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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武偵宰想讓戀人告白》作者:多利葵花籽【完結+番外】

第46章 Episode 46 夜間預警

  在太宰治前往的,發生連續縱火案的福島,當地流傳著這麼一個說法——

  這是發生在Y先生,還在上小學時候的事情。

  有一次夏天暑假,他寄宿在福島親戚的家裡。

  據說那是原房主買下的一處沒落的煤礦土地,在此之上建立起的一棟古老的住宅。

  白天的時候,親戚還和Y先生開玩笑,說住宅的某個房間裡,藏著【河童】的乾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Y先生聽了,笑笑沒有說話。

  這種老土的故事,他早就聽膩了,連學校的七大不可思議都比不上了。

  結果當天晚上,Y先生起夜上廁所。

  在經過一處庭院的走廊時,他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就像是從地底下吹出來『呼呼』的風鳴,似乎是從那間媽媽說『絕對不可以進入的房間』裡傳來的。

  呼呼的嗚咽聲,彷彿是有人在哭嚎一樣。

  於是Y先生出於好奇心,打開了那扇房間的門——

  然後,他失望地發現,房間裡什麼也沒有。

  只有正中央,供奉了一個像是神龕一樣的東西,底座上橫放一把古老的生鏽太刀。

  Y先生覺得很無聊,就在他準備關上門,回去繼續睡覺時,房間角落的黑影似乎蠕動了一下。

  伴隨著像是『咯吱咯吱』的爬行聲,一個更加嘶啞難聽的聲音,從空氣裡隱隱約約傳來——

  【「……燒吧——」】

  【「燒吧,燒吧,殺吧——!」】

  Y先生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無法移開眼睛。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親眼看到了,一個燒焦的丶黑漆漆的身體從陰影裡爬了出來,它行動緩慢地在地板上蠕動,突然急速扭頭,直直對上了Y先生的方向!

  「啊——!」

  Y先生摔倒在地,嚇得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他就吵嚷著,和父母離開了親戚家。

  至於那個燒焦的漆黑身影,到底是不是河童的乾屍,也無從查證了。

  只是在很多年之後,他聽說親戚家突然著火,一家四口包括剛滿月的孩子,都死在了那場火災裡。

  有人說那棟房屋不祥,裡頭有不乾淨的髒東西,會傳染。

  而他們一般把這個東西,統稱為【殘穢】。(①)

  時間,福島10:37分

  太宰治到達委託人經營的酒店時,恰好看到一具擔架被警方從大門口擡了出來。

  周圍停滿了警車和救護車,圍觀的人群被黃色警戒線攔在外頭,遠遠望著,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可憐啊,這已經是第二個了吧?」

  「聽說是早上客房打掃的時候,在浴缸裡發現的,屍體都燒成焦炭了!」

  「啊?不是吧?真要燒成了焦炭,那酒店房間裡的煙霧報警器早就響了,怎麼可能到現在才發現?」

  「要我說啊,這八成是同業競爭,要麼就是有人故意……員工自殺,酒店掩人耳目——」

  自殺啊,那可不一定——

  酒店門口,太宰治掃了眼人群,向警員出示了證件。

  不過數分鐘,很快,就有一個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匆匆地從大堂裡走了出來。

  在見到鳶眼青年時,中年男人明顯兩眼一亮,露出了看救星的眼神。

  「……你們終於來了,武裝偵探社!」

  「我是酒店的運營經理山崎,關於案情的具體細節,請隨我來……」

  或許是太過著急的緣故,經理山崎連太宰的名字都沒有問,就急匆匆地領著太宰治往酒店裡走。

  在與擔架擦肩而過時,太宰治不著痕跡地垂下眼睫,瞥了眼擔架的方向。

  夏季的熱風微微吹過。

  那一刻,太宰治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類似蛋白質燒焦後的臭味。與此同時,蒙在擔架上的白布有一瞬被風吹起,疑似灰燼的碎片從裡頭掉落下來。

  一瞥之間,透過白布的縫隙,太宰治看見,那擔架之上躺著的,確實是一具燒焦的乾屍無疑。

  「……真是無妄之災。報復!絕對是那群『吸血鬼』的報復!要麼就是惡意競爭!」

  領路的酒店經理還在絮絮叨叨。

  行走之間,他沒有發現背後的青年,在聽到某個詞時,眉峰微微一動,隨後露出了好奇表情。

  「吸血鬼?那是什麼?」

  「……啊。」

  沒有想到偵探社的人耳朵這麼靈,經理山崎有點尷尬地『啊』了一聲,

  「先生您……」

  「鄙姓太宰。」

  「咳,抱歉,太宰先生。」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此前的失禮,經理山崎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在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額角的熱汗,壓低聲音說道,

  「太宰先生,其實這算是酒店內的醜聞,但貴社的社長又與我們的負責人是好友……」

  這樣算來,他也不算是走漏風聲。

  坦白來說,『吸血鬼』這件事論起來,也是酒店方自己倒霉。

  太宰治現在所處的這家酒店,全名「芦牧大川荘」(②)。

  以溫泉和宛如魔方般的立體空間出名,加上運營年代久遠,接近百年的歷史底蘊,足以讓它成為當地最負盛名的代表酒店。

  然而,越是久遠,富麗堂皇的外觀之下,越是堆積著難以清除的痼疾。

  這座酒店本館也同樣如此。

  由於建立久遠的緣故,除了後來僱傭的員工之外,酒店還留下了一大批老資格的『員工』。

  他們年歲已高,但仗著追隨過創始人的經歷,始終占據著酒店高層管理的位置。

  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現本館老闆也就忍了。

  反正他家大業大,不過是給幾個老傢伙養老,也不在乎一點金錢,就當是仁至義盡。

  然而問題,也就出在了這裡。

  數十年前的運營政策,早已經不適用今天的時代。

  那群『老員工』卻像吸血鬼一樣,牢牢扒拉在所有人的頭頂。

  侵吞資金也就算了,還一度差點把酒店搞得名譽盡毀,負責人忍無可忍之下,終於授權了專業經理人,一口氣把這群老東西全踢了出去。

  在被趕出去前,那群老頭還拄著拐杖,在門口大聲叫罵——

  「愚蠢之極!你們會後悔的!」

  「竟敢隨意驅逐我等,天一定會降下神罰,等著遭報應吧!」

  只可惜,當時沒人理會這群老不死。

  在那之後,「芦牧大川荘」很快調整了新的運營政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一切都會往好的方面發展時——

  意外發生了。

  偏偏,還是集中在夏季旅遊客流量最高峰的時期。

  連續兩位旅客,無故在客房內死亡。

  保潔發現屍體時,受害者的身體早就燒得一片焦黑。

  但離奇的是,房間內的煙火報警器又顯示一切正常,當地的警方也毫無頭緒,找不到其他信息。

  唯一能算得上線索的,就是——

  「我們在那些死亡的旅客房門口,發現了這個。」

  會議招待室內

  經理山崎把一張相片,遞給太宰治。

  應該是用手機拍攝的,但清晰度也足夠讓太宰治看清,上面的痕跡。

  那是一個標記一樣的圖案。

  用紅色的油漆,描畫著一個繁體的文字,乍一眼看去,既像是『山』又像是『火』。

  這個圖案……

  太宰注視著照片,面上神色不顯。

  「對了,太宰先生,冒昧問一句。」

  偌大的會議室內,負責接引工作的經理山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詢問道,

  「請問,您的另一位搭檔什麼時候到,需要為她也準備一間房間嗎?」

  「搭檔?」

  太宰治捏著相片的手指一頓。

  他眨了下眼睛,視線離開相片,對男人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

  「我一直都是單獨行動的哦,請放心,山崎先生,這宗案子,我已經有頭緒了。」

  「啊,是嗎?真不愧是有名的武裝偵探社啊。」

  經理山崎的神情一動,跟著附和道,

  「我以為偵探社會逗留一段時間,畢竟這次的案情連警方都覺得棘手,所以——不過既然您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放心了,太宰先生。」

  中年男人哈哈笑著與太宰治對視,表情憨厚無害。

  完全看不出一點,失望的痕跡。

  與此同時,另一邊

  武裝偵探社

  就在太宰治處理福岡的連續縱火案時,由香織幾人,也接到一件有點離奇的委託。

  由於大忙人亂步先生,照例接到了鳥取縣的一宗兇殺案,跟著谷崎潤一郎一起出遠門了。

  於是,這次偵探社就只剩下了國木田獨步,擔任起帶兩個『新人』職責。

  儘管從能力上來看,這裡的『新人』,大概只有敦一人比較合適。

  「……不好意思,請再說一遍,您希望讓我們做什麼?」

  偵探社,待客區內

  國木田獨步一臉荒唐地挑起眉,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又確認了一遍,

  「如果我們沒理解錯的話,矢口先生,您是想讓我們……『驅邪』?」

  「是丶是!」

  坐在對面的青年瑟縮了一下,很快用力點了點頭。

  他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

  明明是高挑健碩的體型,卻臉色蒼白。

  青年沒精神地佝僂著背,眼睛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表現得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

  但凡有一點細微的聲響,他都會驚恐地跳起來,來回巡視,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

  也因此,比起溫聲細語,反倒是國木田獨步的大音量,讓他更安心一點。

  似乎是很害怕偵探社拒絕委託,名叫矢口的青年焦急地張口想要辯解。

  他的視線在周圍繞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了看上去最好說話的由香織臉上。

  「我丶我是認真的,沒有嗑.藥,也沒有在戲弄你們!」

  青年急切地往前探了下.身體,嗓音裡透著哭腔,像極了被逼到牆角,走投無路的人,

  「再這麼下去,我會死的!一定會死的!請相信我,我真的丶真的沒有說謊!對了,我丶我帶了錢丶錢,還有學校的學生證件,精神鑑定書我也有……!」

  矢口一邊說著,一邊抖著手去掏背包,想要去拿帶來的證明。

  但在開拉鏈的時候,青年的手卻不受控制地一抖,打翻了背包。

  其中的滿滿當當的文件和鈔票,頓時撒了一地。

  由香織注意到,除了紙幣和一堆文件材料之外,裡頭還夾雜了不少護身符一類的東西。

  從常見的御守丶破魔箭矢,巫女的神樂鈴,到和尚的手串,陰陽師一派的符籙……

  黑髮少女甚至還在裡頭,發現了種花家特有的黃符紙。

  儘是一些消災避禍的東西。

  它們花花綠綠的堆在一起,幾乎占滿了背包的大半個空間。

  「東西丶東西掉了……糟了,糟了!」

  青年渾身發抖,近乎是撲上去一樣,去抓地上的御守。

  「請冷靜點,矢口先生!」

  中島敦連忙跟著蹲下,幫忙收拾。

  倒是一旁的國木田獨步見狀,緩緩皺起了眉頭。

  由香織掃了眼委託人包內的東西,擡頭和姜發青年交換了一個視線。

  很顯然,這位委託人沒有說謊。

  他是真的,攤上事兒了。

  「好了,總之你冷靜一點,是否相信你的說辭,我們偵探社會有自己的判斷。在這之前,矢口先生,你先把案情的詳細情況告訴我們,做得到嗎?」

  國木田獨步曲起手指,指節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但敦卻注意到,姜發青年把記錄用的手賬拿了出來。

  顯然,這是打算接下委託的預告。

  另一頭,由香織接過了事務員小姐端來的茶水,把其中一杯推到了青年的手邊。

  或許是國木田獨步毫無動搖的語氣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黑髮少女推來的熱茶發揮了效果,上一秒還六神無主的青年,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像是汲取力量般,把裝了一堆護身符的包牢牢抱在懷裡,努力定了定神,聲線略顯顫抖地說道,

  「我,我叫矢口翔也,有問題的,是我的房間。」

  「有髒東西,在跟著我。」

  正如同青年所言,矢口翔也,福島大學民俗專業的三年級生。

  比起已經開始籌劃實習和第一份工作的同窗們,矢口翔也決定留校,繼續往上攻讀碩士學位。

  為了不打擾同宿舍的舍友,再加上他自己也想要個更安靜的複習空間,矢口翔也乾脆就拜託認識的學長,希望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單間公寓。

  他的運氣很不錯。

  那位學長正好面試通過,進入了一家地產中介公司,很快就帶來了好消息。

  找到的單間不大,只有二十平方左右。

  房東用一扇簡單的日式拉門,隔開了臥室和剩下的玄關客廳。

  再加上一排簡單的電磁爐,這就是公寓的全部了。

  儘管面積逼仄,但勝在租金便宜,周圍也還算清淨。

  於是,矢口翔也很興奮,幾乎是立刻簽了租房合同。

  而問題,也就是在他搬進去的第三天晚上,出現了。

  「最丶最開始,只是一些奇怪的動靜。」

  偵探社內,年輕的大學生用力抱緊了懷裡的護身符。

  明明是熱夏時節,由香織三人卻看到他怕冷似的,短袖外的手臂起了一層米粒小疙瘩,

  「大概是深夜兩點左右,我總是會聽到臥室裡,傳來『沙沙丶沙沙』的聲音。」

  因為房間面積的緣故,青年平日複習的時候,都是直接把臥室的拉門敞開,側對著床的方向,坐在玄關邊的小書桌旁學習。

  再加上夜深人靜的關係,因此,那個『沙沙』的動靜,也就顯得異常的明顯。

  一開始,矢口沒有多想,以為是樓上的住戶在打掃衛生。

  這裡畢竟是割開的廉租房,隔音不好。

  另外,平時住戶的工作都比較忙,忙到半夜才回來有空整理衛生,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很快,矢口翔也發現了不對勁。

  一個晚上。

  兩個晚上。

  三個晚上。

  直到第四個晚上,那個『沙沙』的動靜,依舊如約響起。

  而且時間永遠都是在深夜1點45分,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讓矢口翔也細思極恐的是,他發現那個聲音好像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與此同時,除了『沙沙』的聲音之外,他總感覺有一個視線,飄飄忽忽地落在了自己的側臉上。

  但每次轉過頭,眼前又什麼也沒有。

  只是一片昏暗的臥室,和空蕩蕩的床鋪。

  如此過了數日,終於有一天,矢口翔也忍無可忍地摔筆,向管理員投訴。

  結果卻被告知,他的樓上根本沒有住戶,已經空置了大半年。

  「沒丶沒有?」

  「是啊,那戶人家早搬走了。真是的,說到這我就來氣,連提前通知一聲都沒有,直接一聲不吭地走人,要不是看在房間沒有損壞,我早就……!」

  「……所以現在的年輕人啊——」

  管理員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但彼時,矢口翔也已經沒心情去聽了。

  那天,明明是一天中陽光最毒辣的正午,青年卻彷彿置身於冷窖般,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在那之後,矢口翔也昏昏沉沉地回到單間。

  他想要搬走,但租房合同簽了一年,遠遠還沒有到期。

  學校的宿舍也早退了,有新的學生搬了進去,暫時沒有多餘的床位。

  在當地,他又沒有能厚臉皮打擾的好友。

  於是掙扎之下,矢口翔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住下去。

  「我丶我也做了一些努力。」

  青年蒼白著臉,慢慢說道,

  「比如,我關上了臥室的拉門,還挪動了小書桌,直接正對著紙拉門複習。」

  又或者是,一到深夜,就把房間裡的燈全部打開,再戴耳機之類的。

  「然後呢,起作用了嗎?」

  由香織輕聲問道。

  一旁的中島敦,跟著投來了好奇地視線。

  兩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唯獨一開始最冷靜的國木田獨步。

  不知什麼時候,姜發青年停下了記錄的動作,甚至還莫不做聲地和敦換了一下位置,坐到了窗邊,太陽最大的地方。

  全程安靜如雞

  矢口翔也苦笑了一聲,

  「要說作用……剛開始的時候,是有點效果。」

  但是很快,那個動靜又回來了。

  因為關著門,看不到臥室裡頭,反而更加讓人在意。

  戴著耳機複習雖然能管一時,但時間久了,耳朵也撐不住。

  更何況,考研複習本就是要精神高度集中,不能有一點點分心。

  至於換靜音耳塞,結果和『關門』一樣。

  無法察覺周遭的動靜變化,在深夜時分,反而更危險恐怖。

  中途,被逼到崩潰的矢口翔也,嘗試過假裝關上紙門,然後趁著聲音出現的時候,用力拉開!

  只要能找到聲音的來源……

  矢口翔也瞪著眼睛,不管不顧地想道。

  他找來了一個架子,把手機固定在了上面,打開了攝像功能。

  鏡頭就直直正對著紙拉門。

  最初幾次,他都失敗了。

  只要一打開拉門,那個『沙沙』的動靜,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猛地消失不見。

  矢口翔也不信邪,於是不停地嘗試。

  直到有一次,他在拉開紙門的時候,意外發現了,有一道陰影似的東西,在地板上猛地閃過。

  矢口翔也幾乎是立刻,扭頭拿下了手機。

  他連鞋子都來不及換,就這麼踩著拖鞋,一路衝出家門。

  一直跑到附近燈火通明的McDonald\'s餐廳內,才喘氣地打開手機,開始一寸寸倒回慢放。

  然後他看見了——

  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不是其他東西,而是和服的腰帶。

  「和服?」

  由香織的眉心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

  「對,就是那種,女孩們成年禮的時候,會穿的正式場合的和服。」

  矢口翔也說道。

  這種和服相當昂貴,一套最低也要七位數起步,理論上,絕對不是誰都能穿的。

  即使是生活富裕現在,年輕的女孩們也大都是選擇租賃的方式,出席成人禮。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矢口翔也特地帶上了視頻,回學校找到了文化探究學院的學姐。

  果然,他得到了類似的結論——

  「這種花紋和做工,不像是現代和服店的風格,倒更像是大正時期,一些沒落的貴族女性的裝扮。以及偏暗色的色調,推測著裝者應該在五十歲以上。」

  如果是年輕的女孩子,應該會更偏愛鮮艷亮麗一點的色彩。

  至於其他的線索,到這裡也就斷了。

  和服的腰帶。

  不過,為什麼是和服的腰帶。

  矢口翔也想不通。

  他沿著路慢慢公寓走。

  在經過一處公園時,青年意外看到了有幾個小孩,正湊在一起玩。

  最中間的一個小女孩,提溜著一個雨天娃娃的布偶,像盪鞦韆一樣,拎著布偶脖子上的繩子,左右搖晃。

  沙丶沙——

  玩偶吊在女孩的手上,鐘擺一樣,在空中左右搖晃。

  矢口翔也著魔一般,怔怔地盯著。

  突然,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打了個寒戰。

  他明白了,為什麼是和服腰帶。

  以前的女性在自縊時,會特意解開自己腰間的束縛帶,以達到更好行動的目的。

  而那個『沙沙』的聲音,分明就是——

  女人吊死在天花板上時,和服長長的腰帶掉落在榻榻米上,隨著身體擺動,和地板發出的摩擦聲。

  阿織&敦:冷靜分析.jpg

  怕鬼的國木田獨步:表面穩如老狗,實際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內心瘋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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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兩邊的案件

  看似毫無關係,實則隱隱有聯繫

  聰明的太宰

  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麼

  阿織表示

  靈異事件而已,不慌

  她本人就是

  最大的靈異

  敦從小就接觸了孤兒院禁閉室裡的奇妙黑影

  同樣適應良好

  唯獨國木田麻麻

  快僵硬了

  PS.

  ①取自電影《殘穢,不能住的房間》,看過的小天使不要劇透哦,噓~

  ②「芦牧大川荘」,改於福島的「会津芦牧温泉大川荘」,鬼滅裡無限城的原型


第47章 Episode 47 所謂心有靈犀

  那間公寓裡有『東西』。

  委託人矢口翔也無比確信這一點。

  本來,事情到了這一步,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立即退租離開。

  即使要額外支付一筆費用,也總比捲進深不見底的漩渦裡,引火上身強。

  然而,他曾經的舍友和學長有不同的看法。

  「這可是個好機會啊,矢口!」

  某家咖啡廳內,聽完了全過程的舍友山田興奮地直拍桌子。

  「……你在說什麼?」

  矢口翔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眼神驚恐,

  「那可是凶——!」

  青年想大聲反駁,但才剛開口,反應過來這裡是公眾場合。

  他像是忌諱什麼一樣,左右看了看,猛地壓低了嗓音繼續說道,

  「你瘋了嗎,山田?!那間公寓是貨真價實的凶宅!還『好機會』?我把它轉租給你,你要不要啊?」

  矢口翔也以為他這麼說,能讓頭腦發熱的同伴冷靜一點。

  沒想到,對方聽了後反而遲疑了一下,露出了心動的表情。

  「山田?」

  青年看著這副模樣的舍友,突然頭皮一炸,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

  舍友山田盯著青年,臉上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平和與冷靜,語速緩慢地說道,

  「矢口,你知道你口中的那個『凶宅』,放在今天有多少經濟價值嗎?」

  經濟價值?

  矢口翔也一怔,根本想不出這兩個次為什麼能放在一起。

  ——「三億五千四百萬。」

  不等青年回答,舍友山田就直接吐出了一個精準的數字,

  「這還是一家房地產公司,一年的成交金額。如果算上它發布到油管上後,產生的流量和gg效益……」

  「矢口,只要我們運作的好,那間公寓就能給我們帶來源源不斷的名聲和金錢!」

  舍友越說越激動,最後直接探過身,目光銳亮地畢竟矢口翔也,

  「矢口,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山田,你……」

  你瘋了。

  矢口翔也忍不住後縮,一時間,突然覺得眼前的同窗變得陌生又可怕,完全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山田提到凶宅時的用詞,已經從『你』變成了『我們』。

  「矢口,山田君說得對。」

  另一邊,始終保持沉默的學長,突然開口,臉上帶著相似的表情,

  「只要利用得好,那間凶宅一定能發揮出遠超預料的收益。」

  「前輩?怎麼連你也……?!」

  矢口翔也驚愕地扭過頭。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向理智的學長,會贊同這種異想天開的方案,

  「前輩,你不是才加入有名的地產會社嗎?只要好好幹,未來肯定前途無量,沒必要蹚這種渾水。」

  「可是我需要錢,矢口。」

  事情到了這一步,學長也不打算遮掩了。

  男人直接鬆了鬆領帶,看向自己的後輩,言語直白說道,

  「矢口君,那種大會社才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輕鬆。年功序列丶上下級關係丶職場隱形規則……」

  學長說到這『嗤』地冷笑了一聲,語帶嘲諷地說道,

  「你能想像嗎?明明是我冒著大太陽跑來的單子,頂著胃穿口的風險,一杯一杯和客戶拼酒,簽下的大單合作,結果到頭來,功勞全算在了那頭肥豬上司的頭上。」

  甚至還美曰其名,給年輕人機會,讓他們多歷練。

  說到底,還不是令人作嘔的『熬資歷』。

  「矢口,我等不了那麼久,我沒有那麼多青春,可以耗在這種噁心的規則上。」

  男人停頓了一會兒,毫不避諱地對上了矢口翔也的眼睛,乾脆徹底撕開了往日溫和的偽裝,

  「而且,矢口,這對你也不是沒有好處。」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準備考研究生吧?決定好未來的導師了嗎?」

  「作為過來人,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你沒有戲。那些厲害的教授早就被『預訂』了,除非你能拿出與眾不同的優勢文章,否則根本沒有機會。」

  就算過了筆試,也充其量只是『陪跑』的炮灰而已。

  更有甚者,即使幸運地用過了面試,加入研究組後,也只會被人永遠地踩在腳底下。

  平時做一些『雜活』丶或者被堂而皇之地拿走論文的第一署名權。

  像是廉價的工蟻一樣拚命產出論文,直到再也榨不完一滴價值,然後被隨便找一個理由,一腳踢開。

  男人毫不留情的預言,讓現場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矢口翔也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因為,這就是現實。

  「當然,你要是想退出也可以。」

  男人突然鬆口,身體往後靠向椅背,語氣溫和地說道,

  「你的租房合同,我會負責出面和管理員交涉,違約金不需要擔心,由我和山田君全部承擔,但作為交換——」

  男人擡起眼睛,雙目狹長,目光如貪婪的禿鷲般,透過鏡片筆直地射向矢口翔也,

  「矢口,你以後和那間公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手機拍攝的視頻必須在我的監督下全部銷毀,不能留人任何備份,之後和『凶宅』有關的任何一個字眼,都要爛在肚子裡。」

  「沒意見吧?」

  不愧是在知名會社裡浸潤過的前輩,深諳一進一退的談判技巧。

  「我……」

  這是最好的選擇。

  矢口翔也很清楚,只要是一個正常人,都知道要怎麼選。

  但面對這個所謂『正確』的選項,青年卻始終點不下頭。

  三億五千四百萬丶教授導師丶研究小組丶論文……

  不同的詞彙如同群峰飛舞般,在他的眼前亂竄。

  【這是一個機會……】

  【千載難逢,功成名就的機會——】

  有一個聲音,在矢口翔也的耳邊靜靜說道。

  青年怔怔地呆立在原地。

  許久之後,他在前輩和舍友上田的注視下,重新和服務員要了一杯咖啡,然後拉開椅子,神情木然地坐了下來。

  「我加入。」

  「我知道你們會怎麼說,一定認為我是自作自受。」

  武裝偵探社內

  矢口翔也苦笑了一聲,臉色慘白地繼續說道,

  「但我需要錢丶需要好論文,好選題!我沒辦法拒絕送這個上門的機會!」

  青年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坐在對面的由香織三人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委託人,等待他之後的案情

  「我們……我們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

  矢口翔也把臉埋在手心裡,悔恨地說道。

  但他們還是太天真了。

  那個時候,他們誰也沒想到,所謂的機會,實則沾滿了不祥的恐怖和殺機。

  在最初達成一致之後,舍友山田又拉來了一個夥伴,是隔壁建築專業的學生。

  他對『凶宅』有相當研究,並且由於家庭背景的關係,在各個建築諮詢處都有一點人脈,很方面他們後續的詢問調查。

  與此同時,學長乾脆直接辭了會社的工作,成了這個團體的領頭人。

  「為了讓『凶宅』的話題更有吸引力,我們陸續調查了很多東西,決定把過程拍成紀錄片。」

  矢口翔也說道,

  「比如,我們調查了那間公寓以前的住戶,整棟公寓前身的土地情況,還有類似的傳聞事件……我們原本,原本只是想拍下來,剪輯成影片上傳,結果,結果……」

  青年說到這目光渙散,嘴唇透著青白,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

  「後果反噬了,對嗎?」

  由香織直接開口,代替委託人說出了後半句話,

  「矢口先生,你們查到了什麼?」

  「我們丶我們查到了『死相』,很多丶很多無數種『死相』——」

  像是重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矢口翔也用力抱緊懷裡的護身符,幾乎快要哭出來,

  「除了『沙沙』的聲音之外,一部分之前搬走的,能聯繫上的住戶告訴我們,他們還聽到了其他的動靜,比如嬰兒的哭聲丶地板底下呼呼的風聲丶床下有人來回爬行的聲音……」

  「更可怕的是,有問題的不止一間,還有很多!很多!」

  矢口翔也渾身顫抖,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嗓音,

  「我丶我是住在202房間,後來發現,類似的事情,201房間丶405房間也有,甚至是後來,整棟大樓,那一片區域都……!!」

  一開始,對於『凶宅』的增加,四人還很開心。

  這意味著,他們『賺錢的工具』增加了。

  但隨著調查深入,四人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奇怪的聲音只是初步的徵兆。

  在那之後,四人發現,上述房間出現異常的屋主,無一例外都發生了意外,不是上吊自殺,就是房屋燒毀的人倫慘劇。

  最為駭人聽聞的,是數十年前,一宗『親子案』。

  一個母親趁著丈夫外出工作時,突然持刀,捅死了自己的兩個剛滿月的孩子,然後在室內放了一把火。

  幸運的是,附近的鄰居察覺到不對勁,及時報了警。

  消防隊趕到現場時,火勢還沒有蔓延開,那位母親也一併被救了出來。

  只是讓人疑惑的是,女人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

  在被帶到警察局時,她還失魂落魄一般,傻傻地呆坐著,不停地重複,

  「不是我丶不是我,有個聲音,地板下有個聲音——」

  「它們不停地對我說【殺吧丶殺吧丶燒吧——】,我才,我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

  女人在警局內崩潰地尖叫。

  倒是負責這件案子的刑警,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帶著工作人員重新回到了火災現場,撬開了房屋的地板。

  然後,他們在女人臥室的榻榻米下,挖出了嬰兒燒黑的骨骸。

  一共三具,但年代久遠,身份早已不可考。

  而那個親手殺了孩子的母親,兩天後,在看守所上吊自盡了。

  至於外出工作的丈夫,也在之後的某個週末,被房東發現了屍體。

  死因同樣是上吊。

  調查到了這一步,終於有人害怕了。

  「……要不,算了吧,我們……我們還是別再查了——」

  「怕什麼?不就是一些精神不正常的幻覺嗎?」

  「可是丶可是那個凶宅,是貨真價實的啊!」

  那一天,四人重新聚集在咖啡屋,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不歡而散。

  而這彷彿是一個信號。

  就在當天晚上,四個人都聽到了,家裡有奇怪的聲音。

  不出所料,都是嬰兒的哭聲丶地板摩擦的沙沙聲,以及,床底下有人爬行的聲音。

  這一回,四人重新再碰面時,沒人有再提『凶宅調查』,迅速達成了一致。

  他們不僅暫停了行動,轉頭開始頻繁地拜訪寺廟丶神社,甚至是不惜托關係,聯繫上了八原地區,一個據說是歷史悠久的除妖師家族。

  可惜的是,其中要麼是騙子。

  要麼在聽聞他們的事跡後,臉色大變,直接把他們轟了出去。

  唯獨那個除妖師的家主。

  年邁的老者在看了四人一眼後,直接搖了搖頭,分別給了他們一個御守後,就閉門謝客。

  而在此期間,那些聲音就如同喪鐘一般,離他們越來越近。

  老者贈與的御守,也一日接著一日顏色暗沉。

  終於,在有一天醒來,他們發現御守半黑了之後,瞬間崩潰了。

  他們再也不敢留在家裡,暫時搬進了一家當地的酒店。

  而作為尚有理智的一個,矢口翔也在無意中,聽說警局的警察們談起橫濱的武裝偵探社,說他們曾解決過很多堪比靈異的事件。

  於是,矢口翔也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連夜找來了橫濱。

  國木田獨步:「……」

  中島敦:「……」

  本人就是靈異本身的由香織:「……」

  還真別說。

  這個委託,還真就在某個黑髮吸血鬼的專業範疇裡。

  「……等等,矢口先生,有件事我需要和你確認一下。」

  由香織手指在下巴點了點,一種說不出的直覺在她的心頭縈繞,促使著少女開口,

  「矢口先生,你的那三位朋友,現在住的是哪一家酒店?」

  「酒丶酒店嗎?」

  委託人矢口翔也愣了一秒,結結巴巴地回憶道,

  「因為很害怕,他們說找了一家人氣很旺的酒店,記得名字好像是……蘆丶芦牧大川荘,對,就是「芦牧大川荘」!」

  ……「芦牧大川荘」?

  一時間,聽到這個名字的由香織三人,眉心齊齊一動,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那不就是太宰治/太宰先生正在調查的——

  由香織心中一動,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國木田君,你有太宰治的電話嗎?」

  黑髮少女皺起眉,看向窗邊的國木田獨步,

  「不麻煩的話,請務必聯繫上他。」

  「現在。」

  與此同時,另一邊,福島

  「芦牧大川荘」此時的情況,比由香織預感的,還要糟糕混亂一點。

  「別過來!後退——!全部往後退,否則我殺了他!」

  「聽不懂人話嗎?老子叫你們全部往後退!往——後——退——!」

  酒店大堂內

  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神情激動地大吼。

  他的情況看上去相當不妙。

  男人的雙目赤紅,下巴滿是鬍渣。

  由於長時間缺乏睡眠的關係,男人的黑眼圈濃重,眼球里布滿了紅血絲,身上的西裝也像酸菜一樣,皺巴巴的,應該很久沒有換過了。

  明明是職場精英的模樣打扮,卻活得比橋洞下的流浪漢,更加形容狼狽。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最糟糕的——

  此刻,西裝男渾身濕透,全身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一個裝著汽油的攜帶桶,翻倒在他腳邊,正『咕嚕咕嚕』地不斷往外淌汽油。

  男人一手舉著打火機,一手挾持著人質,神情扭曲,朝著眼前的警察不斷大吼。

  「都叫你冷靜一點了,混賬丶咳,不是,山田先生,別傷害人質!」

  一個警察舉著雙手一點一點往後退。

  他腰間的槍枝早就卸下,交談期間,始終與犯人保持著一個面對面的狀態。

  「你應該很清楚,殺了他的話,你肯定逃不出去,不如現在好好配合我們如何?」

  對峙中的警察一邊說著,試圖揚起一個親切的笑臉,安撫激動的犯人。

  只可惜,由於這位警察先生天生眼神兇惡,臉上還帶著疤的關係,除了讓犯人把人質勒得更緊之外,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咻咻,不死川前輩,都說了要溫柔,溫柔一點!」

  「還有,不要叫犯人『混賬』啊!會被投訴的!」

  偏偏某個同樣出勤的後輩,還在旁邊小聲敲邊鼓。

  「吵死了!老子……我不是都改口了嗎?還有談判專家呢,怎麼還沒到!我不擅長勸說犯人啊混蛋!」

  不死川實彌警官『嘖』地咂舌,暴躁得想罵人。

  如果不是才剛被警告過,再有一次投訴,就停職半月,人稱暴躁刑警的不死彌川先生,早就一拳把對面的西裝男打爆頭了。

  「這位警察先生說得沒錯!」

  僵持期間,一個活力滿滿的男聲在現場響起。

  某個慘遭被挾持的青年嘆了口氣,鳶色的眼瞳擡起,無比認真地和犯人商量道,

  「那個……山田君,雖然我對死一向很歡迎,但可以麻煩你把打火機拿遠一點嗎?我還不想變成禿頭,被自家搭檔嘲笑呢。」

  「對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山田君,在談判專家來之前,我們來聊聊天吧。」

  「比如說——」

  太宰治彎起眼,臉上露出一個清爽又富有朝氣的笑容,

  「山田君,我對你燒死同伴,提前送他們上天堂的愚蠢行為很感興趣哦,可以再詳細說說看嗎?」

  犯人山田:「……」

  很努力救人質的警察們:「……」

  這位太宰先生,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請閉上嘴,當個普通乖巧的人質。

  【新時代,搭檔心有靈犀的新表現】

  阿織(凝重):要遭,感覺某個心眼繃帶怪要搞事

  太宰(開朗):被挾持成人質,還刺激犯人

  ###

  已知線索:

  該便當的,是一個也跑不掉

  不過這位委託人

  顯然比他的同伴,聰明一點

  不愧是阿織

  輕而易舉地感應到了

  太宰先生

  又開始了經典的

  被挾持+挑釁犯人操作

  現場的警察先生們

  想拿膠帶

  封住這傢伙的嘴


第48章 Episode 48 情敵,明牌對狙

  關於太宰治是怎麼從揭露真相的偵探,突然變成了被兇犯挾持的倒霉蛋。

  老實說,即使是一直暗中監視太宰動向的酒店經理山崎,也不是很理解。

  一般來說,偵探是怎麼工作的?

  在經理山崎的認知中,大概是勘察現場丶收集線索丶詢問證詞。

  再不濟,至少也該去見一見還躺在警局的兩具受害者屍體,或者和負責的刑警交談,打探一些情報。

  然而,太宰治什麼也沒做。

  數小時前

  在鳶眼青年說出『案情已經有頭緒』之後,經理山崎只看到太宰治雙手插著口袋,閒庭散步一般,在酒店內悠閒地繞了一圈。

  然後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一屁股坐在了大堂柔軟的沙發上,向服務員點了一杯加大加量版的番茄汁,隨後徹底在沙發扎根,沒了動靜。

  別說調查案情了,完全就是一副打算摸魚,享受下午茶時光的模樣。

  經理山崎:「……」

  「太宰先生,請問您這是……?」

  眼見一天的時間即將過半,經理山崎終於忍不住,僵笑地走近詢問。

  「哦,這不是山崎經理嗎,您工作忙完了嗎?」

  坐在背陰處的太宰治,擡起桌上的番茄汁,做了個舉杯的動作,

  「呀,貴酒店的設施真是不錯啊。」

  「空氣舒適,溫度宜人,除了採光之外幾乎無可挑剔,呼哈——像是這麼在這裡坐一會兒,我都忍不住想打盹兒呢。」

  鳶眼青年一邊說著,眯起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簡直不能更懶散。

  「是嗎?在下代表酒店,很高興得到您的認可,只是比起採光——」

  男人的眉毛抽動了一下,艱難地從臉上擠出一個標準的對客笑容,

  「太宰先生,如果您休息完畢,是否可以開始工作了?」

  「當然,我並沒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只是時間緊急,現在酒店內的流言四起,甚至出現了『鬼怪索命』這樣荒唐的傳聞。」

  「請恕我直言,這樣的傳聞多停留一刻,都是對酒店名聲的傷害。我相信貴社的社長,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傳聞啊——」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像是完全沒有聽出對方話裡暗藏的軟釘子一樣。

  他眨巴著眼睛,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好奇般隨口問道,

  「山崎先生,您看起來似乎很有信心,案情一定和鬼怪無關?」

  男人臉上的表情不變,

  「請恕我無法理解您的意思,太宰先生,難道作為偵探社成員的您,也認為世上真有鬼怪嗎?」

  「我可沒這麼講哦。」

  鳶眼青年神情坦誠地說道,

  「鬼怪存在與否暫且另說,不過山崎先生,您大可以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證,這宗案件向外界公布時,將百分百是人為兇殺,和非自然範疇沒有一點關係,倒不如說——」

  太宰治停頓了一會兒,擡眼對經理山崎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清晰的笑容,

  「如果這宗案子是【鬼】策劃的話,那未免也太粗糙可笑了。」

  可笑?

  聽到這話的男人眼皮一跳。

  像是高高在上之人,被地上的螻蟻貿然挑釁。

  經理山崎臉上標準化的笑容,似乎短暫地扭曲了一瞬。

  但再定睛仔細去看時,又會發現一切如常,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半點改變。

  「原來如此,這就是電影裡常說的,名偵探的推理秀嗎?」

  經理山崎整理了一下衣袖,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擡腿走到了對面的沙發邊,面對太宰治坐下,語氣倨傲

  「那麼,機會難得,就讓我見識一番吧。」

  「嘛,推理秀不敢說,只是一些不成氣候的推測而已。」

  太宰治沒有在意男人的異常,青年修長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敲了一下,指尖磕在玻璃扣,響起一聲『嗒』的清脆聲。

  這一聲就如同是好戲開幕的信號,對面的男人迅速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首先是作案動機。」

  「太宰先生,死亡的兩位客人——岸田和滕江明義,他們一個是大型房地產公司的銷售,一個是福島大學的普通學生,兩人生活毫無交集,更沒有任何共同點。」

  「請問,他們究竟是怎麼成為兇手共同的受害者的?」

  「真的沒有交集嗎?」

  太宰治微笑地反問道。

  「山崎先生,所謂的人際關係,可不是簡單的社會身份就能完全歸類劃分的。時代早就變了,現代的人總有各式各樣的原因,匯聚在一起。」

  鳶眼青年不急不緩地說道。

  明明是平和的語氣,卻莫名地透出一股嘲諷的氣焰,

  彷彿是在對某些上個世紀,早該躺在棺材裡的骨頭,科普現代常識。

  「山崎先生,有聽說過『六人定律』嗎?」

  「簡單來說,就是這世上任何兩個陌生人,都能通過六個人建立起聯繫。」

  「至於岸田和那位滕江明義,警方只要稍微調查一下他們入住時候的監控,以及平時的人情關係網,說不定就能找到意外的驚喜哦。」

  「比如說——」

  太宰治豎起食指,提出了一種假說,

  「他們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之類的。」

  「受教了。」

  經理山崎點了點頭,分明被諷刺了,但男人臉上始終未見怒色,一副盡在掌握中的表情,

  「太宰先生,關於你提的這一點,事實上,警方已經事先做過調查。」

  「他們確實發現了,近期有望升職的岸田,不顧上司的挽留,突然辭去了會社的工作,和一群學生組成了什麼調查團,在當地四處走訪。」

  「他和另一位死者,那位大學生同屬於調查團的成員。」

  「哦!山崎先生知道得很清楚嘛。」

  太宰治感慨地拍了拍手,配合地開口,

  「那麼,調查團的成員只有他們嗎?應該還有其他人吧?」

  「沒錯,還有兩個同為福島大學的在校生,一個叫矢口,一個叫山田。」

  經理山崎不屑於理會對面青年虛偽誇張的作態,瞥了眼太宰治,繼續說道,

  「如果那群警方繼續調查下去,就會發現,那四個人類走訪的地址,幾乎毫無例外,都是曾經出現過『凶宅』流言的住戶人家。」

  「那麼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

  男人說到這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的右腿閒適地搭在左腿上,望著太宰治的目光,像極了在看一個一無所知,掉進語言陷阱的蟲子,

  「太宰先生,這兩位受害者的死因是焚燒。但根據警方堪稱的現場發現,除了他們燒焦的身體之外,無論是地毯丶浴室丶天花板,都沒有煙灰的痕跡。」

  「酒店內的煙霧探測器也沒有響,如果這是一宗人類所謂的兇殺案,請問,他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這一次,太宰治沒有說話,只是背對著光而坐,目光一動不動地停駐在男人的臉上。

  「回答不出來了,對吧?」

  男人輕哼了一聲。

  當然回答不出來。

  因為這個問題答案,早就超出了人類理解的範疇,僅憑粗劣的犯罪手法,根本不可能做到。

  這案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矛盾和漏洞。

  除了所謂的【鬼怪殺人】,沒有第二個可以說通的解釋。

  「不如,我給你提供一個方案怎麼樣?」

  酒店經理山崎說著,後背往後靠向沙發背。

  他的手指彷彿撥弄三味線一樣,在扶手處輕輕彈了彈,慢悠悠說道,

  「案件的真相很簡單。」

  「一個大學生運氣不好,想要租一間清淨的公寓備考,卻不小心在認識學長的引薦下,租到一間鬧鬼的凶宅。大學生很害怕,想要退租離開,但他的朋友卻阻止了他。」

  【凶宅很值錢。】

  【發到網絡上的話,還有更大的利益。】

  【你也能寫出一篇,讓教授刮目相看的論文。】

  「大抵逃不過這些原因,最後他們沒有抵抗住誘惑,決定鋌而走險,開始調查凶宅。」

  結果不小心觸犯了惡鬼禁忌,全部死在了一家度假酒店內。

  不過很可惜,災難眉頭到此完結。

  被觸怒的鬼怪不願意就此平息。

  它們把更多的人類牽扯進詛咒裡,由此,整個酒店陷入巨大的危機中。

  「太宰先生,你想知道事件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嗎?」

  經理山崎微笑地注視著太宰治,他滿意地眯起眼,眼瞳中閃過一道猩紅的血光,

  「——結局是,蹩腳的偵探一人無法解決危機,於是向自己的搭檔求救。」

  「對了,太宰先生——」

  男人得意地看著太宰治,緩緩放下了最後一顆棋子,

  「您的手機馬上要響了,把它接起來吧。」

  就像是驗證男人的預言般,就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一通清脆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從太宰治的口袋裡急促地傳出。

  【贏了】

  【這局是他贏了,斬鬼的搭檔,也不過如此】

  『經理山崎』微笑著,耐心等待。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勝券在握,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心儀的獵物上門時——

  一聲被逗樂似的笑聲,從對面傳來。

  太宰治把手伸進口袋裡。

  他當著『山崎』的麵,將手機掏了出來,手指迅速在屏幕上迅速點了幾下後,利索地摁下了一側的關機鍵,然後在男人死死的盯視下,『咕咚』一聲,手一滑——

  把手機丟進了那杯番茄汁裡。

  番茄汁如血般濺開,大容量的玻璃杯內,浮在其中的手機屏幕閃了閃,徹底宣告報廢。

  整個大堂的空氣,似乎都靜默了一瞬。

  『經理山崎』臉上得意的笑容消失了。

  沒有人說話,兩個男性對峙般,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彼此。

  遠處的吧檯邊,負責站崗的服務員似乎注意到了這一角的異常。

  他剛想要湊過來,卻見經理對面的鳶眼青年,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做了一個『請勿打擾』的手勢。

  服務員一愣。

  儘管心中疑惑,但本著酒店的規定,還是沒有貿然上前打擾。

  「……你什麼意思?」

  男人冷下了臉,面無表情地問道。

  「山崎先生,你剛剛說的那個答案,確實最接近真相沒錯,不過——」

  太宰治收回了視線。

  他保持著臉上清爽的笑容,如同炫耀一般,看向了對面的男人。

  太宰治微笑地開口,嗓音中帶著一股子讓人相當丶相當不爽的酸臭氣息,

  「我家搭檔啊,曾經私·底·下,深·夜·對我說過一句很棒的話——她說,真相有無數種,有多少人,就能虛構多少個版本的真相。

  「那麼,你來聽聽看,我這個版本的如何?」

  比起所謂的靈異事件,這宗案件,不過是『仙人跳+分贓不均』的結合版。

  例如——

  就如同男人提到的,大學生矢口翔也很倒霉。

  唯一的區別是,那間所謂的『凶宅』,並不是他無意間租到的,而是提前被刻意安排好的。

  作為大型房地產公司的銷售,學長岸田的手上自然有一批灰色的房產資料。

  他很清楚其中的商業價值,但又不想真的惹上什麼麻煩。

  不管是『鬼怪』也好,還是其他。

  總之,【忌諱】這種事情,謹慎一點總沒錯。

  與此同時,山田正好發現,自己的舍友矢口翔也有租房考研的想法,於是機緣巧合之下,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就這麼湊到了一起,並且愉快地決定,讓矢口當這個『替死鬼』。

  接下來的發展,可以說是正中兩人的下懷。

  倒霉蛋矢口翔也發現了公寓不對勁,之後又被說服,一同參與調查。

  之後,他們又挑選了一個合適的時機,三人都假裝被『鬼怪詛咒』纏上,家裡出現了異常,哄騙矢口翔也離開公寓和學校,暫住進他們安排好的酒店。

  原因很簡單,『凶宅探秘』的紀錄片已經完成。

  後面的,也就用不到這個倒霉鬼了。

  他們決定『處理』掉矢口翔也。

  少一個人,就能多分一杯羹。

  只是不巧的是,矢口翔也竟然對『凶宅詛咒』深信不疑,連招呼都不打,就去橫濱尋求有『名偵探』之稱的偵探社幫忙。

  而更加不巧的是——

  合謀的三人裡,有那麼一個人,他想要的,不僅僅只是『一杯』羹這麼簡單。

  他全部。

  再加上橫濱偵探社的威脅在即,他必須立刻坐實所謂的『詛咒』。

  於是那位成員,用準備『處理』矢口翔也的辦法,接連處理掉了岸田和滕江明義。

  剩下的,就是矢口翔也。

  但沒關係,他總是要回到福島的。

  只要足夠耐心,自己就能找到機會。

  「至於你說的那個『不可能的殺人手法』,倒也沒那麼難實現。」

  太宰治手指在下巴處點了點,信手拈來般,隨口說道,

  「比如說,酒店的煙霧探測器並不是毫無破綻。即使是現在最新技術的型號,對煙霧的探測基本在5%obs/m-15%obs/m之間,只要低於這個數值,警報器就不會響。」

  而應對的方法也很簡單。

  傻瓜一點的,就是動手的時候,用保鮮膜把探測器包裹住就好。

  「在知道這一點後,可使用的殺人手法選線就很多了。」

  最具有代表性,就是數十年前,震驚眾人的『人體自燃案件』。

  業內傳得神乎其神,但最後的原理異常簡單,不過是先讓人吸入一氧化碳昏迷,然後把可燃氣體一點點灌進被害人的體內,再點上一根香煙。

  一個很簡單的原理——

  這時候,那一點香煙的火星就是火源,受害人的脂肪,就是蠟。

  只要操作手法足夠細心,受害人就能變成一個巨大的『蠟燭』,從身體內部開始,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當然,這個手法成功的可能性很低,需要反覆實驗,那位兇手也沒有這樣的膽識和細心。」

  不過這同樣不成問題。

  歸根到底,警方和外界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符合邏輯的真相而已。

  比起玄乎的靈異,這個顯然更符合他們的認知。

  有句話叫做,輿論就是任憑打扮的小姑娘,會導向哪個方向,也不過是全憑操作而已。

  鳶眼青年說到這裡,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人,突兀地笑了起來,嗓音內開懷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山崎先生,偶爾也多學習一點人類社會的知識比較好哦。」

  「當然,同樣是『老古董』,我家的搭檔是可愛又有趣,至於那種早該埋進土裡,連骨頭都腐爛臭掉的男人……還是知情識趣一點比較好哦。」

  畢竟,這可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啊。

  美少女就算了。

  誰要看一個大叔,表演『可愛冒失迷糊蟲』啊。

  呸。

  太宰:「不就是虛構推理嗎,我也可以。」

  信手拈來,一口一個『我家搭檔』『可愛又有趣』,順便瘋狂踩情敵.jpg

  ###

  已知線索:

  這波就叫,明牌對狙

  經理山崎,超級自信的

  發現阿織沒來

  懶得裝了

  直接對上太宰

  試圖換個人來

  然後自尊被碾碎了(悲

  PS.

  阿宰其實一直在下大棋哦,看他把自己折騰成『人質』就知道了

  PPS.

  這位『經理山崎』是誰,聰明的小天使們應該猜到了吧?


第49章 Episode 49 玩弄於鼓掌

  太宰治的話,句句如一把軟刀,看似無害,實則堪比鈍刀子磨肉,每一下都戳在了對手最痛恨的位置。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酒店大堂的空氣開始變得古怪。

  就像有某種詭譎的東西,在一點點抽乾空氣中的溫度,氣溫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經理山崎』目光陰鬱地盯著太宰治,此刻,笑容已經完全從他臉上消失了。

  男人坐在背光的陰影處。

  在他的腳下,似乎『汙穢』一樣的東西,影子似地冒了出來,融合在深色的地毯內,悄然無聲地朝著太宰治的方向蔓延。

  【不知死活……】

  【殺了他!殺了他!把他變成新的皮囊——】

  無聲的殺意在空氣中蔓開,人們聽不到鬼怪的低語,但能感受到其中的不祥。

  「……嘶,你有沒有覺得點冷?」

  「中央空調的溫度太低了吧?」

  「服務員——!」

  大堂內,不少逗留的客人搓了下手臂,不滿地看向了附近了服務人員。

  另一些忙著公務的出差客人則懶得廢話,他們乾脆站了起來,一手拿著手機,快步走出酒店,選擇去太陽底下繼續辦公。

  「十分抱歉,這位先生……」

  「請您稍等,我們已經聯繫維修部,很快——」

  酒店工作人員低聲道歉,不同人開始跑動起來。

  不過是短短數分鐘,酒店內部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這時候,如果有人站在高處往下看的話,就會發現,酒店的人群動線變了。

  想要辦理入住的客人,不知什麼原因,又原路退了回去。

  一些人被身旁的陌生人攀談,之後也跟著離開。

  而那些離開的客人們,在走出大門時,都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場面一樣,臉上閃過相似的驚愕,隨後,忙不疊地走遠,和酒店拉開了距離。

  與此同時,酒店內

  一個身著西裝,下巴滿是鬍渣的男人出現在大堂的樓梯口。

  他佝僂著背,懷裡抱著一個黑色的大包,腳步匆忙。

  男人無數次想離開酒店,但每次才接近門口,就被不知從哪兒來的客人,又無意間擋了回來。

  幾次嘗試後,他終於煩躁地皺起眉。

  但礙於懷裡的東西,他不敢和周圍的客人起衝突,一退再退之下,不知不覺之間,竟然退到了太宰治的沙發附近,朝著鳶眼青年所在的位置靠攏。

  青年清朗的嗓音響起,隱約飄入西裝男人的耳中。

  「……當然,山崎先生,正如我之前所說,以上的部分只是我的個人的推理。」

  沙發處,太宰治像是沒有注意到地毯上逐漸逼近的危機,繼續對男人說道,

  「因此,我有一個提案。」

  「不如就讓我們的兇手先生,來做最後的補充如何?」

  太宰治言笑晏晏地說道,同時猛地伸出手,精準地抓住了朝這邊靠來的,西裝男人的手臂,用力一扯——!

  「……你幹什麼?!」

  抱著東西的西裝男一驚,表情兇惡地大吼。

  他剛想要警告太宰治鬆手,沒想到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扯得他一個趔趄。

  男人不穩地歪斜了一下,手上跟著一松,懷裡的東西沒抱住,『咚』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液體撞擊般的悶響。

  西裝男頓時表情驟變。

  他第一反應是甩開太宰治的手臂,卻發現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鳶眼青年,力道大得嚇人。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他接下來的話。

  「呀,初次見面,山田先生,你可是重要的兇犯,暫時還不能離開哦!」

  鳶眼青年的語調歡快。

  他的話彷彿是一聲發令槍的信號。

  話音落地的瞬間——

  「嘩啦!」

  伴隨著一聲巨響,酒店上方的玻璃,突然集體碎裂。

  一陣急促的腳步之後,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突擊而入!

  「不准動!山田平,舉起手來!」

  「山田平,你被捕了!」

  警察厲聲的呼喝中,酒店遮蔽光線的彩色玻璃和窗簾被相繼破開,大片燦爛的陽光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一時間,酒店大堂光芒大作,亮如白晝。

  一切發生得太快,幾乎沒有一點點預兆的痕跡。

  太宰治對面的『經理山崎』,瞳孔一瞬驟縮到極致。

  地毯上捕獵的陰影忌憚地飛速後退。

  他本人也像是遭遇了天敵般,身影如鬼魅般,原地一閃,迅速遁入陽光照不到的陰影內,銷聲匿跡。

  另一邊,被警察包圍的山田猛地一個激靈。

  都說人在危急關頭,能爆發出無窮的潛力。

  這放到兇犯山田身上,就是後者甚至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他的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本能地一把攥住了距離最近的太宰治,同時腳下用力一踢!

  似乎連運氣都站在山田這邊。

  黑色大包內的油桶應聲滾了出來,汽油噴灑而出,淋了男人一頭一臉。

  兇犯大喜。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一手死死勒住太宰治的脖子,一手掏出了打火機,臉色扭曲地對警察用力揮舞,威脅地大喊,

  「別過來!後退——!全部往後退,否則我殺了他!」

  「聽不懂人話嗎?老子叫你們全部往後退!往——後——退——!」

  「嘁,麻煩了,所以說偵探這類人——」

  人群中,一個臉上帶著傷疤的警察煩躁地咂舌。

  就在數小時前,福島警局突然接到了一則報案。

  報案人自稱橫濱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在「芦牧大川荘」內接受委託調查時,發現了犯人攜帶危險燃爆品。

  彼時,接到訊息的特警部門如臨大敵,幾乎立刻響應了警報。

  「芦牧大川荘」,當地最有名的度假酒店。

  淡季時期的人流量可以達到每日千人,更不要說,現在還是旅遊的黃金旺季。

  只要一想到其中涉及的市民數量,福島警察們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們別無選擇,必須在兇犯察覺以前,先秘密疏散遊客,再實行抓捕。

  而作為行動指揮的不死川實彌,只能和一向不對盤的偵探合作,兩人很快就商量出了一套方案。

  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結果沒想到,關鍵時刻,對面的偵探竟然蠢到被兇犯抓到,成了威脅警方的人質!

  嘖,所以他才說,這群愛出風頭的偵探,就沒有一個不靠譜的!

  「請冷靜一點,混賬……咳,山田先生——」

  不死川實彌的額頭青筋亂跳。

  沒辦法了。

  他忍耐地呼出一口氣,在同僚還在猶豫時,對後輩使了個眼色,而後乾脆利落地丟開了手裡的警槍,擡起雙手,慢慢走入兇犯的視線。

  與此同時,包圍的警察們相互對視了一眼。

  礙於人質和隊長的安全,只能一步一步退到了酒店大堂外。

  不死川實彌緊盯著兇犯,目光迅速在地上的汽油桶,點燃的打火機上,和太宰治三方上掃過。

  不同的救援方案在他的腦中切換,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下一秒,出乎意料的情況再次發生了。

  某個倒霉蛋偵探不僅毫無身為人質的自覺,甚至開始方向刺激兇犯。

  「喂——!」

  不死川實彌皺起眉,剛想命令太宰治閉上嘴,下一刻,他就見到兇犯竟然還真上鈎了,開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講起了自己的殺人動機。

  順便還在太宰治三言兩語的引導下,把殺人的手法丶兇器,包括證據,以及之前夥同受害人,『仙人跳』同學的陷阱,都交代了乾淨。

  那有問必答的態度,堪稱世紀最佳罪犯。

  偏偏兇犯本人還毫無察覺,不斷地自掘墳墓。

  不死川實彌:「……」

  剛正不阿的警察先生,神情複雜,嘆為觀止。

  這究竟是什麼品種的惡魔人質?

  直覺告訴不死川實彌,比起那個手持打火機的犯人,作為『人質』的太宰治,搞不好才是最危險的。

  這傢伙絕對不是善茬。

  不死川實彌瞥了眼太宰治。

  為了社會治安著想,就該給他也戴上手銬,一腳踢進最嚴密的監獄裡,判個兩萬八千年。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不知道是戳到哪一個弱處,本就情緒不穩定的山田突然渾身顫抖,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眼神。

  山田呼吸急促,瞳孔微微渙散。

  不死川實彌見狀,頓時神情一凜,開始找機會朝著兇犯靠近。

  「這樣啊,真是可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另一邊,太宰治嘆了口氣,像是發自內心地替男人感到遺憾,

  「眼看著離目標就差最後一步,結果卻功虧一簣……」

  「山田先生,像你這樣聰明的人,為什麼不多等等呢?反正再過不久,其他人也會動手,你坐收漁翁之利不是更好?」

  「多等等……漁翁之利……」

  男人怔愣地喃喃自語,他像是失神般囁喏地張口,突然高聲大喊,

  「我沒有時間了!我等不了啊!」

  「有個聲音……有個聲音一直在對我說【殺吧丶殺吧丶燒吧——】,我,我才……這是詛咒,一定是詛咒!如果我不照做的話,岸田他們一定會先——」

  山田崩潰地大吼,揮動之間,打火機的火苗不穩地跳動了一下。

  這就像一個無聲的信號——

  已經達到目的的太宰治不再浪費時間,直接一個肘擊,狠狠地撞在兇犯的胃部。

  趁著山田吃痛地蜷縮起身體時,太宰治像是早有所料般,迅速往下一蹲——

  唰!

  下一刻,一道腿風破空的響動猛地襲來。

  不死川實彌跳起,右腿裹挾著勁風,直直掃過太宰治的頭頂,一腳踢在了兇犯的臉上。

  「噗!」

  臉部被擊中的山田,頓時像一袋沙包一樣,橫著飛了出去。

  他整個人砸在了登記台的牆上,發出一聲好大的巨響,當場暈厥

  嗚哇,真是兇暴。

  某個鳶眼青年站起身,瞅了眼至少斷了兩根肋骨,和臉上鼻梁骨的兇犯,同情地搖了搖頭。

  太宰治敢肯定,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及時,這位警官先生絕對會連他一起踢飛。

  然後等他醒來的時候,就是警察局的審訊室一日遊,一套審問喜加一。

  果然,見到太宰治竟然提前避開了,不死川實彌『嘁』了一聲,一瞬露出了有點可惜的眼神。

  太宰治:「……」

  警察先生,小心我回頭也舉報你哦。

  「前輩,你沒事吧?」

  「不死川隊長——!」

  待命的警察重新湧入,後面跟著一批探測危險品的現場人員。

  福島警局的警察們,作風和某個兇惡的不死川警官很像。

  在抓到了罪魁禍首後,排除剩餘的燃爆品後,警隊很快就撤離了酒店。

  畢竟和偵探不同,抓到犯人不過是第一步。

  接下來,他們還有無數後續工作需要跟進。

  順便一提,在離開時,某個直覺出眾的警官沒有放棄,試圖用『配合做筆錄』為理由,把某個可疑的繃帶青年忽悠進警局。

  可惜被後者以『還有疑點需要調查』,滑不留手地避開了。

  ……嘁。

  不死川實彌不甘心地瞅了眼面前的潛在罪犯,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帶隊離開了。

  隨著一陣『嘩啦啦』的腳步,偌大的酒店驟然空了下來。

  拜此前的行動所賜,酒店內的客人和員工幾乎全部撤離,只剩下一些登記的文件灑落在地上,混合著刺鼻的汽油和碎玻璃,滿室狼藉。

  說是還有細節需要調查,然而,太宰治卻沒有動。

  他像是等待什麼一樣,先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而後才雙手插在口袋裡,皮鞋踩過地上的碎玻璃,沿著大堂的樓梯往上走。

  陽光順著破損的窗戶照入,落在太宰治的肩頭,隨著青年走上階梯,被一步步甩在了身後。

  直到太宰治一腳邁入二層長廊的領域,作為保護屏障的陽光徹底不見。

  長廊內,四周就像被驟然抽乾了『光感』一樣,一片昏暗。

  明明是與一層相差不大的裝潢,燈光的照明也開得很足,但一眼望去,就是會讓人產生一種這裡『特別暗』的錯覺。

  就好像有看不見東西在陰影裡活動,連空氣都充斥著一股汙穢的氣息。

  「原來如此,所以這才是你的目的。」

  一道平緩的聲音憑空響起。

  死水一樣的嗓音,陰氣沉沉,讓人聽了一瞬毛骨悚然。

  太宰治順著聲源的方向望去,一個狹長的身影正靜靜的站在走廊的盡頭,朝著這邊走來。

  溫暖明亮的燈光落下,照亮對方同樣平靜無波,以及如同一張麵皮一樣,蒼白無血色的臉孔。

  是經理山崎。

  當然,這個時候,稱呼他為【鬼】,或許更合適一點。

  「所謂的推理,也不過是你拖延時間的把戲。」

  「你早就猜到了奴家的打算,所以先一步聯繫了人類警察,用手段強制撤離了酒店裡的人類。」

  『經理山崎』平靜地說道。

  老實說,在這樣氣氛下,驟然聽到一個中年男人自稱『奴家』,多少有點滑稽和恐怖。

  然而太宰治不愧是太宰治。

  身穿駝色外套的青年不僅沒有流露出一點害怕的情緒,反而在見到【人】時驚喜地『哦』了一聲,老朋友似的,語氣熟稔地開口,

  「呀,山崎先生,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微笑地擺了擺手,問道,

  「請問貴酒店有小提琴嗎?我正琢磨帶什麼伴手禮回去呢。難得來一趟這麼氣派的酒店,不帶一點紀念品,未免太可惜了。」

  「小提琴?」

  『經理山崎』目光陰森地盯著太宰治,

  「真讓人意外,沒想到你一個臭蟲,也有算得上高雅的愛好。」

  「嗯?高雅的不是我哦。」

  面對【鬼】毫不掩飾地貶低,太宰治爽朗地彎起眉眼。

  十足英俊親和的笑臉,但說出的話,卻是乘以百倍的回擊,精準地踩在了對方的痛處用力碾了碾,

  「只是恰好不久以前,聽了一曲相當出色的私人演奏。為此,我家搭檔還不小心折損了一把小提琴。」

  「真是可惜啊,明明是那麼漂亮的音色,就是寄來的曲譜嘛——」

  太宰治說到這擡起手,食指與大拇指向中間一靠,比了一個手勢,

  「差了不止這麼一點~」

  小提琴丶演奏丶曲譜。

  『經理山崎』定定地注視著笑容滿面的太宰治,突然睜大了眼睛,在對方的笑意中明白了什麼!

  「——臭蟲!區區一個人類,竟然……竟敢染指奴家贈與斬鬼的譜曲……!」

  霎時間,男人彷彿被踩中逆鱗,徹底惹怒的惡獸。

  人類的圓潤瞳眸在他的眼眶褪去,猩紅色的豎瞳暴露在燈光下。

  無盡的怨恨從他的背後翻滾湧出,惡鬼咆哮著,如同可怕的海嘯,直直朝太宰治撞去!

  上呼三(惡毒罵街):「臭蟲!」

  太宰(微笑):「阿織的小提琴真好聽呢,就是那個曲譜差的太遠~」

  ###

  已知線索:

  不愧是太宰

  把惡鬼耍得一套一套的

  但宰啊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對面那個

  不是好脾氣的阿織哦

  這個惡鬼,真的會吃人的


第50章 Episode 50 我在這裡

  「呯——!」

  就在太宰治徹底踩爆了惡鬼的地.雷時,福島警局門口

  警車門被用力甩上。

  坐在副駕駛的刑警新人扭過頭,透過車窗看見兇犯山田被同僚扯了出去,一路拖進警局。

  他解開安全帶,正想跟上去,卻發現自家前輩兼兄長,還坐在駕駛位上,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方向盤,神情若有所思,完全沒有下車的意思。

  「大哥……?」

  不死川玄彌疑惑地開口。

  然而還不等他細問,玄彌就見自家兄長瞅了眼自己,突然側身幫忙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對自己擺了擺手,用使喚跑腿的語氣說道,

  「去,幫我買包煙,再帶一點漢堡,回頭我們還有一個新任務。」

  玄彌:「……」

  刑警新人默默瞅了眼大哥,又低頭看了看對方遞來的紙幣。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呯』地一聲,又反手關上了車門,一臉平靜地問道,

  「大哥,你是不是又想把我騙下車,然後自己去幹危險的事情?」

  被拆穿的不死川實彌:「……」

  「嘖,你就是整天疑神疑鬼,才辦不好案子的,別廢話,快去。」

  「啊!所以你果然在打這個主意!」

  玄彌才不管兄長的諷刺,一秒拆穿了對方的破綻,

  「大哥你以前就是這樣,一被問到不想回答的事情,就轉移話題!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不死川玄彌一邊說著,重新扯過安全帶扣緊,順便掏出手銬『啪嘰』一下,利索地把自己的手腕和扶手扣在一起。

  用實際行動表明,這一次,他就賴在車上不走了!

  「大哥,有本事你就跟我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不死川實彌:「……」

  這是什麼賴皮的手段?

  究竟是局裡的哪個臭小子帶壞他弟弟的?!

  某個兄長大人的額頭青筋直冒,還很有節奏地向上跳了跳。

  他用力深吸氣,最後還是抵不過弟弟的殺手鐧。

  不死川實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條,塞到了對方手裡,而後一踩油門,剛停穩沒多久的警車,頓時『吱』的一聲,如同一道箭矢般飛馳而出。

  「這是?」

  玄彌挑起眉,在自家兄長驚悚的注視下,『呸』地吐出了藏在嘴巴裡的鑰匙,一秒打開手銬,展開紙條。

  不過很快,他在看清紙條上的字跡時,青年的瞳孔一縮,輪到他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內容與他們數小時前,接到的報案相差無幾。

  但這一次,指向的地址卻截然不同。

  ——【山水莊土湯酒店,內有爆炸物,盡快疏散人群。】

  「啊,這也是那個太宰治給我的。」

  不死川實彌默默移開了視線,決定當做剛才什麼也沒看到,解釋道,

  「至於時間,就在我們撤離的時候。」

  但是這一回,對方為什麼不直接說明,反而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在拿到紙條時,刑警先生的腦海中滑過無數種解釋。

  最直接的答案——

  要麼,是那個偵探在逗他們玩。

  要麼——

  不死川玄彌的眸光微微縮緊,默契地道出了兄長內心的想法,

  「又或者,這個情報有絕對不能暴露的理由。」

  不死川玄彌合上紙條,放回兜裡。

  他既沒有問兄長相信對方的理由,也沒有質疑的打算,只是平靜地問道,

  「兄長,我們要怎麼做?順便一提,您的投訴信已經有一沓了哦。」

  「知道了,就你話多。」

  刑警先生嗤笑了一聲,再次加快了油門。

  既然刑警的身份用不了,那就只能換普通人的辦法了。

  十分鐘後

  不死川兄弟把車停在了附近,脫下警服外套,無聲無息地混入了山水莊土湯酒店。

  五分鐘後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警報,酒店各層的火警鈴被人一拳敲爆。

  一時間警鈴大震。

  酒店內的客人們,怔愣地對視了一秒。

  下一刻,他們在不知是誰的『著火了!集體疏散!』的大喊中臉色驟變,本能地往大堂外跑。

  人群疏散,開始了。

  與此同時,「芦牧大川荘」內

  「呯!」

  一記拳頭狠狠錘在了太宰治的腹部,帶起一陣幾乎能絞碎內臟的劇痛。

  【鬼】的速度太快,太宰治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一道殘影閃過,敵人的身影就已經逼至眼前。

  不過是眨眼的瞬息,鳶眼青年就感到自己的喉嚨一緊。

  下一秒,他的雙腳離地,就這麼被人掐著脖子,如同麻袋一樣舉了起來。

  鬼不屑的冷笑傳入耳中。

  太宰治艱難地睜開眼,發現惡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棄了偽裝。

  顯然,對方也厭倦了偽裝的把戲。

  『經理山崎』的臉如同蠟燭般,開始融化變形。

  埋藏在肉下的骨頭『噼啪』作響,不斷往外生長,一瞬破開了人的皮囊,展露出底下真實的模樣。

  超出人類的高挑體型,明明是女人婀娜的身體,卻發出男人嘶啞的嗓音。

  酒店明亮的燈光投下,照亮他赤.裸在外的胸部,以及上方『上呼三』的標記。

  果然,一如同太宰治所料,酒店經理山崎早就死了。

  從一開始,就只有惡鬼。

  上呼之三,磨童。

  「……這可真是……」

  太宰治張開嘴,用力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笑音,

  「一點都,不意外的……展開啊。」

  「那又如何呢?」

  惡鬼磨童對太宰治的話不以為意,眼神輕蔑地反問,

  「還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後手,放著生路不走,還敢回來自尋死路。結果呢,頭腦再好又有什麼用呢?人類,你不過是一個能隨手捏死的蟲子罷了。」

  「啊啊,浪費了奴家這麼多時間,早就應該這麼做了。」

  「不過你放心,奴家不會殺你。夢魘那蠢貨犯了一個愚不可及的錯誤,但奴家不是他。人類,你以為自己對斬鬼很重要嗎?」

  「奴家了解斬鬼,我們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類,都了解她。」

  談論起心儀的獵物時,惡鬼語氣沉迷,眼中泛起令人心驚的扭曲欲/望,

  「——我們的斬鬼啊,冷酷,冰冷,就像一顆璀璨又讓人痛恨的鑽石。只要能殺了我們,她可以犧牲掉任何人。所以,人類,我不會殺你。」

  惡鬼磨童望著痛苦窒息的太宰治,形如好女的臉上,慢慢浮現起充滿惡意的笑容,

  「就當是獻給斬鬼的餘興節目好了——」

  「人類,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能控制的酒店,只有一處吧?」

  「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殺你,還要讓你坐在頭等席上,親眼看著,斬鬼是怎麼放棄你,把你像垃圾一樣丟掉。」

  所以,快來吧,斬鬼。

  來奴家,特意為你打開的舞台。

  「錚——」

  空曠的酒店內,無形的三味線被泠然撥響。

  彷彿是某種對顫音的回應,這座城市的另一頭,另一家同為溫泉主題的土湯酒店內

  一個冰凍的人偶驟然睜開了眼睛。

  它越變越大。

  一開始不過是十厘米的拇指大小,最後竟如同一個巨大的冰雕般,於隆隆的震動聲中站了起來,在一聲又一聲的三味線的彈奏中,一拳砸碎了酒店的穹頂,露出了底下螞蟻般尖叫的人群。

  酒店街道之外,更多的恐慌求救四起。

  逃竄的人群中,偶爾還有一些不怕死的路人,掏出了手機打開攝像功能,鏡頭遠遠地對準了冰凍的人偶。

  彷彿是錯覺般,拍攝的路人發現,那個冰雕人偶似乎有意停頓了片刻。

  而後它直直扭頭,對上了鏡頭的方向。

  冰雕空洞的眼睛遠遠地盯著鏡頭,僵硬地咧開了嘴巴,做了一個口型。

  【我丶在丶這……】

  ……這什麼?

  路人怔愣地看著屏幕,下意識地想要解讀。

  然而下一刻,鏡頭內突然白光一閃,刺眼的光芒下,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等到他們再次睜開時,眾人集體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見了。

  僅僅只是一秒的時間,剛才還在的冰雕巨人,連同溫泉酒店,都盡數消失不見。

  只剩下一個龐大的黑球,昭告一般,囂張地佇立在酒店的原址上。

  一片如死寂的沉默中,沒有人發現,一個年輕的新人刑警正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就在那道刺目的白光壓下以前,他的兄長把他推了出來。

  【「……等等,大哥!」】

  【「——閉嘴,你給老子也滾出去!去找武裝偵探社的——」】

  兄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吞入一片白光中。

  武裝偵探丶武裝偵探社……

  不死川玄彌呆愣地跪坐在地上,下一刻,他如夢初醒般猛地回過神!

  青年用力抹了一把臉,手指顫抖地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紙條。

  這一次,他發現紙條的背面,還用鉛筆寫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武裝偵探社某個成員的私人手機號碼。

  與此同時,另一邊

  「怎麼樣,國木田先生,聯繫上太宰治了嗎?」

  武裝偵探社內

  黑髮少女從地圖內擡起頭,望向了推門而入的國木田獨步。

  「……沒有,還是語音提示關機。」

  國木田獨步表情凝重,把手機遞給了由香織,

  「不過,就在剛才,我收到了太宰那傢伙的郵件,時間在關機語音提示之後,應該是定時郵件。」

  定時郵件?

  由香織皺起眉,接過了姜發青年遞來的手機。

  手機屏幕亮著,上方還停留在郵件打開的頁面。

  只是郵件的正文框內什麼也沒寫,只有一串密碼一樣,跳動的五線樂譜音符。

  由香織微微一愣,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這串音符的含義。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語音密碼。

  把它和日語的五十音對應在一起,連起來讀就是——

  【私はここにいる,捕まえるから】

  【我在這裡】

  【我會,捕獲你】

  ###

  已知線索:

  好,恭喜太宰

  成功把自己

  『作』進了大危機裡

  可愛又有趣的斬鬼小姐

  想要吐血

  提示,阿織這邊的委託

  其實也很重要哦

  來吧,繼睡美人之後,小人魚宰救援計劃啟動

  PS.

  這件事告訴我們

  除非有太宰的血厚+智力點,否則不要去挑釁【鬼】

  很危險的(搖頭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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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pisode 51 先救誰?

  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在國木田獨步的第一通電話被掐掉時,由香織眉心一跳,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反倒是作為被掛電話的本人,國木田對此並不意外,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沒辦法,某宰治日常不幹人事。

  像是任務期間找不到人什麼的,早就是基本操作了。

  某個虎敦少年,還熱情地和由香織分享了自己豐富的心得和經驗,

  「不用擔心,由香織小姐,太宰先生的話,一直是這樣的。」

  「這種情況,太宰先生應該是十有八九找到了新的入水點,說不定等一下再打過去,電話就直接提示關機了呢?哈哈哈哈!」

  中島敦開玩笑地說道。

  沒想到他的話音剛落,國木田獨步再撥過去時,另一頭的語音還真變成了『用戶已關機』的提示。

  敦:「……」

  國木田獨步:「……」

  偵探社的空氣頓時靜默了一秒。

  這無形的嘲諷和尷尬,連沉浸在『凶宅詛咒』裡的委託人矢口翔也,都忍不住左右看了看,默默蜷縮起腳趾,不敢說話。

  不過他沒想到,就在下一刻,那位容貌出眾的黑髮少女突然站了起來,表情說不出的嚴肅。

  「國木田先生,可以再麻煩你聯繫酒店方嗎?或者委託人也可以,總之,盡可能聯繫上太宰治。」

  「還有你。」

  由香織看向委託人。

  一向對人溫和的少女這次竟然罕見地伸出手,直接拽住委託人的背包,把人往會議室拖,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

  「矢口先生,你說過你們四人做了很多調查吧?」

  「跟我過來,地圖丶資料丶筆記丶視頻……你包裡的那些文件,全部都拿出來給我。」

  「欸?這丶這……等,等一下——」

  矢口翔也一怔,露出了有點抗拒的表情。

  他想要拒絕,但在下一刻,黑髮少女的眼鋒直直掃來。

  明明是天空鑽石一樣漂亮的藍色,其中凜凜的寒意,卻讓委託人一噤,吐不出一個『不』字。

  「……由香織小姐?」

  中島敦驚愕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國木田獨步,卻見自家前輩已經走到了桌邊,一手調出了「芦牧大川荘」的委託檔案,開始撥打上面留下的電話。

  敦的視線望來時,國木田直接對少年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去會議室幫忙。

  姜發青年沒有說話,但神情同樣跟著嚴肅了起來。

  「——敦君,來搭把手!」

  黑髮少女的聲音從會議室內傳來,虎敦少年一個激靈,應聲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

  或許是國木田獨步和由香織的表現太過異常,這下,就連敦也不自覺地提起了心。

  留在會客區的幾個事務員小姐姐們,彼此交換了一個詢問的眼神,但都疑惑地搖了搖頭。

  難道——

  太宰先生真的出事了?

  與此同時,會議室內

  「公寓202房間丶201房間丶205房間——」

  由香織小聲念叨著,一把奪過委託人的背包,把裡頭的文件盡數倒了出來。

  資料如雪片般,『嘩啦』散開。

  黑髮少女的動作太快,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就感到懷中一空。

  他那些小心保管的文件,就這麼亂糟糟地鋪滿了會議桌,層層疊疊,讓人眼花繚亂,分不清原委。

  然而由香織僅僅只是目光一掃,就精準地把其中需要的部分抓了出來,利落地貼在了白色案情板上。

  202房間,『沙沙』的聲音,上吊,自縊而亡的女性。

  201房間,嬰兒的哭聲,地板下未知的小孩骸骨。

  405房間,床底下爬行的動靜,燒焦黑影,疑似【燒吧,燒吧,殺吧】的低語。

  無數塵封的案件和房間一一對應了起來。

  除了公寓的地圖之外,由香織順手抽了一張新蓋的住宅區街道圖,把它和一張早已泛黃的,至少超過數十年的陳舊地圖蓋在了一起,直接用馬克筆把上面有問題的公寓,一個接著一個圈了出來。

  其中最明顯的一處,源於福島,當地有名的傳說。

  據說那棟房屋裡曾經藏著『河童的乾屍』,是原屋主從一個沒落的煤礦地買來的。

  「……這丶這是——」

  中島敦望著案情板上趨於完整的新地圖,眼中逐漸浮現起驚悚。

  那棟改建在煤礦地的大宅,幾乎是詭異案件爆發的集中區。

  每一個案子,基本都是在這一片土地面積上發生的。

  而之後隨著歲月變遷,這一塊土地經過無數次改建,住宅丶商業樓丶公寓……

  新舊用戶不斷更疊,那些曾經集中爆發的案件數量,也跟著慢慢減少。

  然而,它並不是消失了,而是——

  【跟著走了】

  詭異的靈異事件,開始以最初的土地為核心,一層一層往外擴散。

  住戶搬到哪裡,它就跟到了哪裡。

  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四個變成八個……

  就好像是——

  「這丶這些『東西』是活的?它們丶它們會複製?!」

  敦不可置信地喊出聲。

  「準確的說,是『傳染』。」

  由香織語調平靜地說道,

  「就像感冒或者水痘一樣,只要有一個住戶待過這樣的房間,即使搬走了,那些『汙穢』也會附著在他們身上,跟到下一個地方,去汙染新的乾淨的土地。」

  直到今天,它們的力量越來越強大。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矢口翔也四人在拜訪除靈世家時,但凡有一點能力的靈異師,見到他們都是二話不說,直接把人轟出去。

  也就只有八原的除妖師,藝高人膽大,敢給他們留御守。

  估計那時候,在那群靈異師的眼裡,這四個人就和行走中的瘟疫沒什麼兩樣。

  由香織一邊說著,看了眼桌上的材料。

  這一次,她直接伸手,從一干委託人自備的文具裡,捏住了一支原子筆。

  看似平平無奇,毫不起眼的原子筆,在由香織扭開筆身之後,從裡面倒出了一張隱藏的SD卡。

  「等等!!住手!你們要做什麼……?那是我的東西!」

  黑髮少女的這一舉動,就彷彿是觸到了隱蔽的關竅。

  從剛才起,就異常沉默的委託人矢口翔也,就像被針扎了一樣,臉色劇變。

  他整個人跳了起來,朝著由香織撲去,想要奪回數據卡。

  「敦君,按住他。」

  由香織隨意地側身,避開了人類蹩腳的攻擊。

  「哦……哦。」

  中島敦回過神,下意識按照由香織的指令,把人按回了椅子裡,接過繩子捆好。

  「等等……由香織小姐,這麼對委託人是不是不太好?!」

  人都被捆成毛毛蟲了,虎敦少年才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對。

  顯然,某個委託人也被激怒,開始憤憤不平地掙扎,

  「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武裝偵探社,你們這是綁架,非法監禁,我要報警,我要去告發你們!」

  「那丶那個,請冷靜一點,矢口先生,由香織小姐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的!」

  純良的虎敦少年焦急地擺著手。

  他一邊試圖安撫情緒激動的委託人,一邊扭頭去看研究數據卡的由香織,急得恨不得原地變大貓,轉圈咬自己的尾巴。

  可惜,某個黑髮少女完全沒有理會委託人的意思,只是徑直埋頭,尋找『汙穢』的路徑。

  在聽到對方『告發』的威脅時,由香織才動作一頓,擡起了眼睫。

  「……報警?」

  由香織擡起眼,望來的目光冷靜異常,

  「可以,不管是想報警還是告發,之後都隨便你,但是矢口先生,相對的,我社也會如實向警方提交你給同伴投毒,在他們的食物裡下致.幻.藥劑的證據。」

  「恐怕到時候,您的麻煩可不止這一點了。」

  「什……!」

  會議室的空氣一靜。

  剛剛還叫囂著的青年,瞬間停止了掙扎。

  他驚恐而不可思議地瞪著少女,整個人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面紅耳赤,卻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投毒?

  致.幻.藥?

  中島敦猛地扭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矢口翔也。

  青年沒有說話,但他不甘心的眼神,和身體下意識瑟縮的反應,都足以證明黑髮少女所言非虛。

  「矢口先生,老實說,我本來沒有打算理會你們之間的內鬥。」

  「反正在解決了『殘穢』之後,你們四人照樣一個也躲不掉。不過很可惜,我的搭檔現在肯定在幹一些不得了的蠢事,我必須盡快解決掉這邊的麻煩。」

  她有強烈的直覺,這個『汙穢』不簡單。

  再加上不久前,她收到的『恐嚇信』,由香織猜測,裡頭搞不好還有【鬼】的手筆。

  如果這個『汙穢』被利用的話……

  設想中的糟糕情況,讓黑髮少女微微皺起眉。

  由香織蒼白的指尖在地圖上劃過,停在了一處建築地的標誌行,輕輕點了點。

  『殘穢』的路徑到這裡就斷層了,但是不對。

  一定還有她沒發現的線索。

  黑髮少女思索了片刻,突然看了眼桌上的SD卡,把它捏起拋給了一旁的中島敦,

  「接著,敦。」

  「去找台電腦來,不出意料的話,我們要找的答案,應該在這部影片裡。」

  中島敦:「……是,是!」

  虎敦少年接住數據卡,沒有再理會椅子上的委託人,直接跑出了會議室。

  直到敦抱著電腦和U盤連接器回來時,他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由香織需要自己幫忙的原因。

  ……對哦,由香織小姐她,是『電器殺手』來著。

  真讓她自己啟動影像,估計不出一秒,數據卡就直接爆破冒黑煙吧。

  想到這個場景,抱來設備的敦頓時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差點不合時宜地笑出聲。

  「……敦?」

  黑髮少女疑惑地看了眼發呆的中島敦。

  「……哦!沒事!」

  敦一驚,驟然回過神。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中島敦用力甩了甩頭,利落地把數據卡接入電腦。

  黑色的屏幕靜止了兩秒,很快信息讀取完畢,一組混亂的影像跳了出來。

  視頻鏡頭搖晃得厲害,裡頭是四人走訪不同『凶宅』時的畫面。

  看右上角的時間,應該是這幾天才拍攝完成,還來不及剪輯。

  由香織看了眼屏幕,直接讓敦三倍速播放。

  中島敦:「我們要找什麼,由香織小姐?」

  「流向,或者說,是『殘穢黑影』的動向。」

  黑髮少女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蒼白的手指搭在下巴處,襯得唇間的顏色像柔軟的花瓣,愈加鮮艷,

  「敦,我說過,那些『殘穢』是活著的,它會動。」

  「本來,以這幾個人作死的程度,一口氣接觸這麼多汙穢,即使是有除妖師的御守,也絕不可能活到現在,除非『殘穢』本身的力量被削弱了。」

  但很可惜,天底下暫時沒有這種好事。

  如果只要放著不管,這些『髒東西』就會自己不見的話,它們也不會積累到今天。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它引到了其他地方。

  至於這個人是誰,大部分『殘穢』又被引向了哪裡……

  這個答案,就在這四個人類拍攝的視頻裡。

  由香織專注地盯著屏幕,眼睛幾乎一眨不眨。

  快速切換的影像和光影,影響不了吸血鬼,但對人類可就不那麼友好了。

  敦忍住眨了一下酸痛的眼睛。

  就在他想要擡手揉一揉時,才注意到,從剛才起,被綁在椅子裡的委託人矢口翔也就異常沉默。

  此刻,他正垂著頭,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為什麼會發現——不可能,她沒有證據。」

  「燒掉的話,屍體,法醫檢測不出來……我沒錯,是他們先送上門的,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

  「對,我沒有錯,正當防衛,呵,呵呵,我是正當防衛……」

  中島敦:「……」

  敦皺了下眉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怎麼說也是偵探社的一員,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事實很簡單。

  大概就是學長和同學合謀,試圖把一個無辜的人當『替死鬼』扯進陷阱裡。只是他們沒想到,這天底下,難道只有他們自己聰明嗎?

  所謂的『無辜的人』也不是真的笨蛋。

  矢口翔也很快察覺到了同窗的惡意,於是在自己被殺害以前,先一步在另外三人的食物裡下了手腳。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明明是接觸了同樣數量的『殘穢』,剩下三人幾乎神志不清,而矢口翔也還能保持理性,一路找來橫濱。

  說到底,矢口翔也之所以找上武裝偵探社,目的恐怕也不單純。

  一方面,是死馬當活馬醫,看看能不能解除『殘穢』的影響。

  另一方面,恐怕也只是想要留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可笑的是,對方到了這個程度,來偵探社時,還不忘了帶走所有的調查資料和影像,想來,他是沒有打算放棄『凶宅』的利益和論文選題。

  他想獨占好處。

  至於那句『他們先送上門』,到底是什麼意思。

  最後,矢口翔也有沒有考慮過,自己身上帶著的『殘穢』,會不會把更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隱約猜到答案的敦,已經不想問了。

  少年靜靜地看著神經質的矢口翔也。

  當他移開視線,重新把目光落向屏幕時,敦注視著畫面內,四個青年人共同調查丶探險,甚至是坐在樹蔭下,一起暢想未來——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中島敦還是感到了一種無言的諷刺和悲涼。

  那是一種混合了遺憾和厭惡,連帶著對『人』這個本身,都產生了失望的複雜情緒。

  「不需要難過。」

  少女的聲音,突然毫無預兆地在室內響起。

  如同冰飲中搖晃的冰塊,在敦的耳邊撞擊出清脆的響音。

  或許是虎敦少年失落的神情太過明顯,始終關注屏幕的由香織,還是分出了一份心神。

  她瞥了眼過分善良溫柔的少年,語氣平和地闡述事實,

  「那些說到底,也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沒人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迫他們,是他們自己選擇了內訌丶詭計和先下手為強。

  即使看似是受害者的矢口翔也,實際上,也是隱藏的加害人。

  「敦君,這世上有糟糕的人,同樣也有出色的人。至少我就知道,有不少即使身處險境,也要把生路留給同伴的熱血傢伙。」

  「所以,別想那麼多,敦。」

  「目光與時間永遠是最寶貴有限的,你只需要注視那些人就可以了。」

  「香織姐……」

  中島敦怔怔地看著黑髮少女的側臉,就在他張口想說什麼時,由香織突然兩眼一亮,

  「就是這裡——暫停,敦!」

  「……哦!」

  奇妙的氣氛被打破。

  虎敦少年驟然回神,憑著優秀的反射神經迅速出手,戳下了暫停鍵。

  視頻內,畫面定格在了一個繁華的街道上。

  乍一眼看去,沒有任何異常。

  但在黑髮少女的視野中,她能清晰地看見,那些不祥的黑色汙穢如同一條河流,蠕動著,源源不斷地流向了街道的中心,一棟豪華的大型酒店內。

  畫面內是一個晴天,陽光落下,恰好照亮了酒店外牆上,一排燙金的名字。

  【山水莊土湯酒店】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國木田獨步推開門,遞來了太宰治的定時郵件。

  【我在這裡】

  【我會,捕獲你】

  「什麼意思?」

  總丶總不可能是情詩吧?

  作為郵件的收件人,國木田獨步一臉古怪地瞪著翻譯出的暗號。

  青年臉上的表情梆硬,像極了被黑天大猩猩拿著玫瑰花,在頂樓公開求愛。

  一句話概括就是——

  真的很想死。

  「果然還是發生了。」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這應該是太宰治的求救暗號。」

  由香織頭疼地扶額,感覺連太陽穴都在隱隱作痛,

  「國木田先生,敦君,你們還記得不久前,我收到的那個從東京來的快件嗎?之後我和太宰治發現,那根本不是YUKI凜寄來的謝禮,而是其他人假冒名字,寄來的恐嚇信。」

  「恐嚇信?」國木田獨步皺起眉,

  「沙條,這種重要的事情,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算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那封信裡寫了什麼?」

  「就是這個。」由香織點了點郵件上的音符。

  國木田獨步:「……」

  敦:「……」

  兩人默默地瞅了眼屏幕上,那一行怎麼看,怎麼像其他意義的文字,熟練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後國木田獨步和敦對視一眼,還是默契地決定,什麼也不說了。

  由香織沒有發現同伴們古怪的神情,少女皺緊眉,語氣沉重,

  「當時我們猜測,寄恐嚇信的人,應該是和不久前的夢魘是同一批人,現在看來,這個結論沒有錯。」

  所以才說麻煩大了,嘖,太宰治那個笨蛋,怎麼就正好碰上了……

  等等,不對。

  以他的頭腦,不該這麼容易陷入危險才對。

  這麼說起來的話,太宰治那傢伙會突然點名,主動去福島出差,現在怎麼想都很不對勁。

  「國木田先生,那個溫泉酒店的委託函,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這倒是無所謂。

  姜發青年把文件遞了過去。

  由香織接過檔案,一目十行地往下掃,在觸及一處『線索說明』時,黑髮少女的目光一頓,露出了又像是生氣,又有點自責的複雜表情。

  她好像知道怎麼回事了。

  太宰治會主動接這個委託,原因就在這份文件,這個『線索說明』欄上。

  文件上清楚標明了,死於連續縱火案的受害人,他們的房間門口都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用紅色的油漆描繪的象形文字。

  乍一眼看去,既像火,又像是山。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它代表什麼,但由香織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曾經的摯友,久能整遇到過的一宗案子。

  同樣是連續縱火案。

  在犯案前,受害人的住宅外牆上,同樣會出現這個如同火焰一樣的紅色標記。

  只是區別是,當時,這宗連續縱火案的犯人,是一個從家庭虐待中逃脫出來的少年。

  被少管所釋放後,他想救下更多的深受其難的孩子。

  於是,他就和同樣被虐待的孩子做了一個約定——

  只要孩子們下定了決心,就用蠟筆在家門口畫上『火』的標記。

  這樣,就有『天使』會在夜晚降臨,降下懲罰的天火,把他們的父母和家燒毀,救他們出來。

  那是一宗餘味很糟的案件。

  而知道這個細節的,如今只有三人。

  一個是由香織,一個是剛調查了所有卷宗的太宰治。

  還有一個,則是同樣從五十年前,活到今天的【鬼】。

  本來,這應該是惡鬼拋向偵探社,用於引誘她的陷阱。

  現在卻被太宰治接走了。

  所以說……

  這個心眼繃帶怪究竟在想什麼啊!

  他是故意,絕對是故意的!

  但是為什麼?

  這又不是什麼奇怪的比賽,誰解決的【惡鬼】多,就是誰贏。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勝負,也沒有心操師自己衝上去的道理吧?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惡鬼!

  太宰治,你就不怕對面一個惱羞成怒,把你打成小餅乾嗎!

  由香織不理解。

  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距離氣死只差一步之遙。

  但無論怎麼樣,這是她的責任。

  「國木田先生,敦,我需要去一趟福島,太宰治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說話間,黑髮少女已經迅速收好了月華刀,背上大提琴盒,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樣子。

  列車太慢了。

  從這裡到福島大概200公里,用吸血鬼的速度全力跑過去的話,一個小時以內應該可以——

  由香織思索著,一把拉開會議室的窗戶就要往外跳。

  「你先等一下,沙條!」

  眼看著黑髮少女就要衝出去,國木田獨步的額角一抽,好懸伸手,拽住了由香織的大提琴盒,

  「在出發以前,有個東西你必須看一下。」

  東西?

  由香織一愣,轉過頭來。

  國木田獨步見狀,他沒有立即開口解釋,而是鬆開了抓著的大提琴盒,上前一步,在電腦上點了兩下。

  很快,一個新的視頻跳了出來。

  是一個視頻網站的投稿,發布時間大概是五分鐘前。

  畫面內,一個體型巨大的冰雕人偶驟然出現在一家酒店周圍。

  到處都是奔跑尖叫的人群。

  而詭異的是,那個冰雕人偶似乎沒有襲擊人群的意思,反而把臉轉向鏡頭,做了一個口型,隨後拖著整個酒店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個巨大的黑球,囂張地佇立在酒店的位置。

  有網友把這一組畫面截了下來,逐幀放大掃描。

  發現那個冰雕人偶說的是——

  【我丶在丶這丶裡】

  我在這裡。

  和太宰治留言的郵件內容,一模一樣。

  由香織:「……」

  「沙條,這就是我叫住你的理由。」

  國木田獨步擡了下眼鏡,表情凝重地說道,

  「就在剛才,福島警局的新人刑警,不死川玄彌打來了求救電話。他說太宰治曾秘密告知他們,山水莊土湯酒店會發生意外,需要安排盡快人群撤離。」

  「只不過他們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

  「沙條,現在有危險的,不只是太宰。那個『汙穢』爆發了,包括刑警不死川實彌在內,還有一百三十二人困在那個黑球裡。」

  「我跟敦和你一起去,然後,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一邊是太宰治。

  一邊是福島的刑警丶一百三十二名生死未知普通市民,以及——

  一個危險度極高的怪物。

  他們需要戰力分配。

  這也決定了,作為主力的由香織,先去救誰。

  太宰(微笑):「這個問題,我也在等答案。」

  阿織:氣死.jpg

  一邊愧疚一邊氣死.jpg

  ###

  已知線索:

  凶宅調查四人組

  全員惡人

  沒錯,這就是上呼三

  安排的局

  選擇吧,斬鬼!

  是我重要,還是這個人類重要!

  為了勝利

  某惡鬼還悄咪咪的在自己這邊

  加了砝碼

  PS.

  猜猜看,阿宰他預測到了嗎?

  (看一眼本來能離開,又自己跑回去的宰

  以及,一個小細節

  等太宰回來,會驚奇的發現,敦對阿織的稱呼也變了

  從(由香織小姐)→(香織姐)

  不愧是師徒,看這奇奇怪怪給人去外號的能力(搖頭

  PPS.

  吾輩今天有這——麼——長——哦!

  不管,要表揚!揪住你們的呆毛!


第52章 Episode 52 太宰在哪裡

  如果說,【異能特務科】這樣的官方機構,對於大部分的能力者來說,不過是討人厭的走狗,絆腳石。

  那麼,當真正的危機來臨時,他們反倒成了民眾最好的護盾。

  ——不管他們願意與否,都必須,站到普通人的前面去。

  《福島縣會津若松市,市中心出現不明巨大黑影》的消息,擴散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

  相關視頻一經發布,就以不可思議地速度飛快蔓延。

  不過短短半小時,就帶來了成千上萬的點擊量,而與此同時,現實生活中,大批的媒體也開始跟進。

  【「本台繼續為您報道,福島縣心出現不明黑影——」】

  【「晚上好,會津若松市,這裡是福島日報,現在為你播報『黑洞』的最新進展……」】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城市內迴盪。

  在最初的恐慌過去後,不少人驚訝地發現,『黑洞』似乎並沒有任何的危險跡象。

  它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雕塑,安靜地佇立在酒店消失的地址上。

  既沒有攻擊人群,也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動靜。

  人們開始好奇地觀望。

  而隨著平台上的熱度不斷發酵,很快,市內就出現了第一批追求熱度的油管主播。

  他們舉著長長的自拍杆,透過攝像頭與觀眾們打招呼。

  即使周圍的警察一再阻攔警告,也無盡於是。

  一個自詡大膽的主播甚至靈活地躲過了警察的阻擋,彎腰竄進了黃色的警告線,大著膽子去觸摸『黑洞』。

  「你幹什麼!」

  「……危險,回來!」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臉色驟變,一旁圍觀的路人跟著倒吸了口冷氣,紛紛舉起了手裡的攝像頭。

  然而——

  一秒。

  兩秒。

  三秒。

  四秒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

  觸碰『黑洞』的主播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他慢半拍地收回手,看了眼掌心,又嘗試地舉起手,曲起指節在『黑洞』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清脆響聲,就像敲在一片玻璃上。

  「……沒事?」

  男人慢慢縮手,突然咧起嘴角,對著鏡頭興奮地大喊,

  「老子沒事!老子是第一!」

  「謝謝各位觀眾老爺的打賞!點贊禮物刷起來,超過十萬我就挑戰爬黑洞……!」

  男人得意的大笑就像一個信號,提醒了周圍其他的油管主播。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試著上前,他們舉著自拍杆躲過攔截,衝到了『黑洞』旁,開始肆意拍照直播,儼然把『黑洞』當成了新的流量狂歡。

  但也有理智的人。

  一名主播非但沒有跟著衝進警戒線裡,反而忌憚地往後退了幾步,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喂,那個『黑洞』,是不是比剛才大了一點?」

  「你說什麼?」

  喧鬧間,一旁的朋友沒聽清,疑惑地轉過了頭。

  下一刻,他卻見到同伴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倒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他對準『黑洞』的攝像頭內,手機屏幕開始瘋狂刷屏。

  無數警告的彈幕流水一般,不斷飛速滑過——

  【那個『黑洞』真的變大了!】

  【跑啊!主播!!快跑——!】

  「啊——!大家快跑!」

  不知是誰的尖叫第一聲響起,驟然劃破了夜空。

  這下,圍觀的人群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他們再也顧不上什麼『禮物』與『點讚』,臉色慘白地扭頭逃命。

  衝撞之間,不斷有攝像機砸落在地上,被人群踩碎。

  入目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驚惶的求助聲。

  唯獨最開始,那個去觸摸『黑洞』的主播,還傻了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眼見吞噬的黑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即將當頭罩下時,一個巨大力道突然襲來,用力推了他一把。

  「愣著幹什麼,跑啊——!」

  主播怔愣地回過頭。

  發現推他的人,正是一開始阻攔自己,呵斥不要靠近的警察。

  有其他穿制服的人衝了上來,拽著男人的手臂玩命向前跑。而那名警察卻因為慢了一步,被擴張的『黑洞』一口吞入,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主播:「……」

  這一刻,男人終於醒過了神。

  「啊啊啊!!」

  他大聲吼叫著,反手拽住旁邊人的手往前跑。

  路上遇到同樣發呆的人,也不管認識不認識,都胡亂拉一把。

  不知不覺間,男人懷裡多了兩個失散的兒童。

  他緊緊地抱著兩個陌生孩子,額頭的青筋因全速逃命而猙獰地繃起,臉上滿是淚水。

  【嗚——!】

  尖銳的蜂鳴警報與救護的鳴笛,同時在城市上空響徹。

  時間,晚上19:53分

  歷時三小時,會津若松市發布了全城避難的指令。

  「不行,未知『黑洞』擴張的速度太快了,這樣下去肯定來不及!」

  福島,異能特務科分部,指揮室內

  一個監測人員用力錘了下桌面。

  在他的眼前,正橫亙一塊巨大的藍色屏幕。

  一個圓形的黑洞盤踞在畫面的正中央,正以每小時直徑100米的速度,迅速向周圍擴張。按照這個趨勢,不出兩小時,整個城市的市民都會被吞進去,根本撐不到撤離!

