也肯定會及時過來的。」五條悟突然改口:「而且,一定會在小櫻子輪班的時候到場。」

  夏目櫻子受寵若驚:「真,真的嗎?」

  這麼捧場的?

  夏油傑邦的給了他一拳,笑眯眯的對夏目櫻子說道:「如果這傢伙到時候提什麼奇怪的要求說奇怪的話,櫻子,你不用在意什麼的,

  直接揍他一頓,把他趕出去就好。」

  「好過分哦!我真的很像那種人嗎?」

  —

  夏目櫻子對此疑惑不解。

  當然,關於學園祭的事情,她同樣告訴了太宰君,並且希望他能告訴中原中也。

  立海大的學園祭向來都是對外開放的,當天也不會特意去查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不管是否是學生都可以去參觀。

  太宰治聽完了她複述的全程,表情似笑非笑的說道:「那看起來我那天得帶一台照相機?」

  「……為什麼太宰君要帶照相機?」

  「為了記錄下穿女僕裝的小櫻子可愛的樣子吧?」

  關於他一言不合就說出這種讓人害羞的話逗她這一點,夏目櫻子已經稍微有點抵抗力了,她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但是我覺得那天班裡真正的焦點肯定會是……」

  「會是那位王子殿下?」他替她說道。

  「是幸村同學啦。」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太宰治笑了笑。

  「看起來他身上的妖怪被你祓除的很成功。」

  「嗯嗯!說實話還是得謝謝太宰君之前幫我出的主意,我……」

  小姑娘準備繼續叭叭叭的嘴巴被一根纖細的手指抵住了。

  下一秒,鳶色的瞳孔出現在了夏目櫻子的面前,少年緩緩的彎了彎眼睛,俊朗白皙的面龐簡直近在咫尺。

  距離,距離突然變得太近了。

  夏目櫻子在這一瞬間僵在了原地,想要後退卻又覺得不大好。

  「好啊,我那天就算請年假(翹班)也會去的。」太宰治慢悠悠的終止了她有關幸村同學的一切話題,他冰涼的食指緩緩離開少女的唇瓣:「因為小櫻子是我重要的,能記在你的小本本上的朋友,同時我也是你的……第一個朋友啊?」

  他不緊不慢的,用帶著笑意的語調,模仿了之前的夏目櫻子對他說過的話。

  當少女泛出些許紅暈的臉頰倒映在他的眼中時,他的笑容更深刻了。

  哎呀,真可愛。

  「話說回來——」太宰治的目光轉向她的口袋,那裡藏著那個似乎能建立契約的奇怪簿子:「我想知道,我是第幾個被小櫻子記在上面的呢?」

  他歪了歪頭,步步緊逼。

  「會是第一個嗎?」

  夏目櫻子的心臟一頓:「這,是不是記在第一個很重要嗎?」

  外婆!救命!我為什麼那天沒有問你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麼辦!

  也不對啊,外婆她真的是會處理這種事情的人嗎?

  「嘛,當然很重要啦。」太宰治傾身上前,非常愉悅的,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因為小櫻子不是說過,我是第.一.個朋友嗎?」

  夏目櫻子:「……」

  她現在土下座道歉說理由還來得及嗎?

  「哈哈哈哈哈,被我嚇到了嗎。」很好的被她變幻無窮的表情給取悅到,太宰治忽然噗的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會在這種事情上計較的到底會是什麼小氣的人啊,放心吧,名字的順序怎麼樣都好哦,我單純的想逗逗你。」

  「太宰治先生。」夏目櫻子抬眼。

  「……嗯?」

  久違的用了先生,而不是太宰君的稱呼呢。

  而且喊了全名……為什麼突然之間喊全名呢?這就給人一種媽媽喊孩子全名的時候必定是非常生氣想要教育孩子的意思了。

  「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太宰治先生你可以努力長.命.百.歲。」少女也特意用上了重音強調句末。

  太宰治:「……」

  這孩子,突然之間拿長命百歲祝福mafia,也不知道到底是祝福還是詛咒。

  忽然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大概是錯覺吧。

  —

  伏黑惠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少年。

  夏目櫻子可以確定以及肯定,小惠在未來絕對可以成為非常強大的咒術師。

  他在這個年紀居然就能理清夏目櫻子傳授給他的咒術的基本知識,並且梳理自己的咒力,無師自通的開創了屬於自己的術法,藉此擁有了防身能力。

  要知道,這只不過是第三次訓練演習而已。

  伏黑惠使用的咒術夏目櫻子並沒有見過,他通過自己的影子召喚出了一隻大概有他半個那麼大的白犬。

  可能是因為施術者年紀還小的緣故,白犬似乎與伏黑惠一樣,也處於成長期,可以看出來它身上的咒力並非巔峰水平。

  伏黑惠將它取名為玉犬,玉犬可以一定程度的驅散沒有它強力的咒靈,這也就大大提升了伏黑惠日常的生存保障。

  夏目櫻子看著這一幕,小海豹鼓掌。

  「這不是很厲害嗎?小惠!」她抱著小玉犬就是一頓rua,不遺餘力的誇獎他:「很強哦,我覺得小惠之後也肯定能做的更好的!」

  「沒有……還是櫻子姐姐比較強。」伏黑惠紅著臉道。

  「欸,沒有啦,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遇到咒靈最多只會一邊哭一邊跑,跑到最近的神社躲起來。」

  伏黑惠一愣:「……櫻子姐姐。」

  夏目櫻子反應過來自己說了某些不該說的事情時已經遲了一步,她繼續摸摸玉犬的腦袋:「嘛……總之還是這個年紀的小惠比較厲害。」

  你的媽媽也在為你開心呢,小惠。

  她看了一眼漂浮在伏黑惠身邊的小光球。

  這樣的話,就真是太好了。

  靠著她定期供給妖力,小惠的媽媽堅持了相當長久的時間。

  不過另一方面,好像小惠這次的家庭也出現了某些變故,雖然甚爾先生的嘴很嚴實,但是他從伏黑惠的口中問到了隻言片語。

  總結一下好像就是,甚爾先生帶著倆個孩子從伏黑家再度淨身出戶了……好像也不算淨身出戶,他有敲下來不小的一比撫養費和……保鏢費?那是什麼。

  甚爾先生會接納那個原本會被伏黑家送去福利院的,名為伏黑津美紀的孩子,這一點她是真的沒想到,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當初在友人帳上有和甚爾先生定這類協議。

  不過在伏黑惠告訴她,津美紀姐姐是個很好的人,此前也有努力照顧小惠時,她似乎就明白了。

  甚爾先生有做出改變。

  這些改變不完全是友人帳的功勞。

  不過,甚爾先生看起來是真的蠻討厭禪院這個姓氏的,就連現在自己和倆個孩子的姓氏都沒更改回去,他看起來確實對禪院家族深惡痛絕,不僅自己脫離了,姓氏都不想沾邊。

  她回憶了一下上次在網球場上遇到的嘴臭男孩。

  嘛,大概明白甚爾先生討厭那個家族的原因了。

  不遠處的禪院直哉打了個大噴嚏。

  好巧不巧,他今天是接了神奈川那邊提供的任務,來橫濱這邊調查一些……奇怪的咒靈事件的。

  只委派他這個還沒從京都校畢業的學生前來調查,是因為這些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那隻咒靈似乎對人類毫無惡意,毫無攻擊性,並且從未襲擊人類。

  不止如此,咒靈還制止了不止一次的搶劫案,重大刑事案件,甚至救過火場裡的人類。

  咒術界一次次的接到類似的信息匯報,將其匯總之後,他們陷入了迷茫。

  這TM是咒靈?

  會有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咒靈存在?

  這玩意真的是咒靈?只會對人類提供幫助的咒靈?對人類擁有

  善意的咒靈?

  咒術界思索再三,初步判定那是一隻對人類無害的咒靈,等級暫且不明,所以委派了年輕的,擁有潛力的咒術師前去與其嘗試接觸交流。

  而不是直接祓除。

  畢竟,願意幫助人類的咒靈從古至今都未有過先例,而這個世界上總要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說不定可以建立良好關係呢?成為某個突破口?

  這個意外之外的任務就落在了禪院直哉的頭上。

  當然,禪院家想通過率先接觸這隻「有益」咒靈,也許會獲得不可估量的利益和力量,也有很大一方面的原因。

  總而言之,禪院直哉順著咒靈的痕跡軌跡,以及【窗】那邊提供的線索,一步步的摸到了……

  摸到了通往夏目櫻子的秘密基地的那條山路。

  很巧的是,她今天確實在這裡訓練伏黑惠。

  更巧的是,一直以來奉行著「這輩子都不要靠近夏目櫻子這個可怕的人類」原則的真人,此刻也在這裡潛伏著。

  因為他好不容易苟回來了身體,休養生息成功,卻一回到人類世界就被迫學雷鋒做起各種好人好事,甚至已經「心裡想著不要不要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動起來」拯救了十幾條性命了。

  至此,真人徹底忍無可忍,想通過跟蹤夏目櫻子,至少尋找到能解除他身上這層可怕契約的方式。

  大不了今後他不要抓人類做玩具了吧,他完全不能想像咒術界會流傳著「一隻善良的,擁有赤誠之心的咒靈,是我們人類的正義伙伴的咒靈」的傳說,哦天啊,這聽起來也太噁心了一點吧?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炸雷一般的男聲讓真人嚇到一顫,有那麼點PTSD。

  不過那個金髮少年很明顯是奔著夏目櫻子去的,而並非針對他來的。

  真人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他見那個人類少年似乎對夏目櫻子態度並不友善,不由得心中一喜,咧嘴笑了笑,準備坐山觀虎鬥,如果能趁機坐收漁翁之利那就再好不過了。

  夏目櫻子也完全沒想到她剛在心裡想完了嘴臭男孩……禪院直哉的壞話,禪院直哉就這麼突然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時之間居然有那麼點心虛?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禪院直哉咬牙切齒:「你竟然敢,讓我在甚爾先生面前……如此的,如此的……」

  咳,雖然那天的結局還不錯,他被堂兄親切指導了一番體術。(單方面挨了一頓打。)

  他和堂兄之間的關係,似乎也比之前更貼近了。(伏黑甚爾:?)

  但是不論如何,這個女人讓他在甚爾先生面前丟臉的事實,唯獨這件事情絕對不可更改!

  不過禪院直哉的狠話還沒來得及放完,一個海膽頭小男孩就張開雙臂橫在了夏目櫻子與他的面前,蹙眉瞪著他。

  夏目櫻子:哦天啊她好感動!小惠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站在她的面前保護她欸。

  「……什麼啊,你又是誰啊,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愚蠢的父母沒有好好教養過你面對長輩時應該是什麼態度嗎?哈?」禪院直哉不悅的皺起眉,居高臨下的望著伏黑惠道。

  夏目櫻子舉手:「他的爸爸是甚爾先生哦。」

  「我管他的爸爸是誰——什麼,甚爾先生的兒子嗎?咳,仔細一看確實很有當年甚爾先生的風範。」禪院直哉瞬間將話題拐了個彎。

  夏目櫻子豆豆眼:好快,這個嘴臭男生就是傳聞中的變臉大師嗎?他的嘴臉變得好快哦。

  不過,剛好,如果說上次她就很懷疑了,這次她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了。

  這個很不禮貌的禪院君,甚爾先生的堂弟,他……

  果然是個實打實的兄控吧?是吧是吧是吧

  ?他控甚爾先生的樣子,比起她控哥哥的樣子,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是禪院直哉,你名義上的堂叔。」禪院直哉作勢要越過伏黑惠上前:「接下來是大人之間的私事,小孩子就直接離開——」

  伏黑惠不依不饒繼續阻止在他的面前,與此同時,他身後的玉犬也緩緩的齜起牙,做備戰狀態。

  「……」禪院直哉的忍耐力顯然只會給予他的堂兄一人,即便面前的少年是甚爾先生的孩子仍舊如此。

  「你是想和我打架嗎?小鬼?用你這個什麼三流咒術?」他特意用上了之前伏黑甚爾的同款語錄:「身為長輩,我覺得偶爾教訓一下不聽話的小輩也是有必要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以大欺小,很不知羞。」

  夏目櫻子的聲音從禪院直哉的身後傳來,就在他怔愣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身後時,後者纖細的手掌已經扣緊了他的手腕,他有些慌亂,趕緊竭力準備使用術式應對她上次奇怪的術法,然後——

  身後的女人就結結實實給了個物理層面的過肩摔。

  伏黑惠:星星眼+小海豹鼓掌。

  櫻子姐姐她果然很強啊!

  「什麼……?」被這一擊整的沒有回過神來,禪院直哉暴怒。

  他剛剛是被這個女人給揍了?用體術?

  他像不信邪一樣,猛地站起身,加快速度朝著面前的少女衝去,術式的施展導致周圍的一切都化作了慢動作,然後……

  他就看到這個女人先他一步出手,右腳上前絆倒他失去平衡,並且毫不猶豫的給了他第二個過肩摔。

  禪院直哉:「……?」

  他是誰?他在哪?他甚至用上了他引以為傲的投影咒法,他這次怎麼還是會敗在這個女人的手下?

  「禪院弟弟。」夏目櫻子俯身看著懷疑人生的少年,逆光的金髮少女,她柔美的面龐也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她溫溫柔柔的朝他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想要打女生反被女生打的感覺,怎麼樣?」

  禪院直哉:「……啊啊啊啊!不許這麼喊我,你這個女人!」

  這位年輕的咒術師已經被氣到完全失去了陣腳。

  他確實潛能無限,但是性格不大穩定,平日高高在上的態度,自尊心極強,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不過一旦被戳破了這層自尊——比方說,被他不屑一顧的女性給揍了,便會徹底惱怒,以至於智商和戰力都一併下線了。

  所以夏目櫻子這次沒有校內禁止鬥毆的校規約束,她完完全全的發揮了自己特訓時的全部實力,對面前的少年稍作教育一番之後,傘尖直指他的咽喉。

  「如果它是一把刀的話,你已經輸了。」

  夏目櫻子見面前的少年依舊喘著氣,狠狠的瞪著她,不大服氣的似乎還想做什麼不正當反抗時,便抬腿一腳將他右手伸在衣襟中摸索的某個東西踢起,在半空中順手收繳……看起來像個催淚噴霧。

  「你是真狠啊,禪院弟弟。」夏目櫻子蹙眉:「我以為你會堂堂正正的跟我打一場,結果居然搞這種小動作。」

  「吵死了!只要能在最後獲得勝利,不管使用什麼手段都很正常吧?」禪院直哉咬牙切齒:「而且你應該慶幸,如果你是詛咒師的話,我就直接用刀做暗器了!」

  夏目櫻子:「……」

  所以她應該感謝這傢伙沒動刀?

  所以她再度把少年絆倒在地,將他的雙臂反剪在身後,讓他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禪院直哉面對她擺出了一副羞憤欲絕的表情,很明顯完全沒有被打服氣,並且咬牙切齒的,像恨不得一有機會就要立即將她粉身碎骨。

  像一隻齜牙咧嘴的犟柴犬,夏目櫻子在心裡評價道。

  「彩雲豬豬君。」

  「不要給我起什麼奇怪的外號,我是禪院直哉!」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對女性有這麼大的惡意,張口閉口都是很不禮貌的可惡的女人,卻沒有說什麼可惡的男人。」

  哦,好像他剛剛還仗著年紀大,說小惠是沒教養的小鬼。

  「……當然是因為尊卑貴賤!男性生來就擁有更多的力量,女人就是要懂得三從四德,像大和撫子一樣依附於男人,男性咒術師也比女性咒術師普遍強大,唔唔唔——」

  似乎是不想聽他繼續說些封建時代的男權女德,伏黑惠坐在堂叔的面前,給他的嘴裡塞了一大個饅頭,並且沒讓他吐出來。

  他和夏目櫻子相輔相成,一個控制行動力一個控制嘴臭力,像是真的在合夥虐待這個禪院家大少爺。

  「是嗎?普遍強大?」夏目櫻子溫溫柔柔的笑了笑:「難道對於你來說,性別和年齡只是你身為男性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優勢了,所以你需要無時無刻的對女性和孩子提起,強調嗎?禪院君?」

  「那……現在被瞧不起的弱小女性打倒在地的感覺怎麼樣呢?禪院君。」

  「還是說,禪院君現在已經承認了,你被我打敗以後,就比我這個弱小的,連咒術師都不是的女孩子更弱小了嗎?嗯?」她的語調依舊溫和,雙手發力沒給他掙扎起身的機會,不緊不慢的用著循循善誘的語氣:「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禪院弟弟?」

  她現在真的蠻生氣的。

  雖然明白這和這個少年一直以來接受的家族教育有關聯——但是他踐行這個想法這麼多年,高高在上的蔑視著女性或者弱者的行為,啊,確實讓她很不愉快。

  趁著他年紀還不大,沒成年,世界觀沒建立完全時,及時糾正過來比較好吧。

  像她面對不友善的妖怪時,打服了再徐徐圖之的那種。

  禪院直哉:「唔…去死……唔唔!」

  你現在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要怎麼反駁你啊喂!

  但是在伏黑惠的眼中……櫻子姐姐似乎在此刻變得和往常不大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呢?

  伏黑惠面無表情的往「唔唔唔」掙扎著的便宜堂叔的嘴裡又塞了個饅頭。

  嗯,他想到了。

  現在的櫻子姐姐比平時更帥了。

  對他的櫻子姐姐打了一百層濾鏡的伏黑惠如是點頭確信道。

  圍觀了全程的真人渾身冷汗,汗如雨下。

  ……那個夏目櫻子,夏目櫻子她,她面對身為人類的同類時,此刻簡直表現的比上次見到他時可怕一萬倍啊!

  還是說這副樣子果然是她的本性嗎?什麼治療傷口,溫和的對他笑,解除他的警惕,誘導他寫下姓名,莫非這些全部都是陷阱?她明白自己身體裡面有可怕的詛咒,所以刻意誘導他去觸碰自己,好給他一個天大的教訓?

  天啊,多可怕的人類啊,夏目櫻子!

  真人的思想逐漸迪化,他剛想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招惹是非上身,卻忽然聽到了身後響起一聲夢靨般的呼喚:「真人先生?你應該在這裡吧?」

  真人:「……」

  「從剛才開始就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呢。」夏目櫻子嘆了口氣:「雖然知道真人先生剛剛出生沒多久,可能思想還不夠成熟,但是這樣小孩子氣的喜歡捉迷藏,真讓我沒想到。」

  天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是覺得他在捉迷藏,還是早就已經發現他在偷看了故意這麼說啊!

  無奈,意識到自己跑了之後的下場可能比老實露臉的下場更慘,真人深吸一口氣,從草叢中緩緩起身走出。

  「欸,原來真人先生真的在啊。」夏目櫻子的表情看起來很意外:「

  我就是想學電視上的反派說一下類似的台詞,真意外,太巧了。」

  真人:從現在開始,這個女人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會聽!不會信!

  「是嗎,反派。」真人心中這樣想著,實際上只是敢怒不敢言的對她笑了笑。

  「嗯。」夏目櫻子示意他看向自己壓制的禪院直哉:「我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不認識的人看到確實很像反派,不過既然看到我的是真人先生,實在是太好了。」

  真人:……所以她接下來需要他幹什麼?幫忙毀屍滅跡?

  在他出現的一瞬間,儘管他有意壓制身為咒靈的氣息,伏黑惠和禪院直哉依舊同時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夏目櫻子:「沒關係,真人先生是朋友,他是個熱心腸的好心咒靈,不要隨意因為他的種族對他下定論哦。」

  真人:呵呵。

  伏黑惠被成功安撫,鬆了口氣。

  禪院直哉想到了自己的任務對象,便抬眼使勁的看向這隻「無害咒靈」。

  在面前的少年的眼神觸及自己的一瞬間,真人回望著他,自己的內心忽然升起了一個想法。

  「真人先生,你說,我應該怎麼勸說禪院君形成正確的價值觀呢。」夏目櫻子嘆了口氣:「我是把小惠當弟弟的,教育他的堂叔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禪院直哉驚恐的瞪大眼睛:你要不要聽一聽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伏黑惠:感動.jpg

  「有啊,我有一個很好的辦法。」真人也回以她溫和的笑容,提出了他殘忍的議案:「你把那個少年的名字要到手,作為【朋友】好好教導他,讓他從今往後學習男德,學會尊重女性和尊老愛幼不就好了?」


第39章 三十九張友人帳

  「嗯……」夏目櫻子若有所思的看著真人。

  後者的心理素質極其強大, 縱使內心百般畏懼,依舊笑吟吟的回望著她。

  「我覺得真人先生想的辦法……確實還挺棒的?」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

  這句話就彷彿死刑赦免一樣,真人打心底鬆了口氣, 然後笑意更深的回應道:「對吧?」

  這段時期,絕對是他生為咒靈之後最鬱悶的一段時期。

  被迫做自己根本不願意做的事情,身不由己的去見義勇為, 拯救人類性命。

  不過現在,看著面前這個人類小鬼似乎因為觸怒了夏目櫻子即將同曾經的他一樣「慘遭毒手」時,他的內心居然……意外的異常暢快了起來呢!

  禪院直哉:「唔唔唔……?」

  什麼意思?什麼方法?這個女人和這只有智慧的咒靈交流了什麼?他們之間又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是陰謀?他們彼此之間很早之前就認識?這個愚蠢的女人到底準備對他做些什麼?

  「禪院弟弟。」夏目櫻子攤出她的友人帳,懟到了他的面前, 認真道:「來吧, 接下來請在這裡簽上自己的名字……」

  禪院直哉險些被伏黑惠塞進嘴裡的饅頭噎暈過去,他艱難的, 無比憤怒的開口怒斥:「開什麼玩笑, 誰要在這種可疑的東西上面牽字啊喂!」

  誰知道這是不是這個女人可怕的咒術?比如說一旦寫上名字以後就可以操控他的身體之類的,開什麼玩笑, 當他是誰?他才不會上當的!

  「怎麼辦呢, 真人先生。」夏目櫻子嘆了口氣:「他好像完全就不願意呢, 嘛, 這也是沒辦法的呀。」

  禪院直哉還以為這個女人接下來會說什麼「我不喜歡做強人所難的事情」然後心軟放過自己。

  呵,果然是女子心腸, 軟弱無比。

  看他脫身之後就把有關這個女人的事情添油加醋匯報給咒術界,到那個時候這個與咒靈有關聯的可疑女人絕對會被想盡辦法控制住,失去自由,哈, 說不定她還是個危險的詛咒師呢!

  禪院直哉在這裡咬牙切齒著想著他的陰暗復仇大計, 卻看到面前的「溫和無害咒靈」活動了一下雙手, 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這樣的話,揍到他願意寫上去不就好了嗎?」

  禪院直哉:「……?」

  不是,你不是那個傳說中對人類沒有惡意的見義勇為的咒靈嗎?為什麼會想出這種惡毒的方法啊?