  「可惡,總部那邊的異能力者呢,怎麼還沒來?再這麼下去……」

  「冷靜點,渡邊君。」

  一個聲音在監測員的背後響起。

  異能特務科,福島區域的負責人伸出手,輕輕按住了部下的肩膀,

  「我們的運氣不錯,看,援助已經來了。」

  ……來了?

  監測員一愣,他下意識擡起頭,發現最上方的監控屏幕內,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來人黑髮黑瞳,看著三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一套古怪的綠色T恤和運動褲,T恤的正中央還寫著兩個大大的『璃月』字樣。

  青年的頭髮亂糟糟的,下巴還留著鬍渣,完全是一副不修邊幅的大叔模樣。

  然而當他出現在鏡頭裡的時候,整個指揮室莫名安靜了下來。

  即使是隔著屏幕,也能感到對方周身如泰岳般沉穩的氣息,似乎再棘手的情況,也不過是擡擡手的事情。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異國青年所在的地方,是會津若松市最高的天文塔上。

  超出百米的高度,只要稍稍低頭,就能把整座城市的夜幕與燈光收入眼中。

  高空的晚風吹起青年的黑髮,一瞬露出了對方鬢髮下的無線耳機。

  監測員透過收音的麥克風,聽到青年說了句什麼。

  【「……會長,看到情況了,倒是和當時的龍游市有幾分相像。」】

  是陌生的語言。

  但聽發音,似乎是來自那個神秘的國家。

  【「行吧,就當是旅行期間,順便做點好人好事了。」】

  屏幕中,立於天文高塔的青年平舉起雙手。

  他如同指揮一般,對著下方數萬的燈光與車流張開了五指,而後輕輕一揮——

  唰。

  無聲的指令於夜風中散開,一道道白色的閃光憑空而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掃過。

  一瞬間,整座城市彷彿都安靜了一秒。

  僅僅是一秒。

  馬路丶街道丶居民區丶大樓丶奔流的車內——

  奔跑逃命的市民眨眼間消失不見,下一刻,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城市郊外的山頭。

  一部分人還保持著衝刺的姿勢,家庭主婦手裡還拿著鍋鏟,學生還捧著作業……他們一臉懵逼地看著彼此,甚至忘了尖叫。

  會津若松市,整整十九萬市民。

  十九萬的市民撤離,對這個異國青年來說,不過只是揮一揮手的事情。

  「這丶這種……這是什麼異能力……」

  異能特務科指揮室內

  所有監測員都傻了一樣,呆呆地盯著屏幕上的青年,無法從方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唯獨那名負責人長官,像是欽佩又像是感慨一樣,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那可不是『異能力』。

  妖靈會館(①),隔壁種花家傳聞中的能力者。

  擁有與神秘同匹配的強大能力。

  據說,那個國家的土地上,萬物皆有靈。

  除了能力者外,還有妖精丶神明丶甚至只存在於神話故事中的人物……那是他們至今,都無法窺見一隅的傳聞之地。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的運氣是真的不錯。

  恰好遇上了來這裡旅遊的異國能力者。

  能請對方出手,估計異能總部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然而,再多的好運氣,也到此為止。

  出於某些彼此心知肚明的規定,對方不會插手異國的事端。此間救援,大概也是看在受難的民眾,和總部付出的代價上,出手解一時之急。

  而他們真正的援助——

  指揮室的負責人輕輕吸了口氣,下一刻,就見屏幕內一道身影閃過,快如閃電。

  如果不是監測儀器上的數值出現了一瞬的跳動,他幾乎以為是眨眼時的錯覺。

  「——來了。」

  負責人的精神一振,挺直了後背。

  終於來了,武裝偵探社。

  與此同時,另一邊

  【「——謝了!」】

  黑髮少女踩著建築從高空掠過。

  在經過天文塔時,她順手在口袋掏了掏,抓出一小瓶特製的辣醬拋了過去,被異國青年擡手接住。

  【「這個氣息……」】

  異國青年收回目光,掂了掂手裡的辣醬,

  【「欸,這老妹不錯啊,很上道。」】

  真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碰上有潛力的靈質者,對方還是識貨的老饕。

  嗯,以後要是有緣重逢,一定帶她到川府好好吃一頓。

  異國青年隨口感慨了一句,下一刻身形跟著一閃,消失在了風中。

  城市高空間

  黑髮少女飛速向黑影的中心奔去,不久前,同伴的建議還在她耳邊迴盪。

  「沙條,我知道你擔心太宰,但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山水莊土湯酒店的情況更加危急。如果你的推理沒有錯的話,那些活著的『汙穢』,一定還會出現新的變數。」

  毫無疑能力的普通人,在裡面呆得越久,就越危險。

  「至於太宰——」

  飛往福島的直線航班的上

  國木田獨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咬牙說道,

  「根據目前的情報,太宰所在的芦牧大川荘酒店暫時没有『汙穢』入侵的現象,再加上幕後之人和你的糾葛,太宰很有可能是吸引你的人質。」

  雖然他們暫時無法定論酒店內部的情況,但大概率,太宰那傢伙沒有性命危險。

  更何況,以他的能力,說不定反而是最安全的那個。

  想到這,姜發青年深呼吸,緩緩說道,

  「沙條,你負責解決『黑洞』內的麻煩,把市民帶出來,至於太宰那邊,由我和敦潛入,我們會帶他出來的。另外,保險起見——」

  國木田獨步撕下了手賬的紙頁,在上面寫上『聯絡器』的字眼。

  下一刻,異能力的光芒閃過,三部小巧的手機出現在眾人面前。

  「聯絡器我們一人一個,隨時保持聯絡,沒問題吧?」

  姜發青年把異能力變化手機,遞給了敦和由香織。

  中島敦沒有異議地接過了,反倒是作為主戰力的黑髮少女沒有反應。

  由香織一聲不吭,只是沉默地看著國木田獨步掌心的聯絡器,表情若有所思。

  國木田獨步:「沙條?」

  「國木田先生,你的異能力,什麼都能變出來嗎?」

  由香織突然問道。

  國木田獨步疑惑地挑了下眉,雖然不太明白少女這麼問的緣由,但還是如實回答,

  「差不多,但僅限於見過的,並且了解構造和作用的物品,不過要求具象化的東西,大小不能超過手賬的尺寸。」

  「這樣啊……」

  由香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她看了眼姜發青年的手賬,瞭然地說道,

  「如果是這個大小的話……嗯,也足夠了。」

  「香織姐,什麼足夠了?」

  中島敦不解地抓了下頭髮。

  他剛想細問,就見黑髮少女伸手拿走了聯絡器,隨後反手解下了隨身的月華刀,放到了國木田獨步的面前,神情嚴肅地說道,

  「國木田先生,敦君,我有一個猜想,雖然毫無根據,但希望你們聽一下。」

  這世界上有句話,叫做『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由香織太了解這群惡鬼了。

  它們喜歡玩弄人心。

  最熱衷的事情,莫過於灑下一點希望,然後再親手摧毀它,看著獵物哀慟掙扎。

  然後,它們再就著一碟『調料』,享受吞吃入腹的美食。

  因此,在它們決定耍手段的時候,絕對不可能只是『兩邊重要的人,先救誰』這樣的程度。

  一定是,在這之上,更加無恥丶更加惡劣的——

  靜謐的夜風中

  黑髮少女單手執刀,如一隻白色的鷺鳥輕盈地踏過樹枝,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街道的中央區。

  她的後方是早已空無一人的建築,前方是不斷擴張而來的黑色陰影。

  不管怎麼樣,感謝那位異國的能力者提前清場。

  這下,她就不需要有顧慮了。

  由香織靜靜地注視著奔襲而來的黑洞,右手握住了刀柄。

  「月之呼吸——」

  體內的鬼血被喚醒,裹挾著炙熱的高溫在少女的血管中洶湧,迅速拔高吸血鬼的體溫。

  暗色的斑紋爬上由香織的額頭,斬刃的漩渦已然在刀刃處成型。

  由香織握緊了刀柄,就在她即將拔刀,一刀揮出時——

  「呼。」

  像是提示的微風從前方吹來,一瞬拂過黑洞表層。

  明明漆黑惡臭的,如同泥巴的陰影,但由香織卻微微一怔.

  她從上面看到了無數掠過的浮光身影,有老人的丶孩子的,陌生的兇惡刑警,以及——

  一個麻煩的……

  麻煩得如同心眼繃帶怪一樣的傢伙。

  【「阿織……」】

  【「你也滾出去,去找武裝偵探社的——」】

  【「救命——誰來……」】

  不同的聲音在由香織的耳邊掠過。

  黑髮少女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最終,她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收起了即將揮出的刀勢。

  真是的,這讓她怎麼砍得下去?

  好吧,既然沒辦法從外面攻破,那就只能從裡頭動刀了。

  「太宰治,你最好老實一點,別折騰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由香織嘆息地說道。

  而後她主動向前了一步,任由奔湧而來的黑影欣喜地高鳴,把自己淹沒。

  黑影在一聲聲三味線的音符下,歡欣鼓舞地吶喊。

  它像是撒嬌一樣,伸出黑色的小揪揪,在由香織的臉頰上戳了戳,然後猛地張開無形的大嘴,『咕咚』一聲,把少女整個吞進了領域裡。

  四周一片沉寂。

  無人的街道上,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皎潔的月光從雲幕中落下,一瞬照亮了盤踞在地面上的漆黑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成功捕獲了心儀獵物的關係,上一刻還不停膨脹擴張『黑洞』終於安靜了下來。

  它停止了吞噬和活動,靜靜地佇立在城市的中央,莫名地透出一股詭異的乖巧。

  同一時間,另一邊

  「嘭!」

  「芦牧大川荘」,酒店封鎖的大門被用力破開

  「太宰先生——!」

  「你在哪裡,太宰先生!」

  中島敦用半虎化的手臂,一拳砸碎了擋路的障礙,露出背後如同迷宮般的階梯。

  「小心點,敦君,這裡不太對勁。」

  國木田獨步環顧了一圈四周,緩緩皺起了眉頭。

  此刻,這棟酒店早已不復不久前的輝煌壯麗。

  明明不過才數小時的功夫,卻彷彿過了百年一樣,到處都透著一股木頭腐敗的氣味。

  室內的氣溫也低得可怕,連呼出的氣體,都變成了冰凍的白霧。

  空間內一片雜亂,就在兩人思考從哪裡入手時——

  「喀拉拉。」

  一個像是金屬滑輪的聲音,在空曠的酒店內響起。

  敦擡起頭,警惕地朝著聲源處望去,在看清遠處的『物體』時,少年瞳孔驟然一縮,露出了驚怒表情。

  那是一個小型的鐵色籠子。

  一眼望去,尺寸不比普通行李箱大多少,裝一個八歲大的孩童都勉強,更別說,裝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成年人。

  被困在其中黑髮青年緊閉著雙眼,四肢幾乎被扭曲成了麻花,像一個損壞的木偶般,被粗暴地塞在籠子裡,吊在天花板上。

  他的各處關節被利刃割開,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漏著鮮血。

  形若陰影的怪物集結在牢籠下方,大張著嘴,去接青年的血液。

  這樣的丶這樣的場景……

  「可惡!畜生!你們這群畜生——!」

  中島敦憤怒地睜大了雙眼,一瞬圓潤的瞳孔也變成了老虎的豎瞳。

  就在他打算撲上去時——

  「後退,敦!」

  一聲厲喝自背後響起。

  國木田獨步壓著虎敦少年的腦袋,猛地往下一按,驚險地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斬擊。

  這個威勢的刀刃……

  像是想到了什麼,國木田獨步的頭皮發麻,突然產生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果然,就像是印證姜發青年的直覺般,一個『噠噠』的腳步聲,從酒店的大廳內輕巧地響起。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陰影走出,出現在兩人面前。

  黑色的長髮,熟悉的天空鑽石般的藍色瞳眸,身上披著人形玩偶特有的漂亮小羽織。

  那是【沙條由香織】

  以黑髮少女為模板,打造出的一個縮小版的,十厘米由香織。

  國木田獨步和敦的對手,是【斬鬼】。

  ###

  已知線索:

  嗯,別怕,別怕

  這個上呼三很陰險的

  他都叫磨童了

  有的時候

  眼睛看到的

  不一定是真的

  想想阿織的話

  PS.

  ① 妖靈會館,來自《羅小黑戰記》

  好看!超級好看,宇宙無敵霹靂三百六十度托馬迴旋踢好看!都張嘴吃吾輩的安利!


第53章 Episode 53 黑泥糰子

  「人類,你以為自己,對斬鬼很重要嗎?」

  「真可憐啊,奴家要讓你親眼看著,自己是如何被放棄丶被活生生吞噬,最後徹底墮入地獄,淪為那些骯髒『殘穢』一部分。」

  人有多少血可以流?

  即使不是專業的醫生,國木田獨步和敦也知道,一個健康的成年男性,血液含量占體重7%左右。

  但這並不意味,這些血就能像水龍頭一樣,想開就開。

  當失血量超過400毫升時,你會感到頭暈丶無力丶四肢發冷。

  當失血量超過1500毫升時,你會相繼產生休克丶口唇發紺丶血壓下降的症狀,直到脈壓差縮小,完全測不到血壓。

  那麼太宰治呢?

  在這之前,他的失血量達到了多少?

  接下來,他們又還有多少時間?

  由於距離太遠,國木田獨步和敦沒辦法判斷太宰治的情況。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不斷從太宰治的傷口裡流出的血液,以及濺落在地板的『嗒嗒』聲,就像沙漏的倒計時,無時無刻不在催促著國木田獨步和中島敦,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救下同伴。

  「國木田先生,瞄準木偶的脖子——!」

  中島敦大聲喊道。

  戰鬥容不得半點猶豫,因此,在最初的驚訝後,敦沒有給對面的【斬鬼】一點出手的時間。

  話音落下的瞬間,少年的四肢已經完全虎化。

  他藉著月下虎的彈跳力,後肢在地板上重重一踩,整個人如一道白色閃電高高跳起,風馳電掣般朝著鐵籠的位置撲去!

  與此同時,國木田獨步掩護的鈎鎖已經隨風而至。

  鋼繩所化的尖勾劃破空氣,悍然瞄準了人偶的咽喉。

  一切攻擊都來得太快。

  不過眨眼的瞬間,中島敦已經躍入半空,距離太宰治只有一米之差。

  但比他們更快的,是【斬鬼】的刀鋒。

  面對兩個人類的擾亂與夾擊,木偶小人一動未動,只是把手輕輕搭在了刀鞘上。

  【月之呼吸,伍之型:月魄災渦】

  無聲的吟唱於空氣中響起。

  下一刻,一股讓人心頭髮寒的威壓,連帶著駭人的月牙刀光侵襲而至。

  木偶小人甚至沒有拔刀,僅憑周身的氣流,就化作大範圍的龍捲斬擊,如同螺旋的颶風般以摧枯拉朽之勢,碾向國木田獨步!

  迴旋的月牙斬擊粉碎了青年的鈎鎖子彈,朝著中島敦的後心呼嘯而去--!

  刀鋒呼號的破空聲,已至後心。

  然而此刻,敦的虎爪已經碰到了鐵籠的邊緣。

  只需要一擊!

  只要再給他一擊的時間!

  中島敦看著近在咫尺的太宰治,用力咬了咬牙,打算以『月下虎』的恢復力,硬扛下這一刀。

  然而底下的國木田獨步卻臉色遽變,神情驚駭地大喊,

  「不行!敦,快躲開——!」

  那根本不是普通斬擊!

  國木田獨步的瞳孔驟縮,他能清楚地看到,木偶揮出的斬刃看似普通,實際上,每一下裡都夾帶著更加細小的漩渦月刃。

  那根本就是活脫脫的,颶風絞肉機!

  一旦對上鋒芒,別說是留全屍了,敦會瞬間被絞成肉泥的!

  「回來——!敦!」

  國木田獨步驚恐地大喊。

  這一刻,他的手速幾乎達到了極致——

  【異能力,獨步吟客】

  伴隨著異能力的光芒亮起,一個新的鈎鎖子彈疾風般射出。

  只是這一次,它對準的不是人偶小人,而是空中的中島敦。

  【不會讓你們躲過去的。】

  【月之呼吸,壹之型——】

  新的斬刃在木偶小人的刀上聚集,在它即將被揮出時——

  呯!呯!呯!

  伴隨著三聲扳機扣想的聲音,三顆特殊的子彈接連射來,在人偶做出反應以前,率先在空氣中炸開。

  「哧——」

  大量瓦斯般的白色濃霧,一瞬間從壓縮的子彈中噴湧而出,頃刻間瀰漫了整個空間,遮蔽了人偶的視線。

  驟然失去目標,讓持刀的木偶小人卡頓了一秒。

  也就是這短短的數秒,鋼繩的鈎索藉機纏住了敦的腳踝。

  國木田獨步手上用力一扯,把虎敦少年從肉泥的邊緣緊急拉了回來!

  轟——!

  月牙的斬刃落空,刀光驚險地擦過敦的鼻尖,砍在了大廳的黑曜石樑柱上。

  堅硬的石柱靜止了一刻。

  下一秒從內部開始,驟然裂開無數細細麻麻的蛛網裂紋,在旋轉的斬擊下『嘩』的一聲,轟然化作齏粉,連一塊完好的石塊也沒留下。

  那可是硬度接近鑽石的黑曜石!

  一時間,敦的瞳孔緊縮,背後冷汗直冒,露出了後怕的表情。

  室內瀰漫的白霧,暫時給了國木田獨步和敦喘息的時間。

  但也只是一呼吸的空暇,新的斬刃很快在空氣中凝結。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宵之宮】

  隨著木偶小人拔刀,大量橫劈被高速揮出,凝結成無數如有實質的月牙,一瞬攪動起氣流,如一陣憑空出現的大風,『唰』地吹開了白霧。

  大廳內,遮蔽視線的白霧驟然一空,露出了中央的木偶小人。

  明明只是一個十厘米的『手辦』,卻比過去任何一個敵人都要棘手。

  「可惡,這樣根本贏不了!」

  敦捏緊了拳頭,不甘心地瞪著前方的由香織小人。

  只要有木偶在,別說救人了,他們根本找不到靠近的機會!

  太宰先生……

  中島敦擔憂地看了眼鐵籠內,鮮血越流越多的太宰治,心頭彷彿有千萬把火焰在燒,焦灼得眼眶發紅。

  「靜下心來,敦。」

  國木田獨步沉著的嗓音從身旁傳來。

  青年持槍的手一轉,一枚新的子彈在他的掌心出現,裝填入彈夾。

  「冷靜,觀察丶然後思考,我們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敦,面前的人偶,不是沙條本人。」

  誠然,以黑髮少女為模板復刻出的小人很棘手。

  但也正因為它是複製品,無論是戰鬥模式,還是揮刀的動作,都比起本尊粗糙死板得多。

  而這,恰好是他們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國木田獨步的話讓虎敦少年一頓,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沒錯,現在焦躁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怎麼解決眼前的對手。

  敦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看向了單手持刀,一步步走來的嬌小人偶。

  既然不是香織姐本人,那就一定有反擊的空間。

  是什麼,他們漏掉了什麼?

  中島敦定定地注視著精緻地人偶,突然腦內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

  ……等一下,如果是人偶的話——

  虎敦少年的雙目一亮,無形中抓住的關鍵讓他的心跳變得急促。

  他猛地扭過頭,對上了國木田獨步同樣篤定的眼神。

  「看起來,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國木田獨步笑了笑,下一刻,他的目光一凜,槍管中的子彈猛地朝人偶射去!

  「機會只有一次,動手,敦!」

  青年話音落地的瞬間,一聲憤怒的虎嘯驟然在大廳內響起。

  完全虎化的少年睜開了金色的獸瞳,以百獸之王之姿,猛地撲向人偶,與刀刃直直撞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另一邊

  由香織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處酒店內。

  腳下的地板已經被腐蝕扭曲,建築與桌椅像是失去了重力般漂浮在空中,房間與燈具相互交錯,形成一道道黑白的分割線。

  空氣中的氣溫低得可怕,到處都是冰稜凍結的痕跡。

  一眼望去,整個酒店就像一個倒錯的3D立體棋盤。

  而人,就是困守在其中的棋子。

  唯獨不變的——

  由香織擡頭朝上空望去,一個巨大的立方體映入視線。

  那是一個酷似魔方的物體,橫亙在整個空間的中央。

  它的外部凝結著一層厚厚的碎冰,藤蔓一般覆蓋在魔方的每個『塊面』,通向背後酒店的無數個房間。

  剩下多餘的部分則化成了冰柱,遙遙地從空間高處垂下,一直扎進地面。

  「這個立方體……」

  由香織發現,這個物體似乎是『活』的。

  每隔一段時間,它就會旋轉一次,帶著某種奇怪的韻律,周邊的區域跟著不停變化。

  於是,出口就這樣被隱藏了起來,本就像迷宮的酒店,也變得更加危險詭譎。

  ……原來是這樣。

  黑髮少女瞭然。

  也就是說,那群沒來得及撤離的市民,都是被這個空間困住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他們還活著嗎?現在又在哪裡?

  由香織環顧了一圈四周,搜尋的目光最後集中在了高處,那個不斷變化的『魔方』上。

  少女仰著頭,若有所思地盯著立方體看了一會兒,就在她準備伸手,去觸碰最近的一條冰柱時,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打斷了她的行為。

  「我要是你,不想死的話,就會離那東西遠點。」

  黑髮少女的動作一頓,神情平靜地轉過頭,對上來人暗藏戒備的眼神,

  「我以為你會藏得更久一點,這位——」

  由香織看了看青年臉上兇惡的傷疤,又瞅了眼對方極具代表性的制服褲子,一個猜測浮出腦海,

  「福島警局,不死川實彌先生?」

  聽到少女準確地點出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陌生青年微微一怔,下意識瞥了眼由香織腰間的太刀,

  「……武裝偵探社?」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調查員沙條由香織。」

  黑髮少女點頭,順手在外套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

  這張照片是少女和敦他們分開時,國木田獨步交給由香織的。

  據說是來自福島警局的新人刑警,額外轉交的信物,專門用來向某個脾氣火爆的兄長表明身份,避免不必要的猜疑。

  順便警告兄長——

  【「不准幹危險的事情,趕緊配合偵探社的人出來!」】

  【「否則,我就去和警部自首,實名舉報『不死川實彌刑警破壞公物,無故砸酒店的火警鈴玩』!」】

  彼時,不死川玄彌一臉苦大仇深。

  由香織則看著照片上,左手舉著一封舉報信,右手捏著手銬,臉上寫滿了警告的青年,露出了『原來還能這樣』的恍然大悟表情。

  真不愧專業的警察,巧妙地把信物和威脅結合得紋絲合縫,堪稱完美!

  不死川實彌:「……」

  某個刑警先生盯著照片上的冤種弟弟,額頭的青筋很歡快地向上跳了跳。

  他看上去很想把照片撕了毀屍滅跡,但猶豫了片刻後,青年還是嘖了一聲,把相片揣回了口袋裡。

  警戒的氣氛解除。

  由香織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青年藏在背後的警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直接切入正題,

  「其他人呢?」

  不死川實彌的神情頓了一下,下一刻,他比出拇指,點了點兩人腳下的棋盤,

  「喏,都在這了。」

  「沙條小姐,看過《哈利O特和魔法石》嗎,現在我們就站在和那倒霉的密室棋盤差不多的地方,至於其他人……」

  彷彿是配合青年的話術,就在他後半句即將說完時——

  「喀噠。」

  高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就像是機械齒輪合攏時的聲音,伴隨著一段八音盒的音樂,兩人所站立的地面處驟然浮現出黑白交疊的棋格,與此同時,他們的對面出現了一排高大的黑棋。

  密密麻麻,除去不死川實彌,一共一百四十八顆。

  正好是迄今為止,失蹤市民的數量。

  「這就是我跟你說,離那個見鬼的『魔方』遠一點的原因。」

  不死川實彌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怎麼看,怎麼想揍人的笑容,

  「這個酒店裡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汙泥,頭頂的那玩意兒保護了我們,把它們都凍成了冰塊,但是,它也在耍我們玩,比如這個——」

  青年說著,腳下用力踢了踢黑白的棋格,

  「黑白棋對峙,贏的人活下來,輸了就變成棋子,如你所見,我是最後一個。」

  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的。

  不死川實彌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代表『城堡』的標誌,又看了眼由香織腳下,代表『棋手』的標誌,本就兇狠的表情更嚇人了,

  「沙條小姐,介於我們站在同一側,我們這一局的對手,是頭頂的『魔方』。」

  「順便一說,對面一百四十八個棋子都是它的,至於你,只有一個,那就是——」

  不死川實彌說著擡起手,黑著臉指了指自己。

  由香織:「……」

  很好,一對一百四十八。

  這是什麼地獄級別的不公平棋局。

  「最後一個問題……」

  不死川實彌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完全不抱希望地問道,

  「沙條小姐,請問,你國際象棋的水平怎麼樣?」

  水平啊——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真誠地開口,

  「普通……職業的水平?」

  ……那完了。

  明明是個好消息,但不知為什麼,不死川實彌的臉色反而更差了。

  「一個更加不幸的壞消息。」

  不死川實彌曾經有幸見證過一局,親眼看著一個自稱是『國際象棋冠軍』的男人,是怎麼被『魔方』一步步逼入絕境,最後輸得一個棋子都沒保住。

  因此,他可以用這身警服擔保——

  青年咬牙,恨恨地說道,

  「沙條小姐,你頭頂的那玩意兒,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心眼怪物】!要贏過它,至少得是同樣的怪物等級才行。」

  至於職業棋手,只會成為它操縱的玩具。

  ……心眼怪物?

  聽到這話的由香織,眉心一動。

  少女神情怪異地擡起頭,看向了高空冰凍的立方體。

  這個說法,是不是聽著怪耳熟的?

  比如,某個麻煩的心眼繃帶怪。

  不過嘛——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收回目光,對同屬陣營的青年露出一個微笑,

  「有個地方你說錯了哦,不死川先生。情況其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糕,至少,我們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

  什麼三個?

  這見鬼的酒店裡,哪兒還有第三個活人,他怎麼不知道?

  不死川實彌一臉莫名。

  還不等他追問,就見到面前的黑髮少女突然側了下頭,像是無奈般嘆氣,

  「我說,你還要藏多久,我脖子很酸了哦。」

  ……脖子?難道是寵物?

  不死川實彌的眉頭一動,好奇的目光克制地落在了由香織肩膀的位置。

  然而數秒過去了,那裡什麼都沒有。

  「沙條小姐,你到底在說——」

  青年張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少女黑髮下的陰影突然微微一動。

  下一刻,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在不死川實彌驚悚地注視下,跟長蘑菇似的,『啵』的一聲,從由香織的頭髮裡冒了出來。

  黑漆漆的一團,兩邊還留著像是手一樣的小揪揪。

  因為同為黑色的關係,它一直藏在由香織的頭髮裡沒有被發現。

  可惜,躲得再好,還是被本人察覺到了。

  「這東西……等等?!是跟那些『黑泥』一樣的——!!」

  不死川實彌的神情一厲,本能地去抓身後的警槍。

  「等一下,不死川先生。」

  由香織側過身,帶著『黑團』避開了刑警先生兇惡的視線,

  「這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總之……」

  「你就把他當做是我們偵探社的,呃,吉丶吉祥物吧。」

  某個黑髮少女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昧著良心,說出了和現實差了十萬八千的話。

  「吉祥物?」

  你們這個偵探社是不是有點問題,怎麼什麼東西都敢收?

  儘管有所懷疑,但出於對偵探社的信任,不死川實彌還是勉強放開了腰後的手.槍,又不放心地打量了一眼蹲在少女肩膀上的黑泥團。

  然後,硬漢不死川先生,就看到某個四不像的黑泥團突然『吱』了一聲。

  它委屈地瑟縮了一下,抱著兩隻小揪揪,惆悵地躲進了少女的頭髮裡。

  那軟乎乎的聲音,就差在說——

  【這個大叔在瞪我,好兇哦,人家好害怕~】

  不死川實彌:「……」

  嘶——

  這種想把人一腳踢進警局,附贈一對銀手鐲,再加八百年刑期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隔壁戰鬥的國木田(認真臉):「沙條,我們換一下吧,下棋我熟。」

  ###

  已知線索:

  明明都是戰鬥

  國木田和由香織兩邊的畫風

  就像兩個世界

  奇怪的黑泥巴糰子出現了

  它的行為模式

  是不是還挺眼熟?


第54章 Episode 54 真假太宰治

  比起由香織略顯詭異的狀況,國木田獨步和敦這邊的遭遇就棘手得多。

  但好消息是,這場艱難的戰鬥,很快迎來了尾聲。

  正如國木田獨步所言,以『沙條由香織』為模板複製出的人偶很難對付,但既然是人偶,刨除戰力方面的阻礙,它天生就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呯!呯!呯!」

  照舊是三發的特殊子彈。

  子彈剛從槍.口.射/出,就被人偶的斬刃劈斷。

  熟悉的白色濃霧湧出,在瀰漫開以前,又被鋒利的氣流驅散。

  人偶想要攻擊國木田獨步,但在它舉刀的瞬間,一個瘦弱的身影驟然撲了上來,充當肉盾擋下了人偶的追擊。

  「……咳!」

  敦佝僂著背倒下,他捂著近乎腰斬的腹部,痛苦地喘了一口氣,吐出一口鮮血。

  不斷流失的體力,不足以支撐虎敦少年,長時間維持【月下虎】的形態。

  無奈之下,敦只能中途恢復人形,也因此一時大意,被人偶的刀刃掃到,差點被腰斬,連帶著削斷了半條手臂。

  不過沒關係,他沒這麼容易死。

  大量鮮血從肢體的斷口處湧出。

  但僅僅數秒後,可怖的傷口就微微收斂,在異能力強悍的恢復力下逐漸止住了血。

  人偶還沒來得及補刀,國木田獨步騷擾的子彈,再一次從旁邊襲來,以此轉移敵人的注意力,為同伴爭取更多恢復的時間。

  傷口開始微微發癢,當中島敦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的斷肢和傷口已經再生完畢。

  無論是恢復的速度丶力量丶四肢肌肉的硬度,都比此前的任何一次更加強大。

  這算是遊戲裡常說的,突破極限進化出的『技能點』嗎?

  不合時宜的念頭在敦的腦中閃過。

  但很快,少年再次繃緊了神經,一雙金色的獸類豎瞳緊緊地盯住前方的人偶。

  經過數百次的砍傷與腰斬,敦已經記住了人偶的每一個動作丶每一次斬擊前擺出的起手式。

  國木田先生說得沒錯。

  這個人偶不是香織姐,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現,每當它揮刀的時候,手腕處都會有一絲細微的停滯。

  敦自認不是聰明的人。

  他既沒有太宰先生的智謀丶亂步先生的洞察力,也沒有國木田先生的冷靜沉著。

  但是,他同樣有自己獨特的優勢。

  那就是【月下獸】賦予的再生能力。

  如果一次跟不上的話,那就十次丶百次丶千次!

  用傷口和鮮血去換取經驗,直到身體完全記住敵人的攻擊模式,把反擊變成呼吸一樣的本能。

  【月之呼吸,叄之型——】

  黑髮的人偶橫刀,新的月牙形刀鋒在刀光中醞釀,整個空間都是金石撞擊的錚鳴。

  敦記得這個起手式。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中島敦睜大了眼睛,豎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人偶。

  他用力深呼吸,空氣中瓦斯的濃度,已經累計到了相當危險的閾值。

  這種情況,只要一點點火星,甚至是刀鋒劃過時帶起的零星摩擦——!

  空氣中硫磺刺鼻的氣味,隨著特殊子彈的爆開越來越濃。

  但人偶沒有嗅覺,所以它什麼也聞不到。

  自然也沒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另一個人類彷彿隱身了般,只有刺鼻的白色濃煙一次接著一次散開,慢慢沉澱進空氣裡。

  他們都在等一個破綻。

  而機會只有一次。

  中島敦專注地盯著人偶,幾乎是對方刀刃揮下的剎那,少年的身影已經瞬息而至!

  如同真正疾馳的流星,穿越戰場的利箭!

  這是中島敦用數以百次的鮮血和傷口,積攢換來的成長。

  中島敦瞬殺般,出現在人偶面前。

  面對【斬鬼】近在咫尺的殺招,敦不躲也不避。

  一聲虎嘯響起,敦猛地張開了虎化的嘴,抓住那僅僅一瞬的凝滯破綻,以老虎的獠牙,一口咬向了傀儡持刀的手腕!

  喀擦——

  人偶的關節被一口咬下,碾成碎末。

  它怔愣了一秒,像是沒反應過來,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處理。

  機會來了!

  一道利光在中島敦的眼中閃過。

  「——就是現在,國木田桑!」

  話音響起的剎那,早已準備好的燃燒彈瞬息而至。

  噼啪——

  如同火柴擦過砂紙的輕響,空氣靜謐了一秒,下一刻——

  轟——!!!

  震耳欲聾的爆破猛地炸起,充盈在空氣中的瓦斯被瞬間點燃,噴發出高溫的可怖火焰!

  火苗蛇一般竄上人偶的和服衣角。

  霎時間,以【斬鬼】為模板的人偶就被火焰吞沒,化作無法撲滅的火球。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就算是再精緻逼真的人偶,它也是用木頭做的。

  火焰,就是它的天敵。

  「抓住,敦——!」

  在更多火焰與爆炸蔓延開以前,鋼鐵的鈎鎖已經飛躍而至。

  中島敦想也不想地擡起手,一把攥住了尖銳的鈎鎖,隨著一股巨大的力道逃出了火海。

  轟!轟!轟!

  爆炸聲不斷從遠處傳來,火光幾乎照亮了頭頂的半邊天空。

  芦牧大川荘,這棟擁有百年歷史的古老酒店,就這樣在夜幕下化成了一片壯麗的焰火。

  「呼——呼……成丶成功了!」

  敦和國木田獨步力竭地躺在空地上,用力喘著氣,每一次呼吸,幾乎都要把肺部跟著一起吐出來。

  被救下的太宰治就躺他們手邊,平靜地閉著眼。

  「對了,太宰先生!」

  中島敦猛地回過神。

  他掙扎地爬起來,跪坐在鳶眼青年的身旁。

  「快!國木田先生,藥水……香織姐給的治療藥水,還有丶還有月華刀的刀鞘——」

  虎敦少年斷斷續續地說道。

  國木田獨步趕緊伸手去拿。

  匆忙之間,兩人似乎都沒注意到,當提到『月華刀』時,躺在地上,本該深陷昏迷的青年,眼睫微不可見地眨了眨,但又很快靜止。

  那一瞬顫動的眼睫,在身後熊熊烈火的映襯下,彷彿只是眼花的錯覺。

  同一時間,另一處

  眼前的局勢,似乎比不死川實彌,想像得更加順利。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黑髮少女失敗,自己也變成『棋子』的準備。

  雖然這麼說多少有點對不起自家弟弟,但是不死川實彌相信,就算沒了自己,這個叫沙條由香織的調查員,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為此,青年甚至都已經打好了遺言的腹稿。

  不過很快,接下來的展開,完全朝著他無法理解的方向一路飛奔。

  「別發呆,不死川先生,橫向,左邊,五個格子。」

  黑髮少女緊盯著高空的『魔方』,連頭都沒回,就迅速下令。

  而那個讓人惱火的黑泥糰子,始終蹲在由香織的肩頭,時不時『吱吱吱』幾聲,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如果不是黑泥糰子無法說話,不死川實彌甚至懷疑,那個糰子怪才是真正指揮的人。

  不死川實彌:「……」

  老實說,他不太想走。

  這裡必須澄清,絕對不是他不服從配合,而是黑髮少女完全是在瞎指揮!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棋盤!

  你是認真的嗎,沙條小姐?

  他前面就戳著那麼大一個黑騎士,一旦走到指定的格子,和自殺有什麼區別?!

  自認為略懂一點國際象棋規則的刑警先生,表情扭曲,搭配上那副『眉飛色舞』(?)的神態,一看就知道很有話說。可惜,礙於棋盤的規則,他根本沒辦法拒絕。

  甚至是行走的自主權——

  不死川實彌的臉色難看。

  即使他的大腦拒絕,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邁出了腿,僵硬地一步步走向了由香織指定的格子。

  隨著距離拉近,青年已經能清晰地看到白騎士手中的長.槍,和撲面而來的金屬血腥氣。

  ……嘖,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他來——

  不死川實彌瞪圓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預期中的劇痛並沒有襲來。

  反倒是對面象徵『黑騎士』的棋子晃了晃,像是被擊中了要害一樣,轟然倒地。

  漆黑的表層褪去,高大的棋子迅速乾癟縮小,最終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相片,飛入不死川實彌的手中。

  相片上是一個眼熟的成年男性,穿著制服,頭上戴著『維護治安』標誌的帽子。

  不死川實彌記得這個人。

  他就是那一百四十八個市民的一員,因為救人,自己慢了一步,被捲進來的倒霉蛋。

  「這是……」

  不死川實彌盯著相片看了一會兒,猛地反應過來,扭頭看向了棋盤邊的黑髮少女。

  「小心一點,不死川先生,相片盡量不要出現褶皺,否則等出去後,這些市民恐怕得去醫院骨科,躺上十天半個月了。」

  說話間,由香織揮出一刀。

  斬擊帶起的刀光精準的命中另一顆移動的黑棋上,成功讓不死川實彌在另一個黑騎士的刀斧下活了過來。

  順便,刑警先生的市民照,喜+1

  不死川實彌:「……」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規則?!

  為什麼他之前不知道,還能這麼『通關』的?!

  「吱吱吱~」

  像是聽到了青年內心的吐槽,戳在由香織肩頭的黑泥糰子『吱吱』了兩聲,自豪地豎起兩個小揪揪。

  順便,那幾聲軟乎乎的聲音,怎麼聽怎麼像嘲諷,欠揍值拉滿。

  不死川實彌沉默了兩秒。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代表市民的照片揣進口袋裡放好,隨後看向由香織,語氣誠懇地說道,

  「沙條,你能揍一拳那團黑泥巴嗎?就一圈,或者把它丟到地上踩一腳也行,就當是補償我剛才的擔驚受怕了。」

  「吱?!」

  還不等由香織回答,小隻的黑泥糰子就一個激靈。

  它不可置信地伸出小揪揪,用力指向不死川實彌,彷彿在指控對方的殘忍。

  「吱吱……吱嗚——」

  黑泥糰子難過地縮了起來,整個軟在由香織的肩膀上,完美用行動演繹了什麼叫做『我好柔弱啊,弱小傷心又無助』幾個大字。

  不死川實彌:「……」

  「不死川先生,請不要欺負阿團,他其實很辛苦的。」

  由香織認真地阻止道。

  嚴格來說,不管是棋局的規則漏洞,還是『市民相片』,黑泥糰子都功不可沒。

  哈?辛苦?

  他怎麼沒看出這個黑泥巴團,除了趴在女孩子的肩膀上吱吱呼呼,有什麼辛苦的?!

  青年不滿地豎起眉毛。

  他剛想開口,但下一刻,在看清那團黑泥的模樣時,卻驟然一頓。

  不死川實彌像是懷疑自己看錯了般,用力閉了閉眼睛,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是錯覺嗎?

  那個黑泥巴團,顏色是不是變淺了一點?

  「別發呆,不死川先生,下一步,直走,三個格子!」

  由香織的厲聲驟然響起。

  不死川實彌一驚,很快,他明白了黑髮少女這副反應的原因。

  嗡——!

  就彷彿是對黑髮少女鑽空子的憤怒,一直保持沉默的『魔方』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隨著它瘋狂旋轉,連接的空間也一再扭曲變化。

  那些連通的房間被盡數打開,關押在其中的『汙穢』失去了阻攔,頓時傾倒而出!

  它們如噴發的活火山般,漆黑的熔岩從高處不斷流下,所過之處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沿途的家具盡數沉入其中,瞬間消失殆盡,只留下深深的腐蝕痕跡。

  由香織的雙目一凜。

  很好,她現在知道,地面上的那些燒焦凹陷是哪兒來的了。

  「快點!不死川先生,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了!」

  「斜走,左前方,三格!」

  「橫走,右手邊,一格!」

  「斜走,左前方,五格!」

  少女厲聲的指令接連傳來,幾乎沒有給不死川實彌反應的時間。

  與此同時,由香織太刀出鞘,對上了襲來的汙穢黑泥。

  喂喂,你這根本不是在走國際象棋了吧!

  誰家國際象棋,棋子可以連走三步啊!

  最可惡的是,規則都稀碎成這樣了,他的雙腳還是被限制在棋盤上,無法自由活動。

  「可惡!」

  棋盤上,不死川實彌額頭的冷汗直冒。

  他並不是害怕,而是在這樣高強度的『走棋』下,他必須一邊躲避濺射而來的『汙穢』,又要一邊護著飄起來的市民照片,不被汙泥傷害到。

  某一個瞬間,一張印著小女孩的相片,落在了棋盤的另一角。

  距離不死川實彌所在的格子,足足十步的之遠。

  偏偏這個時候,一潑腐蝕的『汙穢』從高空灑下,眼看著就要落在照片上——

  「可惡!」

  沒辦法,拼了!

  不死川實彌恨恨一咬牙,單手往所在的格子一撐,整個人倒立而起,硬生生在空中劈了個一字馬,以人類絕對無法到達的極限,用腳尖把相片勾了回來。

  這精彩的柔韌度,絕對是馬戲團團長見了,都要誇一句好苗子的水平。

  「不死川先生,縮腳!」

  照片入手的瞬間,一道厲喝從背後傳來。

  青年一驚,下意識配合地收起左腿,也就在下一刻,一道斬擊驚險地擦過青年的鞋底,『轟』的撞上高空潑灑下的腐蝕黑泥。

  空氣中的氣流被捲起,如同一陣憑空出現的小型龍捲風,硬生生將黑泥掃向了棋盤的另一側。

  不死川實彌一愣,迅速反應過來,

  「——喂!你倒是看著點啊,沙條!」

  但動作凡慢一點,他下半輩子就要拄著拐杖當警察了啊!

  「抱歉,不死川先生,情況緊急!」

  「——總之,下一步,斜走,右前方,三個格子!」

  嘖!

  青年用力咂舌,也不再廢話,直接靈活地騰空躍起,穩穩地落在了指定的格子上,與前方的黑棋短兵相接。

  這一次,已經有經驗的不死川實彌,不需要提醒,想也不想地蹲下.身。

  果然,下一秒,凜冽的刀光從身後瞬息而至。

  黑棋被擊中掉落在地,變成了又一張相片。

  而這個時候,作為白棋『城堡』的不死川實彌,距離黑棋『國王』只有一步之遙。

  不死川實彌望著頭戴王冠的棋子,兇惡的臉上咧開一個笑容,

  「不好意思了啊,國王陛下,Check Mate!」

  話音落下的瞬間,由香織的刀光呼嘯而至。

  不死川實彌迅速回收最後一張照片。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

  整個空間開始不穩的震動起來。

  承重柱出現了裂紋,腳下的棋盤跟著陷落消弭,露出下方滿是『汙穢』的巢穴。

  原來,這整個酒店就是建立在巢穴上的成品!

  而這個空間,反而是保護落入其中的市民,不被吞噬的庇護所。

  只是現在,庇護所像是達到極限一樣,也要崩塌了。

  由香織用力揮刀,斬去又一灘試圖撲上來的黑泥。

  與此同時,沒有人注意到,黑泥巴糰子已經很久沒出聲了。

  它隨著照片回收的數量增加,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淡,如同耗盡力氣一樣,趴在了由香織的肩膀上。原本漆黑的顏色幾乎完全褪去,呈現出接近灰化的質地。

  「吱……」

  黑泥糰子輕輕開口。

  下一刻,一道像是門的輪廓出現在棋盤的盡頭。

  城市特有的霓虹燈光從門後照入,只要穿過去,就能回到熟悉的城市。

  「快點!沙條——!」

  不死川實彌著急地回頭,卻發現由香織沒有動,甚至停了下來。

  「……沙條?」

  青年一愣,望著黑髮少女突然平靜下來的神情,眼露疑惑。

  「太好了,您終於醒了,太宰先生,您嚇死我們了……!」

  另一個酒店外的空地上

  面對睜開眼的太宰治,虎敦少年幾乎喜極而泣。

  他兩手緊緊地捂住臉頰,或許是因為臉埋在手掌心的緣故,聲音有點失真,聽著略顯僵硬不自然。

  「真是的,你這個繃帶浪費裝置!知道這次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嗎!」

  一旁的國木田獨步沒好氣地皺起眉,嗓音一如既往的嚴厲不留情。

  可能是正對爆炸烈火的關係,橘色的火焰亮光反射在青年的眼鏡上,讓青年的鏡片微微泛著一層白光,讓人看不清背後的表情。

  「抱歉抱歉,國木田君,敦君,我已經沒事了哦。」

  坐在地上的太宰治笑吟吟地彎起眼睛,甚至還很有活力地揮了下手臂,表明自己的身體很健康,

  「呀,真是不得了的藥劑啊,比醫生好用多了。」

  鳶眼青年感慨地說道。

  「你想要第二瓶也沒有了,那可是沙條的珍藏。」

  國木田獨步瞥了眼太宰治,突然想起了三人保持聯絡的約定,伸手去拿聯絡器,

  「對了,我們這邊的情況,要和沙條說一聲才行。」

  「這樣啊——」

  聽到這話的太宰治,一瞬擡高了唇角,慢慢加深了眼中滿意的笑意,

  「嗯,我們是該和阿織說一聲,讓她趕緊回來了。」

  另一頭,即將崩毀的空間內

  「沙條?」

  不死川實彌疑惑地看著由香織。

  他皺緊了眉頭,想要再次催促,卻突然聽到一聲『滴滴』的電話鈴,從由香織的口袋裡傳來。

  ……什?電話?!

  等等,這破空間裡什麼時候有信號的?!

  不死川實彌驚訝地挑起眉。

  下一刻,他還真看見黑髮少女從口袋裡,跟變魔術似的,拿出了一部只有掌心大小的小型手機。

  「國木田先生?」

  【「沙條。」】

  姜發青年沉穩的嗓音從聽筒內傳來,

  【「我們救出太宰了,你那邊呢,需要協助嗎?」】

  救出了?

  由香織的眼睫輕輕一眨,一抹奇異的神色在她的臉上掠過。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表情。

  倒是在旁邊看得真切的不死川實彌,背後一寒,本能地察覺到了,少女一瞬翻湧的怒氣。

  但這份怒火消失得很快,還不等青年細究,他就見到由香織垂下了眼睛,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是嗎?國木田先生,可以把手機給一下太宰治嗎?」

  聽筒對面沒有說話。

  伴隨著一陣細小的摩挲動靜,很快,一個清朗的嗓音從對面傳來,

  【「怎麼了,阿織?」】

  由香織:「……」

  明明是一樣的聲音,別無二致的語氣,但當它響起時,黑髮少女卻沉默了下來。

  【「阿織?」】

  「沒事,我這邊也快解決了,你……等著。」

  由香織撂下一句話,不等對面回答,就徑直掛斷了電話。

  氣氛一瞬變得有點古怪。

  「喂,我說——你沒事吧?到底走不走,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不死川實彌又一次催促道。

  只是這一次,青年的語氣平緩了許多,很顯然,對方已經猜到了什麼。

  果然,下一秒,他就見到由香織像是毫無辦法一樣,扶住額頭,長長嘆了口氣,

  「你先出去吧,不死川先生,我這邊還有一點事情。」

  「事情?」

  不死川實彌的眉毛一抽。

  這話聽著怎麼有點耳熟?

  之前那個自稱太宰治的傢伙,是不是也是這麼說的?

  「放心,並不是什麼大事。」

  像是看出了青年的遲疑,由香織直接伸手,在對方的背後輕輕推了一把,把想要幫忙的刑警先生推進了門裡。

  「喂!沙條——!」

  不死川實彌睜大了眼睛。

  他回頭想去抓由香織的手,卻見黑髮少女利落地甩了下刀刃上殘留的黑泥,衝自己露出了一個像是妥協,又像是無奈的微笑,

  「如果是警察的話……不死川先生,你一定經歷過不少很多麻煩的搭檔吧?」

  「不巧,我這邊就有一個。」

  而且還是十倍丶百倍的麻煩。

  她甚至完全不懂對方在想什麼,但是——

  「沒辦法,既然是搭檔,我就得帶那個麻煩鬼回家。」

  毫無疑問,她沒有猜錯,國木田先生那邊的『太宰治』,果然是假的。

  而真正的太宰治——

  由香織垂下視線,她的目光在肩頭的黑泥巴糰子上掃過,而後擡起,遙遙落向了高空——

  那個懸掛在天花板上,堪稱特等席位置的『魔方』上。

  「我說,太宰治——」

  黑髮少女輕聲開口,溫和的嗓音揉進崩毀的空間內,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溫和,

  「你待在那裡面,就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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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沒想到吧

  真正的太宰

  其實在魔方裡噠!

  至於黑泥糰子,也算『太宰』

  不過是某個心操師

  搓出來迷惑阿織的

  至於他這麼做的原因

  小天使猜猜看?

  PS.

  提示,本章又叫,《矛盾彆扭言行不一太宰治》

  PPS.

  阿織,你現在把他丟在空間裡,帶那個可可愛愛的黑泥糰子(?)出去,還來得及……真的……


第55章 Episode 55 抱著我幹什麼?

  很早的時候,由香織就知道,她的搭檔彆扭又難懂,嘴裡沒一句真話。

  她永遠搞不清楚對方在想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麻煩鬼。

  ——是個麻煩丶彆扭,但又不能放著不管的,超級無敵大麻煩鬼。

  「國木田先生,敦,我有一個猜想,雖然沒有依據,但希望你們能聽一下。」

  彼時,飛往福島的專線航班上

  由香織看著國木田獨步遞來的聯絡器,沉思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

  國木田獨步和敦對視了一眼,神情跟著嚴肅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沙條?」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都很清楚,黑髮少女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一旦她說出了『希望你們聽一下』這樣的話,就代表狀況絕對不止『棘手』這麼簡單。

  或許還會更糟。

  而事實,也恰是如此。

  「我的那群老熟人……以我對他們的了解,手段不可能只有這些。」

  由香織蒼白的手指在桌板上點了點,回憶地說道,

  「當他們決定使用一些手段的時候,最熱衷的,莫過於折磨人心。」

  先灑下一點希望,再高高在上地,當著獵物的面撕碎給他們看。

  「比如——」

  黑髮少女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明明是如山澗清水般漂亮的嗓音,接下來的話卻讓國木田獨步和敦止不住地後背發涼,

  「如果我是他的話,就會這麼做。」

  「首先,給你們準備一個假的【太宰治】。」

  「雖說是假冒的,但考慮到再怎麼說,你們也是朝夕相處的工作同伴,為了避免第一眼就被發現破綻,一定要設計一個處境,迫使你們沒辦法冷靜思考,乖乖地被牽著鼻子走。」

  這種時候,憤怒永遠是最好的武器。

  尤其是在親眼看到同伴遭受了慘無人道的虐待,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情況下。

  「沒有猜錯的話,他一定會傷害『太宰治』。」

  由香織繼續說道,

  「同時,為了增加心理壓力的砝碼,他大概率還會再準備一個棘手的對手。」

  進一步把獵物推入無能為力的深淵,順便混淆視線,欣賞目標的痛苦。

  「當然,如果你們頑強地救下了『太宰治』,那簡直是最理想的情況,他大概會迫不及待地跳起來,向你們宣布自己是假貨。」

  而這,通常也是那群惡鬼最喜歡的環節。

  機艙內的空氣完全安靜了下來。

  「可是……」

  中島敦想要說話,但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然得可怕,於是他又清了清嗓子,強忍著發寒的背脊,疑惑地問道,

  「可是為什麼?」

  「香織姐,我不明白,他這麼大費周章地繞一圈,又自我拆穿,目的是什麼?」

  目的?

  由香織敲擊桌板的指尖一頓,少女掀起眼睫,一雙漂亮如鑽石般的藍色瞳眸直直對上了敦的眼睛,

  「目的——當然是你們的『情緒』。」

  「他想要看到,你們在發現自己拚盡了全力救下的同伴,到頭來只是一個虛假的冒牌貨,而真正的太宰治,早被你們丟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的背影,然後受著煎熬死去——」

  「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想要看你們露出這樣的表情。」

  強烈的悔恨丶懊惱丶絕望……無論哪一個,對鬼來說,都是最美味的佐料。

  「為了親眼見證這一幕,他大概率會主動出現在你們面前,甚至,不惜自己充當那個被傷害的人偶。」

  畢竟對於鬼而言,只要最後能吃到可口的獵物,前期付出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

  黑髮少女的推測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

  她沒有再說話,而是閉上嘴靜靜等待,貼心地為兩位同伴留出足夠消化的時間。

  飛機在雲層上方越過,留下一條淡色的痕跡。

  沒有人說話,機艙內安靜得不可思議,只能聽到兩側引擎的嗡鳴。

  當錶盤上的秒針轉了兩圈,直到即將邁入第三圈時,終於有一個倒吸涼氣的聲音,打破了機艙的寂靜。

  敦用力深呼吸,臉上帶著剛從噩夢裡驚醒的表情,

  「這種……這種計劃——」

  躲在幕後的傢伙,是變態嗎?

  這是什麼該下地獄的頂級變態?!

  這時候,如果由香織能聽到敦的腹誹,她一定向少年遞出一個肯定的眼神。

  沒錯,那些惡鬼就是心理扭曲,個個腦子有問題的變態!

  「我明白了……」

  國木田獨步抹了一把臉,臉色難看得堪比不小心咬了一口過期的鯡魚罐頭,

  「沙條,我們該怎麼做?」

  「會說出這些,你肯定有計劃了吧?」

  「不愧是國木田先生!」

  由香織朝姜發青年豎起一根大拇指,而後神情微斂,繼續說道,

  「以上那些,都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但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我們需要一個保險。」

  「國木田君,敦,我有一個提案。」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異能力卻是實打實的,不會騙人。

  國木田獨步瞭然,明白了之前由香織詢問自己異能力的原因。

  「你想利用太宰的【人間失格】和我的異能力。」

  國木田獨步肯定地說道。

  「沒錯。」

  由香織點頭,收起了國木田獨步的異能聯絡器,反手把自己的月華刀放了上來。

  黑髮少女的計劃很簡單。

  他們的方案照舊,只是在這基礎上,稍微加上一個小改動。

  利用國木田獨步的異能力,複製一個東西。

  匕首形態的月華刀。

  另外,由香織還從口袋裡,拿出一瓶所謂的『治療藥劑』。

  這裡有三重陷阱。

  一,刀鞘上的蝴蝶有延緩傷口的作用,但對【鬼】來說,卻是劇毒。

  二,治療藥劑對人類有用,但對【鬼】無效。

  三,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假設敦他們遇到的『太宰治』是冒牌貨,那麼在救下同伴時,第一時間治療傷口,是合情合理的發展。

  【鬼】不會選擇刀鞘,一定會選擇藥劑。

  然而,這世上怎麼可能真有『醫死人肉白骨』的萬能藥。

  那瓶所謂的『治療藥水』,充其量只是由香織剛剛去洗手台,隨手裝的自來水。

  哦,順便氣不過,又往裡頭撒了一點辣椒粉而已。

  沒錯,某個黑髮少女現在還惦記著,自己的儲備糧被某個心眼繃帶怪嚯嚯乾淨的大仇。

  如果是太宰治的話,喝下辣椒水最多難受一下,至於【鬼】——

  為了隱瞞過去,他大概率會選擇自己恢復傷口,假裝藥劑起作用了。

  再退一萬步,即使以上都被躲過去了,還剩下最後一個——

  【「國木田先生,可以麻煩你,把聯絡器給一下太宰治嗎?」】

  沒錯。

  最後一個陷阱,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他們的聯絡手機,是國木田獨步異能力的產物,不可能對太宰治本人起作用。

  不過按照由香織的猜想,以【鬼】的性格,最後一個陷阱只是備用。

  在這一步之前,他應該早就迫不及待地跳起來,欣賞敗犬的表情了。

  也因此,在接到那通電話時,由香織感到相當意外。

  怎麼回事?

  那隻鬼還想要繼續偽裝下去?為什麼?

  由香織想不通。

  「那當然是,由奴家來代替你啊,人類!」

  一切開始以前

  惡鬼磨童掐著太宰治的脖子,緩緩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奴家能聽得出來哦,人類。那些東西對你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消遣品吧?反正你對這世間也沒有任何迷戀,不想要的話,那送給奴家廢物利用也無所謂吧?」

  「放心,作為回報,奴家會·好·好·的,把他們都吃乾淨,送下去見你的。」

  或許是篤定了太宰治必死的結局,惡鬼磨童完全沒有遮掩自己想法的打算。

  他如同每一個自滿的反派一樣,得意地把自己的目的和盤脫出,

  「我們的斬鬼啊,真是太心軟了。」

  「她根本不需要同伴,但是……既然你們已經在了,那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他們的斬鬼,不願意吃人,甚至不願意吸食人血,只用最低劣的動物血充飢。

  怎麼可以這樣呢?

  多可憐啊?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和自己的本能對抗。

  飢餓,食慾……那些本就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東西,就像人類吃家畜一樣理所當然。

  一直忍耐的話,他們的斬鬼不就太可憐嗎?

  她需要被人推一把。

  所以……

  磨童打量著太宰治,緩緩眯起了猩紅的豎瞳,輕聲說道,

  「如果是同伴給的食物的話,她就不會設防了吧?」

  「肉和血的滋味,只要嚐過一次,哪怕是一點點,就不可能拒絕第二次。」

  到了那個時候,斬鬼,就會永遠和他們站在一邊,永遠同他們在一起了吧?

  啊……斬鬼,屬於他們的斬鬼!

  像是已經見到了期待中的光景,惡鬼磨童的瞳孔一瞬興奮地放大,激動得連掐著太宰治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形若好女的惡鬼咧起嘴角,拖曳著太宰治出現在酒店的最高處。

  周圍的溫度開始急劇下降,一個如同冰窖般的立方體驟然出現,凝結在半空中。透過唯一的豁口,能夠看到其中彷彿沼澤般,不斷蠕動的黑泥。

  那是磨童從各處凶宅,一路被牽引到此的【殘穢】。

  本來,這是他為【斬鬼】準備的見面禮。

  不過現在嘛,就當是便宜這個人類了。

  「人類,奴家向來信守承諾,說過不殺你,就不會動手。」

  「來,你的特等席。」

  惡鬼『嘻』地彎起嘴角,掐著太宰治的手指驟然一松。

  下一秒,鳶眼青年就這樣掉入了滿是【殘穢】的冰窖內。

  墜入的瞬間,滿池的黑泥發出了驚喜地尖叫。

  它們窸窸窣窣地朝著太宰治的方向湧去,不過數秒,就沒過了青年的膝蓋,向口鼻淹沒而去。

  太宰治揚起頭,在頭頂的出口徹底被冰封上的瞬間,他透過縫隙,看到惡鬼居高臨下地望來,笑吟吟地對自己搖了搖手。

  「拜拜啦,人類。」

  而後,惡鬼的身形開始慢慢扭曲丶重塑,最後變成了『太宰治』的模樣。

  原來如此,這些【鬼】,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和目的啊。

  不斷向上蔓延的黑泥中,太宰治感慨地閉上了眼睛。

  阿織,你的『老朋友』們,儘是一些不得了的傢伙啊。

  不過,那頭【鬼】似乎算錯了一件事。

  【殘穢】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一群死者的惡念和詛咒,毫無忠誠度可言。

  它能被一個【鬼】利用,自然也能被其他影響。

  酒店內,伴隨著『劈哩啪啦』的動靜,堅硬的冰霜覆蓋上立方體的表面。

  它們就像繩索一樣,牢牢地封死了逃脫的間隙,只留下少許的細洞,供其中的人類呼吸,防止裡頭的青年在被【殘穢】同化以前,先窒息身亡。

  然而彼時,惡鬼沒有發現,就在他離開後不久,一個黑漆漆的,像是泥巴團的東西突然滲了出來。

  它就像生長的蘑菇一樣,『啵』地從氣孔裡鑽了出來。

  黑泥巴糰子伸出兩個像手一樣小揪揪,用力甩了甩頭,靈活地順著吊燈滑下,落在了酒店的地板上。

  它像是思考一樣,先是在聚滿了【殘穢】的空間內游了一圈,隨後停在了出口的位置,靜靜地等待同伴到來。

  由香織很早就知道,她的搭檔彆扭又麻煩,嘴裡永遠沒有一句真話。

  但即便是這樣,有件事,黑髮少女始終想不明白。

  ——太宰治那傢伙,究竟想不想得救?

  說想,自從她進入這個空間後,某個『魔方』沉默是金就算了,還不停試圖干擾她。

  比如那個一言難盡的棋盤丶跟岩漿似的【殘穢】丶極具迷惑性的阿團……

  干擾的因素一層又一層,生怕真正的自己被認出來。

  但要說不想得救……

  先不說阿團瘋狂透題的行為,單就那個『一比一百四十八』的棋局,在真正對局時,那傢伙就在放水,說是給她放了整個太平洋,都不為過。

  甚至是——

  「——太宰治,你在裡面待著,就不冷嗎?」

  由香織望著高空的立方體,輕聲問道。

  少女的這一聲問話,彷彿是一個信號——

  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崩塌的空間突然齊齊一滯,下一秒,異變橫生!

  建築丶碎石丶冰稜丶殘穢黑泥……

  所有一切可以被調動的物體都動了起來。

  它們在『魔方』的指揮下,瞬間化成了一個龐大複雜的迷宮。裡頭危機橫生,詭譎洶湧,或許不能置吸血鬼少女於死地,但足以拖延住由香織的腳步,直至空間完全崩壞。

  到那個時候,除非再來一個超越級的空間異能力者,把兩人跟抓娃娃似地抓出來。

  否則,兩人都得成為【殘穢】的一部分。

  「吱!嘰嘰……吱!」

  趴在少女肩頭的阿團突然支稜了起來。

  它著急地揪著由香織一縷黑髮,用力指向出口的方向。

  「……所以我才說,完全不知道你這傢伙在想什麼。」

  由香織嘆了口氣,手指在黑泥巴糰子的頭頂,輕輕摸了一下,

  「別鬧,自己抓好,一會兒別掉下去。」

  黑泥巴糰子:「……」

  頭頂溫和的撫摸讓阿團一僵,瞬間安靜了下來,乖巧得就像一個假的黑泥糰子。

  由香織收回手,她擡起頭,深深地看了眼高處的冰凍的魔方。

  少女單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下一刻,身影一閃,如同一道落天的驚雷,直直闖進了迷宮中!

  啪!啪!啪!

  上空不斷傳來『魔方』旋轉的指令。

  【殘穢】所化的赤炎從地底噴湧而出,迷宮內的分岔路口劇增。

  每一條背後,都是數百條新的岔路,新的陷阱。

  然而由香織不管這些。

  她直接單腳在迷宮的牆上用力一踩,藉著反彈的力道高高躍起,雷霆子彈般,朝著『魔方』疾速逼近!

  迷宮的圍牆跟著拔地而起,瞬間化成凌空的巨牆,絲毫不給黑髮少女任何接近的機會。

  然而,真的沒有機會嗎?

  「橫向,左邊,五個格子。」

  「直走,前側,三個格子。」

  「斜走,左前方,三個格子。」

  一連串熟悉的指令在空間內響起。

  這些是由香織不久前,指揮不死川實彌的棋步。

  它們和數日前,公寓內的小提琴合奏的道理是一樣的。

  當它們順行的時候,是離開空間的棋步。

  而如果把它們倒過來再走一遍,那就是一條,通往『魔方』的捷徑!

  從一開始,太宰治就把正確答案擺在了少女眼底。

  「所丶以丶說——!太宰治——!」

  少女的喊聲穿過層層阻礙,在崩毀的空間內迴盪。

  高空之上,黑髮少女一口氣避開了所有的歧途和陷阱,不過眨眼之間,身影瞬閃,出現在『魔方』面前!

  「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我管你又在玩什麼把戲,現在——」

  由香織握緊了手中的刀柄,藍色的眼瞳凜凜。

  少女的目光堅定,彷彿透過了立方體的表層,一直看進『魔方』的最深處,對上太宰治的眼睛。

  由香織注視著立方體,下一秒,雪白的刀光亮起。

  月華刀出鞘,伴隨著少女的清喝,一刀,斬向冰霜!

  「現在——」

  「跟丶我丶回丶家——!」

  轟!轟!轟!

  襲來的刀光裹挾著月華的驚芒,它攪動起氣流中的火焰,如一隻張開雙翅的火鳥,發出清厲的鳴叫,遙遙對準了凝結寒霜的魔方,用力揮下!

  喀拉——

  一聲細碎的響聲破起。

  下一瞬,堅硬的寒霜表層爬上無數蛛網般的裂縫。

  數秒後,在月華刀的斬擊下,層丶層丶盡丶碎!

  嘩——!

  纏滿冰柱的立方體轟然炸開,其中聚齊的黑泥噴湧而出,被黑髮少女揮刀逼退。

  漫天燃燒的碎冰中,一隻纏繞著繃帶的手腕伸來,隔著紛紛揚揚的火焰,準確地握住了黑髮少女執刀的手腕。

  肢體相觸的瞬間,對方低溫的觸感跟著纏上。

  由香織微微一愣,沒有甩開太宰治的手指,而是順勢收起刀刃,單手接住了靠近的鳶眼青年。

  結果還不等由香織進一步行動,一股力道襲來。

  少女的身體一歪,就這麼被對方反手扯進了懷裡。

  由香織:「?」

  等一下,這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黑髮少女一臉莫名。

  她剛準備開口,就聽見太宰治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像是嘆息,又透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撒嬌意味,

  「阿織,阿織……」

  「我好冷啊,阿織。」

  由香織:「……」

  哦,明白了,這是凍傷了。

  聽到這話的黑髮少女恍然大悟,

  由香織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把推開了某個心眼繃帶怪,反手把月華刀的刀鞘,塞到了太宰治的手上。

  「太宰治,你冷的話,喏,刀鞘借你,自己抱著緩和一下。」

  黑髮少女皺著眉,正色地說道。

  能緩和凍傷的是刀鞘上的蝴蝶,又不是她。

  抱著她幹什麼?

  難道還指望用吸血鬼的體溫取暖,然後負負得正嗎?

  阿織(擔憂的眼神):糟了,這個麻煩精腦袋,好像凍壞了。

  抱著刀鞘的太宰:「……」

  知足吧宰,那可是阿織的刀鞘

  別人想抱都沒機會呢(看向即將心碎的鬼

  ###

  已知線索:

  好,恭喜磨童先生

  計劃徹底破產

  馬上就能開心挨揍了

  宰的操作

  兩句話總結就是——

  本體宰(理智),為難阿織

  黑泥宰(情感),瘋狂給阿織透題

  主打的就是一個

  認出我!

  不准認出我!

  ……快點認出我!

  真是矛盾又頑強的一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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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pisode 56 奇怪的修羅場

  有句話叫做,心操師向來深諳「藏」和「露」的藝術。

  而當他們決定露出什麼來時,就要小心了。(①)

  這邊,某個心眼繃帶怪,難得的溫情時刻還沒持續三秒,就被黑髮少女『啪嘰』一腳,踩成了碎玻璃渣,場面僵硬得簡直不忍直視。

  另一邊,上呼之三,惡鬼磨童先生的待遇,也沒有多好。

  甚至更慘一點。

  「咦?國木田君,這不是去阿織那邊的路吧?」

  行駛的轎車內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太宰治』側頭望向窗外。

  不知什麼時候,車輛已經完全偏離了市中心,周圍的城市高樓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一片低矮的廢棄工廠和一些集裝箱。

  遠遠的,有海浪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看樣子似乎是個已經停工許久的碼頭。

  「啊,沙條那邊暫時不需要我們的援助,我們另外約定好,在這裡匯合。」

  駕駛位上,國木田獨步聲音平穩地回答道。

  說話間,姜發青年踩下剎車,車子緩緩在碼頭邊停了下來,

  「太宰,你要是累了,可以和敦一樣,先休息一會兒,距離匯合還有一點時間。」

  「這樣啊。」

  『太宰治』微笑地眨了下眼睛,卻並沒有如後座的虎敦少年一樣,靠在扶手上酣睡。

  青年單後搭在車窗上,眼睛不著痕跡地瞥向轎車中控台上的時間。

  東京時間,03:33

  距離黎明只剩下不到一小時,這種時候,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國木田獨步停車的位置相當巧妙,正好是碼頭的正中央。

  周圍空蕩蕩的一片,既沒有建築群遮擋,最近的倉庫也在數百米外,一旦太陽升起來,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太陽最先照到的地方。

  而更加麻煩的是——

  喀噠。

  伴隨的中控台的其中一個按鍵摁下,三人頭上的車頂緩緩向兩邊打開。

  封閉的轎車頓時變成了敞篷車。

  外界微鹹的海風灌了進來,在眾人耳邊留下呼呼的風響。

  敦在後座上睡得很香,他的額頭抵在副駕駛位的椅背上,微微打著呼嚕,顯得整片區域愈加的空寂無人。

  【什麼意思?】

  【這個人類發現了什麼?】

  『太宰治』微微眯起了眼瞳。

  他放在身側的右手不動神色地彎起,尖銳的長指甲從肉中刺出,在昏暗的光線下隱沒著鋼針般鋒利的冷光,只需要一划,就能輕而易舉地切下國木田獨步的腦袋。

  車內的氣氛逐漸緊繃,連空氣似乎都稀薄了起來。

  然而國木田獨步就像沒有察覺到殺機般,始終目視前方,沒有朝副駕駛看一眼。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沉吟了片刻後,露出了被迫和同僚談論私人事件時,特有的尷尬表情,

  「太宰,其實……我特地把車開到這裡,是有件事想和你說,就是你和沙條的關係——」

  ……沙條?

  『太宰治』的神情一動,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按捺下心底的殺意,模仿著鳶眼青年平日口吻,微笑地轉過頭,

  「國木田君,你很在意我和阿織的關係嗎?」

  「你這是什麼話?少陰陽怪氣的,我只是作為社內的前輩,必須給你們一些提醒而已。」

  姜發青年不贊同地瞪了眼『太宰治』。

  他像是難以啟齒一樣,張了張嘴,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太宰,你知道,我們社內沒有禁止員工交流的條例。當然,原本,我們也不打算干涉你們的私事,但是你和沙條實在是……」

  「……實在是?」

  『太宰治』揚著笑容,輕聲問道。

  青年表面上看似乎毫無破綻,實際上,他的聲音輕得可怕,幾乎快要藏不住其中逐漸湧動的怒氣。

  讓人忍不住懷疑,當他問出這句話時,惡鬼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太宰治』拿出了巨大的耐心,等待國木田獨步的下文。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某個姜發青年為難地抿起唇角,一句話能拐三拐,就是不說出重點,

  「太宰,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直白。」

  「這次以後,我希望你和沙條在社內,至少保持友好的同事關係,其他的先克制一點。」

  「像是之前,你們直接在社內的沙發上……咳咳,還丶還有,你私下深夜去沙條的公寓,都不太合適,被委託人發現,很容易影響偵探社的風評。」

  『太宰治』:「……」

  沙發。

  深夜公寓。

  國木田獨步每說一個詞,惡鬼眼中的狠毒和怨恨就增加一分。

  再聯想到不久之前,某個人類有意無意透露出的一些信息,比如——

  【我家的搭檔,曾經在深夜,和我說過一句很棒的話。】

  【阿織的琴音真是漂亮啊,只可惜,曲譜差了不止那麼一點……】

  那個人類——

  那個人類……竟然敢染指他們的斬鬼?!

  一連串浮想聯翩的廢料在腦中湧現,讓惡鬼幾乎控制不住偽裝的外形,他鳶色的圓潤瞳眸泛著寒光,隱隱露出底下非人的豎瞳。

  盛怒之中,惡鬼聽到身旁的人類,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

  「……所以,我想先和你談談。另外,沙條那邊,也有個東西,拜託我轉交給你——」

  轉交?

  是什麼?

  早已被怒氣沖昏理智的惡鬼沒有多想,下意識伸手去接。

  然而等待他的,並非是黑髮少女轉交的物件,而是一道猝不及防的刀光,和姜發青年的厲呵!

  「敦——!」

  熟悉的月華刀光在眼前劃過,惡鬼猛地一驚,本能地想動用鬼血術。

  然而太遲了,國木田獨步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他行動以前,以月華刀為模板的小型匕首,已經先一步刺穿了空氣,狠狠釘在了惡鬼的手掌上!

  與此同時,另一道刀刃的破空聲從背後傳來。

  原本還靠在椅背上熟睡的中島敦,猛地一躍而起,手中的月華匕首閃爍著凜冽的寒光,毫不猶豫地一刀,扎進了惡鬼的脖子裡。

  刀刃用力反向一轉,碾開血肉,帶起更重的創口!

  驟然襲來的重創讓惡鬼咆哮出聲,發出了不屬於人類的尖銳嘶吼。

  一擊得手,國木田獨步和敦沒有戀戰,兩人果然地一腳踹開了車門,撲向車外。

  他們都很清楚,說到底,這個匕首隻是月華刀的複製品,對【鬼】造成的傷害有限。

  不過沒關係,無法一招制勝,那就多加幾層陷阱!

  國木田獨步和敦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就在兩人撲出車門的瞬間,國木田獨步拿出起爆遙控器,用力按下。

  轟——!

  裝在車內的炸彈被瞬間引爆,混合著汽油,可怕的高溫火焰席捲而起。

  剎那間,轎車連同內部的惡鬼,就變成了燃燒的火球。

  然而只是如此,並不足以終結【鬼】的性命。

  同一時間,敦已經出現在了百米之外的倉庫,他單手抓住電閘,猛地拉下!

  啪丶啪丶啪——!

  伴隨著三聲清脆的開關響動,周圍工廠的紫外線探照燈被同時打開。

  刺眼灼熱的光線落下,一瞬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啊啊啊!!人類,卑鄙的人類!」

  惡鬼憤怒地嚎叫。

  他想要將面前的兩隻蟲子撕成碎片,但手掌和脖子上的匕首,就如同釘子一樣,死死扎在他的肉裡,不斷腐蝕著軀殼的神經。

  再加上周圍的紫外線探照燈。

  雖然抵不上太陽光,但足以讓惡鬼的行動遲緩,無法掙扎。

  儘管不甘心,但這個時候與他們糾纏,才是真正的浪費時間,愚蠢之極。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在高溫火焰與探照燈的雙重包圍下,深受重創的青年突然大笑起來。

  接連的陷阱攻擊下,讓他無法再維持人類的形態。

  惡鬼形若太宰治的臉皮開始融化,如燒焦的蠟燭般垂落在地上,顯露出背後真實的面容,和猩紅的豎瞳。

  「好……非常好,奴家記住你們了。」

  惡鬼磨童死死地盯著國木田獨步和敦,蛇一般的目光,讓人一眼膽寒。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並不打算發起攻擊。

  熊熊的烈火之中,惡鬼瞥了眼逐漸亮起的天際,下一刻雙目渙散,身體就像煮過的麵條一樣軟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動靜。

  「……這,這是,死了?」

  經過了前幾次的吃虧,敦沒有再貿然上前查看。

  「很可惜,是逃走了。」

  更靠近爆炸點的國木田獨步上前一步,謹慎地站在紫外線燈光下,掃了眼惡鬼倒下的位置。

  在那裡,已經沒有【鬼】的蹤影。

  只剩下一個僵硬的傀儡木偶,在火焰中燃燒。

  很顯然,這只是那東西的軀殼之一。

  而真正的本體——

  國木田獨步思考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

  「走,敦,去山水莊酒店!」

  怎麼想,那個東西只會去一個地方——

  沙條由香織的所在。

  「嘩啦——」

  山水莊深處,一池半冰凍的黑水中

  惡鬼磨童猛地睜開了眼,從周遭的浮冰內站起身。

  漆黑的凍水從他的身體表面滑下,露出重新生長完畢的皮膚和傷口。

  「可惡的人類……!」

  惡鬼低頭看了眼完好的掌心。

  儘管刀口已經消失,但月華刀特有的痛感還殘留在皮膚上,不斷燒灼著他的神經。

  磨童睜著猩紅的豎瞳,盯著手掌看了一會兒。

  他的眼神冰冷,就好像在看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零件,而不是自己的身體。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會把雙手一起切下來,重新換上一副新的。

  畢竟,身為鬼,竟然被兩隻『蟲子』所傷,怎麼想都是恥辱。

  不過——

  下一秒,盯著掌心的惡鬼突然唇角一彎,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連帶著露出的笑容,也愈加的甜蜜。

  他像是發病般擡起手掌,把它們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用力蹭了蹭,

  「哼哼哼,會想到用這種手段對付奴家,斬鬼……果然是你吧?除了你,不會有其他人了!」

  「啊,怎麼辦,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你還是這麼了解奴家,這也算是另一種『心有靈犀』了吧?」

  啊,這種被記住的感覺……

  真是丶真是讓他開心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啊!

  女體的惡鬼蕩漾地抱住了自己,忍不住扭了扭。

  就在這時,他的心中一動。

  ——他留在黑洞空間裡的血鬼術,被破除了。

  能做到這點的人,只有一個——

  「斬鬼!你終於來見奴家了嗎,斬鬼!」

  渾身赤\\裸的惡鬼興奮地豎瞳一亮。

  他長手一伸,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新衣,隨手披在了肩上。

  下一秒,惡鬼的身影一閃,以殘留在空間內的冰稜為介質,瞬間出現在了黑洞空間內。

  與此同時

  由香織查看太宰治傷口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感地轉過頭,擡眼看向了大廳階梯的方向。

  果然,幾乎是立刻——

  「斬鬼!斬鬼!你來見奴家了嗎?」

  伴隨著一個粗糲的嗓音,一道妖嬈的身影出現在階梯的盡頭。

  似乎是相當自滿於自己本體的外形,惡鬼除了肩上搭著的貂絨長外套之外,渾身上下不著一絲寸縷,唯獨腳上踩著一雙鮮艷的高跟鞋,臉頰紅暈地朝著由香織款款走來。

  聚集的【殘穢】黑泥如摩西紅海一般,在他的腳下自動分開。

  所過之處,都有一朵冰雕的鮮花浮現,散發著奇異的香氣。

  這副堪稱誇張的出場規格——

  對比起前不久,對方跟恐怖片的Boss似的,又是剝落臉皮,又是面目猙獰地掐著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脖子,往牆上摔,簡直是判若兩鬼。

  太宰治:「……」

  太宰治的手指一動,非常想擡手遮住黑髮少女的眼睛。

  順便由衷地希望,那個惡鬼能腳下打滑,摔一個狗吃嗶。

  就在這時,目光始終黏在少女臉上的惡鬼,視線一動,終於看到了由香織身邊的鳶眼青年。

  惡鬼磨童臉上嬌羞的笑容頓住,瞬間消失了。

  「什麼啊,你竟然還活著,命倒是比蟲子硬多了。」

  磨童面無表情地盯著太宰治。

  如果【鬼】的眼睛能射出刀子的話,那麼此刻,太宰治恐怕早就被對方怨毒的眼刀,紮成了刺蝟。

  「托福,我現在感覺還不錯哦,山崎丶不,是奇怪的半男半女先生。」

  太宰治從容地說道。

  與此同時,他像是無意間的小動作一樣,悄悄收緊了懷中的刀鞘。

  這點粗劣的偽裝,當然瞞不過【鬼】的眼睛。

  惡鬼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剛想開口嘲諷,但在看清了鳶眼青年,懷裡眼熟的刀鞘後,磨童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瞪向由香織,露出了慘遭背叛的表情,

  「斬鬼!你竟然把刀鞘給了他!一個人類,一個區區人類!」

  「啊?什麼亂七八糟的。」

  由香織一臉莫名其妙,

  「那不然呢,我不給他,難道把刀鞘給你嗎?」

  果然,不管過了多久,就算再度復活,這群【鬼】的腦袋都一如既然的有問題。

  無法理解。

  惡鬼:「……」

  惡鬼磨童呼吸一窒,整個鬼都蒼白了一度。

  黑髮少女沒有理會對方的異常。

  她單手執刀站起身,向旁邊移了一步,擋住了惡鬼射向太宰治的惡意目光。

  與此同時,月華刀的刀鞘,連同著大提琴盒,都被由香織暫時交給了太宰治。

  數分鐘前,黑髮少女所說的『暫時用刀鞘緩和一下』,並不是欺負自家搭檔的玩笑。

  此刻,刀鞘內沉睡的蝴蝶已經甦醒,不情願地飛落在太宰治肩頭。

  蝴蝶扇動著翅膀,帶起的發光磷粉,一點點驅散了太宰治周身的寒意。

  比起最初嘴唇青白,渾身冰霜的模樣,現在的太宰治面色紅潤,確實可以稱得上『感覺還不錯』幾個字。

  「該死的人類——」

  惡鬼瞪著被由香織牢牢護在身後的青年,恨得豎瞳血紅,嫉妒得幾乎要滴出鮮血,

  「奴家後悔了。」

  「人類,當初奴家就該把你撕成肉片,餵給那些下等【殘穢】!」

  磨童怨恨得咬牙切齒。

  他不甘心地看向黑髮少女,剛想說話,卻驚喜地發現,由香織正雙眼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的裸.露的胸上,神情專注。

  「斬鬼……」

  惡鬼心中一喜。

  果然,比起毫無看點的臭男人,還是奴家這副身軀,更有吸引力。

  惡鬼磨童心中的怒意,瞬間消散了。

  他刻意挺了下胸脯,語氣柔情得能滴出水,

  「……嗯~可以哦,斬鬼。奴家就在這裡,如果你想要的話……」

  可惜,惡鬼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對面的少女,詢問地開口,

  「那個,打個商量,磨童,可以把你肩上的外套給我嗎?」

  「……你說什麼?」

  惡鬼的臉皮一僵,懷疑自己聽錯了。

  「雖然戰前說這個不太好……但你那個貂皮毛茸茸的,看著很暖和的樣子。反正你露著胸口也不冷,這麼披著也浪費,所以——」

  由香織擡起眼睫,目光真誠地對上惡鬼的視線,

  「磨童,可以把你的外套脫給我嗎?太宰治說他冷。」

  惡鬼:「……」

  【所謂最完美的新衣戰袍,就是什麼也不穿!】

  惡鬼磨童:自信登場.jpg

  阿織(真誠):「磨童,你這麼披著,肯定不冷吧?那就別浪費外套了,太宰治說他冷。」

  被護在背後的太宰:笑容逐漸燦爛.jpg

  ###

  已知線索:

  論說話的藝術

  國木田麻麻,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三方見面

  奇怪的修羅場,增加了

  不需要太宰發揮

  某個惡鬼先生

  已經被阿織創得

  心都要碎沒了

  不愧是你,阿織

  這大概就是常說的,虐身虐心了吧(什麼?


第57章 Episode 57 來牽手嘛,阿織

  「磨童,可以把你的外套脫給我嗎?太宰治說他冷。」

  由香織的話,讓整個空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甚至是惡鬼腳邊湧動的【殘穢】黑泥,都人性化地卡頓了一秒,隨後默默往後撤離了數米,遠離某個看上去快要爆炸的惡鬼。

  這樣一句戳人肺管的發言,換做任何一個人聽來,大抵都會惱羞成怒,把它歸類於是對自己的羞辱。

  但上呼之三,磨童先生的反應,卻有那麼一點特別。

  過去超過數年的追獵時光,讓女體的惡鬼很清楚,黑髮少女的這一句沒有任何譏諷的意思,她是發自內心地這麼認為的。

  同理,此刻的她,也是在發自內心地,在保護背後的那個人類。

  多麼可惡,又多麼殘忍啊!

  但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女體的惡鬼忽然捂住了臉,肩膀劇烈顫抖起來。

  由香織見狀,神情一凜。

  就在黑髮少女以為對方要發起攻擊時,下一秒,卻聽到一串神經質的笑聲,從惡鬼捂著臉的指縫裡傳出。

  「斬鬼……斬鬼……哼哼,哈哈哈!」

  惡鬼磨童猛地擡起頭,臉上布滿了陶醉的紅暈,整張臉因為興奮而扭曲在一起,

  「——就是這樣,斬鬼!」

  「你這樣才是最棒的!盡情地羞恥我,踐踏我吧,斬鬼!」

  因為是發自真心的,所以才更加值得期待。

  只要一想到,這是斬鬼毫無惡意的發言,卻每次都能精準地踩在他的心臟上……

  這份愉悅感,這份心臟跳動的高悅感,簡直是——

  「簡直是過癮得——完全停不下來啊——!」

  惡鬼大笑地展開雙臂,

  「來吧,斬鬼!讓奴家感受更多,讓奴家的心臟,繼續為你顫抖!」

  轟隆隆——!

  惡鬼的這聲如同一道指令,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響聲,連大地都在顫抖的搖晃下,酒店地底深處,龐大的冰雕人偶甦醒了過來。

  它撕開了黑洞空間,外表袒胸露.乳,形如一尊冰凍的菩薩雕塑,出現在磨童的身後。

  這就是上呼之三,惡鬼磨童在復活之後,鬼王賦予他的新能力——

  【血鬼術:霧冰睡蓮菩薩】

  大面積的冰氣向四周擴散,空間內氣溫急劇下降。

  吐氣成冰的白霧中,女體的惡鬼長指用力一抓,從霧冰睡蓮菩薩中,抽.出一根巨大的流星斧頭。

  揮動之間,帶起呼呼的厲風,凝結著寒冰與身後的睡蓮菩薩一起攻向少女!

  「來吧,斬鬼,到奴家的懷裡來!」

  「嘖。」

  由香織看著衝來的惡鬼,目光從他背後不斷釋放冰霧的菩薩上掃過,有點棘手地皺起了眉。

  面對敵人迎面而來的攻擊,黑髮少女第一時間抓住身後太宰治的衣領,帶著人躲過了劈頭蓋臉而來的攻勢,把太宰治放在了安全的區域。

  「在這裡待著,別亂跑,我很快解決他。」

  「有多快?」

  太宰治懷抱著少女的刀鞘和大提琴盒,鳶瞳中泛著不明顯的笑意,

  「阿織,說話算話,我可是會計時的哦。」

  由香織微微一愣。

  她回頭望了眼戰場中心發狂的惡鬼,隨後忽地笑了起來,眼中同樣笑意盎然,卻是戰意充沛,凜凜如刀,

  「我知道了,十分鐘——」

  「好好計時,太宰治,十分鐘後,我們回家!」

  『家』的話音才剛落下,太宰治就感覺眼前一閃。

  再定睛望去時,由香織已經橫刀,如一道驚雷劈入戰場,正面對上襲來的惡鬼!

  「——十分鐘?」

  戰場內,手持流星巨斧的磨童顯然也聽到了這句。

  他的表情扭曲,聲音亢奮:「斬鬼,奴家要的,可不止這一點啊!」

  沉重的巨斧瞬息砸下,被月華刀架住。

  然而這只是陷阱。

  武器金石相撞的瞬間,大片冷凍的寒霜在斧頭下成型,不過半呼吸之間,就凝結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冰稜,每一個前.端都閃爍著駭人的寒光,如狂風驟雨般,對準黑髮少女席捲而下!

  月華刀被挾住,絕殺的攻擊已逼至眼前。

  然而由香織卻不見慌亂。

  面對衝擊而來的冰稜,黑髮少女的目光沉著,冰冷的空氣被調動起,刀光的氣流在呼吸中湧現,暗紅的斑紋爬上由香織的額頭,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月之呼吸,伍之型:月魄災渦——!」

  下一刻,漫天刀光侵襲而至。

  如果中島敦在這裡的話,那麼虎敦少年一定能認出,這一招,【斬鬼人偶】同樣也使用過。

  只是與傀儡的拙劣模仿相比,少女的刀勢更加可怕。

  威力就如螢火較輝月。

  螢燭之火,豈敢與日月爭輝?!

  轟——!

  無數月牙的刀光化作大範圍的斬擊,龍捲風般螺旋上升。僅僅一瞬的照面,空氣中的冰稜就盡數被碾碎,夾雜的冰霧驟然爆開,沉澱入氧氣內。

  惡鬼磨童正面受創。

  即使有身後的睡蓮菩薩抵擋住了致命處,他也狼狽地被擊飛出去,摔進一片漆黑的【殘穢】裡。

  「咳……!」

  惡鬼痛苦地嘔出一口血。

  月華刀造成的傷口無法癒合,但也並非無能為力。

  很快,磨童像是不知疼痛般站了起來。

  漆黑的【殘穢】爬上他的身體,彷彿無數隻黑蟲,窸窸窣窣地鑽進惡鬼身體裡,硬生生靠著數量,填平了身上傷口的溝壑。

  「再來!斬鬼,來——!」

  磨童大笑地衝了上來。

  原來如此——

  所以,那些【殘穢】,是為了這一刻準備的嗎?

  由香織瞥了眼四處蔓延的汙泥,藍色的眼瞳冰冷,帶著毫不留情的冷漠。

  無所謂。

  不過是要解決的東西,又多了一個而已。

  一起砍了就是!

  黑髮少女揮刀,身影鬼魅般閃現到惡鬼面前,劈下刀光。

  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多,惡鬼磨童卻興奮地不住顫抖。

  這是他們久別重逢的一刻。

  是他和斬鬼重新燃起美妙的時刻!

  所以……

  不會讓其他蟲子來破壞它的。

  纏鬥之中,惡鬼磨童的眼角斜睨了一眼太宰治。

  被一群人類算計至今,他怎麼可能毫無準備?

  戰場中心,周邊不斷蔓延的【殘穢】一頓,它們在惡鬼暗中的指令下,一部分分流而出,朝著太宰治的方向淌去,隱隱有把青年包圍在其中的趨勢。

  它們想要吸食,但卻像是懼怕月華刀刀鞘的威懾般,只能忌憚地後退,在周圍來回徘徊。

  【斬鬼,你把他保護得真好啊。】

  【可是再好,難道他一個人類,還能不呼吸嗎?】

  惡鬼深情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臉上慢慢浮現起一絲笑意。

  惡鬼磨童並不是毫無長進。

  所以這一次,他把國木田獨步用過的計策,原樣用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那些隨著月華斬擊彌散開的冰霧,可不只是好看而已,它是帶毒的。

  有【蟲之呼吸】的延緩又怎麼樣?

  只要空氣中的毒素濃度足夠多,不管是斬鬼,還是一個區區的人類——

  呵,能敗在同伴的計策下,想必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吧?

  上呼之三,磨童先生滿心惡意地想道。

  即使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他也絲毫不在意。

  只要再等一等——

  惡鬼磨童自認勝券在握。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注意到戰場外,抱著刀鞘的鳶眼青年忽然若有所覺地轉過頭,衝自己露出了一個微笑,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什麼?】

  惡鬼一怔,一種讓頭皮發麻的不祥預感,瞬間油然而生。

  彷彿是印證他的預感般,一個清凌的女聲在惡鬼的耳邊響起。

  「你在看哪裡?」

  黑髮少女驟然逼近惡鬼,冷靜的藍瞳中倒映出鬼愕然的面孔,

  「還是說——你在等什麼?」

  磨童的瞳孔猛地一縮。

  下一刻,他被凜冽的刀光赫然擊中,撞進地面。

  近乎腰斬的重傷他的腹部豁然迸開,然而這一回,【殘穢】也幫不上他了。

  不知不覺間,用於『修補』黑泥已經用盡。

  如今【鬼】豁開的腹部裡,流淌而出的東西,正是他最後的救命草。不過很可惜,在流出的一刻,它們也在月華刀的刀光下尖叫地堙滅。

  「為什麼……斬鬼,為什麼你沒有……?」

  鬼不可置信地望著甩著刀刃,一步步逼近的由香織。

  他不死心地扭頭,卻發現不遠處的太宰治,同樣毫髮無傷!

  「你想問,為什麼我們還沒有毒發,是嗎?」

  像是看穿了惡鬼心中的想法,由香織平靜地回答道,

  「所以我才說,要在十分鐘之內,解決掉你啊。」

  那些毒霧確實很麻煩,但是也僅僅是麻煩而已。

  對於吸血鬼來說,出色的神經能力和強烈的感知力,足夠讓黑髮少女在感應到冷氣的一瞬間,避開空氣中蔓延開的毒氣。

  至於太宰治——

  他有刀鞘抵擋毒素。

  而更加重要的是,算上閉氣和刀鞘的時間,極限是十分鐘。

  那麼,她只要在十分鐘以內,解決掉罪魁禍首就行了。

  所以在戰鬥開始前,太宰治才會問『有多快』。

  從一開始,由香織和太宰治就察覺到了【鬼】的算計和想法。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被少女與青年之間無形的默契所刺激,磨童再一次大聲笑了起來。

  然而這一回,他的笑聲裡帶了無盡的憤慨和怨毒。

  惡鬼的目光直直鎖定揮刀的由香織。

  在月華刀光落下以前,【鬼】突然咧開了嘴角,對少女露出了一個笑容,眷念而不甘地說道,

  「斬鬼,最後,再讓奴家擁抱一次你的刀光吧。」

  嘶啦——!

  話音落地的瞬間,惡鬼的身體猛得脹大。

  如同吹氣的氣球一般,迅速膨脹,而後擴張到極限時,『嘭』地一聲,驟然分裂成無數堆積的人偶丶毒氣丶汙泥——

  它們在空間內暴起,像是完成最後的反撲,直直蓋向黑髮少女!

  漫天的攻勢下,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反撲的汙泥。

  一片動盪之中,太宰治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清晰地落入由香織的耳中,

  「阿織,需要延時嗎?」

  「不需要。」

  由香織輕笑一聲,她緊緊盯著前方,對著無盡的敵人,猛然揮刀!

  一群雜碎而已,數量再多也沒有意義。

  磨童,既然你要看刀光,那麼——

  作為最後的遺願,我滿足你!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碎月!」

  這一刻,就像天上的雷暴被喚醒。

  無數月牙的鋒刃在氣流中凝結,彷彿海上的雷暴群,閃爍著威赫地白光。它們對準了瀰漫的敵人,似千軍萬馬而至,霹靂一般雷霆劈下,碾壓人偶,堙滅殘穢,然後,筆直斬向核心——

  上呼之三,惡鬼磨童的腦袋!

  【嘩——】

  一時間,雪亮的月華刀光乍起,充斥了整個空間。

  彷彿連時間都被斬斷了一瞬,四周陷入一片寂靜。

  靜默的無聲之中,只有一道很輕的斬落聲,『錚』地響起。

  就像絲帛撕裂時的動靜,【鬼】堅硬的頭顱被刀光斬下,高高地拋入空中,落在地上。

  它一路骨碌碌地滾出,被一隻皮鞋輕輕踩住。

  是太宰治。

  【人類……】

  【可惡的人類——!】

  即將堙滅的最後一刻,惡鬼磨童艱難地擡起眼睛。

  他想要發出詛咒。

  但卻愕然發現,剛才還一副虛弱無力的青年,此刻竟然低下頭,對自己露出了一個如沐春風般的清爽朝氣的笑容。

  太宰治居高臨下地看著惡鬼,嘴唇開合,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而這一次,惡鬼終於認出來了,太宰治說的是——

  【想要捕獲她?你做夢。】

  惡鬼驟然瞪大了眼球。

  這一瞬間,靈光如閃電劃過,他想通了全部的經過。

  太宰治——!!

  你是故意的!

  你這個人類……從頭到尾都知道——全部丶全部都是你有意的算計!

  你真正的目的是——!!

  惡鬼磨童張大了嘴,他想要怒吼出聲,然而下一刻,一道刀光斬來,徹底堙滅了惡鬼的頭顱。

  上呼之三,惡鬼磨童,死亡。

  隨著罪魁禍首死去,獨立的黑洞空間徹底失去了支撐,如同脆弱的水晶一般,『嘩啦』一下,破碎裂開。

  遮蔽頭頂的漆黑散去,露出微微發亮,泛著魚肚白的天空。

  「沒事吧?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由香織甩了一下雪白的刀刃,走到太宰治身邊。

  聽到聲音的鳶眼青年擡起眼。

  太宰治轉過頭,他望著踏過晨曦的微光,朝自己一步步而來的少女,笑容爽朗地彎起眼,微笑地說道,

  「什麼也沒有哦~」

  這個世界上,有句話叫做——

  心操師向來深諳「藏」和「露」的藝術。

  而當他們決定露出什麼來時,就要小心了。

  嘛,不過很可惜,唯一猜到一點東西的傢伙,已經化成灰啦!

  太宰治笑眯眯,把手中的刀鞘還給黑髮少女。

  由香織:「?」

  黑髮少女奇怪地瞅了眼太宰治,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自己搭檔在高興什麼。

  不過——

  算了,他開心就行。

  由香織擡頭看了眼天色,不在意地想著。

  二十分鐘後,敦和國木田獨步如同每部影視劇裡的警察一樣,終於趕到了酒店。

  還是兩人趕到的時候,還沒走近,就聽到了由香織和太宰治亂七八糟的對話。

  此刻,黑髮少女背著大提琴盒,靠在酒店門口,等剩下兩位小夥伴來匯合。

  而在這過程中,某個本該吃足苦頭的鳶眼青年,不僅毫髮無傷,還生龍活虎地繞在少女身邊,說著一些奇怪的發言。

  比如——

  「對了,阿織,我們來牽手吧,牽手!」

  「啊?」

  由香織扭過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太宰治,你的腦袋上的凍傷還沒好嗎?」

  什麼莫名其妙的發言?

  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好到,能像人類裡的女性密友一樣,手拉手了?!

  無論怎麼想,都很奇怪好嗎!

  「嘁嘁嘁,話不能這麼說哦,阿織~」

  太宰治左右擺著手指,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阿織,你不知道,這其實是我們人類對搭檔的友好相處方式哦!是國際通用的習俗噠!」

  「所以來牽手嘛,牽手。」

  由香織:「……」

  我信你個鬼。

  你這個心眼繃帶怪就是在忽悠我,而且我有證據。

  不過說到人類……

  黑髮少女像是想到什麼,手指捏著下巴,在自家搭檔的身上來回打量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太宰治,阿團呢?」

  「……阿團?」

  鳶眼青年臉上的笑容不變,卻微微眯起了眼瞳,怎麼看都透著一股不太妙的氣息。

  「哦,就是那個黑泥巴糰子,黑漆漆的,長著兩個手一樣的小揪揪——」

  以為太宰治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由香織還煞有介事地比劃了一下手勢。

  結果話還沒說完,少女就見太宰治忽然雙手按著胸口,大受打擊地往後退了兩步,一臉控訴地喊道,

  「阿織!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有我一個還不夠嗎?見異思遷!」

  由香織:「?」

  「……什麼花心?太宰治,你不要又說奇怪的話啊!」

  黑髮少女一把丟開突然甩來的黑鍋,據理力爭,

  「而且什麼見異思遷?我就是問一句而已,話又說回來,阿團不也是你嗎?你到底在不滿什麼?」

  嗯,有理有據,邏輯通順。

  可惜,由香織不知道,有的時候,某些不做人的搭檔是不講邏輯的。

  「你竟然叫它『阿團』!還喊得這麼親密!」

  太宰治震驚地睜大眼睛,圓溜溜的鳶色瞳眸怎麼看怎麼可憐,就差拿出祖傳的手帕開始拭眼角。

  「明明我到現在還只是『太宰治』!」

  「嗚嗚嗚,阿織,你果然在玩弄我的感情,剛才還對人家說什麼,一起回家,你這花心鬼!」

  好吧,已經拿出手帕,開始擦眼角了。

  由香織:「……」

  由香織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所以都說了,不是啊!」

  「真的嗎?」太宰治一秒暫停假哭,從手帕裡擡起頭,

  「那你證明給我看,」

  由香織,眼角抽搐:「……怎麼證明。」

  太宰治默默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暗示意味十足地晃了晃。

  「阿織,要好的搭檔,出門都是手牽手哦!」

  由香織:「……」

  所以這個話題,就過不去了是嗎!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遠處,剛剛趕到的中島敦:「……」

  國木田獨步:「……」

  這又是在玩什麼?

  太宰,做個人吧。

  沙條這次可是為你操碎了心啊,結果你一天不為難一下她,就不舒服是嗎?

  國木田獨步,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

  反倒是一旁的敦,若有所思地思考了片刻,表情逐漸嚴肅。

  「國木田先生,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那個……您和太宰先生,有牽過手嗎?」

  國木田獨步:「……」

  「敦,不要突然說這麼可怕的話,你的腦袋也壞掉了。」

  「哦,對不起。」

  中島敦默默閉上了嘴,三秒後,再次開口,

  「那個,國木田先生。」

  「又幹什麼?」國木田獨步皺眉。

  「其實也沒什麼。」

  中島敦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就是想再問一句,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國木田獨步:「……」

  這可真是好問題。

  老實說,國木田獨步一點也不想過去打招呼了。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如果,他們這個時候過去喊人的話,絕對丶絕對會被某個繃帶浪費裝置記恨。

  搞不好還會連續倒霉一個星期。

  太宰(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阿織,我們人類搭檔出門,都是手牽手哦!」

  冤種前搭檔一號,中原:「……」

  冤種前搭檔二號,國木田:「……」

  不信謠,不傳謠!

  去你的手牽手啊!噁心誰呢,青鯖/繃帶浪費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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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上呼三先生

  成功領盒飯

  不過,這一波,也算是死不瞑目了(?)

  太宰,發出了

  是搭檔就牽手的邀請

  阿織搖頭拒絕

  今天也不知道

  麻煩精搭檔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是啊,在想什麼呢?(微笑


第58章 Episode 58 當喜歡發生

  「當『喜歡』開始發生的時候,對視的頻率就會變高」

  「想要更多的相遇和接觸」

  「最近,太宰治好像有點奇怪。」

  由香織說這話的時候,正陪著與謝野晶子逛商場,試最近的新款夏裝。

  偵探社的醫生小姐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購物專家,再加上這次,還有一個體力值拉滿的吸血鬼陪同,於是兩人愣是把逛街變成了掃貨。

  等到回過神來時,與謝野晶子和由香織的懷裡都抱滿了紙盒。

  黑髮少女表示,她可以一個人扛著這些沖回偵探社。

  但與謝野晶子想像了一下少女描述的場面,發現畫面太美,她們還是保持一些淑女的形象比較好。

  最後,兩人找了一處露天的咖啡館休息,順便等來幫忙一起提東西的倒霉蛋。

  ——「晶子,最近,太宰治好像有點奇怪。」

  當聽到這話時,坐在對面的與謝野晶子猛地一嗆,差點把剛喝一口的咖啡全噴出來。

  「什麼?你終於發現丶咳,我是說,哪裡奇怪了?」

  與謝野晶子下意識想吐槽。

  但本著看熱鬧不嫌多的心態,醫生小姐又硬是話鋒一轉,硬生生嚥下了到嘴邊的說辭,假裝疑惑地問道。

  實際上,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晶子嘴角幸災樂禍的弧度,都快要飛揚上天了。

  黑髮少女沒有注意到同伴臉上的迷の微笑,她單手支著下巴,眼神回憶地說道,

  「就是這幾天……太宰治那傢伙,好像不怎麼摸魚了?」

  「碰面的次數也是,似乎太多了一點。」

  比如就在前天,她去中華街買儲備糧時,還正好碰上從河裡飄過的太宰治。

  不過,這也能理解。

  畢竟,就算是心眼繃帶怪也是要吃飯的,在超市附近碰到也很正常。

  就是在把搭檔從水裡撈出來後,黑髮少女當天的晚飯難度,就增加了不止一倍。

  「阿織阿織,聽說種花家的蟹黃灌湯包很有名哦,我們晚上試試怎麼樣?」

  彼時,中華街超市內

  太宰治兩手抱著不知從哪裡撈來的大閘蟹,鳶瞳閃閃發光地問道。

  他非常自覺地把自己列入了『由香織家的晚飯』名額裡,一點也沒覺得哪裡不合適。

  「蟹黃灌湯包?」

  由香織從冷鮮區裡擡起頭,思索地皺起眉,

  「這個難度挺大的,而且還要準備專門的蒸籠,蟹膏部分也要另外……」

  鳶眼青年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黑髮少女也被一不小心帶偏了思路。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開始回想記憶中蟹黃灌湯包的做法。

  她記得蟹黃包的話,用的好像是梭子蟹……

  「不對!」

  黑髮少女眨了一下眼睛,猛地反應過來,

  「我什麼時候說要邀請你吃飯了,不要把蹭飯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啊!」

  「還有,擅自來蹭飯的傢伙沒有點單的權利!」

  沒有大閘蟹,也沒有灌湯包!

  由香織警惕地按著購物車往後退了一步,防止某個心眼繃帶怪自說自話,把食材往她的車裡丟。

  「欸——怎麼這樣,我們不是要好的搭檔嗎,一起共進晚餐有什麼不可以!」

  太宰治不滿地鼓起臉,捏著螃蟹就往少女的購物車旁湊。

  「這不是共進晚餐的問題,你知道蟹黃湯包有多麻煩嗎?」

  黑髮少女推著購物車避開。

  ……等等,『共進晚餐』這個詞,是不是聽著哪裡怪怪的?

  一個問號從由香織頭頂冒出。

  結果不過走神的幾秒鐘內,由香織的購物車裡,就跟變魔術似的多了一堆豬肉皮丶高筋麵粉丶甚至還有一頭剛殺好的老母雞。

  由香織:「……」

  太宰治,你的手速是不是太快了?

  這些東西,你都是從哪裡找到的啊!

  黑髮少女想把食材丟出去,結果才剛一伸手,就聽到一連串痛呼聲從旁邊傳來。

  「疼疼疼——!阿織,這螃蟹夾我……手指要斷了,要斷了!」

  某個鳶眼青年還真沒誇張。

  或許是抓螃蟹的手法不對,此刻,那隻被撈出來的大閘蟹,正氣勢洶洶地揮舞著鐵鉗。

  一隻鉗子已經卡在了太宰治的大拇指上,另一隻也在躍躍欲試中。

  「等等,你別亂動,太宰治!不要甩,螃蟹不是這麼處理的!」

  一瞬間,由香織頭皮發麻,再也顧不上購物車裡多出來的食材。

  再慢一步,自家搭檔就能和他的大拇指說再見了。

  結果,一番兵荒馬亂下來,黑髮少女當晚的食材清單裡,還是多了螃蟹豬肉麵粉若干,還連帶買了不少需要的調味料和廚具。

  順便一提,最後那個蟹黃湯包,倒是折騰出來了。

  由香織擀麵皮,太宰治調味。

  就是成品……有點一言難盡。

  「種花家的蟹黃湯包……湯汁是紅色的嗎?」

  還有這個包子皮,為什麼是棕色的?她記得包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由香織看著蒸籠裡顏色詭異的包子,露出了懷疑人生的眼神。

  「那是因為這一份,是為阿織你特別改良的哦!」

  太宰治眨巴著眼睛,語氣歡快地介紹道,

  「我把麵粉換成了鴨血豆腐,裡頭的餡料也換成了其他的動物血,絕對符合吸血鬼的食譜。」

  「嚐嚐看,阿織!」

  由香織:「……」

  ……這已經,完全和蟹黃湯包沒有關係了吧?

  不如說,能拿動物血硬生生凹出包子的造型,怎麼想都挺厲害的。

  但是——

  黑髮少女瞪著盤子裡的『鴨血灌湯包』,表情凝重。

  不久之前,某個心眼繃帶怪特質的『草莓大福麻辣鴨血』還歷歷在目,由香織發自內心地不想動筷子。

  「……好吧,我知道了。」

  對面的太宰治難得沒胡攪蠻纏,反而平靜地又把鴨血包端了回去,

  「沒關係的,阿織,我會負責全部吃完的。」

  鳶眼青年微笑地說道。

  就是那個語氣,怎麼聽都帶著一股失落在裡頭。

  莫名讓人聯想到興致勃勃地和小夥伴分享食物,結果卻被嫌棄,掀了盤子的可憐黑喵。

  由香織:「……」

  由香織默默深呼吸,用力抹了把臉,主動把那盤鴨血包端了回來。

  「我又沒說不吃,但是——」

  黑髮少女停頓了一會兒,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她同樣伸手,把那碟『正宗』的蟹黃湯包,擺在了太宰治的面前,

  「來,你先吃一口自己的。」

  太宰治無辜歪頭:「阿織?」

  由香織面無表情:「別想混過去,這也是你自己的做的吧,吃。」

  很好,矇混失敗。

  太宰治:「……」

  在搭檔毫無商量餘地的注視下,鳶眼青年捏著筷子,咬了一口自己的大作。

  空氣頓時陷入了奇異的沉默。

  「好吃嗎?」由香織警惕地問道。

  太宰治微笑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嗯!很好吃哦!」

  哦,是嗎。

  黑髮少女雙手抱胸,不為所動。

  三秒後——

  呯。

  隨著一聲悶響,對面的太宰治就這麼保持著微笑的表情,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識。

  由香織瞭然點頭:「呵,我就知道。」

  自作孽,不可活。

  古人果然誠不欺我。

  在那之後,黑髮少女憑藉著吸血鬼的毅力,堅強地吃完了那疊特質的鴨血包。

  至於太宰治……

  哦,他醒來後,得到了黑髮少女另外煮的一碗白粥,以及剛買的胃藥一盒。

  當然,以上這些,還不是太宰治奇怪表現的全部。

  如果說,每次在去超市的路上,都能撿到一個蹭飯的搭檔,這件事還在合理範疇內的話,那少女給櫻木小姐送完救急的衛生用品後,他們還能在走廊相遇……

  這事是不是就有點離奇了?

  「呀,阿織,真巧啊,你也來洗手間嗎~」

  太宰治笑眯眯地擺手。

  由香織:「……太宰治,你知道男洗手間,在隔壁走廊吧?」

  當時,太宰治是怎麼回答的?

  哦,他說這叫飯後消食,順路經過。

  大夏天的,誰飯後消食,跑沒空調的走廊啊?

  黑髮少女不理解,感覺今日的搭檔迷惑行為又增加了。

  不過有一點,由香織倒是意識到了——

  她和太宰治待在一起的時間,是不是太多了?

  算上蹭飯,1天24小時,他們好像有10個小時都處於見面的狀態,總能在各式各樣的地方巧遇。

  ——「那可不是巧遇啊,阿織,太宰那傢伙,反追蹤的能力都快用到你身上了哦。」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與謝野晶子才不要當這個助攻。

  那可是太宰治的熱鬧,簡直太有趣了!

  有句話叫做,當『喜歡』發生的時候,對視的頻率就會變高。

  不僅僅是工作,還會想方設法地進入她的生活空間,得到更多的接觸。

  這無關乎理智,是每個人骨子裡的本能。

  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自從由香織他們解決了委託,順利從福島回來後,與謝野就很快察覺到了,太宰治和黑髮少女之間微妙的氛圍。

  一開始,與謝野晶子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

  儘管她們還曾經下賭注,樂此不疲地等著看笑話。

  但說到底,無論是與謝野晶子,還是其他事務員小姐,心裡的看法並沒有改變。

  那可是太宰治,怎麼可能。

  直到有一次,與謝野晶子無聊地靠在窗邊,往街上看去,意外發現了並肩走來的由香織和太宰治。

  時至今日,隨著共同處理委託的次數增加,偵探社的眾人也早對兩人堪稱形影不離的狀態見怪不怪。

  甚至是日常的例行場面——

  「太宰那傢伙呢?」

  「誰知道,你問阿織吧。」

  「啊,太宰先生的話,剛剛我還看見他和香織姐一起出去了。」

  就連這種『太宰治在哪裡』例行慣例的找找樂活動,不知不覺,也變成了『阿織知道』。

  偵探社的眾人對此習以為常,但這個時候,與謝野晶子看到了——

  「阿織,你頭髮上有落葉哦。」

  偵探社下方的街道上,走在一旁的鳶眼青年突然說道。

  「嗯?有嗎,在哪裡?」

  黑髮少女下意識伸手去掃,但在這之前,太宰治已經先一步擡起手臂,手掌伸向了由香織的頭頂。

  一切就好像電影下的慢鏡頭。

  太宰治修長的指尖擦過少女的額發,指腹在由香織的黑髮上輕輕撫過,停頓了片刻後,隨後做了個『捏樹葉』的動作,一觸即離。

  「好了,拿掉了。」

  太宰治隨意地彎起手指,把手掌重新揣回口袋內。

  「哦,謝了。」

  由香織擡起眼,疑惑地摸了下自己的頭頂。

  少女像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沒有發現,卻錯過了身旁青年一閃而過的眼神。

  但處於上方的與謝野晶子,卻看得很清楚。

  根本就沒有什麼的樹葉。

  那只是太宰治以此為藉口,單純的丶極其克制又小心的接觸而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那一瞬間,與謝野晶子表情微妙地擡起了眉頭,似乎已經看到了結局。

  只是,某個心操師似乎還對此不以為然,一副情況盡在掌握的模樣。

  【太宰,隨便小看感情的力量,可是會吃大虧的喲。】

  與謝野晶子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決定轉頭就追加賭注,這次直接梭.哈!

  「對了,阿織,你買了什麼?」

  露天的咖啡館

  清涼的遮陽傘下,與謝野晶子好奇地問道。

  事實上,今日的購物並非全是醫生小姐一人的計劃,由香織也買了不少東西。

  「嗯?也沒什麼,就是等下要用的一些工具。」

  由香織伸出手,準確地從一乾堆疊的購物袋裡,挑出了一個精緻的長方形盒子,打開給與謝野看。

  裡頭整整齊齊擺著一套剪髮師專用的工具。

  從英寸平剪丶V齒牙剪到6英寸無痕齒牙剪,一應俱全。柳葉的造型,靜靜地躺在盒子的綢布上,在陽光下折射著銀色的光澤。

  「……啊,這個是——」

  與謝野晶子愣了一秒反應過來,表情有點奇妙。

  簡單來說,這是由香織替太宰治準備的剪刀,用來給某個不省心的搭檔剪頭髮。

  至於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展開——

  即使是由香織,現在回想起來,也有點一頭霧水。

  事情發生在前天,由香織在和櫻木小姐聊天時,聽到對方談起自己的剪髮師休假了,一時找不到合心意的剪髮師,感到很頭疼。

  「雖然再找一個推薦也可以啦,但是畢竟是婚禮前的造型,萬一剪壞了……」

  櫻木事務員苦惱地扶著臉。

  彼時,黑髮少女掃了眼事務員小姐的頭髮,隨口說道,

  「櫻木小姐的話,只要簡單修剪一下瀏海就好了,另外再打理一下層次,不需要擔心,這種程度,一般耐心一點的剪髮師都能勝任的。」

  「咦?阿織你這麼說……」

  聽到這話的事務員小姐一愣,下一秒,兩眼發光地湊到了少女面前,

  「阿織,莫非你還會剪頭髮嗎!」

  由香織撓了下臉頰:「說是會……其實也只是普通的水平而已。」

  「作品呢,有作品嗎?」事務員小姐興奮地追問。

  作品啊……

  黑髮少女看著眼睛發亮,整個人快要貼上來的同事,思索了片刻,還是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調出了岩永琴子的照片,遞了過去,

  「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其實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幫家裡的長姐,和岩永她們修剪過——」

  櫻木小姐看著照片上,又一個容貌端麗的美少女,尤其是對方完美得不輸給專業造型師的頭髮時,眼睛裡的光越來越亮。

  下一刻,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彎腰鞠躬,拿出了拜訪名家大師的鄭重,

  「拜託了,阿織老師!請幫我剪頭髮吧,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阿織:「……」

  倒丶倒也不必這麼嚴肅。

  只是修剪個瀏海而已。

  然後第二天,由香織左腳剛買進辦公室,就收穫了一隻目光幽怨的搭檔。

  某位天然卷青年也不說話,只是全程目光幽幽地盯著由香織。

  他時不時摸摸自己的頭髮,無聲地嘆一口氣,再繼續盯,就差用眼睛說——

  「真好啊,阿織,明明我們才是搭檔的。」

  「真好啊……我的搭檔都沒有溫柔幫我剪頭髮……」

  由香織:「……」

  一開始,某個黑髮少女生硬地移開了視線,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但很可惜,在比耐心這件事上,太宰治先生就沒輸過。

  青年可憐巴巴的視線愈發明顯,如有實質般,時時刻刻扎在由香織的臉上。

  明明黑髮少女什麼也沒做,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欺負了搭檔的負罪感。

  「……我知道,我知道了。」

  最後,抵不過良心的由香織嘆了口氣,投降地舉起雙手,主動問道,

  「太宰治,要我幫你剪頭髮嗎?」

  「那就麻煩阿織了。」

  目的達成。

  太宰治笑吟吟地彎起眼睛。

  結果,說好的難得休假日,黑髮少女的行程表上,就突然多了一條『幫搭檔剪頭髮』的任務。

  只不過,比起櫻木小姐的直髮,太宰治的那頭天然卷更麻煩一點。

  曾經給自家摯友,岩永琴子修剪過頭髮,黑髮少女自然積攢了不少經驗。

  而這些新買的剪刀,也是為此準備的。

  「我說你啊……」

  聽完全過程的與謝野晶子,表情欲言又止。

  與謝野晶子瞅了眼盒子裡鋒利的專業剪刀,偏頭把臉靠在手背上,用一種特別的神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突然說道,

  「阿織,你是不是有點太寵太宰那傢伙了?」

  與謝野晶子提示般,緩緩開口,

  「就算是信任的搭檔……」

  「阿織,男人這種生物,可是很貪心的哦。一旦後退一步,他們就會得寸進尺地繼續抵進。」

  直到連底線,都被侵蝕掉為止。

  所以,如果不想太早被纏死的話,還是強硬地拒絕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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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噠宰牌黏人搭檔

  已上線

  有的人自信滿滿

  認為一切盡在掌握

  與謝野小姐

  早就看到了結局

  宰啊,戀愛是一場戰爭

  太自信的話

  可是會輸得一無所有哦


第59章 Episode 59 阿織牌頓悟

  「阿織,如果不想太早被纏死的話,還是趁早拒絕比較好哦。」

  露天咖啡廳的一角

  與謝野晶子把裝有剪髮工具的盒子蓋上,遞還給由香織,決定還是多嘴地提醒一句。

  倒不是想看某個傢伙的笑話……

  好吧,她承認有一點點這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對黑髮少女的擔憂。就像是看到一個即將被騙進黑泥潭,而不自知的倒霉蛋,出於隱隱作痛的良心,任何人都會想提醒一句。

  阿織,在你前方的,可是反覆不定又毫無安全感的危險份子啊。

  不想被徹底絆住手腳,纏死咽喉的話……

  趁著那傢伙還沒完全醒過神來,這是一腳把他踹回安全區的最好時機。

  與謝野晶子定定地注視著由香織。

  四周喧鬧的人聲彷彿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彷彿是某種上天的巧合般,一個清朗好聽的聲音恰好在前方響起。

  「下午好,阿織,與謝野醫生,我們來幫忙了哦!」

  太宰治腳步悠閒地出現在兩人面前,後面還跟著一路氣喘吁吁從對街衝來,真正的苦力。

  「香織姐,與謝野姐……我們來了,你們說的緊急情況是?」

  中島敦神情緊張地問道。

  連香織姐都感到棘手的狀況,難道又是上次福島的……

  虎敦少年跟後頸毛豎起的大貓似地,一臉戒備地掃視周圍,然後一扭頭,就看到了衝自己招手的與謝野晶子,和她旁邊椅子上,高高一摞的購物袋。

  與謝野晶子:「就是這樣,敦,這些都麻煩你啦。」

  敦:「……」

  好吧,接到是與謝野醫生的電話,他就該有心理準備的。

  ……難怪亂步先生他們一秒散開!

  嗚,他就不該相信太宰先生的忽悠!

  一瞬間,敦心塞地垮下肩膀,整個人如同一隻失去夢想的苦力大貓。

  「哦,這可真是壯觀,難得阿織你也有想買東西,除了這些,還有嗎?」

  太宰治驚奇地眨了下眼睛,掃了眼座椅上的購物袋數量。

  嘴上這麼說,青年卻精準地從一眾包裝袋裡,拎出了屬於黑髮少女的部分。

  那篤定的動作,看得對面的與謝野晶子嘴角一抽。

  真不愧是你,太宰。

  「阿織?」

  由香織長時間的沉默,讓太宰治有點在意地俯下.身,想去看少女的眼睛。

  恰巧此時,聽到聲音的由香織下意識擡了起頭。

  於是,少女藍色的眼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迎接上了青年垂眸望來的目光。

  一上一下,彷彿是親吻的動作再現。

  太宰治的陰影落在少女的臉上。

  明明只是正常距離,手沒有觸碰,身體沒有靠近,但目光相對之中,太宰治卻聽見了,似乎有某種躍動從胸腔內傳來,不同尋常地猛地一跳,用力撞擊在心臟上。

  這一秒的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

  呼吸在兩人之中流轉,太宰治靜靜地看著由香織。

  隱約間,他似乎嗅到了少女身上的氣息——

  百貨公司的香氛丶咖啡店內拿鐵的焦炭丶造型商店金屬工具的冷冽氣味,還有……

  夾雜在其中,微弱的薔薇香氣。

  這個氣味,在紛繁的氣息中是最微弱的一個,但太宰治卻一秒分辨了出來,那是少女常用的洗髮素。

  他曾經不止一次,在由香織的身上聞到過。

  吸血鬼似乎都意外地念舊。

  只要習慣了某一件物品,就不會再去更換它,就這麼一直……

  各式各樣的信息在太宰治的大腦中閃過。

  【那個……香織姐和太宰先生這是——?】

  即使是意外,兩人彼此對視,停留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點。

  一旁的中島敦疑惑地抓了下頭。

  但直覺告訴他,這時候還是不要開口,破壞氣氛比較好。

  反倒是與謝野晶子,神情微妙地挑了下眉毛。

  就在她準備說話時,從剛才起就保持沉默,若有所思的黑髮少女忽然兩眼一亮,露出了頓悟的表情。

  「……我明白了,晶子!」由香織恍然大悟。

  中島敦:「?」

  與謝野晶子一愣,懷疑地問道:「……你明白了什麼?」

  真的明白了?

  那個粗線又直女的由香織,就這麼開竅了?

  偵探社的醫生小姐,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果然——

  「晶子,你說得對,不喜歡就該強硬地拒絕才行!」

  由香織認可地用力點頭。

  旁邊的太宰治眉心一跳,下一刻,就見黑髮少女轉過頭,對自己認真地說道,

  「所以……太宰治,我必須要拒絕你——」

  「你的特製料理真的很難吃,晚上你別碰廚房了,你的那份,要麼繼續白粥,要麼點外賣。」

  太宰治:「……」

  晚上?

  廚房?

  中島敦怔愣了一秒,猛得反應過來,

  「……等等,香織姐,這話什麼意思?!你和太宰先生同居了嗎!」

  虎敦少年大驚失色。

  為什麼這麼重大的消息,他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同居?」

  由香織想也不想,一口否認,

  「完全沒有這回事,只是太宰治說他的錢包被水沖走了,暫時來這邊吃飯而已。」

  黑髮少女擺了擺手,看向敦時的神情微微一頓,突然福至心臨,想到了另一種更簡單的解決方案,反正蹭飯的人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只要能讓某個心眼繃帶怪遠離廚房!

  「敦,你的廚藝怎麼樣?」由香織問道,

  「不需要特別專業,只要會普通的日式味噌湯丶炸天婦羅之類的就可以。」

  「啊,這個的話,我還是……」

  中島敦摸了摸腦袋,剛想開口說因為自己獨居的關係,所以這些簡單的料理完全沒問題,結果話還沒出口,虎敦少年突然背後一寒。

  明明是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陰風陣陣。

  敦憑著直覺轉過頭,下一秒,對上了自家導師滿面的和善笑容。

  太宰治,笑眯眯。

  敦:「……」

  咕咚。

  中島敦默默吞了口水,腦袋上智慧的燈泡閃了閃,『叮』地亮起。

  強烈的求生欲下,虎敦少年嚥下了到嘴邊的話,一秒改口,

  「……這丶這些的話,我還是,還是全部不懂!」

  「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香織姐,月下虎的消化能力很好,其實我平時丶平時都是去山裡挖野菜充飢的!對,用野菜充飢,哈哈,哈哈哈。」

  野丶野菜?

  由香織不可思議地眨巴了下眼睛。

  這年頭的動物異能力者,都丶都這麼返璞歸真,貼近大自然了嗎?

  「哦,那好吧,當我沒問過,你加油。」

  由香織不理解,但她還是決定,尊重現在年輕人的生活方式。

  與謝野晶子,無奈扶額:「……」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她說的又不是這個。

  雖然拒絕可疑的特製料理也沒錯……算了,她懶得管了。

  反正最後吃虧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與謝野晶子心累地瞥了眼雞同鴨講的三人,拒絕參與到他們漫才似的對話裡。

  介於與謝野晶子還有下半場購物,而很顯然,某個吸血鬼少女的時間已經被自家搭檔預訂了,四人很快重新分組,由香織和太宰治離開,至於敦——

  嗯,接替由香織的角色,陪醫生小姐逛街,順便拎包。

  四人於街頭分開。

  走遠的時候,與謝野晶子還能聽到背後,由香織和太宰治吵吵嚷嚷的聲音。

  「欸——什麼叫真的很難吃,阿織,你明明每次都全部吃完了。」

  鳶眼青年不滿地抗議。

  由香織義正言辭:「那是我對食物的尊重,絕對沒有認可你廚藝的意思!」

  「嘁。」

  太宰治不服氣的嗓音響起,

  「阿織,其實我很厲害的哦,以前還做過超美味的硬豆腐,和能讓人活力一整天的清燉活力雞。說到底,還是鴨血太難處理了……」

  「對了!我用自殺硬豆腐的方法再試一遍吧,這次絕對好吃!」

  「……太宰治,請離我的廚房遠點,還有,向全天下的鴨血道歉。」

  兩人笨蛋似的對話順著風傳來,與謝野晶子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就在她準備大步離開時,與謝野晶子突然腳下一頓,想到了一種可能。

  等一下……

  與謝野晶子轉過身,神情複雜地看向了由香織和太宰治並肩離開的背影。

  太宰這傢伙,該不會是專門掐著時間,來把阿織帶走的吧?

  與謝野晶子思索了片刻,默默轉頭,看向旁邊的中島敦,

  「敦,我聯繫你的時候,太宰該不會也在吧?他是不是還說了什麼,情況緊急,他也來幫忙之類的話?」

  「咦?與謝野姐,你怎麼知道?」

  拎著一堆購物袋的敦驚訝轉頭,眼神中透著清澈的好騙。

  與謝野晶子,嘴角抽搐:「……」

  很好,破案了。

  太宰那傢伙,還真的是掐著時間,來把人帶走的。

  阿織……你日常行程,已經完全被太宰摸透了啊!

  快踹了他,跑啊!

  ……跑是不可能跑的。

  由香織不僅沒踹人,還被某個鳶眼青年帶著,一路踏進了對方居住的員工宿舍內。

  考慮到反正工具都在手上,再加上剪頭髮後的清洗,由香織乾脆提議把地點定在太宰治的公寓裡。

  正好,剪完頭髮後,她直接帶人吃外食,從根源上杜絕那個什麼可疑的『自殺硬豆腐風味鴨血』。

  計劃通,完美!

  黑髮少女心中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這樣啊……嗯,如果阿織不介意的話,我沒有意見。」

  太宰治微笑地轉過頭,看了眼由香織,一秒同意了自家搭檔的提案。

  那副表情就像是早有所料一樣,臉上完全沒有絲毫的意外。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

  由香織奇怪地瞅了眼太宰治,

  「不如說,敢邀請吸血鬼進入自己的居所……太宰治,從常理來看,你才是該擔心的那一方。」

  畢竟在現世,一直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

  【家是最後的庇護所,一旦主動對吸血鬼敞開,就意味著失去最後的退路】

  誰也不想在最無防備的時候,被潛入的怪物吸成乾屍。

  「那阿織呢?」

  聽到這話時,太宰治開門的動作一頓。

  青年側過臉,目光透過夏日的熱氣,靜靜地落在了黑髮少女的臉上,像是玩笑般問道,

  「那你會傷害我嗎,吸血鬼小姐?」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笑談,由香織卻微微一怔。

  就像是一滴外來的雨水忽然落下,濺落在平靜的湖心,朝四面盪開一圈漣漪——

  由香織看著笑容溫和的青年,像是被奪走了聲帶般,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並不是一句簡單的『會』或者『不會』。

  黑髮少女擡起眼睫,注視著單手搭在門把上的太宰治。

  公寓的門鎖已經被打開,就這麼敞開著,停留在太宰治的身側。

  明晃晃的陽光從晴朗的雲層裡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臉上低垂著眼睫,安靜望來的神情。

  由香織看著這樣的太宰治,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就好像,她此刻並不是在拜訪一個普通同事的住所,而是即將踏入一個陌生的領地。

  此間的領主麻煩丶多疑丶嘴裡沒有半句真話。

  但這一刻,他似乎已經拿出了最大勇氣的靠近,笨拙地把誠意捧到了客人的面前。

  他問——

  「你會傷害我嗎,阿織?」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雖然看似毫無聯繫,但是這一瞬間,由香織卻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岩永邀請回家做客的場景。

  那個時候,岩永是怎麼說的?

  【「阿織,你知道嗎?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邀請一位特殊的客人回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就像是邀請久能君進屋,我必須做好了將一切秘密和隱私,都暴露在偵探眼底的心理準備。」】

  【「而你的話……」】

  金髮的友人轉過臉,背對著玄關,注視了吸血鬼少女許久。

  彼時,由香織靜靜站著。

  就在她已經做好了轉身離開的準備時,岩永琴子卻忽然笑了起來。

  她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抓住了黑髮少女的手腕,把由香織拉進了自己的庇護所裡,歡快地宣布道,

  【「你的話——歡迎來到我家,阿織,你想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哦。」】

  【「請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另一個家吧。」】

  原來是這樣。

  所以,這就是太宰治這段時間,行為怪異的原因嗎?

  黑髮少女定定地盯著太宰治,眼中逐漸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自古以來,人類表達友好,交付信賴的方式多種多樣。

  就像阿整,願意帶上食材,主動去友人的家中打火鍋。

  又比如岩永,在即使知道吸血鬼危險的前提下,也願意邀請她進屋,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家人。

  而太宰治……

  如果這是太宰治的風格的話——

  由香織目不轉睛地看著鳶眼青年。

  下一刻,她突然上前一步,在對方驚訝的視線中主動伸出手。

  少女蒼白的五指微微曲起,掌心向上,在青年的眼底晃了晃,認真說道,

  「我們來牽手吧,太宰治。」

  「你說得對,要好的搭檔,就該從牽手開始!」

  如果,這是眼前的人類,對搭檔交付信任的方式的話——

  讓搭檔感到了不安,是她的責任。

  既然對方已經嘗試邁出了一步,那她必須也要及時回應才行。

  所以——

  「來牽手吧,太宰治。」

  就是牽完手後,那什麼一連串的特質鴨血料理,就暫停吧。

  它們真的丶真的很難吃!

  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所以咱們也就別再糟蹋食材了。

  發出牽手邀請的黑髮少女,無比認真地說道,望來的目光中和某人完全不一樣,毫無套路,寫滿了真誠。

  太宰治:「……」

  阿織(確信):「來,牽手,好搭檔!」

  太宰:「……」

  好像達到目的了,但情況又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

  已知線索:

  噠宰

  心理戰術師

  試圖引導阿織,讓她往前多跑幾步

  最好超過自己

  阿織

  腦補躲避球大師

  扛起噠宰

  就是一個反向衝刺

  回到起點

  來牽手,好搭檔!

  PS.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呢,太宰

  這個手牽下去,就真的是『永遠的好搭檔了哦』(幸災樂禍的笑容


第60章 Episode 60 以退為進

  【對於念舊的吸血鬼來說,有些時刻,一旦形成了認知,就會變成烙印一樣的永恆。】

  【他要的,遠遠不只是這些。】

  【所以——】

  【暫時退一步,這個手不能牽。】

  武裝偵探社,員工宿舍區內

  太宰治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奇怪。

  由香織分辨不出那是高興,還是其他的什麼情緒。

  但直覺告訴黑髮少女,自家彆扭的搭檔,此刻似乎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欣然接受,反而有種……

  隱約的懊惱?

  什麼意思?

  難道她打算藉此,趁機杜絕掉『硬豆腐風味鴨血』的主意被發現了?

  唔……

  想到這,黑髮少女真誠的目光頓時心虛地移開了一寸。

  太宰治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由香織的臉上,就像某種評估一樣,視線如有實質地滑下,最後落在了少女攤開的掌心上,目光定住了,一動不動。

  周遭的空氣變得有點奇異。

  夏天的熱氣似乎又瀰漫了上來,混合著躁動的蟬鳴,黏糊在由香織的肌膚上。

  就像是此時太宰治的目光,分明看不見摸不著,但黑髮少女卻感到了一種奇異的黏著。它帶著橫濱熱夏特有的潮熱,附著了上來。

  就連被注視的掌心,似乎都產生了灼燒的錯覺。

  由香織:「……」

  好丶好吧,看來她的算盤,是被發現了。

  黑髮少女在心中嘆了口氣,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晚餐繼續『神奇特質鴨血料理』的未來。

  由香織攤開的掌心微微一動,看上去像是打算收回手——

  「阿織。」

  太宰治的嗓音傳來,落在少女的耳畔,就像細小的鈎子似的,輕輕扯住了由香織飄遠的思緒。

  「什麼?」

  黑髮少女回過神,應聲轉回視線。

  下一秒卻感到自己手背的一暖,被握住了手腕。

  太宰治沒有去牽由香織的掌心,而是指尖上移,用五指扣住了黑髮少女纖細的手腕。青年的掌心乾燥而溫熱,貼在少女蒼白的肌膚上,夾雜著一點繃帶的摩擦。

  乍看之下,莫名帶著一股無形束縛的意味。

  太宰治微微收緊了指尖,指腹就搭在由香織的手腕上,透過薄薄的皮膚,能感應到底下跳動的脈搏。

  由香織:「?」

  這個牽手,是不是有點太新潮了?

  黑髮少女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剛想開口,就聽見太宰治的聲音,先一步傳來,

  「我改變主意了,阿織。」

  「啊?」

  由香織一臉懵逼地眨了下眼睛,擡頭去看太宰治。

  然後下一秒,少女就見到自家搭檔的眼神一沉,露出了足以出席國際會議的莊重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道,

  「阿織,我不剪頭髮了,改成我幫你捲髮吧。我們一起天然卷,組成捲毛調查團!」

  「對了,連名字我都想好了。」

  太宰治一邊說著,把手裡的購物袋往地上一放,反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瓶染髮膏,

  「就叫閃閃發光,彩虹天然卷戰隊!」

  由香織:「……」

  搭檔的抽風來得太快,就像海上的龍捲風。

  黑髮少女一言難盡地瞅了眼太宰治手上的染髮膏,目光在那個印著『小馬寶莉』的包裝上停頓了一秒,眼神逐漸犀利,

  「太宰治,我突然想起來今天出門的時候,公寓的煤氣好像沒關。總之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

  「可是阿織,你家用的是天然氣。」

  太宰治的眼神銳利,一秒拆穿了少女蹩腳的謊言,

  「順便一提,昨天收拾竈台的是我。」

  由香織:「……」

  最怕空氣安靜下來。

  黑髮少女沉默了一會兒,數到第四秒似,手腕猛地一抽,轉身就想跑。

  結果才手指剛一動,就被太宰治先一步拽住了大提琴盒,委屈地大聲控訴,

  「好過分啊,阿織!你要逃嗎?說好的和我一起當搭檔,組團出道呢!」

  「我才沒有這麼說過!你不要隨便篡改我的話啊!」

  由香織用力扯大提琴盒,一點也不想把頭髮弄成奇怪的彩色天然卷。

  開什麼玩笑!

  就算是吸血鬼,也是要面子的,她才不要當小馬寶莉!

  「放手,太宰治!我要回家關煤氣!」

  「不要!」

  太宰治收緊力道,就差整個人掛在少女的身上了。

  由香織:「%¥&*!」

  想罵人。

  作為吸血鬼,黑髮少女當然可以把人甩開,順便把胡攪蠻纏的搭檔揍成小餅乾。

  但考慮到某個心眼繃帶怪是脆弱的人類,由香織根本不敢用力,結果一番拉扯之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拽進了公寓裡,驚恐地看著那支染髮膏,離自己越來越近。

  「——太宰治!」

  在即將釀成慘禍的最後一秒,黑髮少女終於忍無可忍暴起,把太宰治的腦袋摁進了洗碗池裡。

  太宰治:「咕嚕嚕嚕嚕——」

  很好,看來打濕頭髮的步驟,可以省略了。

  十分鐘後

  太宰治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對搭檔發出了委屈地控訴,

  「好過分哦,阿織,竟然把搭檔的腦袋往水裡按,剛才我真的差點就看到三途川了哦。」

  「這是誰的錯啊?!」

  同樣半濕了髮尾的由香織不客氣地回嘴,反手把一條乾淨地毛巾扣在太宰治的腦袋上。

  「噗嚕嚕——」

  太宰治猝不及防地被罩住臉,在毛巾下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抗議聲。

  由香織心累地嘆了口氣,莫名有種自己在給一隻流浪貓修毛的即視感。

  雖然嘴上說得毫不客氣,但在擦頭髮時,黑髮少女還是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由香織用毛巾一點點吸乾青年往下滴水的髮尾,等到頭髮半成乾時,順手拿過準備好的理髮圍布,搭在了太宰治的肩上,微微彎下腰,替對方繫上背後的綁帶。

  少女彎腰的瞬間,兩人的距離被驟然拉近。

  由香織的影子落下,遮住了太宰治頭頂的光線,輕柔的呼吸拂過青年的額頭。

  黑髮少女的手臂繞過太宰治的脖子。

  如同傾身擁抱的姿勢,頓時讓少女髮尾的水氣,和薔薇洗髮乳的香氣,在太宰治的鼻尖放大。

  太宰治的神情微不可見地一怔。

  在由香織看不見的地方,他慢慢收起了臉上抗議的表情,連意義不明的嘟囔聲都消失了。

  公寓內的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

  嗯?怎麼不說話了?

  繫好綁帶的由香織直起身,有點奇怪地看了眼太宰治。

  然後就見到鳶眼青年擡起頭,回了她一個笑容。

  由香織:「?」

  這種麻煩鬼突然省心的詭異感,是怎麼回事?

  黑髮少女一頭霧水,甚至覺得後背有點發毛,有種被奇怪東西盯住的錯覺。

  ……算了,這樣也挺省事的。

  「那,我開始了?」

  由香織示意地看向太宰治。

  銀色的剪刀出現在少女的手中,在光照下折射出金屬特有的鋒利光澤,與少女指尖的陽光一起,映入太宰治的眼瞳中。

  有一件事,黑髮少女至始至終,都沒有察覺。

  對於恨不得掌控所有細節的心操師來說,讓他們交出主動權,允許其他人在自己的頭上動刀,幾乎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譚。

  如果有Port Mafia的成員在這的話,此時已經揉著眼睛,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又或者言辭鑿鑿地篤定,這一定又是那位太宰幹部的陰謀!

  說不定下一秒,他就會跳起來,把剪髮師反手捅個對穿之類的。

  然而實際上,某位前Mafia幹部什麼也沒做。

  他堪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對少女眨了眨眼睛,鳶色的瞳眸泛著輕鬆的笑意,

  「要把我剪得好看一點哦,阿織」

  「——至少不能比事務員小姐差!」

  由香織:「……」

  「你還沒忘記這一茬啊,太宰治。」

  「而且,和櫻木小姐一樣才糟糕吧?你們連髮質都天差地別。」

  由香織不客氣地吐槽。

  說起來,這還是由香織第一次拜訪自家搭檔的住所。

  太宰治的公寓和想像中的不同。

  榻榻米丶廚房丶寢具丶電器……

  與其說是整潔,倒不如說,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整個房屋的構造,也幾乎維持著員工宿舍的模板不變,倒是和由香織最初的公寓有異曲同工之妙。

  唯獨他陽台的窗台上,放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罐。

  橢圓形的罐子,裡頭隨意地塞著一把糖果,跟養花似地擺在窗台上,旁邊還放著一個撒水壺。

  由香織:「……」

  彼時,看到這一幕的黑髮少女,盯著玻璃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記得,自己當初給出去的是糖果沒錯吧?

  所以這盆栽似的造型,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水果糖還能和魔豆一樣,澆上水,越長越高嗎?

  老實說,由香織不理解。

  但她還是保持了沉默,決定尊重搭檔的愛好。

  神奇的異能力者嘛,嗯,她懂。

  少女纖細的手指插.入青年的髮間,空氣中不斷傳來剪刀『喀擦』的清脆聲響。

  太宰治過長的碎髮被由香織扶著,小心地修剪掉,一點點,細碎地灑落在白色的理髮圍布上。

  由香織神奇地發現,儘管自家搭檔性格麻煩又難懂,但頭髮卻意外的細軟。

  毛茸茸的,讓人不自覺聯想到陽光下,觸感很好的白色棉花球。

  燦爛的陽光從窗台照入,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時不時有熱風吹過,帶著海邊城市特有的濕潤。

  一切都顯得愜意又平和。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阿織?」

  太宰治的嗓音染進風裡,聽在人耳裡溫和無害,沒有一絲攻擊性。

  「什麼?」

  黑髮少女手上動作沒停,隨意地答道。

  太宰治:「阿織,你幫很多人剪過頭髮嗎?」

  「人數的話的,倒是沒多少……」

  由香織梳了一下手上的頭髮,動作靈巧的換了一把剪刀,

  「我就幫愛麗絲,唔,就是我的長姐,還有岩永她們修剪過。啊,還有櫻木小姐。」

  「這樣啊——」

  太宰治慵懶地拉長尾音,突然問道,

  「那久能君呢?」

  「阿整?」

  由香織眨了下眼睫,不明白太宰治為什麼會提到自己的另一位好友,但還是如實說道,

  「阿整的話,一直有自己習慣的理髮師。」

  黑髮少女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或許是想起了友人的一些趣事,由香織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少女的聲線溫暖,浮著一層笑意,彷彿窗外燦爛的陽光。

  「阿整因為天生髮質的關係,再加上居住的城市比較濕潤,如果不隔一週剪一次頭髮,就會變成不得了的爆炸頭。另外,他偶爾也會自己動手修剪。」

  所以不需要她操心。

  「啊……這樣說起來的話——」

  由香織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稍稍向後一步,打量了一眼整體的修剪效果,對青年微笑地說道,

  「太宰治,你算是我的第一個哦。」

  第一個。

  太宰治注視著少女唇角的笑容,搭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

  就好像身體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

  在大腦發出指令以前,太宰治已經伸出了手,指腹落在了由香織的臉頰上,指尖虛觸少女的唇邊。

  由香織:「……?」

  手指觸碰臉頰的溫度,在肌膚上蔓延開。

  青年猝不及防地動作,讓由香織愣了一下,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太宰治?」

  「……沒事,你臉上沾到了頭髮。」

  太宰治平靜地說道,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握緊放回了身側。

  「哦。」

  可能是被剛才的風,吹過來時沾上的吧。

  黑髮少女不在意地想道。

  「還差最後的瀏海,閉上眼睛。」

  由香織看了眼太宰治的頭髮,滿意的點了點頭,側身換了一把新的剪刀。

  然而這一次,太宰治沒有配合。

  直到銀色的剪刀伸來,少女蒼白的手指撩起了青年的瀏海。

  太宰治始終睜著眼,定定地注視著由香織。

  青年鳶色的瞳眸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映出近乎深色的光澤。

  他一言不發,讓人猜不出在想些什麼。

  又怎麼了?

  黑髮少女不解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搭檔的額頭,

  「盯著我做什麼?閉上眼睛,小心頭髮掉進眼睛裡。」

  由香織的這一聲,彷彿是一個提醒。

  沉默的青年像是甦醒了一般,眼睫一眨,鳶色的雙瞳筆直地盯上了由香織的眼睛,

  「阿織,你說我是第一個。」

  「那麼,我能要求,成為你的最後一個嗎?」

  【奇怪的場外報道】

  看啊,堅強的太宰選手避開了阿織選手的『永遠搭檔』陷阱

  再次打出了一記漂亮的迂迴閃電球!

  太宰:「那就暫時退一步,先掐斷別人的路。」

  ###

  已知線索:

  有些心操師啊

  表面看著冷靜分析

  實際上

  內心已經差不多

  在火山大爆炸了

  大腦能強行冷靜

  但身體逐漸失控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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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pisode 61 會心跳加速嗎?

  所謂「冰山一角」,就是把一切行動的痕跡,都隱藏在表面之下。

  然後——

  穩坐釣魚臺,等著獵物自己來咬鈎。

  成為最後一個……

  什麼意思?

  公寓內

  由香織的動作一頓,眼中浮現起明顯的疑惑。

  「太宰治,我才沒有清閒到隨身攜帶剪刀,到處幫其他人類男性剪頭髮的嗜好哦?」

  「不要突然把人形容得,好像是什麼奇怪的理發狂魔啊!」

  黑髮少女沒好氣地說道,

  「話又說回來,這確實只是普通的修剪頭髮吧?」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把它說得好像是諾亞方舟的逃生船票,因為名額緊張,所以先提前撕了別人的申請書一樣啊。」

  由香織忍不住吐槽,順手取過海綿,動作輕柔地掃下搭檔臉上的碎髮,解開了太宰治身上的理髮圍布。

  這一套動作黑髮少女做得很熟練,沒有注意到太宰治突兀地停頓了一秒。

  不知道是被上面的哪一句話戳中,青年鳶色的瞳眸忽地帶起笑意,連嗓音都開朗到彷彿能染上陽光,

  「這也就是說——」

  「阿織!我是特例,對嗎!」

  由香織無語:「……所以我剛剛講那麼一大段話,你就只聽了第一句是吧?」

  太宰治沒有說話,笑吟吟地注視著由香織。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黑髮少女率先投降,一臉懵逼地結束了這場莫名其妙地對峙。

  所以,這個『最後一個』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還是說,這也是太宰治獨特的搭檔風格?

  由香織不理解,無數具象化的小問號出現在頭頂,燒開的茶水似地『咕嚕嚕』往外冒。

  是錯覺嗎?

  她怎麼覺得,自從自己認識了這傢伙之後,每天都像活在奇怪的猜謎節目秀裡。

  名字都是現成的,例如——

  《猜一猜,今日的不做人搭檔又在想什麼之腦筋急轉彎,超級人類迷惑行為GAME——!》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看著太宰治。

  儘管她非常想要吐槽,但轉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這麼希望,那就約定。」

  黑髮少女乾脆利落地點頭,給出了承諾,「太宰治,你是我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太宰治滿意地勾起嘴角,剛準備說話,就又聽到由香織補充了一句,

  「也算是搭檔的權利吧。」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頓住了。

  青年剛揚起的唇角弧度又落了下來,語氣平板無波,隱約帶著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阿織,後半句就不用了。」

  由香織:「?」

  為什麼?搭檔的權利哪裡不好了?!

  黑髮少女瞪圓了眼睛,表示感受到了嫌棄。

  作為回報,她決定一會兒吃飯時,就往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咖哩裡撒辣椒粉,讓他當場眼淚汪汪!

  太宰治瞅了眼由香織,決定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並且悄咪咪地開始打算盤,讓認識的料理店老闆,先把辣椒粉換成同顏色的酸梅粉。

  順便給阿織的麻辣鴨血煲裡也撒一點。

  要好的搭檔,當然是要同甘共享啦!

  太宰治笑眯眯地兩手插兜。

  窗戶邊,正在收拾剪髮工具的由香織突然頭皮一麻,感受到了熟悉的迫害。

  「對了,阿織,你頭髮還是濕的哦,不需要吹乾嗎?」

  兩人出門前,太宰治突然叫住了由香織。

  「嗯?有嗎?」

  由香織聞言,伸手在髮尾處按了一下,發現還真是。

  「唔,算了,反正一會兒就幹了。」

  黑髮少女不在意地說道。

  她可是強壯的吸血鬼,沒有感冒的煩惱。

  比起這個——

  「太宰治,我們快走吧,那家料理店只開到下午六點,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由香織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剛準備去穿鞋,就被太宰治握住了手腕。

  黑髮少女疑惑地轉過頭,發現太宰治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電吹風。

  此刻,他正兩眼閃閃發光地看過來,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阿織,我來幫你吹頭髮吧,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我們要對人類的科技有信心!

  信心啊……

  由香織看了看太宰治滿懷期待的表情,又瞅了眼他手上的電吹風,眼神逐漸犀利,

  「吹頭髮倒是無所謂,不過……」

  「太宰治,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外套口袋裡是不是又藏了一瓶染髮膏,我聞到氣味了!」

  太宰:「……」

  「阿織,你的嗅覺是不是太多疑了?」

  「——你別轉移話題!所以你果然還打著那個什麼『彩虹卷髮』的主意吧!」

  「……嘁。」

  某個被揭穿的鳶眼青年遺憾地伸出手,當著由香織的面,把口袋裡的染髮劑掏了出來,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由香織:「……」

  結果竟然還不止一支嗎!你到底是有多想折騰她的頭髮啊,太宰治!

  「好啦,好啦,你看,我已經把染髮膏丟掉啦。」

  「快來,阿織,我幫你吹頭髮,再晚就趕不上時間了哦!」

  太宰治一邊說著,一邊給電吹風插上電,催促地拍了拍椅背。

  ……好吧,看在扔掉了染髮膏的份上。

  由香織警惕地瞅了眼垃圾桶,又往自家搭檔的口袋看了一眼。

  在確定對方不會突然趁其不備,從衣兜裡再掏出什麼奇怪的東西後,她才背對著太宰治,在椅子上坐下。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都微笑地任由少女打量。

  甚至還配合地伸手,翻出外套兩邊的口袋,示意真的什麼也沒有。

  唔,好吧。

  由香織滿意地點了點頭,安心地轉過了身。

  喧鬧的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窗外的陽光照入,落在由香織白皙的側臉上,一瞬在少女蒼白的皮膚合上,暈染開人類特有的健康光澤。

  微熱的夏風才從敞開地陽台外吹入,把開著空調的室內,吹得懶洋洋的。

  由香織背對著太宰治,坐在椅子上,身形看上去纖弱而嬌小。

  青年站在後方,落下地影子幾乎能遮蓋住她的大半個身軀。

  很難想像,當少女執刀斬鬼時,能爆發出那樣強大的力量。

  她就坐在那裡,信任而毫無防備。

  只需要稍稍彎下腰,張開雙臂,就能把人整個擁抱進懷裡。

  然而太宰治沒有動。

  他握著吹風機的手指微微收緊,直到由香織等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動靜,感到奇怪地想轉過頭,去看搭檔的表情。

  「……太宰治?」

  「沒事。」

  綁著繃帶手伸出,輕輕搭在了由香織的肩膀,阻止了少女的動作。

  呼——

  電吹風的開關被打開,溫暖的風從風口送出。

  少女此時背對而坐,看不到太宰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對方的手指小心地插.入自己的頭髮內,一點點撥弄著,吹乾上面的濕氣。

  偶爾有溫熱的呼吸落下,灑落在由香織纖細的後頸上。

  青年的動作很輕,手腕處的青筋微微繃起,就好像正在克制著什麼一樣。

  又是掙扎,又是克制。

  然而由香織看不到這些。

  她只能聽到耳邊熱風的呼呼聲,和夾雜在其中,自家搭檔活潑得過分的嗓音。

  「阿織阿織,我可以幫你吹個新髮型嗎?」

  「我突然有個很棒的靈感哦!」

  「……太宰治,其實我削光頭的能力也很不錯的,你想試試嗎?」

  「這個就算了。」

  鳶眼青年裝傻的笑聲從背後傳來。

  半濕的髮尾很快就吹乾了。

  由香織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轉頭看見太宰治正轉動手腕,把電線一圈一圈纏上電吹風的手柄。

  這就好像是某種提示——

  黑髮少女眨巴著眼睛,定定地盯著太宰治的手腕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一個細節,好奇地問道,

  「說起來,太宰治,為什麼是手腕?」

  一般牽手,不是手指嗎?

  還是說,這也是特殊的搭檔風格?

  太宰治纏繞電線的動作一停,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

  下一刻,他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走到了黑髮少女的身邊。

  「因為,我在收集數據。」

  由香織疑惑:「什麼數據?」

  太宰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由香織的手腕,熟練地用手指圈住。

  他的指腹搭在少女的脈搏處,一下一下,默數著肌膚下的跳動。

  「阿織,我想知道,吸血鬼的心跳會變化嗎?」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心跳加速呢?」

  太宰治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輕聲說道。

  只是很可惜,一直到現在,太宰治的指腹所觸碰到的心跳,依舊平和而有規律,沒有想要的變化。

  收集吸血鬼的心跳數據?

  這有什麼用?

  由香織疑惑地抓了下頭髮,忽然眼神一利,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說,這和【鬼】有關係?!

  黑髮少女嚴肅地向自家搭檔求證。

  可惜,某個心眼繃帶怪一改有問必答的好習慣,全程轉移話題,就是不說答案。

  以至於當天晚上,由香織的夢裡都是——

  《論吸血鬼的心跳數據與水平變化的作用》

  其內容之豐富,完全可以出一期專門的論文課題。

  所以到底是什麼?

  由香織想不通。

  儘管一頭霧水,但很快,黑髮少女就發現自己沒有糾結這個的空閒了。

  武裝偵探社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眾人還沒有悠閒幾天,新的問題就又出現了。

  而這次出狀況的,是中島敦。

  「……什麼?敦失蹤了?」

  由香織皺起眉,接過事務員小姐遞來的資料。

  根據上面的目擊證人情報顯示,中島敦是被一輛大型貨車帶走的。

  他失蹤的時候,身旁似乎還跟著一個穿著紅色和服的女孩,對方身材嬌小,年齡不超過15歲。

  「女孩子?」

  由香織迅速翻看了一遍情報,轉頭看向偵探社的副社長,

  「國木田先生,敦他……」

  「哦,這個啊,我們已經知道了。」

  國木田獨步雙眼不離屏幕,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頭也不擡地說道,

  「敦終於失蹤了啊,不如說,他也差不多該到失蹤的時候了。」

  由香織:「?」

  這話的信息量,是不是有點龐大?

  黑髮少女若有所思地扶住下巴,目光掃了眼其他人。

  她發現,偵探社的諸位都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

  就連平時和敦關係最好的谷崎潤一郎,也在忙著追蹤厚生省官員的案件,臉上看不出一點擔心的痕跡。

  反倒一旁的谷崎直美察覺到由香織的視線,抽空擡起頭,對黑髮少女比了一個Yuki凜的專屬應援手勢。

  嗯,看這樣子,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某個妹控兄長都要嘗試接受現實了。

  比如,自家妹妹成了偶像應援團一員,以後再也没有愛の便当這件事。

  所以這個情況——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心中瞭然:「我錯過了什麼?」

  「——也不是什麼大事。」

  一個聲音從主位傳來。

  背對眾人的轉椅發出摩擦音,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轉身,手上還拿著新買的圓筒冰淇淋,

  「簡單概括就是,敦因為人虎的身份,以及70億的懸賞金額,遭遇了綁架,動手的是港口黑手黨。畢竟,他們之前就為此挑釁過偵探社。」

  「哦,沙條你那個時候還沒來,所以不知道。」

  「這樣啊。」

  由香織的手指在下巴點了點,迅速跟上了亂步的節奏,

  「也就是說,現在敦是誘餌,你們打算一次性徹底解決懸賞的麻煩。」

  「敦知道這件事嗎?」

  由香織想起某個虎敦少年清澈透著好騙的眼神。

  「不,我們沒有告訴他。」

  國木田獨步推了下眼鏡,面無表情地說道,

  「沙條,就如亂步先生所言,歸根到底,敦會被綁架是出於他個人的原因。偵探社不能永遠當他的避難所,敦需要通過這件事,自己成長。」

  然後強大到,成為保護自己的人。

  這件事放在過去,或許還有一點難度,但是以敦現在的能力,應該不成問題。

  「我明白了。」

  由香織點了點頭,看了眼姜發青年的鍵盤,忍不住提醒道,

  「國木田先生,從剛才起,你都在敲同一句話哦。」

  同一句話,刪了打,打了又刪。

  所以說有些前輩啊,嘴上理智又毫不留情,但實際上還是很擔心的嘛。

  「……咳。」

  國木田獨步咳嗽了一聲,收回了敲鍵盤的手。

  「對了,那個穿紅色和服的女孩子又是怎麼回事?她是未來的新人嗎?」

  由香織想起了情報裡提到的另一個人。

  「啊,她啊——」

  與謝野晶子端著泡好的咖啡,從茶水間內走出來,正好聽到了由香織的話,

  「那個女孩叫泉鏡花,是前幾天你和太宰離開後,我和敦在地鐵上救下的一個黑手黨成員。」

  雖然嚴格來說,泉鏡花也是襲擊地鐵的犯人之一。

  不過看敦和她的相處模式,那女孩估計很快會被敦單方面策反,成為他們這邊的一員吧。

  哼,這就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

  與謝野晶子暗自冷哼一聲。

  既然Port Mafia那邊敢派出『誘餌』,那就別怪他們用同樣的方式挖牆腳了。

  嘖嘖,所以說年輕的少年人啊。

  與謝野晶子在心中暗自搖頭,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笑容。

  哦,對,還有這邊這個也是。

  偵探社的醫生小姐停頓了一下,看了眼由香織。

  雖然是夏天,但是很明顯,最近社內春天的氣息愈發濃厚了。

  「對了,說起來……」

  與謝野晶子突然想起了一個細節,好奇地看向黑髮少女,

  「阿織,你有教過敦什麼新的拆.彈手法嗎?」

  「嗯?拆.彈嗎?」

  由香織一愣,不明白晶子為什麼會提起這個。

  反倒是偵探社的其餘人——

  『拆.彈手法』一詞,就像是一個神奇的開關。

  與謝野晶子說出的瞬間,整個偵探社都詭異地安靜了一秒。

  眾人齊刷刷地擡起頭,跟表演話劇似地瞪向由香織,同時回想起了一度被『拆.彈專家』支配的恐懼。

  ……什麼情況?

  晶子看了眼同事們臉上精彩的表情,直覺裡頭有她不知道的故事。

  不過,現在先解決她的疑惑。

  「這個拆.彈,其實也是地鐵上的插曲。」

  與謝野晶子簡單地說道。

  當時,她解決了Port Mafia那邊的炸.彈白痴後,用列車廣播告訴敦,地鐵上安裝的炸.彈是遠程式的定時設置,需要找到遙控器,才能解除倒計時。

  結果,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雖然泉鏡花放棄了計劃,交出了遙控器,但Port Mafia那邊的主謀似乎早有後手。

  對方直接把解除按鈕,改成了引.爆按鈕。

  一旦摁下按鈕,綁在泉鏡花身上的炸.彈就會在數秒鐘內爆炸。

  「而奇怪的事情,就是發生在這裡。」

  與謝野晶子看著由香織,說道,

  「那個時候,黑手黨那邊的女孩子,似乎喊著『來不及了!』,然後打算自己跳車,不過敦他——

  醫生小姐說到這,像是又回想起當時的畫面,眉毛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來得及的!」】

  彼時,地鐵的列車上

  渾身是傷的敦一把攥住了泉鏡花的手腕,聲音大得連趕來的與謝野晶子,隔著車門都能聽到,

  【「香織姐說過,只要扯斷引.爆線的速度夠快,爆.炸就跟不上我們!」】

  等等,什麼扯斷引.爆線?

  趕來的與謝野晶子一怔。

  然後下一刻,她就看到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拽下了泉鏡花身上的炸.彈,虎化的爪子跟貓咪滾毛球似的,一把扯斷了面板上的引.爆線。

  然後在晶子和泉鏡花,震撼一百年的目光下——

  『啪』地一聲。

  跟掰餅乾似的,把炸.彈掰成了兩半。

  掰成了,兩半。

  與謝野晶子:「……」

  泉鏡花:「……」

  那一刻,雖然是分屬不同的陣營,但晶子和泉鏡花的心聲,卻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這是什麼新世紀的——硬核拆.彈手法啊!】

  當然,與謝野的心聲要多一句——

  【什麼都聽阿織的,只會害了你啊,敦!!】

  但不管怎麼樣,雖然拆.彈的手法一言難盡,但列車上的炸.彈危機也因此平安解決了。

  偵探社內

  聽完全過程的眾人:「……」

  辦公室裡的空氣安靜得出奇。

  一片靜默中,唯獨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恍然大悟,

  「哦!原來你說得是這個啊,晶子!」

  「嗯嗯,真沒想到,敦短短時間,成長了很多呢!」

  由香織雙臂環胸,欣慰地直點頭,開心地和醫生小姐分享自己得意的拆.彈秘技,

  「晶子,這個手法其實很簡單的,體驗過的都說好哦!你看,牆上那個錦旗就是橫濱警局送來的。其實重點在力氣和速度,我教你——」

  「咳咳咳咳!!!」

  「咳咳——!」

  結果話還沒說完,社內咳嗽聲此起彼伏。

  大家跟集體得了重感冒似地,紛紛用力咳嗽,打斷了黑髮少女的獨家教學。

  國木田獨步更是直接開口,

  「——沙條!那個,現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太宰……對,你知道太宰去哪裡了嗎!一早上都沒看到他!」

  嗯?太宰治嗎?

  由香織仰頭看了眼天花板,回憶地說道,

  「他昨天似乎提到,要去收個利息?不能白做好人好事……什麼的。」

  順便還隱約提了一句,難得剪頭髮,必須要去和黑漆漆的蛞蝓炫耀一下,再嘲笑對方老大不小了,還形單影隻,孤寡孤寡,嘖嘖嘖。

  由香織:「……」

  雖然不知道那位『蛞蝓』是誰,但太宰治,做個人吧。

  嘲笑別人孤寡,是會有現世報的。

  太宰(握住手腕):「讓我看看,今天阿織心跳加速了嗎?」

  阿織:沒有,但夢裡都是你……提到的論文課題

  總結:也算是魂牽夢繞了

  ###

  已知線索:

  所有的接觸

  都有完美的理由

  不愧是太宰

  失蹤的敦

  在一些奇怪的方面

  不得了的成長了

  阿織感到很欣慰

  即將被炫耀一臉的重力使先生:「……這青花魚什麼毛病?!」

  PS.

  阿織出現的時間線,是在敦剛加入不久,被芥川斷了一條腿(?)後,中間還有一些調整,比如芥川炸警局之類的。

  另外,有些事情,表面上看,是解決敦的賞金問題,實際上,都是順理成章的遮掩,亂步和太宰還有更深的計劃哦

  PPS.

  阿宰啊,隨便嘲笑前搭檔孤寡,是真的會有現世報的


第62章 Episode 62 公主抱

  「利息?」

  先不提那個太宰,一如既往找揍的行徑,他們偵探社什麼時候還兼顧銀行業務了?

  武裝偵探社內

  國木田獨步一臉迷茫,倒是旁邊的亂步聽了,默不作聲地眨了下眼睛,神情瞭然。

  「晶子,我們繼續說回那個拆.彈手法,重點是……」

  由香織回過頭,還想和小夥伴繼續科普自己新技術。

  「啊啊啊——!沙條!」

  結果話才說一半,就聽到國木田獨步再次大聲說道,

  「敦……對!還有敦!」

  這一此,國木田獨步彷彿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忙不疊地說道,

  「雖然我們說過要讓敦自己成長,但是也不能完全放著不管。以防萬一,你可以去接一下敦嗎?我們這邊正好忙不過來,對吧,亂步先生……亂步先生!」

  說話間,可靠的國木田先生轉過頭,瘋狂衝江戶川亂步使眼色。

  「啊?」

  咬著冰淇淋的亂步擡了下眉毛。

  大概是見眾人的眼神太過可憐急迫,善解人意的名偵探先生還是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替小夥伴們解圍,

  「沒錯。」

  「要說事件嘛……還真有一件,需要沙條你幫忙哦。」

  江戶川亂步兩眼眯成一條縫,臉上還沾著冰淇淋的奶油,像極了可愛的貓貓,

  「沙條,在出現死人以前,去接一下敦吧。他的位置就在橫濱海上,時速二十節,正駛向公海。」

  「對了——」

  江戶川亂步說到這停頓了一秒,目光在太宰治缺席的位置上一掃而過,又補充道,

  「去之前,務必先跑一趟中華街超市。」

  「敦還可以再緩緩,畢竟,就連熱血漫畫的主角,都還需要讀大招的時間。倒是超市——沙條,這個時間點,鴨血剛剛上架,限時新鮮售賣哦!」

  什麼!有新的儲備糧?!

  由香織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為什麼要買鴨血?」

  國木田獨步等人疑惑地面面相覷,唯獨亂步鼓著臉,好心情地咬了口冰淇淋。

  哼,沒道理只有名偵探,看不到有意思的笑話。

  既然錯過了,那他就自己創造一個!

  放心吧,太宰,就當是你辛苦潛入Port Mafia的回報好了,你一定會感謝我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

  辛苦潛入的太宰治,確實正如江戶川亂步所言,順利地掛在了老東家的地下審訊室裡。

  這裡的光線昏暗,空氣裡瀰漫著冰冷的鐵鏽氣息,到處都是鮮血濺開後乾涸的痕跡,是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願意『拜訪』的地方。

  只是,相比起那些早就被處理完的倒霉蛋,某位前幹部就顯得過分自在了。

  甚至還有心情悠閒地哼歌。

  如果不是太宰治的手腕上,還鎖著兩條黑色的鐐銬,都要讓人忍不住懷疑,青年是在別墅度假,而非身處黑手黨的審訊室內。

  【呼哈……他這邊的客人,也差不多該登場了吧。】

  昏暗的審訊室內

  太宰治瞥了眼手腕上的鐐銬,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一副無聊到要睡著的表情。

  就在這時,一個腳步聲順著台階響起。

  彷彿是印證太宰治的猜想般,有聲音從前方傳來。

  「——你倒是很愜意啊,太宰,需要再給你加一床被子嗎。」

  來人的語氣傲慢肆意,帶著是黑手黨特有的冷酷和粗魯。但不知為何,落在人耳中,卻莫名縈繞著一份高雅的氛圍,讓人產生『他說不定是好人』的奇妙錯覺。

  不過對方接下來的話,又完美證明了,這確實只是『錯覺』。

  「這可真是不錯的畫面,比百萬名畫更值,讓人想現在就勒死你。」

  伴隨著男人嗤笑的語調逐漸接近,一道精悍的身影出現在階梯入口。

  昏暗的燈光從天花板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赭色的卷髮,富有侵略性的英俊五官,和隨著他的步伐,向後揚起的黑色披肩下擺。

  青年擡起下巴,鈷藍色的眼瞳銳利如刀,譏諷地看向太宰治,

  「還是說什麼,你這就叫做『麒麟已老,不如駑馬』?史上最年輕的前幹部桑喲。」

  來人名為中原中也。

  是Port Mafia的五大幹部之一,被稱為能以一當千的重力使。

  無論是曾經雙黑之一的傳聞,還是現在的可怕名聲,都足夠讓聽聞的敵人瑟瑟發抖。

  糟糕。

  不如說,是糟糕透頂的情況。

  然而面對這樣的狀況,作為階下囚的太宰治卻兩眼一彎,露出了堪比見到熟人的燦爛笑容,

  「哦!這不是中也嗎?真是好久不見啊,最近過得好嗎?」

  聽聽這寒暄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什麼關係多好的舊友,而非每次見面就互毆,時不時爆破大樓的冤種搭檔。

  「……你這什麼噁心的語氣,太宰,你腦袋壞掉了嗎?」

  聽到不做人的前搭檔被抓,特地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找茬的中原中也腳步一頓,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嘛,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太宰治毫無在意赭發青年失禮的眼神,一邊保持著燦爛的笑容,一邊精準地踩在了前搭檔的痛處上,

  「可是幾年不見,中也,你看上去真是完全,沒有一丶點丶點的變化嘛,不像我,已經脫胎換骨了哦!」

  「啊?你想死嗎,混賬太宰!」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正想給某個白痴一拳,突然反應過來,

  「什麼脫胎換骨?就你這個老大不小,還整天嚷嚷著自殺的無賴?」

  「哼,中也,你的眼神還是一如既然的差勁啊。」

  被拷在牆上的太宰治哼笑了一聲,炫耀似地昂起下巴,用居高臨下的眼神,鏗鏘有力地宣布道,

  「看不出來嗎,我——」

  「剪頭髮了!」

  中原中也:「……」

  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懷疑自己聽錯了。

  審訊室內,一秒沉默。

  然而太宰治就像感應不到無言的氣氛一樣,繼續高聲說道,

  「這可是我家的阿織,特別幫我修剪的哦!」

  「啊,不過某些一把年紀,都老大不小了還形單影隻的可憐蟲應該不理解吧?」

  太宰治說著看向中原中也,緩緩露出了憐憫的眼神,

  「這種有溫柔的搭檔,幫自己剪頭髮的感覺。」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眼中的鄙夷都快溢出來了。

  他看著太宰治,彷彿在看一個腦袋秀逗的智障,

  「我看你是連腦子都剪掉了,太宰,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嗯?看了不就知道了嗎?」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

  「——來和你炫耀的。」

  我有溫柔體貼的美少女搭檔,而你沒有。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摁住額頭,用力深呼吸。

  辛苦重力使先生了,重力使先生真的接不下去了!

  「嘖。」

  中原中也咂舌。

  過去豐富的鬥爭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再聽某個階下囚賣蠢,才是傻乎乎地被牽著鼻子走。

  「炫耀?少在那邊裝傻。」

  赭發黑手黨直接跳過了太宰治那一堆意義不明的發言。

  青年伸出手,戴著黑色手套的五指彎曲,警告地攥住了太宰治的頭髮,鈷藍的眼瞳閃爍冰冷的恫嚇,

  「太宰,你能騙得過芥川,可騙不了我,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審訊室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強烈的壓迫感下,似乎連呼吸都變成了痛苦的事。

  太宰治定定地與黑手黨對視。

  就在中原中也以為,某個階下囚打算說什麼時,太宰治忽然開口,一本正經地說道

  「中也,你能換個地方抓嗎?」

  「阿織才剛幫我剪過頭髮,很不容易的呢。」

  中原中也的額頭青筋一跳,眼中危險的厲光浮起。

  或許是看出了這一點,暫時還不想被揍成小餅乾的太宰治,終於收起了臉上了神情。

  「好吧,那就言歸正傳。」

  鳶眼青年開口,平靜地語調在空曠的地下散開,

  「首先,我是來和貴組織,收取你們此前欠下的利息的。」

  「哈?利息?」中原中也挑起眉。

  他可不記得Port Mafia,什麼時候欠過偵探社利息了。

  「杉本健。」

  太宰治微笑地吐出一個名字,

  「這個人,中也你應該有印象吧。」

  中原中也的面色一冷,鬆開了手裡的頭髮,眼神鋒利地看著太宰治。

  「啊,抱歉,是我不小心犯傻了。」

  太宰治繼續說道,

  「那傢伙是中也你的直屬部下吧,不可能沒有印象。」

  「這就是我說的利息哦——」

  「中也,既然你的部下能從東京撿回一條命,平安地回到Port Mafia,就算你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你丶森先生,乃至於整個港.黑,都欠了我們一個不得了的超~大人情哦。」

  不管你們承不承認,這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表情冷酷得嚇人。

  然而這種無聲的威脅,顯然對太宰治不起作用。

  鳶眼青年勾起嘴角,誇張地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道,

  「啊啊,真是世態炎涼啊。」

  「明明都是託了我家阿織的福,如果不是阿織出手,你們港.黑早就完蛋了哦。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在這裡把恩人掛在牆上耀武揚威。」

  「中也,直屬部下的性命丶整個組織的恩情……這就是你們Port Mafia的回報嗎?」

  太宰治微笑地歪了歪頭,好心提醒道,

  「你說,這要是不小心傳出去,會很影響港.黑在『合作方』那邊的信譽和威信吧~」

  「你認為呢,五大幹部之一,中原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回答太宰治的,是一記迎面而來的鞭腿。

  凌厲的腿風破開空氣,幾乎只是眨眼的瞬間,就逼至太宰治的眼前。

  這是不留餘地的殺招。

  一旦被擊中,太宰治就能聽到自己的腦殼,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整個腦袋就像一顆成熟的西瓜一樣,爆出鮮紅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

  然而,面對近在咫尺的殺招,太宰治不躲也不避,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就好像早已篤定了,這一擊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事實上,他猜對了。

  威勢赫赫的腿風看似可怕,卻在即將擊中時方向一偏,擦過太宰治的頭頂,『轟』地一聲,踢在了他背後的牆上。

  束縛的黑色鎖鏈應聲而斷。

  太宰治滿意地放下被擡高的手肘,隨意打了個響指。

  伴隨『啪』地一聲清響,青年手腕處的鐐銬魔術般自動解開,掉落在地上。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中原中也面色冷厲,開門見山地問道。

  「很簡單。」

  太宰治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微笑地說道,

  「中也,我要一個承諾。」

  「用上述的人情,換你個人一次全力出手的機會。怎麼樣?很划算吧?至於森先生那邊,你大可以如實匯報,我打賭森先生,不會有任何意見。」

  這絕對是堪稱跳樓大甩賣的交易。

  某個首領聽了,都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親自替重力使點頭。

  「全力出手?」

  中原中也緩緩眯起了鈷藍色的眼瞳,一語道出核心,

  「太宰,你在計劃什麼,橫濱又會發生什麼?」

  他可不是什麼好騙的三歲孩子。

  是怎樣糟糕的情況,才會讓太宰治不惜安危,特意來一趟Port Mafia,拿利息換【荒霸吐】的武力?

  不對勁。

  很不對勁。

  中原中也的目光鋒利如刀,一寸寸劃過太宰治的臉,試圖從上面看出一點什麼。

  但很可惜,一無所獲。

  「別急,你到時候就會知道了,中也。」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表情無懈可擊。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咬牙,吐出兩個字,

  「成交。」

  「嗯嗯!那麼,一樁事項解決!」

  太宰治大功告成似地拍了下手掌,而後他擡起眼,再次厚臉皮地開口,

  「接下來,讓我們聊聊『人虎』有關的事情吧~」

  「比如說,是哪一個組織這麼豪橫,開價70億賞金。」

  「啊,順便一說,中也,剛剛是你自己踢斷了我的鎖鏈哦,難免有通敵的嫌疑呢!」

  中原中也:「……」

  #港.黑粗話#

  同一時間,橫濱通往公海的海上

  就在太宰治瘋狂薅老東家羊毛時,由香織一手提著剛買到的鴨血,幾個起落,如同一隻靈巧的鷺鳥,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一處貨輪的甲板上。

  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亂步提到的,運輸敦的貨船。

  本來,黑髮少女也想帥氣地駕駛快艇登場。

  但考慮到快艇的操作難度,再加上自己似乎天生和電子儀器犯沖,最後由香織還是忍痛放棄了快艇,選擇一路從海上跑(?)過來。

  不得不說,吸血鬼的體能簡直是作弊。

  唔,所以敦在哪兒……

  由香織四處看了一圈,發現甲板上空蕩蕩的,見不到半個人影。

  倒是貨輪的前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斷傳來怒吼和打鬥的動靜。

  轟——!轟——!

  爆炸的火焰噴湧而起,搖晃的震動中,由香織嗅到了風中傳來的濃郁血腥氣。

  找到了。

  黑髮少女的目光一動,然而就在她準備行動時,眼角的餘光忽然一閃。

  由香織擡起頭,驟然看到了高空中的敦。

  此刻,虎敦少年似乎經歷了不得了的血戰,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連血肉裡都跟刺蝟一樣,插.滿了可怕的黑紅倒刺。

  然而他卻像是沒有痛感一樣,渾身傷口以不可思議地速度,快速癒合。

  「差多了啊!芥川——!!差多了!」

  中島敦憤怒的吼聲在海上盪開,直直衝向面前的敵人。

  「——什麼羅生門?你的這些把戲,和香織姐的斬刃相比,差了不止千倍萬倍啊!」

  高空上,虎敦少年的豎瞳猙獰。

  他怒吼地攥緊了拳頭,對準一個黑色的身影,當著臉狠狠砸下!

  「你才是要滾到地面去!芥川——!!」

  呯——!

  高空中,對戰的黑色身影被敦一拳擊中。

  甲板上,由香織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自己的頭頂一暗。

  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炮彈似的,朝黑髮少女呼嘯而來。

  ……嗯?

  …………嗯???

  由香織一臉懵逼,下意識伸出雙臂,接住了那個人影。

  呼——

  人類少年的身體撞入懷中,被黑髮少女熟練地卸掉了衝擊力,穩穩地接住。

  「……咳丶咳咳!」

  一聲痛苦的咳嗽傳來。

  由香織僵硬地保持著公主抱的姿勢,默默低下頭,對上一雙陌生的黑瞳。

  呃,這丶這個要怎麼辦?

  黑髮少女眨了下眼睛。

  她看著被打橫抱的芥川龍之介,發出了一聲來自國際通用的友好問候,

  「……嗨?」

  芥川龍之介:「……」

  空中的敦:「……香織姐?!」

  芥川:新時代,天降系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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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太宰,才斷了未來競爭對手的路

  就天降芥川

  精準地落在了阿織的懷裡

  快說謝謝阿敦

  這就是傳說中的

  來自徒弟的福報吧

  別急,噠宰

  還有亂步的拖後腿呢

  PS.

  杉本健,YUKI凜副本裡的出現過,小天使應該還記得吧?

  沒錯,噠宰當時放他活著回去,就開始計劃了

  PPS.

  敦成長了許多呢,也給阿織拉足了仇恨,猜猜看,噠宰在芥川那邊,又炫耀了什麼

  身上突然疊滿仇恨BUFF的阿織:「……」


第63章 Episode 63 芥川複讀機

  甲板上的空氣安靜得詭異,連海風都自帶一分尷尬的氣息。

  由香織看著懷裡打橫抱的陌生少年,感覺自己的臉皮有點疼。

  這位黑衣少年顯然不是什麼善茬。

  他望來的眼神,刀刻一樣死死地扎在由香織的臉上。裡頭可沒有一點感激的意思,只有視獲救為恥辱,看上去很想用異能力,把救命恩人當場捅個對穿。

  由香織陷入沉思。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把少年跟棒球一樣,重新投回天上,和敦繼續互毆時,中島敦驚訝的聲音從高處落下,打破了甲板上一言難盡的僵持。

  「……香織姐?」

  香織?這個名字——

  芥川龍之介的目光微動。

  敦的這一聲彷彿是開戰的信號,前一刻還兇狠瞪人的芥川龍之介,眼中迅速滑過一道清晰的厲芒。

  下一秒,殺意橫生!

  「羅生門——!」

  伴隨著芥川的一聲厲喝,數條黑紅色的布刃憑空出現,它們化作漆黑的獸類頭顱,如鱷魚般張開獠牙,毫無預兆地對準由香織的咽喉,狠厲咬下!

  什麼情況?

  黑髮少女的眉心一跳,隨手將芥川龍之介丟了出去,同時一側身,輕鬆避開了黑手黨的襲擊。

  至於由香織剛買到的鴨血,就沒這麼幸運了。

  纏鬥之間,一擊扑空的【羅生門】有生命一樣嘶吼起來。

  下一刻,更多的荊棘倒刺從甲板下冒出,組成一條虬動的黑蛇,死死追蹤著由香織的身影,不扎穿少女的心臟,誓不罷休。

  結果人沒扎到,反而擊穿了由香織手裡的盒子,被裡頭的鴨血蓋了一臉。

  【羅生門】:「……」

  「我的儲備糧!」

  由香織猛地睜大了眼睛,發出了痛惜的喊聲。

  然而另一個人,比她更激動。

  「是你!沙條由香織——!」

  偵探社的『斬鬼』,阻礙他炸毀橫濱警局的人,以及——

  新仇加舊恨,芥川龍之介惡狠狠地瞪來,眼中強烈的仇恨濃烈得近乎實質。

  其中毫不掩飾的深惡嫉恨,讓由香織不由得一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認識我?」

  由香織仔細打量了一眼面前陌生的黑手黨,很確定自己和對方沒有任何交集。

  他身上也沒有【鬼】的氣味,是純種的人類。

  所以,他們哪兒來的深仇大恨?

  由香織一頭霧水。

  如果不是黑髮少女對自己的記憶有十足的信心,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哪天不知道的時候,不小心把對方揍到四分之三死,然後掛在了橫濱最高的天文塔上。

  反倒是一旁落回甲板的敦,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臨,難得搭上了芥川的腦迴路。

  等等,難道說……

  中島敦看了眼對峙中的兩人,又默默比照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很快,一個與他們有共同交集的名字,緩緩浮出水面。

  「……太宰先生?」

  這一聲,原本只是不抱希望的試探。

  沒想到到話音落地的瞬間,由香織和敦都看見,芥川龍之介的眼瞳急遽一縮,臉上的殺意愈發濃厚。

  「閉嘴,人虎!沙條由香織,礙眼的偵探社走狗,在下要親手了結你,把你的腦袋丟到他面前!」

  「羅生門,彼岸櫻!」

  潛藏在暗中的布刃動了起來。

  這一招,不久前敦才領教過,吃足了它的苦頭。

  然而虎敦少年很快發現,芥川龍之介對黑髮少女的恨意似乎更深。

  他完全不顧身上的傷勢,【羅生門】的能力近乎被激發到極致。

  長條的布刃櫻吹雪般,自空中閃現,飄飄浮浮之間,驟然將由香織包圍在了中間。它們瞬間爆開如刺蝟般的尖刺,形成彷若天網的密集殺域,齊齊碾向中心的由香織!

  這是比此前的任何一招,威力都更加可怕的殺機。

  「——香織姐!」

  敦的瞳孔一縮,他下意識想衝上去救人。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海風吹起。

  中島敦的腳下一頓,他聽到了空氣鳴動的聲音。

  聲音很輕,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入暴風雨中。

  明明是能輕易摧毀的脆弱,卻輕而易舉地避開了暴風的軌跡,優雅地破空而出。

  【鏘——】

  伴隨著彷若刀吟的清亮的聲音,【羅生門】形成的殺域驟然被氣流從中間破開,它甚至還來不及碰到少女的衣袖,就瞬間被粉碎,化作無數割斷的殘布,散入空中。

  一切發生得太快。

  敦少年呆呆地張著嘴,那句喊話的尾音還殘留在空氣中,沒有完全散去,【羅生門】殺意的攻擊就被化於無形。

  「怎麼回事?那個黑手黨,是太宰治的仇敵嗎?」

  少女清冽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中島敦怔怔地轉過頭,發現由香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邊,正疑惑地望著自己。

  而她的手上——

  根本沒有刀。

  作為武器的月華刀,還好好地收在大提琴盒裡,被黑髮少女背在身後。

  面對【羅生門】拚盡全力的一擊,黑髮少女的刀甚至沒有出鞘。

  「敦?」由香織問道。

  「不丶不是仇敵。」

  虎敦少年下意識開口。

  他的神情恍惚,顯然還沒從鮮明的武力對比中緩過神來,全靠本能在回答。

  「芥川……應該是和我一樣,曾經受過太宰先生的教導。只是,只是不太能接受,太宰先生還有其他的弟子,大概。」

  敦猜測地說道。

  他感到自己的思緒,從未像此刻這麼清晰。

  或許是知道有黑髮少女在身邊,敦理所當然地放鬆了警惕,全身心浸入思考。

  難怪戰鬥時,芥川一直在說什麼『弱者就該去死,死了好給其他人讓路』,原來關鍵是在這裡。

  敦恍然大悟。

  由香織:「?」

  這裡頭的邏輯是不是有點奇怪?

  等等,既然是不希望太宰治有第二個徒弟,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太宰治又不是她的教導者?

  由香織滿頭問號。

  然而另一邊,作為本人的芥川,神情則更加可怕。

  很顯然,由香織這副全程放鬆的姿態,讓芥川龍之介感到了異常的恥辱,尤其是——

  黑手黨的目光下移,落在了由香織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上。

  【沙條由香織,連刀鞘都未出。】

  見到這一幕的芥川龍之介,瞳孔縮緊,露出了被刺傷一樣的表情。

  就像無形的印證般,數小時以前,太宰治的話音再次於芥川龍之介的腦海中浮現,在耳邊清晰迴盪。

  【「……摧毀?」】

  彼時,Port Mafia的地下審訊室內

  聽到芥川龍之介聲稱會殺死自己的新部下,並且摧毀武裝偵探社時,太宰治突然輕笑了一聲。

  他掀起眼睫,看向芥川龍之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知又狂妄的孩童,

  【「就憑你?你做得到嗎?」】

  【「不說我的新部下,芥川,你連觸碰阿織刀鞘的資格都沒有。」】

  刀鞘……

  貨輪的甲板上

  芥川龍之介雙目死死地盯著由香織空落落的掌心,如同被太陽刺痛了般,瞳孔緊縮。

  【羅生門】被又一次驅動。

  新的攻勢凝結而成,對準由香織的後心破空而至!

  「拔刀——!沙條由香織,你是在小瞧在下嗎?拔刀!」

  數不清的攻擊暴雨般襲來。

  顯然,比起近戰,由香織發現這個黑手黨更擅長遠程攻擊。

  「嘖。」

  黑髮少女麻煩地皺起眉,拎著敦的後衣領,帶著人躲過一波攻擊。

  「等一下,芥川!香織姐和我不一樣,她是太宰先生在意的——」

  躲避途中,敦出於良心,試圖提醒某個黑手黨不要幹傻事。

  真的,芥川,聽我一句勸。

  不想被太宰先生討厭的話,就別揪著香織姐追殺了啊!

  中島敦想要阻止。

  可惜,後半句話還沒說完,虎敦少年就被襲擊而來的羅生門冷不丁地抽了一下,整個人飛了出去,摔進集裝箱的廢墟裡。

  這個熟悉的發展……糟了!

  敦望著追擊襲來的【羅生門】,面色一緊。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像數分鐘前一樣,再次被紮成刺蝟時,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落下。

  黑紅色的布刃直接忽略了角落的敦,衝向了另一頭的由香織。

  「滾開!人虎——!」

  某個黑手黨連一個眼角的餘光,都沒給昔日的敵人,兩眼死死瞪著由香織。

  「沙條由香織,拔刀——!」

  「我會讓他閉嘴,我會向太宰先生證明,他再也說不出同樣的話——!」

  【羅生門】化作巨大的拳頭,咆哮著沖由香織錘去。

  角落裡,被遺忘了徹底的敦:「……」

  嗯,仇恨轉移了雖然很不錯。

  但這種……這種複雜的心情,又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敦默默坐在廢墟裡,海風徐徐吹過,心中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蒼涼。

  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聲劇烈的爆炸從後艙傳來,整艘貨輪海上地震般抖動起來,從底部開始,不斷發出令人不安的沉悶回聲。

  像極了有人往封閉的高壓鍋內,驟然灌入大量的氧氣。

  這是爆.炸的高溫火焰衝進了貨輪下層,火勢蔓延到動力艙的標誌。

  「糟了!是那時候的炸.彈!」

  中島敦迅速反應過來。

  不久前,泉鏡花為了救他,直接引.爆了貨倉裡的炸.彈,引發了第一場大火。

  按照這個趨勢,不到五分鐘,爆.炸的火焰就會衝進引擎室,貨船會徹底爆.炸,他們必須在這之前離開!

  「——香織姐!」

  虎敦少年抱起昏迷的泉鏡花,焦急地看向戰場中心。

  甲板邊緣

  黑髮少女幾個起躍,避開了不斷襲來的【羅生門】,輕盈地落在貨輪的高處。

  海風之中,由香織隔著層層集裝箱,對上芥川龍之介憤恨的黑瞳。

  此刻,黑手黨眼中的理智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黑炎在其中燃燒。

  很顯然,在有一方徹底倒下之前,他們誰也走不掉。

  「沙條由香織——!」

  芥川龍之介的怒吼穿透甲板。

  無論躲開多少次,黑紅的【羅生門】總會第一時間驅動而起,殘暴地撞碎一路的集裝箱,再次裹挾著高溫的烈火,直直撲向高處的少女。

  由香織:「……」

  老實說,她差不多覺得有點麻煩了。

  不過——

  好吧,看在自家搭檔的面子上。

  由香織望著芥川龍之介執拗的眼神,妥協般輕聲嘆了口氣。

  她單手往後背一抓,偽裝的大提琴盒應聲打開,黑髮少女握住了匣內的月華刀。

  「敦,後艙應該還有備用的救生艇,帶小姑娘先走。」

  「欸?可是……」

  中島敦想反駁,但下一刻,他對上了由香織望來的視線。

  虎敦少年停頓了一秒,最終,還是在由香織不容置喙的注視下咬牙點頭,

  「我知道了,香織姐,岸上見!」

  敦深吸了口氣,帶著失去意識的泉鏡花,衝向了救生艇的方向

  另一邊,見到同伴順利退場,由香織收回了視線。

  少女抓過頭,一雙湛藍的雙瞳靜靜地看向了芥川龍之介,

  「看在太宰治的面子上——過來,黑手黨,我給你一個機會,接下我的刀。」

  「沙條由香織!」

  黑髮少女拔刀的瞬間,立於甲板上的芥川龍之介,眼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異能力所化布刃在空中舒展,褪去布料的無害,化作堅硬的刀鋒,每一條布刃的尖端,都在陽光下折射著危險的利光。

  「羅生門,獄門鱷——!」

  足以吞噬空間的異能化作猙獰的黑獸,大張著獠牙,齊齊咬向由香織的四肢!

  面對接連撲來的殺機,由香織一動未動,她如同觀察一般,靜靜地注視著對手。

  就在攻擊即將落下的瞬間,凜然的刀光在少女的手中驟然甦醒。

  月華刀嗡鳴作響,在出鞘的瞬間,發出興奮的清鳴。

  空氣中傳來了金石交礫的鋒銳之音。

  一瞬間,海面驟然安靜了下來,似乎連爆.炸與火焰都消失了。

  芥川龍之介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從前方壓下。

  越是靠近執刀的少女,積壓在身上的壓迫感,就愈發沉重,甚至呼吸都變得困難,全身的毛孔戰慄地張開,發出了拒絕的尖叫。

  【不要接!】

  【不要接!】

  【快逃丶快逃丶快逃——!】

  一滴冷汗從芥川龍之介的額頭滑落。

  然而芥川龍之介沒有逃,反而大笑著目視前方,眼中透著無畏的瘋狂,操縱著異能力,正面迎上了月華刀的一擊!

  「鏘——」

  雪亮的刀光如夜幕的輝月,提前降臨。

  斬擊落下的一瞬,似乎連流光都被乾淨地斬斷。

  獄門鱷咬住了那一抹刀光,但也僅僅堅持一瞬,下一秒,異能形成的防禦,就在斬擊下頃刻碎裂,暴露出背後的黑手黨。

  鋼鐵與金屬的氣息在刀上匯聚,不過短短的眨眼之間,就已遞至芥川龍之介的眼前。

  芥川龍之介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抹刀光不斷逼近。

  就在他以為,一切即將迎來結束時,月華刀突然停住了。

  雪亮的刀光還映在他的眼中,刀尖距離瞳孔,不過毫釐之差。

  這樣貼近的距離,芥川龍之介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從刀刃上散發出的凜凜寒意。

  「——你輸了。」

  少女清凌的嗓音,在芥川龍之介的耳邊響起,

  「異能回防的速度太慢,多餘的動作太多。」

  「還有你這個糟糕的身體狀況,完全是最大的累贅,這決定了你無法長時間近戰,一旦被拉近距離,就只有等死的份。」

  由香織神情平靜地注視著黑手黨,明明是毫不留情的話語,卻透著幾分溫和意味。

  像極了前輩對後輩,耐心的指導。

  「黑手黨,你要想打敗我,要麼,你去找一個願意吸引火力,充當肉盾的搭檔。要麼,重視健康,治好你那個拖累的肺咳,自己成為兼具遠程近戰的全面手。」

  「至於現在的你——」

  由香織看了眼芥川龍之介,挽了一個刀花,利落收刀入鞘,

  「你還差得太遠,甚至不值得我第二次拔刀。」

  由香織毫不客氣的評價,讓芥川龍之介瞳孔驟然一縮。

  他怔愣地看著黑髮少女,臉上浮現出少見的空白表情。

  爆.炸的火焰在甲板上燃燒,空氣中傳來血的氣味,不斷刺激著芥川龍之介暫時停擺的感官。

  某一瞬間,少年黑手黨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數年前的港.黑訓練場。

  那個時候,身著黑西裝的鳶眼幹部,同樣也是這樣,輕而易舉地碾碎了他引以為豪的異能力,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語氣冰冷地評價——

  【「能力發動得太慢,就憑你這點能耐,可沒辦法在Port Mafia立足。」】

  【「難道說,你還想回貧民窟,做條流浪狗嗎?」】

  一模一樣。

  這份憤怒,這份無力感,和那個時候的一模一樣。

  芥川龍之介不甘心地瞪著收刀的少女。

  他想要掙扎地站起來,再次發動攻擊,然而重傷的身體卻拒絕合作,讓他只能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由香織忽然側了一下頭,她像是聽到了什麼一樣,臉上露出了一個恍然的表情。

  「不過嘛——」

  由香織轉過頭,以認可的語氣,對芥川龍之介說道,

  「黑手黨,你最後試圖吞噬刀光的那一擊倒是還不錯,氣勢可嘉,雖然還是失敗了。」

  「……沙條。」

  芥川龍之介臉上的表情驟然一變。

  就像被激怒了一般,少年空白的眼神重新注入活力,掀起無盡的憤恨,

  「沙條由香織!不過只是區區的一次交手,你竟然如此折辱在下,在下絕對要……」

  可惜,狠話還沒放完,芥川龍之介就感到身體一輕。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整個人跟麻袋一樣,被少女扛了起來,倒掛在由香織的肩膀上。

  「……你做什麼?!沙條由香織,放我下來!沙條由香織——!」

  自認從未受過此等屈辱的芥川龍之介,頓時瞪圓了眼睛,眼底捲起強烈的殺意和憤怒。

  「羅生——!」

  「嗨嗨,羅生門禁止。」

  可惜,在異能力發動以前,由香織已經看穿了套路。

  黑髮少女先一步伸手,敲了一下芥川龍之介的額頭,乾脆利落地扒下了他的外套,丟進海裡。

  突然失去外套的芥川:「……」

  「好了,安靜點,一身傷的傢伙就老實趴著。」

  「貨船要爆炸了,我還不想一邊跑,一邊抽空對付你的異能力。」

  由香織說道。

  她搶在爆炸的最後幾秒,縱身跳下貨輪。

  足尖落於海面的剎那,少女的身影如利箭般射.出,肩上扛著搭檔不省心的徒弟,朝著遠處的一艘快艇,全力衝刺。

  那艘快艇上,遠遠地正站著一個金髮的身影,散發著和芥川龍之介相同的氣味。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傢伙的同伴。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在身後震開,掀起的火焰熱浪,幾乎染紅了橫濱半邊的天空。

  但真正的吸血鬼,從來不回頭看爆炸。

  除了耳邊有一個死腦筋的人類,在瘋狂大聲咒罵。

  「沙條——!在下要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沙條由香織!!」

  「沙條由香織——!」

  是是是,隨便吧。

  說起來,這個人類怎麼傻乎乎的。

  複讀機嗎,來回就這麼幾句。

  扛著人在海上奔跑的由香織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發出痛心地嘆息。

  就是可憐了她剛剛買的鴨血啊……

  總之都是太宰治那傢伙的錯!

  與此同時,另一邊

  「阿嚏——!」

  Port Mafia情報室內

  某個正堂而皇之地站在黑手黨的總部,翻找情報的太宰治突然鼻子一癢,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關於懸賞人虎的組織信息跳了出來。

  「這是……」

  太宰治盯著屏幕內的情報資料,緩緩眯起了眼睛。

  上面是一個關於美國的異能力組織,【組合】的資料。

  然而除了那些早已猜到的東西之外,真正讓太宰治收斂起神情,露出不妙神色的,是最底部,關於【組合】成員過往資料的描述。

  在那上面,太宰治看到了一個名字。

  布萊姆·斯托克。

  曾在數十年前,於英國引發了一場大量人員吸血致死事件。

  一個明明是人類,卻害怕陽光與聖十字架,被稱為『吸血鬼伯爵』的異能力者。

  比非人的由香織,更像吸血鬼。

  而現在,他出現在了橫濱的名單裡。

  ###

  已知線索:

  看在搭檔的面子上

  阿織耐心的

  上了一堂指導課

  有沒有效果不知道

  但芥川的仇恨值,成功拉滿了

  太宰,發現了不得了的線索

  等回去以後

  還會發現

  自家搭檔在外面

  又引了一隻貓

  PS.

  *布萊姆·斯托克,文野漫畫裡的人物,天人五衰的最後一位成員,不知道也沒有關係,因為原著的劇情不會發生了(只要吾輩蝴蝶得夠快,結局就追不上吾輩!