  「我倒是有個更好的辦法啦。」夏目櫻子晃了晃她的粉紅色小手機——這是塔子阿姨他們送給自己的見面禮,說之後聯繫她會更方便。

  餘光看到這個女人彎彎的唇角,禪院直哉瞬間覺得非常不妙。

  怎,怎麼回事?這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了?

  身上陡然一松,禪院直哉心中大喜,剛準備掙扎起身,卻感覺到換了個人壓制著自己。

  「敢亂動的話就扭斷你的脖子哦?」

  真人下手時的動作可沒有夏目櫻子那樣克制,禪院直哉察覺到變成不妙的力道之後,立馬又乖巧了。

  那個女人……在幹什麼?打電話?

  開玩笑,她覺得打電話就有用處了嗎?就算她打的電話那頭是他爹他都可以說不聽話就不聽話的。

  「喂,嗯,是這樣子的……欸?您要親自和他說嗎?」夏目櫻子回過頭看了一眼滿臉不服氣的禪院直哉:「好吧,麻煩您了。」

  下一秒,電話被懟到了他的耳邊。

  「別讓我知道你是誰!」禪院直哉率先喊道:「你居然膽敢和那個女人一起侮辱未來的禪院家主,助紂為虐,你已經接受好迎接我怒火的準備了吧?等著吧,我要你為了今

  天的行為後悔,我絕對會要你付出代價!」

  電話那頭詭異的沉寂了兩秒。

  「禪院直哉。」伏黑甚爾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你最近很飄啊。」

  禪院直哉:「……?」

  瞳孔地震,渾身顫抖。

  是甚爾先生的聲音!

  怎,怎麼回事,這個女人居然能有甚爾先生的電話號碼,就連他也沒有……咳這不是重點。

  「那麼,你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呢?」伏黑甚爾饒有興致的問道:「我的小.堂.弟?」

  禪院直哉:面如土色.jpg

  「看到那個女人給你的簿子了嗎?在上面好好簽字,這樣說不定你能更夠資格登上家主之位。」

  否則這輩子滿腦子御三家的思想殘穢,長大了也是個歪的。

  那個女孩的咒力似乎能糾正他的作風思想的話,那能揪一點是一點,總歸是好的。

  伏黑甚爾其實沒覺得自己無心的這句教育會被便宜堂弟聽到心中,他剛準備放幾句狠話用來威脅,畢竟他自認為經過上次的友好教育,小堂弟變得相當聽他的話了。

  結果還沒來得及放狠話,就聽到電話那頭的少年叫道:「好!拿過來,我簽!」

  伏黑甚爾:「……?」

  莫不是自己之前揍的太狠了?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這麼重的?說一不二?

  算了。

  他掛了電話,繼續聚精會神的盯著面前的少年們的賽前鍛鍊。

  這個時候手機在關閉之前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郵件,他便多看了一眼。

  【夏目櫻子:嘿嘿謝謝你幫忙呀甚爾先生,小惠在我這裡過得很開心,我們今天在和狗狗還有朋友一起玩,下次把津美紀妹妹她也一起帶上吧~~】

  呵。

  他的眉頭稍微舒展,雖然只短暫的回覆了一個【嗯。】,但是唇角依舊上揚了一絲弧度。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從正選的方向投過來的好奇視線。

  看起來他們還是有餘力八卦的,這個時候就需要殺雞儆猴一下。

  「太鬆懈了,切原赤也!給我打起一萬分的精神!跑的更快一點!」

  「……是!教練!」小海帶流著寬麵條淚應聲道。

  聽說教練是被介紹來應聘的,所以……到底是誰把教練介紹到立海大這邊來工作的?!

  他真的謝謝啊!

  .

  夏目櫻子想,禪院弟弟的兄控程度可能比自己的還更嚴重一點。

  就比方說,甚爾先生一聲令下,他就和搶似的奪過友人帳,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方才的堅持,對陰謀詭計的畏懼,此刻已經全部煙消雲散了。

  「禪院直哉弟弟。」夏目櫻子俯下身,宛若惡魔低語一般輕聲低語道:「從現在起,希望你之後能變成一個,尊重女性和弱者,身體力行的行動著的三好少年。」

  「別忘了讓他學習男德。」真人在旁邊遞刀示意補刀。

  「唔,那順便學習一下男德吧。」夏目櫻子補上了契約,覺得這次可能和契約對象力量程度有關的緣故,她的靈力和體力流失的沒往常狠厲了,便若無其事的歪了歪頭:「話說男德是什麼?」

  「他的那個家族大概率女性是需要進行女德教育的。」真人聳肩:「男女顛倒過來就叫男德了。」

  夏目櫻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真人先生您懂得挺多的嘛。」

  真人嘴角抽搐:「還好。」

  由人類之惡凝聚成型的咒靈,對有關人類之惡的一切都無所不知。

  被上位者製造出的,所謂的女德教育從古至今壓制禁錮了多少人類女性的靈魂,在這段過程中引發了多少負面情緒,

  那他當然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都什麼世紀了,咒術界的世家還在搞這套,還沒他這隻咒靈的思想超前……等等他到底在沾沾自喜些什麼!

  「對了。」夏目櫻子又笑了,俯身道:「希望禪院直哉君不要透露有關真人先生和小惠,還有我的訊息哦。」

  真人挑眉看了她一眼。

  她不想讓禪院家族知道那個幼崽和她自己的訊息,這他倒是能理解。

  不過不能透露他的訊息給咒術界……某種意義上是在保護他?

  嘖,他才不需要人類施予的善意。

  不過他摁著的人類小鬼很明顯比他當時的處境更慘烈一點,他擺出看笑話的心態鬆開了壓制著他的手,後者很明顯的怒氣衝天的站起來剛準備怒懟幾句,不過他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感謝您的指教,我會的,櫻子小姐。」

  禪院直哉:「……???」

  真人:「哇噢。」

  比想像中的更加立竿見影。

  他的這副抽搐糾結,滿眼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讓咒靈愉悅呢。

  夏目櫻子擺手:「嘛,櫻子小姐聽起來關係太近了,喊我夏目小姐吧,我和你不太熟。」

  就算簽了名字在友人帳裡面,她還是寧可和十個甚爾先生交朋友也不願意和他交朋友。

  等到什麼時候他發自內心的糾正了對女性和弱者的歧視,明白想要被尊重首先需要尊重他人的道理以後再說吧。

  她覺得不管是五條悟師父還是夏油傑師父,作為咒術師都比他強大太多了,但是他們和這位禪院弟弟的待人之道可謂天差地別。

  禪院直哉氣到渾身發抖。

  可惡!可惡!可惡!這個女人到底給他下了什麼咒術?

  言靈?

  莫非她是那個言出法隨的狗卷家的人?他可不知道狗卷家什麼時候出過這號人物,但是他現在居然不止行動,就連話語都被控制住了?

  而且這個女人想到讓他不要說出智慧型咒靈和她的訊息這一點實在可惡,但是那邊的小鬼又有什麼好保密的,就算他是甚爾先生的兒子,也根本沒有繼承源自甚爾先生的力量——

  他的餘光看到伏黑惠將那隻白犬收回了自己的影子裡。

  ……?

  影子裡??

  這小鬼的咒術,莫不是禪院家家傳的十種影法術?他剛剛忙著和那個女人打架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可惡!如果他把這些訊息透露出去,不知道今後能給禪院家帶來多豐厚的利益……可惡!可惡!可惡!

  但是即便在心裡詛咒了這個女人一萬遍,表情氣到抽搐扭曲,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異常禮貌的:「那麼我就先行告退了,夏目小姐。」

  「哦哦,好的,麻煩你走快點,因為你留在這裡確實挺打擾人的。」夏目櫻子認真的回答。

  真人在旁邊指著他哈哈哈狂笑,笑得肚子疼。

  他已經逐漸學會苦中作樂了,適應性很強,已經成功的從「受害者」身份變成「加害者」身份了。

  禪院直哉:我未來一定要殺了她!!!

  —

  禪院直哉就這樣怒氣沖沖的回了本家,他覺得說不定這裡會有誰看得出來他中的奇怪咒術,能幫忙解除……雖然他看每個老頭都相當不爽,但是這個時候,除了拜託家族前輩以外似乎沒任何其他的方式了。

  結果在門口他就遇到了自己的表妹禪院真希。

  他向來是看不起這個吊車尾的堂妹的,即便聽聞她的體術很有潛力,這個年紀就嘗試過使用咒具祓除低級咒靈,但是她身上的咒力幾乎為零,就連想看到咒靈都需要戴上特製眼鏡。

  一切都讓他打心底的看不起她。

  不止是他,家族其他擁有咒力的人同樣看不起這個少女。

  禪院家向來信奉弱肉強食之理,女性在禪院家族排次位,弱者在禪院家族排末位。

  又是女性又空無咒力的禪院真希,在家族中的待遇可想而知。

  她被一群嬉笑著的同齡男生追上,揪住她的頭髮往後拖行。

  「吊車尾的,我們把你的眼鏡摘了扔到試煉場你能活下來嗎?」

  「咒靈會把她全部吃光吧,哈哈哈哈!」

  「她瞪我們了,那是什麼表情?不服氣嗎?好噁心。」

  「啊!是直哉大人!」

  「直哉大人回來了!」

  那些少年們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一邊恭敬的對他低頭,一邊指著禪院真希說道:「直哉大人你看,這個女人她剛剛違逆我們的要求,咬了我的手臂跑走了!」

  「是的,真是噁心,沒有端正自己的位置,直哉大人您要不要也來一起好好教育她?」

  禪院直哉看著自己的堂妹。

  她是個瘦弱的女孩,年紀很小,低著頭沒有注視自己的目光,面龐上還有沒擦乾的鼻血,黑髮凌亂的散落著,一部分還被那個少年揪緊在手中。

  他向來是不屑於參與霸凌的,不過看到這種類似情況都會哈哈哈的落井下石嘲笑幾句,在就等同於鼓勵了,那些少年便會欺凌家族的弱者和少女,欺凌的愈發起勁。

  然而今天,沒等禪院直哉深思什麼,他居然身體已經自動的動了起來,揪住了拽著真希頭髮的那隻手。

  「放開。」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冷道。

  禪院真希微微一愣。

  那些少年有點不知所措的回望著他,然後恍然大悟:「哦哦哦,直哉大人是要親自教育這個吊車尾吧。」

  「好耶!直哉大人要親自教訓她!」

  禪院真希剛還對自己這個屑堂哥的行為有些不解,現在卻能理解了。

  哈……只是單純的不限於言語攻擊了,要親自動手羞辱她了。

  算了,反正她對這個噁心的家族,這些噁心的人,面前這個噁心的堂兄,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有任何期待。

  終有一天,終有一天,她一定會……

  「你們剛剛準備教育她做什麼,她違逆了你們什麼?」禪院真希聽到她的堂兄如是問道。

  禪院真希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這是準備刨根究底,接下來再用更噁心的方式對待她麼。

  「當然是要讓她趴在地上吃狗糧啊,哈哈哈!」

  「是吧,沒有人是能在禪院家吃白飯的,連咒力都沒有的廢物,不配做族人,那就當狗好了。」

  這些少年,這些孩子,用最天真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語。

  「是嗎?」禪院直哉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他將躺在地上似乎失去意識的少女扶起:「那你們去取一大袋狗糧過來。」

  未來家主的話即為聖旨。

  很快有人屁顛屁顛的拿了過來。

  「全部倒在地上。」禪院直哉說道。

  在少年們依言做了,滿臉期待的望著他,等待著他給這個女人新的懲戒時,他又咧嘴一笑:「現在,你們趴在地上當狗吃給我看。」

  他話音剛落,不止那些少年們面面相覷,真希也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什麼?不願意做嗎?」他依舊不緊不慢的用著和往常一樣屑的語氣,只不過這次針對的對象變了:「在你們的眼裡,弱小的傢伙連狗都不如,在我的眼裡也是如此啊。」

  他的這些話倒是沒受什麼限制,暢通無阻的說了出來:「你們在我的眼裡,也都是狗都不如的廢物。」

  「你們的咒力毫不出

  色,對禪院家族毫無價值。」

  「禪院家族耗費心力培養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用這雙祓除咒靈的手去欺凌弱者,讓別人當狗?弱者在強者的面前活該當狗?」

  「那你們在我眼裡也是如此,來啊,叫一聲給你們的直哉大人聽一聽啊!怎麼了,不願意嗎?這不是你們遵循的規則嗎?」

  禪院真希:……?

  她滿臉震驚。

  她的便宜堂哥莫不是被什麼奇怪的咒靈附體了吧?什麼時候居然能說出這種聽上去還挺,挺,正直的話了?

  雖然這種正直是針對以前堂哥的嘴臭和全歪的三觀而言的,但是這已經足矣讓她懷疑堂哥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從今天開始,你們所有人在晚上的訓練之後,都要跟我一塊去正廳接受(男德)教育。」禪院直哉拋下一句話,扛著禪院真希掉頭就走:「否則……後果自負。」

  現在的他,遭受了這奇怪的咒術約束,言語和行為都受到了影響。

  那麼,如果一時半會找不到解決辦法的話,與其獨自痛苦,不如讓他人陪自己一起痛苦。

  哈哈哈!

  禪院真希一直到被扛進家族診療室,依舊是一副懷疑人生的狀態。

  她看著自己的便宜堂哥前腳恥高氣揚的勒令醫生好好給自己治療,然後後腳很快又抽搐著表情,換了副禮貌的語氣九十度鞠躬拜託別人,看著便宜堂哥抬頭瞪著她似乎張嘴要對她吐出一些一如往常的屑言屑語,卻忽然改口囑咐她注意身體,還摸了摸她的頭。

  換作往常,她肯定會覺得被髒東西黏上了,回去要洗五遍頭。

  就在此時,她的母親已經受到消息跌跌撞撞的衝到了診療室,抱住她哭道:「真希,真希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她看著遍體鱗傷的女兒,淚流滿面,卻看到她的女兒緩緩搖了搖頭。

  「媽媽,直哉堂兄從那些人手中救下了我。」

  真希母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直哉……他……他怎麼?」

  他不給予自己的女兒更大的傷害就不錯了,那個孩子怎麼會……

  「我也不明白他的目的,媽媽。」禪院真希搖了搖頭:「大概只是他的一次心血來潮吧。」

  她嘴上是這樣說的,心中卻並非是這樣想的。

  至少她第一次收到了來自禪院直哉的善意。

  曾經的禪院真希是覺得堂兄這種人,這種性格絕對不適合做禪院家的未來家主的,因為她覺得禪院直哉只會把夠噁心的家族變得更噁心,因此,她一直都以擊敗他,變成比他更強的咒術師,並以在未來成為家主為目標努力。

  但是現在……

  真希小姑娘滿臉迷茫的看著禪院直哉的背影。

  她忽然覺得堂兄如果當真能按照這個勢頭一直改變下去的話,他做家主也不錯了。

  當然,自己想要成為禪院家主的夢想是不會因為這點事情而改變的。

  —

  夏目櫻子對自己的友人帳造成的一系列「因為我淋過雨所以也要撕光你們的傘」星星之火燎原效應一無所知。

  她也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舉動就促進了咒術界傳說中的禪院家的觀念變革初始。

  很快,就到了立海大學園祭的當天。

  最近東京的咒高那邊沒派發什麼任務,DK二人組也因為受到了邀請,提前為這天騰出了時間。

  五條悟沿路在給夏油傑講咒術界的最新出爐的八卦。

  五條悟滿臉神秘:「傑,你知道嗎,聽說禪院直哉變成妹控了,張口閉口都是自己身為兄長會保護妹妹。」

  夏油傑扶額:「……這次你開的玩笑有點離譜吧。」

  禪院直哉是什麼個玩意,他又不是沒有

  耳聞。

  反正他說的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是禪院直哉那個玩意會做出來的事情。

  五條悟一臉凝重:「剛開始我也以為這是謠傳,直到上次家族會議,他莫名其妙變得異常禮貌,對我都彬彬有禮的。」

  夏油傑:「……怎麼樣的彬彬有禮?」

  「我嘲諷他的咒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很菜,他回應我'確實是悟君您的咒力更加精進,晚輩今後會多加歷練,感謝悟君的教導'這個算不算?」

  夏油傑:「……」

  什麼玩意?

  他說的這個玩意真的是禪院直哉?禪院直哉的狗嘴裡真的能吐出來這樣的話?

  「我一開始以為他被什麼大師指點了,故意茶言茶語陰陽怪氣我。」五條悟撓頭:「我就故意指示他在會議中幫我端茶倒水,去自動販賣機買飲料,結果他事事有回應,語氣和動作都可有禮貌了,我都有點怕他在裡面下毒。」

  五條悟沒說的一點就是,雖然當時禪院直哉的表情可能有那麼點可怕。

  「所以,他下毒了?」

  「哦,那沒下,還挺關照我的口味的,每種口味的飲料都買了。」

  夏油傑:「……咒術師的末日要到了?」

  兩人剛進校園當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他們也已經差不多習慣這一點了。

  「好了,那麼,先去小櫻子的教室看一眼女僕裝版本小櫻子——」五條悟手搭涼棚環顧四周:「不過這邊的好吃的還蠻多欸,要不都試試再進去?」

  他的後腦勺不出意外的挨了一下。

  「什麼叫女僕裝版本小櫻子。」夏油傑眉頭抽搐:「麻煩你,身為師父多多少少也正經一點吧?」

  「略略略。」

  「而且這邊的美食攤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櫻子她肯定很期盼我們能來。」夏油傑揉了揉太陽穴:「不要讓她等太久了,我們事不宜遲——」

  「哦~懂了,傑也期盼著想快去看小櫻子~」

  「誰想看啊!」夏油傑炸毛。

  結果他們剛到教室門口就遠遠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太宰……不,這……這位客人。」這是夏目櫻子稍顯猶豫的聲音:「您這樣我們會很為難的。」

  夏油傑險些左腳絆倒右腳。

  「欸~這沒有什麼吧?不是說顧客是上帝嗎?」少年的聲線帶著些許玩味:「上帝這樣程度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嗎?嘛,這可真是讓我傷心。」

  五條悟神色凝重的摘下了墨鏡。

  「嗚……那,那隻一下下哦。」夏目櫻子的聲音更小了,悶悶道:「總感覺太……太害羞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即刻絞殺祓除屋子裡面那個過分程度堪比特級咒靈男性的念頭。

  於是他們同時一腳踹開了教室門,映入眼簾的就是被圍在人群中央,十分不好意思的在腰後安上了貓尾巴的,穿著女僕裝的少女。

  它似乎有奇妙的機械裝置,還會搖來搖去,配上頭頂的一對金黃的貓耳,顯得她更像是小貓了。

  因為似乎在場所有人都被少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都沒人聽到踹門聲。

  「所以說,太害羞了啊。」夏目櫻子捂住臉,完全不想聽周圍的女同學此起彼伏的哦呼和誇獎。

  雖然明白學園祭cosplay一下也很正常,雖然知道這個確實很可愛,雖然巴衛先生那個樣子她都只會覺得很想rua,但是這怎麼說也……嗚……

  總之就是,這副樣子展示出來,很害羞。

  聽貓咪老師說,一般只有兩種情況下,妖怪才會展示出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一種是自信的,思想比較超前的妖怪,比如說巴衛先生那樣的

  ,另一種是比較弱小的,還沒有完全學會化形的妖怪。

  所以她為什麼要一本正經的思索這個問題啊,嗚嗚嗚她又不是妖怪,為什麼會因為打扮成這樣子而害羞。

  「我就知道會很適合小櫻子的哦,我特意從首領那偷……不對,找人順過來的。」太宰治沾沾自喜,似乎明白了森鷗外求愛麗絲換裝的愉悅:「這裡還有狐狸和兔子的版本,要不要再試——」

  ……欸?

  就在此時,太宰治的笑容陡然僵在了臉上。

  他沒來得及說完這番話,就被倆個人高馬大(?)的倆個少年,一左一右的挾持夾在了中間架了起來。

  「好嘞,接下來就由我們把這間教室的有害垃圾清除出去吧。」五條悟義正言辭。

  夏油傑難得點頭附和:「嗯,有道理。」

  太宰治:「稍微等等,啊喂,你們是誰?啊?什麼什麼?什麼清除有害垃圾,等等——」


第40章 四十張友人帳

  太宰君就這樣滿嘴喊著「不要不要」, 被五條悟和夏油傑師父架出了教室。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夏目櫻子已經看不見太宰君的蹤影了。

  應該不至於被毀屍滅跡了吧?

  接觸到夏目櫻子稍顯疑惑的表情之後,五條悟笑眯眯的解釋道:「啊,這個嗎?這個是因為我們剛剛與他親切交談了一番, 他已經痛定思痛的回家去反省了呢。」

  夏目櫻子欲言又止:「唔……怎麼說呢, 雖然太宰君平時確實有點喜歡和我開玩笑吧, 但是我覺得這次的玩笑……」

  她回過頭看著自己身後晃啊晃啊的貓尾巴,然後回過頭望著二人,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應該構不成需要回家反省的程度?」

  然而這番話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的耳中翻譯一下就是……

  什麼!這傢伙平時也經常開過份玩笑逗櫻子!

  絞殺!速速絞殺!

  夏油傑避開了少女亮晶晶的純粹眼神:「……不,已經構成需要上絞刑架的程度了。」

  夏目櫻子一怔:「啊!這麼誇張的嗎?」

  「所以說, 小櫻子你啊。」五條悟已經坐到了她身旁的凳子上, 翹著二郎腿翻著菜單:「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交了這麼多朋友,而且現在還這樣親暱的喊著太宰君,這讓師父我啊,總有種徒弟長大了要飛走的感覺呢。」

  他用老父親的語氣如是感慨道。

  夏目櫻子瞬間眼淚汪汪:「嗚嗚嗚對不起!」

  「那就麻煩小櫻子把菜單上的這個……草莓芭菲還有巧克力芭菲先上一份吧。」五條悟沒再繼續逗她,而是正經的點了餐品捧場,然後笑吟吟的托腮望著面前的少女。

  不像自家摯友多少會因為她今天裝扮的原因, 害羞的移開視線,他就這樣大大方方的望著面前的女孩子看。

  人都是喜歡欣賞美麗的事物的。

  說實話的,真可愛, 可愛到他甚至都感覺貓耳和尾巴本應該渾然天成的長在她身上的地步。

  夏目櫻子趕緊應了一聲,在點餐簿上記好之後, 轉身去「後廚」的地方告訴同學備餐。

  所以……

  少女歪了歪頭,她身後的神奇貓尾巴也隨著她的這個動作豎起來,勾了勾尾巴尖。

  太宰君他, 到底去哪裡了?

  —

  「真是的……那條混賬青花魚……」

  中原中也雙手環胸在教學樓的走道裡來回踱步, 一邊環顧四周, 一邊將眉頭擰的緊緊,不悅道:「他到底跑去哪裡了?」

  那傢伙說上次他們帶櫻子玩了一半就突然之間離開的做法很不對,所以這次應該學園祭的時候一塊過來給她個驚喜。

  中原中也非常震驚那條青花魚居然還懂得點人情世故,難得講了句人話,他便同意了這個企劃。

  ……結果剛到了學校這傢伙就鬼鬼祟祟的鑽進人海不見了人影!說實話他連櫻子的班級號都不清楚,本來還指望青花魚帶路的。

  事實證明,那條青花魚根本就不靠譜!他把自己一個人丟在諾大的校園裡面然後跑路了!

  被戲弄了吧,百分百他又被戲弄了吧。

  按照那傢伙的個性,百分百會在把他一個人扔在學校找不到路的時候,對櫻子說「哎呀中也的這次任務很忙所以來不了了就由我一個人過來了」諸如此類的話。

  「可惡……千萬別給我捉到你,混賬太宰!」中原中也摩拳擦掌,咬牙切齒放出狠話:「就算你有人間失格消除我的異能力,次我不能碾碎你,這次我也絕對會把你揍成餅!」

  不過就在這時,中原中也的身後響起了一聲呼喚:「那個……」

  是一些陌生的女孩子的聲音。

  他怒罵太宰時臉上戾氣的表情沒收住,轉過頭時將這幾個女生嚇了一跳。

  不過她們在看到中原中也的正臉之後,彼此環顧了一番很快穩定下心態,然後紅著臉問道:「請問這位,這位同學,我們可以合張影嗎?」

  中原中也遲疑的重複了一句:「……合影?為什麼?」

  他這個年紀,這些女生把他當作學生,他倒是能理解。

  不過,為什麼要和他合影?再怎麼說,學生中不可能有認出他是mafia成員的人的敵對方啊。

  那些女孩子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後她們的臉更紅了,不過多虧了一群人在一起很壯膽。

  「因為同學您……您很帥氣呀!」

  有人勇敢的實話實說道。

  這次輪到中原中也害羞臉紅了,他下意識的「哈?」了一聲。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大家就更大膽了。

  「嗯嗯嗯,同學,你的這副打扮實在是太帥氣了,你是在cosplay哪個角色嗎?」

  「話說同學,你是不是參演舞台劇的?如果是的話,我想去看!是哪一場呀?」

  「同學,你是立海大的學生嗎?之前沒有關於你的印象呢?」

  事實證明,中原中也一點都不擅長應對這些滿臉憧憬不乏熱情的國中女生。

  當然,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拒絕。

  所以僵著臉鬆口同意和她們所有人合了一張影之後,馬上又來了新的一波虎視眈眈……不對,看著他眼睛發光的女生。

  一年一度的學園祭,這個時候大家往往不必滿心焦慮學習,因此每個青少年都比往常更加放飛自我。

  也有「學園祭的時候,不論哪一方告白都很容易被答應」諸如此類的傳言。

  但是中原中也很明顯搞不明白青春期荷爾蒙飆升的國中生們。

  不妙……這種情況下非常不妙啊。

  他只好快步閃身走過幾條走廊,回過頭看依舊有窮追不捨的身影,最後只好閃身進了最近的男廁避難。

  ——沒想到他有朝一日居然會因為害怕女孩子的圍堵而藏進廁所!

  中原中也揉著太陽穴,額角青筋暴起的同時心想,他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太宰治那個混賬!都怪那傢伙,所以現在害他經歷這種尷尬到不知所措的事情!

  趕緊給那條青花魚打電話逼問出來他在哪好了。

  中原中也滿懷怒氣的推開了最近的一個虛掩著的隔間,然後就看見了……

  看見了被捆的像條毛毛蟲一樣坐在馬桶蓋上掙扎蠕動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

  哦,他的頭頂還不知道被誰戴了個狐耳的頭箍,因為嘴巴被團成團的衛生紙堵住了所以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立海大學院。

  中原中也和毛蟲版太宰治對視了良久,在這期間,他也沒說話,太宰治也沒繼續唔唔了。

  中原中也緩緩後退一步,從眼睛布靈布靈閃爍的同僚臉上讀出了【哦!你來了啊中也!你是來救我的吧中也!我就知道中也絕對不會放棄我的,中也!】

  然後他緩緩取出了口袋的手機,面對此刻的太宰治,喀嚓就是一張照。

  雖然不知道是哪位為民除害的好心人幹的,但是此時此刻的中原中也只想由衷的感謝那位好心人,順便永恆記錄下這傢伙能被他拿捏一輩子的黑歷史。

  太宰治的眼睛瞪的彷彿要裂開。

  他趕緊扭動掙扎,從馬桶上撲騰一聲摔下來,這次真的是整個身體都一拱一拱的堅強蠕動著向中原中也的方向爬去,滿臉都寫著:【快把那張照片刪掉!】

  「不可能。」中原中也閃身躲過,而後得意

  洋洋的晃著手機道:「在這之後就放心的去自殺吧太宰,我一定會用這張照片做你墓碑上的遺像的,希望你在九泉下可以因此獲得安寧。」

  太宰治:他在說什麼和自己人設顛倒的可怕台詞啊……這樣只會死了也不安寧吧!

  他終於想方設法的掙脫開了身後這條難纏的繩結,猛撲上前要跟中原中也因為這張災難性的照片展開生死搏鬥,不過就在這時,半掩的隔間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他和中原中也同時回過頭去,果真看到了一名戴著眼鏡,並且陷入瞳孔巨震的黑藍髮國中生。

  後者後退幾步,然後慌忙鞠躬加作勢關門:「非常抱歉打擾二位了,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約而同的衝上前把他往裡面拖。

  開什麼玩笑!這種情況下當然得解釋清楚不能讓他跑掉啊!看這個國中生的表情那絕對是誤會了什麼不該誤會的東西啊!

  結果這個國中生卻面色由白轉青,在被他們往隔間拖的時候拚命掙扎起來:「不!我不要加入你們!我雖然至今沒有戀愛經驗,但是我的性取向絕對是女孩子!你們不能強人所男!」

  他的力氣從國中生的角度來看的話實在是大的過份了。

  而且果然誤會的非常怪異,救命,這年頭國中生的腦洞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人都傻了:「你不要加入個鬼啊!我的性取向也是正常的,你至少聽我們解釋一下啊喂!」

  太宰治破罐子破摔:「哈哈哈,既然你已經看見了,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只好拉著你共沉淪了!」

  忍足侑士面色由青轉白:「不……!」

  中原中也暴怒:「共沉淪個鬼啊!不要說出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啊!」

  —

  忍足侑士覺得,他在今天遭遇了能給自己的世界觀帶來極大衝擊的可怕景象。

  起初是聽聞立海大學院的網球部在學園祭時有網球展示賽,他和跡部仔細商議之後,才特意代表了冰帝前來立海大觀摩的。

  另外,因為聽說他們換了一個神秘的新教練,完全查詢不到網球界有有關此人的訊息,這一點也讓他們著實在意。

  他們為了正大光明搞清楚立海大網球隊這個強大的未來對手的現況,才特意在今日前來。

  展示賽要等中午才開始,他們來的略早,他便自告奮勇的帶跡部一道在這裡逛一逛,順帶也感受一番立海大學院的氛圍。

  誰知這一逛……就出大事情了。

  他就普通的進了一趟廁所,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看到了倆個少年不知道在隔間裡做什麼。

  一位是黑髮鳶眸的少年,他穿著黑色風衣,身上尚且有未解開的繩縛,頭上還戴著獸耳頭飾。

  另一位赭發藍眸少年,則是洋洋得意的高舉著手中的手機對黑髮少年挑眉示意,彷彿其中拍了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

  國中三年內看了幾百本戀愛小說的忍足侑士,不該懂的東西懂的很多。

  忍足侑士不由得心想,這裡真不愧是立海大,玩的真大。

  他過於震驚之下不小心發出了聲音,結果那邊還在「打打鬧鬧」的兩人一併停下動作,朝著他的方向「目光如炬」的看去。

  忍足侑士瞬間惶恐,他手忙腳亂想關上門,卻被倆個少年一左一右的拽住胳膊要往隔間拖行。

  救命!他就路過,他不想加入啊!

  —

  跡部景吾覺得忍足侑士進廁所的時間實在是有些久了。

  他站在門口的時候經常會有女生投來好奇和仰慕的視線,雖然這對於他而言構不成困擾,華麗的帝王自然是到哪裡都會受到萬眾矚目的,只不過……

  跡部景吾抬手看

  了眼時間。

  難道他的好隊友,咳,小小年紀就有了某方面的困擾?不知道是否需要他幫忙介紹家族醫生?

  不過就在此時,他的目光一滯,定格在了走廊盡頭的少年身上。

  他的唇角帶著淡淡的溫和微笑,目光疏離而隨和,緩步上前時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即便這裡並非賽場,他依舊走出了神之子的氣場。

  「……幸村精市。」跡部景吾喃喃道。

  華麗而強大的對手理應受到尊重。

  他的神色也很快平靜下來,打算上前以冰帝網球部部長的身份與他認真而禮貌的打個招呼。

  他同樣看到神之子望向他的方向時,目光微滯,隨即疏離的態度盡數收起,徒留溫潤隨和,款款向他走來。

  不愧是神之子,跡部景吾心想。

  跡部景吾被他面對對手的態度而折服,剛準備走上前例行自我介紹,從他的身側卻閃現出了一個小個頭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停在了神之子的面前。

  「幸村同學!幸村同學!」那個少女在幸村精市的面前轉了個圈:「怎麼樣怎麼樣?」

  跡部景吾剛準備好的自我介紹台詞都咽了回去,他看著那條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貓尾巴嘴角抽搐。

  ……真是太不華麗了,這個忽然打斷他們會面的女人是誰?

  他覺得他與幸村精市同樣身為網球部的部長,自然會放眼於不遠的全國大賽,不會拘泥於這些虛幻的感情,異性之類的東西,在他的眼中,他的後援會是會為了他的球隊加油喝彩的存在,但也僅此而已了,他不會因此多想,他的目光也從來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而過多停留。

  身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更應是如此。

  於是他暫且停在原地,想當然的等待著神之子用溫和的態度勸離這個少女。

  只見幸村精市的表情微微愣了愣,保持這個表情在少女面前停滯了幾秒。

  「幸村同學?」

  那個不華麗的女人抬手在幸村的面前揮了揮。

  「很可愛哦,夏目同學。」

  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他滿臉震驚的望著傳說中的神之子緩緩俯下身,唇角溢出笑意,滿眼溫和的對面前的少女誇獎道:「不管是裙子還是外飾,一切的色彩搭配,亦或者版型,都非常的適合你,夏目同學。」

  跡部景吾:「……???」

  不,等等,他肯定是聽錯了什麼。

  「真的嘛?」夏目櫻子聞言很高興:「本來有人提議說黑白基礎款不錯的,但是我參考了塔子阿姨給我的意見,我想粉色和藍色搭配起來有種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感覺,幸村同學也覺得色彩很棒真的太好啦。」

  「我覺得,如果夏目同學像我們第一次在神社時一樣梳那個髮型,可能還會更上一層樓。」幸村精市的笑意更深了:「話雖如此,我覺得整個學校都找不出比夏目同學更可愛的女孩子了。」

  嘶。

  夏目櫻子的頭頂瞬間冒出了一層蒸汽,她飛快的掩飾一般啊哈哈哈笑道:「那我等會就試著換個髮型,所以說,被學院王子這樣誇獎的話我會得意忘形的……也沒有這麼誇張……」

  「有的哦。」幸村精市更加上前一步,喟嘆道:「或者換個形容詞,非常的漂亮,比明月上的輝夜姬更加漂亮。」

  夏目櫻子捂臉:……用這種話誇獎實在是太犯規了幸村同學!而且輝夜姬什麼的果然還是拿來形容幸村同學才更對勁吧!

  跡部景吾:……所以說這倆個人到底要聊到什麼時候?!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在場嗎?

  「咳咳咳!」跡部景吾在旁邊大聲的咳嗽幾聲,終於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夏目櫻子趕緊看了眼那位某種意義上幫她解圍的男生

  :「這是幸村同學認識的人嗎?」

  幸村精市側身看了他一眼,然後沒有絲毫停頓的收回了視線:「嗯,認識,之前球賽中有遇見過,不過不是很熟。」

  跡部景吾:???

  什麼?不是很熟?神之子你清醒一點啊神之子!

  至少要顧及一下彼此身為部長的身份與他交涉一番吧!怎麼久別重逢的場面和他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啊!這傢伙的眼睛完完全全就盯在這個不華麗的女人身上啊!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她——

  跡部景吾抱著滿心抨擊的心態瞪向這個女人,後者也歪了歪頭,安安靜靜的回望著他。

  跡部景吾的目光迅速收回,右手拂過眼下的淚痣掩飾心情的變幻。

  「……真是太不華麗了。」

  他壓低聲線輕聲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所以,請問有什麼事情嗎?冰帝的部長?」幸村精市微笑:「網球展示賽在十一點四十之後開始,在這之前如果你有興趣遊覽立海大學園祭的話……」

  跡部景吾挑眉。

  「嘛,恕我不能陪同呢。」幸村精市眉眼彎彎。

  跡部景吾:「……」

  一瞬間似乎看到這傢伙身後長出了惡魔的犄角,大概是錯覺吧?

  「因為自己的班級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幸村精市解釋道。

  跡部景吾想,也許你說這話的時候,能把目光從這個女生身上挪開一點會更有說服力。

  「你同行的部員呢?」幸村精市說道:「你可以與他一同遊覽吧。」

  這話可就問到點子上了。

  跡部景吾瞬間回想起了掉廁所的忍足侑士,他欲言又止的望向此刻衛生間的方向:「我的部員他……」

  說忍足,忍足到。

  忍足侑士滿臉倉皇的從衛生間裡破門而出,此刻的他絲毫沒有日常的優雅腹黑,游刃有餘的關西狼模樣,他驚恐的表情彷彿身後有鬼在追,他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們!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所以麻煩饒了我吧!」

  跡部景吾望過去的視線瞬間收了回來。

  忍足……你為什麼!

  「欸?那是跡部君的隊員?」幸村精市饒有興致的問。

  「……不知道,沒看清。」

  「他穿著冰帝的制服?」

  「……巧合吧。」

  全場大概只有夏目櫻子最開心,她看到忍足侑士身後追出來的二人,趕緊跳起來揮手示意:「哇!太宰君還有中也君!」

  剛剛還滿臉開心的幸村精市瞬間就不是很開心了。

  而中原中也本來還在和太宰治維持你懟我我懟你的狀態。

  二人的語言包括但不限於「剛剛明明能摁住他不讓他跑的吧?」「你還好意思說啊混賬青花魚,你以為到底是因為誰!」「欸,明明是因為中也你才把別人嚇跑的吧?」

  在看到夏目櫻子的一瞬間,他們瞬間休戰。

  「小櫻子——」

  沒等中原中也開口,太宰治一臉委屈的跑過去告狀:「我跟你說啊,剛剛你教室的那倆個人好過分,他們居然把我——」

  「太宰先生,狐狸耳朵很可愛,很適合你哦。」

  「欸?這樣嗎,謝謝啊。」

  後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腦袋上這個一天之內給他帶來了諸多麻煩的髮飾,思索數秒之後還是做出了暫時不摘它的決定。

  ……但是狀還是得告的!

  「剛剛那倆個人他們——」

  太宰治此言剛出,肩膀上就落上了一隻手。

  惡魔一號白毛墨鏡笑吟吟的問:「嗯?剛剛那倆個人怎麼啦?太宰君?你想說些什麼

  呢?」

  「……」他瞳孔地震。

  「我們明明相處的很友好,交流的很深刻。」

  惡魔二號狐狸眼丸子頭笑眯眯道:「是這樣吧,太宰君。」

  惡魔一號在他耳側以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這次可不會輕易就被你跑掉了,太宰君。」

  太宰治抽搐著眼神一邊笑著應和,一邊衝着夏目櫻子和中原中也瘋狂示意,內心刷屏喊救命。

  中原中也故意裝作沒看懂,畢竟終於在某天能有個克制太宰治的生物出現,更何況還是一回倆個,他對這種事情喜聞樂見,不趁機落井下石已經是他心腸好了。

  更何況就是因為這傢伙,害他剛剛又被女生圍堵,又被陌生人誤會,嘖。

  夏目櫻子則一臉擔心:「太宰君,你的臉是抽筋了嗎?你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真的沒事吧?」

  「他當然沒事。」夏油傑抬手搭住了他的另一邊肩膀,力道大到不容置疑,他溫和的說道:「我們送他去醫務室好了。」

  被DK惡魔二人組拿捏住的太宰治:救命.jpg

  目送著太宰治梅開二度被倆個DK夾走了之後,夏目櫻子撓了撓頭,便邀請留在原地的中原中也和跡部景吾:「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我們教室那邊,今天是女僕執事茶餐廳主題哦。」

  中原中也當然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了,畢竟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但是跡部景吾卻目光遲疑的看了眼自家隊員宛如脫韁野狼狂奔而去的方向。

  「呃……我……」他又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幸村精市。

  一邊是近距離打探到強大的對手更多的情報,一邊是在廁所宛若受到巨大驚嚇的隊友。

  啊,真是讓人難以抉擇。

  「那就稍微參觀一眼好了。」跡部景吾面色如常道。

  嗯,很快就做出了抉擇呢。

  他難得沒有說出「本大爺」,「華麗」之類的字眼,也沒有打響指。

  畢竟立海大今天給予他的驚訝有那麼億點大,他也需要調整心態緩緩。

  忍足,冰帝絕對不會忘記你在今天做出的犧牲的!

  ……所以說忍足到底犧牲了什麼呢。

  幸村精市繼續神色如常的微笑鞠躬,並且一秒代入執事身份:「那麼二位客人請和我一起來,我會在餐廳給予二位賓至如歸的體驗。」

  中原中也一愣:……啊,所以是櫻子的同學招待他們嗎?雖然感覺沒什麼毛病吧,但是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跡部景吾扶額:……這傢伙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立假想敵?

  他當然能看出來幸村精市處處對這個女生的維護,以及對她與他人截然不同的態度,倒不如說看不出來的才是沒情商的呆子吧。

  算了,這是對手的私事,與他絲毫沒有關聯,他從頭到尾在乎的只是強力的對手在賽場上的表現,僅此而已。

  跡部景吾神色如常的點了最貴的餐點和飲料,坐在窗台邊,餘光望著幸村精市陷入沉思。

  總覺得這位強力的對手……和上次賽場相見時,似乎有哪裡不同?

  夏目櫻子從後廚那裡取過餐盤,做中間人遞到幸村精市的手上時,還在小聲對他說:「班長她講終於有冤大頭點了最貴的招牌餐品,為什麼說那位冰帝的同學是冤大頭呀,幸村同學。」

  幸村精市看了一眼窗台位置上的冤大頭跡部景吾。

  「……因為他很慷慨吧。」

  「嗷嗷。」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急剎車了一位少年,然後他猛地拐彎衝上前撲向了幸村精市,一邊撲一邊嘴裡喊著:「嗚嗚嗚嗚部長救命啊!」

  然後被預判動作的幸村精市一把閃避。

  跡

  部景吾:「……」

  沒認錯的話那傢伙應該那是……之前那個像瘋批一樣打惡魔網球的立海大正選之一?

  和現在眼淚汪汪的喊部長的少年真的是一個人嗎?莫非他拿了球拍以後能人格轉換?

  「怎麼了呢?赤也?」幸村精市溫和的問道。

  「我們班排練的舞台劇,在下午三點以後可以開場的,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有倆個同學一夜之間重感冒病倒了……」

  夏目櫻子舉起手:「我剛剛聽到班裡的女生講八卦,國一有倆個同學昨天晚上在學校假山邊約會時被教導主任拿著手電筒抓早戀,慌不擇路雙雙摔進觀賞池,最後被撈起來了的說。」

  切原赤也和幸村精市同時沉默了一會兒。

  已經猜到了自家隊員的要求,幸村精市微笑道:「那個時候網球部觀賞賽應該已經結束了,如果只是客串的角色的話,我可以幫忙。」

  切原赤也十分感動:「嗚哇太好了部長!還是部長您靠譜,部長您就是我最親的部長!我們班級的舞台劇收視率有保障了哈哈哈!不過雖然角色可能不是您想像中的客串角色……」

  「……那是什麼?」

  「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等等部長您別走啊!您聽我說!」

  「鬆手,赤也,男主角什麼的你來演就好了吧。」

  「嗚嗚嗚嗚部長!我因為記不住台詞不知道被大家吐槽多少遍了,最後分配角色演的是一顆草啊部長!拜託你了部長,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你三天前懇求我給你減少跑圈次數時,已經用完了全部的一生請求。」

  「QAQ部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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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一章友人帳

  最後幸村精市還是對自家部員心軟了。

  沒辦法, 立海大整個網球部的每個正選成員都對切原赤也這孩子有類似老父親的包容心,雖然在他犯錯時懲罰起來也不心軟就是了。

  「先說說劇本內容吧。」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如果從現在開始記的話,拋開展示賽的時間,在下午三點之前我倒是可以大體順下來所有台詞。」

  切原赤也的眼裡綻放出萬丈光芒:「嗚嗚嗚部長!謝謝你部長, 部長你就是我——」

  他看到笑眯眯的幸村精市, 瞬間收聲, 老老實實的遞上了一早準備好的劇本。

  夏目櫻子有點好奇的將腦袋一道伸了過去,想看看舞台劇的情節。

  不像普通的童話故事或者古代童謠,比如說將白雪公主和浦島太郎之類的故事直接照搬過來,這個舞台劇大概是他們同學自己構思的劇本, 是關於平安時代的大名公主和隱藏著自己半妖身份的劍士的故事。

  【這個故事, 發生在魑魅魍魎橫行的平安京。】

  【她是一位擁有宛若明月般美麗容貌的公主,她笑起來天地都黯然失色,然而無人能看出這位被禁錮在皇城的公主內心的哀傷。】

  【他是一位年輕有為,容貌俊朗秀雅的少年劍士,他遊歷四方祓除妖怪,竭力掩藏著自己與他人的不同之處, 他的背後彷彿蘊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過去。】

  只看了開頭這幾段,夏目櫻子的眼睛就驀然亮了。

  半妖,劍士, 祓除妖怪,秘密。

  這些設定, 讓櫻子她內心的中二之魂忽然熊熊燃燒起來。

  沒記錯的話……切原赤也剛剛說的是,倆個主角的位置都空缺了吧。

  「赤也。」幸村精市緩緩蹙眉:「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男主角的劇本裡似乎有很多持劍的打鬥戲?」

  他們為了學園祭, 肯定已經排練這些打鬥戲太久的時間了。

  但是, 這是否太為難他這個平平無奇的網球部部長了?