第64章 Episode 64 身上有其他人的氣味

  「嗯?你是問布萊姆·斯托克嗎?」

  當日傍晚,由香織的公寓內

  黑髮少女打開茶几上的醫藥箱,有點意外地看了眼旁邊的太宰治。

  儘管某個心眼繃帶怪失蹤了一天,但在臨近晚餐時,還是準時出現在了黑髮少女的公寓門口。

  時間掐得剛剛好,讓人忍不住懷疑,太宰治是不是在自家搭檔的廚房裡,裝了什麼開餐定時器。

  順便一提,當時,黑髮少女剛解決完亂步的委託。

  她和敦道別,順手把無能狂怒的黑手黨,丟給了對方找來的同伴,就這麼帶著一身硝煙和海水的氣息,回到了自家公寓。

  結果剛一擡頭,就看到太宰治靠在門邊,臉上帶著拳印和擦傷。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由香織皺起眉,把自家狼狽的搭檔領進門。

  少女隨手解下大提琴盒,連月華刀都沒拿出來放回刀架上,就開始翻醫藥箱。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都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難得沒有亂動,只是在看到那個嶄新的醫藥箱時,唇角的弧度不自覺上揚了一寸。

  作為吸血鬼,幾乎沒有受傷的可能。

  更何況,現在由香織的刀鞘上還有能緩解傷勢的『蝴蝶』。

  那麼,這個新買的醫藥箱是為誰準備的,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不知不覺間,這間公寓裡,與太宰治有關物品越來越多,從最邊緣開始,無聲無息地侵入黑髮少女的私人領域。

  粗神經的黑髮吸血鬼尚未察覺到不對,但她的搭檔,卻早有預謀。

  「……所以說,阿織,追回利息好辛苦啊,欠債的那方不僅態度惡劣,行為粗暴,還把我拷在牆上拷問,簡直是世風日下,喪盡天良!」

  「尤其是黑漆漆的蛞蝓!阿織,你以後見到他,一定要遠遠的躲開!」

  太宰治耷拉著肩膀,可憐巴巴地說道,中途還不忘了抹黑前搭檔。

  那副無辜的樣子,簡直和審訊室裡,瘋狂薅老東家羊毛,順便把某個赭發乾部氣得跳腳的青年判若兩人。

  「蛞蝓?」

  由香織思索了片刻,想起來了,

  「就是你提到的,那位忙著工作,單身至今的朋友?」

  「阿織!我才沒有黑漆漆,又粗魯的朋友!」

  太宰治迅速否認。

  下一秒,鳶眼青年突然眼神一變,他指著臉上的傷口,語氣幽幽地看來,

  「阿織,為什麼你只提到了蛞蝓,明明我被揍了這麼慘哦!你對他很關心嗎?」

  由香織:「……」

  「……那不是你先提到的嗎?我又不認識他。」

  黑髮少女一言難盡地說道。

  她看了眼日常發病的搭檔,拍開對方的手指,利落地幫忙處理傷口,

  「這邊頭轉一下,傷口要消毒……然後呢,你怎麼會想到問布萊姆·斯托克。」

  「這個說法……阿織,你果然認識他嗎?」

  太宰治配合地側過臉,讓黑髮少女的棉籤更好地落在臉上。

  「也不算認識,只是有點淵源而已。」

  黑髮少女一邊說著,把棉籤沾濕,小心地擦掉太宰治臉上的灰塵,沒有在意青年轉移了話題,根本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大概是八十年前吧,我曾經在意大利見過他。」

  「唔,準確地說,是見過他的骨灰。」

  關於和布萊姆·斯托克有關的事跡,即使是英國官方的檔案,也只能找到一些零星的報道資料。

  例如,這一位曾經在英國造成了大範圍的惡性死亡事件。

  死者數量接近百人,都是失血過多而亡。

  再加上警方在受害人的脖子上,發現了疑似血洞一樣尖銳的牙痕。

  因此,這樁連續殺人案件,很快就被流傳為是吸血鬼所為。

  那段時間,英國倫敦的市民人人自危。

  聖水丶聖十字架丶大蒜幾乎成為了他們隨身的標配。

  只是不久之後,警方又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很快解決了危機。

  據說,案件的兇手,是一個流浪漢。

  犯人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同時是個狂熱的吸血鬼愛好分子。

  關於他的相片,也很快刊登在了報紙上。

  先不論當時的媒體接受與否,至少在那之後,惡性的吸血事件就再也沒有發生。慢慢的,這件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被眾人遺忘。

  「但實際上,那個流浪漢,只是一個倒霉的替罪羊死刑犯而已。」

  由香織撕開膠布,貼在太宰治的臉上,

  「真正的布萊姆·斯托克是個異能力者,從一出生,就因為細胞變異,成為了【吸血鬼】。」

  害怕陽光丶大蒜,討厭聖十字架。

  僅從這些特徵來看,他倒是比由香織他們,更接近故事中的吸血鬼形象。

  「我的監護人告訴我,沃爾圖裡對他很感興趣,就把他從人類父母的手上帶走了。」

  由香織說道。

  「沃爾圖裡?」

  太宰治眼睫一動,臉上浮現出瞭然的神情,

  「就是你曾經提到的那個『蠻不講理,嗜殺成性,專門追殺發現了吸血鬼存在的人類』的意大利組織?」

  看這口齒清晰,語速流利。

  由香織:「……你記得還真清楚。」

  「當然。」

  鳶眼青年彎起唇角,專注地看著由香織,語氣中帶著讓人心動的溫和笑意,

  「阿織,只要是你說過的,我全部都記得哦!」

  「……哦。」

  由香織沒什麼反應地點了點頭,隨口應道。

  她剛想繼續說回正題,下一秒,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如有實質,想忽視都難。

  黑髮少女的神情一頓,視線從傷口上移開,發現太宰治期待地看著自己,一副正在等待回應的表情。

  呃……

  由香織在太宰治期待的注視下,緩緩眨了下眼睛。

  黑髮少女努力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腦中的靈光一閃,想起了太宰治這段時間,一直在她面前看的雜誌。

  名字似乎是……《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

  她記得,上面好像有類似的對話,參考回答是——

  由香織回想了片刻,念台詞似地開口,乾巴巴地回了一句,

  「謝謝,你的每一句話……也在我心上?」

  「嗯嗯!」

  聽到這一句,太宰治笑眯眯地點頭,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阿織,下一次可以把後面的問號去掉,感情再充沛一點哦!」

  由香織:「……」

  竟然還真的接上了?!

  而且聽這意思,這種對話還有下次?

  這是什麼奇怪的搭檔扮演遊戲啊!

  黑髮少女欲言又止,但一擡眼,又對上鳶眼青年笑吟吟的表情,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愉快得就差背後冒出幾朵粉色的小花以表心情。

  ……算了,就當是友好地搭檔練習了。

  由香織跳過了一言難盡的槽點,繼續說回正題,

  「在那之後,布萊姆·斯托克一直在沃爾圖裡的安排下生活。但是,他違反了【沃爾圖裡的法則】,在倫敦造成了大量的吸血事件,差點暴露吸血鬼存在的秘密。」

  而有趣的是,當時的英國政府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日本這邊就主動跳了出來,聲稱願意提供幫助。

  當時,有英雄之名的最強異能力者,福地櫻痴恰好在海外執行任務,隨時可以施以援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英國官方準備鬆口的時候,布萊姆·斯托克已經被沃爾圖裡提前抓到,連同棺材一起帶回了意大利總部,沃爾泰拉。

  而那個時候,福地櫻痴已經抵達倫敦機場,與目標失之交臂。

  據說在那之後,日本相關的異能力機構,一直試圖與意大利接洽,希望能拿到布萊姆·斯托克的屍體。

  甚至提出,願意分享異能改造研究的資料。

  只可惜,始終沒有得到回覆。

  那時,由香織和監護人卡萊爾正好『受邀』,在沃爾圖裡『做客』。

  黑髮少女有幸目睹了,布萊姆·斯托克被處決的最後一秒。

  【「研究?無聊。」】

  古老龐大的城堡內,會客廳

  沃爾圖裡的三巨頭之一,凱厄斯隨手提起一把斧頭,砍下了『吸血鬼』的頭顱。

  溫熱的鮮血噴出,濺落掌權人在腳背上。

  布萊姆·斯托克的腦袋在空中劃過,砸落在地上,一路滾到了由香織的腳邊,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地的血痕。

  【「我早就說過,這種骯髒的外來物種,弱小丶噁心,毫無保守秘密的美德和尊嚴,早就該在發現的第一秒,丟到太陽底下燒成灰燼。」】

  【「骯髒的外來種,也只有阿羅,會對這種廢物感興趣。」】

  傲慢毒辣的評語從上方傳來。

  當時,同樣身為『外來種』的由香織,就站在監護人卡萊爾·卡倫的身邊。

  『新生』不久的少女垂下眼睫,看著腳邊的頭顱在陽光裡,一點一點變成灰燼。

  她擡頭望向主位上方。

  金髮吸血鬼坐在石椅裡,手指撫摸著石椅上的把手。

  見黑髮少女望來,他緩緩勾起嘴角,居高臨下地對由香織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血色眼中的厭惡與噁心,在會客廳的照明下一覽無餘。

  他惡意地反問道,

  「你說對吧,卡倫,以及——旁邊的東西?」

  那個時候,由香織就有種強烈的直覺。

  如果不是卡萊爾護在她身邊,某個傲慢又殘忍的金髮吸血鬼,大概不介意再處決一個『罪犯』。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提前把弱小骯髒的幼芽,掐死在襁褓裡』。

  當然,之後的這段插曲,黑髮少女沒打算告訴太宰治。

  畢竟和他們談論的話題沒有關係,太宰治應該不會感興趣。

  「也就是說,布萊姆·斯托克,已經死得連灰燼都不剩了啊。」

  公寓內

  太宰治單手搭在腿上,指尖在膝蓋處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讓人猜不出在打什麼主意。

  他轉過頭,看著由香織把棉籤丟進垃圾桶,突然開口,

  「阿織,你不再問嗎,我提到布萊姆·斯托克的理由?」

  「反正你沒打算說吧。」

  由香織斜睨了眼太宰治,顯然已經對搭檔空手套情報的做法習以為常。

  而且,她差不多也猜到了一點。

  日本,能力改造,因為異能力而成為『吸血鬼』的人類……

  一個模糊的靈感在由香織的腦中迅速閃過,卻來不及抓住。

  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回福克斯一趟。

  黑髮少女若有所思地合上醫藥箱,正準備起身時,突然腕間一緊,被太宰治握住了手腕。

  「怎麼了?」由香織轉過頭。

  「阿織,布萊姆·斯托克的題外話先放到一邊,我們來聊一件更重要的事。」

  由香織:「?」

  所以剛才的那些,只是不重要的閒聊嗎?

  太宰治,下次轉移話題,好歹選一個靠譜的吧。

  由香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還是捧著醫藥箱,重新坐回沙發,

  「好吧,什麼更重要的事?」

  「阿織,從剛才起我就想問了——」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修長的右腿搭在左腿上,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目光嚴肅。

  青年這副少見的認真模樣,讓由香織一愣,跟著收斂起神情,看著太宰治。

  難道真有重要的事?

  黑髮少女耐心地等待著,然後就見到太宰治扶著下巴,一臉凝重地開口,

  「阿織,為什麼你身上有別人的氣味?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由香織:「?」

  由香織:「……啊?」

  這是什麼見鬼的『更重要的事』,她等了半天,結果就這?

  「……太宰治,你的腦袋也傷到了嗎?」

  黑髮少女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家搭檔,真誠地建議道,

  「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去醫院做個腦部CT吧?順便再照一個X光。」

  「不要轉移話題,阿織,我都聞到了!」

  太宰治的目光犀利,手指精準地依次指過由香織的頭髮丶肩膀丶和手肘,

  「這裡丶這裡和這裡!都沾了其他人的味道!」

  「阿織,說好的我是最後一個呢?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偷腥鬼!」

  「……太宰治,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由香織一臉無語,忍無可忍大聲吐槽,

  「還有你是變態嗎?誰會去關注搭檔身上的氣味啊!」

  「我就會。」

  某個心眼繃帶怪理直氣壯,甚至豎起食指,一本正經地科普道,

  「阿織,根據《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第三十二條,這個時候,你應該主動交代一天接觸過的人,包括但不限於時間丶地點丶具體的事項。」

  「另外,保證我才是最重要的唯一。」

  「從來沒聽說過,這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三十二條!」

  「還有,我才是想問,太宰治,你那本《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到底是哪裡買來的,太可疑了!」

  由香織滿頭青筋亂跳。

  她後悔了。

  她一開始就不該配合這傢伙的『奇怪搭檔練習』,結果莫名其妙就成了先例,明天她就去把那本奇怪的雜誌撕掉!

  「阿織,你還沒說台詞哦。」

  「住口!沒有台詞!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偷腥鬼』!」

  黑髮少女大聲否認。

  然後這世上有句話,叫『做人不能太鐵齒,鬼也一樣』。

  就在一週後的某個下午,偵探社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冰鮮包裹。

  寄件人欄上一片空白。

  只有送達處寫了武裝偵探社的地址,下方用鮮紅的原子筆,標明了『沙條由香織』五個大字。

  筆跡鐵畫銀鈎,深可力透紙背。

  一看就知道,充滿了仇恨的氣息。

  「是炸.彈嗎?」

  「不,也許是詛咒人偶娃娃!」

  偵探社內,眾人如臨大敵地圍在包裹周圍,臉上寫滿了緊張。

  反倒是一旁的太宰治,在看到寄件單上的字跡時,目光微動。

  他轉過身,手掌搭在了中島敦的肩膀上,笑容和煦,

  「敦君,可以解釋一下嗎?」

  同樣一臉疑惑的中島敦,在鳶眼青年和善的笑臉下,背後驟然一寒。

  少年的臉色鐵青,露出了即將被做成白虎毛毯的驚悚表情,條件反射地自白,

  「不是我寄的,我發誓!」

  這個他當然知道。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不變。

  就在他打算說什麼時,另一邊的江戶川亂步已經期待地眯起眼睛,語氣肯定地開口,

  「不是炸.彈,也不是詛咒娃娃。」

  「沙條,打開看看,是很不錯的謝禮哦!」

  謝禮?

  由香織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好奇地打開了包裹。

  隨著一縷白色的乾冰霧氣散開,數十盒冰鮮的鴨血出現在眾人眼底。

  它們整齊地擺放在乾冰上,旁邊還斜.插著一張卡片。

  上面同樣用鮮紅的字跡寫道——

  【沙條由香織!在下總有一天會洗刷恥辱,堂堂正正殺了你!】

  【另外,Port Mafia不欠人情,區區動物血,十倍奉還!】

  落款依舊是一片空白。

  但是偵探社的眾人都不是笨蛋,僅憑這個標誌性的稱謂,他們已經猜到了寄件人的身份。

  「是港.黑的芥川呢。」

  「嗯,絕對是他。」

  另一邊,太宰治臉上的笑容逐漸和善,看向了造成這一切的推手,

  「敦君?」

  中島敦:「……」

  「這這這這其實是個誤會,誤會,太宰先生!」

  虎敦少年一個激靈,強烈求生欲讓他一秒都不敢耽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昨日的過程全說了出來,

  「其實丶其實就是,我昨天戰鬥的時候,不小心把芥川從半空錘了下去,正好被趕來的香織姐接住。」

  「然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芥川突然和香織姐打了起來,嘴裡喊著要證明自己。」

  「然後香織姐就和芥川打起來了,然後……」

  敦手忙腳亂地來回比劃,額頭冷汗直冒。

  「接住?」

  太宰治微笑開口,一秒抓住了核心,

  「怎麼接的?」

  敦:「……」

  中島敦,中島敦不敢說話。

  他在鳶眼青年微笑的目光下,顫顫巍巍地擡起手臂,做了個打橫抱的動作。

  很好,阿織的手肘上為什麼留有男人氣味的原因,找到了。

  以此類推,頭髮和肩膀,也有了順理成章的解釋。

  太宰治:「……」

  就好像嫌事態還不夠精彩一樣,由香織驚喜地看著盒子裡的一打鴨血,滿意地點了點頭。

  眾人甚至都能聽到,黑髮少女腦袋上『好感度+1』的提示音效。

  「哦!沒想到那個黑手黨看著傻乎乎的,人意外地不錯嘛,敦,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敦君?」太宰治微笑地看來。

  夾在中間的敦:「……」

  中島敦僵硬著脖子,默默看了眼左邊,好奇詢問的由香織,又一寸寸扭頭,看了眼笑容和善的太宰治,臉色逐漸灰白化,距離原地去世,只差一點點。

  芥川,你不如現在就滾過來,殺了我算了。

  寄什麼鴨血,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聰明呢!

  【宰的千層套路之潤物細無聲】

  神秘雜誌,《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

  著作人:太宰

  作用:忽悠鋼鐵直的搭檔,一步步創造出利於自己的相處模式

  ###

  已知線索:

  天人五衰成員之一

  化成了灰

  順便還暴露了不得了的信息

  太宰,最優秀的調查員

  擁有靈敏的嗅覺

  一秒就發現了危機!

  亂步,露出了智者的微笑

  嗯,好戲

  很好看

  PS.

  以芥川的情商,他不可能想到禮物,但架不住他有一個靠譜的『軍師』啊!


第65章 Episode 65 無形的佔有慾

  危機。

  絕對是有生以來的大危機!

  武裝偵探社內

  被兩道目光夾在中間的虎敦少年,額頭冷汗直冒。

  黑髮少女那邊倒是還好,主要的壓力都在左手邊,某個鳶眼青年和善的笑容上。

  中島敦梗著脖子,能感覺到太宰治的目光輕飄飄地望來,落在了他的左臉頰上,跟烤肉店的鐵板似的,就差把自己的臉烤熟了!

  會死。

  敦有理由相信,他要是真把芥川的名字告訴了香織姐,自己之後絕對會倒大霉,不脫層虎皮都難!

  這種堪比修羅場的狀況,連國木田先生都在背後,對他瘋狂搖頭了啊!

  「敦?」

  虎敦少年的沉默,讓由香織以為他沒聽請,於是又問了一次,

  「你知道那個黑手黨的名字嗎?」

  「呃,那丶那個——」

  中島敦結結巴巴地開口,感到左側的目光越來越明顯,都快把他的臉,連同頭皮一起烤糊了。

  慘啊。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夾在父母之間的可憐孩子?

  偵探社的眾人集體搖頭,紛紛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但腳下卻很誠實地,齊刷刷一個大後退,慷慨地把刀不刃血的戰場,全讓給了三人。

  對不起,敦君。

  雖然但是……他們也不想倒大霉。

  加油,我們精神上永遠與你同在!

  谷崎兄妹握緊了拳頭,為中島敦無聲打氣。

  只要是偵探社的成員都知道,敦不擅長說謊,尤其是根本沒辦法對尊重的人說謊。這種情況,國木田獨步等人,已經看到了虎敦少年風雨飄揚的未來。

  等下班後,帶敦去吃一頓好的吧,茶泡飯也免費供應。

  作為偵探社最可靠的良心,國木田獨步默默翻開了手賬,寫下了一會兒的安排。

  不過有句話叫做,人的潛能是無限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絕境裡滅亡。

  就在偵探社的眾人,已經想好了之後怎麼安撫倒霉的同事,對人友善一點的時候,他們看到『戰場』中心,磕磕巴巴的敦突然兩眼一利,臉上浮現出豁出去的英勇表情。

  下一秒,在眾人集體的注視下,敦猛地擡起手,用異能力把手臂虎化,然後——

  毫不猶豫地對準腦袋,給自己來了一拳。

  「呯」地一聲,可響亮了。

  「……欸?敦丶敦?!」

  由香織被嚇得瞪圓了眼睛。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見到敦重傷似地往地上一倒,閉緊眼睛,豁出去地喊道,

  「與丶與謝野醫生!我受傷了,快來幫我治療啊啊——!」

  「哦呀,我好像聽到了有人需要解剖丶治療的聲音?」

  話音才剛落下,就見醫務室的門應聲而來。

  與謝野晶子兩眼發光地出現在門口,活動了一下手指,興奮地一把攥住敦的腳,就把人往治療室裡拖。

  眾人:「……」

  眾所周知,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請君勿死】,雖然很好用,能直接把人從瀕死的邊緣拉回來,滿血恢復,但相對著,也有一個前提條件——

  被治療的人,必須陷入『瀕死』才行。

  為此,與謝野晶子的治療室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鋸子丶鐮刀。

  都是用來肢解患者,先讓他們四分之三死,然後再救治恢復。

  上一個被醫治的谷崎潤一郎,至少被當場肢解的十遍。

  所以……

  敦,為了不摻和修羅場,你寧可去被與謝野醫生『治療』嗎!

  眾人目送著被拖進治療室,卻雙手合十,面色安詳的虎敦少年,一致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你這也太拼了吧,敦!

  一時間,偵探社內充滿了敬佩的氣息。

  國木田獨步默默翻開手賬,在『請敦吃飯』那一條上,沉重地加了一筆,變成『請敦吃頓好的X2』。

  倒霉蛋退場,太宰治走到由香織身邊,語氣嚴肅地建議道,

  「阿織,敵人的名字無所謂,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倒是這個禮物……這可是黑手黨送來的食物哦,說不定在裡面下毒了,還是丟掉吧!」

  「我拒絕!」

  由香織警惕地抱起盒子,往後退了一步,

  「亂步都說了,沒有危險,是不錯的驚喜,太宰治,你離我的食材遠點!」

  過去草莓大福麻辣鴨血丶蟹黃風味的鴨血灌湯包的悲慘景象,還歷歷在目。

  這一次,由香織絕對不會讓太宰治碰自己的儲備糧。

  再相信這傢伙,她就和這個繃帶怪姓!

  黑髮少女目光堅決。

  「嘁嘁嘁,阿織,亂步先生只說『沒有炸.彈,不是詛咒娃娃』哦,記得嗎?」

  太宰治上前一步,有節奏地晃著食指,提出了無法反駁的論點,

  「阿織,你想想看,萬一那個黑手黨懷恨在心,往鴨血裡加了奇怪的東西,比如毒藥丶毛髮,甚至還有可能是人血哦!我們必須要萬分小心才行!」

  ……人血?

  這個詞彙,成功讓由香織堅定的表情,動搖了一瞬,但很快反應過來。

  不對!有沒有摻人血,她一個吸血鬼難道還聞不出來嗎!

  「太宰治,你別想騙我,這次我絕對不會上當!」

  由香織護著儲備糧,腳下再後退一步,遠離某個不做人的心操師。

  「這樣啊……好吧。」

  太宰治像是無奈似地嘆了口氣,再往前進一步,妥協地說道,

  「我明白了阿織,那就讓我來幫你試毒吧。正好,我最近發現了一個新的食譜做法,不用感謝我,誰讓我們是彼此親·密·信·任·的好搭檔呢。」

  說話間,某個心眼繃帶怪,還不忘了強調一遍『親密』和『信任』。

  不愧是心操師,就連心理施壓都做得這麼得心應手,毫不愧疚。

  可惜,由香織學乖了,拒絕同一套話術。

  「這是兩碼事,別想偷換概念,太宰治!」

  「不許跟過來,都說了離我的食材遠點!還有冰箱也是!」

  由香織抱著盒子,再次往後退。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又一言難盡的畫面。

  黑髮少女抱著食材,眼神警惕地往後退,鳶眼青年噙著可親的笑容,步步緊逼,得寸進尺。

  知道的人,會說兩人真默契,連踏出的腳步間距都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表演什麼奇怪的探戈。

  眾人默默無語。

  就這麼看著兩個幼稚鬼,一退一進,一退一進,一路『刷刷』地退出了辦公室,往走廊外挪。

  遠遠的,還能聽到兩人在走廊外拌嘴的聲音。

  「……離我的冰箱遠點!這次我訂製的鎖到了,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哦!是什麼樣的鎖呢?我能見識一下嗎,阿織。」

  「哼,那可是我專門拜託中華街的老師傅打造的……不對,你跟過來幹什麼,都說了,別想來蹭飯!我公寓裡沒有你的位子!」

  偵探社內,眾人集體沉默。

  雖然現在也到了下班時間,早點離開也無所謂,不過——

  谷崎潤一郎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說出了大家心中的腹誹,

  「由香織小姐和太宰先生……該不會保持那個姿勢,一路倒退回去吧?」

  國木田獨步等人沒吭聲。

  沙條倒不至於,但以太宰那傢伙的性格,這種丟人又詭異的事情,他還真做得出來。

  「阿啦,哥哥,你是羨慕嗎,我們今晚也可以試試哦。」

  谷崎直美貼上兄長的手臂,指尖在谷崎潤一郎的胸口輕輕滑動,

  「最近直美好像有點冷落哥哥了,都快忘記哥哥大人的體溫了。來吧,讓直美看看,哥哥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那·麼·可·愛~」

  「等等等……直美!」

  谷崎潤一郎驚慌地去抓直美的手。

  啊,出現了呢,谷崎兄妹的特色日常。

  偵探社的其他人感慨了一句,平靜地繞開了沙發上的兩人,顯然早已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反倒是事務員櫻木,在收拾桌面時,突然回味了過來,

  「說起來……太宰先生,剛剛是不是說了『敵人的名字無所謂,反正以後不會再見』?」

  什麼叫『不會再見』?

  這句話的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其他人離開的動作一停,臉上同時露出了細思恐極的表情。

  就算是搭檔,這個佔有慾也太超過了吧!

  阿織……真的不會問題嗎?

  事務員小姐們面面相覷,下一刻,又神情一松,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怎麼會有問題,那可是超~厲害的阿織啊。

  先不說其他,就武力而言,阿織一個,就能揍太宰先生一百個。

  哈哈哈哈,想多了,是她們想多了。

  事務員小姐們笑哈哈地對視一眼,繼續收拾桌面,準備下班。

  她們沒有發現,窗戶邊,一直叼著小餅乾的亂步眨了下眼睛,臉上的神情怎麼看,怎麼耐人尋味。

  「不過話又說回來——」

  國木田獨步注意到了另一個細節,

  「亂步先生,真沒想到,那個芥川竟然也會像正常人一樣送謝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嗯?名偵探什麼時候說過,那是芥川龍之介的謝禮了。」

  江戶川亂步咬了一口餅乾,

  「雖然是謝禮沒錯,卻是另一個芥川送來的哦。」

  「另一個芥川?」

  國木田獨步愣住。

  誰?

  另一個芥川,指的自然是芥川龍之介的妹妹,芥川銀。

  只是相比起擁有強大異能力的兄長,芥川銀沒有異能力,卻具備了相當出色的暗?殺天賦。

  因此,在芥川龍之介加入港.黑後,芥川銀也成為了黑蜥蜴的一員。

  不過兩人兄妹的關係,即使是Port Mafia內部,知情的人也只有極少數。

  再加上芥川銀平日半遮著臉,沉默不語的習慣,甚至沒多少人知道,作為黑蜥蜴十人長的銀,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可愛害羞,溫柔如大和撫子般的女孩子。

  而就在最近,芥川銀有了驚喜的發現。

  自家總喜歡帶著傷戰鬥,瘦弱的兄長竟然開始注重健康了!

  不僅一日三餐準時吃,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是用無花果充飢,但至少,願意在工作訓練之餘,踏進港.黑的醫務室,領回治療肺咳的藥物。

  一開始,芥川銀還以為自己的兄長,終於連腦子也故障了。

  但很快,她打探到了新的情報。

  例如,據芥川龍之介的部下,樋口一葉私下的說法,她的兄長是被偵探社的【斬鬼】,一路麻袋似地扛在肩上,從爆炸的貨輪裡救出來的。

  再聯想到最近,兄長在家裡時,時不時冒出的『絕對要洗刷恥辱,沙條由香織,在下一定會殺了你』之類的夢話,芥川銀頓時恍然大悟,大概明白了什麼。

  儘管偵探社和港.黑是敵對組織,但那位沙條小姐救了兄長,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即使是出於這一點,她作為家人,也必須送上謝禮。

  ——不是以Port Mafia的立場,而是以芥川銀個人的身份。

  順便一提,關於送什麼謝禮,芥川銀苦惱了很久。

  畢竟,她又不是偵探社的一員,Port Mafia內關於『斬鬼』的情報又少得可憐。

  或者,她假扮成普通人,去接觸一下那位【斬鬼】?

  芥川銀沉思片刻,起身打開了家裡的衣櫃,開始挑『偶遇』的衣服。

  於是當日晚上,芥川龍之介一回到家,就發現公寓的客廳擺滿了不同款式的連衣裙。

  而他的妹妹芥川銀,正拎著其中兩件,站在客廳的鏡子前來回比劃,面露沉思。

  「你在做什麼,銀?」芥川龍之介問道。

  「歡迎回家,哥哥。」

  日常白裙打扮的芥川銀回過頭,對兄長展示了一下手裡的裙裝。

  少女細瘦的手指不安地捲著耳邊的頭髮,白皙的臉頰在燈光下染著紅暈,小小聲問道,

  「那個……哥哥,你覺得沙條小姐,會喜歡我穿哪一件衣丶衣服。」

  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

  沙條——

  沙條由香織——!!

  那一天,幾乎整棟公寓大樓,都聽到了Port Mafia首領直屬游擊隊隊長,怒吼的聲音。

  但不管怎麼樣,芥川銀還是成功攔下了差點暴走的兄長,並得到了自家兄長在追殺救命恩人時,不小心打翻了對方剛買的食材的珍貴情報。

  「所以,是喜歡鴨血嗎?」

  芥川銀手指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決定馬上出門,跑一趟超市。

  「謝禮?哼。」

  被一個人丟在客廳的芥川龍之介,看了眼妹妹的背影,不贊同地冷哼了一聲。

  竟然被敵人所救,是他此生不共戴天的恥辱。

  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斬下沙條由香織的頭顱,怎麼可能還為敵人奉上謝禮?

  芥川龍之介皺緊了眉頭,臉色難看。

  沉默三秒後,芥川龍之介又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銀的電話,臉色臭得堪比花崗石,

  「銀,記得去橫濱中華街的XX超市,那裡的食材新鮮。」

  沒記錯的話,當時沙條由香織的盒子上,寫的就是這個超市的名字。

  芥川銀:「……」

  說好的不送謝禮呢?

  街上,芥川銀默默掉頭,換了一個方向。

  一小時後,跑了一條中華街,成功買到一批新鮮食材的芥川銀,剛踏入家門,就發現亂糟糟的公寓已經被整理乾淨。

  而芥川龍之介本人,正襟危坐於茶几前,神情認真地提筆寫寄件單(恐嚇信)。

  那鮮紅色的『沙條由香織』五個字,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上面散發的強烈怨念。

  芥川銀:「……」

  行吧,至少署名的環節可以省了。

  不過,哥哥啊——

  沙條小姐的名字,你為什麼會寫得這麼熟練啊!

  你私下到底練過多少次?

  關於這個問題,Port Mafia的重力使先生,或許知道答案。

  這當然不是港.黑的直屬游擊隊隊長,有和幹部談心的愛好,而是出於更戲劇化的原因。

  「最近,芥川是不是不太對勁?」

  中原中也看向身旁的尾崎紅葉。

  不僅主動向首領要求,增加了刀術和暗殺有關的任務,還特地找上中原中也,請求體術上的指導。

  而最可怕的,還是芥川疑似性情大變。

  平日完成任務後,他不再拖著傷,滿橫濱找太宰治,甚至連提起的次數都大幅度減少。

  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出任務,就是在訓練室裡琢磨克製刀術的暗殺術。

  這還不是最離奇的,真正讓人感到世界觀崩塌的是——

  芥川龍之介在每次完成訓練後,都不忘了給自己泡一杯枸杞,然後跟灌毒.藥似的,一口氣喝完。

  老實說,那眼神銳利,表情兇狠的模樣,不像在喝水,反而像在給自己下毒。

  彼時,第一次目睹了全程的中原中也:「……」

  所以,繼那條青鯖之後,連芥川的腦子也不正常了嗎?!

  「誰知道呢。」

  幹部辦公室內

  同樣被拜託,成為刀術指導人的尾崎紅葉擡起衣袖,遮住了唇邊略顯促狹的笑容,

  「不管怎麼樣,鷗外大人對芥川的變化,倒是樂見其成。」

  畢竟,沒有哪一位首領,喜歡看到自己的直屬游擊隊隊長,一天到晚喊著敵對組織成員的名字。

  尤其這個人,還是某個叛逃的前幹部。

  「知道嗎,中也,能讓固執的黑手黨改變的,除了首領的命令之外,就是更加激烈的感情了哦。」

  尾崎紅葉彎起唇角,語焉不詳地說道。

  至少,她是知道,如果芥川真的能挖到那一位的牆角的話……

  位於頂層的某個黑髮首領,估計做夢,都能從夢裡笑醒。

  中原中也:「……哈。」

  重力使先生不理解,完全不知道尾崎紅葉在說什麼。

  直到一次訓練後,中原中也意外撿到了芥川落下的筆記。

  中原中也見過這個本子。

  曾經有好幾次,他看到芥川在突破極限後,第一反應就是把它拿出來,連傷勢都不處理,抖著手在上面寫寫畫畫,嘴裡還念念有詞。

  所以……裡頭到底寫了什麼?

  中原中也神情嚴肅地捏著下巴,盯著地上的筆記本看了很久。

  最後,赭發重力使先生還是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小心翼翼地把它撿起來。

  筆記本倒扣在地板上,正好攤開在最新一頁。

  中原中也彎腰撿起本子,然後臉僵住了。

  這本筆記裡,既沒有寫作戰日記,也不是什麼訓練手法記錄。

  裡頭密密麻麻的,只反覆寫了一句話——

  【沙條由香織沙條由香織沙條由香織,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在下絕對要殺了你!】

  中原中也:「……」

  三秒後,中原中也『啪』地一聲,用力合上了筆記。

  重力使單手扶住額頭,露出了彷彿夢遊的表情。

  紅葉大姐,這還真是……相當激烈的感情啊。

  糟了,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例如——

  好消息,Port Mafia的首領直屬游擊隊隊長,確實不念叨敵方組織成員了。

  壞消息,他換了一個人記仇,對方還是武裝偵探社的。

  【一個小劇場】

  在森鷗外知道了芥川龍之介轉變的契機後

  森鷗外十指交叉,置於下巴處,眼神沉思:「中也君,你覺得芥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中原中也:「首領,你問的,是芥川成功刺殺沙條由香織的可能性嗎?」

  森鷗外,斬釘截鐵:「不,是芥川拿下那位沙條小姐的可能。」

  中原中也:「……」

  首領,你說的『拿下』,和他理解的『拿下』,是一件事嗎?

  如果是的話,那按照芥川現在的實力,估計還要等一萬年。

  如果是另一個意思的話——

  按照芥川的實力,還不如幻想哪天世界末日,太宰那傢伙突然回到港.黑,成了Port Mafia首領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太宰治(微笑):「你們做夢。」

  ###

  已知線索:

  敦,為了不捲入修羅場

  付出了許多

  謝謝芥川妹妹的助攻

  芥川兄長啊

  夢裡都在琢磨,怎麼拿下阿織(物理意義上)

  太宰,準備踩萌芽了

  不過在這之前

  他會先發現

  自己徹底掉坑裡這件事

  PS.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中也還真的說中了預言(看一眼隔壁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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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pisode 66 手段

  自從『鴨血謝禮』之後,已經過了三天。

  這期間,太宰治表現得相當平和。

  除了第一天,鳶眼青年不斷干擾由香織,包括不限於,悄咪咪撬開黑髮少女的冰箱,假裝一不小心手滑,試圖把十盒鴨血都沖進下水道之外,其他都一切正常。

  甚至正常得有點毛骨悚然。

  ——沒有摸魚丶沒有入水丶每日按時上下班,和由香織一起外出完成調查委託。

  先不說偵探社內的其他人作何感想,黑髮少女總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自家搭檔在憋大招,就等著什麼時候,冷不丁來一波。

  而與此同時,就像某種奇怪的巧合牽引一樣,連續幾天,由香織發現,自己周圍總是頻繁地出現一些和黑手黨有關的負面暴力事件報道。

  新聞丶報紙……

  就連接到的調查委託,幾乎都能和一些非法組織,又或者是Port Mafia扯上關係。

  例如,最近的橫濱遊客連續失蹤事件丶非法組織的武裝械鬥衝突……

  不說每一件都是他們所為,但追查到最後,總會發現要麼涉案人員丶要麼死者,都和那個盤踞在城市的最大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比如說,眼下這一件。

  「嗯,這個人,也是死於港口黑手黨的報復呢。」

  某個簡陋的廉租房內

  太宰治看著榻榻米上的屍體,肯定地說道。

  案發現場的環境相當糟糕。

  儘管所有門窗都已經打開透風,但那股死肉腐爛的氣味依舊殘留在空氣中,揮之不去,在夏天蒸籠似的租房內顯得尤為明顯。

  除了由香織丶太宰治以及經驗豐富的刑警平塚之外,其他年輕的警員們幾乎都退到了外間。

  遠遠的,還能聽到一部分人乾嘔的聲音。

  大片的陽光從窗外照入,驅散了廉租房內的潮濕和陰暗。

  太宰治站在屍體旁,垂眸掃了眼橫死在地上的男人,迅速得出結論,

  「腦後遭受重擊,下顎在咬住硬物之後被搗毀,胸口連中三槍……這種如同身份證明一樣的手段和細節,是他們的典型做法。」

  「也就是說,又是一樁廢案嗎?」

  現場的警方負責人煩躁地皺眉,臉上厭惡表情溢於言表,

  「最近的Port Mafia也太囂張了,到處都是他們內鬥造成的案件。」

  「這已經是本週第三件了吧,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真是的,簡直是浪費警力,遊客失蹤案件還沒有進展,偏偏這群黑手黨……」

  刑警平塚瞪著地上的屍體,小聲抱怨。

  太宰治沒有理會男人的不滿。

  他後退一步,像是尋找什麼人一樣,在周圍看了一圈,而後走出客廳,成功在死者的臥室內,找到了黑髮少女的身影。

  「阿織?」

  太宰治走進臥室時,發現黑髮少女正手指扶著下巴,繞著死者的床打轉。

  「你有聞到嗎,太宰治。」由香織頭也不擡地問道。

  「聞到什麼?」

  「一股……很濃的屍臭味,還有一些福爾馬林的氣味。」

  黑髮少女一邊說著,手指在下巴處點了點。

  雖然因為前廳有屍體的緣故,整個廉租房裡都是爛肉的氣味,但果然還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不僅是空氣裡突兀的甲醛氣味,還有這個公寓的空間感……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合理。

  由香織踱步一樣在死者的床邊繞了一圈。

  她模仿著死者的習慣,從床頭的一側沿著牆面,一直走進了浴室內,最後停在了洗手台的位置。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都靜靜地站在房門口,沒有說話。

  唯獨在看到黑髮少女走進浴室時,青年鳶色的眼瞳內迅速閃過一道光,速度很快,幾乎讓人以為是光照的錯覺。

  「偵探社的,你們在幹什麼?」

  外間的刑警平塚走過來,剛想踏入臥室,卻見太宰治轉過頭,對自己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搞什麼?

  中年刑警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少女的嗓音從浴室內傳來,

  「太宰治,你剛才說,這又是一宗黑手黨的報復案件對吧?」

  「沒錯。」

  太宰治點了點頭。

  既然是這樣的話……

  那東西,應該還藏在這附近才對。

  由香織環顧了一圈過分逼仄的浴室,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洗手台的鏡子上。

  由於是單身漢居住的關係,黑髮少女所處的浴室,衛生情況相當的可怕,瓷磚的縫隙裡還殘留著不少可疑的淡黃色液體,但唯獨她手邊的洗手台,和上方的鏡子出乎意料的乾淨。

  看上去,死者生前經常打掃這個區域。

  為什麼?

  排除掉一些個人的愛好,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個。

  由香織轉過頭,目光定定地注視了鏡子幾秒,突然擡起手,一拳錘在了乾淨的鏡面上!

  「嘩啦——!」

  伴隨著玻璃乍然碎裂的動靜,浴室整面牆像是豆腐渣一樣,跟著豁開一個大洞,露出背後一大片中空的隱藏空間。與此同時,隨著牆面破開,一股濃郁的屍臭味和甲醛刺鼻的氣味,跟著撲了出來。

  找到了。

  這面鏡子和牆後面,果然有東西。

  「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事?!」

  外間的刑警平塚一驚,立刻衝了過來。

  結果前腳才剛踏進浴室,就被一股濃郁百倍,堪比生化武器的臭味熏了出來。

  「……嘔,這是什麼糟糕的——」

  中年刑警狼狽地後退了一步,用力捂住了口鼻,臉色鐵青。

  反倒是旁邊的太宰治,像是味覺失靈了一樣,若無其事地走到由香織的身邊。

  他探頭看了眼黑髮少女發現的密室空間,鳶瞳一瞬微微睜大,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可真是——」

  「平塚先生,麻煩你把鑑識科的警官們,再喊來一趟吧,他們有新的工作了。」

  「順便,關於『橫濱遊客失蹤的案件』,也可以一併結案了。」

  由香織開口接上太宰治的話。

  黑髮少女的視線掃過空間,目光從簡陋的解剖台,罐裝的福爾馬林,以及商品似的,擺放在陳列架上的器官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某處角落裡。

  那裡正躺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的腹腔早已切開,裡頭的器官也被搬空了大半,只剩下一部分還爛在其中,沒來得及處理,成了整個公寓濃郁惡臭的來源。

  由香織走到女人的屍體邊蹲下,撿起了她掉落在旁邊的錢包。

  一張摺疊的名單從裡面掉了出來。

  除此之外,錢包裡還有好幾張男公關俱樂部的金卡,一張女人的駕駛證,和一張合照。

  照片上,是女人和一個男公關甜蜜依偎在一起的畫面,下方用鉛筆潦草的寫了一串數字。

  ——【532493】

  由香織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照片上的男女,開口說道,

  「我想,我們找到橫濱遊客失蹤案的兇手了。」

  或者說,是『皮.條.客』更準確一點。

  「死者松本小百合,二十二歲,高中畢業後入職某家大型兒童玩具會社,平日沉默寡言,沒有要好的朋友,一年前開始頻繁出入歌舞伎町,和店內的NO.1Kaito交往。」

  「……就是這樣的普通女性,偵探社的,你們說……她就是這段時間,橫濱遊客失蹤案件的兇手?」

  橫濱警局內

  刑警看了眼手裡的相片,滿眼懷疑,

  「松本小百合的身高只有一百六十三公分,怎麼想都不可能單槍匹馬,拐走那麼多失蹤的遊客吧?」

  還是一群男性遊客?

  「僅憑武力的話,松本小姐當然不可能做到。」

  由香織看了一眼白案上女人靦腆的相片,

  「但如果,她是選在一些特殊的時候,比如,為那些男遊客提供服務時下手,就輕而易舉了。」

  「服務……」

  中年刑警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

  「沙條小姐,你的意思是,死者生前還兼職陪.酒行業?」

  「等等,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認識松本小百……」

  刑警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背後一涼,對上黑髮少女身邊,青年和煦微笑的目光。

  刑警平塚:「……」

  「抱歉,沙條小姐,是我失禮了。」

  男人擡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不好意思地道歉。

  他怎麼忘記了,這兩個是武裝偵探社的調查員。

  聯想到偵探社,那位名偵探神乎其神的推理能力,眼前這個黑髮少女會知道一些警方不知道的線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

  「沙條小姐,就算是這樣,那死者刻意綁走嫖.客的動機又是什麼?」

  平塚質疑道,

  「他們只是一群初次來橫濱的遊客,和死者之間應該不存在利益衝突才對。」

  「有利益衝突哦。」

  太宰治開口說著,把鑑識科拍的相片推到了刑警面前。

  那是他們在現場拍下的,陳列在福爾馬林裡的各種器官照片,

  「這就是動機。」

  「平塚先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位看似柔弱的松本小姐,可是參與到不得了的黑色交易裡哦。」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彷彿親眼所見一樣,慢慢說道,

  「比如,針對外來遊客的器官買賣。先用情.色交易作為誘餌,然後在提供服務時用藥.迷暈客人,把人帶到交貨地點,換取一筆不菲的報酬。」

  這樣的交易,放在當地市民身上風險度太高。

  但如果換作是初來乍到,在橫濱沒幾個熟人的遊客就好辦了。

  「心臟丶腎臟丶角膜丶肺丶肝臟丶胰腺……這些在普通人看來理所當然一樣的存在,在他們眼裡,可是行走中的寶山。」

  「只要想辦法繞開麻煩的【機構】,悄悄地賺上幾筆,也能帶來足夠的可觀利潤。」

  「機構?」

  刑警平塚一怔,一個名字在腦中浮現,被他語氣凝重地吐了出來,

  「……港口黑手黨。」

  所有人都知道,港口黑手黨禁止外來的臟器和人口交易。

  當然,這種彷彿黑色笑話一樣的規則,絕對不是出於所謂的正義感,而是更加血淋淋的金錢和利益。

  就像所謂的『股市』一樣(1)。

  每一件流通的臟器丶數量乃至於質量,都早已定下了把控的規則,它們都緊緊地攥在港口黑手黨的手裡。

  而現在,松本小百合和同謀私下交貨的做法,就相當於攪亂市場,引起臟器價格崩盤。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引來港口黑手黨的報復,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所以那個廉租房裡,才會有屍體,最近那幾起的內鬥事件也是——」

  刑警平塚恍然大悟,

  「這些,全部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手筆,他們在剷除異己和賣家。」

  「Bingo,答對啦!」

  太宰治笑著說道。

  一旁的由香織聽到這眼睫一動,側頭看了眼自家搭檔。

  果然……又來了。

  這種不管哪一件委託調查,最後一定會扯出Port Mafia的事態發展。

  太宰治,這果然是你故意的。

  但是為什麼?

  黑髮少女微微皺起眉,臉上閃過一絲不解。

  刻意把Port Mafia的暴力和殘忍展現給她看……這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由香織想不通。

  不過,現在也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等等丶再等一下——!」

  刑警平塚猛地回過神,想起了另一個疑點

  「就算以上都說得通,那松本小百合又是怎麼回事?她原本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為什麼會突然捲進這種丶這種……」

  男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把後半句說出口。

  「原因的話,是因為這個吧。」

  由香織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沓VIP金卡,放到桌上。

  這些都是從松本百合子的錢包裡找到的,視若生命的卡片。

  它們來源於歌舞伎町的某家牛.郎俱樂部,只有單次消費滿900萬日元以上,才會得到一張,價格最高的一張,還有得到No1.

  Kaito的私人簽名。

  簡直是一堆再廉價不過的昂貴品。

  而松本小百合的錢包裡,像這樣廉價的『金卡』還有數十張之多。

  足以想像,她在那位牛.郎Kaito的身上,花了多少錢。

  而事實,也恰是如此。

  當牛.郎Kaito作為知情人,被請進問詢室時,還振振有詞地大聲辯駁。

  「啊?松本小百合死了,那關我什麼事?」

  「先說好,不管她做了什麼,我都不知情,跟我都沒有關係!她只是我們店裡的一個客人而已。」

  「我什麼都不知道!」

  問訊室內

  一聲紫色西裝打扮的青年靠著椅背,雙臂環胸,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抗拒的表情。

  對於和松本小百合有關的問題,更是一概搖頭,一問三不知。

  很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所謂的『女人』被請進警局了,對整個流程可謂是得心應手,很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必說。

  對面負責問詢的兩個警員見狀,也是一臉無奈地面面相覷。

  他們不明白把這種垃圾找來做什麼,兇手也找到了,不是已經可以結案了嗎?

  一時間,問詢室內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就在這時,大門『喀噠』一聲,從外面被推開。

  由香織頂著警員疑惑的目光,徑直拉開了椅子,在牛郎青年的對面坐了下來。

  欸?這丶這是……?

  「等等,沙條小姐,調查員不可以……」

  兩名年輕的警察一愣,下意識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家上司不知什麼時候,跟著出現在了門口,曲起手指在門板上敲了敲,打了一個許可的手勢。

  什麼情況?

  平塚先生這是要幹什麼?

  兩個警員不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但還是聽從命令,又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與此同時,門外

  刑警平塚同樣也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太宰調查員,沙條小姐這是……?難道是案情還有其他的疑點嗎?」

  「這個嘛——」

  太宰治透過單面的玻璃鏡,目光落在了黑髮少女冷淡的側臉上。

  鳶眼青年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唇角忽然彎起一個笑容,語氣裡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妥協和溫和。

  「與其說是疑點,倒不如說,是『隱情』更合適一點吧。」

  「平塚先生,別看阿織這樣,其實我家搭檔,現在相當生氣哦。」

  真是的,明明一開始,他安排這個委託案件的目的,可不是這個啊。

  太宰治像是無奈般嘆了口氣。

  他配合地轉過頭,對上刑警愈發困惑的視線,

  「平塚先生,可以麻煩你,立刻開始疏散警局裡的人員嗎?」

  「對了,請務必保持低調,在四十分鐘內完成。」

  沒預估錯誤的話——

  最遲四十分鐘,那群黑漆漆的野犬,就會尋著味找上門了吧。

  ###

  已知線索:

  真正的心操師

  從來不會口頭抹黑潛在情敵

  他們靠『事實』說話

  太宰為阿織

  精心挑選了委託案件

  可惜,結果似乎

  又超出了他的預料

  黑漆漆的野犬

  即將到達現場

  PS.

  噠宰這裡的手段,其實很隱晦,具體指,阿織這段時間看到的新聞丶聽到的廣播丶瞄到的報紙,包括委託案件

  都是Port Mafia負面的信息,雖然好像也沒啥正面的(?)

  另外,噠宰很清楚阿織最討厭什麼,想想開篇的那個淺草龍一郎,所以連這個案件,都是他挑好給阿織的……


第67章 Episode 67 層層算計

  橫濱警局,問詢室內

  「領帶夾不錯。」

  這是由香織坐下後,說的第一句話。

  黑髮少女的目光在牛郎Kaito的領帶和手腕處一掃而過,

  「巴黎時裝周的主題西裝,LUXURY 系列的限量腕錶,都是剛推出不久的當季新品,為了得到這些,花了不少精力吧。」

  桌子對面,牛郎Kaito的兩眼發亮。

  事實上,當由香織踏入問詢室的第一秒,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黑髮少女。目光如同膠水般,死死地黏在由香織的臉上。

  尤其是在黑髮少女,準確地報出了他身上飾品的來歷後,男人的眼神愈發灼熱。

  如果不是地點不對,恐怕這會兒,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了由香織的身邊,隔著遮擋物,在桌下用膝蓋輕輕地去撞少女的腿。

  「沙條小姐的眼光真是獨道。」

  牛郎Kaito直起背部,身體前傾離開椅背,對由香織露出了甜蜜的招牌笑容,

  「恕我冒昧,請問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可愛的警察小姐。」

  又是這樣,經典的牛郎手段。

  對於某些以謊言與欺騙為生的掘金者而言,這是最常用丶也是最簡單有效的手段。

  無論對方給出了什麼回答——

  拒絕丶贊同丶甚至是不屑的嘲諷,只要少女開口,牛郎Kaito就有信心打開話題,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這是個上等品。

  上等中的上等品,他一定要得到手。

  牛郎Kaito注視著由香織,深情的目光中寫滿了勢在必得。

  只是可惜,這位俱樂部的No.1先生,今天是注定要踢到鐵板了。

  「雖然我平等地尊重每個個體的喜好權利,但是——」

  由香織瞥了眼對面的青年,像是沒眼看一樣,移開了視線,

  「如果不麻煩的話,牛郎先生,請繼續保持剛才目中無人的態度,你現在笑得就像觸電的青蛙,吵得我眼睛疼。」

  觸電的青蛙……

  「噗!」

  問詢室後方,兩個年輕的警察沒忍住笑出了聲。

  黑髮少女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和,沒有摻雜任何羞辱的傾向,平靜得就好像在說『地球繞著太陽公轉』『宇宙第一速度』這樣的客觀事實一樣。

  作為以『談話』為職業的牛郎,男人當然聽得出來。

  而也正是這樣一份毫無羞辱意思的平靜,讓牛郎Kaito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由香織並不打算浪費時間,徑直說道,

  「你的那些東西,說是昂貴的奢侈品,但說到底,也是用於配貨的零件而已。但即使是零件,也能在專櫃系統裡查詢到買主的信息。」

  由香織一邊說著,拿出了那張合照擺在了青年的眼底。

  照片上,死去的松本百合子側過臉,臉上洋溢著羞澀柔軟的笑容,溫柔地注視著畫面外的男人。

  很難想像,就是這樣嬌弱如同百合花一樣的女孩,會是一系列遊客失蹤案的兇犯。

  牛郎Kaito盯著相片看了一會兒,數秒後,他面無表情地擡起了頭。

  不久前偽裝的笑容,已經從他的臉上消失,配上如今這副陰森的目光,倒是確實有幾分青蛙的即視感。

  「你什麼意思?」 牛郎Kaito神情冷漠地開口。

  由香織看了眼男人,平靜地說道,

  「主題西裝丶限量腕錶,雖然都是一些零件,但它們的價格遠遠不是你能支付的,也超出了松本小姐的收入能力,僅就普通的客人關係而言,松本小姐倒是對你相當費心。」

  少女的話中的含義,讓問詢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牛郎青年看了一會兒由香織,突然『哼』地一聲,從鼻腔裡哼出了一個嗤笑。

  「所以呢?」

  男人冷笑一聲,雙臂環胸靠向椅背,又恢復成了最初戒備的肢體語言。

  他看向由香織,毫不掩飾臉上嘲諷和自得的笑容,

  「警察小姐,這只是普通的送禮而已,應該不犯法吧?至於你說的這些禮物的價格,也是松本那女人自願送的,跟我可沒有半毛錢關係。」

  「再說了,我和她也只是逢場作戲而已,會把這些當真的女人,才是腦子有問題。」

  隨便用一些甜言蜜語,溫柔對待就能輕易上鈎,充其量也只是這樣的貨色而已。

  她們真遇到點什麼,也是自作自受。

  牛郎青年沒有把這些說出來,但他不屑的眼神,又已經說明了一切。

  「確實是自作自受。」

  出乎意料地,黑髮少女沒有生氣,反而贊同地點了點頭,清凌的嗓音在安靜的問詢室內迴盪。

  明明是毫無波瀾的平和平靜,卻讓同一空間的年輕警員們頭皮一緊,背後微微發寒。

  「不過,你也出了不少力吧,牛郎先生。」

  由香織注視著青年,緩緩說道,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

  「松本小姐遇見你以前,只是普通的會社職員,身家清白,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公寓和公司就是她的一天全部。像是這樣純良的女性,又是從哪裡找到風.俗店和陪.酒女郎的渠道。」

  還儘是一些只有熟人推薦,才能進入的灰色運營門店。

  僅憑松本百合子的社交圈,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除非,有人插手了。

  而這個推手的人選——

  由香織掀起眼睫,一雙湛藍凜然的瞳眸筆直地看向對面的青年,

  「牛郎先生,風.俗店和陪.酒女郎的工作,都是你推薦給松本小姐的吧?」

  「讓我想想,你用的是什麼說辭說服她。」

  「沒關係的百合子,我們是相愛的,我不介意那些,只要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就可以了。等到攢夠了錢,我們就結婚,開一家小吃店,生一個像你一樣漂亮乖巧的女兒。」

  黑髮少女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說了這些,對嗎?你向她承諾,你們會擁有一個家。」

  「……為丶為什麼你會——!」

  牛郎Kaito驟然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得意與自滿盡數從男人的臉上褪去。

  青年驚愕地看著由香織,竭盡全力想保持冷靜,但卻控制不住地發慌。

  「並不是多難的推理。」

  由香織嗓音平靜地說道,

  「松本小姐的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了72小時,但在這期間,橫濱警局沒有接到任何的報案。她的手機也是,明明存了父母和兄長的電話,但他們一次都沒有打來過。」

  從手機記錄來推測,松本百合子離開家多少年,她的家人就沉默了多少年。

  不要說電話,連一則短信都沒有。

  而事實上,在發現松本百合子的屍體時,橫濱警察曾聯繫過她的父母,但最後只得到了一句——

  『死了?知道了,屍體你們自己處理了吧』這樣的話。

  而她的兄長,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哪個城市工作,也對此毫不關心。

  「像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對於松本小姐來說,擁有一個溫馨的『家』,恐怕是她最美好嚮往的願望。」

  由香織總結地說道。

  「至於你,在誘使松本小姐邁出了第一步後,接下來就簡單了。」

  「有一就有二。」

  「風.俗店丶陪.酒女郎丶遊客特殊服務……松本小姐就這麼在你的誘導下,一步步踏入深淵,直到最後的終點,人口.臟器販賣。」

  「這個,同樣也是你介紹給松本小姐的,對嗎?」

  黑髮少女的這一句話,彷彿是一聲驚鳴的槍響。

  「這個畜生——!」

  問詢室外

  刑警平塚咬緊了牙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他想要怒罵,衝進去把這個人渣逮捕,卻被太宰治攔住了。

  「冷靜點,平塚先生,別去打擾阿織。」

  鳶眼青年側過頭,臉上毫無驚訝的色彩,語氣平淡地說道,

  「現在,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嗎?」

  中年刑警怔怔地盯著太宰治,猛地一個激靈,迅速反應過來,

  「你——你早就……全部都——」

  「平塚先生?」

  太宰治微笑地截斷了刑警的話。

  鳶眼青年眨了下眼睛,指了指牆上的時鐘。

  一股奇怪的寒意,讓刑警平塚冷靜了下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呼出一口濁氣。

  「抱歉……我知道了。」

  同一時間,問詢室內

  「什麼人口.臟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剛才還怔愣惶恐的牛郎青年,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樣,猛地捶桌站了起來。

  由香織沒有理會男人的怒吼,繼續說道,

  「是你把松本小姐,介紹給了臟器交易的『交貨人』。」

  「而那時候的松本小姐,不僅情緒麻木,甚至還很感動對吧?她以為你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她,是對她的信任,但是實際上,你只是想處理掉這個笨女人而已。」

  就像其他同樣被榨乾了利用價值的殘次品一樣,男人打算在丟掉它們以前,讓它們發揮最後的價值。

  沒錯,這個看似普通的牛郎,暗自發展了一條『產業鏈』。

  從最初的獵物篩選丶風.俗店丶陪.酒,再到最後的臟器買賣……

  每一個部分,都環環相扣。

  從松本百合子踏入那間俱樂部開始,就已經被寫好了人生的結局。

  「牛郎先生,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再加上打算製造不在場證明,你直接讓松本小姐拿著紙條,自己送上門,去按『交貨人』的門鈴。」

  「只不過這一次,你失算了。」

  事態的發展,超出了牛郎Kaito的預想。

  松本百合子不僅沒死,反而超常發揮,說服了『交貨人』,加入到了這場交易裡。

  「你越來越慌張,很清楚再這麼任其發展下去,遲早會有大麻煩找上門,所以你打算先下手為強。」

  「閉嘴!!賤.人,我讓你住口,住口!你聽不到嗎!」

  由香織一層接著一層剝開遮羞布的做法,就如同無形的酷刑,徹底讓男人失去了理智。

  他面目猙獰地撲向由香織,想要去掐少女的脖子。

  然而由香織沒有動,只是擡起眼睫,輕飄飄地看了一眼牛郎青年,

  「坐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不知從何而起,無聲地竄上他的背脊

  男人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強烈的恐懼讓他『哐當』一聲,手腳發軟地跌回了椅子裡,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什麼……

  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他會——

  牛郎Kaito轉過頭,想向其他人求助。

  然而那兩名最初負責詢問的年輕警員,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連帶著整個警局似乎都空了下來,四周安靜得可怕。

  只有黑髮少女清凌的嗓音,在室內迴盪。

  「牛郎先生,你決定先下手為強。」

  「你先是故意透露了臟器交易的情報,然後把松本小姐騙到『交貨人』處,借『交貨人』的手殺死了她,最後丟進牆裡。剩下的,就只要交給真正的黑手就好。」

  「反正,你充其量隻是其中不起眼的小蟲子。」

  「比起真正的執行人,你什麼也沒參與,只需要躲過風頭就好,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而事實上,牛郎Kaito幾乎成功了。

  相關的『產業鏈』被挖了出來。

  違反規定的成員,也被Port Mafia一個接著一個清算,唯獨牛郎Kaito茍到了最後。

  然而很可惜,這世上有句話,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牛郎先生,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由香織看了一眼縮在椅子裡,狼狽地渾身顫抖的男人,輕聲說道,

  「你知道,松本小姐很喜歡玩拆字遊戲嗎?」

  「什麼……拆字丶什麼?」

  男人大睜著眼睛,瞳孔裡寫滿了惶恐和疑惑,他不明白黑髮少女提這個做什麼。

  由香織沒有解釋。

  她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了一沓東西,放在了男人面前。

  那是一沓金色的VIP卡片,上面還印著牛郎俱樂部的名字。

  「眼熟嗎?這些都是你給松本小姐的。」

  由香織說道,

  「戀愛中的女性,總是有點獨特的小浪漫。」

  「牛郎先生,我猜,松本小姐應該不止一次和你提起過,她的拆字遊戲吧?把五十音節換成數字,寫在這些卡片上,當它們每一次拿出來時,都是一次對你無聲的表白。」

  黑髮少女注視著男人,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清淺的微笑,

  「那麼,你想知道松本小姐,她的最後一組數字是什麼嗎?」

  「……什丶什麼。」

  牛郎Kaito怔愣地看著由香織,失魂般直直開口。

  然後,他就見到黑髮少女注視著自己,如同下達地獄的通知書一樣,輕輕吐出了一串數字,

  「532493。」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

  「耳熟嗎?耳熟就對了。」

  由香織瞥了眼牛郎震驚地表情,她伸出手,指尖在桌上的那張照片上輕輕點了點,

  「這是松本小姐寫在照片上的最後一組數字……」

  「牛郎先生,沒猜錯的話,你來警局之前,去了一趟銀行,對吧?」

  「你以為,那串數字,是松本小姐存在銀行裡的『家庭資金』密碼。」

  「然而很可惜,你猜錯了。」

  這組數字和錢無關。

  但對於最後一刻的松本小姐來說,卻是比錢,更加掛心重要的東西。

  「松本小姐喜歡玩拆字遊戲,如果把這串數字和五十音對應,再翻譯過來,就是——」

  【に】

  【げ】

  【ろ】

  【逃げろ】(快逃)。

  由香織定定地看著男人,語氣冷淡地說道,

  「牛郎先生,這才是松本小姐,在被『交貨人』剖開腹部的最後一刻,留給你的訊息。哪怕你曾經有那麼一次,認真聽過她說話,就不會弄錯。」

  「但是很可惜,你卻把它們當成了密碼,拿著松本小姐的存摺去了銀行。」

  像個蠢貨一樣,把自己送上了絞刑架。

  而這,才是真正的『自作自作受』。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黑髮少女看著牛郎Kaito驚恐萬分的臉,緩緩落下了最後一根稻草,

  「猜猜看,你所懼怕丶躲避的那些黑手黨們,還有多久會循著線索,一路上找你?」

  轟——!

  由香織的最後一句話,彷彿是一個信號。

  就在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橫濱警局突然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警局的大門和牆壁被一道黑紅色的布刃咬碎,無數子彈的『噠噠』聲響起。

  牛郎Kaito被衝擊波及,如同垃圾一樣飛了出去,慘叫地摔進了廢墟裡。

  滿目瀰漫的砂礫硝煙之中,一個瘦弱的黑色身影,出現在問詢室門口。

  他如同死神一般,皮鞋踩過地上的玻璃渣,一步步走來,停在了滿頭鮮血的牛郎Kaito眼前。

  冰冷的話音從頭頂落下,像極了來自地獄的死訊,

  「初次見面,卑鄙之徒,在下依照約定前來,清算你愚弄Port Mafia的下場。

  芥川龍之介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幾乎暈厥的男人。

  突然,鞋底踩到東西的觸感,讓黑手黨的神情一頓,挪開了皮鞋。

  一張相片映入眼中。

  上面是一個陌生女人和面前這個卑鄙之徒的合照。

  相片上沾染了灰塵,底部留著用鉛筆寫下的一串潦草數字。

  芥川龍之介定定地看了那張照片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什麼,擡頭環顧了一圈四周。

  男人對面翻倒的椅子,散落的其餘證物,說明不久之前,這裡才剛剛發生過一起針對這個卑劣之徒的審訊,再加上橫濱警局反常的無人狀況——

  案件丶警局,以及——

  搶在最後一秒,離開現場的能力……

  在他的記憶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只有一個。

  芥川龍之介的心頭猛地一跳。

  「……芥川前輩?!」

  在場的黑手黨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芥川龍之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大腦還沒來得及發出指令,身體已經給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芥川龍之介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橫濱某個建築的高處。

  他的目光在底下的街道上來回逡巡,有意識地尋找某個背著大提琴盒的黑髮身影。

  只可惜,少女的速度比他想像中的更快,即使他全力追……

  不對,他追出來做什麼?

  芥川龍之介一愣,用力皺緊了眉頭。

  真是愚蠢。

  現在的他還不夠,不足以戰勝她。

  但只要她還在橫濱……

  沙條由香織,在下總有一天,會親手了解你的性命,洗刷過去的屈辱!

  與此同時,另一邊

  「你是笨蛋嗎,太宰治?」

  某處隱蔽的小巷內,由香織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搭檔,

  「那麼一大塊玻璃砸下來,你至少躲一下吧?」

  「……阿織,笨蛋什麼的也太過分了哦,我只是突然發現,那是一個超棒的玻璃,材質出色大小適中,很適合用來緩解腦部疲勞,保持思維清醒啦!」

  太宰治一手捂著額頭,眨巴著鳶色的雙瞳,語氣透著軟綿綿的委屈。

  青年看著弱不禁風,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然而實際上,整個對話過程中,太宰治的另一隻手都緊緊握在黑髮少女的手腕上。

  五指相扣的力道,和本人『好柔弱啊』的模樣,相去甚遠。

  「能不能緩解疲勞我不知道,但那一下要是砸實了,你肯定能初級腦震盪。」

  由香織忍不住吐槽。

  黑髮少女沒有在意手腕上的力道,擡起頭,試圖查看鳶眼青年的額頭。

  「太宰治,你把手拿開一點,我看看傷口。」

  由香織一邊說著,伸出手臂,結果還沒碰到自家搭檔的額頭,就聽到一聲誇張的倒吸涼氣的痛呼,

  「疼疼疼——!阿織,我流血了,絕對流血了!有好多星星在天上飛哦!」

  「流血?你確定?」

  黑髮少女懷疑地開口,

  「可是我沒有聞到血的氣味……」

  「嘶——!疼疼疼,阿織,我好痛啊,醫生,我需要醫生!」

  由香織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家搭檔打斷。

  太宰治一手攥著少女的手腕,另一隻手結結實實地捂在額頭上,一副搖搖欲墜,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

  由香織:「……」

  她懷疑自家不做人的搭檔在裝病,而且她有證據。

  儘管很想把人反手丟出來,但最後,黑髮少女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帶著柔弱的搭檔去最近的醫院。

  而由香織沒有發現,就在她轉過頭的時候,太宰治忽然擡起眼,遙遙地看向了某個建築的高處。

  他的視線越過層層遮擋的高樓,準確地落在了一個黑色的身影上,目光微沉。

  ###

  已知線索:

  芥川,尚未知道

  自己錯過了什麼

  但已經被試探出了幼苗

  太宰看向阿織

  充滿了信心

  完全沒發現

  自家搭檔頭上,miss buff

  正閃閃發光


第68章 Episode 68 還不夠,阿織

  「想盡辦法,讓她的腦子裡都是你」

  「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除了你以外的人」

  ——《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內部黑匣子版)》

  此刻,由香織已經完全搞不清楚,自家搭檔又在玩什麼把戲。

  明明喊著,現在就需要醫生的是他,但在前往醫院的路上,某個鳶眼青年又放著大路不走,硬是帶著由香織往各種避光的小巷子裡鑽。

  美曰其名,這是避免陽光曬到傷口,加重傷勢。

  由香織:「……」

  太宰治,要不是她剛好當了無數屆醫學畢業生,監護人還是全能的醫生,真就信了你的鬼話。

  由香織敢保證,太宰治的額頭上連一毫米的傷口都沒有。

  而事實證明,黑髮少女的判斷沒有錯。

  十五分鐘後,某家醫院的急診室內

  負責外傷的醫生,看了眼手裡最新出爐的檢查報告單,又瞅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和一旁被青年握著手腕,一步都走不開的由香織。

  老醫生冷靜地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了一下鏡片重新戴上,習以為常地說道,

  「嗯,挺好的,沒有腦震盪的跡象。」

  「小姑娘你再晚來一會兒,你朋友額頭上的破皮小口子就能痊癒了。」

  「……所以——」

  由香織默默轉頭,看向自家搭檔,

  「流血,嗯?眼前有很多星星在飛?嗯?」

  黑髮少女的目光犀利,就差寫上一些優美的吸血鬼粗口。

  可惜,某個心眼繃帶怪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

  太宰治單眨了一下右眼,對自家搭檔拋了一個俏皮的Wink,臉上的笑容爽朗又可愛,

  「是送給你的驚喜哦,阿織~!你就是我眼前的星星~」

  由香織:「……」

  由香織沒有一點心動,甚至想把賣萌的搭檔揍成小餅乾。

  黑髮少女冷靜地看了一會兒太宰治,平靜地移開視線,認真對醫生建議道,

  「反正來都來了,醫生,可以再幫他開個腦部CT和視力檢測嗎?」

  「我懷疑他最近撞到了頭導致大腦認知出錯,間接影響到視覺神經和感知判斷,進而出現異常的幻覺。」

  太宰治:「……」

  太宰治語氣幽幽:「阿織,我聽得出來哦,你又罵我是笨蛋。」

  由香織一臉坦然,

  「那就閉嘴,否則我就說服醫生,特別給你安排一套無麻醉胃鏡檢查,想嚐嚐最新的鋇餐嗎,太宰治?」

  太宰治:「……」

  「阿織!你怎麼能這麼對待自家的搭檔,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

  「是啊,但我的拳頭沒變,要來試試嗎?」

  「看在搭檔的份上,我讓你兩隻手。」

  兩隻手?

  太宰治眼睛一眨,手指捏著下巴,露出了心動的表情,

  「那作為交換,阿織,你能順便把雙腳也一起綁上,再遮住眼睛嗎?我的繃帶可以借給你。」

  旁邊的急診室醫生:「……」

  這是什麼沒下限的流氓對話?

  老醫生額頭的青筋一跳,忍無可忍捶桌,

  「你們兩個……全都出去!急診室不是你們打情罵俏的地方!」

  「那個患者也是,再隨便拿看病當情趣,小姑娘總有一天要和你分手!」

  由香織:「不,我們不是——」

  老醫生:「——保安!!」

  好吧,看起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家醫院都會把他們列入不受歡迎的黑名單了。

  雖然也沒什麼影響就是了。

  由香織站在醫院門口,默默看著入口處眼神警惕的保安。

  傍晚的暖風吹過,明明是溫暖濕潤的海風,黑髮少女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淒涼。

  真有你的,太宰治。

  由香織耷拉著眼皮,無語地看向身旁的罪魁禍首。

  黑髮少女張嘴想說什麼,太宰治卻先一步彎起了眼瞳,笑眯眯地搖晃了一下牽著少女左腕的手,

  「回去吧,阿織。」

  由香織:「……」

  算了,她是成熟的吸血鬼,才不跟幼稚的繃帶怪計較。

  斜陽的黃昏在頭頂鋪開,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一天之中的黃昏時刻。

  像是某種默契,回去的路上,無論是由香織還是太宰治,都沒有提出要搭計程車。

  他們安靜地沿著橫濱海岸慢慢往回走,海鷗拍打著翅膀從茜色的天空飛過。

  風從兩人之間拂過,暈染著黃昏的熱氣,某一瞬間,讓黑髮少女有點辨別不清,手腕上的溫度,是海風的熱意,還是太宰治從掌心處傳回來的體溫。

  誰都沒有說話,夏日的空氣在兩人間流轉。

  遠遠的,憑藉吸血鬼出色感官,由香織聽見了前方河堤上孩童踢足球的笑聲。

  幾個家長們聚集在一起,在聊八卦。

  「爆.炸……橫濱警局——」

  「欸?又一次?不過聽說警局正好安排了消防演練,沒人受傷,真是萬幸啊。」

  「是啊——不過聽人傳了嗎?這次好像也是……黑手黨——」

  黑手黨啊——

  斷斷續續的對話傳來。

  由香織若有所思地眨了一下眼睛,想起了她帶太宰治離開時,某個擦肩而過的黑色身影。

  說起來,她好像還不知道那個黑手黨叫什麼名字。

  難得對方送了鴨血……

  雖然最後,它們還是被太宰治全嚯嚯了,但作為人類的禮儀,她之後要不要也回一個禮物,順便象徵性地關心一下那個黑手黨的訓練成果?

  她記得對方似乎很在意……

  正走神間,由香織突然感到手腕一緊。

  驟然加大的力道讓少女的腳步一頓,側頭對上了太宰治望來的目光。

  「阿織,你很喜歡Port Mafia嗎?」

  沒頭沒尾一句,卻讓黑髮少女一瞬微微睜大了眼睛。

  兩人停下了腳步。

  如同某種無形的試探般,太宰治鳶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沉澱在兩人的周圍。

  似乎連夕陽都察覺到了其中說不清的東西——

  於是,吹拂的海風停了下來,只剩下散發的熱氣黏黏在少女的肌膚上。

  這一刻,由香織感到手腕上早已習慣的緊握觸感,突然變得異常明顯起來。

  青年手指與掌心相貼的溫度,有生命般順著少女纖細的手腕向上蔓延。

  傍晚的蟬鳴聲在耳邊放大,由香織就這麼擡著頭,與太宰治對視。

  她看到自己的搭檔微微張嘴,再一次輕聲開口,

  「阿織,你還是不問嗎?」

  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特地把Port Mafia的消息,攤在你眼前——你已經發現了吧,不想說點什麼嗎?」

  說點什麼?

  一聲聲的蟬鳴中,由香織看著太宰治,輕輕眨了下眼睫。

  是啊,她當然發現了。

  太宰治的行為太明顯了,根本就沒有半點掩飾的意思。

  新聞丶廣播丶報紙……

  或許是作為吸血鬼,早已習慣了安靜的緣故,由香織的公寓內沒有電視。

  連慣用的手機,都還是過時的翻蓋按鍵類型。

  至於那唯一一台,可以稱得上是新興科技的筆記本電腦,也只有在每週一次,和家人們視頻通話的時候,少女才會打開它。

  因此,這種彷彿被刻意安排了一個信息世界的違和感,在由香織踏出公寓的一刻,就顯得尤其明顯。

  那些和港口黑手黨相關的負面消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通過各種媒介渠道朝著由香織湧來。

  就好像嫌自己的做法不夠明顯一樣。

  很快,之後連委託的案件也是。

  港口黑手黨處理叛徒的殘忍手法丶涉及的對橫濱的管控丶主導的械鬥丶以及某些不能放在陽光底下,灰色的業務……

  源源不斷的情報,被太宰治堆疊到了由香織的眼前。

  黑髮少女甚至一度懷疑,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再調查幾宗委託,她搞不好連Port Mafia的海外運輸路線都能推理出來。

  但唯一讓由香織想不通的,是太宰治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是想告訴她,港口黑手黨在橫濱的影響力?

  還是向她暗示,自己曾經也是Port Mafia的一員,甚至還是具有相當地位的高層?

  又或者,是告訴她,未來港口黑手黨或許會成為擊潰【鬼】的重要力量?

  不同的猜測,跟沸騰的開水壺一樣,咕嚕嚕地往外冒著泡泡。

  由香織想不通。

  但是此時此刻,黑髮少女又覺得,她似乎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她的搭檔,彆扭又超級難懂。

  最喜歡事情,大概就是把答案藏起來,引得思考的人像熱鍋螞蟻似的到處團團轉。

  但實際上,答案早就擺在了那裡。

  【「——從剛才起我最想問了,阿織,為什麼你身上有別人的氣味?」】

  【「阿織!你怎麼能這麼對待自家的搭檔,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

  【「……阿織,你很喜歡Port Mafia嗎?」】

  【「阿織,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一些細碎的細節如同小顆的流星碎片,不斷在黑髮少女的腦中閃過。

  如果,以上那些都不是搭檔日常的搞怪。

  如果,那些對話,都是搭檔暗示的真心話……

  所以——

  問題是出在這裡嗎?

  是她又讓太宰治,感到了不安嗎?

  由香織擡著頭,湛藍的眼瞳靜靜地注視著青年。

  少女的眸光比羽毛更輕,但又似乎比任何一位偵探都更加敏銳。

  落日的光輝露在她的眼瞳中,一瞬倒映出天際漂亮光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好像只過去了短短數秒。

  就在太宰治握著少女手腕的力道鬆開,看似要收回時,由香織突然伸出手,輕輕捏住了太宰治的指尖。

  「唔……時間的話,應該是一週前的下午。」

  黑髮少女的嗓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風重新流動,把它吹向太宰治的耳畔。

  鳶眼青年的眸光一動。

  就像一週前的情景再現般,青年得寸進尺的話音還未完全散去,能捕捉到一點痕跡。

  【「……阿織,根據《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種方法》第三十二條,這個時候,你應該主動交代一天接觸過的人,包括但不限於時間丶地點丶具體的事項。」】

  【「另外,保證我才是最重要的唯一!」】

  確實是聞所未聞,離譜到家的三十二條。

  然而現在——

  橫濱的河堤邊,太宰治沒有說話。

  他沒有打斷少女,只是安靜地看著由香織微微皺眉,回憶一樣說道,

  「地點是橫濱海上的一艘貨輪,速度二十節,接觸的人是敦和那個黑手黨,至於具體的事項……只是如那個黑手黨所願,讓他接了一刀而已。」

  「太宰治,我對Port Mafia沒有興趣,也不喜歡隨便指導一個陌生人。」

  由香織的目光對上太宰治眼睛,認真說道,

  「我會讓他試刀,會對那個黑手黨有印象,不過是因為,他是你的弟子而已。」

  「那個黑手黨和敦一樣,都是你刻意培養戰力吧?」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估計很快會派上用場。

  唔……

  由香織思索了片刻,又加上了最後一句。

  這一次,她努力讓話語聽上去聲情並茂一點,

  「對我來說,太宰治,你才是最重要的唯一。」

  岸邊的空氣似乎完全靜謐了下來。

  太宰治依舊沒有說話,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由香織。

  夕陽茜色的光輝在他的眼瞳中跳動,隱約之間,似乎有一層很淺淡的笑意浮現了上來。

  只是在由香織看清楚以前,青年的眼睫一眨,那抹笑意又迅速被抹去。

  「還不夠,阿織。」

  太宰治重新握上黑髮少女的手腕,在由香織疑惑的目光中,突然上前一步。

  他俯下.身,另一條手臂擡起,繞過黑髮少女的背後,隔著空氣,虛搭在由香織的後頸的頭髮上。

  這一幕,看上去就像一個親密的擁抱。

  只是他們的身軀沒有觸碰,指尖也未曾交纏。

  甚至兩人之間,還留有半寸腳掌的間距。

  像是親密,又像是刻意把控之後,疑似親密的距離。

  「還不夠,阿織。」

  黑髮少女的視線被青年落下的陰影遮住。

  她看不到太宰治的表情,只能聽到對方在自己耳邊落下的話音,

  「阿織,這次不行,我不接受。」

  …………不接受什麼?

  由香織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周圍環繞的氣息一空。

  青年落下的陰影快速撤離。

  在黑髮少女再開口以前,太宰治迅速往後退了兩步,然後——

  『噗通』一聲,以一個相當乾脆利落的姿勢,往河裡一跳,咕嚕嚕地被河水沖走了。

  由香織:「……」

  恰好路過,打算上來打招呼的刑警平塚:「……!!」

  剛剛發生了什麼?!

  落丶落水?

  有人自殺了?!

  刑警平塚目瞪口呆,原地慌亂得手足無措。

  他看看河水,又看向堤岸上的黑髮少女,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丶那個,沙條小姐,你的那位搭檔剛剛跳水了哦!落水了哦!!直接噗通地跳下去了哦哦!不丶不去救他沒關係嗎?!還站在這裡沒關係嗎!!」

  「嗯?啊,應該沒問題。」

  由香織平靜地開口,話裡充滿了千錘百鍊的冷靜,一看就知道,經驗豐富,

  「這是他每日的例行活動,太早把他撈上來的話,反而會生氣的。」

  「比起這個——」

  由香織沉思了片刻,轉頭看向刑警平塚,誠心發問,

  「平塚先生,我的搭檔好像生氣了,但我完全不知道原因。你覺得,如果我去看看那本《成為親密搭檔的一百條方法》,有沒有幫助?」

  刑警平塚:「……」

  刑警平塚:「…………」

  嘶——你們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搭檔啊?

  有病去看醫生啊!

  【表面上】

  太宰:「不行,阿織,這次我不接受。」

  潛台詞:「走兩步,阿織!拿出行動,快往前走兩步,走到我前面去!!」

  【現實是】

  阿織(陷入沉思):「你先泡著,我去研究一下那本《親密搭檔一百條》。」

  等著阿織來撈來哄的太宰:「……」

  總結:成功了,但好像又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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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噠宰,出手了

  不愧是專業的心操師

  這下阿織的腦袋裡

  就真的,全都是太宰

  ……的《親密搭檔一百條》了

  開心嗎,太宰

  某種層面上來說

  也算成功了哦~(拍肩


第69章 Episode 69 等待是會被截胡的

  今日偵探社的氣氛,可以說是相當的糟糕。

  就算是最有名的搞笑藝人來了,也恨不得打開窗戶,從四樓跳下去當場逃走。

  【所以……由香織小姐和太宰先生,這是吵架了?】

  詭異得彷彿能擰出水的空氣中,谷崎兄妹悄咪咪地挪了一下椅子,移到中島敦的旁邊,遞了個詢問的眼神,然後得到了虎敦少年同樣疑惑的表情。

  由香織和太宰治吵架,這絕對可以列入偵探社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社內的每個人都知道,黑髮少女的脾氣出了名的好。

  只要是合理範疇內的請求,由香織幾乎是有求必應。

  而事實上,在『殘穢事件』以前,偵探社的眾人甚至沒見過黑髮少女沉下臉的模樣。

  至於太宰治——

  敦三人默默轉頭,看向了躺在沙發上,戴著頭套耳機公然摸魚的太宰治。

  數秒後,三人動作一致地彼此對視了一樣,齊刷刷搖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以太宰先生的風格,根本不存在『吵架』,只有他單方面把別人氣得暴跳如雷的份。

  具體參考以前的國木田先生,每天都在額頭暴青筋,手指捏碎鋼筆中度過。

  不過,順便一提,現在國木田獨步的日子可謂是相當愉快。

  自從不用和太宰治一起搭檔後,姜發青年每天嚴格享受手賬的計劃表,早上5點28分32秒起床,8點整到達偵探社處理工作,晚上10點21分57秒入睡。

  神清氣爽,做事高效,連眼鏡片都亮了一度,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激情燃燒歲月。

  相比之下,此刻的敦他們,簡直是如坐針氈。

  雖說眾人懷疑由香織和太宰治吵架了,但兩人既沒有彼此冷嘲熱諷,也沒有故意無視對方。

  倒不如說,敦他們反而更希望,黑髮少女和太宰治立刻發生一點衝突。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鳶眼青年枕著雙臂,頭戴著耳機,躺在沙發上哼著奇怪的『殉情之歌』。另一邊,由香織坐在位置上,翻著一本雜誌,全程表情若有所思。

  乍一眼看去,似乎一切正常。

  但只要有一個人試圖上前和由香織搭話,打斷少女研究雜誌的行為,立刻就能感受到異常。

  例如——

  「阿織阿織,你看,我新買了插花相冊,我們一起……」

  一個事務員小姐抱著畫冊,語氣親暱地靠過去。

  結果她腳下才剛邁出兩步,就跟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住了一樣,後背猛地一涼,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冷顫。

  奇丶奇怪,是空調太冷了嗎?

  事務員小姐用力搓了搓手臂,又上前了一步。

  然後這一次,她感覺除了後背之外,連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莫名產生了一種晴天白日之下,被怨靈盯上,天靈蓋透風的陰森感。

  「怎麼了?」

  由香織從雜誌裡擡起眼,看向離自己三步遠的事務員小姐。

  「呃……這個——」

  事務員小姐抱著畫冊,循著直覺默默回頭看去。

  背後一切正常,除了某個鳶眼青年今日依舊在摸魚,躺在側對著由香織的沙發上,哼著奇怪的歌。

  「一個人是無法殉情的~兩個人就可以。」

  「三個人的話……就摘掉頭哦,啦啦啦~殉情,殉情,殉情殉情,let\'s go……」

  第三個人的事務員小姐:「……」

  是錯覺嗎?

  她剛剛……是不是被警告了?

  事務員小姐表情僵硬地扭過頭,戀戀不捨地看了眼由香織。

  雖然阿織很可愛,但……大魔王更可怕。

  反丶反正以後貼貼的機會還有很多,咳,也不急著這一次。

  「咳,沒……沒什麼!」

  「阿織,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還有一點工作沒處理,一會兒丶下班丶明天……後丶後天再說!」

  事務員小姐幾次改口,戰戰兢兢地抱著畫冊,『咻』地一秒竄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由香織:「?」

  奇怪,今天的大家都這麼忙嗎?

  黑髮少女抓了下頭髮,看向手裡的《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露出了有點難辦的表情。

  事實上,她正好對雜誌上的一些內容感到奇怪,想找個人商量。

  但很不巧,最合適丶也最有搭檔經驗的國木田獨步,正在街角的棋館,和社長例行下棋;江戶川亂步和與謝野因為委託外出了,暫時沒有回來。

  至於最熟悉人情往來的櫻木小姐,因為婚禮在即,今天請假去試婚紗了,於是剩下的人選就只有——

  由香織轉頭,看向扎推的敦和谷崎兄妹。

  黑髮少女的兩眼一亮,正打算開口,就見三人也跟集體被冰塊砸到頭似地,猛地一哆嗦,誇張地踩著椅子,一秒滑回位子上,把鍵盤敲得震天響。

  「啊!!好忙好忙,敦丶阿敦,那個報告你完成了嗎?快借我看看?」

  「欸?什麼報告?哦……哦!那份報告嗎!我也還沒寫。」

  「哥哥大人,直美這邊有備份模板哦,我來幫你吧!」

  由香織:「……」

  好吧,看來只能靠她自己琢磨了。

  由香織遺憾地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手裡的雜誌。

  黑髮少女的這個動作,就像一個放鬆的信號。

  在她低下頭的瞬間,偵探社內的其餘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彼此對視了一樣,表情一言難盡。

  很好,破案了。

  阿織/香織姐和太宰先生沒有吵架,而是後者單方面做了點什麼,讓黑髮少女產生了『爭吵』的誤會,現在正在研究搭檔生氣的原因。

  如果這一幕放到平時,眾人肯定是——

  「活該啊,太宰!看,阿織不理你了吧哈哈哈哈!」

  大家嗑著瓜子,喝著快樂水看戲,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但是很可惜,國木田先生丶亂步先生和與謝野他們都不在,只剩下敦和谷崎兄妹。

  他們鬥不過大魔王太宰。

  別說看戲了,只能像小動物一樣,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香織姐,不要看那本雜誌了,快去和太宰先生說話啊!

  相信他們,與其研究那本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可疑一百條,你直接去和太宰先生說話,肯定事半功倍啊!真的!太宰先生已經等很久了哦!

  眾人頭皮發麻地坐在椅子裡,在心中瘋狂吶喊。

  明明是陽光晴好的大白天,卻總有種陰風陣陣的錯覺。

  似有似無的壓力就跟巨劍似的,掛在偵探社眾人的頭頂,時不時戳一下。

  虎敦少年幾人慾哭無淚。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們恨不得直接動手,一個揪黑髮少女,一個扯太宰治,手動把兩人按到一起,解除偵探社莫名其妙的氣氛。

  然而很可惜,由香織聽不到同事們的心聲。

  少女的視線落在雜誌上,盯著上面關於『如何哄好生氣的搭檔』的部分,露出了懷疑人生的眼神。

  最上面的是,『第三十二條,告知搭檔一天接觸過的人,包括但不限於時間丶地點丶具體事件……另外真誠的承諾,搭檔的唯一重要性』。

  唔,這個她昨天試過了,沒有用,下一條。

  【「……第三十三條,搭檔是柔弱的生物,如果以上那條不起作用,請進一步思考對方生氣的原因。此處特指,吃飯的時候想他,處理委託的時候想他,盡力讓夢中也是他的身影。」】

  【「不要放棄,請務必記住,搭檔很柔弱,要全身心想念他。」】

  由香織:「……」

  什麼東西?

  這條在胡說八道什麼,全身心想念?

  先不說它的可實操性,如果她能想明白太宰治為什麼生氣,也不需要來看這本雜誌了吧?

  唔,這條也沒用。

  黑髮少女的眼角抽搐,直接跳過它,繼續往下翻。

  【「——想追求捷徑嗎?送禮物是不錯的辦法。但是請注意,這容易被視為敷衍,請慎重選擇,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可以試試贈送一百盒蟹肉罐頭。」】

  【「蟹肉罐頭是人類之光,宇宙的生命源泉,一定能換來搭檔注視的一瞥。」】

  ……所以一百個罐頭,只能換一個眼神嗎?!

  這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還有『人類之光,宇宙生命源泉』又是什麼詭異的形容?

  編寫這本雜誌的作者,到底多喜歡蟹肉罐頭啊!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盯著這條邊上,劃重點一樣,特地標出來塗黑的五角星。

  她有理由懷疑,這家雜誌社的創始人,說不定是出生青森一帶的資本家。

  對螃蟹丶海鮮一類的喜好,滿得都快從字裡行間裡滲透出來了。

  很好,也不具備參考性,下一條。

  由香織一臉黑線地繼續往下翻,然後就看到了『哄好搭檔』的最後一條。

  【「如果以上辦法都失敗了,建議直接照做此條——」】

  【「撲上去,用你的熱情和渴望包裹他,適度的親密接觸有助於感情修復,此為超級絕殺,強烈建議每日執行。」】

  由香織:「……」

  這已經完全超出搭檔的範疇了吧?!

  真的照做了,根本就是活脫脫的X騷擾行徑了啊!

  黑髮少女大受震撼,捧著雜誌的手瘋狂顫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看完這一條時,由香織似乎聽到沙發邊,奇怪的『殉情之歌』靜止了一瞬。

  下一刻,一道目光輕飄飄落了過來。

  「……咳咳!」

  某個鳶眼青年咳嗽了一聲。

  由香織循聲側過頭,對上一雙明亮的鳶色雙瞳。

  明明是毫無情緒起伏的眼神,卻在日光下映襯下透出琥珀的清亮光澤,彷彿一種無聲的邀請和期待。

  由香織:「……」

  這一次,輪到由香織頭皮一麻。

  不,她拒絕。

  這本雜誌絕對有問題。

  是她犯蠢了,一開始就不該寄希望於這本可疑的《搭檔一百條》。

  由香織默默合上的手裡的雜誌,表情敬畏地把它放回了桌上。

  雖然她看不懂,但她尊重這位編者的大腦。

  順便強烈希望,對方能去醫院預約一個腦補CT,聽聽醫生的建議。

  不過現在,太宰治的問題依舊需要解決……

  沙發處投來目光越來越難以忽視。

  但每次一轉頭,由香織又見到自家搭檔移開眼神,留給自己一個無表情的側臉。

  就差把『我不接受,我在生氣』幾個字寫在臉上。

  好麻煩……

  把他放幾天的話——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雜誌。

  封面的那一行『你的搭檔很柔弱』大字明晃晃地戳在由香織的眼底,無法忽視,良心還有點隱隱作痛。

  最後,黑髮少女還是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椅子滑輪推開的動靜,在辦公室內響起。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輕響,整個社內的空氣卻驟然一靜。

  『忙碌』中的眾人悄咪咪地擡起頭,幾乎是熱淚盈眶地看著由香織,一步步走向沙發處的鳶眼青年。

  上啊,香織姐!

  快!快開口,快對太宰先生說話啊!

  座位上,敦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和其他人一起激動地望著黑髮少女。

  那灼灼的目光,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即將斬殺大魔王,拯救世界的英雄騎士。

  沙發上,太宰治停止了哼歌。

  他擡起眼,目光靜靜地落在了由香織臉上。

  「太宰治。」

  黑髮少女俯下.身,她伸出手,在眾人即將得救的感動注視下,輕輕摘下了青年戴在頭上的耳機,

  「我……」

  「阿織——!」

  由香織才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偵探社的大門就『呯』地一聲,突然從外面被人用力推開。

  櫻木事務員出現在門口。

  她沒有注意到辦公室內奇異的氣氛,一陣旋風似地衝了進來,直直撲向沙發邊的由香織,

  「阿織,你在這裡啊,快來快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櫻木小姐?」

  由香織打量了一眼事務員臉上精緻的妝容,疑惑地問道,

  「你今天不是休假試婚紗嗎?」

  「對!問題就是這個!」

  「那個——阿織,你現在應該不忙吧?總之,你來一下,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託你,我們路上說!」

  說話間,櫻木事務員已經焦急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由香織的袖口,把人往外帶。

  不過眨眼間,她就拉著黑髮少女衝出了偵探社。

  那噠噠噠的腳步聲,堪稱健步如飛,一點也看不出穿了十厘米高跟鞋的模樣。

  「呯——!」

  偵探社的大門被推開又大聲合上。

  整個辦公室內,陷入了絕望的寂靜。

  還坐在沙發上,等人來哄的太宰:「……」

  滿懷期待的敦等人:「……」

  這一刻,眾人跟脖子生鏽了一般,一卡一卡地轉過頭,看向太宰治。

  然後下一秒,他們臉上殘留的感激涕零頓時僵住了,風化的石膏似地,『嘩啦』碎了一地。

  櫻木小姐!誰說香織姐/阿織不忙了?

  你快把她還回來啊!!太宰先生現在的表情,好可怕啊啊啊——!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太宰究竟往一百條裡,塞了多少虎狼之詞】

  看完一百條的阿織(神情凝重):「希望這本雜誌的編者,能去預約一個腦科CT。」

  ###

  已知線索:

  俗話說

  等待就會敗北

  阿宰他啊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來哄自己的搭檔

  被事務員小姐姐拉走了呢

  好可憐哦

  PS.

  宰啊,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阿織真的把你放置了,讓時間來治癒彼此什麼的

  你要怎麼辦呢(那種眼神


第70章 Episode 70 太宰意識到了

  就在偵探社的眾人水深火熱之時,由香織這邊,正在遭遇又一個『一生的請求』。

  「所以……櫻木小姐,你指的關乎一生的重大事件,就是幫你挑婚紗嗎?」

  橫濱,某個花嫁工作室內

  被一路緊急拉來的由香織,望著眼前一字排開,從頭紗丶珠寶丶高跟鞋到婚紗的衣架,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櫻木小姐。」

  黑髮少女轉過頭,看向正緊張跳腳的事務員小姐,發自內心地問道,

  「你的婚禮是改期了嗎?不是下週而是明年?」

  否則這根本解釋不了,偵探社一向行事利落的事務員小姐,是怎麼做到婚期將近,有關的飾品和打扮一件也沒準備,連婚紗都沒選好的。

  「嗚嗚阿織——!你不知道,我也是被逼的,總之……總之都是春馬的錯!」

  櫻木事務員眼中含淚,如果不是顧及到臉上的妝容,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春馬,全名北條春馬,櫻木事務員的未婚夫。

  事實上,這樁烏龍還真不怪櫻木小姐。

  因為工作的關係,櫻木小姐一直把婚禮的事宜交給專業的工作人員打理。為此,她還專門聘請了據說曾經為不少名人,舉辦過花嫁儀式的工作室。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作為準新娘,她只需要偶爾確認一些請帖和文件,最後美美地試婚紗就可以了。

  但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候,就要出意外了。

  櫻木小姐的未婚夫北條春馬,堅持要替未來妻子親手挑婚紗,用他的話來說就是——

  【「交給我吧,親愛的!這一刻,我從幼稚園遇見你開始,就做好準備了,是我一生的夢想!親愛的,難道你不想穿上我為你親手設計的夢幻花嫁嗎?」】

  彼時的櫻木小姐:「……」

  從幼稚園就開始……

  她的未婚夫,到底是有多早熟。

  以前真的有在好好上學嗎?

  儘管有所顧忌,但那個時候,恰巧碰上YUKI凜事件,整個偵探社的後勤人員,忙得恨不得腳打後腦勺。櫻木事務員回想了一下自家未婚夫的衣品,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完全沒注意到,北條春馬提到的『親手設計』四個字。

  以及電話另一頭,花嫁工作室驚恐的眼神。

  於是兩個月後,忙完工作的櫻木小姐,終於見到了自家未婚夫口中的『夢幻花嫁』。

  據說當時,整個工作室都聽見了準新娘對準新郎連名帶姓的怒吼,然後『呯』地一聲衝出了門口,踩著十厘米高跟鞋越跑越遠,去搬救兵。

  順便一提,那位北條春馬先生,現在還家裡跪搓衣板,面壁反省。

  「於是,他到底幫你準備了什麼婚紗?」

  花嫁工作室內,由香織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櫻木小姐的哭訴聲一停,面如死灰地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黑髮少女就見到一旁待命的工作人員,臉色凝重地從旁邊的衣櫥裡,牽出了一大片亮晶晶的粉紅色,出現在自己面前。

  真的是亮晶晶的粉紅色。

  宛如芭比公主一樣的粉色婚紗,背後還帶著仙蒂瑞拉的教母同款翅膀。

  盛裝的大裙襬鑲滿了粉紅色鑽石,禮服的胸前,還手工繡了一個超大的蝴蝶結,用於遮蓋露出的抹胸。

  呃,該怎麼說呢?

  仙蒂瑞拉丶翅膀丶粉色鑽石丶蝴蝶結……

  確丶確實是很夢幻沒錯。

  但是這個造型——

  在看清花嫁的那一刻,饒是由香織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都忍不住身體一震,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她好像能理解,那位工作人員小姐把它從衣櫥裡推出來時,臉上不亞於世界末日的凝重是怎麼來的了。

  穿著這個走進教堂的話,櫻木小姐的人生,也就到此結束了吧。

  「別怕,櫻木小姐,我們還有時間!」

  怎麼說,也是YUKI凜事件造成的後續影響,更何況,面對這種……

  這種慘絕人寰的情況,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視若無睹。

  由香織深呼吸,目光如同銳利的醫療射線一般,迅速在櫻木小姐的身體各處掃過。

  望來的視線讓女人莫名頭皮一緊,有種被透視看穿的錯覺。

  等她再眨眼回神時,由香織已經大步走到了衣架邊,巡邏領地的貓貓似的,在琳琅滿目的移動衣架周圍轉了一圈,利落地伸手,從裡頭抓出了幾件花嫁和頭紗。

  「首飾先放在旁邊,總之,先試試這幾件吧,效果應該還不錯。」

  「阿丶阿織——!」

  上一刻還眼神灰暗的櫻木小姐,在看到少女遞來的花嫁時,兩眼頓時一亮。

  她彷彿重新活過來一般,看向由香織的眼神,就像灰姑娘在看神奇的仙女教母。

  「好了,別哭了,快去試你的花嫁吧。」

  由香織好笑地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地摁在對方的眼角,防止這位準新娘真的把妝容哭花。

  櫻木怔怔地盯著少女看了一會兒,突然眼神犀利,

  「阿織,你能代替春馬,和我結婚嗎?」

  由香織:「……櫻木小姐,那樣的話,你的未婚夫會哭的哦。」

  「對了。」

  說到未婚夫,黑髮少女突然想起來,

  「北條先生的禮服呢?要不要也提前幫他選一套備用?」

  介於那位北條春馬先生,給未來妻子設計花嫁的眼光,由香織認為,她們很有必要做兩手準備。

  「備用?呵。」

  聽到這話櫻木小姐,突然冷笑了一聲,黑化的眼神彷彿失去了高光,

  「不用管他,阿織,這個婚禮總要有個人丟臉,只要不是我就行。」

  她不止不打算阻止那個蠢貨,還要連夜再僱傭一個攝像團隊。

  ——用最高清的攝像頭,拍下婚禮的每一秒!

  呵呵,呵呵呵呵!