  切原赤也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其實……我是準備好了求真田副部長當男主角的。」

  真田弦一郎家裡是開劍道館的,雖然長相略堅毅的真田弦一郎可能和少年劍士的人設不大貼合,但是至少打鬥戲這一關副部長可以用他的實力折服所有人。

  副部長多半不會同意?哈哈沒關係,看他先把部長說服了去出演,接下來讓副部長同意演對手戲就容易很多了。

  切原赤也他的小算盤是打的啪嗒啪嗒響。

  幸村精市彷彿明白了什麼,他起身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笑眯眯的望著切原赤也。

  「出演男主角的人已經擬定好了,所以,你是準備讓我出演什麼角色呢?赤也?」

  切原赤也感受到了不亞於那日怪物降臨教室的壓迫感,一時間汗如雨下:「那那那那個什麼我是覺得整個學校裡能用明月形容顏值的應該找不出來第二個人所所所以——」

  嗯,這是想讓他出演女主角的意思了。

  「這樣說的話,我還需要誇獎你了,赤也。」幸村精市的笑容愈發旺盛,切原赤也也抖的和小雞仔似的。

  切原赤也雙手合十,眼淚汪汪:「嗚嗚嗚嗚部長!女主角沒有打鬥戲,基本上站那就可以了,台詞也不多,部長!拜託你了部長!」

  估計整個立海大也找不出第二個敢這樣對幸村精市提要求的人了。

  幸村精市嘆了口氣,剛想推辭這個「隆重」的任務,不管怎麼說讓他臨時出演女主角,不做一點心理準備,這實在是有點……

  他們中間卻突然塞過來了一顆小腦袋。

  夏目櫻子的眼睛閃閃發光,指著自己對二人問道:「幸村同學,切原同學,如果真田同學那邊還

  沒有拜託他的話,你們看我演少年劍士怎麼樣?」

  切原赤也瞬間回憶起了學姐那日與怪物的對決。

  凜冽的劍術,輕盈的身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再看看學姐的外在條件。

  身高的話可以借用話劇部的內增高靴解決一部分,臉蛋可以解決另一部分,畢竟學姐的顏值那絕對是沒的說了,完完全全符合纖弱俊朗的少年劍士的人設啊。

  「那何止是怎麼樣啊!」他激動的握住夏目櫻子的雙手,像會晤領導一樣拚命上下搖晃:「這也太棒了吧!謝謝學姐,夏目學姐萬歲!好耶!」

  夏目櫻子內心的中二之魂得到了滿足,她也興奮道:「好耶!」

  倆個小傻子一拍即合,一塊在教室中間樂呵呵的蹦噠了起來。

  剛想拒絕的幸村精市:「……」

  嘛,沒記錯的話男女主角之間的互動還挺多的?

  坐在旁邊多多少少聽了一點的中原中也:「……?」

  所以櫻子這是要出演舞台劇嗎?嘛……還好啦,今天沒什麼任務在身上,下午他就自己去看好了,活該那條青花魚看不見。

  喝了一口冰美式之後險些被嗆到原地去世的跡部景吾:「……」

  原來如此,立海大平日除去正常排練,彼此之間的相處之道其實是這樣嗎?

  這……這種相處方式,莫非對球技的進步有幫助?

  —

  夏目櫻子迅速給夏目貴志發了消息匯報。

  【哥哥哥哥!認識的同學邀請我去參演舞台劇!我還是主角!】

  後者立刻表示會按照原計劃,午休之後就找理由和貓咪老師一塊溜過來,保證看完她演出的全程,並且錄完整視頻給塔子阿姨和滋叔叔看。

  夏目櫻子很高興,她同樣給在校的朋友們群發了這個好消息,然後也沒空看回信了,她翻閱著劇本盡可能快的熟悉了台詞,進了舞台劇的後台提前準備妝造。

  不出意料的是,她前腳剛一進門,後腳可愛的貓貓女僕少女打扮就引起了一陣「哦呼」。

  「你是赤也找過來的月姬公主的演員吧。」一群女生把夏目櫻子團團圍住,滿臉慈愛的看著她,頻頻點頭表示非常滿意:「真的謝謝你臨時來救場,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畢竟沒有人真的會相信切原赤也能搬得動幸村同學來出演月姬公主,嘛,有這樣一位漂亮妹妹頂上她們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是哦。」夏目櫻子搖了搖頭:「我是來出演劍士少年的。」

  聞聽此言,剛摩拳擦掌準備給她換衣服的女孩子們面面相覷。

  於是夏目櫻子後退幾步,現場舞了一段劍。

  行動當然比她的外表更有說服力,被她身體力行的折服的同學們很快就按照夏目櫻子的體型適當調整了一番服裝,等到她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身著改良款劍道服的少女,氣質已經與方才截然不同了。

  不過單單是穿著還不太夠。

  「喲,夏目同學。」

  夏目櫻子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銀髮狐狸眼少年正在和她打招呼。

  是仁王雅治同學,他的化妝術和cosplay技能簡直出神入化,不止容貌,聲音,技能這些都能還原。她有幸見過一次他模仿的幸村同學,光看外表簡直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是切原同學拜託你來的嗎,仁王同學?」

  夏目櫻子歪頭:「表演賽已經完了嗎?」

  「啊,比起日常教練的訓練而言,輕輕鬆鬆嘛。」他聳肩:「能幫上自家隊員的忙,何樂不為。」

  畢竟赤也是立海大公認團寵。

  各種意義上的。

  「那就麻煩你啦,仁王同學。」

  夏目櫻子坐到了凳子上,雙腿晃蕩晃蕩,一點不客氣的提起要求:「要把我化的很帥哦,像你們網球部一樣,大家一看就是個帥哥,女孩子們會尖叫著對我哦呼的那種。」

  這要求未免太抽象化了。

  後者被她逗笑了:「噗哩,好的,既然是夏目同學的請求,放心的交給我illsuionist仁王雅治好了。」

  —

  夏目貴志早早的就按照妹妹說的地點,坐到了學校禮堂略前排的看台上耐心等待,並且也將手機切換至了錄像模式。

  他沒打算放過妹妹出演的每一幀畫面。

  不過就在這時,他的身側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條君,夏油傑先生。」夏目貴志回過頭看了眼二人,禮貌的打了招呼。

  「哇,不公平,夏目哥哥你為什麼對傑就是喊敬語啊?」五條悟叉起腰,表情顯的氣呼呼的。

  夏油傑忍笑:「我想悟需要反思一下為什麼你得不到夏目君的尊重?」

  夏目貴志主動忽略了這個話題:「你們是來看舞台劇的嗎?好巧。」

  「當然巧啦。」五條悟搖頭晃腦的:「畢竟大家都是為了看小櫻——」

  他嘚瑟到半途,被夏油傑一把捂住了嘴。

  「當著人家哥哥的面不要太嘴瓢比較好吧。」夏油傑壓低聲音道:「而且你不要忘記我們此行的另外目的了。」

  今天禮堂來的學生格外的多,畢竟是一年一度的學園祭,本校和外校的學生數不勝數。

  五條悟曾經用六眼四捨五入推測出了櫻子的班級那位男生身上的咒靈在今日的學園祭突然暴走,並且造成慘案的未來。

  他們一方面是為了應邀赴約,另一方面也是身為咒術師的未雨綢繆,提防可能的嚴峻事態的發生。

  「嗯嗯嗯,好好好。」五條悟的話語中敷衍占多數:「就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有意外情況,這次我們的帳怎麼放?這麼多目擊者,已經不像上次那樣,控制一個班級簽保密協議就能解決的程度了。」

  難得啊,基本上從來不放帳的五條悟還能考慮到這層問題。

  「……這就是真正的麻煩所在了,畢竟就算是特級我們也有辦法解決。」

  但是他們很難在所有人都不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解決咒靈——一旦咒靈展現出殺意,它們便會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中,並且造成恐慌。

  夏油傑蹙眉喃喃道:「咒術界還沒有做好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準備,但是我們身為咒術師,一定需要保護好這些非術師……」

  「算了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五條悟擺了擺手勸道:「欸,燈光暗下來了,大概要開始了哦。」

  他話音剛落,舞台的帷幕緩緩展開,久遠悠長的背景樂婉轉響起,旁白娓娓而來的為大家呈現了故事背景。

  【「這個故事,發生在千年之前的平安時代,這是一個人鬼共生於世,魑魅魍魎縱橫的時代。」】

  【「人類與妖族的戰爭紛爭不息,似乎永無和平之日。」】

  貓咪老師的嘴裡咀嚼著烤魷魚,饒有興致的抬起頭:「豁,這講的還挺像模像樣的。」

  誤打誤撞的,還蠻貼近歷史真相。

  夏目貴志舉著手機的胳膊被忽然抬起貓貓頭撞了一下,正在錄視頻的屏幕也跟著一顫,滿臉無奈的囑咐道:「……貓咪老師,吃魷魚的時候小心一點啦,對著包裝袋吃,不要濺到我的衣服上。」

  正常情況下,學校禮堂肯定是不給帶吃的進去的,不過今天是學園祭,所以是破例的一天。

  【「人類的城池中,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公主,她宛若明月一般高不可攀,她的心靈比外貌更加美麗,她名為月姬,幻想著終有一日能結束

  人類與妖族的紛爭,迎來人與妖怪和諧相處的一天。」】

  貓咪老師小聲評價:「……笨蛋的幻想。」

  想了想,它又補了一句:「如果是擁有強大的力量的人類敢這樣想還差不多。」

  夏目貴志卻沒忙著懟它,他抬眼看到舞台中心驟然亮起的聚光燈,內心一顫,一邊將攝影拉進一邊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的期待著妹妹的出現……欸?

  當月姬公主的面容展現在所有人面前時,全場先是被「她」的容貌驚艷到開不了口,同時沉寂兩秒之後,像一滴水濺入油鍋,陷入了沸騰。

  雖然舞台劇的經費湊不出真正的十二單衣,但是班級的女生有努力搭配色彩布料,用有限的經費製作出了在舞台的聚光燈下華美優雅的服飾。

  舞台中央的月姬公主閃耀著月輝的紫髮挽起,展露纖美白皙的脖頸,「她」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一簇一笑果真動人心弦。

  夏目貴志被驚訝之餘難免有點期待落空的失落:「……女主角不是櫻子嗎?不過,雖然這個女生很漂亮,但是總感覺有點眼熟?」

  和他同樣感覺這位公主很眼熟的,還有身後的DK二人組外加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在十分鐘開場前還在拚命和自家部長解釋「哦天啊小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立海大的廁所遇到了怎麼樣千鈞一髮的可怕情況」,後腳舞台劇開場後,整個人眼神都定格在了月姬公主的身上。

  「怎麼了?這是遇到你的輝夜姬了?」跡部景吾呵了一聲。

  後者卻沉默了一會兒,紅著臉咳嗽一聲如是分析道:「雖然非常美麗,骨架也很纖細,服裝裹的很嚴實,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大概是個男生。」

  跡部景吾震驚:「什麼,這你都能發現?居然是個男生嗎?」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也咳嗽一聲掩飾尷尬道:「立海大實在是……此行一趟,出乎我們的預料。」

  其實方才的網球展示賽已經足夠可怖了,他們察覺到原本就很哥斯拉的對手水平已經突飛猛進變成了會原子吐息的紅蓮哥斯拉,打的網球和去年時對比簡直是一個次元的差距。

  幾乎毫無弱點。

  而這些似乎全拜他們的新教練——名為伏黑甚爾的,一位沉默寡言的高大黑髮男人所賜。

  結束了立海大網球部的觀賞賽,他們滿心敬畏與感慨,隨著人流來到了學校大禮堂,原本只是準備看完這場舞台劇就回去,結果立海大又給了他們一個大驚喜。

  應該說真不愧是你們立海大嗎!

  忍足侑士深吸一口氣,繼續暗示道:「還有那個,部長,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月姬公主他是不是有那麼點……」

  眼熟?

  跡部景吾定定的凝望舞台上的那輪明月,後者彷彿察覺到了他們「熾熱」的視線,以袖掩唇,款款一笑。

  這個笑容和眼神終於讓他們認出了台上是哪位。

  倆個冰帝正選頭頂彷彿有天雷轟頂,在此刻打到他們外焦裡嫩。

  是幸村精市啊!

  網球場上那個會滅五感的神之子幸村精市啊!

  哦天啊幸村,你到底在幹什麼啊幸村!你為什麼要前腳展示完了如此驚心動魄的球技示威完畢以後,後腳就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自家學校大禮堂的舞台上扮公主啊!

  跡部景吾的帝王之軀不由得搖搖欲墜,他扶住額頭,指尖擦過淚痣,下意識喃喃道:「原,原來如此麼……身為立海大網球部部長,這為了藝術而獻身的魄力也實在值得我們學習……?如此華麗?」

  忍足侑士沉痛的捂臉:「小景,不對,跡部部長,算我求你了,您別繼續閱讀理解下去了,千萬不要用我們的腦袋去揣測立海大學生們的想法!」

  會壞掉的!會被帶歪的!他不容許這種事情出現在冰帝!這也太不華麗了吧!

  像他們一樣認出了幸村精市的本校學生們有相當多的一部分,畢竟幸村在校園本身就是風雲人物,校園王子,即便他此刻打扮的非常貼合人物,美麗到驚人,但是這依舊攔不住後援會的火眼金睛。

  當然,後援會們的反應基本上都是「天啊真不愧是幸村大人,他扮演的月姬就宛若明月降臨世界,照亮了整個神奈川!」

  當然,態度天差地別的還有其他人。

  比如表情沉重的彷彿是他自己穿了女裝被當眾處刑,咬牙切齒的立誓要讓切原赤也未來好生感受一下網球部殘酷所在的真田弦一郎。

  台上努力扮草融入背景搖晃的切原赤也:……突然打了個寒顫。

  台上的舞台劇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那一日,月姬公主趕去救濟流民的馬車在途中被匪徒攔截。」】

  【「他們滿心罪惡,想要將這位傳說中的明月據為己有。」】

  【「月姬公主的侍衛不敵匪徒,就在公主滿心絕望時——」】

  【「一位年輕的少年劍士從天而降。」】

  背景樂從緊張切換至激昂,旁白話音剛落的同時,一位「少年劍士」也果真從天而降,他單膝跪地帥氣落地,與此同時驀然起身,持劍護在了月姬公主的面前。

  那是一位俊秀的少年。

  少年的亞麻金長髮梳做利落的高馬尾,五官因為妝面的修飾顯得十分立體,而他持劍時銳利的眼神更是讓扮演「匪徒」的同學們都下意識的後退了幾分。

  「公主大人。」刻意壓低嗓音的少年,聲音仍舊清冽,他回過頭溫柔的叮囑:

  「如果害怕的話,就請您閉上眼睛。」

  隨即,少年劍士以一己之力,用凜冽的動作擊到匪徒們一邊喊饒命一邊落荒而逃,全套動作沒超過三十秒。

  全場沉寂的時間比剛剛更久,從少年劍士出場到他擊退匪徒為止,最後大家終於回過神,有第一個帶頭鼓掌,而後禮堂再度陷入了轟動。

  「那是誰!扮演劍士的少年他到底是誰!三秒鐘之內我要得到他的全部班級學號信息!」

  「他是吊威亞下來的嗎?是錯覺嗎?總覺得他真的像從天而降一樣。」

  「啊啊啊啊啊天啊,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劍士,溫柔,古代少年,這是疊buff在我的xp上起舞啊!是心動的感覺!我不管他剛剛就是喊我公主了!」

  「仁王,你幫忙化妝的時候,有認識那個學生麼?」真田弦一郎問道:「……他也是自小學習劍術的?」

  雖然看得出來,剛剛那個少年刻意在舞台上用了觀賞性更強的揮劍方式,但是功底和劍風不會騙人。

  那還是道具劍,天知道他使用真劍時能有多強大。

  如果有機會的話,還真想與他討教一番劍術。

  「噗哩,不認識呢。」仁王雅治對他最終營造的成果非常滿意,他笑而不語的搖頭聳肩,最後決定深藏功與名。

  基本上,全程只有夏目貴志在「少年劍士」出場的第一幕就認出來了妹妹。

  「……櫻子。」他面向舞台上的少年劍士,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雖然櫻子刻意穿了增高墊了肩,化妝打扮偏男性化,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男裝扮相後的氣質簡直與他如出一轍的少年,是自己的妹妹。

  所以妹妹說的演主角,演的其實不是女主角,是男主角嗎?

  「這可真是……」夏目貴志的唇角微微上揚,無奈的笑了笑:「嚇了我一跳啊,櫻子。」

  不過他依舊沒有停下錄製視頻的手,心想,柔弱的妹妹為了給予他這個

  驚喜,究竟在這場舞台劇上下了多長時間的功夫呢。

  如此漂亮的,一氣呵成的舞劍動作,對櫻子來說,一定廢了相當長久的時間排練,還特意忍到今天才告訴他吧。

  換言之,她特意出演這種與日常的她截然不同的角色,是為了用這種給予驚喜的方式,向身為哥哥的他展示自己的成長吧。

  貓咪老師對小丫頭的舞劍動作早已經見怪不怪,還覺得她今天單純圖好看的放慢炫技動作有那麼點臭屁,全程都完全不往敵人弱點處砍的,比起平時像花架子。

  至於丫頭的打扮和外貌似乎有哪裡改變……很抱歉,像它這種至今懶得捏出自己化形的人形,對人類的面孔並不在意的大妖怪,看外表似乎根本就看不出差別。

  所以它全程處在狀況外,疑惑的仰頭望了眼滿臉感動的寫著「妹妹長大了啊」的夏目貴志,不明所以。

  不管了不管了,繼續吃魷魚。

  當然,雖然表面上異常鎮靜,貌似融入了角色,夏目櫻子實際上卻緊張不已。

  雖然知道仁王君化的妝很到位,她剛剛照全身鏡的時候都被嚇了一跳,但是真正上台考驗臨場能力的時候又心裡沒什麼底了。

  她蠻害怕自己能不能達到預期效果,尤其是與幸村同學互相性別反串搭戲時……啊啊啊千萬不能出岔子給幸村同學拖後腿!

  在擊退匪徒之後,聽到觀眾席掌聲雷動,她才稍微鬆了口氣。

  看起來自己沒搞砸,萬幸萬幸。

  下一句台詞是什麼來著?唔,好像是這個?

  年輕的劍士走到了公主的面前,在後者的目光稍微有些恍惚時,伸出了手。

  「沒事吧?公主大人。」

  「……嗯。」幸村精市透過面前的少年劍士看到了同樣堅毅的少女身影,他緩緩一笑,握住了少年的手。

  「我沒事,非常感謝您的相救。」

  五條悟:「……」

  他這會兒早已經認出來誰是誰演的了,摘了墨鏡用六眼看以後,總感覺分外不爽啊。

  「不過……」他緩緩蹙眉環顧四周,在這個能容納千人以上的大禮堂中,隱隱約約總能讓他察覺出一絲不詳之意。

  不對勁。

  他和夏油傑對視一眼,後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他一塊離開座位起身查看情況。

  舞台劇仍在進行著。

  【月姬公主非常感動,帶著年輕的劍士回到了她的城池,予以盛情款待。】

  【他們交談甚歡,一見如故。】

  【月姬公主詢問劍士的姓名與故鄉,後者淡然一笑,告訴她,自己獨自一人已經在這片大地漂泊流浪已久,從記事起也並未擁有姓名。】

  「但是,您現在已經並非獨自一人了。」

  舞台上的月姬公主,安靜的凝視著面前的少年,他們的距離靠的極近。

  「劍士先生,您願意留下來嗎?為了我……為了和我一起構築更美好的世界而留下?」

  台下的觀眾嗷嗷亂叫:「答應她!答應他!」

  舞台上,少年劍士卻緩緩後退一步,保持了禮貌而不逾越的距離:「……抱歉,公主大人,我——」

  「公主大人,他恕難從命哦~」

  橫叉一腳的聲音,大搖大擺走上前的全新角色。

  一位穿著狩衣的黑髮鳶眸青年攔在了二人面前,硬生生將二人的距離給完全隔開。

  又新出現了一位帥哥,這一幕讓不明情況的觀眾一個個驚訝的探頭探腦,愈發好奇。

  卻險些讓已經融入劇情的中原中也一口氣哽死過去。

  「太——宰——治???」

  他一拳攥碎了飲料瓶,咬牙切齒:「你這個混賬到底在搞什

  麼名堂啊???」

  為什麼自說自話的穿著戲服跑到舞台上去了啊!

  舞台上的幸村精市和夏目櫻子同時一愣。

  幸村精市的笑容出現一絲皸裂:……劇本上這個時候有這個角色出場嗎?他漏看了?

  夏目櫻子:……她以貓咪老師未來一個月的饅頭發誓,太宰先生十有八九是上台搞事的。

  但是良好的演員向來是懂得隨機應變的。

  「月姬公主」微微一愣,隨即問道:「為什麼?」

  「哎呀,公主大人,這可真讓人傷心。」太宰治的語調不緊不慢,帶著些許揶揄調笑,聲音卻異常醉人,隨著他向公主的靠近,舞台上的氣氛也變得莫名曖昧起來:「我是您的家族自小已經擬定了婚約的源氏長子,你忘記了?」

  台下的觀眾更興奮了:什麼什麼?這反轉也太刺激了吧?什麼未婚夫?

  幸村精市的嘴角抽搐:……好的,他明白了,這玩意是來砸場子的。

  夏目櫻子瞳孔地震:……突然很想把太宰君就這樣從舞台上丟下去,但是好氣哦,因為台下的大家以為演出依舊是正常進行的,他們現在還不得不趕鴨子上架,配合他演下去!

  哈,太宰君,今天的玩笑著實有點大,櫻子決定生氣了。

  「源氏的長子。」年輕劍士一把扯過貴族少年的手臂,懟到自己面前威嚇道:「離她遠一點。」

  「哦?」太宰治笑眯眯的彎起眼睛:「我是月姬未來的丈夫,你又是站在什麼立場教育我的?」

  雖然劇情一下子跳到了黃金八點檔狗血肥皂劇,但是這個反轉讓台下的「哇哦」聲依舊此起彼伏。

  夏目櫻子:……那麼入戲,那麼喜歡凹人設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太宰君。

  別以為她這麼多年的志怪故事是白看的,和外婆的過去有關的故事是白聽的嗎。

  不就現場編劇本嗎。

  「源氏家族,在與妖族的戰爭中屢屢立功。」溫柔的年輕劍士,此刻的目光難得帶上一絲戾氣:「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汝等源氏家族利用年輕少女活祭,向上古邪神祈願得到與妖族抗衡的力量。」

  「我並不相信雙手染血的源氏家族。」劍士的手下暗暗發力:「所以,你休想靠近她。」

  這一個反轉讓台下的觀眾激動的都站起來了。

  什麼,上古邪神?活祭?