  櫻木小姐抱著禮服,笑得陰風陣陣。

  由香織:「……」

  發火的新娘子,真是可怕啊。

  這一次,大概是輪到北條先生,結束在地球上的生活了。

  陪準新娘試婚紗,一向是個漫長又繁瑣的過程。

  等待期間,由香織隨手抽了本雜誌,坐在沙發上慢慢翻看。

  婚紗間的光照打得很足,怒放的香檳玫瑰,配上空氣裡浮動的香氣,讓整個空間彷彿置身於夢幻。

  就在這時候,一陣壓低的爭吵聲從另一側飄來,隱約落入由香織的耳中。

  【「哈,看看這是誰,你終於記起來,自己還有個朋友即將結婚是嗎,大忙人?」】

  【「……我都說了,加班會晚一點,而且婚紗不是已經選好了嗎,都第三次試穿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那什麼是大事?陪你的新朋友逛街就是大事嗎?!」】

  【「什麼新朋友,我只有你一個啊。記得嗎,我是你的首席伴娘。」】

  【「去你的首席伴娘!我都看到了,你前天騙我說臨時會議,結果是陪她逛商場!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馬上要結婚了,以後會漸行漸遠,沒有共同話題,所以提前找下一個朋友……」】

  【「嗚嗚嗚,你這個負心的女人」】

  【「你是不是還打算等婚禮一結束,就把我踢出你的通訊錄——」】

  【「……我沒這麼說,你能不鬧嗎……」】

  【「我就鬧!我都聞到了,你現在身上還帶著她的香水味!負心的女人!」】

  不遠處的爭吵聲越來越大。

  一旁的工作人員習以為常地整理了一下領結,換上得體的笑容過去阻止。

  顯然,這樣的事件,她們已經遇見過不止一次。

  倒是沙發上的由香織,翻頁的動作一頓,莫名覺得後半段的對話有點耳熟。

  香水,氣味……

  黑髮少女單手扶著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嘩——」

  伴隨著一道拉簾滑動的輕響,身著花嫁盛裝的櫻木小姐,披著頭紗從試衣間裡款款走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踩著細高跟,在鏡子前來迴轉圈,顯然很滿意由香織挑選的眼光。

  「怎麼了,阿織,這套不好看嗎?」

  櫻木小姐轉頭,對上黑髮少女一言不發的表情,擔憂地問道。

  「嗯?」

  由香織聞言,迅速回過神,認真端詳眼前的準新娘,露出一個讚美的笑容,

  「很適合你哦,櫻木小姐,你會是那天最閃耀的星星。」

  「呀,討厭啦~」

  身披婚紗的事務員小姐滿足地捧住臉,止不住嘴角甜蜜的笑容。

  「對了,櫻木小姐,有件事,我需要參考你的意見。」

  由香織望著鏡子裡的女性,語氣認真地問道,

  「氣味……很重要嗎?」

  「例如,在要好的朋友或者搭檔身上,聞到另一個人的氣味,會很在意嗎?」

  「嗯?那是當然的啦!」

  鏡子前,捧著臉傻笑的櫻木事務員聞言,眼神驟然一利。

  她轉過身,單手插在腰間,豎起食指,一臉嚴肅地對黑髮少女科普,

  「阿織,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那當然是無所謂,但換做是重要的摯友,那就另當別論了哦!」

  「就算是女孩子之間,也是有佔有慾的。」

  「尤其是很多時候,親密的友人就像是精神上的另一半,如果突然在對方身上,嗅到了其他人的氣味,絕對會吃醋的。」

  所以才會有句話——

  摯友和男友之間,男友才是多餘的第三人。

  尤其是婚紗店一類的地方,經常會發生一些類似的爭吵。

  雖然真心為友人高興,但同時也很難過,覺得自己的朋友被對方永遠地奪走了。

  她們再也不可能像過去一樣膩在一起,無憂無慮,無話不談。

  一旁待命的工作人員不住點頭,忍不住補充道,

  「櫻木小姐說得沒錯,就像剛才的那兩個女孩子——沙條小姐,她們已經是本店這週的第三對了呢。」

  「這丶這樣嗎?」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由香織,有點意外地眨了下眼睛。

  原理如此,這就是人類搭檔嗎?

  由香織微微皺眉,表情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來電鈴聲從她的口袋裡傳出。

  由香織一愣,掏出手機剛摁下通話鍵,一聲衝擊十足的呼喊就緊隨而來,劈頭蓋了黑髮少女一臉,

  【「香織姐!!救命啊——!!」】

  【「太宰先生他丶太宰先生他……」】

  「他怎麼了?」

  由香織眉心一跳,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櫻木點了點頭後,就往門口趕。

  結果才剛衝到門邊,她就聽到電話另一頭爆發出巨大啜泣,

  【「太宰先生吃了毒蘑菇,我們快要瘋掉了啊啊啊——!」】

  由香織:「……」

  由香織:「…………啊??」

  為什麼太宰治吃毒蘑菇,瘋掉的是你們?

  不對……毒蘑菇?!

  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太宰治你才五歲嗎?為什麼只是幾小時不見,你就能把毒蘑菇往嘴裡塞啊!

  事實證明,在幼稚這件事上,某宰治先生最多只有三歲。

  「嗚嘿嘿嘿嘿嘿~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啦!」

  「啊,這就是美麗的死後世界嗎?看啊,黃泉比良坂,地面青煙繚繞,窗前是粉碎的明月,西邊的天空有粉色的大象在跳舞!」(①)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和我想像一模一樣啊!」

  武裝偵探社內

  一路趕回來的由香織,才剛推開門,就看到自家搭檔瞳孔渙散,一臉失智地在不同的桌子上,跳來竄去。

  青年如舞蹈家般舒展著手臂,有節奏地跳踢踏舞。

  毫無戰鬥力的事務員們,正集體縮在牆角,抱著哭成一團。

  能派上一半用場的谷崎潤一郎,不知遭遇了什麼,頭頂著大包,安詳地倒在地上,只剩下可靠的人虎少年,還在苦苦支撐。

  桌上的小型盆栽被踢飛,椅子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如果不看這個堪比暴風雨後的混亂場面,某位心眼繃帶怪的舞姿,倒是還挺具有觀賞價值的。

  中途,太宰治還試圖隨機抓取一個倒霉蛋,跟他一起熱舞。

  「呦嘿~這真是太讚啦!」

  由香織:「……」

  「香織姐!」

  滿臉冷汗的敦扭過頭,在看到門口的黑髮少女瞬間,眼中頓時爆出強烈的光芒,

  「快……快想想辦法啊香織姐!阻止太宰先生……嗚噗!」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一時大意,被太宰治一個利落的掃堂腿,絆倒在地上。

  太宰治手速極快地抄起繃帶,把人捆成了毛毛蟲,

  「啊哈!抓到啦,在天上飛的七彩毛蟲,這就賣了換一筆好價錢!桀桀桀~!不過首先,要先去掉頭,保留充足的蛋白質……」

  太宰治一邊兩眼無高光,一邊準確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桀桀笑著朝敦靠近。

  「……唔?!唔唔唔——!!」

  毛毛蟲敦,嚇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亂糟糟,簡直是一團不忍直視的亂七八糟。

  作孽啊……

  由香織扶著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了,太宰治,先把水果刀放下,敦快嚇暈過去了。」

  黑髮少女跨過一地的狼藉,走到太宰治身邊,快如閃電出手,抽走青年手裡的水果刀。

  由香織把兇器往垃圾桶裡一丟,正準備蹲下,幫敦解綁時,突然感到腕間一緊,被握住了手腕。

  青年指尖溫熱的觸感傳來,一聲嗓音在耳邊響起,

  「阿織?」

  「?嗯?你恢復了?」

  由香織一愣,有點意外地去看太宰治的眼瞳。

  結果發現,自家搭檔的瞳眸依舊渙散,眼神沒有焦點,只是情緒似乎安靜了下來,表情平靜。

  「太宰治?」

  黑髮少女小聲喊了一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嘗試把青年往醫護室內帶。

  一切都很順利,只是——

  「阿織!」

  就在由香織的指尖,即將碰到太宰治的手指時,鳶眼青年像是突然驚醒了一樣,大聲喊了一句。

  他就像抱等身的毛絨熊一樣,忽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黑髮少女。

  一邊使勁把少女往懷裡按,嘴裡還朗誦著奇怪詩句,

  「出發吧阿織!心中也燃起微的希望,這是履行義務的希望!讓枝葉彷彿都燃燒起來般,充滿光輝!我不是無信之徒,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剖開胸口,讓你看看我鮮紅的心臟!」(②)

  「……多想讓你看看,我只靠血液與信實,不斷跳動的心臟!」(②)

  這……這些話的意思是?

  一時間,整個偵探社的空氣驟然一靜。

  毛毛蟲似的敦,停下了挪動。

  角落裡,抱團痛哭的事務員一驚,驚訝地擡起了頭。

  他們動作一致地看向了跟考拉一樣,扒拉在黑髮少女身上的太宰治。

  唯獨由香織沒有任何反應,哄小孩似地,一下下拍著太宰治的後背,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等下就看。」

  「那個……敦——」

  黑髮少女說著,艱難地從搭檔的懷抱裡側過頭,看向虎敦少年,

  「太宰治吃的毒蘑菇還有剩下嗎?給我看看樣品。」

  至少先判斷一下蘑菇的種類。

  沒記錯的話,晶子的醫務室裡,好像準備了一些注射用的解毒血清……

  正思索間,由香織突然感到脖頸處一暖。

  剛才還大聲朗誦的鳶眼青年,不知什麼時候又安靜了下來。

  他毫無預兆地低下頭,把臉埋進了由香織的頸窩裡,鼻尖親暱地一下一下蹭著少女的脖子。

  溫熱的氣息呼出,灑在由香織微涼的肌膚上,泛起一層細密的癢。

  由香織的嘴角一抽,額頭的青筋直跳。

  但考慮到自家搭檔,還在奇怪的中毒狀態。

  ……算了,她不和失智的繃帶怪計較。

  黑髮少女忍耐著脖子上的癢意,去看敦找到的毒蘑菇。

  下一秒,她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疼,被咬住頸窩的痛感猛地傳來。

  「!!太宰治——!」

  這一次,由香織的臉色驟然變了。

  少女幾乎是立刻伸出手,捏住了太宰治的下巴,阻止對方用力。

  在看到對方的唇上沒有血跡後,由香織才微微鬆了口氣,眸光慍怒。

  吸血鬼也敢咬,你瘋了嗎,太宰治!

  他們的血可是劇毒,一滴,就夠你真的去一趟黃泉比良坂了!

  黑髮少女氣結,但又不能真的對中毒狀態下的搭檔發火。

  無奈之下,她只能保持著姿勢,身上掛著大號的『考拉宰』,往醫護室裡走。

  「呯!」

  醫務室的門被用力甩上

  辦公室內,敦等人面面相覷。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香織姐生氣呢。」

  「嗯,有丶有點……」

  其中一名事務員呆呆地開口。

  就在敦以為對方會說可怕之類的話時,就見事務員小姐突然單手捂住胸口,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生氣的阿織,有點澀欸……我也想被阿織掐著下巴,狠狠辱罵,嘿嘿。」

  敦:「……」

  數小時後

  太宰治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醫務室的床上。

  書頁翻動的聲響從旁邊傳來。

  鳶眼青年坐起身,側頭看到了黑髮少女,她就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由香織單手支著扶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膝蓋上的畫冊。

  窗外跳動的陽光落在她的眼睫上,在少女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沒有人說話,醫務室內的空氣靜謐得不可思議。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一個看看書,一個盯人的姿勢。

  直到牆上的時鐘,秒針走過四圈,即將邁入第五圈時,黑髮少女才像是率先認輸一樣,輕輕合上了手裡的畫冊。

  由香織掀起眼睫,湛藍如寶石的眼瞳,專注地看向鳶眼青年,

  「老實說,太宰治,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就算看完了那本《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以及其他所有的書籍,我也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那句『不接受』又是什麼意思。」

  「不過,如果是和『氣味』有關的話——」

  由香織說著,把手裡翻閱的畫冊放在了太宰治的膝蓋上。

  太宰治垂眼望去,封面上印出的信息,讓他眼神微動。

  就如同被擊中一樣,青年鳶色的瞳孔,像是一潭被驚擾的池水,驟然翻滾起不平靜的波瀾。

  那是一本隨處可見的商業畫冊,上面羅列著不同的香氛類型。

  少女的嗓音在醫務室內響起,暈染著陽光,跳入太宰治的耳中,

  「唔,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香水類型,你挑一款喜歡的,然後,我會每天使用的。」

  「這樣,我身上就都是你挑選的味道了。」

  或許是陽光的緣故。

  這一次,太宰治清晰地聽到了,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被徹底擊碎的聲音。

  它從胸口處傳來,在心臟的跳動下轟然碎開。

  如海嘯暴風,地動山搖。

  糟了,糟透了——

  這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嗎?

  ###

  已知線索:

  櫻木小姐的經歷告訴我們

  永遠不要相信

  男人挑衣服的眼光

  阿織,再一次打出了超直球

  太宰,醒了

  意識到了

  這是一場戰爭

  而他陷進去

  徹底位於下風

  PS.

  ①來自原文

  ②來自《奔跑吧,梅勒思》,三次元太宰唯一一部文風樂觀的作品,當童話讀很不錯

  PPS.

  一些小天使的評論好像被審核抽沒了,不過沒關係,吾輩都看到了,挨個摸摸~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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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pisode 71 開竅與驗證

  「他的搭檔,是特殊的」

  「想要捕獲永恆的鑽石,就要有自己也深陷泥潭的覺悟」

  「而在這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游刃有餘,占據上風」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很多時候,由香織都覺得自己和太宰治之間,存在難以跨越的代溝,完全沒辦法跟上對方的邏輯,弄明白他的某些行為。

  比如現在。

  武裝偵探社,醫務室內

  黑髮少女話音落地的瞬間,房間內的空氣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驟然抽乾了一般,顯現出奇異的沉寂。

  坐在床上的青年沒有說話。

  他像是靜止了一般,一動不動地微微垂著眼睫,注視著膝蓋上的香氛畫冊。

  長時間的沉默,讓由香織有點疑惑地抓了抓臉頰。

  ……所以,這是又失敗了?

  黑髮少女有點無奈。

  她張了張口,剛準備說些什麼時,突然耳朵微微一動,敏銳的五感讓她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呯丶呯呯呯——」

  像是誰的心臟驟然失去控制,發出了失序急促的跳動。

  一下高過一下的心跳頻率,劇烈得彷彿在宣告和吶喊,近乎接近鼓點的節奏,鮮明得如有實質,讓由香織想忽略都難。

  而這份心跳聲的來源——

  由香織循著動靜,視線落在了醫務室的床上。

  那一聲聲失序的心跳,似乎是從太宰治的胸腔裡傳來的。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在黑髮少女的目光投來的瞬間,那道失控而鮮明的心跳聲,又突然平緩了下來。

  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硬生生地壓抑著它,強迫它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怎麼回事?

  黑髮少女皺起眉。

  這個症狀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胃出血丶心臟細胞腫脹丶神經性損害……一系列誤食毒蘑菇之後的併發症與後遺症,在由香織的腦中迅速閃過。

  黑髮少女神情一凜,迅速站起身,隨手抓過了桌上的聽診器,想去觀察太宰治的情況,

  「太宰治,你的心跳頻率不對勁,呼吸也是,讓我檢查一下……」

  然而太宰治沒有給由香織把話說完的機會——

  就在黑髮少女的聽診器,即將觸及到青年的胸口以前,太宰治已經先一步伸出了手掌。

  他握住了由香織另一隻手腕,以近乎半強迫的力道,把少女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拽。

  由香織:「?」

  猝不及防的力道襲來,右手還握著聽診器的少女毫無設防,就這麼以一種彆扭至極的姿勢,直直歪倒在了搭檔的身上。

  少女的身體避開了青年心臟所處的左側,肢體想貼,她的下巴半搭在太宰治一側的肩膀上。

  至於由香織的左手,則被太宰治修長的手指打開,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由香織的掌心落在太宰治的臉上,一瞬遮住了青年的鳶色瞳眸,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由香織:「……」

  由香織:「…………?」

  等等,這又是什麼詭異的情況?!

  「太宰治?」

  黑髮少女一頭霧水,腦袋上的問號都要堆積成山了。

  「沒事,阿織。」

  「我沒事。」

  太宰治平穩的嗓音在由香織的耳畔響起。

  乍一聽冷靜自若,然而至始至終,他都沒有鬆開手,讓少女檢查的意思。

  由香織:「……」

  由香織一臉莫名地挑了下眉。

  好吧,看這樣子,這傢伙應該是恢復正常了。

  也就是說……她的『哄搭檔』計劃,也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嗎?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似平和。

  然而真正的影響,卻在黑髮少女看不到的地方,繼續上演。

  深夜,武裝偵探社員工宿舍內

  一個修長的人影靠坐在床柱前的地板上。

  他面前的矮桌上平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上面正在播放著一段視頻。

  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昏暗的街道燈光從窗外照入,和月色一起落在榻榻米上,隱隱照出了人影鳶色的雙瞳,和清秀英俊的輪廓。

  是太宰治。

  此刻,青年平日展現於人前的生動表情,已經完全從臉上褪去。

  他的目光平靜,如同一個俯瞰的操縱者,近乎冷漠地審視著屏幕內人物的一舉一動。

  太宰治鳶色的眼瞳倒映著機器冰冷藍光,眼中看不到一絲個人的情緒。

  偶爾有細碎的電流音,從播放器裡傳出。

  畫面內,黑髮少女坐在位子上,翻閱著手裡的雜誌。

  她看得很認真,神情專注得就好像在研究什麼最新的科技成果。少女蒼白的指尖無聲地點在桌面上,隨著雜誌翻頁的內容,不時停下來。

  太宰治很熟悉這個。

  這是由香織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通常,它代表著,黑髮少女碰到了超出自己理解範疇的難題,試圖努力思考。

  比如,一頭霧水地研究電器說明書的時候。

  或者,認真地比照手冊的『故障條例』,試圖找出抽油煙機突然冒黑煙的原因。

  又或者是此刻視頻裡,她翻著自己杜撰的雜誌,努力理解其中的邏輯。

  【「阿織阿織……」】

  偵探社的事務員抱著畫冊,神情期待地靠了過去。

  【「怎麼了?」】

  聽到聲音的少女停下了手中翻頁的動作,擡頭看向來人。

  一瞬間,那雙湛藍如鑽石的瞳眸也暴露在了光線下,裡頭落著陽光,似乎穿透了畫面,直直對上了屏幕外,太宰治的雙眼。

  這正是今日白天時,偵探社眾人在辦公室內曾發生過的一幕。

  在熟知的工作環境安放一點『小東西』,對太宰治來說,從來不是一件難事。

  更何況,還是敏銳的名偵探和偵探社社長同時缺席的前提下。

  至於太宰治會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需要確認一件事。

  觀察丶剖析丶思考。

  這對於鳶眼青年而言,幾乎是本能一樣的行動。

  因此,太宰治很早就察覺到了——

  【他的搭檔,正在慢慢變得特別】

  蒼白的手指丶被一再喊『由香織小姐』時,藍色眼瞳裡閃過的無奈。

  糾纏在耳際的黑色碎髮丶琴弓劃過小提琴時帶起的顫音,還有——執刀擋在他面前,那句無畏凜然的『記住過去,永遠迎向未來』……

  所有的一切都像無法褪色的鋼戳,它們烙印在太宰治的眼瞳裡,一天一天愈加鮮明。

  必須要做點什麼。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個方案就在太宰治的腦中成形。

  被捲入上呼之三,【惡鬼磨童】的事件當然不是巧合。

  太宰治在看到那份遞到偵探社的委託內容,以及上面極具象徵性的『火焰標識』時,就知道實施方案的時機來了。

  那群隱藏在暗處的鬼物,就像是一堆討人厭的小蟲子,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只是這一次,比起單方面的解決,還需要進一步深入巢穴,直接接觸它們,摸清楚它們背後的【鬼王】真正的布局和意圖。

  不能等到由香織出手。

  那些惡鬼就彷彿是為了【斬鬼】而存在的一樣。

  一旦對上黑髮少女就理智全無,腦子裡就只剩下【殺】和【被殺】,根本套不出有用的情報。

  於是這一次,太宰治冒著巨大的風險,潛入了那棟早已淪為鬼巢的酒店。

  與謝野晶子幾人以為,鳶眼青年是在躲避黑髮少女。

  但是真正的真相,誰又知道呢?

  太宰治很清楚這些惡鬼對由香織的執念。

  於是,他故意用曖昧的語氣扭曲事實,拿上呼三引以為豪的作曲,不斷刺痛丶挑撥對方的神經。

  果不其然,毫無難度地成功了。

  【「——人類,你以為自己對斬鬼很重要嗎?」】

  【「隻身犯險,向我賣弄你那些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伎倆,可是再聰明又怎麼樣?你以為,自己真的了解斬鬼嗎?」】

  惡鬼被激怒,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當太宰治被掐著脖子舉起來時,他在非人的鬼物眼中,看到了扭曲的執念和妒忌。

  儘管嘴上說著貶低的話,但事實上,這群所謂自詡強大的惡鬼,一旦陷入泥潭之後,也和普通的人類男性沒有任何差別。

  越是求而不得,於是越是渴望,無法抑制的嫉妒著黑髮少女身邊的異性。

  尤其是,現在還出現了一個自稱『搭檔』,滿嘴胡言亂語的男人。

  惡鬼感受到了危機。

  它在太宰治有意的語言引導下,幾乎毫無自覺地把知道的情報,都吐露了個乾淨。包括它們每一個,所有再甦醒的【鬼】,對黑髮少女不同的渴望。

  唯一可惜的是,這群惡鬼不愧於『餌食』與『傀儡』的工具身份。

  其中似乎還存在著未知的限制,無法說出任何與鬼王有關的情報。

  不過只是這些,也暫時足夠了。

  計劃在太宰治的腦中鋪開,就像生長的樹木,一部分枝椏被修剪掉,一些新的丶可利用的力量,被劃分了進來。

  【「……人類,我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斬鬼。」】

  【「斬鬼是永恆的,她對我們的追獵,也是永恆的。」】

  【「只要能斬下我們的頭顱,她什麼都可以犧牲,她是我們的鑽石……這種比歲月更加久遠的感情,像你這樣膚淺的人類,永遠也不會懂。」】

  被激怒的惡鬼,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

  它得意地看著太宰治,就像坐擁黃金的富人對一無所有的乞丐,露出了居高臨下的眼神,

  【「而你——永遠也得不到。」】

  ……永恆?

  太宰治的眼睫一動。

  腦中不斷鋪開完善的計劃,像是受到了阻力一樣,突兀地卡頓了一瞬。

  下一秒,不受控制地湧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永恆的人和物,從得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失去的結局。

  所以,快樂意味著痛苦。

  結合代表著分離。

  那麼吸血鬼呢?

  作為長生種的吸血鬼,擁有遠超於人類的時間。

  短生種一生百年的壽命,對於吸血鬼來說,也不過是短短的彈指一揮間,根本不值一提。

  按照這群鬼物的說法,由香織追獵了它們百年,而只要這樣的『重生』不斷進行下去,斬鬼對它們的關注,也會永遠持續,永遠不會消失。

  恨意是如此,正面的感情又如何?

  如同情景再現般,太宰治的眼前再一次浮現起,由香織在談論起死去的摯友時,臉上露出的懷念與歡喜的笑意。

  那是再長的時間,也無法被磨礪掉的記憶。

  它們刻在吸血鬼的血肉裡。

  即使有一天,海水停止了漲落,岩石像花朵一樣枯萎,它們也依舊會像黃金一樣,在黑髮少女的記憶中,閃閃發光。

  那些人,從吸血鬼的生命裡,獲得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永恆』。

  ……真是不錯啊。

  令人羨慕。

  這一刻,太宰治忽然就理解了,這群惡鬼對黑髮少女的執念。

  這是真正千載難逢的幸運。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遠不變的人和事。

  但當她真的出現了的時候——

  要去抓住嗎,要據為己有嗎?

  為什麼不?

  反正也沒有損失。

  成功了,他就擁有了真正永恆不變的鑽石,就算失敗了……

  就算失敗了,也不過維持不變而已。

  這是一筆再划算不過的投資,就算是膽小鬼,也不會錯過。

  所以——

  【他改主意了】

  在被丟進布滿寒霜的冰稜中,一層層汙穢的黑泥淹沒而來時,太宰治盯著頭頂合攏消失的出口,在光線徹底暗下那一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改變主意了】

  無論最初的計劃是什麼,現在,太宰治想到了一個新的方案。

  巨大的黑洞在城市中心顯現,與此同時,引人注目的危機下,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泥團從縫隙中鑽了出來,在空間內完成布局,靜靜地等待『獵物』上門。

  無論由香織選擇先救哪一方——

  如果是民眾,在黑髮少女發現陷阱的一刻,以她的性格,勢必會產生愧疚心理,在這之後,他就有足夠的操縱空間。

  如果猜對了——

  她會猜對嗎?

  冰霜四方體轉動的頻率丶棋盤暗中的提示丶黑泥糰子反常的表現……

  【你會發現我嗎,吸血鬼小姐?】

  巨大封閉的冰稜內,太宰治困守在其中,靜靜地看著黑髮少女一步步衝向空間的出口。

  然後,在離出口僅僅一步之遙時,忽然停了下來,轉身面對他,揮出了手中的月華刀。

  那位上呼之三,惡鬼磨童恐怕到死,化成灰燼前,都無法瞑目。

  這是理所當然的。

  即將崩潰的空間內,太宰治居高臨下地垂下眼,望向腳邊的頭顱,露出了一個無聲的笑容。

  【「想要捕獲她?你做夢。」】

  彼時,太宰治只說了前半句,但同為陰暗糟糕的男性,惡鬼磨童已經猜出了後半句——

  【謝謝你們的提醒,永恆的鑽石,我收下了。】

  ###

  已知線索:

  太宰,隱秘心聲

  游刃有餘部分解鎖

  阿織至今不知道

  自家搭檔

  到底給自己塞了多少套路

  PS.

  沒錯,宰啊,他一開始抱著試試就試試,反正不吃虧的想法,結果嘛~


第72章 Episode 72 無法游刃有餘

  彼時,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後,一回到橫濱,太宰治就開始興致勃勃地制定新的方案。

  他的搭檔,是特別的。

  無論是作為吸血鬼,還是【鬼】。

  有一件事,或許連阿織自己都沒察覺,她自詡非人的鬼物,但卻對人類保留了超出想像的寬容和溫和。

  就像偵探社內的成員們,那些死去的,永遠無法再實現願望的受害者們……

  淺草美和子丶松本百合——

  越是溫情,越是無害,就越容易激起黑髮吸血鬼內心的不忍和保護欲。

  沙條由香織,被【人】所吸引。

  這是太宰治在觀察與試探後,得到的結論。

  越是接近【人】本質的掙扎,越是容易吸引到她目光。

  黑髮少女曾說——

  【「太宰治,我沒有隨便指導陌生人的興趣,會對那個黑手黨有印象,不過是因為他是你的弟子而已。」】

  這一點,太宰治當然知道。

  但同樣,太宰治也知道,事實恐怕遠遠不止如此。

  作為Port Mafia幹部的那段時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芥川龍之介的特質。

  無心之犬所具備的強烈情感,將他人視為生存意義時,所爆發出的掙扎,對黑髮少女有著足夠的吸引潛質。

  而巧合的是,黑髮少女同樣完美地擊中在芥川龍之介的區域內。

  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兩人間的牽絆就會越來越深。

  幻境內,織田作透露出的信息,已經完美證實了這一點。

  但很可惜,他不是那位『太宰治』,不準備讓它發生。

  這是他先發現的「鑽石」,不會拱手讓給任何一個人。

  在清楚了黑髮少女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喜好後,太宰治完美地隱藏起了本質裡的一些東西,成功變成了由香織眼中,試圖交付信任,又不斷掙扎不安的搭檔。

  無法放任不管。

  無法移開目光。

  儘管中間不時地出現了一些超出預料的意外,阿織某些過分『筆直』的反應,讓太宰治也覺得有點棘手。

  不過沒關係,一切都在青年的預想之內。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出發吧阿織!心中也燃起微的希望,這是履行義務的希望!我不是無信之徒,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剖開胸口,讓你看看我鮮紅的心臟!」】

  【「……多想讓你看看,我只靠血液與信實,不斷跳動的心臟!」」】

  冰冷的監控錄像不會說謊。

  人在中毒後,失去理性的胡言亂語,同樣不會說謊。

  武裝偵探社,昏暗員工宿舍內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畫面內的自己,彷彿不相干的第三人般,剖析著視頻中的鳶眼青年。

  眼神丶表情丶舉止。

  親密丶靠近丶佔有。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看著視頻裡的自己。

  房間內的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像是不過是幾秒的瞬息之後,太宰治突然擡起手,手背按在眼睛上,擋住了臉上的表情,陷入更長的沉默。

  就像白天時,他在醫務室做得那樣。

  「太宰治。」

  彼時,黑髮少女眸光認真地看來,誠實地說道,

  「老實說,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就算看完了那本《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以及其他所有的書籍,我也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那句『不接受』又是什麼意思。」

  「不過,如果是和『氣味』有關的話——」」

  「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香水類型,你挑一款喜歡的,然後,我會每天使用的。」

  「這樣,我身上就都是你挑選的味道了。」

  太宰治很確信,黑髮少女說出這些話時,心裡毫無一絲曖昧的想法。

  恐怕連心跳,都沒有一點變化。

  關於這一點,太宰治同樣也確認過了。

  「阿織……」

  驟然被直球攻擊的青年,沒有給由香織一點觀察的時間。

  喜歡是不自覺的四目相對。

  就算閉上了嘴,也會從眼睛裡洩露出來。心跳中顯現出來。

  在洩露出更多情緒以前,太宰治幾乎是立刻,反手握住了黑髮少女的手腕,把由香織的手掌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太宰治?」

  黑髮少女不解的嗓音傳來。

  然而太宰治卻覺得自己的心臟,不斷地往下墜落。

  沒有……

  沒有心跳加速,脈搏依舊沉穩得沒有一點變化。

  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

  結果,原來只有他一個人,陷進了泥潭啊。

  安靜的員工宿舍內

  太宰治仰頭靠在床柱上,手背按在眼睛上,繃帶鬆散地掛在他的脖頸處,裸.露在外的喉結上下滑動,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是我輸了啊,阿織。」

  是他輸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太宰治,掩蓋在手掌下的眼神,倏然沉了下來。

  那就這樣吧。

  沒有關係,不過是重新調整步調而已。

  阿織,這是一場戰爭,但他不會永遠落於下風。

  與此同時,一處遠離人煙的山間

  雖說這裡人跡罕至,荒涼得連蟲鳥都不願意多停留一秒。

  但多年以前,此地也一度繁華過。

  尤其是每到夏日的季節,總會有一批自城市而來的遊客,樂此不疲地到此,進行他們的鄉村探險游。

  而其中,有一個地方,是這群遊客無論如何,也想一探究竟的處所。

  一個未知的道場。

  它就藏在山間森林的最深處,四周被大片茂密的巨樹和野草所覆蓋。即使是艷陽最盛的夏季,也有大半部分的屋舍,無法照見陽光。

  一經踏入,就如同身處昏暗陰冷的不祥之地,讓人毛骨悚然。

  【「不可以靠近。」】

  【「裡面有吃人的惡鬼,一旦靠近,就再也回不來了。」】

  曾經,當地的村民們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的孩子,偶爾也會有一些好心的老人,苦口勸說特地來此探險的遊客們。

  只可惜,這群背著包,一臉興奮的青年們根本聽不進去村民好心的勸告。

  他們認為所謂的『惡鬼』,不過是愚昧的村民們,杜撰出來的無稽之談,用來阻止兒童調皮的說辭而已。

  「倒不如說——」

  一個青年拿著古老地攝像機,回頭沖夥伴們大笑著誇下海口,

  「真要有『惡鬼』,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呢!哦哦哦,好可怕哦,腸子都掏出來燉湯哦,哈哈哈哈!」

  「討厭啦,要是真有幽靈怎麼辦,學長要保護人家哦。」

  「我說,你們速度能快一點嗎?天快黑了,我還不想在山裡過夜。」

  隨行的同伴們神情各異,六人嘰嘰喳喳地從田野的小路上走過。

  很明顯,他們也沒有把村民好心的告誡放在心上,各自心懷鬼胎。

  要麼琢磨著,怎麼把嬌弱的學妹泡到手,要麼琢磨著,怎麼拍點不一樣東西,用來當回程後的噱頭。

  而這個時候,他們誰也沒發現,不知不覺間,周遭的草木越來越茂盛。

  田野兩旁的村民也都不見了。

  即使偶爾有一兩個,在看到這群青年們的時候,也遠遠的避開了,在他們身後露出了冷漠陰沉的眼神。

  那副模樣,與其說是在看和自己一樣的同類,倒不如說,更像在看一群會走路的活力肉塊——

  一個一個排著隊,趕著去送死。

  【這可不怪我們,咱們警告過他們了——】

  村民們站在太陽下,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樣也很不錯,有他們自己送上門,森林裡的『惡鬼』吃飽了,咱們也更安全。】

  那座道場裡的『惡鬼』,唯獨在這一點上,格外好琢磨。

  理所當然,那是村民們最後一次見到那批青年。

  在那之後,同樣的情況,每隔幾年,都會發生一次。

  但村民們並不擔心。

  每年,日本無故失蹤的人口數量達到近十萬人。

  不過區區幾個不起眼的旅遊客,根本沒人在意他們的下場。

  時間就這樣日復一日。

  直到今天,人員流動,這處區域徹底荒廢。

  至於那處道場,它就好像被有意放置了一般,依然存在於森林的最深處。

  而此刻,如果還有膽大的遊客,敢把自己送上門,他說不定就會驚喜地發現,有個身影正在道場的中央。

  對方身材魁梧,穿著一件武道服,靜靜地跪坐在榻榻米上閉目修行。

  如果忽略男人背上,四隻像是硬生生撕下來,又安裝上去的古銅色手臂的話,這倒是一副不錯的『武鬥家月下靜坐,沉心修行』的畫面。

  道場的庭院內一片死寂,連蟲鳥的鳴叫都聽不見。

  就在這時——

  「唰——!」

  一聲像是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打破了周遭的空氣。

  道場中央,身材魁梧的男人睜開了眼,對上了一張讓人噁心的臉孔。

  「呀,窩猗座,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哦~」

  庭院的大樹上,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立於枝條上,打招呼地搖了搖手。

  皎潔的月光從天上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黑髮的天然卷,以及清純如天使一樣的容貌。

  如果不聽對方接下來的發言的話——

  「上呼三也死了哦,終於要輪到你了呢,怎麼樣,開心嗎?」

  黑髮青年單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道,

  「開心的話,能麻煩你現在就去死嗎?快點給我讓路,一想到斬鬼還等著,我都要忍不住了呢。」

  「閉嘴吧,噁心的臭鳥。」

  道場內,男人站起身,擡腳邁入月光下,露出了背上的四隻手臂,以及最上方的那隻手臂內側,紋著劍一樣的分叉濃眉,旁邊是『上呼二』的標記。

  「——死了?」

  男人挑起眉,像是極為振奮一樣,豁然朗笑出聲。

  他的笑聲洪亮如低沉的鐘鼓,連帶著周遭的樹葉枝條都跟著『嘩嘩』顫動起來。

  「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他們早該去死了,弱小的可憐蟲,光是看到就想吐,就算不死在斬鬼的刀下,我總有一天也會受不了,把他們都解決了哈哈哈!」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們挺有趣的。」

  黑髮天然卷的青年,微笑地說道,

  「會掙扎,會反抗,以為能拿下斬鬼……這不是很有觀賞價值嗎?」

  「說起來,斬鬼不也一樣嗎,正是她的那份掙扎,才耀眼得讓我移不開眼睛。」

  「對了!」

  黑髮青年說到這,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雙掌一擊,猩紅色的眼瞳微微發亮,興致勃勃地說道,

  「作為餞別之禮,我送一個禮物給你吧,窩猗座。」

  「我找了很久很久呢,本來,是打算親手送給斬鬼,當做她的【第一餐】,不過很可惜,輪到我似乎還要很久,那就只好由你幫我代交啦~」

  「禮物?」

  上呼之二,惡鬼窩猗座反感地皺起眉,毫不掩飾臉上的噁心。

  他自詡修行至高武鬥,向來看不上那些詭譎計謀。

  更何況,這還是出自眼前這個,比陰謀更噁心百倍的臭鳥。

  「不要這個表情嘛,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哦~」

  黑髮的天然卷青年,沒有在意對方臉上的反感,眼中盛滿了可親的笑意,

  「窩猗座,你難道不想和全盛時期,甚至更強的斬鬼戰鬥嗎?」

  「實話告訴你,那是我特意找來的『餌料』,是刻在每一個吸血鬼的血液裡,無法拒絕的至高美味,即使是斬鬼,也不可能抵抗得了它哦。」

  只要吃了它,他們的鑽石,戰鬥力將不止於此。

  「窩猗座,你不想要這樣的斬鬼嗎?」

  天然卷青年輕柔地反問道。

  然後,一如他所願。

  青年看見上呼二的眼瞳微微一動,露出了心動的眼神。

  貌若天使的青年滿意地彎起眼,揚起了一個軟綿綿的笑容。

  嘻嘻,搞定。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我的「鑽石」。

  ###

  已知線索:

  太宰,隱秘心聲(陷入泥潭部分)解鎖

  不愧是他

  在確認了已成定局之後

  迅速接受了現實

  決定改變了策略

  新的惡鬼,即將出現

  阿織對此一無所知

  但背後一麻

  感到了雙倍的寒氣

  PS.

  說起來,刻在吸血鬼血脈裡,無法拒絕的美味

  小天使應該知道是啥吧(笑容逐漸燦爛


第73章 Episode 73 香水和Play

  公寓內

  由香織尚且不知道,自家搭檔和老對手又在暗搓搓地琢磨什麼壞心眼。

  此刻,她正面臨著『生存還是承諾』的雙重考驗。

  黑髮少女的面前擺著一瓶香水。

  接近青藍色的半透明瓶身,流動的液體被密封在其中,隨著由香織打量的動作,在公寓明亮的陽光下折射出晶瑩的質地。

  由香織仔細觀察了眼香水,發現瓶身上沒有任何品牌Logo的標籤,看上去也不像是那本畫冊裡,市面上現有售賣的任何一種香氛類型。

  「這個……」

  由香織盯著手中的香水瓶看了很久,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太宰治,這該不會和那些『特製鴨血料理』一樣,也是你的手作版本吧?」

  「Bingo~答對啦!」

  對面的太宰治彎起眼瞳,模仿著猜謎節目的主持人,語調歡快地比了個打鈎的手勢。

  青年反身跨坐在椅子上,雙臂搭在椅背上方,下巴懶洋洋地靠在手肘處,望來的笑容自豪又期待。

  這副模樣,莫名地讓人聯想到大隻的黑貓,徹底放鬆下警惕,慵懶地伏臥在舒服的位置露出柔軟的腹部,一下一下甩著毛絨的尾巴,悠閒地曬太陽。

  「隆重介紹——阿織,這是我研究新的自殺料理時靈感迸發的大作哦!全球獨此一家,超超Specially的獨家香水!」

  「快試試看吧~」

  太宰治兩眼亮晶晶地催促道。

  ……自殺料理。

  這傢伙……剛才說了自殺料理吧?!

  黑髮少女握著香水的手一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又加深了幾分。

  這支香水,應該不是什麼詭異的草莓麻辣鴨血味,或者特製的蟹黃鴨血包之類的氣味吧?

  介於過去某些料理的味道太過記憶猶新,由香織盯著瓶子的眼神,愈發的凝重。

  不想用……

  她總有一種噴下去,會變成奇怪的鴨血料理的即視感。

  但承諾的話已經出口,更何況——

  由香織默默擡起眼,對上了自家搭檔期待得閃閃發光,都快閃耀成星星的鳶色眼瞳。

  太宰治:kira~

  由香織:「……」

  好吧,用就用,拼了——!

  黑髮少女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了決鬥的毅力,猛地挑開了瓶口的密封條。

  「啵。」

  彷彿是軟木塞拔.出的清脆聲,鴨嘴噴的蓋子打開,隨著按壓的動作,透明的香水化成一陣水霧,輕盈地落在了由香織的肌膚上。

  嗯?這個氣味。

  黑髮少女鼻尖微動,試探地嗅了嗅空氣。

  下一秒,她在太宰治微笑的目光中,微微一愣,露出了有點意外的神情。

  這個香水,完全超出了由香織的預想。

  既沒有特質鴨血料理的可怕衝擊力,也不存在任何惡作劇的成分,反倒異常的用心——

  香水最初的前調,是有點類似少女熟悉的醫用酒精,略微刺鼻。

  但很快,隨著這股氣味揮發,屬於檸檬和柑果的甜香又泛了上來。

  中調是馥郁的花香,聞到的瞬間,莫名地讓由香織想起了黑洞幻境裡的黑泥糰子,伸著兩隻小揪揪,蹦躂地用力揮手,好像在說『快看我,阿織!』『我在這裡哦!』。

  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但等到由香織差不多習慣時,這股香氣又驟然消失了。

  只餘下幾不可聞的一層淺淡,附著在少女的肌膚上。

  以人類嗅覺來形容,大概是只有彼此無限靠近,甚至是把頭埋進頸窩內,用鼻尖親暱地輕輕嗅聞,才能捕捉到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纏繞香氣。

  一時間,由香織的表情有點奇妙。

  該說不愧是太宰治嗎,連調製出來的香水,也是同等級的彆扭。

  「……阿織?」

  公寓內,太宰治下顎靠在手臂上,微笑地看著由香織,眼神專注。

  由香織知道,自家搭檔在等待反饋。

  雖然有點彆扭,但是……好吧,如果是這個香氣的話——

  黑髮少女眨了下眼睛,如實說道,

  「香味意外的不錯,我會每天使用的。」

  「是嗎?」

  太宰治聞言,眼瞳深處慢慢泛起一層笑意,嗓音裡透著說不出的愉快,

  「那真是太好了,那約定好了哦,阿織~」

  唔,有必要這麼高興嗎?

  由香織瞅了眼自家搭檔,腦袋上冒出一個小小的問號。

  有一件事,少女自然無法理解。

  與其說是開心,倒不如說這背後的象徵意義,對於全世界的任何一個男性而言,都能稱得上是獨一份的滿足。

  此刻,如果有同為男性,並且熟悉太宰治的人在這的話,那麼他一定能瞬間反應過來——

  那瓶香水,根本就是【太宰治】。

  完完全全的太宰治風格。

  它纏繞在少女的周身丶髮間,是一種未曾訴諸於口的無形昭告和佔有。

  關於這一點,偵探社的男士們自然也察覺到了。

  由香織的改變太過明顯,以至於在討論工作時,國木田獨步看向黑髮少女的眼神,都寫滿了欲言又止。

  他想要說什麼,但礙於日本社會的『分寸感』,再加上無論是由香織還是太宰治,都表現得若無其事,後者甚至在姜發青年投來目光時,好心情地彎起眼睛。

  「怎麼了,國木田君,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

  太宰治笑容滿面地問道,看上去很期待青年問出口。

  那副明晃晃的炫耀模樣,簡直讓國木田獨步無法直視,看得眼睛疼。

  於是,可靠的國木田先生決定憋著,絕對不給繃帶浪費裝置一點點炫耀的機會!

  反倒是敦一臉的歡天喜地,就差在臉上寫上『太好了,太宰先生不用孤獨終老啦!』幾個大字,然後當場開香檳,一人發一碗茶泡飯慶祝。

  「咳咳!」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內

  國木田獨步用力咳嗽了一聲,艱難地把逐漸偏離的氣氛,扯回正題,

  「說回重點,這次的委託來自內務省,內容是保護下任議員候選人,煉獄桃壽郎在橫濱期間的人身安全。特別是明天下午的公開選票演講。」

  「有情報稱,已經有一些組織盯上了他,準備在演講期間動手。」

  「煉獄桃壽郎?」

  「咦?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谷崎潤一郎思索地摸了摸下巴,在看到白色案板上貼出的相片後,『啊』了一聲,恍然大悟,

  「是這位先生啊!」

  「欸?谷崎先生,你認識這位大人物嗎?」

  敦有點意外地問道。

  「不是不是,怎麼可能,只是在之前的情報收集時,耳聞過幾次而已。」

  谷崎潤一郎擺了擺手,解釋道,

  「這位煉獄先生,別看他是個政治家,但是在年輕學生和媽媽輩中的人氣很高。氣勢十足,為人熱血真誠,據說他還是町議員的時候,就幫市民解決了不少實際問題,所以很受擁戴。」

  事實上,這位先生能成為下一任區議員,沒有人感到意外。

  不如說,更像眾望所歸。

  「唯一令人詬病的是——」

  谷崎潤一郎說到這,露出了有點猶豫的表情,

  「這位先生的嘴巴……很毒。」

  「毒?」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

  這位煉獄桃壽郎大概三十五歲左右,擁有一頭像是火焰的金黃麥色頭髮,五官硬朗,目光堅毅磊落,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心懷鬥志,有原則的領導人物。

  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被評價『嘴巴毒』。

  「嘛,說是毒舌,其實也是看對象啦。」

  谷崎潤一郎撓了下臉頰,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

  最後,他索性掏出了手機,隨手搜索了一個熱門的視頻,遞到眾人眼底,

  「就是這個,你們自己看吧。」

  偵探社的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好奇地看向屏幕。

  這應該是個電視台的採訪節目,下方還標註著東京TV的標誌。

  【「嗯?你問我對博多市長接受貪腐調查的看法嗎?」】

  畫面內,金黃髮色的男人側過頭,對主持人拋來的話題陷阱毫不迴避,聲音洪亮地說道,

  【「唔姆!雖然我和他沒見過幾次,但是我討厭他!」】

  【「我們的價值判斷基準不同。」】

  【「一把持重之年更應該堅守本心,以免晚.節不保,又或者趁著另一隻腳還沒踩進棺材前,早點退休頤養天年,而不是學無恥之徒,現在連退休抱孫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啊,也不對,他的兒子好像剛因為性虐待交易醜聞,被我送進去了,早就沒有抱孫子的可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髮男人抓著頭髮,笑得一臉天然,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丟出了一個多麼不得了的醜聞炸.彈。

  對面負責訪談的主持人,差點摔到地上去,

  【「等等……!煉獄先生,您剛剛是不是提到了性.虐待交易?!還有『無恥之徒』又是具體指……」】

  主持人忙不疊地追問,恨不得把話筒塞進這位準議員的嘴巴裡。

  可惜,煉獄桃壽郎先生,像是終於回想起了自己在上鏡前,參謀長一再強調的懇求。

  他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認真說道,

  【「具體內情還在調查中,抱歉抱歉,你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過吧,不用在意!哈哈哈哈!」】

  不可能不在意吧?

  那位可憐的訪談主持人,眼球都快瞪出來了。

  在那之後,由香織幾人還見識了不少煉獄準議員的神奇操作。

  眾所周知,政治界是一個充滿了各色潛規則和利益觥籌的地方。

  然而這位煉獄先生,人如其名,如同一團火焰一樣衝進了政界。

  不僅一股腦地掀翻了老派們的遊戲規則,連肥缺飯碗都一鍋端了。

  那些見不得人的,上不得台面的,都被他大喇喇地送進了裁判所,暴露在公眾眼底。

  據說,那段時間裡,負責裁決的審判官連敲法槌的手都在顫抖,每年醒來,都恨不得自己沒出生過。

  簡而言之,民眾有多喜歡他,其他政治家們就有多恨他。

  「哦,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議員先生啊。」

  太宰治感慨地說道,露出了欽佩的表情。

  這樣一個異類,別說是被盯上了,他能安全地活到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政壇裡,才是奇蹟。

  很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不止太宰治一個人。

  「原因的話,其實也很簡單。」

  會議桌子前,國木田獨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這位煉獄先生,本身就是位劍道高手,在劍術修行上有相當的造詣。」

  所以,那些恨他的人,都打不過他。

  「另外,」

  國木田獨步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補充地說道,

  「煉獄先生的家族,超過數代都是大臣,業界甚至有『大臣之家』的說法。」

  從一出生,就擁有超出想像的政治資本。

  於是,那些恨他的人,不僅武力上打不過,連手段上也贏不過。

  堪稱現實版的『看不順眼,還要強顏歡笑』。

  敦:「……」

  谷崎潤一郎:「……」

  哇,這是什麼硬實力派的華麗人生。

  那位煉獄桃壽郎先生,上輩子一定拯救過世界。

  「……等等,國木田先生,既然這位煉獄先生有這份實力,這份安保委託又是怎麼回事?」

  由香織問道。

  現在看來,煉獄準議員完全有自保的實力,大概率不需要他們出手。

  然而在這樣的前提下,內務省還下達了委託,只有一種可能——

  一個答案在黑髮少女的腦中劃過。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見到國木田獨步抽了下嘴角,說道,

  「那位煉獄先生雖然身手了得,但據說為人熱情,最看不得民眾向他求救。」

  上一個巡講的城市博多,就有不少殺手偽裝成了過馬路的老太太丶丟了孩子的父母,搆不到氣球的孩童(?)上去碰瓷。

  如果不是旁邊的參謀長多留了幾份心眼,那些殺手恐怕就真的得手了。

  想來,這次橫濱,估計花樣只會更多。

  畢竟眾所周知,橫濱民風淳樸,異能力與黑手黨齊飛。

  「我們剛剛收到情報,以走私發家的卡爾瑪運輸公司似乎也參與了進來。」

  足以想像,到時候現場的混亂程度。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們偵探社與其說是在保護煉獄桃壽郎,不如說是接手了警方的工作,幫助維護現場民眾的安全。

  而內務省對委託的要求也很簡單。

  去掉一系列官方的說辭,簡化成一句話就是——

  【看好煉獄先生,至少別讓他用身體擋炸.彈,木刀劈子彈。】

  偵探社眾人:「……」

  為什麼呢,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話,他們卻從裡頭聽出了無盡的心酸呢。

  儘管委託方的要求一言難盡,但該完成的工作,還是要盡心。

  更何況,這還涉及到現場民眾的安全。

  「現在分配具體的任務——會場的整體安保布置會由橫濱警方負責,不需要我們擔心。」

  「敦,你和我一組,暫時假扮煉獄先生的團隊成員,負責看住議員。」

  國木田獨步說道,

  「谷崎待命,沙條,你和太宰一組,偽裝成情侶,監視現場的可疑人員,沒問題吧?」

  谷崎潤一郎點頭:「了解。」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又假扮成情侶?」

  有必要嗎?

  國木田獨步張了張嘴,剛準備改口,說其他身份也行,指定『假扮情侶』也是因為他們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更得心應手一點。

  然而還不等姜發青年解釋,太宰治已經先一步開口,

  「那是當然的了!」

  太宰治看著由香織,豎起食指煞有介事地說道,

  「阿織,正所謂『樹木要藏在森林裡』。想要騙過殺手,就必須足夠低調,完美地融合進路人背景板裡才行!」

  「那位議員先生公開演講的地點是上野廣場,明天又是週末,正好是家庭出遊人數最多的時候,假扮成情侶,是最方便的選擇哦!」

  「當然了——」

  太宰治說到這,突然兩眼一亮,提出了第二個選擇,

  「阿織,不喜歡假扮情侶的話,換成兄妹,我也可以配合哦!」

  「來,喊一句太宰哥哥,或者太宰尼來聽一下~」

  由香織:「……」

  國木田獨步:「……」

  敦:「……」

  太宰先生,你……

  不要在工作的時候,忽悠香織姐玩奇怪的Play啊!

  那個『太宰哥哥』就算了,『太宰尼』未免也太過分了吧?簡直就是谷崎先生和直美小姐的雙倍破廉恥啊!

  破廉恥的谷崎潤一郎:「……」

  謝謝你,敦,這個例子舉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太宰(兩眼發亮):「阿織,太宰哥哥,或者太宰尼,我都可以哦!」

  遠在福克斯的真·兄長,愛德華(看血袋的眼神):「你在對阿織說什麼垃圾話,人類。」

  ###

  已知線索:

  真正的心操師

  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用特製香水宣誓主權

  暗搓搓的

  準備把阿織的『太宰治』

  改成更親密的稱呼

  不過宰啊,你也就現在了

  阿織的心跳,其實會加速哦

  只是對象不是你

  PS.

  傳說中的阿織特攻,稀血(?)誘惑力UP(?)後台待命中

  PPS.

  香水資料來自16年,官方推出的角色聯動香水


第74章 Episode 74 最強情敵

  事實證明,人總是折中的,吸血鬼也不例外。

  和破廉恥的『太宰哥哥』丶『太宰尼』的稱呼比起來,二次假扮情侶的選項,顯然就好接受得多,堪比泥潭中盛開的白色蓮花,清純潔白得能冒泡。

  ……算了,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一秒猶豫都沒有,毅然決然選擇了『假扮情侶』的選項。

  然而,事實再次證明,在打破下限這件事上,某個心眼繃帶怪一直很擅長超出預料。

  公開選票演講當日

  會場入口,附近的露天咖啡館

  由香織發現,上野廣場匯聚起的人氣比想先中得更加火爆。

  那位煉獄準議員無愧於最受歡迎的政治家之名。

  黑髮少女不止一次地看到,年輕的學生和相當一部分主婦,穿著同一套自製的T恤出現在演講會場。衣服正面印著大大的『GO!煉獄先生,燃燒政界的心靈!』幾個大字。

  孩童牽著氣球在周圍奔跑。

  還有一群老大爺樂呵呵地推著板車靠在了邊上,上面擺滿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時不時分一些糖果給路過的孩子。

  板車的後方還放著一個果籃,裡面裝著洗乾淨的地瓜,籃子的提手處小心翼翼地扎了一個吉利的彩帶。

  黑髮少女掃了眼那些地瓜和農作物,很快反應過來——

  據說,那位煉獄桃壽郎先生,第一個上任的地方是荏原郡的駒澤村。

  那裡原本是一片幾乎要廢址的農村地域。

  但在數年前的町村商業計劃後,很快引入了大量的新住民和就業,慢慢興盛了起來,而番薯與地瓜,恰好就是那片區域的農作特產。

  聽說,直到今天,都有一些村民會把第一批成熟的農作物收起來,特地送給當初幫助他們的町議員,想來,應該就是今天的煉獄準議員了。

  「那位煉獄先生,真的格外受愛戴啊。」

  在進入會場以前,身著安保制服的敦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這樣完全沒有『選票氣息』的政治演講,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如果不是周圍還掛著宣傳用的橫幅,過路的行人甚至會誤以為,這附近是不是在舉辦什麼熱鬧的祭典活動。

  「敦,快到國木田先生約定的時間了哦。」

  由香織看了眼出神的虎敦少年,開口提醒道。

  「欸——?啊啊啊!對丶對了!國木田桑說過14點23分35秒匯合,現在是幾點來著?」

  中島敦猛地一回神。

  他手忙腳亂地和由香織道別,埋頭就往演講會場的方向沖,生怕慢上一秒。

  「嚯嚯,敦君也不容易啊,國木田君的日程表真是越來越誇張了。」

  熟悉的嗓音響起。

  太宰治拿著一杯新買的奶茶,悠閒地拉開椅子,在由香織的身邊坐下。

  比起在會場內,苦哈哈站崗巡視的國木田獨步和敦,太宰治和由香織的任務就輕鬆得多。

  大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露天咖啡館的太陽傘下,享受陽光。

  ——順便監視周圍可疑的人員,在這群殺手混入會場前,把他們揪出來,減少暗.殺發生時的波及度。

  當然,從目前的成果來看,認真工作的只有黑髮少女而已。

  至於某個心眼繃帶搭檔——

  太宰治在數分鐘以前,一臉嚴肅地對由香織表示,要去拿一個重要的道具,完善他們的『情侶偽裝』。

  重要的道具?

  他們的計劃裡有這個環節嗎?

  由香織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剛準備說話,眼角的餘光突然一閃,瞥見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微微佝僂著背,從公雕像旁經過。

  少女湛藍的眼瞳雷達一般,目光在對方的雙腿和手腕處迅速掃過,對隱藏在髮間的耳機輕聲說道,

  「谷崎君,注意一下雕像旁的那個老人。」

  【「嗯?他也是殺手嗎?!破綻是哪裡?」】

  耳機的另一頭

  周圍待命的谷崎潤一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由香織:「他雙腿的骨骼硬度不對,肌肉強度接近壯年,以目前的使用強度來看,至少還要三十年才會開始萎縮。」

  谷崎潤一郎:【「……」】

  沙條小姐,其他的漏洞就算了。

  骨骼硬度和肌肉強度……這些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橘發少年一臉不可思議,但手上的動作也不含糊。

  【異能力,細雪】

  無形的異能雪花落下。

  偽裝成老人的殺手沒有注意到,腳邊落下的光影,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扭曲了一下。

  殺手以為自己成功混入了會場,然而再眨眼時,卻驚愕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輛大型貨車的後車廂內。

  一群和他同行的倒霉蛋們,歪歪扭扭地癱軟在地,渾身散發著詭異的『全新光芒』。

  每個人都是表情空白,彷彿剛剛見過地獄。

  「哦呀,又來了一位客人呢。」

  伴隨著像是金屬劃過鐵片的茲啦聲,一個姣好的身影從車廂的暗處緩緩走出。

  與謝野晶子單手提著電鋸,對新來的倒霉蛋彎起唇角,緩緩露出了一個看解剖實驗體的笑容。

  與此同時,一個嬌小的身影隱匿在暗處閃過。

  剛剛加入偵探社的新人,泉鏡花參上。

  倒霉蛋殺手:「……」

  艹,那群垃圾政客可沒說,暗殺對象還有異能力者當安保啊!

  厚實的車廂隔絕了又一位殺手驚恐的尖叫,演講會場則是一片其樂融融。

  與此同時,工作暫時告一段落的由香織,也碰上了一些棘手的難題。

  比如——

  「阿織,啊~」

  露天咖啡的遮陽傘下

  一杯插著吸管的奶茶,被親暱地遞到由香織的嘴邊。

  由香織瞅了眼面前的飲料,又擡頭望向對面笑吟吟的太宰治,沉默了幾秒後,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

  「……太宰治,你是在找打嗎?」

  給吸血鬼塞奶茶,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嗯?不用擔心哦,阿織,這杯其實是空噠,你只要配合做出好喝的表情就可以啦~」

  太宰治一邊說著,一邊搖晃了下手裡的杯子。

  果然,密封的奶茶杯裡空蕩蕩的,毫無聲響。

  由香織:「……」

  那不是更奇怪了嗎!

  兩人拿著一個空杯子假裝喝水,這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畫面!

  「阿織,不要忘了,我們現在可是親密的情侶,是那種love love的熱戀期男女哦!你看周圍的氣氛,我們也不能輸啊!」

  太宰治保持著餵食的動嘴,一本正經地說道。

  就像是驗證鳶眼青年的說法。

  由香織聞言環顧了一圈四周,還真發現了不少靠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互相餵小蛋糕的情侶。

  相比起他們快要貼到一起,彼此膠著能拉絲的眼神,太宰治只是餵空奶茶的做法,簡直是這片能逼死單身狗的氛圍中,一股難得的清流。

  「另外,阿織,不是『太宰治』,要叫我的名字!」

  鳶眼青年煞有介事地豎起手指,有節奏地搖晃了一下,

  「沒有哪對親密的情侶,還冷冰冰地稱呼戀人全名哦!說起來,我們明明是搭檔吧,連國木田君也叫我『太宰』,你卻還是硬邦邦的『太宰治』……」

  太宰治說到這,幽幽嘆了口氣,眼神小可憐裡又透著一份堅強,

  「沒關係的阿織,我可以理解,我一點也不難過。」

  什麼話都被說盡的由香織:「……」

  到這裡,黑髮少女要是再聽不出搭檔的潛台詞,多少有點愧對活了一百多年的光陰。

  由香織的嘴角一抽,頭疼似地按住了突突直跳的眉心。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在自家搭檔表面不在意,實則緊迫盯人的目光下嘆了口氣,投降地說道,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那——」

  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在鳶眼青年的注視中,試探性地開口,

  「……太宰?」

  太宰治臉上的表情不變,沒有任何回應,像是暫時性失聰一樣,繼續眨巴著眼睛看著由香織。

  就像在說——

  【阿織,『太宰』是姓氏,但不是名字哦!】

  由香織:「……」

  好吧,密碼錯誤。

  由香織回想了一下搭檔對自己的習慣稱呼,好脾氣地二度開口。

  黑髮少女微微啟唇,做了一個口型。

  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安靜地潛入躁動的空氣裡。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期待地彎著眼瞳,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就在他滿意地享受即將到來的改變時——

  「——呯!」

  一聲突兀的槍響,驟熱從演講會場內傳出。

  「來了!」

  未完的稱呼被打斷,由香織的目光一變,看向了會場的方向。

  「……那個,不用管它,阿織,國木田君和敦會解決的,我們繼續解決重要的——」

  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眼角抽搐,試圖再搶救努力一把。

  可惜,就像上天有意和他過不去一樣,太宰治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更大的騷動就從前方傳來。

  「滾開——!不想死的,就都給老子滾開!」

  伴隨著一道粗啞的吼聲,一個持.槍的男人從人群裡衝了出來,他的懷裡還緊緊勒著一個人質。

  是個幼小的男孩,目測不超過八歲。

  孩童的氣管本就異常脆弱,更別說此刻,他正被壯漢的手臂死死掐住,稚嫩的臉頰已經漲得通紅,隱隱有發青的趨勢。

  「放開那個孩子,惡徒——!」

  持刀男人的背後,跟著衝出了一個眼熟的男人。

  西裝革履,像火焰一樣的頭髮,硬朗的五官。

  是武裝偵探社這次的保護目標,煉獄桃壽郎,而更遠處,是跟著追出來的敦。

  「——攔住他,香織姐!兇犯往你那邊跑了!」

  很好,計劃徹底夭折。

  太宰治:「……」

  「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挾持著男孩的兇犯目光猙獰,他同樣發現了正前方的由香織。

  像是篤定了身材嬌小的少女,和她旁邊那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不成氣候,歹徒竟然不躲也不避,直直朝著由香織的方向撞去,準備先拿這對小情侶拖延時間。

  可惜,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慘烈。

  由香織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歹徒手中的武器,和對方懷中快要窒息的男孩臉上掃過。

  少女轉過眼,視線遙遙地與後方追趕的煉獄桃壽郎一對。

  沒有多餘的提示,初次見面的兩人頓時默契地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煉獄桃壽郎猛地剎住腳步。

  他隨手抽過露天咖啡的一把椅子,『啪』地折斷多餘的部分,只留下椅背上光禿禿的橫槓,當做標槍一樣對準了歹徒的背部,用力投了出去!

  「——腳!」

  與此同時,由香織單手一伸,接過了太宰治遞來的飲料杯,跟扔棒球似的,對準了歹徒直直擲出。

  「——面!」

  挾持人質的歹徒一驚。

  他下意識往旁邊一側,順勢把懷裡的男孩扯高,當做肉盾,擋住眼前的攻擊。

  結果後背猝不及防一痛。

  說好瞄準腳的椅子橫槓,直直地敲在了他的背脊上。

  下一秒,明明是對準眼睛的飲料瓶,卻精準地砸在了他勒住人質的手臂麻筋上。

  「啊!!」

  劇烈的疼痛和窒息般的麻痺感直衝腦門,歹徒不受控制地倒下,手中的孩童人質跟著脫手而出。

  然而,歹徒的眼中沒有慌亂,反而像是計劃得逞一樣,扭曲著臉笑了起來。

  就在他笑意露出了下一刻,一個狙.擊紅外線的準心遙遙地從高處射來,對準了男孩。

  「小心!」

  後方的煉獄桃壽郎臉色一變。

  他想也不想地朝著男孩撲去,把孩童護在了懷裡。

  「哈哈哈哈!你死定了!帶著你那個令人作嘔的正義感,去死吧煉獄桃壽郎,去死!」

  再厲害又如何,難道你一個凡人肉體,還能扛得住子彈嗎?!

  彷彿是提前看到了礙眼的政治家,血濺三尺的下場,歹徒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一個青年的嗓音跟著平淡地響起,

  「阿織,狙.擊手在十二點鐘方向,大樓頂部。」

  什麼——?

  歹徒一怔。

  下一刻,他感覺有疾風從身側擦過,風馳電掣般,朝著同伴的方向掠去!

  ……等等?

  什麼?這不可能!

  不祥的恐慌湧上心頭。

  男人想也不想,以一種足以扭斷自己脖子的力道,猛地向後擡起了頭——

  「呯。」

  有子彈的破空聲乍然響起。

  狙.擊槍子彈出膛的速度是1000米/秒,只需要短短的眨眼一瞬,暗殺目標的後腦勺就該噴.出漂亮的血花。

  然而一秒過去了,三秒過去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

  唯一的變化,是狙.擊的紅點驟然消失了。

  而從更遠的地方,歹徒彷彿聽見了一個隱約的幻聽。

  『嘭』的一聲。

  來自他的狙.擊手同伴藏身的所在。

  像是人失去意識後,身體摔倒在地上的悶響。

  準議員,煉獄桃壽郎的演講混亂,就這樣還算完滿地落下了帷幕。

  臨行工作交接時,煉獄桃壽郎憑藉優秀的感應,發現了黑髮少女同樣擅長刀術。

  僅憑這位小友剛才那一擊利落的氣勢,足以窺見換成利刃後,會斬出怎樣壯闊瑰麗的刀光!

  「哈哈哈!人生一大幸事,莫過於有生之年,遇到值得共勉的對手!」

  「約好了,沙條小友,屆時我在駒澤村等你。」

  「要來啊,一定要來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切磋了!」

  煉獄準議員完美地無視了身旁,臉色逐漸漆黑的參謀官,瘋狂透露自己的私人住址。

  甚至現場畫了一張地圖,塞到由香織手裡。

  直到告別時,還能聽到對方坐在車內,漸行漸遠的洪亮笑聲。

  「唔,真是一位直爽又令人欽佩的先生啊。」

  由香織感慨地說道,低頭認真地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地址,鄭重地把它揣回了口袋裡。

  嗯,等到休假的時候,就跑一趟駒澤村,和煉獄先生交流刀術吧。

  黑髮少女琢磨著,然後一擡頭,就對上自家搭檔驟然在眼前放大的臉龐,眼神哀怨。

  「——阿織!」

  由香織嚇了一跳:「做丶做什麼……」

  「你竟然就這麼同意了委託人的私人邀請,太過分了!」

  「這是徇私,違反行業規定,偵探社亂象!」

  太宰治大聲叭叭控訴,張嘴就是三頂帽子『刷刷』扣下來。

  那副義正言辭的悲憤模樣,看得由香織不由得一愣,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這麼嚴重嗎?原來偵探社還有這個規定。」

  「不,沙條,偵探社確實沒有這種規定,你不需要理會太宰。」

  旁邊的國木田獨步面無表情地開口,乾脆利落地戳破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胡說八道。

  「……國木田君?!」

  慘遭背刺的太宰倏然瞪圓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回走。

  整個過程中,某個虎敦少年都乖巧地走在泉鏡花的旁邊,不敢說話,安靜如雞。

  「敦?」

  泉鏡花疑惑地轉過頭。

  她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見虎敦少年急切地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做賊似地悄咪咪說道,

  「……噓!鏡花醬,別說話,當我不存在!」

  泉鏡花:「?」

  敦,這是怎麼了?

  其實答案很簡單——

  他心虛了。

  托作為野生動物(?)直覺的福,中島敦敏銳地發現,自己好像打斷了太宰先生的好事。

  雖然太宰桑什麼也沒說,但是……太宰先生剛剛瞄向他的笑臉好可怕啊啊!

  那表情看得敦後背一涼,總有一種要被生剝虎皮的即視感。

  兩個年輕的少年人走到最後,一路上還能聽到鳶眼青年對搭檔不滿地控訴。

  「……太宰治。」

  「——阿織!說好的叫人家親親小名呢?為什麼又變回了冷冰冰的『太宰治』!」

  「什麼親親小名,完全沒有這回事吧?再說,那不是委託期間的特例嗎?」

  「哇!食言而肥!阿織,你又欺負我的感情——!」

  「別胡說八道啊,誰欺負你了,而且你不是不喜歡『太宰』這個稱呼嗎?」

  兩個笨蛋搭檔的對話咋呼不斷。

  走在前方的國木田獨步和谷崎潤一郎面不改色,顯然已經習慣了。

  與謝野晶子則是在經過漩渦咖啡店時,直接推門,離開了喧鬧的隊伍,懶得再聽某個繃帶怪得寸進尺的發言。

  太宰啊,作為男人,不見好就收的話,很容易被上天制裁哦。

  漩渦咖啡店內

  與謝野晶子點了一杯拿鐵,默默在心中腹誹。

  而有的時候,世事就是這麼巧合。

  與謝野醫生小姐的斷言,真的一語成讖了。

  國木田獨步一行人走出電梯,一邊閒聊,一邊走向武裝偵探社。

  就在這個時候,牽著少女手腕的太宰治突然發現,由香織的腳步一停,露出了有點反常的表情。

  「怎麼了,阿織?」

  太宰治轉過頭,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就是——突然有種奇怪的……」

  黑髮少女搖了搖頭,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是錯覺嗎?

  這個血的氣味……

  不對,感覺好像有點——

  由香織用力深吸了口氣,感到渾身不對勁,就好像有什麼——

  有個聲音突然在出現在她耳邊,一遍遍催促著她,做點什麼。

  怎麼回事?

  由香織用力甩了下頭,沒有發現身邊的太宰治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像是觀察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由香織,鳶色的瞳眸陰沉得可怕。

  也就是這時——

  呯!

  偵探社的門突然從內部,被人用力打開。

  聽到走廊上聲響的事務員小姐,神情激動地衝了出來。

  她看著國木田獨步等人,語無倫次地比劃手勢,

  「你丶你們回來了……委託人,有新的委託人,是那個電視上的,電丶電影裡的影丶影——」

  事務員小姐漲紅了臉,激動得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完一句話。

  「冷靜點,是委託人嗎?在哪裡?」

  國木田獨步打斷了事務員小姐慌亂地比劃。

  「哎呀!不是普通的委託人!就丶就丶你們自己看——!」

  事務員小姐狠狠跺了一下腳,索性閉上了嘴,直接把辦公室的門拉到最大。

  大門拉開瞬間——

  轟!

  就彷彿一個無聲的炸.彈在空氣中爆開。

  隨著最後一道阻礙的屏障消失,一陣濃郁的鮮血香氣從偵探社內湧了出來,它們驟然入侵黑髮少女的大腦,將所有的思緒,都炸得一片空白。

  這一刻,由香織聽到了有香甜的血液,在某個人類的血管中奔湧。

  它發出縱聲的高鳴,散發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就好像——

  這個人,他的血在【歌唱】。

  在對她【歌唱】。

  「你們好,諸位。」

  一道磁性的男音響起。

  偵探社內,等候許久的委託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室內明亮的光線照亮了青年銀色的短髮,他禮貌地轉過頭,一雙瑰麗的紅瞳微微彎起,如同真正電影明星般英俊的面容,出現在眾人眼前。

  如同電影明星——

  不對,應該是真正的電影明星。

  「我記得你是出演那部……」

  國木田獨步恍然大悟,彷彿明白了事務員們激動到語無倫次的原因。

  眾人之中,唯獨太宰治沉下了臉。

  他就站在由香織的身邊,握著少女的手腕。

  因此,這一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發現,就在這個委託人出現的瞬間,一向冷靜的由香織像是被吸引了一樣,藍色的眼瞳驟然失神。

  黑髮少女的呼吸紊亂,肌膚的溫度隱隱發燙,身體細微地顫抖。

  而更加重要的是——

  太宰治聽到了,由香織的脈搏與心跳驟然失控的聲音。

  一片混亂的思緒中,由香織用力咬緊了牙關。

  這個氣味——

  糟了,是針對她的丶吸血鬼的【歌唱家】。

  由香織:「……」

  太宰治(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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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阿織的【歌唱家】

  閃亮登場

  這對吸血鬼來說

  是同時具備不可抗力的美味和吸引力的

  【靈魂伴侶】

  阿織,遭遇大危機

  太宰,遭遇情敵大危機

  這要怎麼辦呢?

  (笑容逐漸放肆

  PS.

  歌唱家,來自《暮光》裡的設定。簡單來說,就是每個吸血鬼,都有可能遇到的命定伴侶,他們的血液對特定的吸血鬼,擁有極大的吸引力,不過遇到的概率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低,但架不住反派搞事


第75章 Episode 75 嫉妒

  時間回到數小時以前

  就在偵探社的眾人忙著在上野廣場保護委託人,順便暴揍殺手時,偵探社的事務員小姐們也沒閒著。

  她們一邊分析進度,一邊還能抽出時間交換最新的八卦情報。

  「說起來,煉獄準議員啊,那位先生確實爽朗又熱血,但論迷人程度的話,果然還是……」

  其中一名事務員停頓了一會兒,和身邊的同事交換了一個視線,異口同聲地開口——

  「東條修!」

  「東條修?誰?」

  同為事務員的春野綺羅子抱著文件經過,好奇地問道。

  「啊,春野小姐不知道很正常,是一位剛剛揚名的演員啦。」

  「據說之前一直在海外發展,是一個著名歌劇團的舞台演員,這段時間突然進軍了演藝界,得到了不少關注,聽說還是YUKI凜的同門師弟。」

  谷崎直美停下了手中敲鍵盤的動作,眼神犀利地說道。

  作為合格的應援團成員,谷崎直美永遠奔赴在自家偶像動向的第一線。

  谷崎直美一邊說著,往搜索界面輸入了『東條修』的名字。

  很快,一組熱門的電影海報跳了出來。

  「喏,就是他,最近不是有部電影,叫《吸血鬼戀人》。」

  「他主演的角色是一個吸血鬼獵人,因為一些未知的原因被轉化成為了血族,保留人性的同時連續百年,不斷追獵嗜殺的吸血鬼。」

  出色的演技加上英俊瑰麗的外形,讓這位東條修先生迅速走紅,一度還得到了影視提名。

  不過,依舊比不過那位敦賀蓮就是了。

  畢竟那一位,在演技上的造詣已經接近不可逾越的程度,業界公認的神一般的人物。

  「追獵血族的吸血鬼獵人啊。」

  春野綺羅子單手摸著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眼海報上手持太刀,揮出凌厲斬擊的青年,有點遲疑地說道,

  「可能是我的錯覺,除去吸血鬼和性別的部分,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東條修扮演的角色……有點熟悉?」

  雖然無論是樣貌,還是人物故事背景都相去甚遠。

  但是海報裡,青年揮刀時透出的氣質和眼神——

  「我懂,我們都懂。」

  一個事務員小姐瞭然地點頭,拍著春野綺羅子的肩膀,說出了她內心的想法,

  「你是想說,他有點像阿織,對吧?」

  「我們當然發現了。」

  另一個事務員小姐跟著湊了過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怎麼可能會注意到他嘛!」

  「……咳咳。」

  說話間,一個提示的咳嗽聲突然響起。

  可惜,討論中的事務員們沒有聽見,繼續雙臂環胸,毫不客氣地點評道,

  「最近太宰先生總是霸占著阿織,害得我們貼貼的機會少了好多,阿織能量嚴重不足!沒辦法,就算是只有揮刀時一分的相似,也勉強拿來當代餐吧。」

  「是啊,不過真的希望這位東條先生,揮刀的姿勢再利落一點。」

  「現在完全沒有阿織的靈魂啊,要像這樣……」

  事務員小姐們煞有介事地比劃。

  與此同時,門口提示的咳嗽聲越來越大。

  到了最後,對方索性放棄了暗示,直接喊道——

  「啊!!這不是新的委託人,電視上的.東.條.先.生嗎!真沒想到,能在現實中遇到您啊,好——榮——幸——啊!!」

  同事的大聲的提醒,宛如晴天一道劈雷。

  一時間,整個偵探社頓時靜默了一秒。

  ……新的委託人,誰?

  上一秒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事務員們,集體整齊噤聲,默默轉頭看向了聲源的方向。

  偵探社的門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陌生的青年。

  銀色短髮,身形修長,舉手投足之間,帶著熒幕明星特有的氣質。順便一提,對方墨鏡下的那張臉,和此時電腦屏幕上的海報,一模一樣。

  事務員小姐們:「……」

  哦豁,這就尷尬了。

  希望國木田先生知道後,不會扣她們獎金。

  事務員小姐們的年終獎金能不能保住尚且未知,但此刻,太宰治知道,自己的心情相當糟糕。

  鳶眼青年側過頭,他的手掌還握在由香織的手腕處。

  並肩而立的距離,讓太宰治能清楚地看見,黑髮少女抿緊了雙唇,拚命忍耐,試圖保持清醒地掙扎模樣。

  明亮的光線下,由香織湛藍的瞳眸微微縮緊,其中不時地閃過像是狩獵般的豎瞳。

  太宰治的指腹就貼在由香織的脈搏上,在他的觸碰下,少女的體溫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攀升,薄薄的皮膚下,血液在加速流動,心跳發出無法掩飾地高鳴。

  一下又一下,如同戀心萌動的少女,徹底失去控制。

  前方,國木田獨步還在和東條修說著什麼。

  談到人員介紹的時候,由香織少見地後退了一步。

  她藉著太宰治的身影,躲到了自家的搭檔的背後,避開了東條修望來的視線。

  「太宰治……」

  鳶眼青年感到自己後背的衣服布料,被少女發燙的手指抓緊。

  由香織壓低了嗓音,話音傳入他的耳中時,連吐息都在顫抖,

  「放手,太宰治,我必須……先,離開這裡——」

  【離開?】

  話音入耳的瞬間,太宰治本能地倏然用力,收緊了指間的力道。

  這一刻,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腦中閃過了多少糟糕又可怕的念頭。

  但也僅是很短的一瞬間,太宰治又收斂起目光,明白了由香織話中的含義。

  他依言鬆開了桎梏在少女手腕上的力道。

  幾乎是手指鬆開了一剎那,太宰治就察覺到背後的氣息一空,黑髮少女清風似地,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嗯?太宰,沙條呢?」

  國木田獨步轉過頭,疑惑地看向太宰治的身側,

  「東條先生是那位YUKI凜小姐介紹來的,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託沙條。」

  奇怪,人呢?

  他記得沙條剛剛還在這裡來著?

  國木田獨步奇怪地皺起眉。

  「阿織的話,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先離開了。」

  太宰治瞥了眼自己落空的手掌,微笑地眨了下眼睛,擡眼對上銀髮青年的目光,

  「——東條修先生,是嗎?」

  「不介意的話,有什麼重要的委託事項可以先和我說,放心,我和阿織是搭檔,會幫你轉告的。」

  「這樣啊。」

  銀髮紅瞳的青年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太宰治,跟著禮貌地笑道,

  「真是太可惜了,那就麻煩了,太宰調查員。」

  「舉手之勞。」

  太宰治可親地彎起眼瞳。

  明明是與往日無異的平和嗓音,偵探社內,坐在位子上的眾人卻沒來由地頭皮一麻,齊齊打了個冷戰。

  他們的心聲,在此刻達成了空前一致——

  【太宰先生/太宰你這傢伙的笑容,也太可怕了啊!】

  【你說『舉止之勞』時的語氣,像是在對委託人說『送你下地獄』啊!】

  與此同時,另一邊

  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

  為什麼日本會有她的【歌唱家】?

  橫濱到底是什麼見鬼的『風水寶地』?!

  由香織用力咬緊了牙關,剛一離開偵探社的大樓,就速度全開地往郊外衝去。

  少女的身影快得幾乎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視的閃電,所過之處揚起一陣沒來由的驟然疾風,引得街道上的行人紛紛擡頭,看向天空,懷疑是不是要下陣雨。

  【歌唱家】

  對於追求『素食』的吸血鬼來說,簡直堪比噩夢中的噩夢。

  由香織曾經聽卡萊爾提過——

  有一部分人類,他們的血液會對特定的吸血鬼產生難以抗拒的吸引力。香氣乘以百倍千倍的放大,就好像每一滴鮮血,都在對他的吸血鬼【歌唱】。

  當然,這樣的人類出現的概率,僅為千萬分之一。

  是無限接近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

  至少在卡倫們漫長的吸血鬼生涯中,至今未曾碰上一例。

  一部分吸血鬼,比如沃爾圖裡的那些,將這些人類視為難得的盛宴。

  吸乾他們的【歌唱家】,不僅是一件值得欣賞和回味的經歷,甚至還能大幅度提升能力,簡直是遊戲中的最佳『藍藥補品』。

  還有一部分吸血鬼,則會愛上他們的【歌唱家】,將他們轉化成自己的同類伴侶。

  他們稱這樣的人類,為自己『命定的伴侶』。

  多麼羅曼蒂克的說法啊!

  然而由香織並不認可,只覺得頭皮發麻。

  委託人香甜的血液氣味,就如同一條看不見的繩索,隨著空氣中的風聲無限蔓延。

  它們伸出細小的鈎子,纏繞在由香織的神經上,拉扯著吸血鬼的生理本能,命令少女回頭,捕獲稀有難的陌生獵物。

  去***的【歌唱家】!(吸血鬼粗話)

  由香織抓狂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就好像背後有一卡車的草莓大福冰淇淋鴨血在追。

  黑髮少女的身影如同一道流星,劃過長風。

  不過瞬息,她就出現在了橫濱市外,偏遠無人的郊區,馬不停蹄地衝進了森林深處,一時驚飛無數鳥雀。

  直到夜幕降臨。

  凌晨時分,月色隱匿於重重的烏雲之後,街道上只留下一點稀疏黯淡的月光

  「——叮」

  萬籟俱靜的公寓大樓內

  一聲清脆的電梯提示音響起,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尤為明顯。

  身著駝色外套的青年,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從電梯內走出。

  他一路穿過大樓的長廊,最後停在了由香織的公寓門口。

  只是這一次與往日都不同。

  太宰治沒有敲門,而是選擇直接撬開了緊閉的門鎖,踏入吸血鬼的住宅內。

  屋內很暗,沒有開燈,只有一層淺淡的月光從窗外照入,在地板上鋪上一層微不可見的反光。

  四周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音。

  看上去,此間公寓的主人還沒有回來。

  然而太宰治沒有離開。

  他安靜地在玄關處站了一會兒,視線在打開的窗戶,和擺放著月華刀的刀架上掃過,下一刻,青年徑直擡腿走進了屋內,反手關上了公寓的大門。

  作為由香織眼中信任的搭檔,太宰治自然清楚黑髮少女的每一個細節和習慣。

  包括公寓內家具的擺設,刀架移動的痕跡,以及——

  黑髮少女在家時,屋內所表現出的無形氣息。

  這間公寓,太宰治已經來過了無數次,早已對屋內的一切瞭如指掌。

  青年駕輕熟路地摸黑,避開了一路的家具陳設,如有所料般穿過客廳和書房。

  果然,在公寓偏廳的位置,找到了想要見的人。

  此刻,由香織像是睡熟了一般,手臂壓在眼睛上,安靜地躺在沙發中央。

  一縷黑髮從少女的頸間滑落,垂在沙發的墊子上,暈染出淺淡的水漬。

  太宰治朝著由香織走去。

  接近的時候,鳶眼青年嗅到了一股濃郁的水氣和沐浴露的氣息。

  很顯然,黑髮少女剛剛洗過澡。

  如果仔細辨別的話,空氣裡是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很淡的血腥氣,殘留在由香織的指尖。

  「阿織,日本棕熊是瀕危動物哦,少一隻,北海道的野生動物局都要心疼好久呢。」

  太宰治俯身在地毯上坐下,單手搭在沙發邊緣,對裝睡的黑髮少女說道。

  由香織沒有回答,連呼吸頻率都沒有一絲變化。

  公寓內的靜悄悄的,只有牆上的時鐘發出細微的動靜。

  如同無形的對峙一般,太宰治同樣不在出聲,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由香織的臉上。

  直到秒針走到第三圈時,裝睡的黑髮少女終於像是投降了一樣,放下了壓在眼睛上的手臂,無奈地側過頭,看向身旁的搭檔,

  「那群棕熊沒事,只是稍微咬一口而已,還有——」

  「太宰治,現在靠近吸血鬼,可是很危險的。」

  她都刻意假裝不在家了。

  保險起見,甚至還給大門上了兩道生物鎖加指紋識別,所以這傢伙,到底是怎麼開門進來的啊!

  由香織滿心鬱卒。

  月光從窗外照進,映出了少女湛藍如寶石的瞳眸。

  經過捕獵,黑髮少女似乎重新恢復了平靜。

  她的目光湛亮,清透冷靜如不變的潭水,與白日在偵探社時,幾近失控的慌亂模樣判若兩吸血鬼。

  「所以,你倒是稍微害怕一點啊。」

  由香織看著太宰治,語氣中透著無可奈何的勸說和警告。

  黑髮少女以為,自己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某個心眼繃帶怪怎麼也該讀懂一點空氣,後退和自己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而不是像個血袋似的,膽大包天地湊上來……

  等一下?!這傢伙湊上來幹什麼!

  由香織瞪著眼前不斷貼近的大臉,嚇得後頸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太宰治!」

  由香織警告地開口,同時猛地坐起身,想要往後撤。

  然而在這以前,鳶眼青年的動作比她更快。

  就好像早預料到了搭檔的反應一樣,太宰治先一步攥住了由香織的手腕,用身體當做籌碼,封死了吸血鬼退路的機會。

  ——離開當然也可以,只要用力推開他,傷害他就行。

  但是人類很脆弱,黑髮少女不可能真的用上力道,讓自己的搭檔受傷。

  於是,明明是武力更為強勢的一方,由香織莫名其妙地,反而成了被牽制住的那一個。

  「太宰治……」

  由香織皺起眉,剛準備開口說什麼,就見自家搭檔突然靠了上來。

  本就咫尺的距離,再度被過分地拉近。

  太宰治用力握著少女的手腕,目光盯住由香織的眼瞳。

  他貼近吸血鬼,幾乎鼻尖蹭著鼻尖,直到能嗅到彼此呼出的氣息,才輕聲開口說道,

  「我當然在害怕,你感受不到嗎,阿織。」

  太宰治的嗓音脫出喉嚨,於寂靜柔軟的夜色裡散開,侵.入吸血鬼的耳內,

  「阿織,我的血呢?」

  「對你來說,我的血有吸引力嗎?」

  阿織(抓狂):「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產生更奇怪的勝負欲啊,太宰治!」

  ###

  已知線索:

  比起所謂的靈魂伴侶

  阿織更害怕

  自己把對方咬成乾屍

  於是頭也不回地

  跑去找可愛的棕熊吃飯了(?)

  太宰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心裡的黑泥

  都快滿出來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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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pisode 76 不回答,今晚別想睡

  由香織直覺,太宰治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勁。

  老實說,她對於自家搭檔在不知道【歌唱家】的前提下,也能精準地推斷出問題的核心,出在『血液的影響』上——

  對此,黑髮少女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畢竟,由香織早就領教過某個心眼繃帶怪那堪稱妖怪的洞察力。

  更何況,白天的時候,黑髮少女慌亂的表現太過明顯,只要細心留意,都能猜到一些端倪。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

  什麼叫『我的血有沒有吸引力』?!

  這又是什麼曠古爍今的奇怪場面?

  由香織見鬼似地瞪著太宰治,懷疑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

  哪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類會專門深夜上門,把吸血鬼堵在沙發角落,問自己好不好吃?

  太宰治,你這個害怕的表現未免也太彪悍奔放一點了吧?

  難道說什麼,人類在他們吸血鬼不知道時候,又進化出了奇怪的勝負欲嗎!

  公寓的偏廳內

  由香織的眉心止不住地抽搐。

  成堆的吐槽欲,在她心中排山倒海似的翻滾而出。

  槽點過於密集,以至於黑髮少女甚至不知道,該先從哪一句開始。

  此刻,由香織幾乎被逼到了沙發的最角落,她背後和左側都是避無可避的白牆。唯一能脫身的位置,也被青年修長的身形嚴嚴實實地擋住。

  少女細瘦的手腕被太宰治禁錮在手掌內,兩腿間的沙發上,抵著對方的膝蓋,同樣封死了退路。

  當鳶眼青年毫無避諱地壓制上來時,他身形落下的影子,幾乎能覆蓋住由香織的全身。往日忽略的男女體型差異,也在這一瞬間,凸顯得淋漓盡致。

  理論上來說,這本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危險境遇。

  然而由香織沒有這份危機感。

  畢竟就算不拔刀,僅憑體術,由香織也有信心,她能一隻手,打贏一百個太宰治。

  更何況,黑髮少女並不認為,自家搭檔是那一類品性惡劣的男性。

  ……估計又是什麼化用的審訊手法吧。

  由香織心不在焉地想道。

  少女的脖子微微後仰,努力和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拉開一點間距,試圖轉移話題,解除目前的奇怪處境。

  「比起血……太宰治,我們一定要用這種姿勢說話嗎?你的腿不酸嗎?」

  由香織真誠地發問。

  太宰治沒有動,鳶色的瞳眸平靜得不可思議,

  「阿織,現在是凌晨一點,離天亮還早得很,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由香織:「……」

  所以這話的潛台詞是——

  她不回答這個問題,今晚都別想睡覺了是嗎?

  一時間,黑髮少女的表情相當奇特。

  說個笑話,在來到橫濱以前,由香織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被人類威脅的一天。

  由香織微微皺起眉。

  她擡起手想把無理取鬧的搭檔推開。

  但在對上太宰治的視線時,少女手上的動作又一頓。

  僵持了片刻後,最終,由香織還是妥協一般,改將手掌輕輕落在了太宰治的肩膀上。

  乍一眼望去,彷彿是兩人親密的擁抱。

  ……好吧。

  好吧,誰讓他是自家的搭檔。

  由香織垂下視線,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是柑橘。」

  太宰治的眸光微動。

  少女偏過頭,沒有去看太宰治的表情,而是將目光的焦點隨意地落在了地板的影子上,

  「一定要形容的話--太宰治,你的血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片種滿了柑橘的樹林。」

  鳶眼青年沒有說話。

  但他握在少女手腕上的力道卻一松,改成了更加溫和地牽手動作。唯獨指腹不變,始終貼在少女的脈搏處,安靜地聽著肌膚下溫柔的心跳。

  由香織沒有在意自家搭檔的舉動。

  無意間打開的話題,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

  它把一本泛黃的相冊翻出書架,輕輕撣開了上面落滿的浮灰。

  於是連帶著,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也跟著泛了上來。

  由香織望著地板上的月影,隱約之中,她彷彿又看到了那片茂盛的柑橘林,燦爛的陽光從樹葉間落下,變成搖曳的光斑,和此刻的月影重疊在了一起。

  一對男女就站在林間。

  女人挎著籃子,笑盈盈地站在丈夫身邊。

  男人爽朗地笑著,對小小的黑髮女孩招手,張開了擁抱的雙臂。

  【「——過來,阿織!老爹帶你飛高高囉!」】

  彼時,女孩開心的歡笑聲在林中迴盪。

  微微吹過的風裡,有夏季柑橘的清香。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這些記憶也跟著變舊變模糊。

  唯獨那一片柑橘林,和被家人高高抱起時,看到的藍色天空,依舊清晰鮮亮如今。

  「大概是很小的時候吧,我們家曾經種過一片柑橘林,太宰治,你的氣味,和它們很像。」

  黑髮少女緩慢地說道。

  她的嗓音很輕,就像在說一個柔軟的夢境,不想驚擾其中的光陰,

  「有沒有吸引力我不知道,但是……」

  「太宰治,你的血,讓我回想起作為人類時的自己。」

  僅從這一份來說,大概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吸引力吧。

  公寓內的空氣徹底安靜了下來。

  由香織眨了一下眼睛,從記憶中回神。

  黑髮少女轉過頭,發現不是什麼時候,太宰治變成了一手牽著她的手指,十指相扣,額頭輕輕搭在她肩膀上的姿勢。

  當由香織側臉望來時,太宰治的目光恰好溫和地投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

  對視之中,似乎有某種看不見東西,在兩人間流淌。

  由香織靜靜地與太宰治對視了片刻,下一秒,目光頓時犀利了起來,

  「腿麻了,對吧?」

  太宰治:「……」

  太宰治大聲控訴:「…………阿織!你一定要破壞氣氛嗎!」

  「哦,所以你的腿果然麻了,對吧。」

  由香織冷酷地『哦』了一聲。

  她沒感覺到什麼氣氛,只知道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肌肉,也差不多該到極限了。

  黑髮少女一邊說著,順勢擡起腿,在自家搭檔的小腿上輕輕碰了一下。

  果不其然,空氣中立即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痛呼。

  「嘶——!疼疼疼,麻了,阿織!我的腿麻了,動不了了QAQ!」

  「還有膝蓋,膝蓋也是!QAQ!」

  由香織:「……」

  呵,活該。

  誰讓你耍帥,偏要用這種姿勢說話,還大言不慚『有足夠的時間』。

  對此,由香織一點也不同情某個繃帶搭檔,甚至想大聲嘲笑。

  不過最後,可靠的黑髮少女還是搭了一把手,反手把自家搭檔摁回了位子上。

  順便起身找來藥酒,替對方按摩小腿,免得某宰治真的抱著膝蓋,狼狽地在地板上打滾。

  「……真是的,所以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自作自受。」

  黑髮少女小心地放輕力道,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能這麼說呢,阿織!」

  太宰治右腿搭在由香織的膝蓋上,不服氣地拍著沙發大聲叭叭,

  「《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第三十五條,適當的親密接觸,有助於感情升溫哦!我這都是為了咱們的未來啊,阿織!」

  由香織無語:「……你這又是哪門子的未來,而且我怎麼記得,這條說的好像是『感情修復』吧?」

  不要若無其事地篡改雜誌上的內容啊!

  還有——

  黑髮少女按摩地動作一停,擡眼真誠地說道,

  「太宰治,那本書的作者絕對有問題,我懷疑他根本不了解搭檔真正的相處辦法,說不定以前就沒少被揍進過急救室,你還是趁早把它扔了吧。」

  免得繼續禍害無辜。

  「嚯嚯,阿織,你記得很牢嘛!嗯嗯,還有呢?」

  被吐槽的始作俑者不僅毫無反省,反而笑眯眯地望著由香織,看上去還挺開心的。

  「還有?」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隨口說道,

  「還有我推測那個作者,大概是出生在青森一代的舊華族,對螃蟹一類的海鮮有著超出常識的偏好,如果可以,建議他去掛一個腦部CT檢查。」

  黑髮少女說著,瞅了眼自家搭檔,

  「你也一起去,正好作伴。」

  「嗯嗯~」

  太宰治笑臉燦爛,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痕跡,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由香織一臉莫名地瞅了眼太宰治,完全不知道,這傢伙又在開心什麼。

  ……算了,反正她也沒弄明白過這傢伙的情緒點。

  日常操作罷了。

  黑髮少女一邊想著,順手擰上藥酒,放回醫藥箱裡。

  「說起來……」

  太宰治垂下眼睫,跟追著毛線團的黑貓似地,視線追著由香織的動作,突然猝不及防地問道,

  「阿織,你最喜歡的水果,是柑橘嗎?」

  ——這是一個毋庸置疑的問題。

  不久以前,黑髮少女說起柑橘林時,眼中的眷念還未散去。

  神情騙不了人,連心跳都帶著溫柔的懷念。

  太宰治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之所以現在會突然問上這麼一句,不過是因為——

  【是,最喜歡】

  他想要聽這一句話而已。

  太宰治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等著篤定的答案。

  然而下一刻,他卻看到由香織擡起頭,誠實地說道,

  「嗯?不喜歡哦。」

  「倒不如說,是最討厭才對。」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一僵:「……?」

  像是注意到青年臉上的表情,由香織合上醫藥箱,一本正經地解釋,

  「因為柑橘……很麻煩啊。」

  「你看,不僅要洗,外面的皮又很難剝,直接吃又太苦,一不小心就會弄髒衣服……簡直是世界上最麻煩的水果了,相比之下,無花果就很方便。」

  用水沖一沖,直接咬就行。

  數分鐘前,還被少女評價血的氣味,讓她回想起柑橘的太宰治:「……」

  順便,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芥川那傢伙喜歡的水果,好像也是無花果?

  為什麼呢?

  明明知道只是巧合,但突然感覺好礙眼怎麼回事?

  比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東條修,還要礙眼。

  太宰:(想騙一句最喜歡)(結果得到一句最討厭)(笑容逐漸僵硬.jpg)

  ###

  已知線索:

  阿織的過去,初步解鎖

  不愧是天然直球系

  把黑泥,又塞了回去

  太宰,心情如過山車

  高興不過三秒

  都說了,宰

  暗搓搓的小套路不管用的哦

  直接開口

  說不定更有效果(Miss的效果

  PS.

  不過得到了阿織按摩的待遇呢

  也算是額外收穫,對吧,太宰·血的氣味像柑橘·最討厭的·治!


第77章 Episode 77 隔空求婚

  彷彿某種無形的默契,『東條修』這個名字剛從太宰治的腦中閃過,由香織就『啊』了一聲,終於想起了被偏離許久的重點。

  「太宰治,白天的那個委託人,你知道他的情況嗎?」

  本來,黑髮少女也只是隨口一問。

  即使沒得到太多有用的情報,她也可以在明天詢問櫻木小姐,就是【歌唱家】的屬性有點棘手……

  唔,不知道最近,偵探社有沒有出差的委託。

  由香織單手扶著下巴,陷入沉思。

  有句話叫做,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更何況,吸血鬼的事怎麼能叫逃呢?這是明智的戰略性後撤!

  想到這,由香織的眼神逐漸犀利。

  事實上,自從知道了【歌唱家】的存在後,由香織屬於吸血鬼的狩獵本能,就像突然甦醒了一樣。

  視線丶肢體丶嗅覺……每一處感官,都在捕獲分析對方的所在。

  即使是現在,剛剛進食完畢的前提下,也有一個聲音不斷在由香織的耳邊低語——

  催促著她,找到她的【歌唱家】。

  靠近他,把獠牙插.進他的血管裡。

  ……嘖!這都是什麼糟糕的本能!

  由香織用力閉了閉眼睛,眉頭微微蹙起,眼瞳裡掠過一絲少見的煩躁情緒。

  「阿織,阿織。」

  太宰治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黑髮少女聞言,下意識轉……沒轉成,被一根手指抵住了臉頰。

  由香織:「……」

  由香織斜睨了一眼青年戳在她臉上的食指,無語凝噎,

  「你才三歲是嗎,太宰治。」

  幼稚!

  「就是突然想試試而已。」鳶眼青年戳著少女的臉頰肉,笑眯眯地說道,

  見到少女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太宰治才收起了動作,狀似不在意地開口,

  「阿織,你很忌憚那個委託人嗎?」

  青年這裡說到東條修時,既沒有主動提起他的名字,也沒有使用更貼近事實的『在意』,而是選擇了更具有負面含義的『忌憚』。

  如果這個時候,那位熟悉太宰治作風的重力使在這的話,估計早就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很顯然,某個心眼繃帶怪又在撥動自己的小算盤了。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動暗示,太宰治總有一些小手段,達到希望的目的。

  果然,這句話起作用了——

  「說是忌憚……」

  由香織皺起眉,停頓了一會兒,不自覺透露出更多真實的態度,

  「他很麻煩,雖然是人類,但比那些【鬼族】都麻煩。」

  惡鬼她能一刀斬了,人類……她總不能也給對方一刀吧?

  「因為他的血嗎?」太宰治繼續問道。

  他刻意放輕了嗓音,聽在耳中就如同夢中的搖籃曲,柔軟得不帶一點攻擊性。

  「如果只是血倒還好辦,大不了我多去咬幾口棕熊。」

  由香織一邊說著,抿起嘴唇,露出了棘手的表情,

  「太宰治,那個人類……是我的【歌唱家】。」

  「簡單來說,就像是貓薄荷之於貓,只不過他更特別一點,他的血……在對我『唱歌』。」

  「——唱歌。」

  太宰治微微眯起了眼瞳,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

  他像是隨意般,輕聲重複了一遍由香織的話。

  那分明是與平時別無二致的語氣,但話語中某些一閃而過的東西,卻被由香織敏銳地捕捉到,心頭跟著猛地一跳。

  ——像是殺意,但是又淡得似乎只是錯覺。

  由香織轉過頭,不確定地看向自家搭檔,憑著直覺問道,

  「你在生氣嗎,太宰治?」

  「嗯?」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像是不明白少女為什麼會這麼說一樣,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此時,青年望來的鳶色的瞳眸內,還帶著清淺的笑意,在燈光下顯得無辜而清透。

  「沒有哦,我沒有生氣。」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

  「我只是沒想到,阿織你也會用這麼文藝浪漫的形容,完全不像你的風格,稍微有點意外而已。」

  「……哦,我平時既不浪漫也不文藝,真是對不起啊。」

  由香織又仔細看了眼太宰治,視線在自家搭檔毫無死角的親和笑臉上停頓了一秒,收回了視線。

  奇怪,所以……

  剛才果然是她的錯覺嗎?

  「不過,那個『唱歌』確實不是我講的。」

  由香織承認道,

  「那些都是吸血鬼中的某些學者派的用語,他們習慣這麼形容【歌唱家】的現象。」

  「唔,『歌唱家』也是他們最先發現和提出來的,在這以前,大部分吸血鬼以為,這是人類常說的『命定伴侶』……之類的。」

  喀吧。

  一個像是指節掰動的清脆聲乍起,從鳶眼青年所在的方向傳來。

  然而等由香織擡眸望去時,又只看到了言笑晏晏的搭檔。

  由香織:「……」

  很好,剛才的絕對不是錯覺。

  這傢伙絕對在生氣。

  先不說其他,單這笑容假得跟面具似的,都能摘下來掛在門框上辟邪了。

  ——鬼看到了,都想原地掉頭就跑。

  不過……

  為什麼?

  難道那個委託人,向偵探社提了很過分的要求?

  一個問號在黑髮少女的腦袋上冒出,還不等由香織細究,就聽到太宰治再次問道,

  「阿織,吸血鬼都會把所謂的【歌唱家】轉化成同伴嗎?」

  「大部分吧。」

  由香織回憶了一下在【沃爾圖裡】翻過的資料,

  「除了一些個別的例外——」

  「但話又說回來,【歌唱家】出現的概率本來也就只有千萬分之一,所以從邏輯層面來說,也很難得出有效的概率數字。」

  黑髮少女一本正經地分析道,然後一轉頭,對上了太宰治直直望來的眼神。

  由香織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情緒,卻莫名地聯想到了端坐於蛛網中央的捕獵者。

  因為已經得到了敵人的所有破綻,想通了應對的手段,於是安心地收起了多餘的情感波瀾,再次顯露出操縱者的冷靜和游刃有餘。

  「阿織——」

  重新歸於平靜的公寓內

  由香織看見太宰治像是確定了策略般,修長的指尖在膝蓋出敲了敲,擡眼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

  「聽說過『仙人跳』嗎,你現在,就是被鎖定的倒霉蛋哦。」

  由香織聞言,眼睫微微一動,。

  少女思索了一秒後,迅速跟上了自家搭檔話中的思路。

  「太宰治,那個人類,他到底委託了什麼。」

  仙人跳,Badger Game

  來自人類敲詐同胞的經典騙術之一,通常是以色.相作為誘餌,在當事人上鈎時,再帶著一批『正義使者』衝進房間,抓獲當場。

  裡頭涉及的方案不勝枚舉,但結果都是一樣——

  不想東窗事發,甚至是惹上官司,就老老實實付一筆『封口費』。

  而針對吸血鬼的『仙人跳』,顯然要更加高級一點。

  比如——

  套上一層『命定伴侶』的糖果皮囊。

  「阿織,那個委託人叫東條修,本名阿德萊德·斯托克,擁有三分之一的英國血統。」

  公寓內,太宰治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海報的複印件,遞給了由香織,

  「順便一提,根據直美小姐她們的說法,他還是一位剛揚名不久的電影明星,近期拍攝的《吸血鬼戀人》相當受歡迎,尤其是他飾演的主角——」

  鳶眼青年停頓了片刻,緩緩說道,

  「一個追獵血族的吸血鬼獵人。」

  這個設定……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莫名覺得有點耳熟。

  而當她接過太宰治遞來的海報,看清了上面手持太刀,斬出一擊的銀髮青年時,很快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不需要多餘的驗證,僅憑這張海報上映出的刀勢,就足以說明問題。

  「這是月之呼吸的起手式。」

  黑髮少女盯著海報,皺起了眉頭。

  同樣的結論,太宰治自然也看出來了。

  畢竟,除了由香織本人之外,太宰治算是最熟悉黑髮少女刀法的人。

  也因此,當他看到這張海報時,一個懷疑的猜想就在鳶眼青年的腦海中形成。

  而接下來,與東條修的對話,不過是不斷驗證這個答案。

  ——「神秘的陌生來信?」

  白天,偵探社內

  東條修將一疊拆開的信件遞到了眾人面前。

  國木田獨步和敦各自接過其中一封。

  兩人發現,這幾份信件乍看之下,都是一些常見的問候語,偶爾還夾雜了一些隨筆的心情摘錄。

  看上去,只是一些普通的影迷來信。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這位影迷似乎是個別具童心的女性。

  信紙上的字跡娟秀,周圍還畫著一系列糖果丶花鳥丶小丑一類的手繪卡通。

  「如諸位所見,一開始,我也以為這些只是普通的影迷信件,直到上週開始,我無意中發現了一件事。」

  銀髮紅瞳的青年苦笑了一聲,轉手把另一封的信紙遞了過來。

  這一次,信件上只有簡單的天氣描繪,但周邊的手繪卡通的筆觸變了。

  從最初溫和的鉛筆畫,變成了刺眼的紅墨水。

  隨著時間遞進,這些紅墨水的占比愈加濃烈。

  近一週信件的收件地址,也從劇組,一步步變成了工作室,私人住宅,客廳門縫下方。

  而最新的一封信——

  東條修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內心的恐慌,強制冷靜地說道,

  「它就放在我的床頭,一睜眼就能看到。」

  至於這一封信件的內容……

  太宰治掃了眼桌上信件,目光準確地落在了其中最底下的部分。

  無關乎其他,這一封太過明顯。

  唯獨它被一層塑料薄膜封了起來,看邊緣的摺痕還很新,應該是東條修本人的手筆。

  太宰治盯了那封信一眼,沒有去拿,而是轉頭看向了身旁的國木田獨步:「麻煩你啦,國木田君~」

  國木田獨步:「……啊?」

  姜發青年疑惑地瞅了眼太宰治,雖然不知道這傢伙又在玩什麼把戲,但也沒有多想,直接拿起了這封信件。

  拆信的時候,敦注意到這位大明星精緻的眉毛動了一下。

  他的上身微微往後仰,這是個下意識躲避的姿勢。

  東條修張嘴剛想要提醒,但國木田獨步的動作更快,已然掀開了塑封薄膜。

  這就像是個信號——

  塑封薄膜揭開一角的瞬間,一個強烈的酸臭味從裡頭飄了出來。

  「……什麼味道?」

  有賴於【月下虎】的特質,敦的嗅覺最敏銳,幾乎是第一時間扭曲起臉,往後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國木田獨步捏著信件的手指微微一頓。

  在幾個呼吸後,姜發青年徑直撥開了上方的塑封,把信紙猛地攤開。

  一時間,濃郁的酸味與鐵鏽腥氣噴湧而出,衝擊著每個人的鼻腔。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這封信件的內容,也展示在了所有人眼前。

  ——上面什麼也沒有。

  信紙被紅色的液體盡數染紅,邊緣還殘留著乾涸後特有的焦黑色。

  「這是……」

  國木田獨步瞥了眼信紙褐色乾涸的四角,皺緊了眉頭,

  「——血?」

  「很可惜,回答錯誤。」

  太宰治端詳了一眼信紙的顏色,轉頭和事務員小姐要了一張消毒濕巾,隨手遞給國木田獨步,平靜地說道,

  「至少只答對了一半。」

  「這上面的血液準確地說,還有一半是來自女性分娩時流出的一部分,另外,還夾雜了一些組織的脫落碎片。」

  通常,這些碎屑的完整體,在醫學上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稱——

  【胎盤】

  國木田獨步:「……!!」

  敦:「……」

  泉鏡花:「……」

  一時間,整個偵探社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副剛被雷劈過的空白表情。

  只剩下委託人磁性的嗓音,在辦公室內迴響。

  「這就是我想拜託偵探社的委託——」

  「僅憑這些信件,警方不可能立案,更不要說抓到威脅的人,反而還有可能洩露風聲。新電影殺青在即,我不能讓媒體毀了整個劇組的努力。」

  「所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銀髮紅瞳的青年說著,深吸了口氣,朝偵探社的眾人深深地低下頭,誠懇地拜託道,

  「——請將貴社的沙條小姐,暫時派遣到我身邊,不需要太久,只要找到這位寄件的跟蹤狂,或者劇組殺青之後就可以。請放心,費用方面我會一力負責。」

  「另外——」

  東條修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露出了接近宣誓的莊重神情,

  「我保證,會竭力維護沙條小姐的名譽,如果真的有不好的流言傳出,我也會負責的。」

  銀髮紅瞳的影星越說越激動。

  最後,他乾脆直接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張表格,一個眼熟得,只要是擁有普世常識的正常人,都能認出來的紅色小盒子。

  紅色的珊瑚絨小盒子被挑開,裡頭放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

  東條修左手『婚姻屆』,右手鑽戒。

  青年把它們一起放上桌面後,又後退了兩步,鄭重地九十度鞠躬,氣吐丹田,聲音洪亮,

  「拜託了,諸位!請把沙條小姐交給我吧!」

  國木田獨步:「……」

  敦:「……」

  泉鏡花:「……」

  偵探社的事務員小姐們:「……」

  ……笨蛋啊!

  這個叫東條修的青年,表面上是個光鮮亮麗的明星,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啊!

  一個不折不扣的,美麗笨蛋啊!

  轉變來得太快,就像狂暴的龍捲風。

  眾人瞠目結舌,呆呆地瞪著辦公室內,隔空求婚的影星,半天沒回過神來。

  更糟的是,就像嫌場面還不夠精彩似的——

  眾人很快注意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東條修鞠躬的位置,恰好正對著太宰治所坐的沙發。

  他鞠躬的頭頂,不偏不倚,筆直地,正對著太宰治。

  ——等於是在向太宰治拜託,把由香織嫁給自己。

  ……說起來,太宰是不是還說過,會幫東條修先生轉交留言?

  一時間,國木田獨步幾人陷入了更長的沉默,

  所有人跟排練話劇似地,一寸一寸僵硬地扭過腦袋,看向了太宰治。

  那一刻,偵探社的眾人發誓,他們看到了地獄。

  還是夜半止小兒啼哭,深夜貞子在樓梯爬行的噩夢級別。

  ###

  已知線索:

  想不到吧

  這位歌者,其實是個美麗的笨蛋噠(?)

  東條先生

  真該慶幸,噠宰現在是武偵版本的

  但凡換成黑時宰

  他現在已經

  在東京灣的水泥裡了

  不過沒關係

  宰已經想好對策了


第78章 Episode 78 一直在注視你

  當然,最後美麗的笨蛋,東條修先生還是活著走出了偵探社。

  多虧了眾人的當機立斷,力挽狂瀾——

  「啊啊!東丶東條先生!」

  眼見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愈加核善,就在鳶眼青年微微啟唇,話即將出口的剎那,中島敦一個敏捷的側滑步,背對著太宰治,擋在了兩人中間。

  「總丶總之,東條先生,您的訴求我們收到了,但是,但是——」

  敦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企圖遮遮擋東條修的視線。

  生怕這位愚蠢的勇者,和身後的大魔王對上目光,再來一次『表明決心』,順便再讓太宰先生代為轉交鑽戒和婚姻屆。

  然後第二天,遠在鳥取縣出差的亂步先生和社長,就能在全國的報紙上發現一則醒目的新聞頭條——

  《知名影星失蹤,某橫濱偵探社疑似不法恐.怖組織》

  「我明白了!是費用方面的顧慮嗎?」

  不過很可惜,美麗的東條笨蛋先生並沒有接收到眾人的良苦用心。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反手又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疊存摺和銀行卡,

  「請放心,我可以加錢!」

  「另外,這是我全部的積蓄和銀行債券收入,願意全部贈與未婚妻沙條小姐,作為訂婚的禮金……」

  「呃,這丶這個……」

  住口啊,這不是費用的問題啊!

  麻煩快來個人,讓東條先生閉嘴!

  還有不要擅自稱呼香織姐『未婚妻』啊,您是打算用這筆錢辦一個世紀葬禮嗎?讓所有影迷,包括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跟蹤狂,都來瞻仰您的儀容嗎,東條先生!

  中島敦額頭的冷汗直冒。

  背後的寒意跟冷箭似地,『咻咻』地扎在他身上。

  如有實質的冷意,一度讓敦產生了奇妙錯覺——

  自己是戲劇裡的將軍,正站在唱戲舞台的中央,身上插.滿了旗子。

  關鍵時刻,還是未來社長,國木田獨步先生展露出了可靠的控場能力。

  「……咳,是這樣的,東條先生。」

  國木田獨步咳嗽了一聲。

  他努力壓抑住抽搐的嘴角,表情嚴肅地走到敦的身邊,幫助可憐的同事分擔壓力。

  同時,國木田獨步不著痕跡地移動視線,藉著談話的空隙,對發呆的事務員使了個眼色,

  「東條先生,我社很理解您的處境和心情,但是事關沙條的個人意願,我們沒有權利替她自行決定,不如等明日沙條上班後,我們在討論具體的細節。」

  「沒丶沒錯!東條先生!」

  事務員小姐反應過來,迅速端起訓練有素的笑容,把人一路往電梯門口送,

  「請放心,您的委託我們很重視。」

  「請問,方便告知您目前的住處?不介意的話,可以暫住在偵探社附近的酒店內……」

  「這樣啊,那好吧,麻煩你們了,這個戒指——」

  「快拿走!咳,我是說,請您務必隨身帶走,偵探社暫時不提供保管貴重物品的業務呵呵,呵呵呵呵。」

  不愧是專業的事務員小姐,三言兩語就把愚蠢的勇士送進了電梯。

  末了,某位影星先生還傻乎乎地感慨,

  「YUKI凜說得沒錯,諸位都是好人啊,就是可惜沒有見到沙條小姐。」

  讓你見到,你現在已經死了知道嗎!

  事務員小姐眼角抽搐,一邊艱難地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一邊在委託人看不到的位置,擡手狠狠摁下了電梯的關門鍵。

  當然,以上這些小插曲,由香織壓根沒放在心上,她關心更重要的東西。

  深夜,公寓內

  黑髮少女直接跳過了『委託人隔空求婚』神奇操作部分,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提及的信件上。

  「太宰治,委託人收到的信件,給我看一下。」

  出於某種無聲的默契,由香織甚至沒有詢問,直接對太宰治攤開了手。

  太宰治掃了眼少女的掌心,突然毫無預兆地擡手,在由香織的指尖上輕輕捏了一下。

  溫熱的觸感在皮膚上蔓延開。

  由香織一愣,還來不及疑惑,下一刻,就聽到一個清脆的響指聲。

  一疊信件跟變魔術似地,『唰』地出現在兩人相觸的指尖,被太宰治接住,放在了少女的掌心。

  由香織:「?」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交接儀式?

  黑髮少女眉心一抽,眼神一言難盡。

  她很想吐槽,但一擡眼,又對上自家搭檔閃閃發光的目光,鳶色的瞳眸裡寫滿了期待,似乎在等待回應的表情。

  「……呃。」

  由香織安靜了一秒後,用力點頭,發出了真誠的讚美,

  「真厲害!Bravo!」

  「嗯嗯!」

  太宰治微笑地彎起雙瞳,一副心滿意足地模樣。

  由香織:「……」

  不理解。

  但……算了,她也差不多習慣了。

  黑髮少女默默收回視線,低頭翻閱那疊信件。

  很快,由香織就發現,自家搭檔像是早料到了有這一齣,信件打亂的順序已經全部按照日期,重新排好。

  由香織的目光在那些卡通繪圖上微微一頓,而後一目十行地往後翻。

  直到看見最後一封,被塑料薄膜摺疊起來的信件時,黑髮少女的眸光一動,反感地皺起了眉頭,露出了像是看到奇怪生物的表情。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都沒有說話。

  他單手支著下巴,耐心地等待著由香織查看線索,並對最後的答案,早已瞭然於胸。

  畢竟,這些都是經由他的手,二次傳遞給少女的線索。

  一個很有趣的理論。

  大部分的智慧生物,比起他人給出的結論,內心深處更加信服自己得出的推測。

  由香織不同,太宰治很清楚,他的搭檔給予了自己範圍內的全部信任。

  但這樣反而更好——

  太宰治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看著少女沿著自己推理過的痕跡,一點一點審閱線索,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在心中蔓延開來。

  這是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樂趣和情趣。

  就像看著心儀的獵物,每一部都踏在自己留下的腳印上。

  如果此刻,由香織擁有自家兄長的【讀心術】能力,恐怕已經對太宰治露出了久違的,看騷.擾國際友人的太宰變態先生的眼神。

  不過很可惜,黑髮少女沒有這個機會。

  在由香織翻閱信件的期間,太宰治隨手扯過桌上的紙巾,手指靈活地包裹住少女垂落在身側的黑髮,耐心地垂著眼睫,一點點把上面殘留的水氣吸乾。

  太宰治的動作很輕,沒有驚擾到神情專注的搭檔。

  「太宰治,最後幾份信件不對,它們不是寄給委託人……」

  由香織放下手裡的東西,話才剛說一半,就感到一股拉扯感從頭皮傳來。

  嗯?

  由香織一頓,循著力道望去,無語地發現自己的髮尾,不知什麼時候,被自家搭檔當玩具一樣纏在了手指上把玩。不過短短的幾分鐘,就被對方硬生生地凹成了一個複雜的死結。

  黑色的髮尾藤蔓一樣,緊緊纏繞在青年修長的手指上,根本找不到解開的間隙,除非用剪刀一刀剪斷。

  由香織:「……」

  「太宰治。」

  由香織沉默了片刻,安靜擡起眼,對自家幼稚的搭檔投去了友善的目光,

  「從現在開始,我的每根頭髮都有名字,要是少了一根——」

  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對太宰治彎起眼睛,不遠處,放置在刀架上的月華刀正閃閃發光,

  「你放心,我給人剃光頭的水平也很不錯的。」

  保證你頭上連一根毛茬都不留。

  「阿織,你的表情好可怕哦。」

  太宰治微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巧勁微微一松。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下一刻,死結似地纏繞在青年五指間的髮尾,瞬間柔順地散開,服帖地搭在了他的手腕處,被太宰治伸出食指夾住,炫耀地晃了晃,

  「你看,毫髮無傷!」

  由香織:「……」

  由香織一個激靈,警惕地抓回自己的髮尾,把頭髮盡數撥到脖頸的另一側,

  「謝謝,這個笑話很好笑,下次別演示了。」

  黑髮少女一邊說著,往旁邊挪了挪,生動地用行動詮釋了『嫌棄』兩個字。

  太宰治好整以暇地撐著下巴,看上去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

  由香織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不跟幼稚鬼搭檔計較。

  是錯覺嗎?

  她怎麼覺得今晚的太宰治格外欠揍,這種稍微移開一會兒注意力,又會被扯回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黑髮少女分心地想道,但很快又回到正題。

  事實上,那位影星的委託並不難解決。

  倒不如說,他帶來的那些信件,並不是來自所謂的『跟蹤狂』。

  「這些,都是警告信。」

  由香織把信紙放回桌面,語氣平靜地說道。

  依舊是簡單的拆字遊戲——

  這些信紙的周圍,乍看之下畫了一些毫無規律的圖案。

  但如果把它們每個名稱的第一個音節連起來讀,就會組成一句新的文件。

  比如,最開始,寄給東條修的第一封信上,畫的分別是——

  紅茶丶松樹丶魚丶和風丶小女孩丶拉麵丶胡蘿蔔丶牙刷丶苦瓜丶紅寶石丶梨

  連在一起就是,こまさわむら,にはくるな

  【不要來駒澤村】

  而其他信件也是,上面的警告隨著時間遞進,語氣越來越急迫。

  【離開劇組,不要來】

  【駒澤村危險】

  【你會死,立刻離開劇組】

  而這些警告,又全部在一週前的信件中戛然而止。

  之後文字周圍繪製的卡通小插畫,全部變成了紅色的筆觸,上面暗語的用詞和語氣,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內容也相當耐人尋味。

  【真可惜,這裡的溫泉很不錯的】

  【那就放過她】

  【還是沒變啊,一個死人而已】

  林林總總。

  由香織看著這些彷彿對話一樣的句子,一個模糊的猜測在她的腦中驟然跳出,愈加清晰。

  直到最後一封,被血液和組織殘片完全染紅的信紙,徹底印證了少女的猜想。

  由香織的記憶力相當不錯,只要是與【鬼】有關的氣味,聞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我記得這個氣味。」

  黑髮少女注視著茶几上,被染成猩紅的信件,緩慢地說道。

  這是她當初來到橫濱時,斬殺的第一個惡鬼,她絕對不會記錯。

  「我曾經在淺草龍一郎的公寓裡聞到過,是他的妻子,淺草美和子血的氣味。」

  至於上面的組織碎片來源,到此答案就很明顯了——

  那是淺草美和子腹中嬰兒,成形的胎盤。

  公寓內的空氣一瞬靜了下來。

  由香織靜靜地和太宰治對視,良久之後,輕聲嘆了口氣,難得露出了有點頭疼的表情。

  「阿織,你覺得,這些是什麼?」太宰治出聲問道。

  「以他一貫的作風來看的話,算是提前打招呼吧。」

  由香織垂下眼睫,視線依次在桌上一一掃過。

  海報丶信件丶以及那些熟悉的拆字遊戲。

  太宰治說得沒錯,這確實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針對【斬鬼】的『仙人跳』。

  海報中,電影《吸血鬼戀人》與由香織高度重合的劇本情節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的影射和提示。

  最後一封信件上的血液,是由香織第一個斬殺的惡鬼,淺草龍一郎的妻子。

  之後按順序往上倒數,那些對話似的語句,與散落的線索一一對應:

  【還是沒變啊,一個死人而已】,指的是惡鬼淺草龍一郎的妻子,淺草美和子。

  【那就放過她】,是被上呼之四寄生,又活下來的YUKI凜。

  【真可惜,這裡的溫泉很不錯的】,福島,第三個惡鬼,上呼三磨童。

  最後這個眼熟的拆字遊戲。

  分明就是對應不久以前,由香織和太宰治剛剛解決的委託,牛郎Kaito和松本百合的影射。

  至於那位東條修本人,則是對方特地送來的禮物。

  或者說是『預告禮』,也不為過。

  太熟悉了。

  這種把所有的信息打亂,看似摸不著頭腦,細究之下,又偏偏帶了幾分合理性的風格,由香織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記起那傢伙的名字。

  惡劣丶惡趣味丶惡鬼。

  上呼之一,半天狗百列

  不過,以他的特性,小動作應該不止這些才對,

  還少了一個一錘定音的……

  由香織注視著紅色的信紙思索了片刻,突然把它舉起來,對準了天花板的燈光。

  公寓天花板的冷光照下,落在信紙上的剎那,就像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化學反應一般,紙張頓時變得薄得如同蟬翼,一串文字從猩紅的血色裡透出,映入由香織和太宰治的眼瞳。

  正是來自那位上呼之一,半天狗百列的問候——

  【我一直在注視你】

  【心操師的戀愛小課堂】

  問:喜歡的人身邊突然冒出了『命定伴侶』怎麼辦?

  答:轉移焦點,拉扯注意力,讓她關注更遠處的危機,把『命定伴侶』變成敵人計劃的一部分,當然,如果他本來就是,那就再好不過了。

  都學會了嗎?

  ###

  已知線索:

  上呼一,半天狗百列解鎖

  興奮地和阿織

  打了個招呼

  【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不愧是噠宰

  在他的操作下

  命定伴侶在阿織腦袋裡

  依然是『那個委託人』

  甚至沒有名字


第79章 Episode 79 不如讓我餵飽你

  由香織此刻的表情,可以說相當的精彩。

  像極了不小心踩到水潭的貓貓,全身彷彿觸電似的猛地一抖,頭髮都炸開了一圈,露出了恨不得把手砍了的表情。

  這可真少見。

  即使在面對那個上呼三,惡鬼磨童的『挑釁音律』和裸.體戰袍時,黑髮少女都能泰然自若。

  而現在,由香織就差炸毛地原地跳起來,抖下一層雞皮疙瘩了。

  不對勁。

  一瞬間,某個鳶眼青年的心中一動,臉上卻表情如常,疑惑地問道,

  「阿織?」

  「……嗯?呃,沒事。」

  由香織驟然回過神,燙手山芋一樣,忙不疊地丟開了手裡的紅色信件,開始滿世界翻消毒酒精。

  太宰治:「……」

  這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鳶眼青年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由香織的舉動,將少女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這個鬼族,很棘手嗎?」

  「準確地說,是很……糟糕。」

  說話間,由香織已經擰開了瓶蓋,眼也不眨地把整瓶醫用酒精都倒在了手上,用力搓洗剛剛接觸過紅色信件的手指。

  太宰治的詢問就像是一種提醒,再次讓由香織回憶起某些糟糕的畫面。

  黑髮少女擰起眉頭,臉上寫滿了反感,說出的話裡,隱約透露出相當不得了的龐大信息量,

  「那是個極度糟糕的變態!」

  「故弄玄虛丶狡猾丶惡劣丶心眼多得像蜘蛛怪,思維奇特,完全無法理解……」

  「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完全不想和他對上。」

  由香織直言不諱地說道。

  倒不是因為懼戰,而是——

  「那傢伙……」

  黑髮少女氣憤地捏緊拳頭,『喀吧』一聲脆響,手中的藥用玻璃瓶頓時嘣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那個傢伙,在戰鬥時總喜歡發出各種奇怪的叫聲,刀砍在他身,就好像在進行什麼莫名其妙的獎勵。這就算了,最過分的是有一次,他居然直接對著我的月華刀『勃』……」

  由香織說到這,憤憤不平的話猛然一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好像不是適合對搭檔提起的話題。

  於是,黑髮少女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生硬地轉移話題,

  「總而言之,那就是一個極度糟糕的變態,大變態!」

  誰能想到,那頭鬼在殊死戰鬥的時候,竟然會對著她的月華刀發.情……

  太卑鄙了!

  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逼她對自己的武器產生心理陰影,攻擊敵人的心智!

  相比之下,其他【鬼族】不過是措辭奇怪了一點,舉止愛好不符合常理了一點,但總體上看,簡直算是道德界的完美模範高地!

  太宰治:「……」

  很好,他大概猜到了,阿織這副『貓貓炸毛』模樣的原因。

  順便,連最開始,黑髮少女跟應激反應似的,不客氣地稱呼他『太宰變態先生』的源頭也找到了。

  原來是那隻惡鬼啊……

  太宰治微微眯起了眼瞳,暗自在心中記了一筆。

  他擡起眼正想說話。

  恰好就在這時,水槽邊的由香織像是也想到了什麼,擦手的動作忽然一頓,神情變得有點微妙。

  ……等一下,現在回想起來,排除掉那些少兒不宜的辣眼睛舉動,【上呼一】無所不用其極,又暗搓搓的行事風格,跳脫到無法理解的措辭習慣,是不是有點熟悉?

  和某個心眼繃帶怪似乎有點……

  想到這,由香織若有所悟地轉過頭,默默看向了太宰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

  然後下一秒,剛想說話的太宰治,就看到黑髮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微妙地——

  『噠』的一聲,原地往後退了一步。

  一道無形的心之壁壘,在兩人之間緩緩升起。

  太宰治:「……」

  由香織:「……」

  太宰治面無表情,目光灼灼:「阿織,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丶沒有哦。」

  黑髮少女僵硬地移開了視線,突然感覺,自己無法正常直視自家的搭檔了。

  糟了,這麼一看,怎麼感覺他們連髮型都差不多?

  不不不,由香織你清醒一點,太宰治和那個大變態完全不一樣!

  太宰治是好搭檔!

  對,好搭……

  由香織暗自深呼吸,像給自己打氣一樣,在心裡默數了三秒,毅然轉頭,重新對上太宰治的視線!

  ——檔。

  這次,黑髮少女只堅持了兩秒後,又默默移開了眼睛。

  太宰治:「……」

  太宰治臉色難看,距離能滴出墨水,只差一點點色號。

  「什麼都沒想……」

  太宰治語氣幽幽地問道,

  「那阿織,你為什麼往後退了一步?」

  「哪有!就丶我只是突然腳麻了,活動一下而已,哈哈哈哈!」

  由香織心虛擡頭,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就好像上面突然冒出一碗麻辣鴨血似的,說什麼也不看太宰治。

  「哦,那你為什麼又移開視線,為什麼不看我?」

  「有丶有嗎?我……」

  黑髮少女憋了一會兒,突然腦內靈光一閃,大聲說道,

  「太宰治,我突然發現,憑我們的關係,早就不需要這種繁文縟節了!」

  「未來一星期,我們試試『努力不看著對方說話挑戰』怎麼樣?一定可以讓友好更上一層樓!」

  是生疏更上一層樓吧?

  太宰治眼神幽幽地盯著由香織,沒有說話。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無聲的三秒後。

  第四秒時,公寓內如平地一聲雷,乍然響起了某個鳶眼青年的大聲抗議,

  「阿織——!你絕對是把我當成了那個變態鬼族的替身是不是?」

  「我都看到了,你甚至移開了視線兩次!兩次!」

  「……啊?才不是替身啊,誰會拿搭檔當敵人的替身!」

  由香織下意識反駁。

  然而太宰治幽怨的目光太過強烈,由香織感到良心有點痛,小小聲解釋,

  「好吧,我承認剛剛,是有種強烈的即視感,不過等明天就好了,那個……咳,太宰治,時間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宿舍?」

  「……什?阿織!所以你現在不僅拒絕正眼看我,還要把我趕出去嗎?」

  太宰治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語氣悲憤,

  「說好的保護最重要的柔弱搭檔呢!」

  「現在竟然把我趕出門,一個人在深夜街頭遊蕩,萬一有人對我不軌怎麼辦!」

  由香織:「……?」

  太宰治,你一個成年男性,究竟是怎麼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台詞的?

  「但是,之前你留宿的時候,不是睡不著嗎?」

  「我明白的。」

  畢竟隔壁躺著一個以人為食的吸血鬼,會有所顧忌也正常。

  黑髮少女思索了一會兒,提出一個兩全的方案,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太宰治。」

  這樣應該就安全了。

  反正重要的情報已經分析得差不多。

  接下來,無論那位委託人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很快再找上門。

  而面對惡鬼拋來的誘餌,他們暫時可以按兵不動,委託人會自己把惡鬼帶到他們面前。

  在這以前,她和太宰治只需要等待就好。

  由香織分心地想道。

  然後一回神,少女發現自家搭檔的控訴升級了,甚至抽了一張紙巾,開始熟練地拭眼角

  「西庫西庫西庫,阿織,你這個過河拆橋,食言而肥,冷酷無情的花心鬼,把我一個人丟在宿舍裡,孤苦無依,孤枕難眠,西庫西庫~」

  由香織:「……」

  你先等一下,孤枕難眠是這麼用的嗎?!

  由香織一臉黑線。

  但也拜這一幕所賜,太宰治成功打破了突如其來的『即視感危機』。

  至少,那頭惡鬼應該做不出這麼幼稚的耍賴行徑。

  「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由香織無奈地舉手投降,瞅了眼可憐擦拭眼角的太宰治,再次確認道,

  「你確定自己能睡著?其實不用勉強……」

  「阿織。」

  由香織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青年誇張的表演突然一停。

  太宰治擡起眼,望向少女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鳶色的瞳眸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清亮,

  「阿織,沒有人可以勉強我,當然,如果是你的話——」

  太宰治說到這有意停頓了一會兒,唇角緩緩浮現起一個清淺的笑意,

  「唯獨你有這個權利。」

  由香織:「……」

  由香織恍然大悟,目光瞬間犀利:「……所以,太宰治,你果然怕得睡不——」

  「阿織。」

  太宰治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提前預判到了黑髮少女會說什麼,直接微笑地打斷了由香織接下來的發言,不給少女一點點讓自己繼續心梗的機會。

  「晚安,阿織。」

  「……哦,哦,晚安。」

  由香織撓了撓臉頰,看著自家搭檔熟門熟路地打開客房的門,『呯』地一聲關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錯覺嗎?

  她剛剛……好像看到太宰治的額頭上冒出了一根青筋?

  唔——

  黑髮少女單手扶住下巴,認真思索了一下對方平時的性格,而後又兩手一攤,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太宰治那傢伙,怎麼會氣到額頭冒青筋呢。

  不可能,不可能。

  再說他應該沒有生氣的理由才對。

  事實證明,由香織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連夜扛著冰箱跑路的。

  太宰治的確沒有生氣,他只是想謀殺搭檔而已。

  第二天早上,餐廳內

  由香織看著桌上正徐徐冒著熱氣,鍋內呈現詭異紫藍色的料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是什麼?」

  黑髮少女瞪著面前的不明物體,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散發著『拒絕』的氣息。

  「阿織,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活力清燉雞的特製版本,活力鴨血清燉鍋哦!」

  太宰治笑容滿面地介紹,開朗的嗓音彷彿一把小錘子,『哐當』一下,毫不留情地敲碎了少女臉上的僥倖,

  「嚐嚐看,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

  「啊,對了,順便一提,早上煲湯的時候,我不小心把鴨血全用掉了,冰箱裡已經空了,下班後我們再去一趟超市吧。」

  空了?

  什麼又空丶空了……?!

  由香織驟然瞪圓了眼睛,臉上透著可憐巴巴的茫然,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為什麼?」

  明明她都換上了最新的鐵質大鎖,為什麼還會有『清燉活力鴨血鍋』這種東西出現?

  它甚至不是粉色的!

  太宰治,你到底往裡面放了什麼,毒蘑菇嗎!

  由香織警惕地瞪著桌上的料理,這次說什麼都不動筷子。

  沒關係,一頓早餐而已,她剛剛咬過棕熊,可以暫時餓……

  「阿織,我不建議你餓著哦。」

  放棄早餐的念頭,才剛在少女的腦中浮現,對面的太宰治就彷彿有讀心術一般,洞悉了由香織的打算,悠悠提醒道,

  「不出意外的話,那位委託人先生會再來偵探社拜訪,商量之後的委託,你確定這次準備好了嗎?」

  由香織臉色一僵:「……」

  無丶無法反駁。

  僅從對策的角度來看,餓著肚子去直面【歌唱家】,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來吧,阿織。」

  太宰治揚高了唇角的笑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湯勺。

  他輕輕攪動了一下黏糊糊的紫藍色鴨血,『呼呼』吹散表面騰騰的熱氣,貼心地餵到由香織的嘴邊。

  「阿織,與其對可疑的傢伙壓抑想法,不如讓我來餵飽你。」

  「來,阿織,啊~」

  由香織:「……」

  黑髮少女驚恐地瞅著嘴邊的魔鬼料理,彷彿看到了地獄的大門,在對自己緩緩敞開。

  這一刻,對食物的痛惜,壓過了吸血鬼的本能。

  一個違背吸血鬼祖訓的念頭,在她的腦中冉冉升起——

  ……她恨【歌唱家】

  歌者什麼的,最討厭了!

  【心操師的戀愛小課堂2】

  用本能對抗本能

  使用習得性反饋,在他們見面以前,先給對面套一層『負面聯想buff』

  都學會了嗎?

  ###

  已知線索:

  太宰,雖然差點直面『即視感危機』

  但憑著張弛有度的臉皮

  再次獲得了勝利

  順便成功讓阿織

  套上了【歌唱家】=活力清燉鴨血鍋

  的印象buff

  此時的東條修先生

  一無所知

  激動後台待命中


第80章 Episode 80 太宰料理,效果拔群

  事實證明,清燉活力鴨血鍋的效果可謂拔群。

  武裝偵探社內

  太宰治站在窗邊,低頭望了眼準時停靠在樓下的保姆車,轉身看向黑髮少女,

  「阿織,你覺得現在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半小時前,被迫咽了一肚子奇怪鴨血料理的由香織:「……」

  哪裡不舒服?

  應該是還有哪裡舒服才對!

  黑髮少女眉心一跳,張了張嘴剛想開口,一旁聽到對話的敦跟著從位子上探出了腦袋,

  「對啊,香織姐,你感冒好點了嗎?」

  「還難受的話,先離開沒有關係的,委託我可以幫忙。」

  此刻,可靠的國木田獨步外出,解決一宗新的調查案件,亂步先生和社長還沒回來,泉鏡花則被與謝野醫生帶走,一同去購買新的醫療器械。

  於是,偌大的偵探社內,只剩下敦和谷崎潤一郎兩個調查員清閒得出奇,迫切地想找一點事做。

  「謝謝,敦君,我沒事。」

  除了有點想把不幹人事的搭檔,揍成小餅乾。

  坐在沙發上的由香織默默深呼吸,斜睨了眼窗邊笑眯眯的太宰治,感覺自己的拳頭蠢蠢欲動。

  也不知道某個心眼繃帶怪,到底往那鍋鴨血料理裡加了什麼。

  此時,【歌唱家】就在樓下,對方濃烈的血液香氣如海浪般,順著空氣朝著由香織蔓延席捲而來,然而黑髮少女除了頭疼之外,完全分不出多餘的心思,應對這份反應。

  活力清燉鴨血鍋那充滿破壞性的味道,充斥在喉嚨裡,至今縈繞在由香織的大腦內久久不散。

  老實說,當黑髮少女試探性地嚥下第一口時,大腦就『轟』的一下,瞬間被炸成了空白,有種自己的食道正在被千刀萬剮的感覺。

  更可怕的是,這股餘味經久不衰,就如同有一千個拄著禪杖的光頭,手拉著手,圍著自己高唱哈利路亞。

  別說捕獵了,此刻,由香織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度化了,就差當場羽化成仙。

  你可以的,太宰治。

  不愧是你。

  由香織忍不住擡手揉了一下抽疼的額角,就在這時,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

  依約而來的委託人扣響了偵探社的門,出現在門口。

  「早上好,諸位。」

  銀髮紅瞳的青年摘下帽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好對著由香織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

  青澀如少年般的爽朗,混合著【歌唱家】血液馥郁的香氣,鎖定了黑髮少女撲面而來,然而,壓抑的吸血鬼本能才剛剛冒出一個頭,就被一鍋紫色的鴨血料理『Duang』地從天砸下。

  『啪嘰』一聲,硬生生把本能又摁了回去。

  由香織:四大皆空,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jpg

  「你好,初次見面,東條先生。」

  黑髮少女眼神平靜地對委託人點了點頭,整個人散發著詭異的超脫氣息。

  「……好的。」

  努力放射光芒的東條先生,眼睫一動,慢半拍地點了下頭。

  反倒是偵探社的其他人,在看到東條修時,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

  這次到來的演員先生,穿得似乎過於正式了一點。

  雖然還不至於西裝革履,但上身是透氣感十足休閒襯衫,領口的設計隱約露出一截鎖骨,左耳戴著銀色的單隻耳釘,修身顯大長腿的褲子,走近的時候,還帶著清爽的海鹽氣息。

  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出門前特地洗了澡,還噴了香水。

  整個人就像即將登台的模特,隨時可以擺出帥氣的姿勢,現場拍一組時尚雜誌的封面。

  ……這年頭,電影演員的私服,都卷到這個地步了嗎?

  敦一言難盡。

  然後在他看到對方見到黑髮少女時,『唰』地亮起的雙瞳,隱約好像明白了什麼。

  很可惜,東條先生,僅憑外表的初見殺,是沒辦法打動香織姐的。

  果然——

  面對就差撲上來的荷爾蒙,某個黑髮少女只是看了眼來人,一秒多餘的愣神都沒有,直接把那些信件,和上面的拆字暗號擺在了桌上,迅速進入正題。

  反而是銀髮青年,一改剛進門時的優雅。

  他有點侷促地在沙發上坐下,幾次想要主動開啟話題,但在瞄一眼由香織後,又狼狽地收回了目光。

  全程坐立難安,直到聽到信件上真正的內容。

  「……所以,只是單純的警告信嗎?」

  武裝偵探社內

  東條修驚訝地開口,沒有想到,信件裡還隱藏了這樣的訊息。

  「我一直以為,這是跟蹤狂的威脅,沒有想到……原來是這樣嗎。」

  東條修無意識地低頭,來回打量桌上的那些信紙,臉上露出了舉棋不定的神情。

  超出預想的答案,讓青年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繼續調查追究。

  如果對方只是出於好意的話……

  「但是從結果上來看,你的處境並沒有改變。」

  坐在對面的由香織掃了眼男人臉上的動搖,開口問道,

  「東條先生,請問這上面提到的『駒澤村』是?」

  「啊,這個是——」

  銀髮紅瞳的男人下意識擡起頭。

  他張嘴想要解釋,但在對上由香織的目光時,突然像壞掉的磁帶一樣,倏然失神卡殼了一秒。

  由香織:「東條先生?」

  「啊丶是,是!」

  東條修一個激靈,迅速回神。

  他在由香織疑惑的注視下,慌亂地移開了視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連藏在頭髮裡的耳朵尖都在發燙。

  「咳!這,這其實是電影最後一幕的拍攝選景,是導演親自選擇的,說是很適合作為謝幕的舞台……」

  東條修清了清嗓子,試圖言簡意賅地解釋,展示利落的一面。

  結果越是在意,反而越是事與願違。

  等他再次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比劃著手勢,嘴裡滔滔不絕。

  就差把自己一天在劇組喝了幾瓶水,最喜歡的台詞是哪一句,這些無光緊要的小細節也一併說了出來,生怕解釋得不夠清楚。

  ……等一下!他都在幹什麼啊啊!

  東條修懊惱地閉上了嘴,把雙手摁回膝蓋上,一張臉漲得通紅。

  啊啊!太蠢了,太蠢了!

  沙條小姐一定覺得他像個笨蛋!

  巨大的羞恥襲上心頭,讓銀髮青年恨不得原地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但很快,他又重新支稜了起來。

  不行,要想辦法轉移話題。

  東條修咳嗽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對丶對了,那個……沙條小姐,請問你對這部電影有什麼建議嗎?咳咳,我丶我是說,我正在幫導演收集觀眾的反饋,電影馬上要殺青了,正好改劇本哈哈哈哈——!」

  偵探社的其餘人:「……」

  誰家電影是在殺青後改劇本的。

  東條先生,你是打算被整個劇組加導演聯合追殺嗎?

  這位東條先生,還真好懂啊。

  嗯,心思完全寫在了臉上呢。

  敦和谷崎潤一郎默契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始同情這位美麗的笨蛋。

  東條先生,只是這種程度的話,別說贏過太宰先生了,香織姐會直接判你敗北哦。

  果然——

  「電影嗎?」

  聽到青年收集反饋的說辭,由香織坦誠地搖頭,

  「抱歉,我平時不太看電視或者電影,對這一塊不太了解。」

  「這丶這樣啊,哈哈,哈哈哈。」

  很好,題外話題瞬間夭折,戛然而止。

  東條修訕笑一聲,剛剛支稜起來的鬥志火苗,又『撲哧』地熄滅了。

  這次,他連頭髮都耷拉了下來,看著更像一頭蔫了的傷心大狗了。

  青年失落地伸手,趁著少女不注意,悄悄把藏在口袋裡的首映電影票,又按了回去。

  太宰治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東條修的小動作,接過由香織的話,繼續說道,

  「東條先生,從現有的狀況來看,你的處境沒有好轉——」

  「這個神秘的來信者知道你的私人住所丶生活習性,起床的具體時間,現在,他對你提出了新的要求。」

  「對方希望你立刻退出劇組,如果你堅持完成拍攝,不排除對方採取其他手段的可能。」

  東條修愣愣地聽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也就是說,我不能去駒澤村了嗎?」

  「那就憑東條先生自己的意志了。」

  太宰治接過事務員小姐遞來的茶水,把茶杯推到委託人手邊,

  「很抱歉,東條先生,偵探社只能告知你可能產生的後果,沒有權利替你決定。另外,關於你昨日提出的委託,請恕我們無法——」

  「我想好了!」

  東條修驟然開口,打斷了鳶眼青年的話。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握緊了拳頭,堅定地看向對面的調查員,

  「我要變更委託內容,請你們保護我,不會很久,直到拍攝結束就好!」

  「即使那位神秘的寄信人被激怒,事後反過來報復你,無止境地騷擾你,這樣也沒關係嗎?」

  由香織反問道。

  這些寄來的信件,地址是隨意杜撰的,對方應該是直接使用了路邊的公共郵筒。

  信紙也是隨處可見的A4打印紙。

  很顯然,對方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隱瞞身份。

  無法確定身份,就無法確定立場。

  不管這位寄信人是抱有惡意,還是出於單純的好心提醒,想要找到人都需要一段時間,但很顯然,眼前的這位演員先生,更在意自己的職業。

  「——我知道。」

  不出預料,東條修在短暫地掙扎以後,很快堅定起眼神,認真說道,

  「可是,沙條小姐,我是一個演員,更是這部電影的主演,無論如何都必須拿出職業素養才行。」

  「再說了……」

  銀髮青年注視著由香織,突然樂觀地笑了起來。

  夏日的陽光落在那雙紅寶石色的瞳孔裡,倒映出漂亮的光彩與意志,

  「不能確定惡意,也就是說,還有一半是善意的提醒,對嗎?」

  「我的運氣一向不錯的。」

  由香織沒有說話,靜靜地與東條修對視。

  直到後者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握緊了搭在膝蓋上的手掌,失望地以為自己會被拒絕時,對面的黑髮少女終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那麼接下來,我和搭檔會一起陪你前往拍攝地,保證你的安全。」

  「請多指教,東條先生。」

  「……哦,請丶請多指教!」

  聽到這話的青年兩眼頓時一亮,下意識咧起嘴,露出了有點傻氣的笑容,兩秒後,又迅速反應,

  「等等,搭檔?也就是說,太宰調查員也……」

  東條修一愣,轉頭看向少女身邊的太宰治。

  「嘛,誰讓貴劇組的拍攝地點是在偏遠的村莊呢。我家阿織又是第一次遠門,作為搭檔當然會擔心。」

  「費用方面請放心,我蹭阿織的就好。」

  太宰治說著掀起眼睫,對東條修露出了一個無害溫和的笑容,

  「你可以理解吧,東條先生?」

  以為有機會能兩人獨處的東條修:「……」

  「……嗯,當,當然。」

  銀髮青年苦哈哈地抓了下頭髮,嘴上說著沒問題,實際上,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

  「對了,可以冒昧問一句嗎?」

  在告別時,東條修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對由香織問道,

  「沙條小姐,請問你和太宰調查員的關係是……只是普通的搭檔嗎?」

  「嗯?」

  這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由香織奇怪地看了眼委託人。

  還沒等她回答,一旁的太宰治已經先一步開口,他單手虛搭在少女的肩頭,微笑地問道,

  「東條先生,你很希望我和阿織關係不和嗎?」

  「啊,不不不!」

  東條修被驚得一跳,手忙腳亂地解釋,

  「我絕對沒有期待兩位關係惡劣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你們關係太好,這樣我就沒有機會和沙條小姐發展私人關丶關聯電話!對!關聯電話!」

  「別誤會,我絕對沒有奇怪的丶奇怪的——!」

  銀髮青年神情慌張,結果越描越黑,急得兩眼直蚊香圈,

  「對不起,我丶我心思不純,打擾了!」

  在急急丟下這一句後,東條修就滿臉通紅地衝出了偵探社。

  中途差點左腳絆右腳,摔在地上都沒攔住他,速度快得就像背後有一隻黑泥怪在追。

  偵探社眾人默默在位子上呆坐了片刻,望著青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安靜地轉頭,動作一致地看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此時,由香織和太宰治正並肩而立。

  黑髮少女站在窗邊,望著樓下保姆車打開,裡頭等待的經紀人和東條修說了一句什麼,之後引擎啟動,逐漸遠去的車影,良久,微微皺起了眉頭。

  鳶眼青年則親密地站在少女的身邊,端詳著東條修留下的拍攝地址,神情若有所思。

  當眾人的視線望來時,低頭審視地圖的太宰治像是感應到了目光,擡起眼睛,對眾人揚起一個溫和無辜的笑容。

  就好像在說——

  【是他自己跑掉的,我可沒有欺負委託人哦~】

  敦:「……」

  谷崎潤一郎:「……」

  偵探社的社員們齊齊惡寒地打了個冷顫,表情一言難盡的驚悚。

  「咦?這個地址好像是……?」

  就在這時,距離最近的中島敦目光一動,注意到了紙條上的地址。

  他記得,這是不久前,那位煉獄桃壽郎準議員提及的休憩地。

  那位先生在離開前,還重複了好幾遍,邀請黑髮少女務必空暇時拜訪,與他一同切磋刀技,因此,敦對這個地址一直印象深刻。

  「駒澤村……道場——那個地方,竟然還有道場嗎?」

  中島敦有點稀奇地說道。

  「有道場倒是不奇怪,畢竟,越是歷史悠久的村子,總會留有一些時代的產物,反而是這個位置——」

  太宰治一邊說著,修長的手指在地圖的標誌處輕輕點了點。

  鳶眼青年所指的位置,是一處廣袤的空白區域。

  上面只能看到一堆森林的標註,周圍甚至找不到半點人員活動的設施痕跡,即使只看平面地圖,也足以想像目的地是多麼的荒涼。

  「這樣的道場,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聞。」

  「什麼傳聞?」

  谷崎潤一郎好奇地問道。

  太宰治側頭看了眼眾人,微笑了起來。

  青年平和的嗓音在社內響起,帶著一股有別於空調冷氣的涼意,

  「聽說,大概在五十年前,駒澤村還是個偏遠的村子,村民以種地為生,明明該過著清貧的生活,但家家戶戶卻肉食不斷,每年夏季,都有一批探險的青年,到村子裡旅遊。」

  「有一部分善良的村民,一再警告探險的青年,不要靠近深山裡的道場。」

  然而越是警告和禁止,引起的好奇心就越強烈。

  理所當然的,那群探險者沒有把告誡放在心上,一意孤行。

  「然丶然後呢?」

  幾個跟著聽故事的事務員小姐們,默默挪動了下椅子,彼此坐得更密集了一點。

  「嗯,然後啊——」

  太宰治有意拉長了尾音,鳶色的瞳眸裡浮現起一絲莫測的神情,

  「然後,那些偷偷溜進道場裡的青年,再也沒有從裡頭走出來過,村民們則是繼續肉食不斷,偶爾,一些人家裡的孩子,還多出了不少新奇的玩具。」

  「至於那座道場,據說至今,還藏在駒澤村的某處哦~」

  偵探社眾人:「……」

  彷彿是覺得社內的氣氛還不夠清涼,由香織收回了視線,眉頭皺緊,

  「那個委託人,東條修的團隊不太對勁。」

  「……哪丶哪兒裡不對?」

  谷崎潤一郎顫巍巍地咽口水,跟著問道。

  「經紀人丶化妝師丶道具組……」

  由香織一個個數道,

  「加上委託人,車內至少有五個人,但是我只聽到了一個頻率的心跳。」

  究竟在什麼情況下,五個人的心跳頻率,才會像一條重疊起伏的線,一模一樣?

  一瞬間,眾人沉默不語。

  明明是夏季,橫濱最熱的季節。

  窗外艷陽高照,蟬鳴躁動。

  但這一刻,敦他們卻莫名覺得有一股寒意直竄而上,後背發涼。

  ###

  已知線索: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

  太宰到底往料理裡加了什麼

  但效果拔群

  有望列入【歌唱家】的對抗清單

  阿織和太宰

  似乎發現了什麼

  演員 東條修先生

  疑似一見鍾情

  但真的是這樣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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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pisode 81 放下刀,我的戀人

  「包括委託人在內,那輛保姆車裡至少有五個人,但是我只聽到了一個頻率的心跳。」

  ——和東條修的一模一樣。

  什麼樣的情況下,五個人的心跳頻率才會嚴絲合縫地在同一條線上,就像一個人?

  這種程度的一致性,就算是最有默契的同卵雙胞胎,也不可能做到吧?

  由香織的話,讓偵探社陷入了一陣的沉默。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唯獨天花板上的冷氣發出『呼呼』的細微聲響,與窗外的蟬鳴一起傳來,在眾人的耳畔不斷放大。

  「這丶這也就是說,那五個人是幽丶幽……」

  一名事務員小姐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一把抱住了隔壁同僚的手臂,就在她忍不住發抖時,突然神情一頓,轉頭地看了眼同事胸口的位置,發現了漏洞。

  「……等等,阿織,你剛才說心跳的頻率,這個你是怎麼聽到的?」

  隔空感應心跳,怎麼想都不是人類可以做到吧?

  即使像她現在這樣,用力抱著其他人的手臂,這麼近的距離下,也聽不到對方的心跳音,更別說是樓下委託人的保姆車了。

  偵探社可是在四樓!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阿織——」

  事務員小姐目光犀利地看著由香織,露出了看穿真相的眼神,

  「阿織,你是故意配合太宰先生,一起嚇我們的吧!」

  什麼深山裡的道場,詭異的心跳音,她們才不會被這麼老土的故事嚇到!

  總丶總之快說是!

  她們才不想坐在『幽靈』來過的辦公室裡啊,晚上絕對會做惡夢的!

  事務員小姐目光灼灼地盯著由香織,其他人也跟著整齊劃一地看來。

  由香織:「……」

  由香織看著女孩子們蒼白的臉色,就差寫在臉上的迫切和期待,神情微微一頓,隨後少女像是被拆穿了一樣,眨了下眼睛,配合地露出了略顯歉意的笑容,

  「被你們發現了啊,抱歉,以後不會了。」

  「……什麼啊,原來真的是嚇唬人的。」

  聽到這一句,偵探社的女孩子們頓時鬆了口氣,放心地散開,中途還不忘了鼓起來呢,向少女抗議。

  「討厭啦,阿織,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哦。」

  「就是就是,不要被太宰先生帶歪了啊,阿織!」

  事務員小姐們振振有詞,終於能安心地坐回位子上,繼續工作。

  唯獨敦和谷崎潤一郎沒有動。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轉頭看向黑髮少女。

  「香織姐,剛才的那是……」

  「噓。」

  敦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由香織眨了下眼睛。

  少女藉著太宰治身影的遮擋,悄悄側過頭,豎起一根手指於嘴唇前,在事務員小姐們看不到的角度,對敦比劃了一個保密的手勢。

  那些是騙人的嗎?

  ——當然不是。

  很快,隨著出發時間來臨,由香織和太宰治以刀術指導的身份加入劇組。

  他們發現,有問題的,不僅僅是東條修的工作團隊。

  整個拍攝小組,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異常氣氛。

  「真是十分抱歉,我家的修君給你惹麻煩了!」

  駒澤村,道場拍攝地一角

  一身利落職業裝的經紀人小姐,一邊鞠躬,一邊擡起手掌,毫不留情地抽在自家笨蛋藝人的後腦勺上,跟老母親帶逆子似的,摁住青年的腦袋,向由香織道謝。

  「修君偶爾會不經大腦,做出一些讓人為難的舉動,但絕對沒有壞心,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之後修君的人身安全,就拜託沙條調查員了。」

  經紀人小姐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信封,遞給由香織,

  「這是電影的首映票,以及箱根溫泉旅館的一些招待券。」

  「請放心,都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只是劇組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沙條調查員和搭檔之後工作順利,能擁有一個舒適的假期。」

  不愧是專業的經紀人小姐,謝禮到位,言辭進退有度。

  換做其他人,即使真的有不滿,被這套組合拳打下來,應該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倒是一旁的東條修,在聽到了『箱根溫泉旅館』時,整個人明顯往上跳了跳。

  「什麼溫泉旅館,樺澤小姐這不……噫!」

  東條修緊張地扭頭,話才剛出口,就被自家經紀人面帶微笑地踩了一腳。

  青年頓時『噫』地一聲,想要喊痛,又礙於黑髮少女在場,又硬生生把痛呼憋了回去,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笑得比哭還難看。

  結果直到最後,休息時間快結束了,可憐的東條先生都沒有找到和由香織說話的機會。

  不是被導演叫走,就是剛一開口,被自家經紀人揪著後衣領,丟進化妝間。

  遠遠的,還能聽到兩人斷斷續續地爭吵。

  「……樺澤小姐!首映票就算了,怎麼可以連箱根溫泉都……!萬一他們擦出火花,我豈不是——」

  「笨,你到時候就不會去偶遇嗎?」

  「那是兩張票,你到時候負責攔住……沙條小姐由我來貼……」

  「……樺澤小姐?!」

  由香織:「……」

  這是什麼毫不遮掩地大聲密謀。

  他們應該知道,自己能聽到吧?

  黑髮少女無語地搖了搖頭,沒有把聽到的對話放在心上。

  比起那些意義不明的對話,由香織更關心其他。

  由香織擡眼,掃視的目光在劇組成員們的臉上一一滑過。

  監製丶導演丶燈光丶場記……

  這是關於電影男主角最後謝幕一段。

  在劇本的設計下,身為吸血鬼的追獵者將在這裡,殺死徹底鬼化的戀人,最後在陽光下抱著戀人的屍體一起殉情,是全劇最重要的一段劇情。

  作為配合,劇組的導演特地選擇了這一處深山道場。

  駒澤村作為新商業政策的得益者,短短數十年間,整個村子彷彿裝上了加速器一樣,迅速疊代更新,成為了今天現代都市的模樣。

  唯獨這一處道場,就像被時間遺忘了一樣,始終沉睡在森林深處,被茂密高大的樹木包圍,即使是一天中陽光最盛的時候,也陰暗得見不到一點陽光。

  想來,這應該也是劇組的導演,選擇這一處作為電影落幕的原因。

  但老實說,這個道場給由香織的感覺很不好。

  從踏入的一刻起,她就感到有一個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中隱約的鬼氣,即使淡得幾乎不存在,也成功地被少女捕捉到,心生警戒。

  更不用說,這裡的空間感——

  由香織低頭看了眼腳下踩著的青石板,本能地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快點快點——!」

  「四號機位呢!人在哪裡?!」

  偌大的道場內,四周樹葉颯颯,近兩百的工作人員,耳朵旁戴著耳機,在總導演的調度下迅速運作起來。

  分明是喊聲四起,熱火嘈雜的畫面,然而落在由香織耳中,卻寂靜得可怕。

  無論是此前的經紀人,主演東條修,還是隨便一名場外扛著工具跑過的燈光師,他們心跳的頻率都是一樣的,如果用心電圖進行測試——

  超出兩百人的嬉笑怒罵,但成像儀器上,卻只有一份一模一樣地心電圖。

  就好像這些活生生的人,都不過是可操縱的木偶,線就集中在某個人的手中,藏在茫茫的人群裡。

  所以……是操縱型的異能力者嗎?

  思索間,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來,抽走了由香織手中的信封謝禮。

  「哦!不愧是經費充足的劇組。」

  歸來的太宰治掃了眼招待券上的日期,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阿織,是箱根旅館四天三夜的免費招待券呢,工作結束後,我們一起去吧,正好休假~」

  「不僅有露天溫泉,還能欣賞到一絕的紅葉美景哦!」

  「休假倒是無所謂,不過擅自決定的話,國木田先生會很頭疼吧?」

  黑髮少女隨口答了一句,轉頭看向自家搭檔,切入正題,

  「情況怎麼樣?能恢復正常意識嗎?」

  「確實是操縱類型的異能力。」

  太宰治收起了臉上的輕鬆的笑容,低聲說道,

  「但是,解除的辦法稍微有點棘手。」

  棘手?

  由香織一愣,微微皺起了眉頭。

  就像某種印證一樣,鳶眼青年話音剛落,一個焦急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不好意思,讓一下,請讓一下——!」

  脖子上掛著證件,戴著單邊耳機的工作人員,大聲喊道。

  他手上扛著一套打光燈具,正滿頭熱汗地往場務的方向趕,在經過由香織時,青年不小心腳下一歪,踩到了青石板的小石子,整個人連帶著反光板,一起摔向地面。

  「啊!小心擋光板!」

  不知誰,先驚慌地喊了一聲。

  眼見這名工作人員要一頭撞在燈具上,磕得頭破血流,兩隻手默契地從旁邊伸來。

  由香織精準地托住了砸下的燈具,把它們穩穩地放回了地上。

  與此同時,太宰治則抓住了工作人員的手肘,用力一扯,幫助對方穩住身形。

  「沒事吧?」

  太宰治的手指搭在對方的手臂上,語氣關心地問道。

  而也就是這時候,由香織清楚地看到,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這名工作人員的瞳孔渙散了一瞬,表情出現了很短暫的空白。

  就彷彿是在疑惑,自己為什麼在這裡。

  但很快,不過微秒之間,無聲操控的異能再次盪開。

  工作人員渙散的瞳孔再度聚焦,露出了驚魂未定的表情,感激地說道,

  「太謝謝了!不好意思,要不是你們……總之謝了!回頭請你們吃飯!」

  前方傳來連聲的催促。

  年輕的工作人員連道謝都來不及說完,只能歉意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話後,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擦,重新抱起燈具往場務的方向沖。

  「……原來是這樣。」

  由香織望著對方急切跑遠的背影,瞭然地說道,

  「異能解除的條件不對。」

  黑髮少女沉默了片刻,清晰地吐出一個名字,

  「東條修呢?」

  「很可惜,也不對。」

  太宰治遺憾地搖了搖頭。

  在這之前,他已經找機會試探過東條修,但情況依舊如眼下所示——

  「阿織,現在答案只有兩種。」

  太宰治彎下腰,把嘴唇湊到由香織的耳邊。

  如同悄聲地低語般,青年的嗓音透過場內嘈雜的人聲,親暱地落入黑髮少女的髮間,

  「一,我們猜錯了『主控人』。」

  「二,東條修,把解除異能的關鍵,藏在了其他人身上。」

  那位演員先生,給自己找了一個替罪羊。

  東條修是個異能力者。

  這件事,在他出現在偵探社的第一秒,太宰治就發現了。

  但最開始,太宰治也只是猜測。

  真正確定,還是在由香織於偵探社,說出『包括委託人在內,那輛保姆車上至少有五個人,但我只聽到了一個心跳頻率』的時候。

  不得不說,吸血鬼敏銳的五感,在這方面簡直是作弊級別的好用。

  至於東條修的目的,當由香織見到青年的第一眼,就有所猜想。

  演員東條修,本名阿德萊德·斯托克,擁有三分之一的英國血統,再加上他是鬼族上呼一送來的禮物,以及自家搭檔『仙人跳』的斷言。

  答案幾乎已經板上釘釘。

  更不用說,對方那些如同教科書一樣的表演方式。

  有的時候,演技可以解決很多難題,唯獨無法演出真正的感情。

  由香織曾經見過摯友岩永琴子,和她的戀人櫻川九郎注視彼此的目光。

  當時大部分人都認為,在這段戀情中,岩永是主動且陷得更深的那一個。

  但作為旁觀者的由香織卻看得很清楚,櫻川九郎才是真正繳械投降的那一方。

  她的摯友岩永琴子,用右眼和左腿作為代價,成為了怪異們的『智慧之神』。

  雖然從本質上來說,岩永琴子還是人類,但對於『維護秩序』這件事,她卻是真正的沒有任何情面可言。

  用岩永的話來說就是——

  不管是誰,一旦踏出那條界線,試圖利用怪異的規則獲得好處,就是違反了規則。無論是出於何種理由,都必須受到『壞』的結果作為處罰。

  無論是情感層面,還是物理意義上。

  而巧合的是,櫻川九郎,本身就是人類跨過了那一條線的產物——

  被家族的祖母餵下【人魚】和【件】的肉,成為了破壞規則的【本身】。

  所有人都猜測,面對逾越過線,破壞規則的是櫻川九郎,岩永遲早有一天,會毫不留情地採取措施吧。

  至少櫻川九郎的堂姐,是這麼想的。

  但無論如何,由香織親眼見過,櫻川九郎私下注視摯友時的眼神——

  【「……由香織小姐,琴子不可愛,違反秩序的我們在怪異們的眼裡是醜陋的,而琴子作為『智慧之神』是正確的,所以她不是『可愛』,她應該是『美麗』才對。」】(①)

  【「由香織小姐,岩永給了我活著的方向和意義。」】(①)

  見過這樣真正戀慕的眼神,由香織當然能一眼看出,東條修教科書式的演技。

  恐怕那位演員,給自己下的角色暗示,就是一個情竇初開又笨拙不懂掩飾的笨蛋吧。

  因此,由香織從未把東條修的表演放在心上。

  她真正在意的,是劇組這些人。

  黑髮少女和太宰治一致推測,東條修手上握著人質。

  而這兩百號的劇組成員,就是他的人質。

  所以銀髮紅瞳的短髮青年,完全不在乎是否露出破綻,他只需要沉浸在角色裡就行。

  而現在,唯一讓由香織他們意外的是——

  東條修,究竟把解除異能的關鍵,藏在了哪裡?

  還是說,他們的推測真的出錯了?

  不過很快,由香織發現,他們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了,因為現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攝像機二號位調試完畢!」

  「主鏡頭就位!」

  「燈光師——五號已全部準備就緒!」

  被深林覆蓋的道場內,不同的報備聲從各個方位響起。

  然而異常的是——

  由香織環視了一圈四周,心頭重重一跳。

  所有人都退開了,整個道場的主館,除了她和太宰治站立的位置外,在場的工作人員都退到了線外。

  而本該作為這場劇幕的女主角卻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

  「最終幕,第三段,第一場——」

  伴隨著導演的命令聲,一道強烈的主燈光『啪』地一聲,照在了黑髮少女的身上。

  這就像一個信號——

  由香織湛藍的瞳眸驟然一縮,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抓身邊的搭檔。

  「把手給我,太宰!」

  然而變故來得更快。

  「轟——!」

  就在少女話音出口的剎那,腳下寂靜的道場突然甦醒般,劇烈晃動了起來,發出了一連串『喀拉喀拉』機械轉動般的響聲。

  連帶著周圍古制式的障門與庭院,迷宮一般快速摺疊變化。

  而此刻,太宰治同樣伸出了手。

  就在兩人的指尖即將相握的一刻,一道障子門驟然橫亙而出,擋在了中間。

  伴隨著空間變化輪轉,太宰治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由香織面前,被帶往未知的方向。

  「嘖。」

  由香織眸光一厲,起手拔刀出鞘。

  「我勸你別這麼做哦,沙條小姐。」

  一道熟悉的男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由香織揮刀的動作一頓,聞聲轉過頭。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銀髮紅瞳的青年從主館的陰影處一步步走出,站在了另一道聚光燈的中心。

  此刻的東條修,已經換上了劇幕角色的裝扮。

  蒼白的皮膚,血色的瞳眸,一身西式的筆挺黑色軍裝,肩上披著單邊的披風。

  當青年手握太刀,微笑地望來時,渾身陰鬱的氣質,竟然比黑髮少女本人更像一個不折不扣的吸血鬼。

  他笑容燦爛地看著由香織,帶著天真的青澀少年氣,

  「沙條小姐,你現在正於戲中,擅自破壞戲幕的話,導演可是會很傷心的。」

  而他們一旦難過——

  東條修輕聲嘆了口氣。

  下一刻,由香織看到周遭的工作人員集體一動,整齊地從口袋裡掏出了黑色的手.槍,打開保險栓,然後——

  一致調轉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他們利落不帶猶豫的動作,讓人有理由相信,但凡黑髮少女跨出一步,這群劇組成員們就會朝自己開槍。

  『呯!』地一聲,腦袋就像西瓜一樣炸.開,讓鮮血潑灑而出,飛濺在由香織的腳邊。

  所謂人質,自然是不遺餘力地用來威脅,真正關心普通人性命的一方。

  例如,正義的斬鬼。

  「你看,我就說了,導演會難過的。」

  東條修不忍地搖了搖頭,對由香織露出了一個甜蜜的笑容,

  「好啦,放下刀吧,我的戀人,會有人『照顧』太宰調查員的。」

  「現在,是我們的獨處時間哦,你聽,導演已經發出指令了。」

  這句話就如同某種默契的應和——

  導演失真聲音,再次於場外響起。

  【「最終幕,第三段,第一場,Action——!」】

  ###

  已知線索:

  東條先生

  從一登場,就被看穿了本質

  但他不慌,他有殺手鐧

  阿織,沒吃過豬肉

  但見過豬跑(?

  一般的教科書式演技

  是騙不到她的

  PS.

  不過噠宰嘛,他複雜一點,就一點(比劃手勢


第82章 Episode 82 不嚐嚐我嗎?

  深林覆蓋的道場內

  四周聚光燈閃耀,三台攝影機加一個主攝像頭對準了中央的兩道身影,彷彿一個真正的電影拍攝現場。

  然而很可惜,作為對手戲的一方,黑髮少女完全沒有配合主演的打算。

  由香織側過頭,目光在一眾眼神如死水,槍.口抵住太陽穴的劇組成員臉上掃過。

  或許是東條修的威脅發揮了作用,由香織停住了腳步。

  她沒有再試圖離開燈光照射的領域,去營救境地未知的搭檔,反而安靜地注視著導演與場務的方向,片刻後,微微張開了口。

  【他親愛的戀人,第一句台詞會是什麼呢?】

  東條修彎起唇角,視線期待地落在由香織的臉上。

  【是詢問目的嗎?】

  【還是抗議『戀人』這個美好的稱謂?】

  東條修微笑地等待著,內心躍躍欲試。

  無論是上述哪一個問題,他都準備好了最合適的預案。

  這是他的劇本。

  所以,礙事的男人消失後,接下來地所有發展,都該理所當然地沿著他設定的軌跡繼續進行下去。

  青年等待著,英俊瑰麗的臉上笑意從容。

  不過很遺憾,黑髮少女似乎不打算給對方表演的機會,直接把話頭瞄準了核心——

  「東條修,那頭惡鬼,他向你承諾了什麼?」

  東條修的神情微微一滯,彷彿聽不懂般,笑容不變地問道,

  「鬼?你在說什麼,沙條小姐,在我面前的,不是只有你麼?」

  很好,三句話不離角色的設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傢伙倒是挺敬業的。

  就是不太聰明。

  由香織瞥了眼青年,直接跳過了對方刻意營造的曖昧氛圍,再次把『吸血鬼情未了』的戀愛劇場,掰成了毫無浪漫細胞的推理劇場。

  「完全沒有否定『承諾』的部分啊。」

  黑髮少女點了點頭,一臉果不其然,

  「嗯,所以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人。」

  「……沙條小姐,你——」

  東條修眼角一抽,努力深呼吸,想挽救心目中的劇本。

  可惜,黑髮少女依舊沒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由香織開口,平靜地背出一段耳熟能詳的介紹,

  「東條修,本名是阿德萊德·斯托克,五年前定居於英國,在皇家歌劇院擔任首席男主角,但一年前卻突然辭職,不顧眾人的反對,跨領域挑戰成為演員。」

  而就在所有人都為此感到惋惜,認為即將藝術蒙塵的時候,東條修本人卻以極快的速度名聲大噪,接連獲得數個影視提名。

  於是很快,業界又改口了,稱他之為『明珠奪目』。

  「僅從紙面上看,確實是無可挑剔的輝煌履歷。」

  「只是,東條先生,你本人真正的實力,卻和這份『明珠』之名相去甚遠。」

  「你說,相去甚遠?」

  由香織毫不留情的評價,讓青年臉色一沉,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從容。

  「聽上去,沙條小姐似乎對演藝評判,頗有一番自己的見地。」

  東條修的嗓音柔和,卻無形中透著幾分高高在上的諷刺。

  完全沒有發現,不知不覺間,他輕易被由香織掌控了對話節奏,反過來成為了被套話的一方。

  「不,我早就說過了,我基本不看電視劇或者電影,所以對這塊一無所知。」

  由香織沒有理會青年話中的暗諷,乾脆利落地說道,

  「只是你的那些漏洞,即使是外行人,也知道算不上演技問題,嚴格來說,屬於邏輯常識範疇而已。」

  邏輯……

  東條修一哽,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到少女繼續說道,

  「比如,那些警告信。」

  「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所謂的『神秘寄件人』,一切都是你的自導自演。」

  由香織盯住青年,迅速揭下了青年第一層糟糕的偽裝,

  「東條修,你一定沒有見過,真正被跟蹤狂逼入絕境的人吧?」

  事實上,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都會表現得擔驚受怕,神色惴惴不安。

  即使身處熱鬧的街頭,也無法靜下心來,時刻都在害怕,覺得有目光在窺伺自己。

  「如果是真正走到絕路,不堪其擾前來求助的委託人,第一天的時候,他們就不會輕易被勸說,乖乖地離開偵探社。」

  更不用提,當事人還有空打理自己。

  甚至向第一次見面的異性,釋放好感的信號,然後說出『原來只是警告信啊』這樣輕描淡寫的話。

  「老實說,東條修——」

  由香織掀起眼睫,語氣真誠地說道,

  「你的那些破綻,多到我和太宰都不忍心拆穿你。」

  畢竟那時候說出來的話,場面未免也太可憐了一點。

  而且,他們還需要這位『引路人』。

  「至於為什麼說,你清楚我非人身份,原因就更加簡單了。」

  黑髮少女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青年,瞭然地說道,

  「東條修,那頭惡鬼和你交易的時候,應該沒告訴過你,『斯托克』這個姓氏真正象徵的含義吧?」

  由香織的話,讓東條修的眼瞳猛地縮緊。

  這是人類在回想起記憶時,無法掩蓋的生理本能。

  斯托克,對於普通人而言,大概只以為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外國姓氏。

  但擁有足夠年歲的鬼族,卻很清楚,這個姓氏背後的含義——

  它來源於『布萊姆·斯托克』。

  一個八十年前,在英國倫敦掀起了一樁大範圍惡.性死亡事件的吸血鬼。

  當然,最後事件的真相被掩蓋。

  一個狂熱的吸血鬼崇拜者,成了兇案的替罪羊。

  真正的兇手,被意大利的沃爾圖裡帶走,連骨灰都沒剩下。

  這樁往事,黑髮少女不久前才和太宰治說過,也因此,當這個姓氏和『仙人跳』,一起被鳶眼青年提出來的時候,由香織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的因果。

  在那樁大範圍惡.性事件後,『斯托克』這個姓氏,基本也在當地銷聲匿跡。

  經歷過恐慌的人們,有意識地避開了這個稱謂。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依然有個公眾人物,頂著這個名字出現在業界內,只說明了一件事——

  「東條修,你從一開始,就被那個惡鬼貼上了『誘餌』的標籤,而你本人,對此一清二楚。」

  又或者應該說,是樂見其成。

  少女篤定的話,讓整個道場徹底安靜了下來。

  此刻,多餘的表情已經徹底從東條修的臉上褪去。

  由香織直白的陳述就如同一道又一道鋒利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割開了青年的偽裝。

  這個叫做東條修的青年,甚至不能稱之為『誘餌』。

  因為一個真正合格的誘餌,可不會像他這樣,還抱有私心的目的。

  「……哈,哈哈。」

  東條修長久地注視著由香織,突然,他像是徹底放棄了心中的劇本一樣,輕聲笑了出來。

  「知道?啊,我當然知道啊。」

  「倒不如說,能被那個怪物找到,我簡直開心得丶開心得發狂啊。」

  青年望著由香織,視線如水蛭般黏在少女的臉上,狂熱而露骨,

  「——我當然也知道你,沙條由香織。」

  「我一直在找你,從出生起,有意識開始,就在尋找你們。」

  吸血鬼,血族。

  強大丶美麗丶永生,如同神一般完美的生物!

  在由香織所複述的故事中,一直有個【存在】——

  明明曾占據了倫敦新聞版面最大的一部分,卻始終毫無存在感。

  至少在那群意大利的吸血鬼眼中,就像砂礫般無用。

  ——那個被當成替罪羊的流浪漢。

  「原來如此,你是他的後代。」

  由香織望著青年眼中毫不掩飾的狂熱,瞭然地說道。

  「沒錯。」

  東條修加深了臉上的笑意,眼瞳中閃爍著露骨的光芒,

  「我的父親丶我的祖輩,從那次事件以後,一直都在尋找你們。人類的一生太短了,會老丶會死丶會生病,再美麗的外表,強盛的財富,都會化為烏有。」

  「但是你們不一樣,多美啊,就像完美的鑽石一樣。」

  永遠停留在強壯美好的時間。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追求永生的人。

  更何況,還是這樣近乎完美的物種。

  但是很可惜,即使東條修的祖輩們有不俗的野心,卻始終找不到實現的機會。

  直到倫敦的那一場吸血案件爆發。

  超出數百名的受害者,每個人都是失血而亡,脖子上殘留著血洞的痕跡。

  在聽到這個線索時,東條一族欣喜若狂,他們知道,機會終於來了。

  「但是,那卻是個殘次品。」

  東條修冷笑一聲,神情厭惡,「身為吸血鬼,卻害怕陽光丶大蒜丶聖十字架?」

  「哈,簡直笑死人了,那是什麼噁心的怪物,一點也不完美。」

  它存在本身,就是在褻瀆他們心中的鑽石。

  不過幸運的是,他們很快見到了真正的丶完美的吸血鬼。

  力量驚人,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

  即使是披著遮掩的斗篷,也無法掩蓋他們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閃而過的耀眼光芒。

  只可惜,僅憑當時的東條家,不足以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於是當時的東條一族,想到了一個辦法。

  【異能力,替罪羊】

  顧名思義,除了成為最佳的頂罪人之外,毫無其他作用。

  但如果把它用在那個殘次品身上,就另當別論了。

  聽說意大利那群吸血鬼,喜歡高雅丶喜歡吸納不同才能的同類,培養成未來夥伴的一員。

  那如果,他們用異能力,成為第二個『布萊姆?斯托克』呢?

  是否能抓住機會,得到夢寐以求的垂青?

  ——簡直是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徑,但東條一族不介意嘗試。

  要麼,美夢成真;要麼……

  沒關係,不過是多等待一些時間,他們總能等到蛻變的一天。

  於是那個時候,東條修的祖輩在家人們祝福的注視下,踏上了刑場,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希望破滅了。

  在那之後,東條一族就在不停地嘗試,但始終未曾得到命運的眷顧。

  到了東條修這一代,他甚至把臉整容成了與那個吸血鬼伯爵相似的外形,成為活躍於舞台上的演出者。

  「但是完全沒有啊!」

  東條修咬緊了牙關,面容因為激動而肌肉抽搐,顯得有點扭曲,

  「不管我等了多久多久多久多久,你們都沒有再出現過!」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東條修即將絕望時,一個【鬼族】找到了他。

  「哼,那也是一個骯髒的怪物,再強大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太陽一照,就灰飛煙滅。」

  東條修不屑地說道。

  事實上,當那個【鬼族】登門時,東條修完全沒有把對方放在眼裡。

  可怕?恐懼?

  那些是什麼?

  對於東條修來說,從踏上和祖輩一樣的夢想道路開始,就從未懼怕過這些。

  他唯一擔心的,是萬一這個【鬼】沒把他吃乾淨,害他也變成了怪物,那才是真正的噩夢。

  【「不用擔心,東條先生。」】

  彼時,黑髮天然卷的鬼族青年靠坐在沙發上。

  公寓的燈光落下,照亮了地板上慘死的傭人肢體,以及鬼族青年臉上的笑容。

  【「東條先生,我一向樂善好施,喜歡實現他人的願望,所以——」】

  【「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沙條小姐,你不是想知道,那個怪物向我許諾了什麼嗎?」

  攝像機林立的道場內

  東條修定定地注視著由香織,目光如有實質般,一寸寸臨摹著少女的五官,就像在看一個尋找已久的奇蹟珍寶。

  「他向我許諾了你。」

  比意大利的那群吸血鬼,更加完美的鑽石。

  而更讓人欣喜的是,他是【歌唱家】。

  那顆鑽石的命定伴侶,無法抗拒的未來戀人。

  哈哈哈哈哈!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巧合嗎?!

  他一定會成功。

  東條修信心十足,勝券在握。

  因為他的血,就是最好的武器。

  在那之後,東條修和鬼族達成了合作。

  他才不在乎是不是被當成誘餌,又是不是踩中了什麼陷阱,只要最後能被轉化,一切都值得。

  東條修向【鬼族】打探了關於沙條由香織的一切。

  長相丶刀術丶喜好丶性格,以及——

  最容易心生憐惜,產生好感的異性類型。

  東條修對結果充滿了信心,【歌唱家】的身份就是他最好的依仗。

  之後就如黑髮少女所推理的那樣,他一手自導自演了這齣劇幕。

  這些劇組的成員,既是威脅的人質,也是他轉變為吸血鬼後的第一餐。

  人總要給自己提前挑選好,足夠合心意的血包是不是?

  甚至以防萬一,他還為自己額外準備了後手。

  【異能力:替罪羊】

  雖然名字相同,但作用卻和祖輩那個堪稱廢物的異能力,截然不同。

  ——選定一個目標作為傀儡,異能生效期間,目標將繼承異能力者的能力,受到主控人的『劇本』擺布。

  這對東條修來說,就相當於給自己上了一層保險。

  只要『劇本』的關鍵不被破壞,即使暫時解除了他的異能力也無盡於是。

  因為還有一個『替罪羊』,會忠實地為他履行一切。

  這是東條修的底牌。

  本來,東條修沒打算這麼快使用,但是——

  「那個小白臉,實在是太礙眼了。」

  東條修冷下了神情,上一刻還停留在唇角的甜蜜笑容瞬間收起,眼神陰鬱,

  「那個太宰治,一而再,再而三破壞我的計劃。」

  「沙條小姐,我們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本來,我們可以更親密無間才對——在武裝偵探社一見鍾情,在解決警告信的過程中感情不斷升溫,我們會擁抱丶親吻,彼此吐露心聲。」

  結果這些,全被那個叫太宰治的男人毀了!

  不過沒有關係,會有人好好招待他的。

  想必現在,那個孱弱的小白臉,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吧。

  東條修在心中滿意的冷笑。

  而現在,是屬於他的時間。

  「沙條小姐,我喜歡你啊。」

  「從我們尚未見面以前,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你難道感受不到嗎?」

  吸血鬼裝扮的男人張開了雙臂,紅瞳深情地注視著由香織,專注得就彷彿這個世間,只剩下眼前的黑髮少女。

  「沙條小姐,我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和你相守,你為什麼要抗拒呢?」

  東條修深深地凝視著少女,聚光燈的光芒落進他的眼中,映照出清晰的戀慕之情。

  說話間,男人抽.出了掛在腰間的打刀。

  然而他並沒有把刀刃對準由香織,而是把刀鋒反轉,架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啪嗒——」

  伴隨著刀刃劃開血肉的動靜,鮮紅的血液爭先恐後地從傷口處湧出,『啪嗒』地濺落在木板上。

  它們引動起沉寂的空氣,乘以千倍的濃郁血液香氣,在道場內爆炸開來。

  「不嚐嚐看嗎,沙條小姐?」

  東條修張開手掌,帶著一身血氣主動朝著由香織一步步走近,低聲誘哄地說道,

  「別抗拒我,沙條小姐,轉化我吧,我是你的【歌唱家】啊。」

  我們會是最匹配的一對。

  銀髮紅瞳的青年信心十足。

  然後下一刻,他卻見到對面的黑髮少女上身微微後仰,就像被噁心到一樣,捂住鼻子,扭開了頭。

  一瞬間,一個像是電子儀器的微光,在由香織的髮間閃過。

  然而還不等東條修細想那是什麼,他就看到黑髮少女受不了般,往後退了一步。

  由香織豎起手掌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臉色鐵青地說道,

  「不好意思,雖然這麼說有點不禮貌,但是——」

  「你可以離遠一點嗎?你的血讓我想到了活力清燉鴨血鍋,有點……」

  「想吐。」

  「……嘔。」

  東條修(興奮劃開手):「來咬我吧,沙條小姐!」

  阿織:「……嘔。」

  太·黑暗料理人·宰(冷笑):「呵,做夢去吧。」

  咬你?阿織只能咬我!

  ###

  已知線索:

  東條修

  一款大腦有疾的

  吸血鬼狂熱分子

  可惜,阿織吃素,太宰吃醋

  活力清燉鴨血鍋

  全場最佳

  阿織的頭髮裡

  藏了一個小東西哦

  是什麼呢?


第83章 Episode 83 太宰發現了

  同一時間,道場的另一處

  【「最終幕,第三段,第三場,Action——!」】

  伴隨著外場沉悶的指令,強烈的聚光燈『啪』地從高處打下。

  脖頸處傳來的枷鎖束縛,和眼皮上刺痛的強光,讓太宰治的睫毛微微一動,驟然睜開了雙眼。

  亮如白晝的燈光從頭頂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周身束縛的刑具。

  此刻,太宰治半伏在刑具上,頭顱被套在金屬的凹槽內。

  屬於刀尖鋒刃的冰冷殺意從後脖子處傳來,一柄巨大的斧頭被高高地吊起,開刃的刀斧正對著青年的脖子,閃爍著不詳的寒光。

  斷頭之刑。

  幾乎是和歷史上,某個有名的倒霉蛋國王一模一樣的場景再現。

  為了足夠精彩,那位東條先生還特地為這一場斷頭之刑,準備了足夠多歡呼的觀眾——

  「砍!砍!砍!」

  「殺了他——!」

  整齊劃一地歡呼聲自高台下掀起。

  一群黑壓壓的群演聚集著,他們大笑地拍著手,仰頭看向斷頭台上的青年。

  足足五十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慶的笑容,但眼中卻毫無神采,像極了一具具仿真的傀儡人偶,其中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太宰治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意外發現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東條修的經紀人,還有他和由香織順手幫助過的燈光師。

  「哦!這可真是精彩,超有趣自殺體驗啊!」

  太宰治驚喜地眨了下眼睛。

  分明是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然而鳶眼青年不僅沒有掙扎,反而興致勃勃地觀察了下刑具,瞥了眼同樣束縛在枷鎖上的手腕,感嘆地自言自語,

  「真沒想到,那位東條先生看著腦袋不太聰明,意外的是個好人啊。」

  煞費苦心地為他準備了這一齣獨具一格的招待,簡直是國王的待遇呢!

  不過很可惜,他大概沒時間享受了。

  太宰治遺憾地嘆了口氣,黑色的鬢髮下,一抹像是金屬的光芒在耳畔一閃而過。

  那是一副微縮的隱形耳機。

  它連通著另一頭,把對話源源不斷地從線路傳送而來,清晰地落入太宰治的耳中。

  【「……我當然也知道你,沙條由香織,我一直在找你,從出生起,有意識起,就在尋找你們——」】

  【「人類的一生太短了,會老丶會死丶會生病,再美麗的外表,強盛的財富,都會化為烏有。但是你們不一樣,多美啊,就像完美的鑽石一樣。」】

  是東條修的聲音。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除了審訊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敵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心甘情願地吐露出自己隱藏秘密和情報?

  答案是,在對方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

  有句話叫做,反派死於話多。

  雖然是調侃,但恰恰也是最無解的本能難題。

  越是自大傲慢的人,越無法克制住分享炫耀的欲望。

  更何況,這還是東條修,難得能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一樣,在黑髮少女面前盡情展示自己『聰明才智』的機會。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事實上,如果換成是太宰治,他自認都不一定忍得住。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換成他的話——

  鳶眼青年的眸光微微一動,眼前再一次浮現起黑髮少女側首望來,克制地抿起唇角的一幕。

  吸血鬼的感官都敏銳得過分。

  想要成功地把一些小儀器裝到他們身上又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當然,如果是以他們心甘情願作為前提,那情況又另當別論了。

  應該很不舒服吧?

  就像是威風凜凜,自由慣了的大白貓,突然被人在脖子上掛了一個叮鈴作響的鈴鐺,總忍不住擡起毛茸茸的爪子,去扒拉它。

  不過比起一點小小的干擾和不適應,眼下的計劃和搭檔的安危顯然更加重要。

  於是,這麼想的由香織即使感到不習慣,還是側過頭,任由太宰治俯身貼近,藉著耳語的掩蓋,把小型的竊聽器和定位儀編進了自己的髮間。

  由香織和太宰治的計劃很簡單。

  既然沒辦法憑藉常規的方法,找到解除人質控制的關鍵,那就讓東條修自己說出來。

  黑髮少女負責套話,太宰治負責分析和行動。

  在這場較量裡,東條修自詡『誘餌』,然而真正擔任『誘餌』的,又是誰呢?

  道場內

  沉重拖沓的腳步聲從一旁傳來,邁上行刑的高台。

  太宰治側過頭,藉著眼角的餘光,看著『行刑人』的鞋子踩過地板,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旁,把手放在了斷頭刑具的開關上。

  「砍!砍!砍!」

  「殺了他,殺了他,殺他了——!」

  整齊的吶喊從台下傳來,如掀起的潮水,震耳欲聾的聲浪在空氣中迴盪。

  而與此同時,耳機內

  某個囉嗦的傢伙也終於透露出了他的底牌。

  【「異能力,替罪羊——」】

  【「沙條小姐,我們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我們可以更親密無間……一見鍾情,感情不斷升溫,我們會擁抱丶親吻,彼此吐露心聲。」】

  原來如此。

  替罪羊啊……倒是個意外與卑劣之人相配的異能。

  至於一見鍾情,感情升溫,擁抱親吻?

  ……嗛。

  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海浪之中,『行刑人』把手放在了墜下刀刃的開關上。

  就在他即將摁下機關時,不久前,還溫順等死的青年忽然雙眼一眨,側頭對『行刑人』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真可惜,過家家就到此為止啦。」

  啪——!

  話音落下的瞬間,兩道清脆的響聲同時乍起。

  一個是機關按鈕的動靜,而還有一個——

  彷彿是驚險的魔術逃生秀再現,一聲清脆的響指於滿室的歡呼聲盪開。

  束縛的枷鎖應聲而開,與此同時,高高吊起的砍刀失去了束縛,以閃電般的速度『唰』地筆直滑下!

  篤!

  刀刃扎進木板,發出巨大的鈍響。

  圍觀的人群想要歡呼,然而才剛張開口,又生硬地頓住了。

  斷頭台上,除了『行刑者』之外,空無一人。

  沒有鮮血,也沒有頭顱。

  『罪人呢?罪人去了哪裡?!』

  滿室僵硬的傀儡中,唯獨一個男人動作不自然地四處尋找,臉上帶著『劇本』被破壞後,不知所措的茫然。

  「呀,在找我嗎,替罪羊先生?」

  一隻纏著繃帶的手從背後伸來,猝不及防地在男人的肩頭輕輕一拍。

  【異能力,人間失格】

  無效化的異能力生效,一瞬間,男人的瞳孔頓時凝滯了一秒,然而,清醒的神智才剛剛冒出頭,操作的絲線又一次奔襲而來。

  就在他即將重新陷入『替罪羊』的角色時,男人的頭皮忽然一緊,一股鑽心的疼痛從髮根驟然襲來。

  他的神情一震,勉強恢復意識地眼瞳中,清晰地映出鳶眼青年此刻的表情。

  明明是英俊而清秀的面容,但卻讓男人止不住地發抖,彷彿看到了來自地獄的惡魔。

  「好啦,替罪羊先生,能麻煩你暫時靠毅力保持清醒嗎?」

  太宰治五指收緊,用力扯緊了男人的頭髮,

  「不巧,我的時間有限,有個噁心的傢伙正在騷擾我的搭檔。不想吃苦頭的話,就稍微配合我一下吧。」

  「放心,不會很難,把你同伴的位置都告訴我。」

  太宰治看著眼前不停打哆嗦的『替罪羊』之一,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有一分鐘。」

  解決了最麻煩的『替罪羊』之後,剩下的,反而是再簡單不過的流程。

  太宰治邁著大長腿,眼也不眨地穿過了一眾迷宮似的長廊。

  這個道場是『活』的。

  此間的所有者,故意把每一個連通的房間障子門都設計得如出一轍。

  再加上沒有自然光影作為指引,一旦踏入其中,很容易讓置身的人產生空間倒錯的混亂感,迅速迷失方向。

  事實上,太宰治在經過某些迴廊時,已經不止一次,在角落發現人體骸骨的痕跡。

  根據磨損風化的程度,至少經過了數十年之久。

  很顯然,那些曾經失蹤的探險者,都死在了這座道場內。

  這裡又是一處【鬼】的巢穴。

  就彷彿是某種無形的阻礙般,青年腳下踏過的地板,身側經過的房間不斷摺疊變化。一重重迷惑的障子門交替出現,擋在了太宰治的面前。

  然而很可惜,這些手段都不起作用。

  視覺丶感官會欺騙人,但機器不會。

  竊聽器和定位儀就在由香織的身上,而黑髮少女同樣也知道這一點。

  因此,由香織沒有動,就在某一處的房間內,等著搭檔找來。

  與此同時,線路的另一頭

  竊聽器不斷把最新的對話,一一傳入太宰治的耳中。

  【「不嚐嚐看嗎,沙條小姐?」】

  【「別抗拒我,沙條小姐,轉化我吧,我是你的『歌唱家』啊。」】

  東條修信心十足的聲音,在監聽的耳機內響起。

  一同被音頻線路傳遞過來的,還有刀刃劃開血肉,血液濺落在地板上『滴答』的聲響。

  根本不需要親眼所見,即使憑藉這一點細節,太宰治都能猜到東條修在做了什麼。

  換成是其他男性,或許會將其視為戀情的巨大危機吧。

  然而太宰治卻腳下一頓。

  他像是親眼目睹情敵,愚不可及的行動,親手破壞了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優勢一樣,從喉嚨間溢出了一聲愉快的笑意。

  你在自取滅亡啊,東條先生。

  如果換做是他,就絕對不會這麼做。

  太愚蠢了。

  吸血鬼是誕生於本能的生物,而東條修最大的失敗,既不是他漏洞百出的計劃,也不是糟糕透頂的演技,而是--

  他錯估了『沙條由香織』。

  誠然,吸血鬼天生受本能驅使,但沙條由香織是一個異類。

  事實上,太宰治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鬼族】的線索還在橫濱,當【歌唱家】出現的第一秒起,由香織絕對會掉頭就跑,頭也不回坐上飛機,從此把橫濱列入永不踏足的黑名單。

  他的阿織啊,一生都在和本能對抗,比起無法控制的欲.望,她更喜歡自己的理智和選擇。

  而她的選擇,從來就只有一個——

  【「不好意思,雖然這麼說有點不禮貌,但是……你可以離遠一點嗎?你的血讓我想到了活力清燉鴨血鍋,有點……想吐。」】

  少女話音落下之後,耳機另一頭的東條修彷彿被奪走了聲帶般,啞然沉默了很久。

  直到數秒鐘過去,才聽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高八度的尖利嗓音,像極了被提住脖子的鴨子,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足以想像對方此刻臉上滑稽的表情。

  【「……什麼?你說什麼?!」】

  【「唔,簡單來說,就是你的血讓我稍微有點心理陰影。如果可以的話,麻煩請離我三米遠。」】

  以為對方沒有聽懂,這一次,由香織真誠地換了個更直白的說辭。

  東條修:「……」

  或許是見男人的表情太過可憐,黑髮少女思索了片刻,安慰似地補充道,

  【「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讓你好過一點——」】

  【「東條修,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信心,但是作為觀眾,即使沒看過你演的那些電影,我也可以告訴你——」】

  【「和血相比,你的演技更加糟糕。」】

  【「浮誇丶用力丶缺乏邏輯的演出太多,就像巴不得全天下的聚光燈都長在你身上一樣。事實上,我建議你能好好地和燈光師道歉,畢竟他們真挺辛苦的。」】

  【「至於你引以為豪的『一見鍾情』——」】

  【「東條修,論起這方面的演技,我家的搭檔都比你深情一百倍啊。」】

  ……我的搭檔,都比你深情一百倍。

  當這句話傳來時,太宰治恰好找到了由香織所在的房間,他的手指就搭在拉門的手把上。

  但太宰治卻沒有動,他少見地愣住了。

  青年像是發呆一樣,靜靜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的表情平靜而空白,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耳機內對話還在繼續。

  太宰治始終沉默地一動不動。

  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般,太宰治最後收回了手,放棄了拉開門的打算。

  然而他也沒有離開,只是選擇轉過身,安靜地靠在了門邊的柱子上,等待黑髮少女的信號。

  太宰治鳶色的瞳眸深沉。

  而這個時候,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露出了怎樣苦笑的神情。

  他說什麼來著?

  他的阿織,感官敏銳得可怕。

  即使大腦尚未發現,黑髮少女的潛意識裡,也已經或多或少,察覺到了自家搭檔的感情轉變。

  喜歡和咳嗽是最騙不了人的,就算拚命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更何況,鳶眼青年從來就不是大方的人。他的佔有慾,強烈得連偵探社裡最遲鈍的戀愛白痴,提前給還沒影子的戀人列了上百條預設規劃,注定要孤寡一生的國木田獨步都發現了。

  但黑髮少女卻沒有放在心上。

  原因很簡單——

  由香織同樣將其視作了,太宰治偶爾心血來潮的一種演技。

  大概在黑髮少女的眼中,自家搭檔是個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都能『演』的全面小能手吧。

  這就是傳聞中的迴旋鏢,反向扎在自己身上嗎?

  太宰治靜靜地靠在門柱上,良久,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提問,他現在該去哪裡借個時空轉換器,才能把初見面時的自己揍一頓。

  太宰(沉思):掏出筆,重新修改計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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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不考慮戀愛進度

  阿織和太宰

  絕對是最有默契的搭檔之一

  謝謝東條先生的助攻

  太宰意外發現了

  隱藏的大危機

  關於怎麼讓阿織相信

  他的感情不是演技這件事

  心操宰

  陷入沉思,再次掏出了算盤

  PS.

  所以說啊,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宰啊,現在是不是很想回到過去,把一開始的自己抓來揍一頓(幸災樂禍.jpg


第84章 Episode 84 繃帶是本體,脫掉要負責

  就在太宰治開始認真思考,怎麼迂迴消除新發現的戀情危機時,道場主館內,情況同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什麼搭檔,少笑死人了!

  不過是區區一個輕浮的小白臉,不出意外,現在早就人頭落地了,竟然把他和那種東西相提並論!

  房間內,東條修憤恨地盯著黑髮少女。

  他不相信,自己一個【歌唱家】,會輸給莫名其妙的清燉鴨血和人類,別開玩笑了!

  吸血鬼不可能對【歌者】的血無動於衷!

  一定,一定是血的數量還不夠,對,一定是血……

  男人咬牙,再次提刀把傷口用力剜開。

  這一次,成倍的血液如溪水一樣,從撕裂的傷口汩汩流出,轉眼間就填滿了整個手掌,在地板上積起一灘小小的血窪。

  怎麼樣?這樣總能——

  東條修咧起了嘴角,望向由香織。

  然後下一刻,他得意的笑容還沒有浮起,就徹底僵在了臉上。

  他不可置信地發現,黑髮少女不再注視自己,反而像是感應到什麼,移開了目光,視線停留在了緊閉的障子門上,心不在焉,明顯被抓走了注意力。

  東條修:「……」

  為什麼不看我!

  為什麼無視我!

  「……你在期待什麼?不可能的,那個小白臉死定了!」

  東條修猛地握緊了淌血的手掌。

  他被由香織心不在焉的態度惹怒,英俊的臉扭曲在一起,惡狠狠地吼道,

  「在我的劇本裡,他沒有活命的機會!」

  「哈哈哈哈,對了,沙條小姐,你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一個好主意在男人的腦中閃過,東條修憤恨的神情一頓,變臉一樣,驟然緩和下了語氣。

  他看著黑髮少女,充滿惡意地咧高了唇角,故意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把他的手腳拷在了木板上,腦袋摁進斷頭台。」

  「台下有無數看客,但每個人都在為他『歡呼送行』,沒有人聽他求救的聲音,沒有人救他,那個小白臉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閘刀落下。」

  「怎麼樣,很不錯吧?簡直是絕妙的奇景啊哈哈哈哈!」

  像是想到了對應的畫面,東條修再也止不住囂張地大笑,

  「沙條小姐,如果你懇求我的話,我或許還會考慮,讓你見一眼他的人頭哦。」

  ……人頭?