  新來的介未婚夫,聽上去不是嘛好人啊。

  全場陷入沉默的大概只有切原赤也一班人,和笑容已經維持不住的幸村精市。

  切原赤也滿臉震驚的和後台的幾個同學使眼色:什麼!我們班的劇本原來是這樣嗎?

  旁邊的同學一臉抓狂:我們也想問我們的劇本原來是這樣嗎!現在台上那個新來的源氏未婚夫是誰啊!突然間舞台劇的格局又打開了啊!還跌宕起伏起來了是什麼鬼啊!

  「呵呵呵……」「源氏長子」掩唇輕笑,繼而仰頭高聲大笑,毫不猶豫的接過反派的帽子扣在自己腦袋上:「是嗎?原來如此,你已經知道這一切了?」

  夏目櫻子斜眼:……還真給你演上了。

  後者卻不知道從哪取出了一柄沒劍柄的劍拋給她,夏目櫻子順手接住,然後一臉蒙圈——這不是她上台前特意留在後台的,她自個的劍嗎?

  「嘛~那你就試著擊敗它吧。」太宰治後撤一步,然後打橫抱起處在狀況外的幸村精市迅速後退:「月姬公主我就先帶走了啊哈哈哈!」

  夏目櫻子剛想追上前,卻用半秒的速度反應了過來,好像有哪裡不對。

  太宰君日常有某些地方確實不靠譜,但是他並不像那種會故意大鬧舞台劇的人設,倒不如說該靠譜的時候還是異常靠譜的。

  他剛剛

  所做的一切導向的結果是——帶著幸村同學撤離了現場,把武器扔給了自己,讓她打敗「它」,並且引導所有同學認為這只不過是一場舞台劇。

  夏目櫻子眉目一怔。

  她明白了!

  舞台的位置有什麼即將出現的,需要她去對付的怪物,太宰君用了這種辦法,是為了不造成他人恐慌的前提下特意來救場和提醒她。

  下一秒,劍士少年的周身旋轉出櫻瓣與水流,他猛地縱身跳起,面對突然從舞台底部破開地板而出的龐然大物,狠狠的劈砍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貓咪老師變身本體衝上前,用升起的透明結界及時攔住了碎塊與灰燼。

  然而此刻台下幾乎所有學生的反應都是——

  我超,立海大牛逼啊,舞台劇都那麼大手筆!

  妖怪的道具模型,還有爆破感,一個個做的這麼逼真……話說這地板是真的破了還是假破了?


第42章 四十二張友人帳

  太宰治是在學校後山看到那個奇怪的男人的。

  至於他為什麼被扔到了後山……嘛, 這種事情說來話長。

  腦袋昏昏沉沉的從地上爬起來的太宰治,將手臂上鬆垮掉的繃帶稍稍繞緊了一些,也沒趕著立馬回夏目櫻子的班級,而是先在草坪上呆坐了一會兒。

  校園和廣場那邊, 人實在是太多了。

  青春和朝氣蓬勃也實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裝的再好, 他也始終無法適應那樣的氛圍。

  就這樣一個人獨自待會兒也蠻好的。

  太宰治的手機亮了下, 取出來便看到了小櫻子高興的宣布自己下午會參演舞台劇主角的消息。

  悠哉悠哉的勾起唇角回復完了消息,他重新伸了個懶腰,作勢癱倒在草坪,身邊卻閃過了一個身影, 與他擦肩而過。

  那個男人穿著復古的黑色羽織, 半披的長髮遮掩住了側顏,卻隱約可見額頭上的奇怪縫線傷疤,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向後山的更深處走去。

  但是身在裡世界太宰治,幾乎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危險降臨的前兆。

  那個男人很危險。

  非常危險。

  已經不單單是背負著幾條人命的危險程度了,誇張一點說, 把他和森鷗外放在一起,誰的危險性更大都難分伯仲。

  ——那麼,這種危險角色為何會出現在立海大的校園?

  幾乎沒有多加思索, 他就跟隨著男人的腳步而去。

  他站在樹後,看到男人在地上放了奇怪的符咒, 似是布了個陣法,念念有詞完畢之後,憑空出現了一隻龐然巨物。

  從未和靈異世界有過接觸的太宰治, 第一次「看見了」。

  雖然龐然巨物這回沒有像小櫻子第一次和他形容的那般, 長著七鰓鰻的巨口, 不過也大差不差了,它宛若一堆挪動的肉塊和肢體隨意的拼湊而成,有一張咧開的巨口,整體形狀有那麼點像鮟鱇魚,但是鮟鱇魚很明顯比這玩意賞心悅目多了。

  太宰治第一次見到超自然生物,倒是絲毫沒覺得害怕和畏懼。

  他第一反應就是……噫,好噁心,好掉SAN。

  但是一想到那個女孩子從出生開始所見的世界都是這樣的怪物,目所能及處甚至有更可怕的存在,時時刻刻都要畏懼死亡和被它們追逐,自己現在所見的只不過她眼中世界的萬分之一時,太宰治忽然間有點奇怪。

  奇怪自己為什麼當時會想當然的覺得擁有能看見妖怪的能力很酷。

  奇怪為什麼她即便如此還能那樣溫柔純粹的對所有人笑著。

  「乖孩子。」

  太宰治看到那個縫線男伸手慈祥的撫摸著鮟鱇魚布滿了眼球的腦門,開口誇獎它,他覺得自己的鼻子眼睛都要噁心到皺在一起了。

  是個狠人啊,各種意義上的。

  太宰治想道。

  不知道縫線男究竟通過觸摸下達了什麼指令,巨型鮟鱇魚緩緩的,悄無聲息的鑽進了土地裡。

  它彷彿直接穿透了土地,而並非打洞進去。

  與此同時,額頭縫線男猛然回過頭,他的表情笑吟吟的盯緊了太宰治所在的樹後,卻讓人脊背生寒。

  「我向來不喜歡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啊。」男人喃喃自語的,用他們倆個人能聽到的聲調微笑道:「處理人類的屍體是個非常麻煩的過程,您剛剛為什麼要出於好奇心跟過來呢?」

  太宰治後退一步,右手已經攥緊了衣襟中的木倉。

  雖然明白這種玩意對付超自然敵人多半不管用,但是他不論如何都不會坐以待斃。

  「算了,很快這所學校的所有人都會變成屍體。」縫線男這樣總結道,並且做出了宣判:「提前多一

  具也無妨。」

  就在他面向太宰治抬起手時,卻突然神色微變。

  「嗯……他們也在嗎?」

  「這就有點麻煩了。」

  縫線男這樣說著,他毫不戀戰,不知道運用什麼道具劃出了一道空間,步入其中瞬間消失蹤跡。

  太宰治:「……?」

  他剛在奇怪為何這個一看就是很有逼格的反派BOSS的傢伙本來勝券在握,殺意滿滿,會突然拔腿落荒而逃,後腳倆個熟悉的DK拍他肩膀時他才意識到了前因後果。

  行吧,似乎是因為他身後這倆個大魔王,連反派BOSS目前都沒百分百把握打的過。

  太宰治沒有猶豫的就向五條悟與夏油傑簡要闡述了前因後果,他早已經猜到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大概是咒術界的術師,站在拯救那一方的那種。

  果然,二人聞言瞬間神色凝重了起來。

  「鑽到了土地裡……說明咒靈具有選擇性的穿透能力。」五條悟撓了撓頭:「這傢伙是想在這所學校造成騷亂,還是單純的想在今日血洗全校?」

  反派的心思很難猜的,算了不猜了。

  但是眼下既然咒靈已經潛入地底藏了起來,他們只能運用夏油傑的咒靈操術,用同樣可以穿透地面的咒靈在合適的地方逼出那隻懷有殺意的咒靈。

  就算身為最強的他可以打洞吧,這強烈的動靜也多半會提前造成學校學生的恐慌甚至房屋坍塌之類的。

  「敵人提前在學校內放了咒靈無法出入的帳,雖然複雜,不過可以在十分鐘內解除。但是現在時間緊迫,地底的咒靈單靠我手頭的咒靈很難壓制住,幾次都想破土而出暴起傷人。」

  原本想把危險的咒靈立即逼出學校的夏油傑神色凝重:「……沒有讓普通人看不見的情況下也能解決它的方法了麼?」

  這時候的太宰治突然舉手來了句:「我倒是有一個可以讓看見怪物的事實合理化的議案。」

  DK二人組朝著他投來了完全不信任的目光,太宰治聳肩:「只需要我們裡應外合的出演一場戲,雖然很危險,不過目前來看,這是不造成學園祭的學生恐慌乃至踩踏事故的最優解了。」

  「達成最優解的前提是——」他的話語停頓半晌:「我們都能夠百分百的相信夏目櫻子。」

  他的這句話算是三人一拍即合的直接因素。

  「那就這樣說好了,把按耐不住的咒靈逼到那個方位吧,眯眯眼君。」

  「……喊我夏油傑就好。」

  —

  舞台劇為何會出現咒靈的緣由就是如此。

  夏目櫻子並不害怕龐大或者可怕的怪物,她向來是通過妖力或者咒力的差距判斷實力差距的。

  雖然有點吃力,不過能打的過,完全到不了需要喊名字求助的地步。

  她後空翻一腳踩上了巨型鮟鱇魚咒靈的腦袋,這一下正好也將它張開的血盆大口狠狠踩了回去。

  台下的觀眾們已經因為這逼真的怪物道具和激烈的打鬥畫面看傻了。

  為了安撫青少年們的內心,也為了讓他們確定這就是舞台劇情節,夏目櫻子在壓制咒靈的同時沒忘記高聲唸出原創台詞:「被活祭的少女們啊,你們的怨念化作妖怪為禍人間,吾不得不在此給予你們永恆的安息。」

  與此同時,她舞了個劍花揮刀刀醞釀呼吸法。

  「櫻之呼吸.陸之型.花狩雨。」

  眼花繚亂刀光劍影,宛若綿延不斷的花雨簌簌而下,對咒靈的軀體進行了多方面連環斬擊,讓強悍的咒靈逃無可逃,最終發出了不甘的嘯叫。

  她當然沒有強悍到一擊就能輕鬆致勝這隻咒靈的地步,於是早已經打好配合在她面前釋放了結界的貓咪老師,和她的目光對視了一

  眼,它額角的妖紋綻放出強烈的熾光,咒靈在掙扎扭曲中咒力逐漸消散至渺小,最後慌不擇路的被旁邊靜待收網的夏油傑伸手捕獲,徹底禁錮為球狀的咒核。

  夏目櫻子穩穩落地,抖落刀劍上他們看不見的咒靈血液,平穩呼吸法的同時鬆了口氣。

  ……她現在完全不敢看坐在前排哥哥的目光,不過就算不看,她都感覺哥哥的眼神已經鎖定了她,馬上就要控制不住衝上台問她前因後果了。

  ……就是說,還好哥哥忍住了。

  得想好等會該矇混過關還是老實交代才行。

  夏目櫻子汗如雨下。

  台下的觀眾寂靜了幾分,旋即爆發出雷霆般的掌聲,久久不絕。

  「好厲害!好厲害啊!」

  「是3D投影出來的怪物嗎?天啊這也太厲害了,就像台上真的有一隻怪物一樣!」

  「應該是什麼投影高科技吧,我剛剛的錄屏完全看不到怪物,不知道是什麼原理呢。」

  正襟危坐的仁王雅治和推了下眼鏡的柳生比呂士互相對視了一眼。

  嘛,有沒有一種可能,台上剛剛確實有一隻怪物呢。

  自此,舞台劇步入了末尾。

  雖然劇情已經改到七零八落,中途還殺了個咒靈,但是還是需要一個完美的落幕。

  「大人!大人!」

  夏目櫻子揉了揉太陽穴,回過頭去。

  「月姬公主」衝上前,渾身顫抖的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上上下下檢查著她的身體是否有外傷,然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您沒事真的太好了,大人。」

  「嗯。」「劍士少年」回望他微笑道:「這樣長久的歷練,我也有所成長了,請你放心吧,公主,我沒有那麼容易受傷。」

  戲中的對話同時也延伸至了戲外。

  「咳……」

  「你打敗了我,公主已經還給你了。」

  就在這時,後台又搖搖晃晃上來了一位彷彿身受重傷的黑髮少年。

  太宰治依舊坐實反派身份,盡職盡責的咳出一口道具血漿,顫顫巍巍的指著夏目櫻子:「真不愧是我……命中注定的對手。」

  幸村精市:「……」

  這個時候只要微笑就對了吧。

  夏目櫻子:「……」

  太宰君,你真的演上癮了嗎?

  【強力的式神被徹底祓除,靈魂身受重傷的源氏長子終於倒下。】

  【他卻緩緩的,面朝面前的劍士少年伸出了手,彷彿想要抓住什麼一直以來渴求的東西。】

  夏目櫻子滿臉震驚:……為什麼突然間就有反派特寫的旁白出現了啊!這是在幹什麼!她應該誇獎切原赤也班級的同學隨機應變能力也很強嗎?

  「我……」

  「如果和你一樣堅定不移的追逐光明,並未走上黑暗之路的話……結果會不同麼?」

  「源氏長子」說完這句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夏目櫻子:「……」

  她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台下有傳來啜泣聲。

  你們清醒一點啊!為了總共出場畫面就兩幕,一幕搞事一幕死掉的反派流淚什麼啊!因為他的三言兩語腦補出了多少背景故事開始心疼他了啊!還是說單純因為他臉好看嗎!

  算了,這樣莫名其妙煽情+反派洗白的收尾好像也不賴就是了,感覺中二感更強烈了呢。

  她嘆了口氣,幫滴溜溜睜著大眼睛望著她,「死不瞑目」的「宿敵」合上了眼睛。

  「那麼,下一次,去走光明的那條路試試吧。」她低聲道。

  .

  「您要離開了嗎。」月姬公主問道。

  「嗯。」少年劍士沒有回

  頭:「還有更多的惡鬼和惡人需要我去祓除,還有更多善良的人類與妖怪需要我去拯救。」

  「也許……也有更多像源氏長子一樣的迷茫者,尚且還有挽回的餘地。」

  沒忘記給莫名其妙多齣來的反派宿敵加個戲 。

  「我不能一直按照您的心願,留在皇城。」

  「那……」她伸手拽住了劍士少年的衣襬,淚眼婆娑:「請帶我一起離開吧,大人。」

  「這才是我真正的心願。」

  少年劍士緩緩回首,白衣翩躚,溫柔一笑。

  「好,公主。」

  —

  這絕對是立海大的歷史上,或者說,所有觀眾此生以來見過的最厲害的舞台劇。

  不僅角色形象飽滿立體,演員顏值出眾,服化道超水平發揮,其中那場和怪物的打戲更是出神入化,引人入勝。

  只不過,可能因為是3D投影的關係,錄屏中並沒能看到怪物的模樣,只能看到少年劍士彷彿在和透明的東西交戰,揮劍,似在空中起舞。

  雖然不是很搞得懂這次舞台劇的黑科技原理,不過少年少女們也沒有深究就是了,他們結束觀看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全校範疇內自發尋找三個主演。

  結果出人意料。

  月姬公主的演員是學院王子幸村精市為藝術獻身,這一點其實一早便有人發現了。

  但是那位蠻有魅力的源氏長子反派,似乎是外校的學生,本校查無此人。

  嘛,當然大家的大部分重點其實都放在少年劍士身上。

  有心人詢問了舞台劇主演班級的人,結果讓人大跌眼鏡。

  演劍士少年的是女孩子。

  還是一位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夏目櫻子不知道自己害多少少女魂牽夢繞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了她的真實身份以後夢碎了,但是看了一遍錄製視頻又很快拼好了碎掉的夢高喊姐姐我也可以,因為她此刻正蔫蔫的坐在後台裡屋,做好了準備挨哥哥的訓。

  「櫻子。」

  「嗚嗚嗚……是!」

  「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學習劍術了?」

  「……大概,大概三個月之前。」夏目櫻子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這會兒倒是老實交代了,不過很明顯交代的太晚了。

  「……為什麼不告訴哥哥?」

  「因為……怕哥哥擔心。」

  夏目櫻子的頭愈來愈低,完全不敢抬頭看現在的夏目貴志。

  哥哥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態,他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並沒有刨根究底的意思,最後輕輕的將她摁在懷中摸了摸腦袋。

  「對不起,櫻子。」夏目貴志深深的嘆息一聲,而後輕聲道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需要讓你獨自承擔這樣多。」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剖尋自己的原因。

  在父親和母親離世之後,本應是身為哥哥的他照顧好妹妹。

  他卻相信了妹妹在電話另一頭一次又一次匯報的平安,就算是現在兄妹倆已經住在同一所家庭的情況下,依舊沒有發現她隱藏的秘密。

  兄妹倆都沒有玲子外婆那般讓妖怪聞風喪膽的實力。

  如果他足夠強大的話……櫻子是否就不用瞞著自己修習劍術,暗中與那樣危險的生物交戰了?

  「不要哭,櫻子。」

  夏目櫻子覺得哥哥這樣還不如兇她一頓。

  眼淚洶湧而下,根本控制不住。

  他耐心的幫助夏目櫻子擦乾淚水,這一下兩下早就讓她的帥哥妝花完了,紅撲撲的小臉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眼淚和妝糊在一起,哭的和小花貓似的。

  「我不會阻止櫻子鍛鍊劍術讓自己變強,更不會阻止櫻子舉起刀劍

  守護想要守護之人。」

  「只是如果櫻子願意告訴我的話,哥哥也可以幫助櫻子,一起想辦法。」

  「櫻子是個好孩子,櫻子太懂事了,害怕會讓我擔心所以才小心的隱瞞,但是,告訴我這種事情根本不會對我造成困擾。」

  「我……可是哥哥啊。」

  「至少哥哥可以幫櫻子一起承擔煩惱。」

  「下次可以試著多相信哥哥一些,好嗎?」

  兄長溫柔的勸導讓夏目櫻子哭的一塌糊塗,她依偎在溫暖的懷抱裡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沒有預想中的狂風驟雨的批評,他小心翼翼的安慰著自己,安撫著她的情緒,可是正因為如此才那樣讓人想哭。

  夏目櫻子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哽咽難言。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語是,真正沒有告訴他的原因是,即便是身為妹妹,她也想要保護哥哥。

  她深知能看到妖怪的兄長成長的環境不會比她強幾分,哥哥卻成長成了十分溫柔的人,明明哥哥他也承擔了那麼多自己不知道的重擔,他還想要肩負著兄長的責任,又繼續幫她承擔煩惱。

  因為是那樣溫柔的哥哥……所以她才……

  「不過。」夏目貴志換了個語氣:「劍術非常的帥氣哦,櫻子,哥哥都被你驚訝到了。」

  夏目櫻子像小貓一樣紅著臉哼了一聲,不大不好意思接下這個話茬。

  「可能以後全世界的妖怪看到我逃跑的時候不會說我是夏目玲子,可能會換個說法喊,快跑啊,那是那個傳說中赫赫有名的劍士夏目櫻子。」

  夏目貴志的指節捋順她的髮尾,聲音泛出笑意。

  「真是的——哥哥!」

  夏目櫻子終於破涕而笑。

  —

  「所以,你什麼時候被邀請去出演的舞台劇?」

  中原中也此言一出,太宰治的眼睛都情不自禁放大了幾分。

  啊……不會吧,不會中也他真的以為那個是舞台劇本應該有的情節吧?