  或許是男人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刺激到了由香織。

  黑髮少女眼睫一動,如對方所願,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了男人的臉上。

  只是這一次,少女的眼神冷淡了下來。

  被人質威脅,不足以讓她生氣。

  遭遇突然冒出來的委託人覬覦,自說自話地以『戀人』自居,也不足以讓黑髮少女反感。

  反倒是這一句,東條修成功地戳在了由香織的逆鱗上,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正眼相待』。

  不過這份注視的滋味,顯然不太好受。

  由香織面無表情地看著東條修,湛藍的瞳眸凜然如漂亮的鑽石。

  分明是平靜毫無波瀾,卻讓東條修臉色一白,整個人像是被可怕的猛獸盯上了一般,渾身僵硬,害怕得無法動彈。

  似乎有某種看不見東西,一點點抽乾了空氣裡的溫度和氧氣。

  驟然的低溫讓皮膚隱隱作痛,連最簡單的呼吸,都刺得肺部生疼。

  【……吸血鬼。】

  驚懼爬上男人的眼底。

  對捕食者與生俱來的恐懼,在東條修的骨子裡甦醒。

  這是人類無論進化多少次,都無法褪去的,對捕食者刻在骨髓裡的膽寒。這一刻,東條修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和什麼東西說話。

  而他在這之前,所威脅的又是什麼!

  【——吸血鬼,這個少女,是吸血鬼!】

  心驚的膽顫,讓東條修面露懼意。

  尤其是當他看到由香織擡起手臂,蒼白的手掌輕輕地搭在了刀柄上的時候,男人的眼瞳驟然緊縮到極點,再也不見初時的露骨狂熱。

  這世界上,有一句人盡皆知的成語和典故,叫做『葉公好龍』

  所形容的,大抵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你,你不可以殺我,沙條由香織,你不殺人的,你不會……」

  生存的本能讓東條修止不住的冷顫,但還是竭盡全力地抖著嘴唇,開口自救,

  「我還有人質,沒錯,他們丶他們……」

  東條修害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他想要大聲威脅,但發虛的內心,讓他再也沒辦法如數分鐘前一樣底氣十足。

  【這是吸血鬼……】

  【他憑什麼會以為,能用一群無關緊要的人類性命,去威脅一個以人血為食的怪物?!】

  【不對,沙條由香織不一樣,那頭『鬼』告訴過他,這個少女不一樣……】

  兩種不同的思緒在男人的神經上來回切割。

  東條修的手指微微一動,想要命令最前排的劇組成員扣下扳機,開槍自殺,然而下一秒,他卻看到由香織踏出了一步,清亮的刀鳴乍起,月華刀出鞘。

  「別過來……」

  東條修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死死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東條修,我說過,你是個很差勁的演員。」

  由香織冷淡的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月華刀在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而你最差勁的一點,卻不在於演技,而是自以為是的陰謀——試圖把人操控於股掌之中,卻連最基本的情報都沒掌握。就像你那些可笑的劇本,邏輯不通的受害者演技。」

  「別過來!我叫你別過來!」

  東條修失控般,驚駭地大叫了起來。

  面對一步步緊逼而來的吸血鬼,駭然到極致的恐懼讓他再也聽不清少女的話,只是瘋了般揮舞著手裡的打刀,尖著嗓子尖叫,

  「開槍——!所有人,現在立即開……」

  尖聲的命令下,外圍的劇組成員集體一動。

  就在他們曲起手指,即將扣下扳機時,一道刀光比他們更快。

  「好了,過家家,到此結束。」

  話音響起的瞬間,由香織的身影如鬼魅般,驟然一空。

  東條修絕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抹月華的刀光傾瀉而來,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降臨。

  少女的刀光直接掠過了男人的身側,以刀背揚起疾風,揮向外圍的人質!

  「你說的對,我不殺人,也沒興趣弄髒刀。」

  身影交錯的剎那,東條修聽到一個清凌的嗓音,雪一樣冷冷地飄入他的耳中,

  「順便一說,謝謝你的慷慨配合,我找到『替罪羊了』。」

  「最後,這副嘴臉,才真正適合你。」

  什麼——?

  東條修一怔,他愣愣地跟著轉頭。

  如水的刀光劃過,一瞬倒映出男人此時的面孔,清晰地映出他此刻頭髮脫落,扭曲醜陋的模樣。

  這是誰?

  這是……誰?

  東條修雙目失神,劇烈的衝擊讓他的大腦瞬間宕機,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下一秒——

  「嘩啦——!」

  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月華的刀光掀起驟然疾風,猛地衝向外圍的人質,如海上揚起的呼嘯海浪,對準了準備自殺的人群直直拍下!

  颶風般的氣流衝擊而來,拍攝的攝像機鏡頭『喀吧』一聲,瞬間迸裂。

  成排的人質被沖散,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他們手中的槍枝也盡數被無數個小型的刀風打飛,砸落在塵土裡。

  集體自殺的劇本被打斷,受控制的劇組成員們頓時僵住,如同被抽走了線的傀儡,癱軟在地失去了意識。

  一片僵硬的『木偶』中,唯獨一個男人尤為突出。

  他動作不自然地四處張望,臉上帶著『劇本』被破壞後無所適從的茫然,在人群中異常明顯。

  ——「找到了,替罪羊。」

  由香織的眸光一動,身形如浮光掠影,眨眼間出現在了目標面前,一把揪住了對方的衣領。

  「接著,太宰!」

  黑髮少女高聲喊道。

  ……什麼?那個男人還活著?!

  東條修猛地回神,臉色一瞬難看到極致。

  他想要繼續催動異能,卻感到頭頂驟然一暗。

  怎麼回事?

  疑惑的念頭從腦中浮現,東條修下意識地擡起頭,下一秒,瞳孔驚愕地驟然一縮,發現『替罪羊』竟然跟棒球似的,被由香織直直拋了過來!

  人影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眨眼間就出現在東條修面前。

  衝擊的速度太快,東條修避無可避。

  以至於大腦才剛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下一刻,他就被『替罪羊』的手肘關節砸中鼻梁,『嗷』地慘叫一聲,雙雙摔在地板上。

  上面的『替罪羊』毫髮無傷,倒是被墊在下方的東條修,承受了全部的衝勁,當場眼冒金星,肋骨折斷,痛苦地嘔出一口血。

  「哎呀呀,手滑了,不小心沒接住呢。」

  恍惚之間,東條修聽到了障子門拉開的聲音,一個修長清瘦的人影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努力擡起頭,視線沿著來人的皮鞋向上,對上了一雙居高臨下的鳶色雙瞳。

  「你丶你為什麼……不可能!」

  為什麼你沒有死!

  為什麼你沒有……死!

  東條修睜大了眼眶,憎恨地瞪著太宰治,周邊的眼白溢滿了紅色的血絲。

  「嗯嗯,異能力禁止哦。」

  太宰治沒有理會對方的叫囂,一邊聲線開朗地說道,一邊看向了由香織的方向。

  此刻,黑髮少女在和太宰治打了個手勢後,就轉過身,檢查劇組人群的情況。太宰治看了一眼由香織,確認少女暫時不會回頭後,才收回了視線。

  他低頭望向東條修,眼中毫無笑意,神情冰冷得可怕。

  東條修臉色一僵,一股比面對黑髮少女時,更可怕的戰慄湧上心頭,讓他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不能……不能落在這個男人手裡。】

  【會死,會生不如死!】

  「沙條小姐,救……!」

  男人驚恐地開口,想要向黑髮少女求救。

  然而話音還沒喊出喉嚨,就被一個笑意滿滿的聲音,拔高聲線蓋了過去,

  「哦呀?是流血過多嗎,不用擔心東條先生,我來幫你吧!」

  「刀可是很危險的。」

  而她,可不是你能覬覦的。

  太宰治居高臨下地望著地上的男人,微笑地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他上前一步,在東條修愈加驚恐地注視中擡起了腳,踩住了男人還握著刀的手,下一秒,腳底有技巧地輕輕一碾。

  【喀噠】

  甚至連這樣清脆的動靜,都沒有響起,東條修那隻握著刀的右手,就被碾碎了腕骨。

  鑽心的劇痛讓男人的眼球瞪大到極致,冷汗如雨下,瞬間布滿了額頭。

  他想要尖叫,但下一秒,青年乾淨修長的手指已經伸來,惡魔一般,搭在了他的下顎處。

  【喀噠】

  又是一個無聲的清脆,東條修的下顎一陣劇痛,被利落地卸掉了下巴的關節,徹底發不出多餘的聲音。

  「好了,東條先生,我來幫你包紮吧。」

  太宰治蹲下.身,從口袋裡掏出了多餘的繃帶,笑容爽朗地說道。

  東條修:「……」

  這個畫面是不是有點熟悉?

  就像不久以前,東條修還向由香織大聲描繪的那樣——

  明明求助的機會就在眼前,卻無法發出聲音,沒有人來救他。

  恐怕這一刻,對於自作自受的東條先生而言,才是真正的地獄和絕望。

  數分鐘後,道場外圍

  由香織站起身,確定了外圍的劇組成員毫髮無傷,只是失去了異能控制,暫時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

  「太宰,你的手機還在嗎……」

  黑髮少女思索了片刻,回頭剛想詢問,卻在看到屋內的情形後一愣,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疑惑表情。

  此刻,作為『替罪羊』的劇組成員已經被移到了另一邊,妥善安置。

  他的身上還蓋著一件眼熟的披風。

  一看就知道,是太宰治從某個剛剛陰謀破產的男演員身上扒下來,隨手丟過去的。

  至於另一位陰謀破產的男演員,東條先生——

  由香織擡起頭,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米袋似的橫掛在屋檐上,滴溜溜地打著轉,渾身裹滿了繃帶,只露出兩個鼻孔的『木乃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這是什麼東西?」

  「是委託人,東條修先生哦。」

  太宰治自豪地說道,中途還不忘捶了捶肩膀,一副辛苦地樣子,

  「阿織,雖然東條先生馬上要進監獄,變成囚犯先生了,但是我還是秉著人道主義的精神,稍微幫他『治療』了一下哦。」

  比如止血。

  又不如,熱情地幫忙固定一下,身上不.小.心.摔.斷.的骨頭。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嘛,絕對沒有藉機報復,懷恨在心的意思哦!」

  太宰治眨巴著眼睛,一雙鳶色的瞳眸圓溜溜的,看著比小鹿還要真誠無辜。

  不知是不是錯覺,說話間,青年微微歪著頭,顯得脖子有點彆扭。

  由香織:「……」

  我信你個鬼,你都把人捆成木乃伊,掛在屋檐下了,還說沒記仇。

  黑髮少女無語地張口,剛想吐槽,目光卻在瞥見太宰治的肩膀時突然一頓,擔憂地皺起眉,

  「太宰,你的脖子怎麼了?」

  「嗯?啊,沒什麼。」

  太宰治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

  「就是被『替罪羊』按在刑具上時扭了一下,你看,已經沒事了。」

  青年一邊說著,還展示一樣轉了轉脖子。

  然後下一秒,他的脖子一僵,光榮地冒出一串痛呼。

  「……嘶!疼疼疼——!」

  「你是笨蛋嗎,太宰治,扭傷了就不要亂動啊!」

  由香織沒好氣地開口,徹底忘記了還吊在屋檐下的『木乃伊』。

  黑髮少女一把拍掉太宰治亂碰的手,剛想讓對方彎下腰,讓她檢查一下情況,又很快反應過來,自家搭檔疑似扭到脖子,最好還是保持不動。

  不過這個情況——

  由香織踮了下腳尖,又收回了動作。

  一米六對一米八。

  ……這個身高差也太麻煩!

  由香織頭疼地目測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

  在看到屋內一處用於裝飾的高台桌時,黑髮少女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主意。

  「太宰治,你脖子盡量別動,牽住我的手。」

  黑髮少女伸出手指,在自家搭檔的手背上點了點。

  她的話才剛剛出口,就感到掌心一熱,被反手抓住了手指。

  併攏的五指被青年修長的手指分開,對方的指尖沿著指縫插.入,等由香織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和太宰治就變成了十指相扣,掌心貼在一起的姿勢。

  由香織:「……?」

  ……倒也沒這個必要。

  由香織看了眼糾纏在一起的手指,剛想提醒一句,就見自家搭檔突然很痛一樣『嘶』了一聲,可憐巴巴,

  「阿織,我的脖子好疼啊……會不會斷掉了QAQ?!」

  「說什麼傻話,斷掉不就死了嗎,那我現在是和鬼說話嗎!」

  黑髮少女好氣又好笑地回道,再度被引開了注意。

  最後,她索性就這麼保持著十指相扣的姿勢,把自家嗷嗷喊疼的搭檔一路牽到高台桌旁邊。

  由香織的另一隻手在桌面一撐,靈活地跳起坐在了桌上。

  頓時,兩人身高的差距被抹平,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

  「鬆手,太宰。」

  由香織晃了晃自己被緊扣的左手,「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傷到骨頭。」

  「阿織!QAQ」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青年不僅沒放鬆力道,反而把手握得更緊了。

  他可憐兮兮地盯著由香織,頗有一種即將上手術台的病人,急需家屬貼貼安慰的架勢。

  由香織:「……」

  算了,只是檢查骨頭的話,一隻手也可以。

  黑髮少女妥協地嘆了口氣。

  她不再糾結兩人奇怪的姿勢,徑直擡起右手,小心地放在了太宰治的脖頸處,隔著繃帶按壓。

  「這裡會疼嗎?」

  「嗯嗯嗯!」

  「這裡呢?」

  「疼!」

  「那這裡呢?」

  「嘶——!阿織!!」

  ……這麼嚴重嗎?

  由香織顧忌地收回手,不確定地瞅了眼太宰治的脖子。

  可惜,那裡被繃帶纏著,什麼也看不到。

  黑髮少女有點棘手地皺起眉,完全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與青年的距離被越來越近。

  面對面的貼近視角,太宰治不過是上前一步,左手自然垂下,隨意地搭在少女身側的桌面上,就變成了親密的擁抱姿勢。

  即使肢體沒有交纏,只有簡單的十指相扣,依舊能嗅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一股似有似無的淺淡香氣,縈繞在由香織的髮間。

  太宰治垂下眼睫,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是他挑選的氣味。

  阿織確實遵守了諾言,一直在使用自己挑選的香水。

  想到這點時,太宰治心中微微一動,想要更靠近一點,去接觸那份氣息。

  不過很可惜,某個心眼繃帶怪還在『扭傷』中。

  「太宰,你脖子上的繃帶能拆開嗎,我看看底下的情況。」

  由香織商量地問道。

  然後就聽到自家搭檔誇張的聲音響起,理直氣壯地扭曲了自己的意思,

  「什麼?!阿織你要扒光我?」

  「……誰要扒——!」

  由香織的眼皮一跳,很想一拳捶在某人滿是廢料的腦袋上,

  「我說的是你脖子上的繃帶啊!」

  「可是繃帶是本體,阿織,隨便脫掉我的本體,你要負起一生的責任來哦!」

  由香織:「??」

  什麼負起一生的責任?

  太宰治,你到底是怎麼把一個解繃帶的舉動,說得和強買強賣的以身相許一樣啊!

  黑髮少女無語地收回手,突然覺得,讓某個心眼繃帶怪就這麼一路歪著脖子回橫濱也挺好的。

  大不了她現場搓一個簡易版固定器,卡在他脖子上。

  「……阿織,你剛剛是不是在想好麻煩啊,乾脆讓我就這麼歪著頭,一路坐車回橫濱?」

  太宰治的聲音幽幽傳來,精準地道出了由香織的心聲。

  由香織:「……」

  「好哇!阿織,你這個背信棄義的花心鬼,人家都為了你扭傷了脖子,你竟然還要棄我於不顧!」

  「難道我不要面子的嗎?過分!冷血!無理取鬧!」

  某個繃帶怪叭叭地控訴,熟練地開始原地耍賴。

  ……所以無理取鬧的到底是誰啊!

  由香織想要罵人,但看著太宰治這副風雨悽苦的模樣,再聯想到,他被摁進斷頭台的經歷……

  算了……

  黑髮少女抽搐著嘴角,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我會負責幫你綁回……」

  黑髮少女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目光一凜,停了下來。

  四周安靜得不可思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連風也消失了。

  太宰治同樣閉上了嘴,眼神微凝。

  即使他沒有吸血鬼的感知,也能察覺到,空氣裡突然多了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無聲的顫慄被拉成了一條弦,隨著時間推移不斷繃緊。

  壓迫感逐級遞增。

  直到周遭的樹木發出了痛苦的哀鳴,人的骨頭開始劈啪作響。

  「太宰,退到長廊上去。」

  由香織輕聲開口,抽.出了與青年交握的手指,搭在了月華刀上。

  黑髮少女單手執刀,向前邁出了一步。

  僅僅是一步,那股連骨頭都要壓垮的沉重感,如同遭遇了勁敵一樣,突然消失了。

  彷彿是無形的對峙,凜冽的刀鳴隨著少女的足音敲下,『唰』的一聲,化作透明的波紋,猛地朝四面盪開,直直對上了侵襲而來的壓迫鬼意!

  轟——!

  兩道不可見的氣勢撞在一起。

  明明什麼也沒有,卻在一瞬間,巨大的威勢爆出,使樹木傾倒,煙塵激盪!

  遮天蔽目的石礫煙塵之中,有一道鬼魅的身影直衝太宰治,武鬥的拳法直指青年的心臟!

  由香織的眼神一凜。

  【月之呼吸,貳之型,朱華弄月——!】

  剎那間,兩道凜冽的斬擊迸裂而出,形成交叉的刀鋒,以守護之式擋下了鬼影的殺招。

  周遭的氣流被攪動而起,驟然凝成無數細小的月牙斬刃,襲向敵人!

  「……哈!」

  一道短促的笑音響起。

  鬼影被逼迫得接連後撤數米,幾個疾速的後空翻,避開了旋擊的斬刃,停在了損毀的拍攝支架上。

  劇烈的聚光燈光線落下,照亮了鬼影魁梧的體型,硬朗的五官,一身如同武鬥者的白色裝束,以及——

  背後四隻猙獰的手臂。

  最上方的那隻手臂內側,還紋著劍一樣的分叉濃眉,旁邊『上呼二』標記在燈光下張牙舞爪,昭示了來者的身份。

  ——惡鬼,上呼之二,窩猗座

  「呀,好久不見啊,斬鬼!」

  惡鬼窩猗座望著由香織,硬朗的臉上咧開一個熟稔的笑容,笑聲洪亮如鍾,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護著這些蟲子啊。」

  「窩猗座。」

  由香織語氣冷淡的點出了對方的名字,少女執刀側身一步,擋住了【鬼】射向搭檔的惡意目光,

  「你倒是還跟以前一樣令人不恥,先挑無辜的人下手。」

  「無辜?哈哈哈哈哈!」

  身形魁梧的惡鬼『哧』地一聲,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被逗笑出聲。

  「斬鬼,你竟然用『無辜』形容他哈哈哈哈,你背後的人類,身上血的氣味可比你濃多了啊哈哈哈哈!論起惡鬼行徑,那個人類說不定才是真正箇中翹楚。不過……無妨,我也不是那等正義衛道之士。」

  對那些所謂的律法,或者程序正義的東西毫無興趣。

  惡鬼止住笑意。

  他盯著不遠處的黑髮少女,緩緩眯起了猩紅的豎瞳,眼中戰意澎湃,

  「我只是覺得,他會打擾我們的重逢宴會,先提前解決掉而已,畢竟——」

  「弱者沒有存在的價值,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不是嗎,我親愛的斬鬼。」

  我的,【妹妹】

  ###

  已知線索:

  東條修,慘退場

  雖然沒死,但心理陰影

  大概是永遠不會好了

  噠宰差一點

  就能騙出一句『負責』了

  然後被【鬼】

  絕讚打斷

  上呼二,窩猗座登場

  很難對付,和前面的幾個憨憨

  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似乎還和阿織

  有某種關聯?


第85章 Episode 85 危機

  有一件事,由香織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所謂【鬼族】,全都是鬼王製造的混合產物。

  人類孩童丶未知的屍塊肢體,不知道從哪裡搜羅的古老血液……

  這些被當成原材料投入實驗,一部分失敗了,一部分在活下來後,重新接入獨立的玻璃柱內重點培養,直到合格的【鬼族】誕生。

  他們都是實驗室的產物。

  但如果只是這樣,就粗暴地自詡為『家人』,那麼也太過於荒謬了。

  畢竟那個時候,對於這群【鬼族】來說,所謂『家人』,就是『養分』的另一個代名詞。

  「鏘——!」

  刀刃與拳風撞擊在一起,在偌大的道場內激起金石交擊的聲響。

  面對疾風般襲來的刀光,惡鬼窩猗座不躲不避,以手刀直直迎上了密集的刀光。不過一個照面,這些攻擊就被惡鬼盡數粉碎,甚至沒有擊破他的皮膚防禦。

  「這種軟弱的斬擊是怎麼回事?這可不像你啊,斬鬼!」

  窩猗座不滿地大吼。

  趁著快攻的間隙,惡鬼手刀化作拳頭,揮拳間帶起破空的勁風,直搗由香織的心臟!

  拳風來得太快,呼嘯間,狡猾的分化成了兩個部分。

  一小部分繞開了邊緣,襲向背後的道場長廊。

  剩餘的絕大部分攻擊,則如爆音的颶風,頃刻間,就逼至由香織的眼前。

  這一拳打實了,即使是吸血鬼,也足以當場內臟破碎。

  然而,由香織沒有理會近在咫尺的殺招,也沒有回答惡鬼的挑釁。

  少女湛藍的眼瞳冷靜自若,眸光如電,精準地抓住了窩猗座周身的破綻,揮刀還擊。

  剎那間,月華刀光閃耀。

  一記揮刃自空中驟現,凜凜咬向拳風!

  轟——!

  斬刃對拳頭。

  磅礴的威赫絞殺而下,碾碎了咫尺的攻擊。

  意圖襲向道場的拳風跟著被攔下,與斬刃雙倍奉還,一刀劈在惡鬼的腹部。劇烈的衝力迫使惡鬼瞳孔一縮,猛地向後撤離,不受控制地滑行了數米。

  窩猗座左腳狠狠一踏,藉著腳下土質的摩擦力,堪堪穩住身形,痛快地迎上由香織的追擊。

  「別管那些弱者了斬鬼!看著我,把你全部的注意力都交給我!」

  「使出全力,斬鬼,還不止這些吧?這可不是你真正的模樣!」

  惡鬼興奮地大吼。

  他突擊的瞬間,新的刀光已然凝成。

  【月之呼吸陸之型,長夜孤月·無間】

  凜冽的刃意在少女的刀下,組成了龐大的劍刃火力網,以鋪天蓋地之勢反撲向惡鬼。

  每一道劍刃都雜亂無章,無從判斷軌跡,每一道又淬著寒意,如冰霜凍結!

  「太出色了!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分明該是讓敵人膽寒的襲擊,然而,身處劍刃落網之中的惡鬼卻狂熱地大笑了起來。

  就像有人點燃了一把火。

  此刻,他猩紅的眼瞳戰意勃發。

  窩猗座欣賞地注視著襲來的刀光,在最後一秒時,眼瞳一厲,同樣擺出了架勢。

  對於【鬼】來說,戰鬥從來不存在防守。

  攻擊,向來是最好的防守!

  「術式展開,破壞殺,羅針。」

  伴隨著血色的光芒亮起,一個巨大鬼紋陣法在窩猗座的腳下展開。

  亂式丶空式丶腳式丶碎式丶滅式丶終式。

  以武鬥的技巧凝練而來的殺招,在血鬼術的加持下,盡數撞上漫天壓下的劍刃火力網!

  無軌跡的斬擊被拳法擋下,寒意的刀光被踢技絞碎。

  越是純粹的體術,反而能發揮出越強大的殺招。

  爭鋒相對中,惡鬼的身形一閃,驟然出現在由香織眼前,截拳殺至,被少女看穿擋下。

  轟!轟!轟!

  你來我往之間,無數衝力在兩人交戰的位置爆開。

  沿途的樹木傾倒,大地發出了彷彿哀鳴的震動。

  此時此刻,少女與惡鬼的周圍,儼然變成了刀刃與拳殺的扭曲空間。

  就像瘋狂席捲的龍捲風,無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一旦擅自闖入,連骨頭都會被攪成碎片。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交戰。

  然而戰場後方,位於長廊的太宰治卻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抹憂色。

  不妙啊。

  再這樣下去,阿織會輸。

  儘管肉眼無法跟上所有戰鬥的細節,但太宰治憑藉對黑髮少女與惡鬼的了解,已經提前看到了結局。

  ——阿織會輸。

  勢均力敵的戰局,對於黑髮少女來說,反而是絕對的劣勢。

  上呼之二,窩猗座是不折不扣的,以血肉為食的『惡鬼』。

  對於這些【鬼】來說,吞噬的血肉越多,爆發力丶恢復力以及戰鬥力就越棘手。

  那是用無數人命堆填出來的強大。

  反而是由香織,作為『素食者』,還能擁有與之匹敵的戰力,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議。

  這份僵持,不會持續太久。

  果然,就像是印證太宰治的預言一般,戰場中心,由香織與窩猗座在又一次相撞後,迅速後退地分開。

  他們的身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勢。

  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惡鬼的胸口,明明是深可見骨的傷勢,卻眨眼間再生痊癒。

  即使是月華刀所造成的砍傷,也不過是讓癒合的速度稍微慢了幾秒,沒有像過去的那些【鬼族】一樣,傷口出現腐蝕的痕跡。

  【……已經對月華刀免疫了嗎?】

  由香織掃了眼對方恢復如初的胸口,目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痕跡。

  但黑髮少女的狀況卻很不妙。

  即使動物血能緩解飢餓,但永遠無法代替人血。

  長期的飢餓狀態,讓由香織傷勢癒合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和上呼二戰鬥帶來的創傷。

  手臂丶軀幹丶背部……

  大大小小的撕裂傷勢在少女的渾身各處綻開,那是上呼二的血鬼術造成的。

  最嚴重的在腹部。

  此刻,由香織腹部的布料已經徹底崩毀,只剩下幾塊零星的爛布。底下的肌膚如同遭遇了野獸利爪般,被大範圍撕裂,翻滾出內裡的血肉和筋膜。

  鮮紅的血液開閘的水龍頭一樣,不斷往下淌著鮮血。

  轉眼間,就在地上積出一灘血窪。

  戰場外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盯著由香織,目光停留在少女腹部的傷勢上,眼瞳深沉,臉色冷冽得可怕。

  「為什麼不吃了那個男人。」

  戰場中心

  上呼二,窩猗座同樣注意到了由香織遲遲沒有癒合的傷勢,不滿地擰起眉毛,

  「斬鬼,那是我們替你準備的『禮物』,為什麼不吃。」

  他想要的,是全盛時期的盡情拼殺,而不是這樣半吊子的水平!

  「我很傷心啊,斬鬼。」

  惡鬼窩猗座試圖勸說,紅瞳內閃爍著不甘和遺憾,

  「在這樣下去,你會死。」

  「明明我們才是成功活下來的那一批,是特別的,是被選中的,為什麼你就不理解呢?」

  「為什麼要抗拒,那些血肉,生來就是餵養我等的存在啊!」

  惡鬼越說越激動,眼角的餘光在道場的方向掃過。

  不能讓斬鬼就這麼死掉。

  這不是斬鬼!他要的不是這樣的戰鬥!

  他還希望斬鬼到自己的身邊,和他永遠無止境的戰鬥下去,不斷丶不斷的變強!

  那座道場裡,至少有數百個人類,還有一個【歌唱家】。

  只要把他們都餵給斬鬼,一定能再次見到他所期待的,斬鬼真正強大的身姿了吧?

  「我拒絕。」

  惡鬼森冷的眼神太過明顯,由香織開口,乾脆地打斷了窩猗座的打算,

  「窩猗座,從前我就說過,我討厭你們,也不會成為你們的一員。」

  「我不需要你們理解,只要送你們下地獄就行了。」

  由香織的話讓空氣徹底冷了下來。

  「……是嗎?你果然還是這樣,冥頑不靈。」

  惡鬼沉下了臉,唯一算得上柔軟的情緒從他眼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屬於【鬼】的殘酷,重新漫了上來。

  「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家人和對手,不想改變主意的話……那就讓我來,幫你一把!」

  「破壞殺,空式!」

  厲喝落下的瞬間,無盡的揮拳在虛空中凝結。

  明明隔著一段長遠的距離,惡鬼的殺招卻如同音速的子彈般,迅速凝聚成透明的利刃,『呯』地劃開空氣,朝著後方道場的方位轟然襲去!

  這個傢伙……

  太宰治還在那裡,他想殺了道場裡的所有人!

  由香織的眸光一沉。

  這一刻,少女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吸血鬼的速度幾乎被她發揮到了極致。

  一息瞬閃,擋在了襲擊的路徑上,揮刀迎上!

  【月之呼吸,拾肆之型,兇變·天滿纖月!】

  大範圍的斬擊被攪動而起,縱橫交錯的月牙刀光化作重重的刀氣,將襲擊的拳風轟然粉碎。

  少女縱身逼近,身形近乎快如一道閃電,衝入了惡鬼的攻擊圈。

  「……好快!」

  惡鬼窩猗座眼瞳縮緊。

  他沒有想到,重傷至此的由香織,竟然還有這種速度!

  這不可能,她的血……應該早就不夠了!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窩猗座。」

  由香織微微勾起雙唇。

  不斷流失的鮮血讓少女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然而湛藍的眼瞳卻凜然如光,手中的刀不見一分頹勢!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宵之宮——!」

  「月之呼吸,捌之型,月龍輪尾——!」

  兩道不同的斬擊被少女同時揮出。

  一擊如巨大的彎月,截斷惡鬼的退路。

  一擊如騰空的月色巨龍,咆哮地張開了獠牙,對準了惡鬼的四肢頭顱,狠狠咬下!

  雙重斬擊來得猝不及防,遠遠超出了窩猗座的預料,讓他只能狼狽伸出雙臂護住頭顱,生生接下!

  然而比起對性命的驚懼,惡鬼更加驚駭黑髮少女此時的攻勢。

  「你不要命了嗎,斬鬼!」

  「沒有用的,馬上吃了那些人類,否則死的是你!」

  「我拒絕。」由香織冷靜地說道。

  而且——

  誰又告訴你,這些攻擊真的沒用呢?

  漫天如疾風驟雨的刀光中,由香織冷然的眼瞳中,乍然泛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惡鬼恢復的速度很快。

  幾乎是被月華刀削去雙臂的瞬間,斷口處就已經重新抽芽,長出了新的手臂,繼續源源不斷地阻擋襲向脖子的斬刃。

  周身刀光劍影,一眼望去,幾乎滿眼都是由香織揮出的月華輝光。

  月華刀砍去多少,惡鬼的軀體就瞬秒再生多少次。

  沒有用啊。

  ……真的沒有用嗎?

  由香織手中的攻勢不減,隨著交戰推移,刀速甚至越來越快。

  鮮血不斷從她傷口迸裂而出,在刀光下蒸發成細密的血霧。

  惡鬼窩猗座被逼得節節後退,不知不覺間,竟然退到了森林的邊緣。

  「斬鬼!」

  窩猗座的臉色陰沉,不斷重生的四肢,同樣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

  「愚蠢之極!你以為這樣就能贏了嗎!」

  惡鬼眼神陰狠,當他再一次長出新手臂時,竟然放棄了防守。

  他單手成爪,迅猛如電光,直直抓向由香織的胸口。

  那就來看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抓出你心臟的速度更快!

  「……速度?」

  危機之中,黑髮少女的眼睫一動,幾乎是貼著惡鬼的臉頰,露出了一個清晰的微笑,

  「誰又告訴你,我要和你比速度了?」

  ……什麼?

  窩猗座一愣,下一刻,巨大危機自心頭迸發,狠狠敲響了他的神經!

  ——危險!

  彷彿是印證惡鬼不安的預感,一抹明亮的光線落在了月華刀上,映出少女熠熠生輝的藍瞳。

  ……是陽光。

  是太陽!

  一瞬間,惡鬼明白了過來,神情大駭。

  這座深林和道場,是窩猗座精心挑選的宴會之所。

  周圍茂密的樹木林立,即使是烈日當空的白天,四面也是一片陰涼,不見半點陽光。

  但這並不意味著,此地毫無破綻可言。

  深林的邊緣本就是林木最稀疏的地帶,再加上由香織從戰鬥起,就接連不斷的揮出大範圍攻勢的斬擊,此刻,竟然硬生生被她在一片密林內,砍出了一條透光的小路!

  「看,這不就起作用了嗎?」

  反射的陽光下,由香織彎起了漂亮的眼瞳。

  下一刻,少女眸光一厲,刀刃裹挾著陽光雷霆劈下!

  然而,這一擊畢竟不是真正的陽光,由香織很清楚,它無法殺死惡鬼,但足以重創窩猗座,讓他無法短時間內,恢復傷勢。

  所以——

  刀光劈下的瞬間,黑髮少女的厲喝聲響起,在深林內迴盪。

  「太宰!轉移人質,去陽光底下!」

  太宰?

  原來是這樣。

  ……人類,又是那群人類!

  震懾於陽光的惡鬼臉色一沉,眼中驟然掀起沸騰的怒意。

  局面到了這一步,他怎麼可能還不明白。

  從一開始,斬鬼就沒有與他死戰的打算。她拿自己當誘餌,用刀術在林間砍出一段見光帶,目的依舊是讓那群人類有一處庇護所,甚至是安全撤離!

  斬鬼,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和他戰鬥!

  很顯然,比起被算計落入陷阱,這一點更讓好鬥的惡鬼無法接受。

  恥辱,不可原諒!!

  「斬鬼——!」

  窩猗座勃然大怒,他猛地睜大了眼睛,一道看不到的力量波紋在空氣中盪開。

  這一刻,彷彿時間都慢了下來。

  就像每一幀,都被放慢了數百倍。

  原本裝飾一樣,靜靜地扎根的窩猗座背上的四肢手臂,突然微微一動,位於最上方的劍眉手臂忽然甦醒了一般,於虛空中睜開了眼。

  四周的溫度開始急速飆升。

  一道火紅的炎斬憑空而現,無聲的渾厚男音在空中響起。

  【……炎之呼吸·貳之型:炎天升騰】

  剎那間,一道高溫的烈焰以斬刃之勢升騰而起,自下而上地擋下了月華刀的劈砍。

  同一時間,惡鬼窩猗座動了。

  他趁著由香織抵擋火刃的間隙,凝結起可怕的拳風。

  「破壞殺,空式——!」

  殺招破空襲來。

  而這一次,它結結實實地擊在了由香織重傷腹部上,把少女狠狠甩飛了出去!

  巨大的衝擊之下,黑髮少女接連摔出數米,背脊用力砸在了一棵樹幹上,月華刀用力扎入地面,才艱難地止住了身形。

  「……咳。」

  由香織痛苦地咳嗽,每一下都咳出淋漓的鮮血,從指縫中滴答落下,隱約能見到其中內臟的碎片。

  她扶著樹幹想站起來,然而內臟被碾碎的劇痛侵襲而至,一瞬間,幾乎讓黑髮少女眼前發黑。

  與此同時,境地徹底反轉。

  一道陌生的刀刃聲破空而來。

  鋒刃燃燒著火焰疾馳飛來,『嗤』地一聲逼至眼前,用力貫.穿了由香織的胸口,把少女牢牢地釘在了樹幹上。

  接二連三的重創讓黑髮少女呼吸微弱,眸光開始渙散。

  惡鬼窩猗座踩過鮮血走來。

  上一刻的刀傷已然全數癒合,此刻,他背上的四隻手臂中,唯獨紋了劍眉紋路的那一隻,正握著一把刀。

  它的外形與由香織的月華刀異常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那把刀是火焰般的赤紅,刃口燃燒著烈焰。

  「現在,你還不打算吃人嗎,斬鬼。」

  上呼二·自封的哥哥/一生對手·窩猗座:「欸,妹妹不願意吃飯,好愁鬼。」

  阿織:「……」

  ###

  已知線索:

  誰也沒想到

  上呼二,背上的手臂

  不是裝飾

  他融合了很不得了的殺招

  阿織大危機

  別怕,記得嗎

  宰針對這情況,留過後手

  猜猜看,是哪位好心的倒霉蛋三好市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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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pisode 86 咬我吧,阿織

  上呼之二窩猗座永遠記得,自己於數十年前,被【斬鬼】砍下頭顱的一幕。

  那一刻,少女揮舞起的刀光讓大地顫抖,呼嘯而來的殺意震懾長空,連腹腔都在震動。那是真正的丶夢寐以求的殺人機器,而與之相比,包括他在內的鬼族,都不過是弱小的螻蟻。

  不需要發動攻擊,那道執刀的身影僅僅是站在那,就能喚起他們心中最深徹的恐懼。

  這才是【斬鬼】。

  這才是……他閉上眼睛前,日思夜想的真正【斬鬼】!

  然而,現在這個弱小的東西又是誰?

  他要的不是這樣的螻蟻!

  「你變弱了啊,斬鬼,這可不是你。」

  惡鬼窩猗座失望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他擡起手握住了插在由香織胸口的太刀刀柄,狠辣地一轉。

  「……唔!!」

  刀口的貫.穿傷被二次撕裂,大量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浸滿了黑髮少女的全身,甚至能隱約窺見撕裂的胸腔內,正在跳動的心臟。

  極度的痛楚,讓由香織悶哼出聲,一度渙散晦暗的瞳眸反而亮起,重新恢復了意識。

  「剛剛的那一擊,你完全可以避開的!是什麼讓你變遲鈍了?」

  窩猗座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這副痛心疾首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被刀釘在樹上的那一個。

  「是時間嗎,飢餓嗎?還是說……是你那個無用的累贅搭檔?」

  「是他們腐蝕了你嗎?!」

  惡鬼不甘地盯著由香織。

  每問出一個假設,就用力旋轉一次刀刃,就好像這樣,就能刺激黑髮少女,挖出他期待的對手。

  「又或者——」

  窩猗座眯起眼,高昂的聲線驟然平靜了下來,卻變得更加危險。彷彿正在醞釀的火山,從底部開始,向上翻滾出更加可怕的血腥,

  「斬鬼,我把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撕碎了餵給你,你才願意使出全力?」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值得嘗試。

  窩猗座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心中琢磨著具體的計劃。

  畢竟,斬鬼對那個人類的縱容,他隱身在暗處時,看得清清楚楚。如果這麼做,可以讓【斬鬼】重新醒來,那個無用的螻蟻,也算發揮了一點可用的價值。

  吸血鬼的感官是人類的數以千倍,有的時候,甚至比【鬼族】更加敏感。

  拜這一點所賜,施加在由香織身上的劇痛,也理所當然地被無限放大,跟著惡鬼平靜的低語一起,摧枯拉朽地沖刷著少女的神智。

  這是足以逼瘋任何生命體的疼痛,然而由香織笑了出來。

  少女突兀的輕笑聲響起,在蟲鳥沉寂的深林中顯得異常明顯,成功打斷了惡鬼心中醞釀的災難。

  「你笑什麼,斬鬼。」 窩猗座的表情冰冷。

  由香織顫抖地喘了口氣,每一次的呼吸和對話,都讓她的傷口撕裂得更加可怕,臉色愈發慘白。

  然而,少女望向窩猗座的湛藍瞳眸中,卻浮現起一層清晰地笑意,

  「窩猗座,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我的搭檔啊,可不是沒用的累贅,你聽,這不是來了嗎?」

  ……什麼來了?

  由香織奇怪的態度,讓窩猗座的眼皮一跳。

  彷彿是印證少女的預言般,下一秒,有螺旋槳的聲音從遠處迅速逼近。機械的葉片高速旋轉,帶起的狂風在上空呼嘯,森林的樹葉跟著嘩嘩作響。

  不過片刻,一架巨大的直升飛機出現在森林的上空。

  總算來了啊。

  由香織無聲的微笑,下一刻眸光凜然。

  她在惡鬼窩猗座驚愕的視線下驟然擡起手,不顧傷勢,『喀擦』一聲清脆,用力掰斷了釘在胸口的刀柄,下一秒,沒入胸腔的刀身被猛地拔出!

  剎那間,鮮血如注,噴湧而出。

  然而黑髮少女沒有理會。

  由香織徑直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月華刀高舉過頭頂。

  鋼鐵與血的氣息被喚醒,來自暴風的狂烈與怒嚎在刀鋒匯聚,頃刻間,凝聚成驚駭的滿月斬刃。

  圓滿的弧度醞釀著威勢,一瞬間,竟然催生出了無限逼近陽光的力量,倒映著令鬼物的膽寒,被少女用力揮下——!

  「月之呼吸,破!」

  【嘩】

  月華刀揮下的瞬間,有透明的波紋被喚醒,一瞬向四面滌盪。

  剎那間,壓縮的力量朝周圍迅猛四散。

  惡鬼窩猗座的眼瞳緊縮,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的身形瘋狂向後遠處撤離,而這股力量如同無往不利的空間之刃,幾乎是貼著惡鬼的皮膚,橫截掃過森林!

  樹木不安地搖晃了一秒,下一刻,集體被攔腰斬斷,轟然倒地!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炸開。

  從上空往下看,能清晰地望見密密麻麻的森林中,一大片樹木突然哀鳴著,成批倒下。

  就像一塊平整的蛋糕,驟然被人狠狠挖了一勺。

  空地矮下了一截高度,在一眾茂密的森林裡顯得異常明顯,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指引,這就是最好的路標。

  「……找到了。」

  高空,直升機艙內

  一個黑帽赭發的身影出現在艙門邊。

  猛烈的狂風揚起他身後的披肩,鮮艷的赭色卷髮和黑色大衣一起被吹入分鐘,獵獵翻飛。

  男人單手壓住帽檐,鈷藍色的瞳眸居高臨下,神情冷厲地掃了眼震動傳來的方向。

  「你去後方降落,準備接應傷員。」

  至於他——

  嘖。

  赭發藍眼的男人一咂舌,狠狠摁滅了手裡嗡嗡作響的手機。

  在給操縱飛機的下屬留了一句命令後,赭發男人不爽的黑著臉,從萬里高空一躍而下。

  ——他去還該死的人情!

  與此同時,地面上

  【剛才的那一擊……】

  躲避之間,破刃的威赫不斷擴張襲來,惡鬼窩猗座被逼得一路倒退,直到躲入森林的深處,向後滑行了數米後,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他沉默地低下頭,鬆開了捂著傷口的手掌。

  一道猙獰的刀刃砍傷,赫然出現在他的腰部上。

  惡鬼記得,最開始,這道砍傷只是在躲避時,不小心被刀氣蹭到的小劃痕而已。

  但是現在,不過是短短的數分鐘之內,它就飛速擴張撕裂,橫貫成了幾乎腰斬的重傷!

  此刻,窩猗座堅硬的肌肉防禦被刀氣徹底切開,內裡的肋骨也一同震碎。

  即使是迅速拉開了距離,窩猗座依然能從傷口上,感應到久久才散開的灼烈刀意。

  那是比火焰丶岩融,世上所有一切高溫,都更加恐怖的熱度。

  ……就像【鬼族】,懼怕的太陽。

  而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擦傷』而已。

  如果剛才那一刀砍實了——

  惡鬼窩猗座目不轉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腰腹上,開始艱難癒合的傷口,突然『哈』地一聲仰起頭,爆發出了難以抑制的狂喜大笑。

  「斬鬼,斬鬼!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他就知道,斬鬼沒有完全被腐蝕!

  她和自己一樣,在不停的變強,成長!

  但是不夠,還不夠……只是這一點刺激,斬鬼的戰力就能瞬間拔升到至此,如果再繼續下去——

  斬鬼還能更強!

  「哈哈哈哈哈!」

  惡鬼窩猗座欣喜若狂,他瞪大了眼睛,猩紅的瞳孔充血,整個眼眶都因為激動變成了紅色,

  「斬鬼——!我來了!讓我們痛痛快快來一場吧!」

  惡鬼喜悅的長嘯在森林內迴響。

  聲音如同一柄利劍,直直穿過眼前的重重森林,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先主人一步,抵達到由香織的耳邊,敲響宣戰擂鼓!

  「等著我斬鬼,我馬上來!」

  窩猗座激動地無法自抑。

  他擡起右腳在地面狠狠一踏,就在他即將閃電般沖出去時——

  「轟!」

  一個劇烈的破空聲,突然從天而降。

  紅色的重力異能冰凍般,瞬間蔓延上地表。

  伴隨著一個沉重的落地聲,窩猗座腳下的大地顫抖了一瞬,如同遭遇了隕石般,被撞出一處如蜘蛛網般的可怕皸裂。

  「……什麼東西?」

  惡鬼窩猗座皺起了眉,陌生的壓迫感讓他警戒地繃緊了肌肉。

  「喲,就是你嗎?」

  逐漸散開的煙塵之中,一個精悍的黑色身影從塵霧後走出。

  黑帽赭發的青年昂首,鈷藍色的眼瞳閃爍著不輸於利刃的鋒芒,筆直地對上了惡鬼的眼睛。

  他的表情和語氣中,充滿了睥睨的嘲諷氣息,

  「就是你吧?讓我像一個外賣小弟一樣,被青鯖的一通電話叫來。」

  真是不爽啊。

  所以,不管你是什麼東西——

  赭發的黑手黨看向惡鬼,沖窩猗座露出了一個毫無畏懼的丶充滿攻擊力的笑容,

  「來和重力一戰吧,雜碎。」

  與此同時,另一邊,道場森林處

  惡鬼窩猗座的喊聲疾馳而來,晴雷般在由香織的耳邊炸開。

  接連的重傷,失血過多,再加上剛才用盡全力揮出的一刀,幾乎耗盡了少女的全部體力。

  由香織的臉色慘白得可怕,整個人如同強弩之末,不穩地原地搖晃了一下,又迅速穩住了身形。

  ……不行,還不可以倒下。

  黑髮少女握緊了刀,擡起眼望向戰鼓傳來的方向。

  不管來的外援是誰,她都必須要過去,不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把惡鬼丟給對方。

  更糟糕的是——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窩猗座背上的手臂是『活』的,只是單純地砍掉他的腦袋,不足以殺了他。

  有什麼東西……

  在那頭惡鬼的體內。

  【炎之呼吸……】

  熟悉的名稱,以及那把和月華刀無限接近的赤紅太刀,瞬間讓由香織想起了最初夢魘空間裡,一閃而過的蝴蝶女性剪影,內心愈加的不安。

  不行……她必須追上去!

  由香織用力閉了閉眼睛,甩了甩頭。

  再睜眼時,恍惚之類的情緒已經從少女的眼中褪去,湛藍的眼瞳亮得不可思議。

  「阿織。」

  青年的身影走到了由香織的身邊。

  黑髮少女不需要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由香織難得沒有去看搭檔,目光始終緊緊地盯著森林的方向,迅速說道,

  「太宰,你和那些劇組成員先離開。只要去最近的城市就可以了,以直升機的速度沒有問題,記得待在陽光下,放心,我很快會解決窩猗座——」

  「阿織,你想去死嗎?」

  太宰治突然開口,打斷了黑髮少女的一系列交代。

  由香織一愣。

  這次,她終於轉頭,看清了自家搭檔此刻的模樣。

  這大概是由香織,第一次看到太宰治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有笑容丶沒有憤怒丶也沒有其他的情緒。

  就像是被忽然掏空的木偶,當青年鳶色的瞳眸平靜地望來,明明是與以往毫無差別的神態,卻莫名的讓由香織想到了空曠的荒野。

  風吹過什麼也沒有,只有『嗚嗚』的,彷彿是低泣的回聲。

  由香織怔住。

  片刻後,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睫,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說什麼呢,太宰,我可是吸血鬼。」

  「記得嗎,吸血鬼是不會死的。」

  不會死?

  太宰治沒有理會這番說辭,他徑直上前一步,修長的指尖隔著衣物,在少女身上的傷口處一寸寸點過。

  肩膀丶手臂丶心臟。

  胸口丶腹部丶脊椎。

  「肩膀撕脫性骨折丶前額骨丶手骨以及胸椎撕裂丶頸部韌帶損傷,再加上心臟的反覆撕裂刀口,大量失血……阿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吧?」

  「太宰……」

  由香織皺起眉,剛想要說什麼,突然感到周身一暗。

  她這才發現,兩人距離靠得太近了。

  鳶眼青年每說一句,腳步就向前邁出一步,直至兩人的距離被一再縮短,黑髮少女就這樣整個人,被擁抱進了太宰治的懷裡。

  太宰治低下頭,瀏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唯獨平靜的嗓音在少女的頭頂響起,清晰地落入由香織的耳中,

  「阿織,你的肌肉在發抖啊。不要說揮刀,你現在,應該連推開我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由香織:「……」

  「當然,如果你想去找死的話,我不會攔著你。不過,作為搭檔,我總要發揮一點作用是不是?」

  太宰治反問地說道。

  青年的聲音很輕,但聽在由香織耳中,卻堪比巨響落雷。

  由香織的瞳孔一縮,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太宰治想做什麼,表情驟變,

  「太宰治!你在找死!離我遠點——!」

  黑髮少女掙扎地往後退,卻被太宰治不由分說地攥住了肩膀。

  窸窣的布料摩擦聲響起。

  太宰治解開了脖子上的繃帶。

  他把由香織按入懷裡,手掌有技巧地在少女的腦後一撐,迫使由香織擡起頭,微微張開嘴,露出尖利的虎牙。

  而後,太宰治彎下了腰,主動把自己的咽喉,貼在了吸血鬼的獠牙上,

  「來吧,阿織。」

  「你不是想贏嗎,在去之前,咬我吧。」

  阿織:頭皮發麻,氣到發抖.jpg

  太宰:氣到黑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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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好心的最佳橫濱市民

  絕讚登場,來還人情

  阿織,深受重傷

  卻遭遇到了

  另一種意義上的大危機

  不愧是你啊宰

  敢把咽喉

  貼到失血過多的吸血鬼獠牙邊

  PS.

  中也很強,但是上呼二沒這麼容易殺死,阿織猜對了,那個鬼族的身體裡還有東西,沒有阿織的話,開汙濁也很難解決。

  另外,噠宰提出的方案其實是最優解。

  只要吸血,阿織就能迅速恢復戰力,噠宰不會死,最多當獻血了(?

  猜猜看,阿織會怎麼做?


第87章 Episode 87 好好承擔起,在我心裡的重量

  ……咬?

  他在說什麼?

  太宰治平靜的嗓音在少女的耳邊迴響。

  他冷靜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明天早餐吃麵包配牛奶』一樣自然,理所當然得不可思議。

  由香織愣住,腦中瞬間一片空白,難得露出了被逼入死角一般,茫然無措的表情。

  「太宰治,你在說什麼鬼話……!」

  黑髮少女氣得指尖顫抖,她想要推開眼前不要命的人類,然而太宰治就在早有預料一樣,落在少女後腰處的手臂驟然收緊了力道,先一步壓制住了由香織的手腕。

  最後的阻礙被破除。

  此刻,他們近乎是肌膚相貼,沒有一絲縫隙地擁抱在一起。

  過分親密的距離,讓血液的香氣不斷放大,隨著身體溫熱的觸感,毫無保留地侵入由香織的感官,挑撥著少女瀕臨崩潰點的神經。

  而更加糟糕的是,身體失血過多的症狀,讓少女體內屬於吸血鬼的本能開始甦醒。

  尖利的虎牙不受控制地生長,唾液迅速分泌。

  而此刻,獵物就低垂著脖子,溫順而貼心地,把咽喉貼到了捕食者的獠牙邊。

  由香織瞪大了眼睛,眸光止不住地顫抖。

  這一瞬間,她甚至能透過表層的皮膚,看到太宰治的血肉底下,鮮艷的血管。

  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動,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可惡……

  由香織握緊了拳頭,忍得很辛苦。

  偏偏這個時候,有個聲音還在少女的耳邊,不怕死地拚命撩撥。

  「阿織,你應該差不多到極限了吧?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沒關係,成年人一次的安全失血量在40以內,只是一口的話,我可以支付得起。咬我吧,然後解決那個鬼,我們一起回去。」

  咬一口……

  搭檔溫柔的話語,不斷鼓動著少女的神經。

  於此同時,少女尖利的獠牙也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樣,不受控制地吻上了青年頸側,如同狩獵者尋找下口的位置,在青年的脖頸處親密廝磨。

  太宰治低垂著眼睫,他感受到了吸血鬼顫抖的呼吸落在自己右頸上,皮膚傳來獠牙冰冷的觸感。

  大腦察覺到了危機發出逃跑的警告,然而太宰治卻用力抱緊懷中的吸血鬼,眼中浮現出期待的笑意。

  他更加貼近顫抖的少女,低聲誘哄,

  「來,張嘴,阿織。」

  「咬我。」

  咬——

  由香織的雙瞳微微失神。

  就在雪白的獠牙順勢張開,即將刺破青年的皮膚時,少女的瞳眸一凜,扯回了差點失控的理智,湛藍如寶石的眼瞳恢復了清醒,其中浸滿了怒意。

  「咬你個頭啊,太宰治——!」

  黑髮少女不可抑制地怒吼,腦袋猛地一個後仰避開了送上門的食物,然後一個頭槌,用力撞在了太宰治的額頭上。

  『Duang』地一聲,可響亮了。

  一聽就知道由香織沒有手下留情,就是打算教訓一下搭檔,讓某個心眼繃帶怪好好清醒一下。

  「嗚噗!」

  猝不及防的頭槌,讓太宰治丟臉地『嗷』了一聲。

  太宰治舉起手,毫不意外地在腦門上摸到了一個剛出爐的,熱騰騰的大包。

  「……阿織?」

  鳶眼青年捂著腦袋,怔怔地看著黑髮少女,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拒絕。

  出乎意料的驚愕讓太宰治臉上荒蕪空洞的眼神褪去,這一次,輪到他露出了傻乎乎的茫然表情。

  太宰治無意識地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麼,下一秒,他卻突然感到衣領一緊。

  青年被自家搭檔用力攥住了胸前的領帶,火大地拽到了跟前,眼睛對著眼睛。

  「你給我聽好了,太宰治!」

  少女憤怒的話音在耳邊迴盪,湛藍的瞳眸因為怒氣,而顯得異常晶瑩透亮,

  「你是我最重要的搭檔,才不是那種廉價的補血包,給我好好地承擔起你在我心裡頭的重量!」

  「隨便你想做什麼,唯獨不准把脖子伸過來!」

  如果有一天,她控制不住了,就用鐵鏈鎖住她的手腳。

  如果她想要咬人,就用刀鞘卡住她的牙齒,把動物血從喉嚨裡灌進去!

  這才是她的搭檔,該做的事。

  而且——

  由香織一錯不錯地瞪著太宰治,在對上太宰治茫然無措的表情時,臉上冷硬的神情忽然一鬆,對搭檔展露出一個自信,充滿生機的笑容,

  「誰告訴你,我是去找死的?」

  就允許那頭鬼有殺手鐧,而她什麼也沒有嗎?

  黑髮少女說著,鬆開了攥著青年領帶的手指。

  她踮起腳尖,如同親密的夥伴一樣,額頭在太宰治的額前輕輕貼了一下,望向對方的目光中透著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太宰治,我向你起誓,我們會一起回家。」

  「所以,等一下,記得叫醒我啊,搭檔。」

  少女的誓言讓太宰治一瞬睜大了雙眼。

  他看到少女微笑地對自己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妖冶的鬼紋爬上由香織的額頭,少女圓潤的眼瞳淡去,變成了藍色的豎瞳。

  如同雙生的感應般,這一刻,月華刀發瘋般震動起來。

  一聲清越的刀鳴響起,直直衝破了桎梏的封鎖,於長空響徹,一如同破敵的宣判——

  【斬鬼·沙條由香織】,降臨。

  與此同時,另一邊

  「滾開,人類!你沒聽到嗎?斬鬼在呼喚我,別妨礙我!」

  惡鬼窩猗座憤怒地握緊了拳頭。

  血鬼術·空式於他的拳頭凝結,如狂風驟雨般掀起可怖的壓縮利刃,齊齊對準了地面的赭發青年,瞬發而下!

  呯!呯!呯!

  透明的拳風利刃密集落下。

  揮出的瞬間,在空氣中爆出像是爆米花一樣的細響,眨眼間分裂結成了一張無際的破殺火力網,對準中原中也絞殺而去,沒有給對方留出一點點逃生的機會。

  這簡直和惡鬼過往的風格,大相徑庭。

  惡鬼窩猗座,向來只對強者另眼相待。

  在他過去的嗜血生涯中,唯獨向由香織發出過邀請,希望少女成為他們的一員。

  ……不,應該說,是成為他的『家人』。

  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無休止的激戰,不斷變強。

  弱小的螻蟻沒有存在的價值。

  而當中原中也出現的第一秒,窩猗座就察覺到了,眼前這個男人不簡單。

  他身上的氣勢幾乎已臻至完美,無形的黑紅色威壓縈繞在他的周身,是絕對強者。

  同樣,也是【非人】的強者。

  人類總是擅長創造一些莫名其妙的產物,而窩猗座就從中原中也的身上,嗅到了很奇怪的氣息。

  像是人類,但其中又摻雜了不可辨別的威勢,與傳聞中的【神明】類似。

  如果沒有遇見過【斬鬼】,上呼二或許會欣喜若狂,向中原中也發出成為【鬼】的邀請。

  但是很可惜,這個未來不存在。

  這個人類體內的東西,天生和【鬼】排異。

  即使短暫地被轉換了,終有一天,他體內的『東西』也會把【鬼】的細胞吞噬乾淨。再加上對方選擇人類,作為自己棲身的容器。

  脆弱,易壞。

  他照樣會老去丶死去。

  無法被轉化,就意味著沒有永恆的未來。

  即使現在再強大,也終有消散的一天。

  而【斬鬼】是永恆的,只有【斬鬼】……是永恆的!

  她可以殺死自己,吞噬自己,變得更加丶更加丶永無止境的強大!

  所以——

  「滾開!不要妨礙我,人類!」

  惡鬼窩猗座心急如焚,生怕黑髮少女被救走,錯失難得的機會。於是,他索性揚起超出百倍的殺機,攻勢如排山倒海一般,朝著中原中也呼嘯而下!

  滾開!不要妨礙他!

  然而,攻擊卻揮空了。

  「異能力,重力操作。」

  就在利刃撞向地面的一刻,紅色的能量在中原中也的周身亮起。

  重力的領域無聲擴張,驟然拔地而起,暴雨般的拳風一旦進入其中,就彷彿失去了方向的一葉船隻,被瞬間撤去力量。

  於是,威赫的衝擊頃刻間化作微風,被轟然粉碎!

  「真巧啊,我也不想站在這裡,和你浪費時間。」

  中原中也嗤笑一聲,接連避開了【鬼】的殺招,猛地突進,瞬閃至惡鬼眼前,

  「但是——我必須把你,按死在這裡!」

  要怪就怪那條青花魚,都是他的錯!

  赭發青年的眼神冷厲,在接近窩猗座的剎那間,駭然出手!

  重力使修長的五指成爪,裹挾著可怕的異能,削豆腐般輕而易舉地抓破了【鬼族】鋼鐵的皮膚,貫.穿掌下的胸腔,抓住了惡鬼體內跳動的心臟。

  這對於所有生物來說,本該是無力回天的致命傷。

  然而半空之中,惡鬼卻『嘿』地一聲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道狡詐的兇光。

  糟了,中計了!

  中原中也的臉色一變,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赭發青年第一時間想抽.出手掌,卻感到手腕一沉,被死死卡在了其中,拔不出來。

  眼前的惡鬼竟然收縮起肌肉,硬生生把胸腔變成了牢籠,封鎖了中原中也的動作!

  「真遺憾——」

  惡鬼窩猗座朝中原中也咧開了嘴角,眼中惡意肆虐,

  「【鬼】的弱點,可不在這裡啊,人類。」

  「去死吧——!」

  「破壞殺,亂式!」

  血鬼術發動,一串猛烈的擊打以極快的速度凝結,化作萬千的羅針,以不亞於迫擊炮的威力對準了中原中也的心臟,在青年的胸口出輕輕一碰。

  「咚。」

  像是石子落入井中時,泛起的一聲迴響。

  時間暫停了一秒,下一刻,巨大的轟鳴聲猛然炸起!

  猛烈的打擊如引爆的炸.彈,在中原中也的胸口瞬間爆開。

  赭發青年的瞳孔一縮,幾乎是一瞬間,防禦的重力異能構建而起,擋在了心臟前。

  兩股力量撞擊在一起,霎時間,飛沙走石,地動山搖。

  中原中也流星般從半空中墜落,在地面滑行數米後,安穩落地。

  他直起身,重力抵禦了大半衝擊,除了襯衫有些破損之外,中原中也只受了一點輕傷。

  作為成果,中原中也的手中還握著一枚從惡鬼的胸腔內,活生生地掏出的黑色心臟。

  相比之下,惡鬼窩猗座似乎傷得更重。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因為,由香織遇到了困境,中原中也同樣碰上了。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當惡鬼落回地面時,他身上各處的傷口已經飛速癒合。

  而最可怕的胸口處——

  透過豁然的開洞,中原中也親眼目睹了其中的心臟是如何再生,破洞重新癒合的全過程。

  「只是掏出心臟,沒有用嗎?」

  那麼——

  中原中也手掌一用力,驟然捏碎了掌心跳動的黑色心臟。

  他如同一道不可見的閃電,瞬息出現在惡鬼的跟前。

  黑手黨的手刀揚起,無堅不摧的重力異能閃爍,這一次,赫然對準了惡鬼的頭顱!

  手刀破空而來,危機近在咫尺。

  然而,面對這份所有【鬼族】都懼怕的危機,窩猗座卻『嘁』了一聲,露出了像是厭煩的表情。

  真是難纏啊。

  明明斬鬼還在等他……算了,就當是提前預演好了。

  一抹赤色兇光在惡鬼的眼中閃過。

  就在中原中也的重力刀刃即將切斷惡鬼的脖子時,一個低沉的男聲,再次於虛空響起。

  【炎之呼吸,叄之型·氣炎萬象】

  剎那間,周遭的溫度瘋狂攀升,一道伴隨著弧形的烈炎斬刃憑空而現,直直砍向了中原中也!

  「嘖。」

  中原中也一咂舌,早有預料般身影一閃,退出了劍氣灼燒的範圍。

  果然,這個怪物沒這麼容易解決。

  中原中也用力甩了下手刀,沾染在指尖的鬼血被甩離在地面。

  此刻,惡鬼窩猗座的脖子已經被劃開大半,只差一點點,就能削掉他的腦袋。

  雖然很可惜,但至少弱點找到了,不是嗎?

  中原中也勾起嘴角,狂氣的攻擊性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過。

  就在他準備乘勝追擊時,青年的目光突然一滯,下一秒,『哈?』地一聲,露出了不亞於看到畸形怪物的表情。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歡呼吧,人類,這可是我為斬鬼準備的驚喜,現在只能先便宜你了!。」

  誰讓你,是阻礙呢?

  前方,惡鬼窩猗座歪著頭,猩紅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中原中也。

  他沒有癒合脖子處的刀口,反而『喀噠』一聲,伴隨著一個清脆的碎骨聲,惡鬼把自己的脖子折成了直角,掛在肩膀上。

  「噗嗤——」

  伴隨著筋膜撕扯的聲音,鮮紅的裂口被用力拉開,露出底下跳動的血肉。

  這就像一個信號——

  『噗通。』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他聽到了兩個心臟的聲音。

  而這股動靜並不是錯覺。

  很快,在中原中也驚愕地注視下,那些跳動的血肉就像活過來了一樣,猛地向外長出一個圓溜溜,腦袋一樣的肉團。

  與此同時,惡鬼背上的手臂跟著一撐。

  【嘩啦】

  像是活體破水而出的聲響,一個強壯的人形剪影就這樣抓著刀,從惡鬼裂開的脖子處血淋淋地爬了出來,頃刻間,血肉蠕動,分裂成了一個新的個體。

  它沒有五官,渾身血肉膨脹。

  唯獨一雙火焰一樣的肉球當做眼珠,咕嚕嚕地轉動一圈,準確地看向了中原中也的方向。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赭發青年渾身雞皮疙瘩直冒,被噁心得當場頭皮發麻,

  「FXXK(港口粗話)!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把這種玩意兒當驚喜,太宰那傢伙的搭檔也太可憐了吧!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心中的吐槽欲爆棚。

  不過,他很快發現,現在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

  新增的赤紅個體和惡鬼一樣棘手。

  它似乎擁有天然的戰鬥嗅覺和強度,那把奇怪的太刀在它手上,不間斷地釋放出高溫的烈焰斬刃,與惡鬼配合,不過短短數秒之間,就把中原中也逼退到邊緣。

  戰局,瞬間反轉。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紅色的怪物如同火炎爆發般高速突進,在接近中原中也的一瞬間,揮刀斬下,灼熱的火焰凝結成可怖的火龍捲,朝著黑手黨脖子,疾風捲去!

  致命的殺機燃起,衝擊的剎那,高溫的火光映出了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

  而與此同時,惡鬼窩猗座的血鬼術,也已至身後。

  「破壞殺,腳式·流閃群光!」

  猛烈的踢技彷若真正的流星,在閃光炸裂的一刻,奪取獵物的視線,瞄準致命的後心弱點。

  赤體怪物,瞄準了頭顱。

  血鬼術,對準了後心。

  這一刻,青年周身的生機逃路都被火焰盡數封死。

  前後夾擊,這是真正避無可避,必死的殺機。

  ……好吧。

  就當是跳樓大甩賣了。

  太宰的搭檔,你這個人情,還真是有夠貴的。

  這一刻,中原中也突然收斂起了神情,所有的情緒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彷彿時間都慢了下來。

  中原中也平靜地收回了手,指尖輕輕搭在了腕處的黑色手套上,緩緩褪下。

  「——汝丶容許陰鬱之汙濁……」

  不祥的黑紅色力量,在青年的周身亮起。

  黑色斑紋在手臂上浮現,就在它即將蔓延上青年的脖子時,中原中也又突然停住了動作。

  就像是某種敏銳的直覺。

  他聽到森林驟然沉默的聲音——

  流水停止了活動,風藏匿起蹤跡,周遭的生靈緊縮起身體,開始無助地顫抖,就好像——

  有什麼可怕的怪物,到來了。

  彷彿是印證中原中也的直覺般,雙重攻擊的惡鬼與怪物跟著動作一僵。

  他們攻擊就像被遏制了一樣,詭異的僵住,與此同時,大腦來不及反應,身體的神經已經先一步,發出了危險的尖叫。

  「這個氣勢,這個氣息是——」

  惡鬼窩猗座的渾身顫抖,猩紅地瞳孔內一瞬爆出了狂熱的驚喜。

  唳——!

  伴隨著一聲清越的刀鳴,於頭頂的長空響徹。

  兩道刀光突然在上空顯現,它們彷若燃燒的白色彗星,點燃了周遭的氧氣,劃破空氣,垂直轟下!

  轟隆隆——!

  刺目的白光亮起,兩道斬擊幾乎是擦著中原中也,猛地朝兩個方向爆開。

  惡鬼與怪物的攻擊被分別擊潰,一瞬間,又以百倍的斬擊餘波,盡數奉還。

  一刀,把兩個敵人掃蕩向角落!

  「……咳!」

  惡鬼窩猗座滾落進塵埃裡,肋骨全斷,狼狽地從喉嚨間嘔出一口血。

  明明是糟糕透頂的傷勢與處境,惡鬼卻興奮地大笑了起來。

  他迅速爬起來,就像狂熱的信徒,再度見證一生追求的神蹟,歡迎地張開了雙臂,看向了森林的深處,

  「哈哈哈哈哈!你醒了!斬鬼,你終於回來了!」

  「這才是你,這才是真正的你啊——!!哈哈哈哈——!」

  斬鬼?

  窩猗座狂喜的表現,讓中原中也的心頭一跳。

  他如有所感般側過了頭,望向森林入口的方向。

  下一刻,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一縮,本能地繃緊了肌肉。

  在黑手黨警惕地注視下,一個執刀的嬌小身影踏過落葉,自樹蔭處緩緩走來。

  光線照亮了少女臉上妖冶的鬼紋,薔薇花團一樣生長,隨著少女纖細的鎖骨蔓延而上,在由香織的眼角綻放。此刻,黑髮少女屬於人類的圓潤瞳眸,已經徹底變成了鬼族的豎瞳。

  少女望來的湛藍色豎瞳冰冷,閃爍著無機質的殘酷眸光,毫無人類的溫情。

  一根鬼角在她的額頭直直破出,彰顯著少女的本質。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尖叫,強大的壓迫感襲來,惡鬼激動得連牙齒都在顫抖。

  但即使是如此,也無法阻止鬼族興奮地咧開嘴角,渾身的肌肉一同發出興奮地尖叫。

  此刻,執刀的少女眸光冷厲,煞氣磅礴,已然完全鬼化。

  是真正的——

  【斬鬼】再臨。

  ###

  已知線索:

  阿織,一個頭槌拒絕了搭檔的獻血

  選擇了直接鬼化

  二對二,正式開打

  上呼二,窩猗座

  簡直開心壞了

  大概被捶到地獄後

  也能笑醒吧

  PS.

  鬼化的阿織其實很危險哦

  記憶和理智會被慢慢侵蝕,一不小心的話,心智很容易變不回來的,所以阿織一直避免開這種大招

  PPS.

  「你是我最重要的搭檔,給我好好地承擔起你在我心裡頭的重量。」

  太宰可以說,已經達成了阿織的【出生入死,一生搭檔】的成就,可惜,是搭檔呢(笑


第88章 Episode 88 中也,危

  就像有誰對著天空扣下了第一聲槍響,鬼化的由香織和中原中也對視了一眼,不需要多餘的對話和寒暄,僅僅是瞬間,一人一吸血鬼就迅速達成了共識。

  少女移開了目光,身形如一道轟鳴的閃電,直衝向惡鬼窩猗座,揮動刀鋒!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瞬閃到了赤紅怪物面前,萬倍的重力在他的拳頭凝聚,泰山壓頂般破空擊下。

  吸血鬼與重力使。

  這可以說,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但雙方卻在對敵上,產生了奇妙的默契配合。

  吸血鬼出色的感官,讓由香織輕而易舉能地捕捉到重力使的心跳。

  於是,揮斥的刀光沒有誤傷,刀勢在少女的操控下,精準地避開了青年的領域,鎖定惡鬼。

  而漫天清越的刀鳴中,中原中也感應到了少女刀光的軌跡,攻擊間,暗紅的重力異能同樣繞開了由香織的身影。

  於是乎,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天上,是刀光凝結的網;地面,是屬於重力的範疇。

  表面上,由香織和中原中也是各自『認領』了一個敵人,各自為戰,實際上,他們卻是聯手組成了一個真正絞殺領域。

  「好!太好了斬鬼!就是這樣的對決,就是這樣的戰鬥,才有意義啊哈哈哈哈哈——!」

  半空之中,惡鬼窩猗座激昂地大笑出聲。

  他靈活地側身,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斬殺。

  然而,躲過了這一擊,還能躲過接下來的數以萬擊嗎?

  由香織的眸光冷冽。

  整個過程,少女一言不發,她就像一個冰冷的捕獵者。

  這一刻,月華刀在她手中褪去了溫和,變成了真正的斬殺利器——

  靜靜地鎖定鬼族,然後在窺破時機的瞬間,再次舉刀,凝結起萬千斬擊。

  殺機,傾瀉而下!

  一時間,無數道刀光密密麻麻,破空襲來。

  每一道都像燃燒的白星,所過之處抽乾大氣中的氧氣,斷絕敵人的呼吸,以絕對的壓迫威赫之勢倒灌而下,向惡鬼直直傾軋而來。

  惡鬼窩猗座被接連擊中。

  鋒利的斬擊劃破了他的防禦,一瞬間,鮮血噴湧,皮開肉綻。

  鬼化後的黑髮少女,無論是劍技還是身法,都與數分鐘前不可同日而語。

  由香織揮刀的速度快得恐怖,每一次斬擊,幾乎都踩在了惡鬼躲避的空擋,剎那,就是萬千斬刃席捲,沒有給對方一點點喘息回防的餘地。

  不知不自覺間,惡鬼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

  血肉恢復的能力終於開始跟不上戰鬥的損傷,開始全線崩潰。

  顯然,惡鬼窩猗座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然而他沒有恐懼,反而暢快地大笑出聲,

  「好,好,痛快——!再來,斬鬼,再來!」

  惡鬼帶著滿身的傷口,以無畏的氣勢直直衝進了刀光劍網之中!

  呯!呯!呯!

  斬擊對拳法。

  一瞬間,眼花繚亂,天上只剩下一片炫目的殺意碰撞。

  另一邊,地面上

  赤紅的怪物幾次想掙脫重力的束縛,然而均已失敗告終。

  地面是重力的領域,人類無法擺脫,即使是無痛無覺得怪物,也同樣不能。

  如果一倍的重力不行,那就百倍丶千倍丶乘以數萬倍!

  轟隆隆——!

  在不斷加劇的重力壓迫下,大地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赤色的怪物被牢牢地按壓在地上,雙腿陷入深深的地表之下,裂開一排可怕的皸裂塌陷。

  似乎是察覺到了身形受困,赤色的怪物不再突進攻擊,而是艱難地橫刀而起。

  【炎之呼吸·奧義玖之型:煉獄】

  無聲的低沉男音在虛空中顯現。

  肅殺的空氣溫度開始急遽攀升,熊熊的烈火突然憑空而現,蔓延上赤色怪物的全身。

  足以焚毀一切的焰火包裹著刀刃,爆發出轟鳴,對準了中原中也虛空斬下!

  重力可以對抗物理攻擊,那麼光線呢?火焰呢?

  這些自然而生的現象,也在重力的範疇之內嗎?

  轟——!

  灼熱的火焰轟鳴而來,很顯然,赤色的怪物看穿了中原中也的弱點。

  這一擊,是真正的奧義殺招。

  中原中也不能接,一旦被掃中,足以深剜入骨,造成大面積的傷害。

  灼燒的熱浪襲來,撲面而來的熱風一瞬向後吹起了青年赭色的卷髮。

  中原中也冷靜地望著席捲而來的龍捲火炎,忽然掀起眼睫,眼中綻放出一道桀驁的笑意。

  【真是漂亮的一擊啊。】

  【不過,誰又告訴你,我是獨自一人呢?】

  同一時間,半空中

  惡鬼窩猗座與由香織重重一撞,可怕的力量餘波在他們碰撞的位置爆開。

  窩猗座身影一閃,本能地後撤躲避,然而由香織沒有給他機會。

  「鏘——!」

  黑髮少女橫刀,竟然生生以駭然的刀意,破開了餘波的無形威壓!

  月華的刀刃在空中滑過一道飽滿的圓弧,『轟』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砍在了惡鬼的腹部上。

  砍傷破開的瞬間,不久以前,傷口處尚未徹底消散的刀意再度被喚醒,點燃了一般,驟然在鬼族的腹腔浮現,橫向撕裂開來,翻出鮮紅的筋膜。

  惡鬼窩猗座瞳孔一縮,劇烈襲來的痛楚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防禦被破除丶血肉的恢復力權限崩壞,而此刻,體力也已經所剩無幾。

  刀光之中,窩猗座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平靜地擡起了眼睫,看向了豎瞳冰冷,揮刀直衝而來的由香織。

  【一模一樣啊】

  【斬鬼,你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沒有一點改變】

  【……不過,這樣也很好】

  窩猗座靜靜地注視著鬼化的少女,突然微笑了起來。

  內臟盡碎的傷勢,讓鮮血如開閘般,不斷從惡鬼的嘴巴湧出。

  這一刻,窩猗座已然知道,時隔數十年,他和斬鬼的勝局已分。

  然而強弩之末的惡鬼沒有憤怒,也沒有絕望,反而心滿意足地張開了雙臂,迎向了黑髮少女。

  最後一擊的血鬼術被喚起,在他的拳頭迅速匯聚。

  「精彩,真是再精彩不過的剿殺!」

  惡鬼窩猗座毫不吝惜地讚美,猩紅的眼中戰意更甚,

  「那麼,斬鬼,作為對你的尊重,就讓我以這最強的一式,回應這份華麗的劍技吧!」

  「——破壞殺,終式·青銀亂殘光!」

  終式·青銀亂殘光。

  上呼之二,惡鬼窩猗座的絕技——

  召集血鬼術下的所有羅針,以自己的身體為載點,向四周發射數百枚破空彈,徹底的大範圍殺招。

  這一式,由香織不能接。

  這是真正的,同歸於盡的殺招。

  【……你果然還是沒變啊,窩猗座】

  【但是,這一次,誰又告訴你,我是獨自一人呢?】

  呯——!

  伴隨著一聲煙花炸開般的巨響,惡鬼窩猗座的身體瞬間炸裂成數百塊。它們在血鬼術下剎那凝結,化成了數百米破空彈,朝著黑髮少女呼嘯而來。

  鬼化的少女靜靜地望著迎面而來的攻擊,忽然刀刃一轉,湛藍的豎瞳中閃過一道凜光。

  「地上的那個——!」

  「天上的那個——!」

  由香織和中原中也同時開口。

  一時間,兩道喊聲重疊在一起,驟然在森林上空響徹!

  黑髮少女揮刀而起,刀光赫赫凝結,彷若燃燒的流星,對準了地面——

  中原中也昂起頭,異能力的紅光在周身浮現,重力場瞬間拔地而起,分化成無數密集的重力彈,直指天上——

  「轟隆隆!」

  兩道驚駭的攻擊停滯了一瞬,下一秒,同時揮出!

  少女與青年的身影彼此交錯,擦肩而過的瞬間,雙方交換敵手!

  凝結的刀光斬擊,先發而來。

  彷若流星的巨幕沖刷而下,轟然撞上了赤紅怪物的火焰斬擊,將高溫的炎龍捲攔腰截斷。

  萬千的重力彈,後發而至。

  如同猛然張開的巨型結界,一瞬包裹住血鬼術的破空彈,霸道地撤去其中的重力,將無堅不摧的破空攻擊,頃刻間碾壓粉碎!

  轟——!

  兩道力量的餘波衝撞在一起,一瞬,映亮了天邊,宛若燦爛的星河。

  天地彷彿都靜止了一秒。

  等到周圍重新恢復平靜時,兩個頭顱落下,咕嚕嚕地滾到了中原中也的腳邊。

  一個是赤紅怪物的腦袋。

  大概是本體失去了生命力的緣故,作為分.身的赤紅怪物跟著徹底崩潰,失去了作戰的能力。

  它的軀體已經在刀光下銷毀。

  唯獨肉瘤一樣的腦袋倖存了下來,滾落到地面上,在光線的照耀下徐徐熄滅了火焰,一點點消散。

  不知是不是錯覺,就在赤紅怪物的腦袋徹底消失成灰燼的一刻,中原中也隱約看到,有那麼一瞬間,它似乎褪去了肉瘤包裹的外皮,露出了屬於人類的剪影。

  五官硬朗,劍眉星目。

  讓人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耿直熱血的執刀劍士,跨過了大正的歲月,展露出氣魄的一角。

  或許是感應到了中原中也的目光。

  在消失以前,那道剪影似乎側過頭,對赭發青年感激地笑了笑,隨後化作了零星的火光,隨風落入了黑髮少女的月華刀鞘內。

  另一邊,惡鬼窩猗座的頭顱還尚存一息,正笑聲如鼓,喊著最後的遺言——

  「哈哈哈哈哈很好!太好了!」

  「你記住斬鬼!記住現在殺戮的高悅感!這才是真正的你!太值了,我這一生,不再有遺……」

  噗嗤。

  惡鬼的話還沒說完,一把月色的太刀就從天而降,徑直插在了惡鬼的腦袋上。

  黑髮少女走到惡鬼身邊,刀鋒狠辣地一轉,頃刻間,將鬼的頭顱碾碎成了黑灰。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知為什麼,突然心頭一跳,產生了一股相當不好預感。

  ——明明惡鬼已經死去,然而周遭的壓迫感和殺意並沒有散去,反而隨著時間,越來越可怕。

  它們落在了赭發青年的方向,如同蓄勢待發的捕食者,奏響了進攻的前奏。

  喂喂,不是吧……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心生不妙地擡起頭。

  他的目光順著月華刀的刀刃一路向上,下一刻,赫然對上了一雙失控的藍色豎瞳。

  很明顯,此刻,黑髮少女已經徹底鬼化,眼中再也看不到理智的痕跡。

  【……好餓。】

  【血——】

  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由香織面無表情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

  少女像是搜尋獵物般轉過頭,湛藍的豎瞳直直看向了中原中也,眼神冰冷,閃爍著捕獵的嗜血光芒。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上一秒還並肩作戰的夥伴,微啟雙唇,朝自己地緩緩吐出一句滿是槽點的話,

  「……血的味道,好大一隻獸。」

  那副樣子,像極一隻飢腸轆轆的大貓,發現了送上門的棕熊外賣。

  不久前,還自嘲自己是外賣小弟的中原中也:「……艹!(港口粗話)」

  阿織(鬼化狀態):「好大一隻獸,咬一口……」

  太宰(絕不允許):「快!蛞蝓!快大喊你是人類!!」

  中也(掀桌):「不是?你們有病吧——!」

  ###

  已知線索:

  不愧是,兩位武力天花板

  阿織和中也

  在戰鬥上有奇妙的默契

  中也先生

  剛想說青花魚的搭檔很靠譜嘛

  就被鬼化的阿織

  盯上了

  阿織她啊

  對中也露出了看棕熊的眼神呢

  PS.

  阿織很擅長打獵,然後,【荒霸吐】也算是凶獸的一種……哦?

  中原重力使:瘋狂罵人.jpg


第89章 Episode 89 太宰,你該不會

  上一刻還勉強算是並肩作戰的同伴,這一秒調轉刀刃,對自己露出了看食物的眼神……

  儘管這畫面乍看之下,頗有幾分逗樂,但現場的狀況,卻遠沒有那麼輕鬆。

  攻擊欲所挑起的反應是雙向的。

  彷彿是感應到了黑髮少女的野心,當那雙毫不掩飾捕獵與嗜血的湛藍豎瞳望來的瞬間,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用力一跳。

  意識空間內,沉寂的【荒霸吐】嗅到了氣息。

  祂微微一動,於沉睡中甦醒了過來。

  黑色的兇獸睜開了一隻眼瞳,透過『人間裝置』的眼睛,對上挑釁者的視線。

  【撲通——】

  目光交匯的剎那,就像有誰突然往燃燒的火苗上,猛地潑了一勺熱油,周遭的空氣被瞬息點燃。

  沉重的呼吸聲中,中原中也聽到了自己心跳不斷加快的聲音。

  一聲高過一聲,在他的耳邊劇烈迴響。

  彷彿擂動的戰鼓,一瞬,血液奔流,戰意高歌!

  【……拿下她。】

  【咬死她!】

  意識空間內,黑色的兇獸用力甩了一下頭,從放鬆的伏臥姿勢中站起身,發出了低低地威脅吼叫。

  身體的血液開始沸騰,無聲的本能催促著中原中也動手,先發制人。

  「喂……這可不妙啊。」

  中原中也忌憚地皺起眉。

  他低下頭,甚至瞥見自己的手臂上,竟然自行浮現出黑紅色的斑紋!

  「你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來沒聽過『荒霸吐』有意識,還會自己失控的!

  一時間,赭發黑手黨如臨大敵。

  對面,鬼化的由香織顯然也察覺到了這股變化。

  黑髮少女緊盯著中原中也,身上的肌肉一寸寸繃緊,纖細的身體宛如一張弓,逐漸拉滿。

  鋒利的月華刀在她手中振動,發出了興奮的低吟。

  讓人頭皮發麻的氣氛不斷加劇,危機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一個修長清瘦的身影出現,停在了中原中也身後。

  太宰治伸出手臂,纏著繃帶的右手在中原中也的肩膀處輕輕一拍。

  「——到此為止。」

  「讓你的異能安分點,中也,阿織不會動手的。」

  太宰治語氣篤定地說道。

  「哈?!」中原中也眉心一跳,懷疑自己聽錯了。

  到底是誰安分一點?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倒打一耙什麼?太宰治!

  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黑紅色的斑紋不甘的褪去,中原中也瞪了眼鳶眼青年,不客氣地大聲反駁,

  「你眼睛出問題了嗎,太宰?這種情況,你說她不會——」

  ……等等。

  赭發青年的話音一頓,跟著反應過來。

  他轉過頭望向由香織,發現黑髮少女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即使那雙鬼化的豎瞳內溢滿了進攻的欲望,長刀陣陣嗡鳴,幾欲脫手,少女也依舊沒有行動。

  鬼化的狀態下,由香織的眸光顫抖,就好像有一股強大意志拉扯身體,正與進食的本能對抗。

  【血……食物——】

  【不對,不可以,那是人,不可以……】

  少女湛藍的豎瞳捕獵者般,緊緊地鎖定中原中也。

  她用力咬緊了牙關,一瞬間,尖利的獠牙刺破了口腔,少女嚐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由香織一陣恍惚。

  身體對血液超出範疇的渴望,讓黑髮少女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理智正一點一點遠去。

  屬於【鬼】的意識翻滾而出,如同猩紅的霧海般瀰漫上來,沒過少女的腳踝,不斷吞噬著由香織的理智。

  【不行,再這樣下去——】

  「逃……」

  由香織掙扎地張開口,想要預警。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先一步響起,落入她的耳中。

  黑髮鳶瞳的青年向前一步,擋住了中原中也的身影,代替黑手黨作為獵物,把自己暴露在吸血鬼的視線內。

  「阿織,我在這裡。」

  中原中也臉色一變,「喂,青花魚——!」

  「看著我,阿織。」

  太宰治無視了身後的喊話。

  他毫無防備地張開了手,頂著不斷壓迫的危機,一步步踏入吸血鬼警告的領域。

  在少女鬼化的豎瞳盯視下,太宰治伸出手撫上由香織的臉頰,動作輕柔地抹去了少女唇角的血跡。

  「我就在這裡,你會傷害我嗎,阿織?」

  「你會拒絕我嗎,阿織。」

  【好吵。】

  【這個人類在說什麼,吵死了。】

  鬼化的少女皺起眉,冰冷的眸光在眼中閃爍,想把眼前這個冒犯的人類撕碎。

  但在這以前,又有一個意識緊緊拽住了她,告訴她不可以動手,那是太宰治,她重要的搭檔。

  搭檔?

  少女一怔。

  這個詞就像是一把鑰匙,『喀噠』一聲,輕輕打開了封塵的鎖盒。

  於是,那些被視作寶藏一樣,閃閃發光的記憶如洪流一般,再一次流淌了出來,筆直地撞上猩紅的霧海。

  【「阿織,你聽我說,九郎學長好過分!」】

  灑滿陽光的公寓內

  金髮少女憤憤不平地拍了下茶几,對友人控訴,

  【「不僅拒絕了楚楚可憐的戀人的過夜邀請,還說著什麼『啊,我要打工,暫時沒有時間,總之你先吃一份豬排便當老實一點。』太過分了吧?!」】

  記憶內,吸血鬼少女雙臂環胸地聽著,精準地指出了其中的重點,

  【「但是岩永,你還是吃了便當吧,味道怎麼樣?」】

  【「還蠻好吃的……不對!阿織你到底站在哪一邊的!」】

  【「請小聲一點,岩永小姐,鄰居會投訴的。」】

  頂著一頭壯觀爆炸頭的青年走過來,端著水果坐下,不客氣地吐槽,

  【「我還不想和櫻川先生一樣,被周圍的鄰居誤會帶可疑的幼女回家,被警察問話。」】

  【「……你在嘲笑我嗎,爆炸頭。」】

  【「話又說回來,被警察問話,純粹是你的日常定番吧?還有你,阿織!不准再笑了!」】

  【「哈哈哈哈!」】

  結果回答岩永琴子的,是由香織更加囂張的笑聲。

  亂糟糟,儘是這樣亂糟糟的回憶。

  但是每一次想起來,都讓人懷念得,忍不住露出笑容。

  【「阿織——」】

  某一時刻,由香織發現,記憶中的爆炸頭友人突然停止了微笑,轉頭看了過來。

  青年的目光澄澈,把手裡的水果高高拋了過來,

  【「阿織,如果有一天,你堅持不下去了,也沒有關係。」】

  【「對我們來說,阿織就是阿織,你比那些規則都重要。」】

  所以,不要折磨自己。

  由香織一頓,猛地睜大了眼睛。

  「整君——!」

  黑髮少女下意識伸手,去抓近在咫尺的摯友,然而指尖剛觸碰到衣物,就驟然撲了一個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橙色的水果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在陽光下散發著清香微苦的氣味。

  ……是柑橘。

  記憶中,由香織呆呆地看著手裡的水果,再擡頭時,發現周遭的場景,不知什麼時候又變了。

  夏日的微風吹過柑橘林,揚起簌簌的樹葉聲。

  一個幼小的黑髮女孩從她的身邊跑過,歡呼地投入前方家人的懷抱。

  【「老爹!快看,我抓到了好大一隻獨角仙!」】

  【「哦!不愧是老爹的女兒——!」】

  男人抱起女孩,歡笑著把女孩拋入空中,架在脖子上滿樹林亂竄,落下一地笑聲。

  溫柔的女人在一旁忍不住搖頭,落在她髮間的陽光,明亮而燦爛。

  柑橘林邊,長大的黑髮少女靜靜地望著這一切,直到那個煩人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耳邊。

  只是這一次,這道聲音有了具象的身影。

  簌簌作響的林間,陽光透過柑橘林,落下一地搖曳的光斑,照亮了青年映著光澤的鳶色瞳眸。

  他就站在樹下,迎接一般,微笑地對自己伸出了手,

  「醒一醒,阿織,我們該回家了。」

  這一次,鬼化的少女終於記起來,眼前這個青年的名字。

  那是她的搭檔——

  太宰治。

  如同一聲結束的清越刀鳴,剎那間,不斷嗡鳴的月華刀突然安靜了下來。

  深林中

  中原中也注意到,周遭的壓迫與殺意不知什麼時候,驟然消失了。

  對面的黑髮少女的目光停止了掙扎,妖冶的薔薇鬼紋停頓了片刻,下一秒,迅速褪去。

  張揚突出的鬼角隱沒,湛藍的豎瞳恢復圓潤,鬼化的黑髮少女閉上眼,又重新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鬼化解除。

  「辛苦了,阿織。」

  太宰治微笑地後退一步,把力竭昏迷的少女接入懷中。

  ——所以,這是搞定了?

  中原中也盯著由香織看了一會兒,直到發現少女靠在太宰治的懷裡,氣息平緩,閉著雙眼沉沉睡去,青年才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放心下來。

  ……不對,他跟著放心什麼?!

  赭發青年的神情一凜,跟好好在路上走,突然被踹了一腳的無辜棕熊一樣,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中原中也瞥了眼沉睡的由香織,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老實說,他完全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一個女孩子靠在那條青鯖的懷裡,露出安心沉睡的表情……

  真是活見鬼了。

  我說太宰的搭檔,你知道那條青花魚是什麼可怕物種嗎?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吐槽這個的時候,他們還有一筆賬要算。

  想到這,中原中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屬於黑手黨的危險與恫嚇,在那雙鈷藍色的瞳眸中一覽無餘,

  「喂,我說太宰,既然『人情』告一段落,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麼了?」

  比如——

  【斬鬼】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個殺不死的怪物,又是哪裡來的。

  一連串疑問,在赭發青年的腦中迅速閃過。

  很快,就像某種直覺般,一份港·黑數月之前的內部報告,在中原中也的記憶中跳了出來。

  偶像丶奇怪的連鎖自殘現象丶橫濱同一時間,不斷上演的同類自殘案件……

  再加上不久前,他才剛剛討伐過的怪物——

  不同的線索在黑手黨的腦中交匯,在得出真相以前,一個發現先一步竄了出來,被黑手黨抓住。

  中原中也臉色一變,火大地罵出聲,

  「混賬太宰!你又算計我們!」

  可惡!又被算計了!

  意識到中陷阱的青年攥緊了拳頭,臉色臭得堪比冷硬的花崗石。

  先不論那些怪物是什麼東西,既然它們能在橫濱接二連三的出現,再加上太宰治,和這個女孩的處理態度,很顯然,它們的背後存在一個完整的勢力。

  另外,這個地方曾經是政府的重要開發區。

  然而,所有的區域都被納入了改制,偏偏有這麼大一個道場,被單獨『遺漏』了下來,說是巧合都沒人信。

  答案只有兩種——

  要麼,是類似異能力之類的特殊力量造成的。

  要麼……

  就是政府內部,某些人的有意為之。

  前者倒是算了,如果是後者——

  想到這,中原中也的臉越來越黑。

  不管怎麼樣,他作為Port Mafia的幹部,插手這樁麻煩的行為已經是板上釘釘。

  換句話說,在那股暗處的勢力看來,港·黑相當於完成了站隊。

  ——和太宰治代表的武裝偵探社,站在了一起。

  如果這一次,重力使是為了『人情』而出手,那麼接下來,Port Mafia的行動就由不得他們了。

  畢竟,作為同一根線上的螞蚱,不想一起掉進鍋裡,當然得繼續『貢獻』力量。

  這才是太宰治看似薅羊毛的行為背後,真正的算計。

  「……你早就算好了。」

  中原中也想明白了一切,鈷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太宰治,

  「什麼還人情,人虎的海外情報,這才是你故意潛入Port Mafia,又故意被捕的目的——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港·黑一起拉下水。」

  「Bingo~」

  太宰治微笑地彎起唇角。

  他將沉睡的由香織打橫抱起,有意壓低了嗓音,慢悠悠地說道,

  「答對啦,真沒想到,蛞蝓你還剩一點智商啊。」

  「幾年不見,你那點可憐的腦細胞,還沒有被肌肉擠出去嘛,真是可喜可賀。不過很可惜,反應還是慢了一點,下次再接再厲哦~」

  「……太丶宰——你找死!」

  中原中也額頭的青筋一跳,剛拔高了聲線,就見對面的太宰治再一次開口,認真打斷道,

  「中也,可以小聲一點嗎?我家的阿織在休息呢。」

  「你也不想當那種,把帶著一身重傷和你聯手對敵,又力竭暈倒的女孩子吵醒的沒品男人吧?」

  「就算是黑手黨,也未免太不紳士,缺乏仗義了哦。」

  中原中也:「……」

  「……嘖。」

  赭發黑手黨煩躁地用力咂舌。

  他看了眼渾身傷口,陷入沉睡的由香織,竟然真的壓低了嗓音,

  「太宰,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形式?」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聲,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嗓音裡透著無法忽視的威脅,

  「既然那個小姑娘睡著了,現在可沒有人能護著你。不想吃苦頭的話,老老實實把你知道情報,都吐出來。」

  「啊呀呀,真是可怕的黑手黨幹部大人呢。」

  太宰治不以為意地揚起笑容。

  就在他準備繼續刺激跳腳的黑手黨時,太宰治突然神情一頓,像是察覺到什麼,驚訝地低下了頭。

  「……阿織?」

  太宰治試探性地小聲開口。

  然而昏迷的黑髮少女並沒有醒來,只是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就在中原中也即將邁入安全線以內時,少女執刀的右手忽然一緊,倏然揮刀!

  【唰——】

  凜冽的刀光閃過,一道斬刃精準地擊在了中原中也的腳邊,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可怕的刀痕。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時一愣,一起看向了由香織。

  黑髮少女的雙目緊閉,呼吸出現了略微的起伏。

  但他們很確定,重傷的由香織並沒有恢復意識,剛才那一擊與其說是攻擊,更像是出於本能的反應。

  又或者,應該說是——

  無聲的警告。

  所謂『放在心上的重要搭檔』,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即使已經重傷力竭,失去了意識,少女在感覺到威脅時,依舊握緊了手裡的刀,本能地護在了搭檔身前。

  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停頓了一會兒,最後輕輕咂舌,往後退了一步。

  果然,下一秒,就見昏睡中的由香織微微鬆開了緊握的手指,呼吸趨於平穩。

  這可真是……

  一時間,中原中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羨慕嗎?

  難以置信嗎?

  但無論如何,他尊重這一份毅力和心性。

  他記得,這個女孩子好像是叫……『沙條由香織』?

  難怪,原來是她。

  中原中也又看了眼由香織,在心中默默吐槽。

  沙條小姐,這種百分百的信任和回護,你是打算被這條扭曲的青鯖,一路糾纏到棺材裡不得安生嗎?

  赭發黑手黨一言難盡,總有一種親眼目睹好姑娘,被黑漆漆的黑泥拽住,往泥潭裡扯的即視感。

  ……太宰那傢伙,怕是要得意死了。

  中原中也一邊想著,擡頭望去。

  果然,他看到了某個心眼繃帶怪微微睜大的眼睛,以及下一刻——

  彷彿冬雪見到陽光般,毫不掩飾的柔和笑容。

  中原中也:「……」

  艹!是狗糧!

  中原中也猛地一抖肩膀,渾身雞皮疙瘩爭相冒出。

  彷彿看到了黑泥怪渾身冒金光,原地化身天使一樣,中原中也露出了難以言表的噁心表情。

  或許是赭發黑手黨嫌棄的視線太過明顯,太宰治的眼睫一眨,很快收斂起眼中的神色。

  青年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又換成了那副讓人胃疼的假笑。

  「中也。」

  太宰治小心地調整了一下手臂,把由香織的側臉藏進懷裡,微笑地提醒道,

  「你應該沒有進化出,窺伺敵方組織成員,上演一齣『羅密歐朱麗葉』之類劇目的愛好吧?」

  「啊?你腦袋壞掉了嗎,太宰治。」

  什麼莫名其妙的。

  中原中也回過神,看向太宰治的眼神,彷彿在看一條有大病的青花魚,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有那種卑劣的愛好……」

  ——等等!

  說話間,一道靈光突然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赭發黑手黨的話音一頓,他打量了一眼太宰治,迅速回過味來。

  不對,以這傢伙的脾氣,如果得手了,絕對不該是現在這樣急慌慌宣誓主權的樣子。

  也就是說——

  中原中也緩緩眯起了眼睛,發現了不得了的真相,

  「——我說太宰,你這傢伙該不會在小姑娘的心裡,還只是什麼『好搭檔』之類的吧?」

  太宰治:「……」

  噗嗤,一箭命中靶心。

  太宰治沒有說話,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絲變化。

  但中原中也是誰?

  作為過去的雙黑,整日和垃圾前搭檔鬥智鬥勇的重力使,中原幹部積累了豐富的『對宰經驗』。

  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太宰治藏在底下的真面目。

  中原中也頓時沒忍住,幸災樂禍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竟然還是真是嗎?!哈哈哈哈哈太宰治,真沒想到,原來你還是純情派的啊?」

  「什麼什麼?需要我作為熟人,好心地幫你一把,比如幫你遞個情書嗎?哈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朗聲狂笑,差點一路滾到地上去。

  很好,什麼陷阱,什麼算計。

  就憑今天能看到這條青鯖臉上的表情,絕對值回票價了!

  哈哈哈哈!他回去絕對要寫成報刊,和上次的『宰宰子』一起,全港·黑人手一份!

  哈哈哈哈哈哈——!

  中也(要笑吐了):「哈哈哈哈哈!」

  太宰(臉黑黑):想折了港·黑五棟大樓.jpg

  ###

  已知線索:

  阿織

  順利脫離鬼化狀態

  柑橘氣味的血

  功不可沒

  噠宰算盤打得噼啪響

  中也以為自己被餵了狗糧

  結果,是絕世名畫噠!

  重力使先生表示

  今天他真高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0章 Episode 90 早安,阿織

  最後,中原中也是全程面帶笑容,一路哼著歌,登上直升飛機的。

  赭發重力使這副開心得恨不得當場開一瓶柏圖斯,和同僚們舉杯同慶的模樣,與數小時前,黑著臉罵罵咧咧跳下機艙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前後大相徑庭的變化,看得駕駛位上的黑西裝下屬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懷疑自家幹部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又或者,中原幹部這是……

  終於被『那位』氣出毛病了?

  不愧是不可言說,不能提及姓名的前幹部,恐怖如斯!