  他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搭檔有那麼一點缺心眼子,但是沒意識到他能缺心眼子到這種程度就是了。

  他回過頭端詳了一番中原中也的表情,為了確定事實,刻意換了副語氣:「呀~中也你急了你急了,你沒有被櫻子邀請去參加舞台劇所以急了!」

  中原中也:「……#」

  「誰會因為這種事情急啊!」中原中也臉都黑了:「我單純是因為有點好奇而已!好奇你在後台有沒有看到那個逼真的妖怪到底是怎麼做的?看起來也太真實了,是道具,還是投影?」

  太宰治:「……」

  這個時候他就情不自禁有點懷疑當年荒霸吐試驗的時候是不是獻祭了這孩子的腦子。

  「嘛,這種事情是人家學校的機密,我就是個客串的,不可能告訴我的啊。」

  太宰治攤手道。

  中原中也被忽悠成功,不明覺厲:「啊……是,是這樣嗎?國中生的學校有這樣的機密?」

  那聽起來可太厲害了。

  太宰治揶揄:「我還以為中也會想近水樓台先得月,讓我幫忙想辦法要到那位漂亮的月姬公主的聯繫方式呢?」

  中原中也:「……不用了,他是個男的……所以就算是女的我也會要的啊喂!」

  後者聽起來非常驚訝:「什麼,沒腦子的蛞蝓居然能發現公主的真實性別?你什麼時候洞察力這麼敏銳了?」

  中原中也:……因為臨時換角色的時候他剛好在旁邊聽了隻言片語,所以看到公主的面孔時,很容易就能把櫻子的同學和那個公主聯想起來。

  否則他多半還被蒙在鼓裡。

  當然,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可能向太宰治承認的。

  「吵死了!這種事情當然是一看就明白了!」中原中也懟道。

  —

  在被悄無聲息封閉起來的學校禮堂進行善後事宜時,DK二人組好不容易忽悠走了【窗】的那批人,完了又敷衍走了輔助監督,成功的將暗中祓除咒靈的成果扣在他們倆人頭上,將夏目櫻子摘了個乾淨。

  不這樣做的話,多半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五條悟垮著個臉不大高興的坐在位置上:「本來以為今天是來度假的,結果又加了場班。」

  他討厭的從來不是祓除咒靈的任務,而是後面的收尾工作。

  報告啊匯總啊,有時候回去還要和一群半截入土的老橘子周旋,煩都能煩死。

  不過,小徒弟非常有出息,他更欣慰了。

  「那隻咒靈,至少是准一級的程度。」五條悟若有所思:「她的真實實力,再進步進步……未來可期啊。」

  「那個繃帶少年和你說的,釋放咒靈者的特徵你還記得嗎?」夏油傑忽然問道。

  「記得啊,一身黑,頭上有一道隱隱約約的縫線,縫線的水平線很齊刷。」五條悟沉思:「啊,莫非那傢伙剛剛做完了一趟開顱手術?」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

  在五條悟口中「做了開顱手術」的羂索,已然悄無聲息的跟在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身後。

  他覺得這次的計劃天衣無縫,之所以會失敗,全都是因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小鬼在他離開時透露給了五條悟有關咒靈的訊息。

  雖然不知道他與五條悟的實際聯繫,不過他能破壞自己的計劃,有一就有二,還是趁早解決,以防夜長夢多為妙。

  羂索扯出了屬於反派狂霸酷炫的笑容,布好了【帳】做羅網,擺出了從天而降的架勢攔截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面前。

  只看了一眼他就判斷出,嘖,咒力都沒有的倆個人類小鬼,輕輕鬆鬆就能一併碾碎。

  然而太宰治卻用上讓羂索琢磨不透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

  「中也。」太宰治換了一副義正言辭的語氣:「我知道那傢伙,他是個很壞的詛咒師,他以前經常欺負我們櫻子。」

  當然,這句話純屬歪打正著的胡謅了,畢竟他如果開口說實話「中也,這個反派今天差點把我殺了」,中原中也說不定會當場和縫線男立為結拜兄弟,像遇到靈魂摯友一般感動,和縫線男把酒言歡。

  「哈……?」中原中也活動了一番雙手,不緊不慢的扯起唇角瞪著面前的男人:「就是你這傢伙啊?」

  「氣勢很到位,人類。」羂索被這空無咒力的螻蟻給取悅到了,因為輕視了面前沒有咒力的渺小對手,一時間沒有設防,十分高傲的仰起頭放狠話:「只不過,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下一秒,他飛了起來。

  他被以肉眼不可企及的速度猛然衝上前的中原中也一拳揍飛,吧唧砸到了【帳】上。


第43章 四十三張友人帳

  羂索這次奪舍的身體只是暫且作為沒有合適身體的過渡, 他也並沒有使用很久的打算。

  幾年前,兩面宿儺未來受肉的軀體虎杖悠仁,已經成功在自己的一通操作下出生, 那麼他便不必繼續扮演虎杖香織持續給人類小鬼當媽, 而是捨遠求近使用了自己百年前儲存的加茂憲延的屍體。

  加茂憲延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用來製造九相圖的身體的加茂憲倫的弟弟, 這小子是個十足正義的咒術師,當年致力於阻攔他把咒靈和人類女子試驗產子的計劃, 十分討厭。最後被他設計成「因為疾病而英年早逝」,死去的屍體也被當年的他從墓地悄悄運走。

  如今百年後的咒術界, 已經無人認識加茂憲延,而加茂憲延的咒術放在現在的情況下也是比較有用的, 雖然不抵那個會咒靈操術的天才, 多少也擁有一部分驅使咒靈的能力,作為過渡使用幾年很是不錯。

  總而言之, 羂索如今用的這副身體十分適合召喚和驅使咒靈戰鬥, 經過強化依舊是個有那麼點脆皮的法師,要讓他做會肉搏的近戰術式, 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已經活了這麼多年的羂索,在今天犯了一個百年來最大的錯誤。

  ——他的高傲讓他低估了一切沒有咒力的人類, 忽略了人類之中近百年興起的「異能力者」的存在。

  他並非沒有聽到過傳聞, 和有意去見過異能力者。

  但是那些異能力者實在是太弱了,他們的異能有些連二級術式的邊都沾不上。沒有咒力的身體就算強行改造成擁有術式的程度再奪舍,保質期也不會很長。

  這還不如捨棄了咒力換取□□力量極致的天與咒縛。

  因此,他的思想依舊定格在「咒術師的能力遠遠強於人類中的異能力者, 沒有咒力的人類再如何也不過如此。」這樣的水平。

  直到今日今時今刻。

  那個戴帽子的少年眉目一滯, 接下來便是無法用肉眼捕捉的極速動作, 拳風直擊他的面門, 他在如此可怖力道的擊打下甚至飛了起來,重重的撞在了他方才打算拿來甕中捉鱉的【帳】上。

  只不過現在誰是鱉,高下立判。

  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面前,再多的術式防禦都顯得相當可笑無力。

  羂索的身體咳出來了一口血,他看到那個帽子少年活動著手腕,一步一個塌陷向他緩緩走來。

  「——喂,你已經做好被重力碾碎的覺悟了吧?」

  氣勢全開的少年獰笑著問道,一時間居然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極惡之人。

  從他身後傳來的如此可怕的壓迫感,那並非是咒力,那到底是——

  來不及細思,更來不及憤怒回擊,羂索意識到了自己大概踢到了鐵板,運氣極差的遇到了非術式者中的「五條悟」,同樣是天花板級別的存在,所以他被毆打到意識回籠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施術逃命。

  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拿來圍堵獵物的【帳】,會成為防禦獵人出來追捕他的保命神器。

  等到中原中也用重力強行破除這層禁錮之後,已經看不見額頭縫線男的蹤跡。

  「嘖。」中原中也不悅的望著四周:「跑掉了啊。」

  方才的那個男人給予了他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連帶著體內的荒霸吐都在隱約叫囂,他自覺那玩意一定是敵對方,原本是做好了不把那傢伙打脫半層皮再扔給紅葉大姐那邊拷問不罷休的打算的,結果半路被他逃跑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鬼魅手段。

  「對了,你剛剛說詛咒師?」中原中也回頭看著他:「和那個什麼……傳聞中的咒術界有聯繫嗎?」

  「咒術界的正統是咒術師,歪門邪道是詛咒師。」太宰治聳肩。

  雖然是推測

  ,但是那個男人百分百可以囊括到詛咒師的範疇,畢竟他左臉寫著「我是反派」,右臉寫著「我要搞事」。

  「那為什麼詛咒師要對櫻子不利?」中原中也又問。

  太宰治開口欲言又止到半截,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中原中也半晌,然後換成了一副相當欠揍的表情和語氣陰陽怪氣:「欸?不是吧不是吧?關於小櫻子的那個秘密,中也你不會現在還不知道吧?」

  小櫻子能「看見」的秘密,她與「那個世界」有所關聯的秘密。

  中原中也:「……?」

  「那怎麼辦,看來小櫻子是先告訴我的,更願意相信我一點啊。」

  雖然起初是他猜測出來的,但是也大差不差了,添油加醋拿來氣死蛞蝓剛好。

  太宰治湊到他耳畔如是挑釁:「怎麼樣,中也,你喊我一聲爸爸,我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中原中也:「你還是去死吧。」

  在雷點邊緣大鵬展翅的宰果不其然又被揍飛了。

  —

  百年前的咒術師身體本身就儲存不易,經不住折騰,如今加茂憲延的身體遭受重創,修復又要耗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但是就這樣捨棄掉能控制咒靈的身體又太過浪費,短時間之內想奪取那個咒靈操術者的企劃又難以達成。

  羂索萌生了奪取新身體,一面用新身體搞新的計劃一面修復舊身體的想法。

  這不必任何人施壓就主動加班加點的996精神,森鷗外看了都得落淚。

  他放眼總結了一番咒術界的詛咒師和咒術師。

  自己饞的身體,譬如夏油傑,在如今遭受重創的情況下一時半會設計都打不過,打的過的都是些三流術師。

  異能力者的世界他不甚了解,不過今天踢到鐵板之後確實也可以提上日程,說不定其中也會有合適又強大的人類軀體。

  思至此,他的目光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名為夏目櫻子的人類少女身上。

  起初他不過是想奪取她的「友人帳」時,順手殺掉她以絕後患。

  誰料他委派的咒靈像是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送了,潛入夢境殺戮無果,他催化她班級同學咒靈的計劃沒有成功,他說服去對付她的自己無法操控的惡意特級也沒了生息,就連這次學園祭的亂中取勝企劃同樣失敗。

  羂索反思了一番,覺得那個少女除卻使用友人帳呼喚五條悟之雲,自己也一定是擁有強大的能力和底牌得以立於不敗之地。

  任何保鏢都不可能時時刻刻護在她身邊。

  一次是僥倖,二次是巧合,那麼三次,四次,五次呢。

  他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少女體內可能潛藏的能力,後期才特意屢敗屢戰的給她設下一個個大坑試探——結果他少了不少兵卒,少女仍舊完好無損。

  不過那些適當的犧牲,便也證明他的猜測無誤。

  少女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也並沒有只是蜷縮在大人物的羽翼下求生。

  那麼,她身為夏目玲子後代的身體——擁有著他暫且不知底牌的身體,就顯得格外有吸引力,格外有價值。

  倘若奪取成功,不止那些底牌,說不定他還能參透友人帳的做法和功能,融會貫通。

  等到那個時候,他說不定可以驅使五條悟。

  只不過……

  想到了那個當年像個瘋批一樣可怖的,幾度真的讓他瀕死只能開顱逃竄的夏目玲子,他自始至終對她的後代還是有那麼一絲畏懼在的。

  不過畏懼歸畏懼,極大的利益和價值讓他忽略了危險程度,他現在不止饞友人帳,還饞玲子後代的身體了。

  友人帳,用的好一點,那便是真正意義上的百鬼夜行。

  那麼,夏目櫻子的身體應該如何智取為妙?

  羂索反思了一番自己近期的莽撞和急於求成。

  既然他能為了適合兩面宿儺的身體誕生於世,不惜身體力行懷胎九月,那麼他現在便有足夠的耐心,不緊不慢再布一次局。

  首先,需要從夏目櫻子的身邊人入手。

  領養夏目玲子後人的,是一對姓藤原的普通夫婦,沒有咒力,沒有異能力,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夫婦。

  普通人。

  很好對付。

  那麼不如就暫且從他們之一入手,奪取其中一人的身體,像他身為虎杖香織時蠱惑丈夫一般蠱惑另外一人,潛伏在夏目櫻子身側,逐漸尋找時機。

  料想現在夏目玲子的後代才被領養數月,看不出端倪,他這隻千年老狐狸也有一萬種方式糊弄過大妖保鏢。

  打定主意的羂索,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八原。

  非常湊巧的是,這次的他恰好看到了拜訪友人回家的藤原塔子。

  擇日不如撞日,就從這個女人身上下手也好。

  然而行至藤原塔子的面前,出現了意外的插曲。

  前段時間被他哄騙著去尋找夏目櫻子的那隻初生特級咒靈,沒死。

  不止沒死,這會兒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攔在藤原塔子的面前,虎視眈眈的望著他。

  針對著他釋放出的敵意和殺意不言而喻。

  羂索當然不會往他已經被夏目櫻子策反的方向去考慮,畢竟再如何這也是一隻特級咒靈。

  他只認為這隻特級是在夏目櫻子那裡碰了壁,或者陷入了瀕死的重創,才會將原因歸咎於他的頭上,現在跑過來找他的麻煩。

  嘛……換做平時他倒是有把握去解決這隻特級,只不過現在,他的這副身體損毀的太過嚴重,能不開戰還是不開戰為妙,盡量少一些損耗。

  羂索想當然的認為,他與這隻咒靈,他們此刻都有共同的敵人夏目櫻子。

  那麼此刻自然不應該起內訌,他會三言兩語說服對方與他合作。

  於是他沒有打草驚蛇驚動那個婦人,而是作勢邀請特級咒靈真人來旁邊與自己詳談。

  後者滿臉警惕的跟了上去。

  「是夏目櫻子把你變成這樣的,你不想復仇?」羂索意有所指。

  真人完全不吃這一套:「如果不是你,我完全不必經歷這一切。」

  他之前一直都想和夏目櫻子復仇,後來他發現,復仇的前提是他能有命復仇。

  但是面前這個縫線男看起來不知道在哪被挫了銳氣,比上一次見面時好對付太多。

  「我有一個很好的方法。」羂索意有所指,指著藤原塔子的方向示意:「看到那個女人了麼,她是夏目櫻子現在名義上的母親,只消我奪取她的身體,潛入夏目櫻子身邊,之後……」

  真人抬手打斷了他:「什麼?」

  羂索不明所以:「什麼?奪取那個人類女人身體的企劃有什麼問題?」

  一瞬間,這隻新生咒靈的身上爆發出了更加強烈的殺意,針對於他。

  羂索:「……」

  天知道這些咒靈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一個個的那麼難伺候,一言不合就憤怒,到底是哪句話踩中了雷點他也不明白。

  但是此時此刻,絕非與這隻特級對戰的好時機。

  羂索不動聲色的後撤一步。

  「你會後悔你今天的決定。」真人忽然對他笑了:「我猜你根本不知道夏目櫻子的可怕之處。」

  ……區區一個人類小女孩,又沒有遺傳絕佳術式,頂多就是身體裡有天賦還沒來得及發掘,能有什麼可怕之處。

  羂索對這句警告有點不以為然。

  「如果你敢對她在意的人出手……」真人笑的更燦爛了:「想必能見到比地獄更殘酷的情景吧。」

  後者卻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半晌。

  「原來如此。」羂索彷彿發現了非常有趣的事情,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在轉移話題,想保護那個女人啊。」

  真人冷冷回望著他,卻也沒有開口反駁這個判斷。

  羂索意識到,方才特級咒靈刻意攔在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爆發出殺意,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那個收養了夏目櫻子的女人。

  這可真有意思。

  因為惡意而生的咒靈,居然也會在某天萌生出想要保護人類的意志?

  不過既然如此,他便也決定收手。

  在此處和特級咒靈對上實屬不是上策,實在不行的話……不是還有那個叫藤原滋的嗎。

  在羂索確實離去之後,真人也並未收斂防備。

  他意識到現在的他依舊打不過那個縫線男,倒也沒有不管不顧的出手送命,不因為後者同樣忌憚著他的能力,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但是現在不是鬆口氣的時候。

  剛剛那傢伙所斷言的話語,雖然很想否認,卻是事實。

  他確實不希望那個女人就這樣葬送在縫線男之手。

  如果她被奪舍了身體,那麼就再也不會有一位人類母親會絮絮叨叨的對他說著溫柔的話語,用溫暖的眼神凝望和注視著他。

  他在這段時間,在確認夏目櫻子和那隻他忌憚的妖怪離開家之後,會說服自己以監視夏目櫻子的監護人以看出她的破綻為由,一直在藤原家徘徊停留。

  他看著藤原塔子在陽光下晾曬著被褥和床單,看著她滿眼幸福的熬煮著一鍋香氣撲鼻的咖哩,看著她端著碗碟用鮮奶和貓糧去餵周圍的流浪貓,那些貓兒圍著她的腿蹭來蹭去。

  仗著藤原塔子看不見他,他躺在藤原家的草坪上,雙臂背在後腦勺做枕頭,聽她哼著古老又遙遠的歌謠闔眼小憩。

  並不難聽。

  絕大多數人類的身上都是狡詐貪婪的惡意,充滿了腐臭和糜爛的氣味。

  那個女人身上的氣息像陽光,像咖哩,像牛奶,像無數溫暖的氣息交織混雜在一起。

  有一天,藤原塔子聽到落雨的聲音焦急的出門,心想這次又需要重新洗一遍了,卻發現衣服已經被收好放在了洗衣籃裡,還被笨拙的摺疊了一番。

  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但沒有表現出來,她一言不發的將一個一人食的小瓦罐放在了門口,然後端著衣服進了屋。

  真人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他悄悄的取走了瓦罐,揭開蓋子之後,發現裡面是香氣撲鼻的牛肉咖哩。

  牛肉和土豆都被熬煮的很美味,入口即化,人類的食物對咒靈而言也並非無法接受,吞嚥的每一口都能溫暖到四肢百骸。

  於是藤原塔子在第二天收到了清洗乾淨的瓦罐和謝禮,一支帶著露水的花枝。

  後來藤原塔子逐漸習慣了分出一份食物放在門口,有時候是一份鮮美的漢堡肉,有時候是一份分量十足的炸豬排,有時候是香脆脆的可麗餅。

  她也隔三差五的會收到新的禮物。

  野果,野花,在太陽下會熠熠生輝的漂亮礦石。

  洗乾淨的野果切塊上了飯桌,花被養在了花瓶裡,藤原塔子並沒有意識到礦石的珍貴程度,不過依舊把漂亮的它們仔細擺放在玄關的置物架當擺件。

  這變成了她與真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又換言之,藤原塔子心有所覺,卻裝作不解。

  就像她對待她的兩個與眾不同的孩子那般。

  對待世界尚且懵懂的咒靈,並不明白他對那個人類萌生的情感,用人類的話語應該怎麼形容。

  他逐漸改變了初遇時的想法,不再想著去汙染和碾碎她的靈魂,他想繼續看著她對世界萬物展現出的溫暖笑容,他並不討厭陽光,咖哩,牛奶的氣息。

  他並不討厭那個人類。

  也許,他也逐漸沒有那麼討厭能讓他有機會意識到這一切的夏目櫻子了。

  真人確認危險角色確實已經離開之後,便亦步亦趨的跟在那個女人的身後護送她回了家。

  思來想去,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等到夏目櫻子和她的哥哥一道回來時,告誡了他們事實。

  「藤原塔子的丈夫有危險。」他說。

  真人想,用人類的說法,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大概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

  藤原滋的公司在下班之前來了一位特殊的客戶。

  他的上司們對那位客戶先生畢恭畢敬,通過隻言片語可以得知對方實際上是個大人物,背後至少有個上千萬美元的大項目。

  不過客戶先生看起來對所有人都保持著冷漠和不逾越的態度,極度敷衍的應付著上司們的阿諛奉承,唯獨在路過藤原滋的工位時,步伐停頓了一瞬。

  「這是你家的孩子?」

  藤原滋的電腦桌面屏保是之前拍的那張全家福,鏡頭裡的倆個孩子都笑的靦腆幸福,眼裡全是對未來憧憬的光彩。

  他認出了和夏目玲子的相貌氣質極其相似的少年少女。

  畢竟是他多年的優秀員工,印象深刻,並且至今懷念(她的工作水平)。

  「嗯。」雖然不明白客戶先生為何突然這樣詢問,藤原滋點了點頭,並沒有將領養的事實說出來:「是我家的孩子,而且是倆個非常聽話懂事的孩子。」

  「原來如此。」客戶說道:「那這樣看起來你一定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和孩子相處很好。」

  「我也養了倆個女兒……她們……」客戶停頓了一瞬,自己都不大確定的開口評價道:「比較活潑?」

  經常從地板跑到天花板,能把白澤的家和閻王的辦公室都拆到底朝天的兩隻座敷童子,她們確實很活潑。

  「藤原先生。」客戶的目光掃過藤原滋的胸牌:「如果不著急回去的話,我想與你商議一番倆個公司合作的事情。」

  藤原滋受寵若驚:「當然……不知道先生怎麼稱呼?」

  「喊我鬼燈就好。」客戶回答,並沒有言明這到底是姓氏還是姓名。

  「好的,鬼燈先生。」藤原滋從善如流。

  有關合作一事的商議非常順利,藤原滋都有點難以置信自己當真作為中間人輕鬆拿下了上千萬美元的大項目。

  在合同簽完的那一刻,藤原滋的手都有些顫抖。

  「您看起來很開心?」鬼燈問他。

  「嗯。」後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說來慚愧,我現在就在想獎金下來之後要怎麼給孩子花了。」

  鬼燈掃了一眼旁邊那群喜笑顏開的領導上層,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重音強調道:「那確實會是一筆不菲的獎金,可以提高全家的衣食住行水平,需要慎重考慮。」

  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大客戶對藤原滋的謎之優待。

  所以經理的第一反應就是讓財務趕緊去把藤原滋的那筆獎金批下來,盡快,往多了,不能剋扣。

  鬼燈先生拒絕了他們提議的去五星級餐廳,而是對藤原滋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藤原先生家做客。」

  藤原滋更是受寵若驚。

  .

  「……我看到了你的一些建築設計圖。」走在路上的鬼燈評價道:「都很不錯,埋沒在那個公司很屈才。」

  而且這麼多年,藤原滋在那所公司的工資待遇只是比普通職員好一點。

  明

  明擁有實力,職位待遇卻不及那些只會須溜拍馬的半桶水。

  如果是此前還好,現在他領養了夏目玲子的倆個後代,倆個孩子對一個只有一人工作的家庭而言,負擔確實變大了很多。

  鬼燈本著玲子的舊友情誼,對藤原滋伸出橄欖枝:「如果方便的話,藤原先生可以看看我發給你的郵件,是有關我們公司的薪資待遇和職位。」

  「最早下週末就可以面試了,在你結束這個月的掃尾工作交接完畢結算薪資,下個月一早就能來上班。」他面無表情的挖起牆角:「我們向來優待技術型人才。」

  藤原滋有些猶豫:「我這個年紀……」

  在職場中都已經是戰戰兢兢害怕被淘汰的年紀了,原本想著安分守己的在原公司度日就好,但是鬼燈先生怎麼會……?

  「年齡向來不是問題。」鬼燈如是回答:「哪怕您今年八十歲,是人才,我們都會接納包容。」

  畢竟在八十歲下到地獄之後還有的是時間。

  當然這一點他並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藤原滋沒急著答應和拒絕,只是說需要再考慮。

  當然,在他晚上打開郵件再三確認了月薪之後有多少個零,查了企業備案和可信度之後,當即把簡歷材料和辭呈都一併準備好了,這是後話。

  地獄開在人間的分公司,它不僅廣納賢才,而且……

  給的也實在是太多了。

  鬼燈原本只是想和藤原滋一同去見一見夏目玲子在此世的後人成長究竟如何,卻在途中遇到了意外。

  遊走在現世的他早已經習慣將自己的鬼神之軀做好偽裝,鬼角和尖耳全部都消失,眼神依舊銳利,但比起在地府時稍顯平和。看起來只像個因為過度勞累長期加班所以黑眼圈稍微有些重的帥氣社畜。

  鬼燈停住了腳步,望向街角那個滿臉寫著不懷好意的額頭縫線男。

  他的惡意針對著自己身邊的藤原滋。

  這一眼,鬼燈就斷定出了,這傢伙是個利用稀奇古怪的咒術一直在苟命續命,並且給地府加大了很多工作量的「反派角色」。

  現世的「反派角色」千奇百怪,各有不同,但是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鬼燈都對他們相當討厭。

  他討厭一切無理由給地府增加工作量的混賬,並且決定這些帳他會在他們下地獄之後好好清算。

  天知道今天會特意送上門。

  而且,如果他不在場的話,藤原滋怕是凶多吉少。

  鬼神大人的面龐一瞬間變得相當可怕,黑到嚇人,更可怕的是那邊的「反派角色」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迫近,因為鬼神大人做的偽裝太好,羂索只當面前是個高個子的普通上班族,是藤原滋的某個同事。

  鬼燈放緩語氣對藤原滋道:「藤原先生,可以勞煩你去最近的便利店幫我買一些含糖飲料嗎?我有些低血糖,需要原地休息片刻。」

  藤原滋聞言應了一聲,趕緊拐彎去附近的便利店。

  就在他轉身離開的下一秒。

  身為地獄輔佐官的鬼神大人面向羂索驟然暴起閃現到羂索面前,從虛空中取出了他半人高的狼牙棒,還沒等「反派角色」有任何反應的機會,便在他驚恐的目光凝視中,毫不克制的用了極大的力氣狠狠一揮。

  這種「反派角色」全都是小強,大概率打不死。

  鬼燈想。

  那就往死裡打好了。

  地獄輔佐官的行徑向來簡單粗暴,沒有戰術,全是殺意。

  只聽「邦」的一聲,羂索再度飛上了天。


第44章 四十四張友人帳

  藤原滋匆匆從便利店出來時, 看到鬼燈先生依靠在牆邊,表情凝重。

  「鬼燈先生,您還好嗎?」藤原滋將他購買的含糖飲料還有巧克力遞過去:「要不要去醫院……?」

  後者接過一罐果汁, 搖了搖頭:「勞煩你費心, 不用了。」

  他並不是真的低血糖體質, 倒不如說整個地獄都挑不出第二個比他體質好的存在了,他只不過是找個理由去暴揍「反派角色」而已。

  方才一擊即中之後, 他本著把小強斬草除根的想法追上前時,卻只發現了一具開顱的屍首, 經過簡單的檢查,鬼燈發現原本應該裝有大腦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那麼逃走的大腦才是本體, 狡猾的傢伙來了個金蟬脫殼法, 捨棄屍體降低他的警惕換取時間。

  名為加茂憲延的咒術師早一百多年前就下了地獄,那麼這具屍首就是屍首。

  背後操控屍首的狡詐小強已經逃竄掉了。

  不爽。

  非常不爽。

  不爽的鬼燈徹底處理掉了加茂憲延的屍體, 一方面避免他再被挖出來侮辱, 另一方面也是斷了那個反派搞事的一條路。

  鬼燈拉開了果汁的易拉罐鐵環,當作自己在挖反派的腦髓。

  雖然不知道遭受重創以後它能消停多久……但是眼下諒它也不敢再向藤原家出手。

  與其說它是在向藤原家出手……

  鬼燈的目光投向了街道盡頭匆匆衝上來的兩個孩子。

  ——它的目標應該是在夏目玲子的後代吧。

  真是好大的膽子。

  「滋叔叔!」

  「滋叔叔你沒事吧!」

  夏目櫻子和夏目貴志一前一後衝過來, 緊張的圍著藤原滋看來看去。

  方才真人的那句話把夏目櫻子嚇到不輕,都沒來得及過多解釋了, 拉著哥哥和貓咪老師就跑, 幸好貓咪老師可以循著藤原叔叔的氣息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發現他。

  藤原滋有點懵,兩個孩子突然在他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堵他,並且神情如此緊張,是櫻子還好, 平日靦腆不善於表達情緒的貴志此刻都那麼……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沒有糾結原因, 而是撫摸著倆個孩子的腦袋安慰道:「我完全沒事啊, 倒是你們倆個,櫻子的校慶今天圓滿結束了嗎?舞台劇的結果怎麼樣?」

  「很受歡迎!」在確認了藤原滋確實沒有受外傷,精神狀態看著也不錯之後,夏目櫻子終於鬆了口氣,回應以燦爛的笑容:「哥哥有錄了視頻,我們晚飯以後可以和叔叔還有塔子阿姨一起看。」

  預想中的可怕情況沒有出現,夏目貴志也放心了下來,對藤原滋笑著說:「櫻子的表現絕對會讓你們都嚇一跳的。」

  當然,他刪減了視頻裡相對誇張的一部分和妖怪的打鬥戲,不然他有些害怕滋叔叔和塔子阿姨因為妹妹過份擔心。

  藤原滋也笑了:「好。」

  這時兄妹倆才注意到旁邊一言不發的鬼燈。

  後者正站在原地安靜的觀察倆個孩子,順便和夏目貴志肩膀上的大妖怪面面相覷。

  平時不怕天不怕地的貓咪老師,此刻居然有那麼些緊張。

  按照強度而論,它其實已經是接近神之境界的大妖。

  但是面前這位看似像個普通人類的鬼神,真要論起他的稱號的話………

  地獄第一咒怨之鬼。

  地獄第一祟神。

  地獄第一閻羅王輔佐官。

  以及口口相傳的,地獄的實際掌控者。

  這是一位相當強大的鬼神,說是地獄的天花板也毫不誇張。

  貓咪老師有些緊張,它對鬼燈只是有所耳聞,也並

  不明白夏目玲子死後與他的關係,如今看他的目光盯著夏目貴志與夏目櫻子不放,內心不由得浮現了可怕的猜測。

  ……該不會真的和傳說中的那般兇殘,是想提前把倆個幼崽拉下去當下屬吧?

  這純粹是貓咪老師想多了,地獄再怎麼缺人鬼燈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滋叔叔,這位先生是您的同事嗎?」夏目櫻子卻先一步開了口。

  「嗯?不是的,鬼燈先生是滌鈺公司的客戶。」藤原滋介紹道:「鬼燈先生今天與我們公司簽訂了合同以後,想來我們家做客。」

  夏目櫻子:「嗷嗷。」

  鬼燈從善如流的接下話茬,措辭禮貌:「今夜有所叨擾了。」

  他望著面前絲毫不畏懼自己的少女,和那副與玲子與幾分相似的眼神對視時,方才被小強逃走造成的煩悶心情倒是輕鬆了不少。

  看到夏目櫻子肩膀上那隻毛都炸起來的「貓」之後,鬼燈還特意伸手去捏了捏它的肉墊。

  「你家的貓很可愛。」這句話是評價招財貓造型的。

  「也很漂亮。」這句話是評價一眼就看穿的它的原型。

  貓咪老師:「……」

  按理說平時聽到這樣一句誇獎它早該驕傲的飄到天邊去,今天卻莫名其妙有點不敢說話。

  按理說這個傳說中的鬼神不應該是兇殘至極,蠻不講理的嗎?

  為什麼會收斂戾氣在這裡溫和的和小女孩交流?還捏它的貓爪肉墊?夸它這種常人根本欣賞不來的模樣?地獄輔佐官原來是這種人設嗎?

  而且雖然早就知道小丫頭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在地獄輔佐官面前都這麼鎮定自若……應該說她不愧是玲子的後代嗎?

  「我也覺得,貓咪老師很可愛。」夏目櫻子點了點頭。

  直覺告訴她,面前的鬼燈先生並非壞人,反而給她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而且,她甚至隱隱約約有點感覺,這次其實是多虧了鬼燈先生在這裡,滋叔叔此刻才能安然無恙。

  她連感謝都來不及呢,哪裡來的害怕和警惕。

  —

  今天的藤原家,賓客盡歡。

  傳聞中的第一鬼神並沒有斑設想中的那麼陰森可怖,或者性格暴虐變態,全程都十分有禮貌的與藤原滋和藤原塔子交流著,面對倆個孩子時也十分有耐心和予以尊重。

  貓咪老師想,那關於地獄輔佐官的可怕陰間傳聞,大概是像玲子當年搶名字時一般以訛傳訛,最後徹底妖魔化了吧?

  出乎意外的是個好說話的鬼神呢。

  飯後,夏目櫻子甚至對即將離開的鬼燈先生有點不捨了,還舉起小手提議想和鬼燈先生一起去八原轉一轉,她和哥哥來當嚮導。

  夏目貴志和鬼燈當然也欣然同意。

  貓咪老師:「……」

  算了,隨便你們,它不敢有什麼反對意見。

  行至距離藤原家稍遠的小路時,鬼燈停止了腳步。

  「你們和你們的外婆很相似。」他回過頭:「但是又很不同。」

  他攤牌的語氣相當隨意,就像普通人說「今天晚上吃這個好」一般,平平淡淡的就說了出來。

  倆個孩子卻也沒有多驚訝,倒不如說這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鬼燈先生認識玲子外婆嗎?」夏目貴志瞭然,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大概又是外婆年輕時的舊友之一。

  有些強大的妖怪化形成人時是有辦法讓普通人也一併看見的,譬如巴衛,所以他並不奇怪塔子阿姨和滋叔叔能見到鬼燈先生。

  「嗯,大概有接近百年的交情。」鬼燈回答。

  夏目貴志方才淡然的表情僵住了:「嗯……?」

  近,近百年?

  夏目櫻子的腦海靈光一閃,她彷彿明白了什麼:「鬼燈先生,您是在死後的世界遇到外婆的嗎?」

  後者倒也沒有詫異她能這樣順暢的猜測出來,而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嗯。」

  本來只是大膽一猜,沒想到真的歪打正著。

  夏目櫻子聯想起那天晚上似夢非夢遇到外婆的經歷,想到了她與太宰先生的約定,不由得下意識的感慨道:

  「原來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呀。」

  她一半撒嬌一半好奇的問道:「鬼燈先生,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算越界了。

  「是地獄。」不過向來護短和偏袒的鬼燈倒也沒有警告或隱瞞,言簡意賅道:「生時沒有做什麼壞事的人可以選擇投胎轉世,亦或者在地獄開啟第二人生,至於做過壞事的……」

  考慮到人類幼崽的心理承受力,他說到一半就停了,為了給他們留遐想空間,也不會嚇到孩子。

  但是這些並沒有讓夏目櫻子害怕,她反倒更好奇的開始刨根問底。

  「鬼燈先生,鬼燈先生,您覺得外婆是什麼樣子的人?」

  「夏目玲子的工作能力很強,雙商很高,力量出類拔萃,是難能可貴的搭檔。」鬼燈的語氣微頓,沒把她此前暴揍搭訕白澤的實例說出來,說起來他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對那位少女另眼相待的。

  「鬼燈先生,如果有人為了去地獄提前自殺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夏目櫻子是幫太宰治問的。

  聽聞自殺一詞,鬼燈的目光驟然陰沉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聲:「如果單純是以這個理由自殺的話,他來了之後我一定會好好款.待.款.待他。」

  他討厭一切平白無故給地府增加工作量的混賬。

  夏目櫻子:鬼燈先生真的是個善良的鬼呀,不僅有耐心,還會好好款待款待他,這樣的話她就為太宰先生放心了。

  夏目貴志:「……」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款待」應該沒那麼簡單。

  「那鬼燈先生,您是怎麼在地獄工作的呀?」夏目櫻子又問。

  既然這可能是太宰先生未來工作上的前輩,而且可能還是個很厲害的前輩,她當然不會放過問清楚的大好機會。

  他們一路走到了八原的夜市,鬼燈給倆個孩子外加一隻貓買了蘋果糖和章魚燒,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第一鬼神的架子。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鬼燈仰起頭:「伊邪那美治理黃泉的神代距離如今是……兩千年?三千年?我對時間的概念沒有很清晰。」

  於是夏目櫻子就一邊啃著蘋果糖,一邊聽到鬼燈先生講述了他來到地獄的經歷。

  那個時候的山村,在收成不好,飽受旱災時,便會有愚昧無知又帶著血腥氣息的,美其名曰獻祭給神明的「祭祀」。

  這場祭祀並非像現代一樣擺上瓜果牲畜作為祭禮。

  於是一個七歲左右的,身為孤兒的少年,他無父無母,又是從別的地方流落到村莊的,便理所當然的被選中,成了活祭的對象。

  「那個時候的我被擺在祭壇上,並不怨恨他們。」鬼燈回憶道:「那個愚昧落後的時代,大概也只有這種方式能讓那些人圖個安生了。」

  夏目櫻子沒繼續嚼蘋果糖了,她和哥哥同時陷入了沉默,畢竟代入思考一下,根本沒有人能在那種情況下,臨死前也能做到毫無怨恨吧……

  「不過,臨死之前我對那些傢伙說道。」鬼燈笑了:「如果有彼世的存在的話,我絕對會讓村落的每一個人在死後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確實說到做到,那些村民至今還被他綁在伊邪那美殿前灼熱的火刑柱上炙烤,一如他當年被活祭時那

  般。

  夏目貴志:「……」

  咳,某種意義上這作法並不算暇眥必報,也不算聖母原諒。

  生時的罪孽死後償還,不是公報私仇,而是合情合理。

  見夏目櫻子難得陷入沉默,鬼燈問道:「你覺得我的作法並不對?很殘酷?」

  「不,我在想,換成其他人的話,在死後擁有力量之後,大概率第一反應肯定是向生者報復。」夏目櫻子搖了搖頭,笑了:「所以我覺得,鬼燈先生真的很厲害。」

  就算是進了地獄之後也沒有對殺掉他的人們以公徇私,而是堅守本心,按照流程來做。

  鬼燈沉默了一會兒,又去買了玉子燒和關東煮回來投餵三小隻。

  他看著食物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消失在少女的嘴裡,相比之下她身邊的兄長已經徹底飽了,停下了進食,而旁邊的三花貓的肚子已經像氣球一樣撐了起來。

  於是他覺得把少女投餵到飽的過程有那麼點謎之成就感,又去了更遠的攤子掃購。

  但是鬼燈的名片在這個過程中不慎掉到了地上,夏目櫻子發現了名片,先哥哥一步撿了起來,沒有細看,噠噠噠的跑過去準備還給他。

  「鬼燈先生,鬼燈先生!」夏目櫻子揮著手,剛想繼續上前一步時——

  「呀,你好呀。」

  一位妖冶的白衣青年攔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打扮有一點像醫生,半長的黑髮柔順的披散在耳後,狐狸眼笑吟吟的勾起,眼尾還有一抹紅色勾勒點綴。

  他的相貌,怎麼說呢……非常的帥氣,卻和鬼燈先生有點像。

  是鬼燈先生的兄弟嗎?

  「果然,這樣湊近看起來,你果然和玲子很相似啊。」白衣青年婆娑著下巴望著她。

  夏目櫻子:「唔,先生,您是被外婆拿去了名字,現在想要收回名字的妖怪嗎?」

  「嗯?不是哦。」笑眯眯的白衣青年回答她:「我是想要把名字送給你們外婆,但是被她拒絕了大概上百次,而且每次拒絕時她都會揍我一頓的,你們外婆的追求者。」

  夏目櫻子:「……」

  為什麼這個先生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得懂,但是放在一起以後就聽不明白了呢。

  「我對你們外婆說,願意接受我的名字做禮物就證明願意她和我交往。」白衣青年嘆息:「很遺憾,小玲子並沒有接受我澄澈的一番真心。」

  夏目櫻子:「……」

  這聽起來單純的像騷擾犯行為啊。

  「但是她是我的外婆……」夏目櫻子欲言又止:「您應該不是我們的外公。」

  「欸?這種事情我根本不介意的。」白衣青年忽然嚴肅了起來:「玲子小姐實在是優秀而又美麗,看到她的第一瞬間我就為她打破了不追求人妻的原則,並且只為她打破,我堅信真愛可以打敗一切,而且我會認真的把她的孩子當作我的孩子來看待,我可以做你們的外公。」

  夏目櫻子:「……」

  這絕對是她見過的最離譜的外婆故人了!

  「對了,初次見面。」白衣青年朝著她伸出手,笑吟吟道:「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我是白澤,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記住今天與我的相遇,這一定是天賜的緣分,說不定七年之後我會再來到你身邊的。」

  夏目櫻子滿臉驚恐的後退了一步。

  明明剛剛還在討論追求外婆的事情,話題突然就拐彎到和她的緣分身上了。

  撩妹也應該有個限度吧!是變態吧!是活脫脫的變態吧!

  而且他剛剛說自己的名字叫什麼來著?白澤?

  ……應該不是她想的那個中原的神獸白澤吧?

  幸好,下一個瞬間,白澤已經被黑著臉的鬼燈

  揪著衣領一路懟到了夜市外。

  「哎呀,不要這麼激動啦。」白澤不慌不忙的舉起雙手:「我只是單純的打個招呼,你又不是她的監護人,那麼緊張做什麼?」

  「介於你此前的所作所為,我不介意把你投放到大叫喚地獄處以極刑。」鬼燈的表情十分可怖,抖S氣場昭然欲揭:「神獸的壽命幾乎無限,但是被殺了肯定會死吧?」

  白澤:「……」

  貓咪老師:「……」

  啊,好可怕。

  「鬼燈先生,您的名片。」夏目櫻子戳了戳鬼燈,然後將剛剛拾起的名片遞給他,間接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然後他們就見證了一個一秒切換溫和氣場:「嗯,麻煩你。」

  他接過名片,將購買的零食遞給夏目櫻子,下一秒又換了表情瞪向白澤:「早點死掉然後落到我的手裡吧,我會好好照顧你。」

  白澤汗顏:「……那就不用了。」

  雖然他今天可能是介於在現世的原因沒有直接拿狼牙棒來揮他,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的這副模樣比扛著狼牙棒時更加可怕了。

  鬼燈將白澤拎走了,臨走之前對倆個孩子道:「替我向藤原先生和藤原夫人道別。」

  夏目櫻子乖乖點頭:「嗯嗯。」

  「以及——」他不知道從哪裡取出了一袋伴手禮和一個半人高的禮物盒:「前面是給藤原夫婦的,後者是給你們的禮物。」

  鬼燈先生道別完之後就離開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夏目櫻子好像隱隱約約聽到遠處傳來了白澤先生的慘叫。

  回到家之後,塔子阿姨打開了那袋伴手禮,是製作的非常漂亮和精緻的和果子。

  他們正在商議去鬼燈先生隸屬的公司面試的事情,也稍微和她和哥哥透露了一下,倆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夏目櫻子也很開心,不過她現在更好奇的是密封的禮物盒裡面到底是什麼有趣的東西,迫不及待的牽著哥哥的手上了樓。

  「哥哥,你說鬼燈先生送給我們的禮物,它會是什麼呢?」她激動的搓了搓小手。

  夏目貴志:「嗯……猜不出來,會是地獄的特產嗎?」

  貓咪老師打了個哆嗦:「地獄特產?岩漿還是極寒地獄的冰塊啊?」

  沒辦法,對地獄的刻板印象只能想到這些東西了。

  於是夏目櫻子搓了搓小手,小心翼翼的揭開了禮盒。

  呈現在三小隻面前的,是——

  夏目貴志:「這個東西……」

  貓咪老師:「應該怎麼說……」

  夏目櫻子:「……非常有地獄的風格?」

  這是一株奇怪的植物,它被種在花盆裡,有一米來高,然而頂上的不是花,是一隻肥肥胖胖圓滾滾的凸眼金魚,非常有節奏的晃啊晃啊晃啊。

  於是夏目櫻子也跟著凸眼金魚有節奏的動作,擺著她的小腦袋一起晃啊晃啊晃啊。

  夏目貴志摁住了晃來晃去的妹妹的小腦袋,面色沉重的思考了一番最近所學的生物,問出了發人深思的問題:「它,到底是動物,還是植物呢?」

  夏目櫻子思索片刻,猶豫開口:「動,動植物?」

  夏目貴志扶額:「達爾文會哭的。」

  幸好這株奇怪的植物比較安靜,雖然有點詭異,不過也只是睜著眼睛一言不發的晃啊晃而已。

  夏目櫻子取出了手機,裡面有她剛剛和鬼燈先生交換的聊天方式——果然,鬼燈先生似乎預料到了現況,提前有耐心的發了郵件和他們介紹這株奇怪的植物。

  「它叫金魚草,每天勤快澆水就能活,在地獄是很有人氣的寵物。」夏目櫻子念道。

  貓咪老師非常震驚:「這種東西居

  然很有人氣,應該說真不愧是地獄嗎?!」

  夏目櫻子撓頭繼續念:「平日可以適當的帶它曬一曬太陽和予以陪伴,否則容易抑鬱,考慮到現世的情況,特意給你們挑了稍微安靜的植株,只要不受到驚嚇就不會出聲,順帶一提製作成刺身的味道十分鮮美。」

  貓咪老師:「這種東西鬼才會吃啊!不對,某種意義上確實是鬼吃的,但是誰會吃這麼可疑的東西啊?」

  「居然連貓咪老師都不願意吃。」夏目貴志分析道:「看起來金魚草對妖怪而言也挺有衝擊力的。」

  貓咪老師:什麼叫居然連我也不願意吃……這小子說的話怎麼聽起來如此讓妖火大。

  夏目櫻子卻一臉好奇的戳著胖金魚的身體,戳一下它就抖一下,戳一下它就抖一下。

  「我覺得它還挺可愛的。」夏目櫻子很高興:「哥哥!我想把它擺在我的房間裡,我們養它吧,好嘛好嘛好嘛……」

  夏目貴志當然不會有意見。

  貓咪老師炸毛:「不要自說自話的就把這麼可疑的東西留在家啊小丫頭!養這個東西又不是像養貓貓狗狗……」

  「既然家裡連貓咪老師都養了。」夏目貴志嘆了口氣:「不差這一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喜歡!收回去!」

  於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金魚草被安置在了夏目櫻子的房間裡。

  當然她遵循鬼燈先生的叮囑,翻出了壓箱底的隔音耳塞戴上,免得金魚草適應環境時半夜發出聲音把她吵醒。

  —

  清晨,大搖大擺的帶著消息和喜久福一起來拜訪藤原家的五條悟,無意中看到夏目櫻子的房門是半掩著的。

  他後退了幾步確定了一番。

  小徒弟看起來還沒醒,只有小半截腦袋露在外面,悶在被子裡睡的著實很沉,耳朵上還戴著毛茸茸的安眠耳塞。

  五條悟不由得萌生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他躡手躡腳的走進房間,卻發現她的床頭櫃上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有一塊黑布蓋住,隱隱約約可見一個圓圓的物體在布裡面動來動去的。

  大概是那隻肥貓。

  五條悟心想。

  於是他的壞心思起來了,一把掀起了黑布:「啊哈!嚇你一跳——」

  隨著他話音未落,展現在他面前的一大隻金魚草就緩緩的張開了嘴巴,睜大了眼睛與五條悟對視著,下一秒,它搖晃的速度愈發鬼畜,反射弧極慢的醞釀前搖完畢之後,爆發出了一陣響徹八原的,極高聲貝的,只有靈能力體質或者妖怪能聽見的一陣嘹亮慘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5章 四十五張友人帳

  「哇啊啊啊!」

  五條悟幾乎是同時跟著金魚草的後面驚喊出聲, 當然他前腳剛漏音半截,後腳就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可惡, 這是什麼?精神汙染攻擊嗎?從來沒有過任何咒靈能嚇到自己, 這隻長在植物上的金魚到底是怎麼回事?

  五條悟後退幾步跌坐在牆角, 與此同時那隻險些剝下他靈魂的可怕植物也終於停止了尖叫。

  夏目櫻子終於被一系列動靜驚醒,她睡的很懵, 揉著眼睛從床上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

  後腳哥哥和貓咪老師已經先後衝進了房間。

  「怎麼回事?櫻子?」夏目貴志緊張道。

  「那個可怕的聲音,莫非是什麼妖怪瀕死前發出的哀怨尖叫嗎!」貓咪老師詫異。

  然後夏目貴志在看到牆角坐著的五條悟之後, 似乎明白了前因後果,眼神一瞬間就的銳利起來。

  「……」五條貓貓耷拉著耳朵, 弱弱舉手:「我可以解釋……」

  聲音裡已經再無曾經的元氣了。

  只是想來個小小的惡作劇卻被降維打擊到靈魂出竅。

  這實在是一次十分慘痛和沉重的教訓。

  .