  嗡——

  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響,在野外的空地傳開。

  在過去數小時,苦哈哈地充當了幾趟救援機,把昏迷的市民送去最近的醫院後,這架來自Port Mafia的武裝直升機,終於能展露出它引以為傲的性能和速度。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起飛,帶著本部成員返回橫濱。

  不過,有件事,果然還是好在意啊……

  駕駛位上,飛行員裝扮的黑西裝忍不住移動視線,第三次瞥向了後方。

  此刻,一個渾身裹著繃帶的奇怪長條物體,正一動不動地橫在機艙的地板上。

  無論飛行顛簸與否,都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如果不是那兩個人類的鼻孔還露在外面,全程保持正常的呼吸,黑西裝下屬差點以為,中原幹部是不是挖了什麼奇怪的木乃伊當伴手禮,準備帶回港·黑收藏。

  「中也先生,請問那個『木乃伊』是……?」

  黑西裝下屬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出口。

  「啊,你說這個?」

  下屬的問話就像一個信號,上一秒還春風拂面的中原中也一頓,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赭發黑手黨低下頭,面無表情地掃了眼地上的『木乃伊』,鈷藍色的瞳眸掠過一道陰沉。

  「具體的你不用管,就當是——對面送來的情報源好了。」

  中原中也沉聲說道,眼前再次浮現起不久前,太宰治微笑提議的場景。

  「作為老熟人,從道義上來說,我們自然沒有讓幹部大人真的白跑一趟,空手而歸的道理。」

  彼時,深林道場外

  昏迷的劇組成員已經全部撤離,被Port Mafia的武裝直升機分批丟到了最近的醫院裡。

  如今四周一片空蕩蕩,只留下幾輛保姆車,還停靠在附近。

  這倒是方便了太宰治的操作。

  畢竟,即使是對前搭檔的人品有信心,但作為暫時的敵對陣營,太宰治還沒有心大到,帶著讓自家昏睡的搭檔,大大咧咧地坐進對方的武裝直升機裡,一路飛回橫濱。

  再加上黑髮少女的身體情況,顯然不可能跟去醫院。

  最後,劇組遺留下的保姆車,倒是成了最佳的選擇。

  不愧是為演員們準備的交通工具。

  保姆車內的空間足夠寬敞,還有一個小型的睡墊。

  太宰治彎下腰,動作輕柔地把少女放在睡墊上,順手扯過一旁的毛巾毯蓋好。

  做完這些後,他才轉過身,手指點了點道場內的東條修,

  「喏,中也,那個你帶回去吧,他知道的東西,足夠給你們想要的情報了。」

  相信森先生會滿意的。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其中的潛台詞不言而喻。

  作為Port Mafia的首領,森鷗外怎麼可能猜不到,中原中也此番出手後,組織所代表的立場變化?

  然而黑髮首領依舊點頭,認可了重力使的行為。

  理由再簡單不過——

  森鷗外同樣發現了一些端倪。

  在這場隱藏在水面下,一切尚未明朗的交鋒中,與其繼續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不如主動出擊。

  先獲得足夠的情報,才有先機和掌控權可言。

  更何況,從數月以前,Port Mafia大量普通成員相繼出現『自殘』的現象來看,那股暗中的勢力,可沒有忌憚避開港·黑的意思。

  與其未來陷入被動,被當成倒霉的棋子,不如現在先下手為強,先一步成為執棋的人。

  或許,還能撈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畢竟,這處道場如此大的一個紕漏還擺在這呢,足以猜測裡面到底涉及了多少方的利益。

  這一邊,森鷗外的算盤打得噼啪響,太宰治當然也猜到了。

  於是,一個看似簡單的『人情回饋』,就這麼被兩個心眼怪,變成了心照不宣的塑料合作。

  還是在兩方首領正式點頭以前,隨時會反水的那種。

  大家都在演,只有中原重力使先生一人真情實感,被蒙在鼓裡。

  中原中也:「……」

  算了,反正他也習慣了。

  離開前,中原中也瞅了眼渾身裹滿了繃帶,米袋似地橫掛在道場屋檐下的『木乃伊』,嘴角微微一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種缺德到家的手法,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哪個傢伙的手筆。

  偏偏某個始作俑者還笑容滿面地開口,一副傾情奉獻,商家大甩賣的口吻,體貼地說道,

  「放心,除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之外,這位知情人先生神智正常,保證不影響諸位的審訊發揮。」

  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呵呵。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他敢拿腦袋上的帽子擔保,這傢伙渾身上下的骨頭,大概也就只剩下舌頭的部分,還好好地連著了。

  說不定,連下顎骨都被太宰這傢伙卸了下來。

  「那可真是謝謝了。把人裹成這樣當掩飾,你還挺注重形象啊。」

  中原中也毫不客氣,直接揭穿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小伎倆。

  太宰治微笑地彎著眼,沒有反駁。

  中原中也見狀,也懶得再多說一句。

  重力使伸出手指,在裹成木乃伊的東條修身上碰了一下,帶著人,頭也不回地登上了直升機。

  再說一遍——

  青花魚,活該你現在還只是『搭檔』。

  他衷心的希望,那個叫沙條由香織的小姑娘能再爭氣一點,這輩子都別給太宰治機會!

  孤寡一輩子去吧,太宰!

  飛回橫濱的武裝直升機上

  中原中也不客氣地腹誹道。

  他掃了眼機艙上的『情報源』,順手撥通了尾崎紅葉的電話。

  太宰治能不能孤寡一輩子,由香織不敢斷言。

  但此刻,黑髮少女現在就想讓自家搭檔,英年早逝。

  由香織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身上的傷口似乎已經全部癒合,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晶子的異能力,【請君勿死】的成果。

  柔軟的被子覆蓋在身上,散發著太陽曬過的特有氣息。

  明亮的陽光從窗外照入,微風把輕紗的窗簾微微吹起,露出背後熟悉的陽台景色。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從床上坐起,環顧了一圈四周。

  她發現自己並不在偵探社醫務室內,反而躺在了橫濱的公寓裡。

  「嗯?怎麼回事……?」

  黑髮少女擡起手,剛想掀開被子站起身,就聽到『叮噹』一聲金屬輕響,從自己的手腕出傳來。

  由香織一愣,低頭循聲看去,頓時對上了兩條細長的金屬鎖鏈。

  它們靈巧地扣在自己的手腕處,另一頭蜿蜒地鎖在了床頭。

  如果這還不是最刺激的——

  黑髮少女一頭問號,甩了甩手腕上的鎖鏈。

  下一刻,她驚悚地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棺材造型的床上。滑蓋的棺材板就倒扣在邊緣,留著兩個洞口機關,連接著伸縮的鎖鏈。

  別說,除了造型詭異了一點,能夠隨著人活動,自由伸縮拉長的鎖鏈,還挺人性化的——

  ……個鬼啊!

  所以這個棺材床是哪兒來的啊!

  還有這個鎖鏈,又是哪門子的新時代藝術造型?!

  她只是睡了一覺,而不是睡了一年吧!

  由香織的滿頭青筋直跳。

  有條件幹這種惡作劇的人……根本不用推理,一個名字自動跳了出來!

  「太宰治——!」

  與此同時,像是聽到了臥室內的動靜,房門『喀噠』一聲從外面打開。

  某個罪魁禍首出現在門口,招財貓似地,笑眯眯地對少女擺了擺手,

  「早上好,阿織,睡得好嗎?正好,馬上能吃飯了哦!」

  吃你個鬼!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舉起兩隻手腕處的鎖鏈搖晃了一下,又伸出手指,點了點身下的棺材床,

  「你先解釋一下,這個是怎麼回事。」

  「還有我原來的床呢!你丟哪兒了!」

  她那麼大一張專門訂製,完美貼合吸血鬼睡眠習慣,超舒服的大床呢?!

  「哦,那張床的話,我賣給中華街的家具店啦。」

  太宰治一臉自然地走進臥室,在由香織的床邊坐下,說出了不得了的敗家發言,

  「阿織,真沒想到棺材床這麼貴呢。」

  「但是原來那張似乎很值錢的樣子,於是我就直接拿它和家具師傅交換啦,怎麼樣,不錯吧~」

  由香織:「……」

  什麼不錯?

  這是價格的問題嗎?!

  不對,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槽點太多,由香織單手扶額,決定先問重點,

  「……所以,我為什麼睡在棺材裡?」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語氣嚴肅地說道,

  「阿織,關於這一點,我做了很多研究哦。據說吸血鬼睡在棺材裡,更容易養精蓄銳,恢復精神。你看,那位吸血鬼始祖該【嗶——】就是從棺材裡醒過來的哦!」

  由香織嘴角一抽,忍無可忍,

  「……你那是什麼上個世紀的吸血鬼常識啊!不要把神話故事和現實混為一談啊!」

  「什麼養精蓄銳,我把你的床也換成棺材怎麼樣?!」

  黑髮少女沒好氣地說道。

  結果這句話一出,沒想到眼前的垃圾搭檔一愣,竟然煞有介事地思考了片刻,露出了心動的表情,

  「阿織,如果你喜歡這樣一起睡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

  「我記得《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裡提到過,經常同床共枕,可以增進搭檔之間的親密度哦。」

  「嗯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由香織:「……」

  多麼有理有據的言論啊。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

  而更加驚悚的是,鳶眼青年這麼說完,竟然真的從床邊站了起來。

  臥室的氣氛突然變得有點詭異。

  伴隨著一陣衣物細碎摩擦聲,由香織見鬼似地,眼睜睜地看著太宰治解開了脖子處的領結和白色繃帶。

  而後,他微笑地俯下.身,手掌摩挲著少女的臉頰,把嘴唇靠近由香織的耳邊,溫熱地吐息,

  「我準備好了,阿織,讓我們開始吧。」

  準備什麼?

  你給我住手啊——!!

  面對越來越近,疑似失常的搭檔,由香織剎那間頭皮發麻。

  她想推開人,卻被青年反手拽住了手腕上的鎖鏈,硬生生拉近距離。

  「你逃不掉的,阿織。」

  由香織:「!!」

  黑髮少女驚恐得幾乎炸毛,就在她忍無可忍攥緊拳頭,想把搭檔揍成小餅乾時,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像是高處踏空般急速下墜,而後渾身一震,猛地驚醒了過來。

  安靜的房間內,由香織瞪大了眼睛,盯著頂部的天花板。

  敏銳的感官重新恢復知覺。

  耳邊靜悄悄的,空氣中隱約夾雜著醫用消毒水的氣味。

  黑髮少女怔怔地看著天花板,足足五秒之後,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偵探社的醫務室。

  「你總算醒了啊,阿織。」

  一道熟悉的女聲從旁邊輕聲傳來。

  伴隨著掛簾拉開的輕響,與謝野晶子出現在床邊,關切地打量了一眼由香織,

  「看起來一切正常,有哪裡不舒服嗎。」

  「……晶子。」

  由香織循聲轉過頭,先是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與謝野晶子,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彈身坐起,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床鋪和手腕。

  見到一切如常後,黑髮少女頓時長長鬆了口氣,露出了不亞於劫後餘生的表情,

  「太好了,不是棺材床,是噩夢啊。」

  「……什麼棺材床?」

  床邊,與謝野晶子一臉莫名,懷疑黑髮少女是不是睡傻了。

  醫生小姐彎下腰,伸手想檢查黑髮少女的體溫和心跳情況。

  但中途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停住了動作,轉而抽了一張濕巾,遞給了由香織。

  「你倒是睡得挺香的,但是,阿織,你這回真的嚇到我們了。」

  與謝野晶子輕聲說道。

  沒有人會想到,只是一趟普通的出差委託,結果等兩人回到偵探社時,體術最強大的黑髮少女,竟然是傷勢最重的那個。

  內臟受損丶多處關節脫臼骨折,再加上失血過多……

  老實說,這樣的傷勢,由香織竟然還能一路呼吸平穩地『睡』回橫濱,連與謝野晶子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最初的慌亂後,黑髮少女很快就躺進了偵探社醫務室內。

  而更加耐人尋味的是,當與謝野晶子使用【請君勿死】,治癒了由香織的傷勢後,剛轉身,想去取備用的血袋,卻被太宰治攔了下來。

  「太宰……?」

  彼時,作為醫生的與謝野晶子,不贊同地皺緊了眉頭。

  她剛讓青年讓開,卻見到平時最穩重可靠的國木田獨步,也跟著望了過來,搖了搖頭。

  「不需要那些,沙條的話,很快就會清醒了,大概。」

  什麼叫做不需要?!

  醫生小姐氣得想拍桌。

  但介於社長和亂步都不在,作為搭檔的太宰治又寸步不離地擋在旁邊。

  最後,與謝野也只能暫時放棄。

  而在之後的三天裡,與謝野晶子不知道發現了什麼,也不再提輸血之類的手段。

  只是按時到醫療室,看一眼由香織的情況,等待著黑髮少女甦醒。

  在這期間,有人或許發現了什麼,又或者只是察覺到了一點端倪,但偵探社的眾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他們就像共同保守某個秘密一樣,繼續往常模式。

  至於太宰治——

  醫務室內

  與謝野晶子收回手,隨手點了點另一個床簾的方向,而後悄聲關門離開了。

  室內又重新恢復了安靜了,只有時鐘的秒針,在醫務室內『滴答』迴響。

  由香織擡頭看了眼時鐘。

  凌晨四點,距離清晨還有一段時間。

  由香織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無聲無息地起身,小心地拉開了右手邊的床簾。

  昏暗的燈光落下,照亮了床上的青年,

  此刻,太宰治依舊穿著那身不變的卡其色外套,安靜地靠在枕頭上,閉著雙眼,呼吸平穩。

  青年的眼睛下泛著一層青色,手邊倒扣著一本眼熟的書,封面上寫著『完全自殺手冊』幾個字。

  看上去似乎很久沒睡,終於抵不過睡意,陷入了夢鄉。

  由香織靜靜地注視了自家搭檔一會兒。

  片刻後,她無聲地拿過了手邊毛毯,小心地搭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後,黑髮少女沒有離開。

  她選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了那本青年倒扣在手邊的《完全自殺手冊》,接著太宰治停下的地方,慢慢往後看。

  室內安靜極了,秒鐘的時針一分一秒,繼續向後撥動。

  青年沉睡的呼吸聲,與靜謐的空氣一起,在醫務室內緩慢地流淌。

  書本一頁一頁,悄然向後翻。

  直到天邊隱約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晨曦的光線透過雲層的縫隙,輕輕落在了醫務室的地板上。

  窗邊,沉睡中的太宰治,眼睫忽然抖動了一下。

  恰好此時,翻過一頁書的由香織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她側過了頭,正好對上了太宰治睜眼望來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有光從兩人之間落下。

  這一刻,清晨的時間彷彿暫停了一瞬。

  沒有人說話。

  少女湛藍的眼瞳,和青年鳶色的雙眸注視著彼此。

  下一秒,如同無聲的默契一般,他們的眼中同時浮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映著日出的光澤,顯得格外溫暖的。

  「早上好,太宰。」

  「……早安,阿織。」

  ###

  已知線索:

  恭喜港·黑

  正式被拉下水

  噠宰白送的行為

  成功給阿織

  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不過,說不定是個突破口哦

  世上最美好的事,就是早上醒來

  見到心上人對自己微笑

  PS.

  阿織啊,吸血鬼的夢,有的時候還是要適當注意一下的,比如暗示預警方面,真的

  PPS.

  阿織說的不是『早上好,搭檔』,真是鬆了一口氣呢,是吧,宰(微笑拍肩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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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pisode 91 真正的獵手

  正所謂,民以食為天。

  恢復意識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先解決儲備糧的問題。

  與謝野晶子的【請君勿死】可以治癒傷勢,卻沒辦法憑空補上由香織體內流失的血液,這也是當時,醫生小姐想給黑髮少女輸血的原因。

  不過,介於某些眾所周知的理由,黑髮少女只能靠其他辦法補上了。

  餓著肚子的吸血鬼是很可怕的,由香織現在看誰,都像行走中的動物血包。

  唔,北海道的棕熊才剛咬過,還是算了,其他地方的話——

  偵探社內

  由香織特意向事務員小姐借來了世界地圖,平攤放在桌上,目光犀利地在附近幾處有名的,大型野獸出沒區域來回巡視,挑選皮粗肉厚的幸運兒。

  獼猴太小隻丶白鯨太麻煩,還要下水,而且數量有限的幾隻基本都在深海範疇。

  鬣羚倒是不錯的選擇,但是現在又是成年鬣羚帶幼崽的關鍵時期,不好下口啊。

  黑髮少女掰著手指數了一圈,最後遺憾地發現,棕熊竟然是最佳的選擇。

  本來,日本狼也不錯。

  正好吸血鬼和狼人天生不對付,狼族又是成群結隊的特性,捕獵起來相當方便。

  可惜,已經滅絕了。

  由香織默默嘆了口氣,忽然無比懷念過去,霓虹有好多狼可以咬的光輝歲月。

  所以……

  只好再去委屈一下棕熊了?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視線在地圖上繞了一圈後,又重新定格在了北海道的位置上。

  少女琢磨得相當投入,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身邊聚集了不少社員,跟著好奇地圍觀那張地圖。

  「什麼什麼,阿織,你是在研究接下來的委託地點嗎?」

  正好悠閒無事的同事小姐姐湊過來,照例機智地占據了距離黑髮少女最近的位置。

  「笨,之前亂步先生不是提過,集體出遊的福利嗎?阿織,你喜歡哪裡?」

  另一位事務員小姐面帶笑容,假裝不經意地往旁邊擠了擠,成功把競爭對手擠出了內圈,霸占位置。

  嘖。

  嘁。

  兩個事務員小姐集體一頓,默默轉頭,在由香織的背後眼神廝殺。

  偵探社的其他人不動安如山,表示早就對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了,他們才不想參與女孩子們這種幼稚的遊戲,反倒是另一位繃帶傢伙呢,怎麼沒看到人影。

  國木田獨步奇怪地掃了一圈周圍,發現太宰治正在走廊外,和敦說著什麼。

  虎敦少年連連點頭,拿出了筆記,記得很認真。

  「要不乾脆去海外吧,夏威夷怎麼樣?」

  一個事務員小姐興奮地提議道。

  難得偵探社一年一次的集體出遊福利,每年都在國內轉多沒意思。正好最近也沒有什麼的委託,這一次,不如直接去夏威夷享受海灘和陽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去海灘的話,也就意味著——

  事務員小姐的兩眼發亮,眼中閃過一道激動的光芒,瘋狂向同事們使眼色。

  海水丶泳衣……

  這就意味著,她們可以盡情地藉著女性的優勢,和阿織海水浴貼貼啊!

  沒有其他男士,尤其是某個煩人搭檔的打擾,簡直不能更完美!

  嗯?這麼一說……

  幾個同樣報名了的事務員小姐,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她們暫時放下了『位置爭奪戰』,『咻』地一聲,聚集到一塊,不動聲色地小聲交流,一個『暗箱操作』的計劃,在她們的腦中瞬間成型。

  敦君很好騙,直接讓他投票就可以。

  與謝野醫生可能會擔心曬黑,但鏡花醬一定會跟著敦君走。

  直美可以和泳裝的谷崎君貼貼,肯定樂見其成,谷崎君是妹控,只要直美小姐同意了就會無條件支持。

  最後,她們再對阿織撒嬌一下,算上其他人,『夏威夷』就有八票了。

  就算著重考慮調查員的意見,她們也有五票!

  能行,可以贏!

  夏威夷丶陽光丶海灘……她們來了!

  幾位事務員小姐們無聲地交換了一個視線,和由香織關係最親近的櫻木小姐收到信號,比了『ok』的手勢,從位子上起身,朝由香織走去。

  「阿織,阿織~」

  女孩子甜美的嗓音才剛剛起頭,話還沒出口,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就先一步出現在了黑髮少女的身邊。

  太宰治低頭掃了眼桌上的地圖,彷彿看穿了由香織的意圖一樣,眼中迅速閃過一道瞭然。

  青年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靜岡山林的位置點了點,隨口說道,

  「阿織,聽說最近伊豆出現了大批野生的梅花鹿哦。」

  「梅花鹿?」

  由香織盯著地圖的目光一頓,猛地擡頭看向了太宰治。

  那副兩眼發光的樣子,莫名讓青年想到了嗅到小甜品的大貓,濕潤的鼻尖微微聳動,連毛茸茸的耳朵也跟著豎了起來,湛藍的眼瞳因為驚喜,顯得異常晶亮。

  太宰治注視的眸光一動,搭在地圖上手指下意識擡起,看上去很想撫摸少女的臉頰。

  但最後,青年又方向一轉,變魔術似地從身後掏出了一本『伊豆旅行手冊』,當著由香織的面微笑打開,

  「沒錯。」

  太宰治認真地點了點頭,補充道,

  「而且數量眾多,皮實肉厚,放歸山間,自由奔跑。」

  青年每說一個詞,由香織的目光就亮上一分,到最後,少女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梅花鹿的形狀。

  好,那就去靜岡伊豆!

  三秒後,黑髮少女左手成拳,用力一敲掌心,去找國木田獨步請假。

  然後『恰好』被告知,他們正在準備偵探社的外出遊,每個人可以提想去的地方,最後大家投票決定。於是由香織本著吃飽不虧的想法,在投票白板上寫下了『靜岡』兩個字。

  與此同時,敦抱著一沓太宰治吩咐的資料走來,意外瞥見了由香織寫下的地點,

  「欸?香織姐,你想去靜岡嗎?」

  「那我也選靜岡好了。」

  中島敦思考了一會兒,隨口說道。

  反正,只要能和大家一起行動,去哪裡玩,他都沒意見。

  「靜岡?」

  一旁的泉鏡花聽到聲音,跟著探出頭,露出瀏海邊可愛的小兔子髮夾,

  「嗯,靜岡的蜜瓜很好吃!」

  泉鏡花認真地點頭,跟著在投票欄上落了一筆。

  「靜岡啊……」

  沙發邊,正翻看醫學雜誌的與謝野晶子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了正事,

  「那邊過段時間,馬上要舉行研討會,另外,還有一批預訂的醫療器械也在那裡,正好能順路帶回來。」

  還能額外省掉一筆運費。

  颯爽的醫生小姐說著,隨手捏起記號筆,在投票欄上畫了一個『+1』。

  很好,這下五票對四票。

  偵探社的事務員小姐們:「……」

  暗箱操作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瞬間破產,胎死腹中了呢。

  ……不,等一下,靜岡也有海灘!

  退一萬步來說,她們的目標也算實現了,她們沒有輸!

  事務員小姐們一激靈,瞬間從霜打茄子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滿血復活。

  就在她們摩拳擦掌,準備約上黑髮少女一起去選購可愛的泳衣時,谷崎直美和春野綺羅子抱著整理好的資料,從會議室內走了出來。

  「嗯?所以我們最後是去靜岡嗎?」

  谷崎直美看了眼投票欄上的地點,有點意外地說道,

  「雖然也不錯,不過櫻木小姐,真沒想到,你們這麼敬業啊。」

  「……什麼?」

  幾個事務員小姐臉上的笑容一僵,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就是這個。」

  谷崎直美把手裡整理好的資料遞了出去,提醒道,

  「記得嗎,與謝野小姐要參加的研討會就在那邊哦,時間差不多在十天後,我們偵探社也在邀請的行列,算是主辦方之一,所以大家也要一起幫忙。」

  其他調查員倒是好說,作為外聯的事務成員,肯定要負責協調的。

  「本來,我和春野小姐還在頭疼人選,這下正好解決啦!」

  「謝謝櫻木小姐,你們真棒!」

  這下團建旅行和工作的衝突就完美解決了,不愧是偵探社的大前輩,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幾個事務員小姐們:「……」

  研討會。

  對哦,她們怎麼忘了還有這一茬!

  研討會前後準備時間至少是十天。

  也就是說,她們不僅要提前出發,度假期間也基本都要在現場幫忙,不要說海灘泳衣了,連設想中的和阿織的晚間睡衣派對,女子悄悄話一起睡,都沒有可能了啊!

  這不是徹底錯過了嗎!

  幾個事務員小姐們渾身一僵,彷彿聽到了自己變成石膏,『喀擦』一聲,碎成一片片的聲音。

  所以……

  這丶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嗎,太宰先生!

  事務員小姐們保持著慘遭雷劈的表情,顫巍巍轉頭。

  與此同時,似乎是感應到了視線,正在和由香織談話的太宰治側過頭,對眾人露出了一個十足燦爛的笑容,堪比窗外的陽光,相當溫暖人心。

  事務員小姐們:「……」

  還真是你算計好的啊,太宰先生!可惡,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阿織!」

  櫻木小姐火大地一捶桌,猛地站了起來。

  「嗯?怎麼了嗎?」

  由香織被嚇了一跳,看向了突然神情悲憤的櫻木事務員。

  「聽我說,阿織,太宰先生他——」

  櫻木事務員張了張嘴,就在她準備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和由香織自爆,順便揭穿某個繃帶浪費裝置的陰險用心時,又有一個聲音橫插一槓,恰巧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那個,沙條——」

  國木田獨步端著一杯咖啡從茶水間裡走出來,順手遞過來一張傳單,

  「我剛剛在茶水間裡發現的,應該是誰不小心落下的。」

  「上面提到中華街超市的全部食材新鮮上架,好像有不少鴨血之類的食材,當日限購,你要嗎?」

  新鮮鴨血,還限購?!

  由香織的目光一凜,接過發現,上面標註的活動時間正好半小時以後!

  「抱歉!國木田君,今天算我早退!」

  「櫻木小姐,我有事先走了,一會兒電話裡聊!」

  「等等,阿織,我……」

  櫻木小姐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感到眼前一晃,一陣疾風閃過,等到再定睛看去時,辦公室裡早就沒了黑髮少女的身影。

  至於太宰治——

  「哦!竟然是難得的食材大優惠呢,國木田君,那我也先走了。」

  某個向來廚藝成謎的鳶眼青年,捏著那張傳單,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然後腳下一拐,還沒等國木田獨步反應過來,青年就跟滑不溜手的青花魚似的,跑出了辦公室。

  國木田獨步:「……」

  敦:「……」

  什麼『難得大優惠』,太宰先生,你只是打算找藉口摸魚,順便去香織姐的家裡蹭飯吧!

  櫻木小姐:「……」

  櫻木事務員默默坐了回去,開始冷靜地思索暗殺同事的可能性。

  電話裡聊?

  呵,她敢保證,阿織接下來都接不到一通電話了。

  手機還在不在她身上,都不一定。

  順便一提,也就是這個時候,事務員小姐們意外發現,她們之前特意收集的旅行攻略,包括放在茶几上的那本和『泳裝選購事項』有關的雜誌都不見了。

  跟著一起消失的,還有隔壁商場的最新夏裝目錄。

  事務員小姐們:「……」

  所以她們不管是沙灘,還是海邊的計劃,都早就被太宰先生洞悉了嗎!

  這不就是徹底的幫人做嫁衣嗎?!

  事務員小姐們:瞳孔地震.jpg

  跑啊,阿織!

  什麼靜岡伊豆梅花鹿,都是你旁邊搭檔的算計啊,他居心不良啊!

  儘管事務員小姐們敏銳地嗅到了氣息,但很可惜,由香織沒有讀心術,暫時接收不到同事們的吶喊。

  此刻,黑髮少女正在超市內嚴陣以待,等著搶最新鮮的鴨血。

  這是橫濱中華街最大的採購超市。

  據說,因為經營人來自種花家的關係,所以能買到不少其他本地超市沒有的食材,價格也相當公道,是附近不少料理店的廚師補充食材的首選。

  等到由香織趕到現場時,距離搶購開始還剩下十分鐘,生鮮區周圍已經站滿了人。

  一群身強力壯的大漢把檔口層層圍住,襯得外圍的黑髮少女顯得格外弱小又無助。

  不過沒有關係。

  真正的吸血鬼,就算在搶購上,也是無敵的!

  由香織踮起腳尖,瞅了眼生鮮區的窗口,默默活動了一下手腕。

  事實證明,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斬鬼。

  就算不用武器,頭上還頂著一層『失血Buff』,黑髮少女愣是靠著一米六的嬌小體型,在一眾膀大腰圓的料理廚師們的圍攻下,抱著一箱的鴨血左躲右閃,成功全身而退。

  「呀,阿織,這邊這邊~」

  黑髮少女從人群裡擠出,就在她扛著一堆食材,左顧右盼期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包圍圈外響起。

  只見太宰治恰好推著一輛空蕩蕩的購物車經過,對黑髮少女笑容滿面地揮手。

  「哦,幫大忙了,太宰!」

  由香織兩眼一亮,頂著背後一眾料理人『你作弊!』的悲憤眼神,把食材放進了太宰治的推車裡,迅速結賬,逃離現場。

  太好了,今晚不用餓肚子啦!

  黑髮少女望著購物袋裡滿滿當當的儲備糧,心滿意足地眯起眼,連嘴巴都變成了『V』的形狀。

  「對了,阿織,接下來有時間的話,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離開超市時,幫忙提著一袋鴨血的太宰治像是想起什麼,腳步一頓,側頭問道。

  「唔?倒是沒有問題。」

  由香織有點意外地瞅了眼自家搭檔,

  「真是少見啊,原來你也會買東西嗎?」

  「阿織,你這麼說很失禮哦。」

  被吐槽的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熟練地露出無辜的表情抗議道,

  「怎麼說我也是正常人類,偶爾也需要買一點必要的日用品啦!」

  必要的日用品?

  黑髮少女疑惑地挑起眉,轉頭看了眼背後,他們剛剛離開的大型超市,又瞅了眼帶著自己一路七拐八彎,經過各種連招牌都沒有的可疑商店的太宰治,腦袋上的問號越冒越多。

  什麼『必要的日用品』超市裡沒有,反而需要去小巷子裡找?

  這東西是不是太可疑了?!

  由香織的眼皮直跳,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嘛,是很不錯的東西哦,很快就能知道啦。」

  鳶眼青年神秘兮兮地說道。

  由香織:「……」

  不知道為什麼,那股即將被坑的預感不僅沒有減淡,反而更強烈了。

  太宰治所指的日用品店鋪,就在中華街深處。

  這是條很有意思的街道,大部分旅客和當地人,只是把它當作是橫濱的某一處旅遊景點。

  但如果你對它足夠了解,一路深.入的話就會發現,這裡還有一些特別的『五金商店』。

  ——只要付得起價格,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五金器件』。

  而太宰治要取貨的商品,就在這條街道的最深處。

  一間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門店,門頭上還掛著便利店的招牌。

  由香織擡起頭,有點在意地端詳了一眼招牌上的『便利』兩個字。

  「呀,老闆,我來拿約好東西。」

  太宰治走進店內,和一個中年男人比劃了個手勢。

  那是個體型異常魁梧的男人,大概五十歲左右,一邊眼睛因為受過槍傷的緣故,結著一片猙獰的疤痕,讓本就兇惡的樣貌顯得更凶神惡煞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看到太宰治時,兩眼一亮,端出見到大客戶的燦爛笑容。

  「哦!是你啊,小哥。」

  便利店老闆似乎很高興看到太宰治,一邊拍著青年的肩膀,音量豪放地說道,

  「你放心!你要求的『五金』已經打好啦,絕對堅固牢靠,就算栓一頭成年的北極熊都綽綽有餘!」

  ……栓北極熊?

  這個『日用品』這麼硬核的嗎?!

  由香織一頭問號,疑惑地看向太宰治,正好對上青年笑吟吟望來的目光,招財貓似地對著她招手,

  「阿織阿織,來一下,給你看一個超棒的好東西!」

  黑髮少女瞅了眼自家笑容滿面的搭檔,莫名覺得,這畫面好像有點眼熟?

  ……她是不是在哪裡見到過?

  由香織心不在焉地思考著,一邊走近,

  「太宰,到底是什……」

  黑髮少女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就感到手腕一沉。

  伴隨著一聲『喀噠』的清脆響動,一個金屬質感的東西,被太宰治動作熟練地雙雙扣了上來。

  手鐲似的一邊一個,還挺對稱。

  由香織:「……」

  由香織低下頭,看著手腕上據說『就算栓一頭成年北極熊都綽綽有餘』的超牢固手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很好,她終於想起來這一幕哪裡眼熟了——

  這不就是那個『棺材床』噩夢的現實版本嗎!

  過於相似的還原度,頓時讓黑髮少女瞳孔地震,頭皮發麻。

  偏偏這個時候,某個心眼繃帶怪還笑容燦爛地開口,一副送驚喜禮物的口吻說道,

  「鐺鐺~怎麼樣,阿織!這是我特別向老闆加急預訂的哦,很不錯吧!」

  不錯你個鬼啊!

  太宰治,你是不是對『日常必需品』和『驚喜』這兩個詞有什麼誤解啊!

  阿織(瞳孔地震):「……冷丶冷靜,總之先把小餅乾打成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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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線索:

  真正的獵手

  能把所有人,都變成助攻的一環

  在太宰的操作下

  偵探社的團建出遊

  變成了沖繩

  說起海邊的話

  就是喜聞樂見的定番場合了吧(笑

  不過比起事務員小姐們的危機

  阿織這邊的鐐銬

  顯然更緊急一點呢

  PS.

  沒錯,太宰啊,他算盤打完了,準備動手了

  PPS.

  一個隱藏的小細節

  敦丶晶子和國木田,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一點阿織的特殊性,所以沖繩這個地點,他們在阿織提出來以後,也乾脆順水推舟了

  然後從結果來看,都變成了宰的助攻


第92章 Episode 92 你會縱容我到哪一步?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很不錯的日常必需品?嗯?」

  由香織瞪著手腕上的銬鏈沉默片刻,微笑地擡頭,開口問道。

  少女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正在瘋狂跳舞,距離把某個失常的垃圾搭檔揍成小餅乾,只差一點點。

  一時間,商店內的氣氛有點微妙。

  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店主,在左右看了看後,也默默咳嗽了一聲,無聲無息地往門外退了兩步,又退了兩步,然後猛地一轉身,徹底把舞台讓給了這對年輕的小情侶。

  不過……真沒想到啊,那個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身材嬌小,竟然能扛得住栓北極熊的鐐銬而面無改色。

  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敢對著這樣的威武戀人玩鎖鏈Play,真不愧是你啊,太宰小兄弟!

  所以說,還是年輕人會玩啊!

  嗯,希望他等會兒回來的時候,店還在。

  ……至少別多出一些什麼奇怪的痕跡。

  神秘的便利屋老闆搖了搖頭,兩手後背,保持著世外高人的悠然表情,腳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乾脆撒丫子往外沖,生怕慢一步,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與此同時,商店內

  太宰治瞅了眼由香織一臉黑百合的笑容,背後就差往外冒地獄之火的表現,語氣無辜,

  「阿織,你的表情好可怕哦,都說了,這個是禮物啦,也可以算是未雨綢繆的提前演習哦!」

  「……什麼演習?」

  由香織眉心一跳,遲疑地看著自家搭檔,有理由懷疑這個心眼繃帶怪又在坑她。

  不過,這種突然拷上來的行為,也確實不像這傢伙的風格。

  黑髮少女思索了片刻後,小心地把懷裡抱著的鴨血放在了一旁,又順手接過了太宰治手上的那袋,一起放好,確保珍貴的儲備糧不會被波及,全程的動作流暢,完全沒有受到所謂的『能栓北極熊』級別的鎖鏈影響。

  做完這些後,由香織才雙手環胸,板著臉看向太宰治。

  一副『你有三分鐘時間狡辯,胡說八道就把你揍成小餅乾』的超兇表情。

  至少在由香織的認知裡,她的眼神絕對超兇的,足夠嚇哭路過的小朋友。

  但在另一位搭檔看來,少女這副模樣,又是可愛到讓人想要摸摸臉頰,再欺負一下,看她會不會直接大罵出聲。

  說起來,他好像從來沒聽到過阿織罵粗口啊。

  連教訓起人的說辭也少得可憐,來回就那麼幾句,唔……糟糕,這麼一想,好像更可愛了怎麼回事。

  想到這,太宰治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但在被黑髮少女發現前,青年又很識相地把唇角重新拉成了一條直線,努力繃住表情,嚴肅地說道,

  「你忘記了嗎,阿織,是你說的哦——」

  如果有一天,你控制不住了,就用鐵鏈鎖住你的手腳。

  如果你想要咬人,就用刀鞘卡住你的牙齒,把動物血從喉嚨裡灌進去。

  「這個鎖鏈就是為了那時候的緊急情況,而提前準備的哦!」

  由香織:「……」

  由香織一愣,好半天反應過來,她好像確實這麼說過。

  ……欸?也丶也就是說,是她反應過度,錯怪太宰了?

  啊,這,這個就――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

  面對自家搭檔真摯,誠懇得彷彿赤子之心般的眼神,由香織心虛地移開了視線,突然覺得良心好痛。

  「咳,這個,這個其實是……」

  由香織艱難地咳嗽了一聲,想要隨便編一點理由轉移話題,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響亮的抽泣聲。

  某個鳶眼青年熟練地抽出一張手帕,開始傷心地擦拭眼角,

  「西庫西庫西庫,阿織,你太過分了!虧我還把你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特地找時間打了一副手銬為將來做準備,結果你竟然完全忘了這件事,還想要揍人家,嗚嗚嗚。」

  「阿織,你這個花心鬼!」

  「冷酷丶無情丶沒有良心!你果然只是隨口說說的,欺騙人家感情,西庫西庫西庫~」

  這下,由香織是真的臉色僵硬,另一種意義上的頭皮發麻,

  「抱歉,呃,這次確實是我不對,我又沒說忘記了,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沒想起來?」

  某個傷心抹眼淚的青年動作一頓,從手帕裡擡起頭,眼神幽幽地看了過來,精準地直擊少女話裡的漏洞,

  「所以——阿織,你果然是隨便說說的,現在想抵賴囉?」

  由香織腦門一炸,

  「誰說要抵賴了啊!你不要突然借題發揮啊!」

  這種她突然變成了欺騙家裡的妻子,跑到外面花天酒地,還把給妻子的周年鑽戒送給第三者的人渣丈夫既視感是怎麼回事啊!

  太宰治幽怨的眼神太過生動,一時間,黑髮少女被自己腦內的畫面震得靈魂出竅。

  沒辦法了……

  介於某個心眼繃帶怪控訴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醒目,扎得黑髮少女的良心隱隱作痛。

  最後,由香織只好妥協地嘆了口氣,硬著頭皮,把那個『棺材床』的噩夢重複了一遍。

  「我沒有欺騙你感情的意思……唔,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算了,總之丶總之,我就是有點被嚇到了,所以稍微反應過激了一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件事怎麼想,你也要付一半責任吧!」

  又是突然把脖子伸過來,要求她咬人,又是一聲不吭地拿著副鎖鏈拷上來……

  儘管這麼說,但黑髮少女還是抿起嘴唇,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髮。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不管怎麼樣,她反應過度是事實,難得自家搭檔一片心意……

  想到這,由香織懊惱地耷拉下肩膀,老實向自家搭檔道歉。

  由香織沒有多想,以至於在某一瞬間,低下頭的少女,恰好錯過了太宰治在聽到夢境的內容時,臉上驟然淡下去的神情,以及眼中一閃而過的深色。

  如果此刻,有熟悉太宰治的第三人在這的話,就能一眼看出——

  這可不是人在聽到荒謬的夢境時,該有錯愕的表現啊。

  倒不如說,這樣的眼神,更像是另一種危險的寓意。

  彷彿是被無意間戳破了心中的所想,於是本能地收斂起神情,卻還是從眼瞳中不慎洩露出一點端倪。

  危險。

  非常危險。

  太宰治靜靜地注視著垂頭喪氣的由香織。

  店內明亮的光線落在青年鳶色的瞳眸中,一瞬映出接近琥珀的明亮光澤。

  明明是溫暖又清透的顏色,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可怕氣息。

  那個時候,在深林裡時,有一句話中原中也說對了。

  太宰治的搭檔永遠不知道,自己護在身後的青年是多麼糟糕的品種。

  事實上,太宰治早就預料到了,作為『素食主義』的由香織,遲早會遭遇到勢均力敵的苦戰。

  就如同這一次的上呼之二,窩猗座。

  因此,他特地用了一些小手段,把中原中也作為後手。

  除了以防萬一的救場之外,當然還打著借重力使,五大幹部之一的身份和立場,徹底拉港.黑下水的主意。

  然而,在這之外,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嗎?

  還有其他隱瞞的算計嗎?

  ——當然有。

  東條修的出現,給太宰治帶來了不錯的靈感,也驗證了他一直以來的猜想。

  對於吸血鬼來說,食慾丶血液,這些本能的東西,永遠比虛無縹緲的承諾來得更加可靠。

  所以,在那個時候,太宰治解開了脖子上的繃帶,把咽喉和血管,一起遞到了重傷的少女嘴邊。

  如果阿織心動,獠牙刺破了他的血管。

  那麼在這之後,事態的主動權就會永遠落在他的手中——

  『太宰治』會成為『紗條由香織』最特別的人。

  比死去的摯友丶身在美國的卡倫家族,莫名其妙的鬼族,都更加特別。

  唯一心懷愧疚,並且在心中占據極大分量的人類。

  惡鬼磨童曾經說過,肉和血的滋味,只要嚐過一次,哪怕是一點點,就不可能拒絕第二次。

  雖然這樣的情況放在阿織身上,會延伸出什麼樣的變化,太宰治還不敢斷言,但理想的結果就是——

  吸血鬼會被飼養。

  他也就能順理成章的,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永恆鑽石。

  內心深處,太宰治是這麼期望的。

  然而很可惜,期望果然落空了。

  吸血鬼是遵循本能的生物,而他的阿織,一生都在和本能對抗。

  比起無法控制的欲望,她更喜歡自己的選擇和理智。

  對沙條由香織來說,她的選擇,從來也只有一個——

  「結果,寧願鬼化,也不願意咬一口嗎?」

  那個時候,太宰治望著黑髮少女重新執刀,帶著一身可怕的傷勢與壓迫感,衝向鬼族的背影,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有劇烈的震動從前方傳來,白晝的光芒在天邊亮起。

  刀光如倒掛的流星星幕沖刷而下,太宰治才眼睫微微一動,彷彿從漫長的等待中甦醒過來一般,走向了黑髮少女所在的方向。

  【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了,就用鐵鏈鎖住我的手腳。】

  【如果我想要咬人,就用刀鞘卡住我的牙齒,把動物血從喉嚨裡灌進去。】

  不可否認,初聽到這些話時,太宰治相當的心動。

  以至於即使是帶著沉睡的少女,一路返回橫濱的路上,青年的腦中都在不斷模擬著相關的計劃。

  選擇什麼材質的鎖鏈,才可以束縛住吸血鬼?

  阿織的話,又要多少的重量和籌碼,才會讓她有所忌憚,心甘情願地不敢掙脫?

  地址呢?藏在哪裡才不會被她的家人們找到。

  那些福克斯的吸血鬼——

  意大利的【沃爾圖裡】勢力或許可以利用。

  只要稍微挑撥,例如,用上類似歌者『東條修』的手段,就能輕鬆引發一場家族之間的麻煩對峙,讓他們再也沒有心神和餘裕,尋找失蹤的家族成員。

  還有呢?

  還有哪些有關的關係人?

  通往橫濱的高速路上,太宰治駕駛著汽車駛進隧道。

  【呼——】

  隧道內昏暗的燈光與陰影如流水般,從青年面無表情的臉上滑過。

  直到遠遠的,橫濱公路的標誌出現在視線裡,太宰治也已經在腦中構想出了一個完整方案的雛形。

  但是——

  「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沙條怎麼會……晶子!」

  偵探社的成員被驚動。

  國木田獨步等人慌張地從門內跑了出來,目光緊張地盯著昏睡中的黑髮少女。敦急得就差變成老虎,在原地團團轉,但不敢貿然上前。

  幾個事務員已經湊在一起,著急地抹眼淚。

  這個時候,太宰治就知道了,他腦內籌謀的計劃不會成功。

  算了,反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可不打算這麼做。

  雖然很心動,但這對他和阿織來說,無異是最糟糕的處境。太宰治很清楚地知道,只有在合適的時機出手,才能最大概率,捕獲到想要的獵物。

  而在這以前——

  晨曦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落入,照亮了青年鳶瞳中明亮的笑意。

  「……早安,阿織。」

  太宰治微笑地回復道,心中卻在思考另一件事。

  他必須要忍耐。

  然後,等待一個確切的信號。

  比如說——

  「我沒有欺騙你感情的意思……唔,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算了,總之丶總之,我就是有點被嚇到了,所以稍微反應過激了一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件事怎麼想,你也要付一半責任吧!」

  隱蔽商店內

  由香織咕噥地說道,但聲音在搭檔目光的注視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最後心虛地閉上了嘴,老實道歉,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沒有誤會啊,阿織。

  不如說,你的直覺也太敏銳了一點。

  而且,真正計算起來的話,不是一半的責任,是所有的責任,都在他這一邊哦。

  太宰治在心中想道,但理所當然的,不會把這些告訴好騙的搭檔。

  「阿織,我好傷心啊。」

  某個鳶眼青年單手捂住胸口,憂愁地嘆了口氣,就差在眼角掛一滴淚珠,顯示自己心碎又難過。

  由香織默默低頭:「……抱歉。」

  太宰治舉手捂臉,發出了誇張的詠嘆調,

  「啊!被這樣誤會,就像是萬箭穿過胸口,感覺天空都暗了下來,連今日份的入水都失去了吸引力!」

  「對不起。」

  「所以作為補償——」

  上一秒還擺出『我好柔弱啊』架勢的太宰治見狀,眼中『咻』地閃過一道暗搓搓的光芒。

  只見他把手伸進口袋,抓出了一直錄音筆遞到由香織嘴邊,得寸進尺地說道,

  「來,阿織,跟我念,把誓言重複一遍,我,沙條由香織,自願與太宰治結成約定,一生……」

  巴拉巴拉,以下省略無數要求詞彙。

  其內容之精彩,是教堂裡脾氣最好的神父,聽了都要額頭青筋直跳,從背後拿出老虎指套,當場對某個垃圾搭檔進行人道主義肅清的水平。

  由香織:「……」

  由香織一臉震撼地瞪著遞過來的錄音筆,眼角一抽。

  眼見那個什麼奇怪的誓言,越來越過分,黑髮少女終於忍無可忍地劈手奪過錄音筆,手指一用力,當場把東西捏成了碎片,

  「你是變態嗎,太宰,竟然隨身帶錄音筆!」

  「還有什麼叫『每天一起睡』,這是什麼破廉恥的承諾啊,你是需要講睡前故事的三歲寶寶嗎!」

  「不對哦,阿織。」

  太宰治保持著被奪走錄音筆的手勢,精準地指出了其中的差別,

  「阿織,三歲的寶寶至少還有晚安吻,可我連擁抱都沒有呢。」

  「另外,銷毀了也沒關係,反正我還有備份。」

  就放在神奇的網絡雲端,三層加密,以某個老古董吸血鬼對電子儀器的棘手程度,大概就算把電腦拆了都找不到位置吧。

  鳶眼青年一邊說著,把手收回口袋裡,捏出了一把鑰匙,一副早就預料到的機智表情。

  「……那你還挺聰明的啊。」

  黑髮少女一言難盡,但還是配合地伸出手,把戴著鎖鏈的手腕遞到太宰治的面前。

  「喀噠——」

  鑰匙插.進鎖孔,隨著細微的轉動發出清脆的鎖舌撬動的聲音。

  沉重的鎖銬應聲而落,重新露出少女纖細光潔的手腕。

  太宰治垂眸看了一會兒,在由香織準備收回手時,突然毫無預兆地伸出手臂,握住了眼前的手腕。

  青年修長的五指合攏,代替沉重的鎖銬,輕輕地扣在了原來位置上。

  乍眼望去,彷彿是另一種更加溫和的束縛。

  「阿織,如果我真的準備了『棺材床』,你會生氣嗎?」

  如果,我真的做了和夢中一樣的事情,你會怎麼辦呢?

  青年的嗓音在陽光下暈開,輕得就像無光緊要的羽毛,不過是隨口一說,不具備任何的威脅性。

  由香織一愣,倏地擡起頭,去看搭檔此時的表情。

  然而入目一切正常。

  太宰治的神色平靜,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就好像真的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唔……」

  黑髮少女思考了一會兒,片刻後,以一種科普的口吻說道,

  「太宰,只是以北極熊的程度,是扣不住失控的吸血鬼的。」

  「鐵鏈的話,至少需要在剛才的重量上,再往上疊加三百倍才行。還有地點也是,可以的話,我不想要棺材床,太老土了。」

  換成普通的地窖就可以了。

  隔音和抗震性要足夠好,否則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由香織任由搭檔扣著自己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說著困住吸血鬼的條件。

  少女的神色同樣很平靜,就好像不是在說什麼超出理解的發言,而是在闡述『空氣是由多種氣體構成』『人類需要氧氣才能生存』這樣的普適性常識。

  「不過——」

  由香織忽然停頓了一秒,看向太宰治,認真地說道,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太宰,我應該會很開心吧。」

  「因為就算到了那樣糟糕的境地,你還是願意相信,我可以恢復正常。」

  這對於她來說,大概是再珍貴不過的信任。

  「但是可以的話,我還是更希望你能跑遠一點,因為飢餓而失控的吸血鬼,是真的很可怕的。」

  由香織注視著太宰治,神情嚴肅地強調。

  她還不想某一天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散落在身邊的搭檔的骨頭。

  那未免也太過絕望了一點。

  無人的商店內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由香織。

  青年鳶色的瞳眸內沉澱了光線,似乎又有其他的東西,隱匿於其中,由香織與太宰治對視,就在黑髮少女以為,它即將浮上水面時——

  下一刻,太宰治又忽然擡起唇角,微笑地彎起了眼瞳。

  於是,那些無法窺見丶無法理解的東西,又重新隱蔽了起來。

  「好,我記住了。」

  由香織聽到自家搭檔如是說道。

  但後者卻沒有解釋,他記住的,究竟是『困住吸血鬼』的部分,還是『跑遠一點』的部分。

  「對了,阿織,其實我拜託五金店老闆的委託,是其他的事情哦。」

  回公寓的路上,太宰治一手拎著鴨血,突然說道,

  「鎖鏈只是驚喜的禮物啦,不過好可惜,沒有派上用場。」

  「……所以你到底是想讓它派上什麼用場啊!」

  由香織忍不住吐槽,

  「都說了那種東西完全沒有作用,和玩具手銬差不多,你訂製的時候,好歹稍微問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啊。」

  黑髮少女抱著冰凍的儲備糧,和自家搭檔走進電梯。

  兩人一個敢說,一個剛應,完全不覺得他們的對話,在其他人聽來多麼突破下限。

  這是什麼大庭廣眾之下,破廉恥的鎖鏈Play啊!

  同樣在一個電梯裡的無辜住戶:「……」

  大受震撼,但不敢說話,只能默默縮在角落捂住耳朵,假裝自己不存在。

  「……真是太可惜了,明明我很有自信的。」

  太宰治遺憾地鼓起臉頰,右手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張全黑的入場券一樣的東西,遞到由香織面前,

  「好吧,我說的『好東西』其實是這個啦。」

  由香織定睛看去,露出了有點意外的神情:「……這是,名刀展覽?」

  「對,據說是一個有名的富豪在死後,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藏品,準備展覽拍賣。屬於邀請性質的私人拍賣,裡頭有很多未收入博物館的古刀,從便利屋提供的情報來看,有一部分,和月華刀很像哦。」

  「怎麼樣,要一起去看看嗎?」

  古刀……

  黑髮少女的目光一頓,眼前浮現起窩猗座那把,幾乎和月華刀如出一轍的火紅刀刃。

  這確實是相當重要的情報,說不定能找到一點和鬼王有關的線索。

  「去!」由香織一秒猶豫也沒有,乾脆利落地同意。

  「嗯嗯,那約好了,是約會哦,阿織!」

  太宰治笑容滿面地點頭,堂而皇之地藉著語言的用詞差異,欺負自家國際友人搭檔。

  「……哦。」

  果然,由香織沒反駁,只是瞅了眼太宰治,今日依舊無法理解,自家搭檔到底在開心什麼。

  對獵手來說,選擇合適的時機,才能以最大的概率,捕獲到珍貴的獵物。

  他的阿織,從來都是這樣,固執又可愛。

  沒有漏洞嗎?

  那可不一定啊。

  有的時候,最重要的搭檔,反而是最難也是最有利的突破口。

  太宰治側過頭,目光透過窗外陽光的阻攔,落在了身邊,正專注地研究刀展邀請函的少女臉上,鳶色的瞳眸中浮現著清透的笑意。

  阿織,你會縱容『最重要的搭檔』到哪一步呢?

  讓我看看吧。

  至少這一回,別讓我的期望落空啊。

  ###

  已知線索:

  【搭檔→戀人】計劃啟動

  太宰扛著鐵鍬,辛苦地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

  阿織一無所知

  腳邊的坑,正在奇怪的速度

  瘋狂疊加

  不過,宰啊

  過程真有那麼順利

  就好了呢


第93章 Episode 93 約會日

  很多事情都能用上謀劃,但唯獨戀情,是一場不可控的戰爭。

  而世事最有趣的地方,也在於此。

  命運尤其喜歡光顧【算計者】。

  例如,當自詡一切完美,準備就緒時,『戀愛之神』總喜歡在他們的道路上橫.插一槓,施加一點真正預料之外的小意外。

  破壞原計劃,然後喜大普奔的——

  事與願違。

  刀展拍賣會的時間就在第二天。

  當由香織到達展覽門口時,並沒有發現自家搭檔的身影,而此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十分鐘。

  「……難道是睡過頭了?」

  由香織擡頭看了眼博物館外牆上的時鐘,乾脆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等待。

  或許是因為週末的關係,橫濱港博物館的遊覽客流量相當可觀,由香織甚至還從人群裡,發現了不少孩童的身影,扯著家長的手就往館內沖。

  那副興奮激動的模樣,堪比迪O尼遊樂園一日行。

  當然,這群孩童的目標並不是館內難懂又深奧的展覽品,而是大廳中央的帆船模擬器。

  不過話又說回來——

  由香織低頭,從口袋裡掏出拍賣會的邀請函,掃了眼上面的地址,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明明是私人性質的展覽會,結果拍賣地點竟然毫不避諱,光明正大地選在官方的博物館裡。

  這位富豪的後人,是真的不怕自己的拍賣品,下一秒,直接變成官方展覽的資產啊。

  也是相當厲害了。

  還是說,這其實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燈下黑』嗎?

  由香織心不在焉地想著,沒有注意到周圍人在經過時,不斷回頭的視線。

  出於約見地點的關係,由香織難得沒有帶上月華刀。

  平時方便戰鬥的常服,也換成了更加清爽的裙裝打扮,黑色的長髮簡單地紮起,讓少女漂亮的頸線和精緻的五官一同暴露在空氣中,垂下的眼瞳湛藍凜亮。

  乍一眼望去,莫名讓人想到山澗的一潭深泉,冰涼徹骨。

  但無意間透出的一點溫和,又似乎覺得沒有那麼難以接近,少女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透著光暈,只要看一眼,就忍不住聯想到純白的冰淇淋。

  剛剛撕開包裝,尖尖的奶油頂端,還冒著絲絲的清涼甜味。

  不斷誘使人的視線,想靠近咬一口。

  順便一提,由香織這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風格打扮,是某個搭檔強烈抗議爭取的結果。

  「都說了,是約會了哦,阿織,約——會——!」

  一天前的傍晚,公寓內

  太宰治在離開前,特意堵在玄關的門口,兩手交替在胸前,比了一個大大的叉,再三強調,

  「所以武器禁止,戰鬥模式禁止!阿織,我想要看到你其他不一樣的打扮!」

  啊?這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要求?

  黑髮少女聞言,露出了『好麻煩』的表情。

  不能帶月華刀的理由,她還可以理解。

  畢竟是博物館,需要經過門口的金屬探測安檢,但是其他不一樣的打扮又是怎麼回事?

  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只能想到一種答案,

  「太宰,那個拍賣會,有著裝的要求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確實是……

  黑髮少女剛這麼想到,就看到自家搭檔乾脆利落地一搖頭,理智氣壯地否認道,

  「不,只是我自己單純地想看而已。」

  由香織:「……你還真誠實啊。」

  「當然!」

  太宰治手指橫在下巴處,比了個『耶』的勝利手勢。

  他在由香織無語的注視下,跟變魔術似地,右手往後一伸,不知道從哪裡,神奇地掏出了一本隔壁商場的最新夏裝目錄。

  青年嘩啦啦地翻到了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照片說道,

  「阿織,我的要求很簡單的,只要這樣就可以啦!」

  什麼樣?

  雖然很想吐槽某個心眼繃帶怪,隨身攜帶夏裝雜誌的奇怪行為,但出於好奇心,由香織還是瞅了眼雜誌上的照片。

  然後下一秒,黑髮少女的眉心一抽,露出了想把搭檔的腦殼撬開的眼神,

  「……你是認真的嗎,太宰?這根本不是衣服,充其量只是兩根繩子綁起來的布吧?!」

  穿這種東西出門,是打算讓她被市民舉報『暴露癖』,然後送進警察局嗎!

  「嗯?」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瞟了一眼雜誌上的衣服,隨後『哦』了一聲,又面不改色地翻過一頁,改口道,

  「啊,剛才不小心翻錯了,阿織,我說的是這一款哦!」

  鳶眼青年伸出手,修長的指尖在最上方的白色連衣裙上點了點。

  那是一件很清爽的裙裝。

  貼合腰身的剪裁,加上掛脖的吊帶,清晰地顯露出少女美好的頸線和漂亮鎖骨。

  很簡單地設計,唯一出挑的地方,大概是裙襬處的淡金色花紋。

  一眼望去,就像沉在河底時,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金砂。

  和上一件露的比穿的更多的奇怪布料相比,這一件連衣裙簡直是道德模範中的典範,正常得讓人流淚。

  「唔……」

  由香織仔細端詳了一眼上面的白裙,拒絕的神情微動,

  「如果是這種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至少比上一件破廉恥的布料好多了。

  黑髮少女思索地想道,完全忘記了,自己其實還有一件也不選,直接拒絕的選項。

  「嗯嗯嗯!」

  太宰治眼神肯定地連連點頭,單手在門把上一按,握住由香織的手腕就把人往公寓外帶,

  「事不宜遲,阿織,我們現在就去商場吧。」

  「對了,除了夏裝之外,去海邊的泳衣正好也一起準備吧,我可以提供參考意見哦!」

  「泳衣?」

  正彎腰穿鞋的由香織一愣,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衣櫃,

  「這個就不需要了,我之前和晶子逛街的時候,順手買過一件。」

  雖然她不感興趣,但介於醫生小姐非常中意那款黑色的比基尼。

  恰好那一件,銷售員又稱是一套限量綁定出售的姐妹款,於是在與謝野晶子的拜託下,由香織就順手買了一件。

  當時,黑髮少女看了眼翻倍的金額,笑容愈發春風拂面的接待員小姐,又轉過頭,瞅了眼同樣笑容滿面,自認運氣不錯的與謝野晶子,忍不住發出了敬佩的感慨。

  買一帶一,這就是金牌銷售員的實力嗎,不愧是專業的。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件泳衣好像還在晶子那裡。

  「和與謝野醫生一起買的?」

  黑髮少女的話讓太宰治神情一頓,下一秒,轉頭望來的目光犀利,語氣嚴肅,

  「不行啊,阿織!」

  「海邊可是很危險的,不僅陽光毒辣,蟲子眾多,以與謝野醫生一貫的喜好風格,那種程度的衣服,完全起不到任何防護的效果。」

  太宰治雙臂抱胸,正義凜然地說道,

  「而且,你想想看,只是用兩根繩子串聯起來的布料,隨便一抽就會掉下來,萬一遇到緊急情況,反而會成為拖累。」

  「阿織,你也不想因為這樣,平添打獵時候的風險吧!」

  由香織:「……」

  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

  誰會在打獵的時候,穿一身泳裝啊?!

  而且你為什麼那麼懂啊!

  回想起某個心眼繃帶怪最初展示的雜誌照,由香織有理由懷疑,太宰治又在忽悠她。

  不過……

  算了,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件泳裝確實不太安全,背後只有一個繩子固定,另外胸口處也有點勒得慌,穿著不太舒服。

  而且,再特地去向晶子要回來也挺麻煩的,反正都要去一趟商場。

  一番思索後,由香織也不再糾結,默認了自家搭檔的提議。

  直到半小時後,購物中心內

  由香織眼睜睜地看著太宰治,無視了銷售員小姐的推薦,徑直在一眾琳琅的衣架周圍轉了一圈,然後準確地從其中抓出一件泳衣,笑吟吟地遞過來,

  「看,阿織,這件就很合適。」

  「清爽透氣,布料柔軟,一點也不妨礙水中活動,是海邊之行的不二選擇哦!」

  由香織:「……」

  由香織默默地瞅了一眼太宰治遞來泳裝,片刻後,露出了懷疑人生的眼神。

  嚴格來說,太宰治挑選的泳裝,確實完美符合上述的一切條件,甚至還遠遠不止。

  因為,它根本不是泳裝,而是一套潛水服。

  還是自帶氧氣瓶,專業競賽的那種。

  當然,以上這些,還不足以讓由香織,懷疑自家搭檔有什麼大病。

  畢竟,某個心眼繃帶怪還有更多讓人一頭問號的操作。

  比如——

  「拍賣地點是橫濱港博物館啊。」

  公寓樓下,由香織回憶了一下邀請函上的地址,順口說道,

  「反正明天是週末,太宰,你要留下來嗎?明天我們一起出發,正好公寓距離刀展地點更近。」

  黑髮少女自認為這個提議相當中肯,也能省掉了不少麻煩。

  結果沒想到,聽到這話的太宰治反而搖了搖頭,鄭重地抗議道,

  「阿織,明天可是很重要的約會哦,約——會——!」

  「我拒絕這麼隨便的留宿!請好好的遵守約會規則,另外,我也是需要一些準備的。」

  由香織:「?」

  準備?

  什麼準備?

  那個『約會規則』又是什麼,他們不是單純地去看個刀展嗎?

  由香織不理解。

  但考慮到這畢竟是太宰治找到的重要情報,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規則,遵守就遵守吧。

  彼時,黑髮少女沒有多想,看著搭檔同自己神秘兮兮地擺手告別。

  直到第二天,由香織如約出現在展覽會場門口,發現在判斷搭檔不做人這點上,她還是太大意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超出了半小時,然而太宰治依然沒有出現。

  怎麼回事,難道真的睡過頭了?

  由香織擡頭看了眼外牆上的時鐘,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第一通電話沒人接聽。

  第二通再撥出去時,直接轉進了人工留言,提示『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由香織:「……」

  這個畫面,是不是有點眼熟?

  聯想到上一次,她在東京車站,足足等了某個心眼繃帶怪兩小時的經歷,黑髮少女盯著手中的電話,開始認真思索,自己又被搭檔放鴿子的可能性。

  還是說,那傢伙陷入了什麼麻煩裡?

  由香織不確定地想到。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打斷了黑髮少女的思緒。

  「……沙條由香織,你果然在這。」

  嗯?這個聲音——

  由香織一愣,下意識轉過頭,對上了一雙凌厲的黑瞳。

  來人和由香織一樣,沒有穿平時工作的黑色風衣,而是換了一身更日常的裝扮,戴著灰色的墨鏡,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個普通的英俊少年人,而非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手黨成員。

  由香織定定地看了對方片刻,目光在少年垂耳兔似的,白色的漸變髮尾停留了幾秒,恍然大悟,

  「是你?」

  「那個……被敦一拳從天上揍下來的鴨血黑手黨?」

  ###

  已知線索: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

  噠宰到底安排了

  不過宰啊

  看到這個出現的芥川了嗎

  再不做點什麼

  你的約會日

  就要變成

  別人的約會日哦

  PS.

  猜猜看,現在宰在哪裡

  提示,這次他是真的倒霉哦,真正的那種好笑又活該的倒霉哦


第94章 Episode 94 情敵不准開竅啊!

  芥川龍之介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是偶然。

  兩天前,Port Mafia情報部大樓

  「紅葉大姐,前幾天的調查有結果了嗎?」

  中原中也踏過尾崎紅葉辦公室內的榻榻米,在待客的茶桌前盤腿坐下。

  數日前,隨著調用的武裝直升機返回港·黑,中原中也前腳才剛踏出電梯門,後腳就接到了來自大樓頂層,首領辦公室的傳喚。

  而森鷗外的反應,也幾乎和太宰治預料得一模一樣。

  「【鬼】嗎,還真是一個恰如其分的名字。」

  彼時,森鷗外坐在寬大的歐式椅子裡。

  聽完匯報後,他上身放鬆地向後靠去,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指尖輕輕點了點,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森鷗外沒有理會『港.黑被拖下水』的部分,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上面。

  【鬼】,吸血鬼……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情報。

  難怪之前,異能特務科想盡辦法封鎖,內部也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恐怕即使是現在,這一條情報也屬於絕對機密的部分。這麼看來,太宰君特意通過中也君的手,把那位『知情人東條修』送來港.黑的目的,也相當明顯了。

  一則,是合作的信號。

  至於另一條……

  森鷗外垂下眼睫,眼中閃過一道心知肚明的笑意。

  看來即使成了『好人』的那一方,Port Mafia的前幹部先生的風格,也沒有改變。

  從一開始,太宰君就沒打算讓這位『知情人先生』,活著回到太陽底下。

  他敢打賭,那位一點也不像吸血鬼的沙條小姐,肯定不知道,自己的搭檔都在腦內思考怎樣可怕的東西。

  說起來,如果有機會單獨接觸到她的話——

  一些壞心眼的小心思,在黑髮首領的腦中蠢蠢欲動。

  琢磨間,森鷗外突然心中一動,猛地掀起眼睫,直直看向了下首的中原中也。

  片刻後,黑髮首領彎起唇角,緩緩露出了一個堪比狼外婆的笑容。

  中原中也:「?」

  「中也君。」

  森鷗外十指交叉,放在下巴處,笑容和煦地問道,

  「你覺得,那位沙條由香織小姐如何?」

  什麼如何?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

  在最初的愣神後,重力使像是明白了什麼,迅速嚴肅起表情,目光凌厲地說道,

  「那位小姑娘實力強大,心性堅韌,推測對弱勢的一方抱有天然的保護心理。」

  「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她是一位令人欣賞,值得敬佩的對手。」

  中原中也冷靜地分析道,

  「但考慮到她作為太宰搭檔的立場,一旦偵探社同港.黑開戰,她和太宰的組合,會是我們遇到過的,最不容小覷的敵人。」

  更不要說,那個小姑娘詭異的『鬼化』形態。

  想起黑髮少女鬼化後,【荒霸吐】隱隱不受壓制的衝動意識,中原中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迅速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情緒。

  總之……

  姑且算是『戒備』吧。

  赭發黑手黨難得走神地想道,然後一擡眼,就對上了自家首領,更加意義不明的和煦笑容。

  「不不不,中也君,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想知道,拋除立場之後,僅從個人的審美和志趣出發……你覺得沙條小姐如何?」

  森鷗外一邊說著,暗示意味十足地眨了下眼睛。

  那燦爛到詭異的笑容,簡直和樓下那群五大三粗的黑西裝,湊在一起八卦時,露出的『嘿嘿』迷の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差在臉上直白地寫上——

  『有興趣嗎?心動嗎?快去挖太宰君的牆角!』幾個大字。

  明白過來的中原中也,表情一言難盡:「……」

  你是認真的嗎,首領。

  先不說那位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沒有那根神經。

  單憑芥川每日把自己泡在訓練室裡,暗搓搓地在筆記本上,鍥而不捨地『詛咒』沙條由香織的行為,他就完全不想參與。

  他可沒有奪人所愛的卑劣喜好。

  更何況,還容易把Port Mafia變成奇怪的修羅場。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可是單憑芥川君,恐怕真的要等到猴年馬月了,還不如寄希望於太宰君重新回到港·黑。

  森鷗外可惜地嘆了口氣。

  那副不甘心放棄的口吻,聽得人稱『組織良心』的重力使先生頭皮一麻,額頭黑線直冒。

  之後,先不管黑髮首領多想攛掇可靠的部下,加入挖人牆角的行列。

  尾崎紅葉這邊,倒是很快讓『東條修』吐出了不少東西,連帶著,還挖到了一個意外的情報。

  「……名刀展?」

  Port Mafia,幹部辦公室內

  中原中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接過了尾崎紅葉遞來的情報資料,一目十行地往下翻。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喜歡收藏古刀的富豪去世後,他的後代準備把這些藏品,都換成實際的資金,所以舉辦了一個私人展覽。」

  「聽說裡面有不少博物館想收藏的名刀,於是官方就主動聯繫,提供了場地。」

  估計是打著展覽一結束,就二度聯繫買家,使一點小手段,低價收編的主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真正引來尾崎紅葉目光的——

  「中也,太宰似乎花了不少功夫,拿到了刀展的邀請函呢。」

  尾崎紅葉輕聲說道,語氣透著瞭然,

  「說起來,那個小姑娘的武器,正好也是刀吧。」

  這麼一想,其中的聯繫,就呼之欲出了。

  【刀……】

  中原中也眸光一動,迅速回想起戰鬥時,無意中瞥見的由香織和【鬼】手裡的武器。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兩把刀除了刀身的顏色之外,幾乎一模一樣。

  即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它們應該是出自同一批刀匠之手。

  這裡頭,會有什麼聯繫嗎?

  「紅葉大姐,那個刀展的邀請函……」

  中原中也神情微斂,看向了對面的尾崎紅葉。

  赭發黑手黨才剛開口,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尾崎紅葉突然笑容促狹地問道,

  「中也,你覺得那個小姑娘怎麼樣?」

  中原中也:「……」

  這話聽著,是不是有點耳熟?

  不久前,才擺脫了首領『挖牆腳』暗示的重力使先生,嘴角一抽,頓時露出了無語凝噎的表情,

  「大姐,怎麼你也……」

  「哦呀,我只是覺得鷗外大人的這個主意,挺不錯的。」

  尾崎紅葉打趣地說道,

  「既削弱了偵探社的實力,又能增加Port Mafia的戰力,還順便解決了外界關於『港.黑的首領自己單身,所以幹部也被迫孤寡』的傳言,一舉數得呢。」

  「……大姐!」

  中原中也窘迫地抓了下帽子。

  眼見青年被調侃得滿臉不自在,恨不得拔腿走人,尾崎紅葉終於見好就收,收斂起神情,話回正題,

  「如果是邀請函的話,你來晚了哦,中也。」

  因為已經有人,先一步接走刺探的任務了。

  尾崎紅葉慢悠悠地說道。

  所以說有的時候,擁有一個可靠的『助手』多麼重要啊。

  至於這個助手的人選——

  「什麼刀展?」

  當天晚上,橫濱某棟公寓內

  芥川龍之介疑惑地看了眼桌上遞來的邀請函,不明白自家妹妹怎麼突然對一個刀劍拍賣會感興趣。

  他記得,銀更擅長用匕首和短刺。

  刀的話,是那個……

  彷彿某種下意識的本能,一個背著大提琴盒的身影,在芥川龍之的腦內一閃而過。

  【……哼。】

  年輕的黑手黨突然冷哼一聲,露出了彷若想到仇人一般的兇惡表情。

  然而對面的芥川銀沒有被嚇到。

  她默默瞅了眼自家兄長,見怪不怪地說道,

  「其實是一個簡單的刺探任務,聽說和古刀拍賣有關係,偵探社的沙條小姐似乎也會參加,尾崎幹部就想安排一個人跟進。」

  「對了,哥哥,你最近不是在研究刀術嗎,要順便去看看嗎?」

  說不定,可以碰到想見的人哦。

  芥川銀隱晦地提醒道。

  芥川龍之介沒有說話,目光跟有仇似地死死瞪著邀請函。

  良久後,黑手黨冷哼一聲,無動於衷地移開了視線,

  「區區一個刺探任務,不值得費心思。銀,下次別提這麼無趣的話題。」

  「好,我知道了。」

  芥川銀乖巧地點頭,沒有再說話。

  於是,這個關於『刀展』的小插曲,似乎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揭過去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收拾碗筷時,芥川銀像是不小心忘記了一樣,把那份邀請函遺落在餐桌上,直到入睡,都沒有收走。

  當晚深夜時分,芥川銀在口渴中醒來,想去廚房倒杯水。

  結果她才剛踏出房門,就發現公寓的客廳裡擺滿了不同款式的外套。

  而她的哥哥芥川龍之介,正板著一張臉,拎著其中兩件在鏡子前來回比劃,臉上還架著一副搭配用的墨鏡,看上去已經糾結了很久。

  芥川銀:「……」

  噗。

  少女一個沒忍住,從捂住嘴巴的指縫裡,漏出了一聲笑音。

  客廳內,聽到動靜的芥川龍之介頓時渾身一僵。

  他整個人直挺挺地戳在鏡子前,跟雕像似的,打死不回頭。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沒有人說話,公寓內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難捱。

  大概是見自家兄長的背影過於慘烈,最終,還是善解人意的芥川銀率先移開了視線,假裝夢遊地晃悠了一下,什麼也沒看見地轉身回房間。

  只是在關上房門前,芥川銀突然腳步一頓,猛地咳嗽一聲。

  少女裝作說夢話一樣,大聲喊道,

  「快選左邊那套,墨鏡換成灰淺色的!」

  芥川龍之介:「……」

  喀噠。

  伴隨著身後房門重新關上,貼心的上鎖聲,Port Mafia的首領直屬武裝隊長,在鏡子前站了許久。

  一段無聲的掙扎後,芥川龍之介默默在自家妹妹安靜的憋笑中,放下了右邊的外套,拿起了另一副灰色的墨鏡,面無表情地戴上。

  【……哼,這只是為了刺探任務,普通的喬裝準備而已,沒有多餘的意思。】

  【總之——】

  【都是人虎的錯!總有一天宰了你!】

  事實證明,芥川龍之介的遷怒還是有道理的。

  時間回到現在,博物館外

  由香織定定地看了芥川龍之介的髮尾片刻,突然腦內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是你!那個……被敦一拳從天上揍下來的鴨血黑手黨?」

  ——人虎!

  芥川龍之介聞言,眼皮猛地一跳,本來就算不上友善的神情,此刻看上去更可怕了。

  怎麼回事?

  這傢伙……該不會是專門來打架的吧?

  少年黑手黨不善的目光讓由香織的心中一動,下意識看了眼周圍人來人往的行人和孩童。

  就在黑髮少女開始思索,怎麼把對方往遠處引,避免戰鬥時波及周圍時,年輕的黑手黨驟然張口,突兀地吐出兩個字,

  「芥川。」

  「什麼?」

  由香織一怔,慢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對方這是在……

  自我介紹?

  或許是由香織臉上意外地表情太過明顯,對面的黑手黨看了一眼少女,再次開口,

  「在下名叫芥川龍之介,絕非人虎的手下敗將,也不叫『鴨血黑手黨』這等滑稽的名號。」

  年輕的黑手黨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

  他繼續張嘴,似乎想再一次重申什麼。

  例如,今日到此的目的和立場。

  又比如『終有一天,會洗刷恥辱』之類的宣言。

  然而,當他的目光真正落到少女的身上時,又突然卡殼了一秒,表情一瞬變得有點的怪異。就跟被貓叼走了舌頭一樣,半天沒吐出一句話。

  原因很簡單——

  芥川龍之介現在才注意到,由香織不同於以往的打扮風格。

  在褪去了刀意的威壓後,眼前的少女,此刻看起來,明亮得彷彿會發光。

  凜凜光芒雜糅進眼中,過分明亮的容貌,就像某種生機盛開的花朵,明艷而生動。

  芥川龍之介突然感到眼睛有些發疼。

  少年隱藏在墨鏡背後的瞳眸,微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眼球般,略顯突兀地移開了視線。

  等到他重新找回聲音,再開口時,話中原本的氣勢不自覺弱上了幾分。

  「我叫做芥川龍之介,終有一天會打敗你。」

  「即使現在尚有不及,但是……沙條由香織,至少這一點,在下希望你先記住。」

  芥川龍之介說得很認真。

  明明是冷硬的聲線,但在夏日的燥熱下盪開,不小心暈染了周圍行人的喧鬧。

  於是,語氣中的冰冷被弱化。

  等這句話完整地落入由香織的耳中,只剩下一股莫名堅決的意味。

  唔,這傢伙怎麼回事?

  說個名字而已,口吻怎麼和宣誓似的?

  ……好怪。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

  對方超出預料的認真態度,讓黑髮少女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作為基本的禮貌,由香織同樣拿出了鄭重的語氣,回復道,

  「……哦丶哦,你好,我是沙條由香織。」

  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總覺得在這裡結束對話,有點奇怪。

  於是,少女在思索了片刻後,又加上一句國際慣例用語,

  「很高興再見到你,芥川君。」

  芥川君。

  當這句話傳來時,芥川龍之介的視線,依舊固執地停留在少女身旁的地面上,然而垂下的眼睫,卻猛地一顫。

  這一次,黑手黨卡頓了更久。

  足足五秒之後,芥川龍之介才像醒過神來般,不著痕跡地深呼吸,點頭回道,

  「嗯。」

  「……沙——」

  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地閉上,選擇又一次點了下頭,輕聲應答,

  「嗯。」

  與此同時,另一邊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請讓讓——」

  橫濱地鐵站大廳

  由於眼下正值是週末,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以至於被夾雜在中間的中島敦,幾乎是一邊道歉,一邊抱著挎包,頂著路人責備的視線,不斷插隊出站。

  等到好不容易從擁擠中脫身,敦看了眼車站牆上的時鐘,整個人像炸毛的大貓似地,驚嚇得往上跳了跳。

  少年臉色驟變,一秒鐘都不敢停留,拔腿就往橫濱港博物館的方向沖。

  糟了糟了糟了——!

  距離太宰先生和香織姐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

  要是香織姐生氣,誤會是太宰先生故意放鴿子,先一步離開,從此單方面和太宰先生決裂……

  中島敦越想越多,眼前甚至應景地浮現出『鳶眼青年憔悴地抱著藥碗,一個人淒涼孤獨終老』的畫面,頓時頭皮一緊,臉色更凝重了。

  有一件事,說出來大概連敦自己都不信。

  比如——

  太宰先生,喜獲重感冒。

  沒錯,就是武裝偵探社,那位生命條堪比無上限的Boss,整日上躥下跳,試驗各種自殺手法,依舊生龍活虎的太宰治,在重要的約會關頭——

  『啪嘰』一聲,被高燒砸中。

  整個人跟烤紅的青花魚似的,蔫蔫地倒在榻榻米上,燒得兩眼直冒蚊香圈。

  如果不是敦正好有事,上去敲門,估計還發現不了這情況。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放在某個心眼繃帶怪身上,簡直就是現實版的現世報。

  結果,等敦手忙腳亂地把青年喊醒,並且得知了約定這件事時,已經是一小時之後了。

  彼時,距離約會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如果這還不算最糟糕的——

  「太宰先生,為什麼你的手機會自動斷電啊!!」

  「……為什麼我的手機也斷電了啊——!」

  偏偏是這種關鍵時候。

  你是被幸運之神詛咒了嗎?太宰先生!

  冷丶冷靜,香織姐的電話號碼是什麼來著?!

  越是著急,大腦反而愈是一片空白。

  試圖打電話的敦,捏著兩台作廢的手機,露出了不亞於被雷劈到的表情。

  「太宰先生,你記得……」

  虎敦少年下意識轉頭,尋求鳶眼青年的幫助。

  但在看清了太宰治的情況後,敦又猛地收聲,閉上了嘴。

  或許是發燒的關係,才剛剛醒過來沒多久的太宰治,躺在被褥裡再度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青年的眉頭緊皺,呼吸聲因為生病而顯得格外沉重。

  叫醒這樣的病人,未免也太殘忍了一點。

  他又不是魔鬼。

  敦:「……」

  敦苦惱地直撓頭,再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後,眼神又瞬間堅毅了起來,

  沒辦法,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放心吧,太宰先生,不會讓你的努力白費的!」

  太宰先生的約會,就由他來守護!

  虎敦少年用力一握拳,抓起桌上的邀請函,速度全開地衝向了最近的地鐵站。

  快一點,再快一點!

  敦側身穿過人群,兩條腿幾乎要掄圓了,把奔跑的速度拔高到極致。

  如果不是周圍環境不允許,他甚至想直接雙腿虎化,一路從市民的頭上踩過去。

  好在不久後,橫濱港博物館的建築標誌,已經遙遙地出現在視線內。

  遠遠的,敦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陰影處,是沙條由香織。

  太好了!

  「香織姐……」

  中島敦一喜,下意識想要開口喊人。

  下一秒,卻見又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視線內,停在了黑髮少女身邊,似乎在說什麼。

  ……芥川?

  等等,他怎麼也來了?!

  敦一愣,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種很玄妙的預感。

  彷彿驗證他的直覺般,隨著距離不斷拉近,隱隱約約中,中島敦聽到一段對話,從前方傳來——

  【「……絕非人虎的手下敗將,也不叫『鴨血黑手黨』這樣滑稽的名號。」】

  【「我叫做芥川龍之介,終有一天會……即使現在尚有不及,至少這一點,希望你先記住。」】

  斷斷續續的對話,被風吹入敦的耳中。

  ……這是芥川?

  原來他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交流嗎?!

  不對,什麼叫做『希望你先記住』?這語氣和對話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無數疑惑井噴似地,從敦的腦中噴湧而出。

  越是靠近,前方芥川龍之介的神情就越是清晰。

  一種很奇妙的氣氛,圍繞在由香織和芥川龍之介的周遭——

  生澀的丶拘謹的,又……帶了一股小心翼翼的氣息。

  這種發生在兩個少年人之間,第一次見面相識的青澀感太過濃烈,莫名地讓人聯想到了浪漫電影中,男女主角的笨拙相遇,透著說不出的可愛。

  以至於一些經過的行人們,都忍不住稍稍避開,不想去打擾這對青澀的小情侶。

  等一下……

  等丶等——

  雖然沒有任何戀愛的經驗,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直覺是騙不了人的。

  這一刻,敦的大腦彷彿被『推理之神』摸了一下,整個人一凜,瞬間頭腦清明。

  雖然看不到香織姐的表情,但是芥川的眼神丶動作丶語氣卻能捕捉。

  所有的線索在這瞬間都連成一條線,一個直覺的猜想閃電一般,轟隆地在敦的耳邊炸開。

  前方的對話還在繼續。

  這一次,敦聽得更清楚了——

  【「……哦丶哦,我是沙條由香織,很高興再見到你,芥川君。」】

  【「嗯。」】

  【「沙……嗯。」】

  芥川龍之介的應答很輕,但落在趕來的敦耳中,卻不亞於火山大噴發。

  嗯,你嗯什麼嗯啊?

  不准開竅啊!芥川——!!

  你知道自己在挖誰的牆角嗎!住手啊!

  敦猛地瞪大了眼睛。

  中島敦目眥欲裂,一身氣勢如萬千閃爍的電燈泡。

  他以不亞於王母娘娘拔髮簪,阻隔牛郎和織女的精神,虎突猛進,硬生生地一個滑鏟,衝入到由香織和芥川龍之介的中間。

  這一刻,敦用上了畢生KY的功力,大吼道,

  「香織姐!!隔壁鴨血——半價啊!!!」

  阿織(目光瞬間犀利):「什麼半價?!」

  敦:虎突猛進,一個滑鏟.jpg

  芥川:不知為什麼,但殺心頓起

  總結:真是熱鬧的約會呢,除了當事人都不在狀態

  ###

  已知線索:

  整個港.黑

  都想挖噠宰牆角

  芥川,眼看就要有超大進展

  被敦一個滑鏟,掀翻了

  噠宰用實際行動

  演示了什麼叫重感冒只會遲到

  但不會缺席

  真是倒霉呢,宰,對吧!

  ……對嗎?


第95章 Episode 95 我好難受啊,阿織

  此刻,博物館外的畫面突然詭異了起來。

  中島敦的那一個虎突猛進的滑鏟,再加上堪稱絕殺的『隔壁鴨血半價』,不亞於破壞氣氛的究極大招,一經出現,成功炸得周圍的空氣,足足安靜了三秒。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由香織和芥川龍之介面對面而立,中間還隔著兩米國際友好的社交距離。

  而敦正以一個奇妙的滑鏟姿勢,半蹲在兩人中間,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雙倍注目。

  三人周遭的空氣奇妙極了。

  詭異之中,又隱隱透露著一股『腦殼不太正常』的美。

  以至於他們四周像是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路過的行人在瞥了一眼後,都默默收回了視線,腳下一拐,迅速繞過離開。

  【橫濱市民安全出行守則第一條】

  【遇到奇怪的畫面千萬不要理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敦:「……」

  敦冷靜地繃緊了臉,一言不發地收回滑出去的右腿。

  而後,少年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頂著周遭彷彿看神奇生物的目光,沉默地丶勇敢地站到了由香織的身邊,擡頭望天,假裝無事發生。

  這一刻,敦感覺自己成長了許多。

  呵呵,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呵呵呵。

  ……人虎!

  芥川龍之介瞪著突然冒出的中島敦。

  儘管此刻,黑手黨尚且不知道,自己被打斷了什麼。

  但出於某種本能的預感,少年黑手黨還是感到一種奇妙的憤怒,身後的【羅生門】蠢蠢欲動。

  不丶不會讓你打擾太宰先生的戀情的,芥川!

  察覺到敵意的中島敦,不甘示弱地擺出了戒備的姿勢,金色的豎瞳微縮,【月下虎】一觸即發。

  眼見現場氣氛逐漸惡劣,殺心頓起。

  下一秒,由香織突然『哦』地一聲反應過來,眼神犀利地看向中島敦,

  「半價?敦,你說的鴨血半價在哪兒?!」

  現在可是週末,搶購的人一定很多,她必須用最快的時間趕到超市!

  這時候再挑選品質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把數量堆上去,再挑出新鮮的部分。

  另外,這種『半價優惠』通常還有人員限購,不過沒有關係,他們現在有三人——

  想到這,由香織目光銳利,眼中彷彿有無窮的鬥志火焰在燃燒。

  一連串搶購策略,彷彿機關.槍的子彈般,噠噠噠地從黑髮少女的腦中飛速掠過。

  「快,敦,地址在哪裡!」

  「芥川君,稍微幫一下忙,作為交換,事成之後,我幫你制定訓練計劃,保證突破瓶頸!」

  說話間,由香織已經擡起雙手,一左一後地揪住了兩個少年人的後衣領。

  一切準備就緒。

  就等著第一時間帶上幫手,趕往現場。

  敦:「……」

  芥川:「……」

  險惡的氣氛頓時一卡,跟被掐滅的小火苗似的,兩人瞬間沒了戰鬥的想法。

  中島敦抽搐了一下嘴角,老實開口,

  「抱歉,香織姐,我剛剛發現自己好像記錯商品了,半價優惠的其實是別的東西。」

  「……哦。」

  繼敦和芥川的戰鬥火苗之後,由香織眼中燃燒的鬥志小火苗,頓時『咻』地一聲,也熄滅了。

  黑髮少女平靜地收回了手。

  明明什麼都沒說,但那副模樣,莫名地讓敦產生了一種欺負餓肚子貓貓的罪惡感。

  另一邊,芥川龍之介瞥了眼自己的後衣領,破天荒地沒有對少女擅自抓外套的行為作出反應,反而單手一伸,真的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嚴肅地說道,

  「在下明白了,沙條由香織,你的號碼是多少。」

  「交易成立,貨物會在兩日後如約抵達,屆時在下會通知你,希望你遵守承諾。」

  「嗯?真的?!」

  Port Mafia竟然還有這麼方便的兼職嗎?

  原本還有點小失落的由香織,頓時兩眼一亮。

  少女一秒猶豫也沒有,直接拿出了手機,交換電話號碼。

  完全就是一副打算長期發展渠道,從港.黑進貨的架勢。

  敦:「……」

  住手啊!這種發展不可以啊!

  旁邊的中島敦大驚,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他一臉不可置信到地瞪著芥川龍之介,露出了活見鬼的眼神。

  ——這不可能!

  芥川的情商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絕對有人在背後教他!

  到底是誰啊啊啊!!你們港.黑怎麼回事,就不能好好不幹人事,別一天到晚撬太宰先生牆角嗎!

  中島敦急得團團轉,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很想阻止。

  但他又怕說出原因後,反向給對面助攻,讓芥川開竅意識到真實的心意,那不是更糟糕了嗎!

  怎怎怎怎麼辦……

  一番猶豫之下,虎敦少年只能乾瞪眼,眼睜睜地看著由香織和芥川交換了私人聯繫方式。

  可惡啊!對面的軍師也太厲害了吧!

  不,不對,他還有希望。

  像是想到了什麼,敦的眼睛驟然一亮,

  「太宰先生!」

  沒錯,他還有『太宰先生』這個殺手鐧!

  果然,這句話一出,由香織和芥川龍之介同時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回了中島敦的臉上。

  「對了,敦,你知道太宰的情況嗎?」

  由香織看了眼中島敦的挎包。

  因為擠地鐵又一路奔跑趕來的關係,虎敦少年的挎包拉鏈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拉開了一半,隱約能看到裡面信封的一角。

  看顏色,應該是刀展的邀請函。

  再聯想到中島敦一路氣喘吁吁跑來的樣子,由香織很快得出了答案,

  「他沒事吧?電話聯繫不上,是碰上了什麼棘手的情況嗎?」

  「對對對!聽我說,香織姐,太宰先生他——」

  敦小雞啄米似地用力點頭,剛想說鳶眼青年發燒,正可憐兮兮地裹著被子,在宿舍裡昏睡沒辦法趕來,結果話還沒說完,敦就感到左臉頰一熱。

  中島敦轉頭,頓時對上了芥川龍之介緊盯而來的目光。

  這一刻,時間彷彿暫停了一秒。

  冥冥之中,敦感到自己的腦殼又被『推理之神』摸了一下,頓時思緒泉湧。

  無數假設和線索跟燒開的沸水似的,咕嚕嚕地冒出來,瞬間在少年的腦中匯成一條線。

  冷靜點,敦,先仔細想想。

  如果在這裡告訴香織姐,太宰先生得了重感冒,正在發燒的情況,芥川肯定也會聽到。

  到時候,兩人很有可能會一起去宿舍探病。

  這樣發展下去,香織姐和芥川之間的共同話題豈不是又多了一個?!

  他們從關心太宰先生的病情,到因為分享太宰先生的病情,而增加交流對話,然後一步步加深彼此的了解,最後發展成登堂入室,花嫁現場!

  這一刻,中島敦思緒如閃電,眼前甚至應景地浮現出這麼一組畫面——

  白鴿紛飛的教堂下,穿著結婚禮服的黑髮少女和黑手黨手挽著手,站在一起。遠處花瓣雨飄落,聲聲響徹的鐘聲裡,傳來了人群歡笑的祝福。

  他和鏡花醬一邊哭,一邊撒花瓣。

  太宰先生一人捧著藥碗,躲在遠處,背影滄桑。

  空氣中充滿了愛情的氣息。

  【「恭喜——」】

  【「恭喜新婚!」】

  不行啊!這種未來,絕對不行啊!!

  腦中描繪的未來實在太過可怕,嚇得敦當場寒毛一豎。

  在強大的求生欲下,敦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最優解,

  「太宰先生丶太宰先生——」

  中島敦磕巴了一下,用力一咽口水,發揮出這輩子最大的演技潛力,硬生生改口,

  「對!太宰先生,他正好碰到很重要的委託,真的是很重要很緊急的那種!所以就拜託我來赴約了,對丶對了,關於拍賣會的情況,太宰先生也告訴我了!」

  敦一邊說著,用力拍了下挎包,眼皮抽筋似地對由香織拚命眨眼,努力做出萬事放心的表情,

  「放心吧,香織姐!我丶我帶了太宰先生的卡來,一會兒有喜歡的刀,我可以幫忙拍下!」

  由香織:「……」

  由香織瞅著少年蹩腳到家的演技,沉默了一秒。

  倒也不必這麼努力。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她其實也可以一個人調查刀展。

  還有——

  黑髮少女一言難盡地看向敦的挎包。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張所謂的銀行卡,有八成的可能,不是太宰自己的。

  她還是別坑無辜的人比較好。

  「好,我知道了,那我們進去吧。」

  由香織瞅了眼額頭熱汗直冒的敦,貼心地沒有拆穿對方,配合地點下頭。

  距離刀展開始,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如果她沒估計錯的話,現在入場應該正好能趕上拍賣會。

  唔……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拍賣人,如果直接詢問,或許能得到更多有用的線索。

  若有所思間,由香織率先走進了會場。

  一旁的中島敦見狀,頓時鬆了口氣。

  他警惕地看了眼同樣跟上的芥川龍之介,暗自握緊了拳頭。

  決定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擠在兩人中間,絕對不給芥川一點點機會!

  一路上,虎敦少年不斷給自己打氣。

  與此同時,拍賣會內場的情況,和由香織預估得所差無幾。

  古刀展覽設置在博物館的室內區域。

  拍賣室內,金色的燈光從頭頂打下,閃耀的玻璃器皿擺放在長桌上。

  參與競拍的客人們大部分已經入座。

  另外一些正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低聲討論,偶爾能聽到一些細碎的對話,從前方傳來。

  「古刀……據說是從那邊發現的——」

  「產屋敷也來了,看來是有真貨……」

  產屋敷?

  經過人群時,由香織腳下一頓,有點在意地看了眼客人討論的方向。

  「他們說的產屋敷,是過去東京都一帶的名門望族。」

  走在前方的芥川龍之介,像是注意到了由香織的神情,適時開口解釋,

  「外界對他們的了解並不多,只知道曾經盛極一時,在經濟領域非常活躍,家族成員一般都世代和神官一族聯姻,擁有一些特權,不過之後就逐漸沉寂了。

  「沙條由香織,你聽說過他們?」

  芥川龍之介問道,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探究。

  「不,關於這點,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由香織沒有在意少年黑手黨投來的目光,隨口說道,

  「就是覺得這個姓氏挺特別的,所以有點在意而已。」

  ……產屋敷嗎?

  有點耳熟。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是哪裡來著?

  黑髮少女收回了視線,努力翻過去的記憶。

  芥川龍之介轉過頭,視線在由香織的臉上掃過。

  黑髮少女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任何破綻,彷彿真的如她所說,只是對姓氏,感到一點好奇而已。

  兩人各懷心思,唯獨走在中間的敦,聽得一頭霧水。

  在掙扎了一秒後,虎敦少年徹底放棄了思考,選擇了更簡單的方案。

  ……算了,全部記下來,之後告訴太宰先生吧。

  他只要負責,繼續當電燈泡就行了!嗯!

  中島敦默默握拳。

  與此同時,室內燈光突然一暗。

  伴隨著一束舞台的聚光燈『啪』地亮起,最前方的高台被照亮。

  一名身穿燕尾服,戴著白色手套的拍賣官出現在燈光下,對眾人優雅地行了一個禮。

  「那麼——」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今日的古刀展覽拍賣現場。廢話不多說,接下來,由我為諸位介紹此次的拍品,按照慣例,參與競拍的人,不可二次競拍。」

  「讓我們歡迎第一把刀——」

  隨著拍賣官的聲音響起,第一件展品裝在移動的刀架上,被緩緩推了出來。

  「——容我介紹,來自大海的『和道一文字』,來自一群勇敢地探險者,於海洋中帶回的神秘寶刀!直刃,白塗鞘太刀拵,擁有出色的防禦能力……」

  拍賣官激昂亢奮的嗓音,不斷在室內迴盪。

  漸漸的,競拍人的情緒被調動了起來。

  安靜的空氣被徹底點燃。

  剎那間,競價的喊聲在館內此起彼伏,如海浪般在四周響徹,慢慢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名刀是有『生命』的。

  歷來,沒有男人可以拒絕冷兵器所散發出的凜凜威勢。

  更何況,還是在這樣極具情緒傳染的場合。

  或許是被刀刃散發的冷光所懾,芥川龍之介慢慢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了高台上。

  另一邊,中島敦同樣出神般,盯著台上發呆。

  虎敦少年看著那一把又一把,如流動的寶藏般,不斷出現又拍走撤去的古刀,感覺自己手中的競拍牌,也在蠢蠢欲動。

  即使最初沒有興趣,此時,他也不自覺地受到影響,冒出了給鏡花醬拍一把脅差的想法。

  而就在這時,有一個清凌的嗓音輕聲響起。

  它在沸騰的舉牌聲中,無聲無息地越過人群,準確地落在了虎敦少年的耳邊。

  「敦,你身上有感冒藥水的苦味,所以太宰是幾點開始發熱的?」

  「……欸?」

  猝不及防的問話,就像一盆當頭澆下的冰水。

  沉迷古刀的少年一愣,下意識瞪圓了眼睛,扭頭驚愕地看向了黑髮少女。

  「香織姐,你怎麼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只是嗅到了一點氣味,隨便一猜而已。

  ……結果,居然還真是這樣啊!

  由香織看著表情愕然的中島敦,默默擡手扶額,嘆了口氣。

  所以說什麼——

  太宰,你前一天晚上神秘兮兮的準備,原來是趁著睡覺前,連夜跑去入水嗎!

  你是得了什麼『一天不入水,晚上就睡不著』的病嗎!

  難怪敦要幫你瞞著……

  成功誤會了的由香織,一時間,有點一言難盡。

  就在黑髮少女開始思考,是中途離開,去看看某個自作自受的搭檔,還是讓心眼繃帶怪再熬一會兒,吃個教訓時,一個嗓音驟然拔高,自高台上傳來。

  「——終於到了萬眾期待的環節!」

  「為大家隆重介紹我們的壓軸珍品,傳言中的斬殺之刃,來自過去奧多摩郡出雲山的古刀!」

  拍賣官隆重激昂的介紹,在整個場館內迴盪。

  競拍者們紛紛坐直了上身,感興趣的視線投向了高台。

  【噗通】

  如同某種無聲的預感,由香織一頓,聽到了自己胸腔內的心臟,驟然加快一秒的聲音。

  這種感覺……

  和當時她第一次找到月華刀時,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這把刀——

  萬眾期待的注視下,黑髮少女跟著擡起眼,視線遠遠地望向了高台。

  伴隨著滑輪滾動的響聲,一個金色的刀架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來。刀架上蓋著黑色的帷幕,旁邊站著一位氣質幹練的中年男人。

  看樣子,似乎是知情的刀匠師後代。

  由香織盯著台上的刀架。

  彷彿感應一般,少女體內一半的鬼血,流動著發出了高鳴。

  她聽到了帷幕之下,那把刀『呼吸』的聲音。

  【真的找到了,又一把……】

  由香織一瞬睜大了眼睛,看著刀匠師的手,距離帷幕越來越近。

  就在對方的手指觸上布料,即將扯下時——

  『嗡。』

  由香織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微微一動,發出了提示的震動。

  一般來說,會給由香織發信息的人並不多。排除遠在福克斯的家人,只剩下偵探社的同事們。

  而此刻,敦就在這,應該不是國木田他們。

  也就是說,發簡訊的人,只剩下一個人選。

  ——「僅此一把,距今一百二十年歷史,由未知的神奇鐵礦材料鍛造而成……」

  拍賣官的嗓音不斷從前方傳來。

  台下,由香織低下頭,打開了手機。

  亮起的屏幕上,發信人顯示著『太宰』的字樣,而簡訊的內容,只有一句話——

  沒錯,簡訊的內容什麼也沒有。

  她的搭檔什麼也沒說,只發了一個『句號』。

  明明傳遞而來的,是一片空白的訊息。

  但這一刻,黑髮少女卻奇異地明白了自家搭檔的暗示。

  他說——

  【我好難受啊,阿織。】

  【我想見你。】

  ###

  已知線索:

  電燈泡敦

  為了守護自家老師的戀情

  今天也在閃閃發光

  關鍵線索出現了

  但阿織,也收到了搭檔的訊息

  還得是太宰

  水平拉滿

  要無視嗎,阿織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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