  「我這雙眼睛本能看穿一切術式流動——」五條悟發洩一般的戳著面前的金魚草:「但是這個東西, 可惡啊,單單是隔著一層布, 卻完全沒有看出來它是個什麼東西!」

  否則也不會被嚇的這樣慘烈了。

  夏目貴志:……雖然他不清楚原理, 不過應該和它是地獄的生物有關聯吧?

  「師父,這是金魚草。」夏目櫻子好心的解釋道。

  五條悟:「……金魚草是什麼?」

  「金魚草, 就是五條悟師父面前的這盆動植物呀。」夏目櫻子滿臉認真道:「我昨天晚上開始飼養的,正在考慮要不要給他取個名字。」

  五條悟:「你擱這擱這呢。」

  他緊接著瞳孔地震:「所以為什麼你一本正經的就給它劃分了一個動植物的範疇啊?而且我知道它的名字是金魚草, 我的意思是——」

  當今現世, 當真會有這種奇怪的生物存在於世麼?

  啊……如果硬要說這玩意是妖怪的話,倒是也說的過去?妖怪裡也總會有千奇百怪的妖怪吧?

  「看久了以後還挺可愛的對吧。」夏目櫻子十分淡定的評價道:「您看,色彩也十分鮮艷和漂亮呢,師父是對它有興趣嗎?我可以……」

  問問鬼燈先生能不能再來幾盆。

  五條悟扶額:「……不用了, 我暫時沒有飼養超自然生物的打算。」

  如若夏目櫻子用正常的方式和他介紹這顆金魚草, 他說不定真的會升起一些鬼點子, 不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搞一盆回高專嚇其他人一跳。

  但是已經不正常的認識了金魚草, 領教過它尖叫時精神汙染攻擊的五條悟意識到,這是一盆傷敵一萬自損一萬的可怕生物。

  夏目櫻子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遺憾。

  「不過話說回來……」她問道:「師父今天特意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五條悟收回戳金魚草的手:「哦,我想起來了,我特意趕去仙台那邊帶了伴手禮——」

  他和夏目櫻子同時望向右邊,三花招財貓四仰八叉的躺在榻榻米上,肚子圓滾滾的,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大飽嗝,嘴角尚且有點心碎屑。

  而伴手禮此刻只剩下包裝紙和包裝盒了,包裝紙甚至乾淨的放光。

  五條悟:「……」

  他捉住三花招財貓倒過來搖晃,炸毛曰:「吐出來!把小櫻子和伯父伯母的份吐出來!」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貓咪老師的頭上頂著冒熱氣

  的大包橫屍在牆角,五條悟繼續說道:「我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咒術界近期的傳聞,不知道你有沒有頭緒。」

  夏目櫻子:「嗯?是關於這次舞台劇咒靈襲擊事件的嗎?」

  「不,是另外一件事情。」五條悟思索了一下:「關於這件事情,我確實也聞所未聞——你有沒有聽聞過會做好事,對人類抱有善意的咒靈?」

  夏目櫻子:「……」

  「咒術界盯上了它。」五條悟雙手環胸:「可惜它挺難找到的,一直以來都在有意識的反追捕,所以我就想你們兄妹倆如果能通過妖怪打聽到什麼訊息的話,可以來告訴我一聲。」

  「那個……」夏目櫻子欲言又止:「就算是做善事的咒靈,也會被抓住祓除嗎?」

  「那倒也不是,我們想嘗試接觸它是一方面。」五條悟撓頭:「只不過按照咒術界的慣常尿性,大概率會和它立下什麼咒縛然後從中獲利吧。」

  「……那不是稍微有些殘忍嗎?」

  夏目櫻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了愣。

  她的臉驀然一紅,然後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是對人類抱有善意的咒靈……它願意幫助人類的話,證明它有思考的能力,在學著分辨是非。」

  「師父您以前告訴我,邪惡的情緒凝聚的咒靈都是極惡,它試著打破了自己的天性,這種轉變已經相當厲害了。」

  「那麼,咒術界為什麼不尊重它自己的意志,暫且繼續觀察確認,和它友善的進行聯繫,而是想方設法的想要控制住那份力量呢?」

  「這樣的話……不是有些自私嗎?」

  五條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小徒弟。

  「哈哈哈哈,那群爛橘子的說法我當然也不認同啦。」他忽然抬手大咧咧的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只是從小徒弟的嘴裡聽到了大相徑庭的想法,讓我有些意外呢。」

  夏目櫻子臉頰微紅:「那個……我……」

  「放心吧。」五條悟戴回墨鏡,笑眯眯道:「我可沒有說我要把那隻咒靈捉回去當傀儡,只是對從未有過記載的事情稍微有點好奇罷了。」

  「但是既然小櫻子都這樣說了。」五條悟聳肩:「可愛的小徒弟的請求我拒絕不了呢。」

  夏目貴志對這位嘴瓢師父早已經習慣,他只是有點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夏目櫻子很感動,她開口想說些什麼:「那個,其實……」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點小秘密的。」五條悟噗了一聲,抬手去拍她的腦袋:「不告訴我也完全沒關係。」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那隻咒靈多多少少與夏目櫻子有些關聯,只不過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刨根究底。

  從他今天早上進門起,便意識到了藤原家存在著某種陌生的咒力殘餘,雖然咒力的主人已經將它掩藏的很好,但是無論怎樣稀少的咒力都躲不過他的六眼。

  那並非是咒術師或者詛咒師的咒力,反而更像咒靈的咒力。

  但是……

  並無惡意。

  相反,除卻掙扎,仿徨之外,他更多的其實是看出了咒力的主人想要守護這所房子中某個人……甚至更多人的強烈願望。

  這對於咒靈而言,就已經是跨時代的轉變了。

  五條悟沉思之餘,報復式的戳金魚草的動作有些不自覺,下手稍微重了一點。

  下一秒,他就滿臉警惕的發現面前的金魚草開始了無比熟悉的左右加速晃動,鬼畜醞釀前搖,最後緩緩張開口。

  五條悟嚇的手忙腳亂提醒:「我去,它又要來了,快快快捂耳朵!臥倒!」

  因為有過前車之鑑,他叫的活像是提醒麾下士兵躲炸彈的指揮。

  金魚草的驚叫梅開二度驚動了

  八原的妖怪們。

  他們紛紛驚恐萬狀的望向直擊靈魂的慘叫聲傳來的方向。

  莫,莫非有強大除妖師在那邊殘害同伴?

  叫的好慘,天啊,好可怕。

  最後,夏目櫻子敲定了金魚草的名字為「啊啊啊」。

  —

  禪院家本部。

  禪院直哉正繃著一張臉快步往前走著,他的身後是緊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的兩隻表妹——禪院真希還有禪院真依。

  「堂哥,今天您還能教導我控制咒力的方式嗎?」

  小跟屁蟲一號禪院真依問道。

  「堂哥,您上次帶我領會的體術,我已經熟練了,表哥可以再幫我看一看嗎?」

  小跟屁蟲二號禪院真希大膽的扯了扯禪院直哉的衣袖。

  但凡換做兩個月之前,她們是絕對不可能這樣做的。

  那時的禪院直哉根本看不起她們,她們也根本不會給予這位所謂的堂哥一星半點的尊重,只覺得他噁心。

  但是,面前這位曾經只會陰陽怪氣,冷言冷語的堂哥,從某一天開始,徹底變了。

  他依舊會陰陽怪氣的諷刺人,只不過諷刺的對象變成了家族中會霸凌他人的孩子。

  他雷厲風行的整治著族中的少年們,甚至特意開辦了糾正禪院家青少年品行的男德教學課程,但凡不想去學或者學不進腦子的都會被他「親切教育」到願意學習為止。

  不止如此,禪院直哉當真身體力行的開始尊重族中的弱者與女性,甚至給予她們相應的咒術體術教學指點。

  拋開品行而談,曾經的禪院直哉在同齡人中,已然是一位天才咒術師。

  那麼現在擁有了品行的禪院直哉……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族中大多數青少年發自內心尊重和敬畏的對象。

  如果說曾經他們是因為禪院直哉的力量和未來的家主之位背地裡對這個人渣翻著白眼,明面上須溜拍馬。

  那麼現在堂堂正正的維護著弱小者,尊重著女性,擁有絕對力量以暴制暴的制止霸凌家族現象的禪院直哉,居然就這樣用品行潛移默化的折服了很多人。

  其中就包括現在黏在他身後的兩隻堂妹。

  友人帳的制約一開始只是讓禪院直哉心裡想著這個做著那個,被迫學習所謂的「男德」,甚至他PTSD到連續做了幾次自己變成沒有咒力的人,在性別歧視顛倒的家族被欺辱的噩夢,讓他恨到咬牙切齒。

  但是逐漸的,深入弱者群體,看到自譽強者的混賬們究竟在背後做多少噁心事情的禪院直哉,人生中第一次對他的家族背後迂腐固化的一切,產生了質疑。

  第一次觀念扭轉之後,隨之而來的還有發自內心的感到羞恥,乃至憤怒。

  人生觀和世界觀在此刻還未完全定格的禪院直哉,回想起了甚爾先生說的,簽下名字說不定可以更配得上家主之位的話語,似乎理解了什麼。

  再到後來,他很明顯的察覺到那個束縛已經對他沒多少制約力了。

  教導家族的青少年,尤其是對女性與弱者的態度,這些事情他從最開始的心口不一,到後來的順心為之。

  「你們先去劍道館那邊,換衣服做準備。」禪院直哉嘆了口氣,沒被迫用上刻意尊重的語氣,就像正常的堂哥對堂妹一般招了招手:「等十分鐘以後我會過去。」

  倆個小姑娘歡天喜地的離開了,禪院直哉背著手看著她們蹦蹦跳跳的身影,回憶起了幾個月之前她們總是帶著傷痕,髒兮兮瘦嶙嶙,根本不敢與他對視的卑微模樣。

  突然萌生了,現在這樣似乎也挺好的,這種可怕的想法。

  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他這是被那個該死的女人夏目櫻子PUA了嗎?明明決定好了,受了

  如此的侮辱,總有一天要讓她付出代價!

  「直哉。」

  走在半路的禪院直哉,被他的父親所攔住了。

  禪院家主禪院直毘人,是一位穿著深色和服,梳著背頭,蓄著整齊鬍鬚,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

  他的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但是這並不耽誤老人銳利如鷹的嚴峻眼神和強大氣場。

  禪院直哉心想,果然還是要來了嗎,他被正式興師問罪的這天。

  此前禪院扇和禪院甚一都對他這段時間「過家家」的行為表現的異常不滿,並且屢次質問他是否是在挑釁禪院家族的千年的權威,不過當然都被他異常順暢的回懟和陰陽怪氣了回去,反而把那倆個老東西氣的半死。

  他已經發現了這個「尊老愛幼」的規律,那就是需要尊重的人才需要尊重,不需要尊重的傢伙他完全可以放飛自我不去尊重。

  估計他們是一怒之下跑到了家主那邊施壓,並且將他近期的所作所為一併添油加醋稟報了過去。

  接下來可能會被家法處置或者關禁閉之類,他這段時間鬧的風浪估計也會被勒令就此停止吧。

  禪院直哉的心中莫名有些遺憾。

  ……他在遺憾什麼呢?他曾經不是一直信奉著禪院家的準則嗎?不是一直以自己是個禪院家的男性術師為傲嗎?

  但是如果真的如那個女人說的,倘若拋開性別和咒術這倆個唯一他能炫耀的資本,那麼他在他引以為傲的家族裡又是個什麼存在呢?

  禪院直哉想,他所遺憾的,可能是……

  今天對那倆個聒噪的小丫頭要食言了吧。

  他望向劍道館的方向。

  「你最近,鬧得很大嘛。」禪院直毘人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用了一副略帶笑意的語氣:「不止是家族,就連我出席家族會議的時候,都聽到了有關你的傳聞。」

  禪院直哉:「……是的,父親大人。」

  接下來,老頭子大概會抨擊他給家族蒙羞,丟臉丟到了咒術界之中吧?

  「直哉。」禪院直毘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禪院直哉:「……?」

  他驀然抬頭,睜大眼睛望向已經年邁的父親,彷彿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認識面前的男人。

  「志氣滿滿的想要改變這個爛到骨子裡的家族,這種豪言壯志的誓言,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發過不少次。」禪院直毘人喃喃道:「後來登上了家主之位,才明白了身不由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千年以來的傳統定式也不是單靠我一己之力就能扭轉的。」

  「曾經我很害怕你像我的兄弟和長輩一樣,同樣會成長到無可救藥……現在看來,我錯了。」

  父親欣慰的看著他,感慨道:「你終於長大了啊,直哉。」

  禪院直哉:「……」

  自己此前的所作所為,原來在父親的眼裡等於逐漸無可救藥嗎?

  相反,他被限制行為之後的做法,父親他居然……居然十分欣賞?

  其實禪院直毘人並非是傳統意義上蠻不講理的,只刻板信奉家族準則的家主。

  相反,在不侵犯家族利益的這層基礎之上,他比任何一任歷任家主更加開明。

  這一點,從他私下其實依舊與脫離了家族的甚爾有所交好就能看出。

  「咒術界對禪院家最近的評價頗佳,尤其對你的評價頗佳,其中五條家未來家主還點名誇獎過你。」

  禪院直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總而言之,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的改革方式,挺好的。」禪院直毘人哈哈一笑:「畢竟也是年輕咒術師的時代了,不是嗎?十幾年前五條家出了個六眼小鬼,我們確實略顯遜色,甚至因此愈來愈極端……但那不止是

  因為實力。」

  「放手去做吧,直哉。」他再度大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中滿是希翼與欣賞,沒有半點責備之意:「至少家族這邊你可無憂,我會幫你攔住那些半截入土的老頑固。」

  「讓我看看禪院家在你的努力下,究竟可以改變到什麼程度——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我會真正放心的將家族託付給你。」

  「……」禪院直哉沉默很久,然後深深鞠了一躬。

  「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我會努力的,父親。」

  —

  生活和看待世界的眼光同時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不止禪院直哉一人。

  伏黑甚爾今天不是被鬧鐘喚醒的。

  他又夢到了她。

  她依舊是像曾經一樣巧笑嫣然的坐到自己床邊,拍了拍他的被子,笑吟吟的俯下身對他說道:「該去準備小惠和津美紀的便當啦,不然來不及了哦,甚爾。」

  「對了對了,冰箱裡第二層還有分裝的牛奶,記得給孩子放在書包裡,補充鈣質才能好好長高。」

  「真是的,快點起來啦,甚爾——」她掐住了他的臉頰往右拉扯:「再不起來,津美紀一個人要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啦!」

  「……」

  從夢裡清醒過來的伏黑甚爾,一時間依舊沉浸在方才過於真實的呼喚與觸碰中,下意識的就是抬手想將床邊的妻子緊緊抱住。

  結果一把攬過來了一顆海膽頭。

  便宜兒子沒開口,木著臉擺著豆豆眼,因為這個力道被撈在爸爸懷裡,和他面面相覷,伏黑甚爾怔愣片刻,然後鬆開了勒住兒子的手。

  「該去做便當了啊。」甚爾沒管身後一臉蒙圈的伏黑惠,他有些鬱悶的撓了撓頭,很明顯是在因為那個過於真實的夢境被打斷而不爽。

  他揉了揉自己沒什麼感覺的右邊臉頰,走進了客廳。

  果然,今天的津美紀已經提前將燕麥擺在了桌上,並且燒好了水,吐司也簡單的放在烤麵包機裡加熱了一下,全套簡單的早餐這孩子已經快準備好了。

  「……」

  莫名其妙回想起了剛剛那個夢。

  不,多半是巧合吧。

  「後續我來吧。」伏黑甚爾將廚房裡的女孩子驅趕到了飯桌上,他打開冰箱想煎倆個蛋做早餐加餐,這時忽然看到了冰箱二層有兩盒分裝牛奶。

  不多不少正好兩盒,說起來他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了,被夢境裡的她提醒了才想起來。

  「……」

  伏黑甚爾嘖了一聲,半嘲笑式的搖了搖頭。

  什麼嘛,就好像她仍然還在自己身邊似的,夢境的思念已經不知不覺衍生到這種程度了?

  —

  「那我就先帶著小惠出門啦,甚爾叔叔。」

  「……好。」

  伏黑津美紀將伏黑惠掛在門口旁邊的幼稚園標配小黃帽戴在了弟弟頭上,牽著他的手準備下樓。

  伏黑惠現在就讀的幼兒園是津美紀就讀小學的附屬幼兒園,所以倆個人同路,每天這個點可以趕上去學校的校車。

  「對了。」在姐弟倆關門前,伏黑甚爾將一式兩份的便當盒遞了過去:「別忘了。」

  「謝謝甚爾叔叔。」津美紀趕緊道謝。

  「沒什麼謝不謝的。」他搖頭:「麻煩你照顧那個小崽子,還有……」

  他就像一位正常的父親,叮囑了一句。

  「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這些並非是友人帳的驅使,而是他確實想這樣說。

  津美紀微微一愣,望著面前這位意料之外接納自己的新父親,發自內心的笑了。

  「嗯嗯。」

  她覺

  得,能和小惠還有甚爾叔叔在一起……比曾經留在伏黑家的時候,要開心很多。

  .

  從校車上下來的時候,距離正式上課的時間還很早。

  在幼兒園入口拐角處的小巷,伏黑津美紀隱隱約約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她牽著弟弟的手微微停頓,然後叮囑小惠留在原地,獨自一人上前查看情況。

  「喂,小鬼,你的爸爸呢?」

  「你是叫順平?聽說你沒有爸爸,真的假的?」

  「我弟弟講你媽媽平時會在你的書包裡面放很多零花錢,現在拿出來吧?啊?幼稚園的小鬼不用零花錢吧?」

  只三言兩語,便讓伏黑津美紀心中升起了無名火。

  這是一群看起來只有國小二三年級的男生,正圍堵著一個看起來和小惠差不多大,十分瘦弱的孩子,嘲笑,以及霸凌。

  年幼的伏黑津美紀的腦海中已經有了霸凌的初步概念——這些男生嘲笑那個名為順平的單親家庭的孩子,並且要他上供零用錢,不管怎麼說都是十分過份的霸凌行為吧。

  孩子的欺凌根本就談不上溫和,反而是純粹的惡劣。

  「你們,不能這樣。」見那些男生已經圍著順平推推搡搡起來,伏黑津美紀趕緊上前,勇敢的攔住了他們:「再這樣的話我就喊老師過來!」

  那些男生被打斷了,十分不爽:「你又是誰啊,你——」

  其中一個男生動手就要去扯津美紀的辮子,卻被一個像炮彈一樣衝上前的小鬼給砰的一聲撞倒在了地上。

  津美紀定神之後發現,像兇巴巴的小狗一樣勇敢的護在她面前的小海膽,是她的弟弟小惠。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斷,那些國小的男生更生氣了。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們揍一頓——」方才被撞了個屁股墩的男生指著伏黑惠怒道:「尤其是你!幼稚園的小屁孩!」

  幼稚園的小屁孩伏黑惠木著臉望著這群大屁孩,他想到夏目櫻子曾經無意識說過的,普通人很脆弱,哪怕是最弱小的咒術也容易給普通人帶來傷害,方才準備釋放玉犬的心思又收了回去。

  他嘆了口氣。

  「謝謝你們……你們,你們不要管我,現在就跑吧……」順平在他們身後低聲說道:「我……把媽媽給的零花錢交出來,可能這樣他們就不會很生氣了。」

  伏黑惠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呢,你要每天都交,交給他們一輩子零花錢嗎?」

  順平愣了愣:「欸?那個……」

  「大學之前給他們零用錢,大學時給他們生活費,工作以後給他們工資,這樣就不用挨打了?」

  伏黑惠蹙眉望著這群嬉皮笑臉的國小生,這樣對順平說道:「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變得強大,把那些膽敢欺負你的人揍到再也不敢吧。」

  櫻子姐姐沒有讓他一輩子都躲避咒靈,而是教導了他使用咒力的方法。

  不過在不使用咒力的情況下,他就算再如何早慧早熟,獨自對付這麼多年長他好幾歲的小學生也十分吃力。

  鼻青臉腫大概是免不了了,反正不會讓他們占到便宜,之後也會連本帶利的還回去就是了。

  他做好了架勢,不過就在此時——

  「……我還以為今天新開張的會是什麼業務,這麼急的就把我指引過來了。」

  伏黑惠聽到拐角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櫻子姐姐的咒靈朋友。

  「喲,又見面了,夏目櫻子的跟屁小海膽。」真人笑眯眯的朝伏黑惠打了個招呼,然後一秒變臉恐嚇小孩:「不聽話的壞蛋小朋友可是會被哥哥揍屁股的哦~」

  年幼的孩子原本就容易在特定條件下「看見」,再加上真人此刻刻意完全沒有收斂

  惡意,所以方才拽的不可一世的小鬼頭們,在看到真人之後,都「汪」的一聲被嚇哭了,連滾帶爬的想跑,卻因為巷子是死角,出口有個真人而進退兩難。

  「救命啊!縫線怪人!」

  「快跑啊!縫線怪人要揍我們的屁股!」

  介於年少時沒有正確的教育引導長大以後壞孩子會變成人渣,真人並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小孩,收斂力道依言一個小鬼揍了兩下當教訓。

  他們捂著屁股汪汪亂哭的跑了,真人嘆了口氣,突然間覺得好沒意思。

  在小屁孩的霸凌行為中挺身而出揍霸凌者屁股什麼的,這種事情傳出去的話,全體咒術師和咒靈都會一併嘲笑他到死為止吧。

  真人生無可戀的回過頭準備離開,衣襬卻被一個陌生小孩給拽住了。

  「……?」他不明所以的歪了歪頭回望著順平,按理來說的話,收斂敵意之後,除去有咒術師天賦的人,其他人是看不見他的。

  這個小鬼,身體裡有點咒力能見到咒靈麼?

  「先……先生……」順平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剛剛看到您的速度很快,完全看不清你是怎麼做到抓住他們,揍他們的屁股的。」

  真人微笑著回望著這孩子,理想告訴他這個時候只要微笑就好,感性告訴他,要是這孩子再多重複幾句揍屁股,他甚至很想當場動手揍他的屁股了。

  「我的,我的意思是,先生,您的速度簡直快的不像是人類的速度,所以您應該是……」

  吉野順平的腦袋裡迅速回顧了一圈自己看過的電影和動畫。

  真人挑眉。

  哦?看出來他的真實身份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很敏銳啊。

  「您應該是超級英雄吧?先生?」

  「請教我如何變強!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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