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總版規版主申請2024年論壇贊助計劃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綜漫)等我臥底結束就逮捕前男友》作者:舟望【完結】

《(綜漫)等我臥底結束就逮捕前男友》作者:舟望【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638個瀏覽者
文案

組織破滅後,臥底數年的白羽綾希有兩個遺憾。
一是沒能親手抓住她的前男友,二是沒能和另一位臥底見上一面。
直到一次公安內部研修課程,白羽綾希作為講師前往,在一眾精英中,她看見了一頭熟悉的金發。
正是她那位應該被指名通緝的前男友。
警局無人的逃生樓梯裡,白羽綾希抓著前男友的衣領將他摁在牆上:「你怎麼敢出現在這裡?」
前男友眼神復雜,沉默許久後從懷裡拿出證件:「因為我是公安警察。」
*
降谷在臥底期間做了件虧心事。
他制造蜂蜜陷阱利用了一個人,那是他一手帶紅的偶像。
秘密交往第一天,小偶像抓住他的手,愛意滿滿:「我一旦抓住了你的手,就絕不會松開。」
他點點頭,輕聲答:「好。」
任務結束後,降谷給她發了分手短信徹底離開對方的世界,卻沒想到她沒幾天就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還是自己公安研修課的講師。
文案於2022年01月13日已截圖
  
0.臥底x臥底,人間處處是同行,酒廠從老鼠洞搬家大失敗
1.男主已定,更新時間為21點
2.有私設,很多很多私設,警校組&傑哥&部分人存活
3.沒有三次元原型,不涉及影射現實生活中任何組織

內容標簽: 綜漫 歡喜冤家 咒回 柯南 輕松
主角:白羽綾希 ▏ 配角:透子,5t5,傑哥,琴哥
  
一句話簡介:你等著,等臥底結束就親手逮捕你
  
立意:跨越艱難險阻,堅守仁德本心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章

  白羽綾希快暈過去了。

  舞蹈房裡的燈光亮得晃眼,白羽綾希獨自一人站在鋪滿整牆的鏡子前,锃光瓦亮的鏡牆忠實地反映著屋內的一切。

  不僅是刺眼的燈光,還有鏡中人無論怎麼看都顯得詭異的舞蹈。

  節奏歡快的音樂回蕩在空曠的空間,白羽綾希獨自一人站在鏡牆前,像是被輸入程序的機器人,機械性地重復著錄像帶裡的編舞動作。

  劃步,擺臂,跳躍,扭腰。

  鏡中人的動作很是流暢,但不習慣舞蹈的四肢卻極其僵硬。即使每一個動作勉強都能跟上錄像帶,卻又十分微妙地偏離了正確節點。

  白羽綾希越跳心裡越發虛。

  蒸騰的熱氣湧上臉頰,全身的熱量似乎都彙聚在了通紅的臉上。不斷有汗水從額頭滴落,打在亮得反光的木質地面。

  鞋底碾過水跡,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輕快卻又惱人的音樂又持續了一分多鐘,終於在白羽綾希的舞步變得支離破碎前進入尾聲。

  急著結束這一切的白羽綾希匆匆完成最後一個動作,將肢體完美地停在設計好的ending pose。

  這是她在過去的三分鐘裡第一次踩在了正確的節拍上,也是她在整個舞曲中,第一次將姿勢做到了完美。

  可惜還是有些不對勁。

  白羽綾希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過了數秒,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整個舞蹈過程中始終都面無表情的她嘴角上揚,猛地扯出一個假笑。

  不僅如此,全程都呼吸平穩的她忽然開始大口喘氣。

  站在舞蹈房角落的男人在聽見這急促的呼吸聲後,終於分給了白羽綾希一個視線。

  男人從始至終都很安靜。

  即使在看見白羽綾希宛如提線木偶的舞蹈時,都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可即使如此,這個周身都包裹著凜冽氣息的男人在這個房間裡還是顯得極其的格格不入。

  惱人的音樂終於結束,剛才還在激烈喘氣的白羽綾希呼吸立刻又變得平穩。

  她收起臉上的笑容,轉而看向角落的男人,不帶任何期待意味的語氣詢問道:

  「怎麼樣?」

  「你哮喘犯了?」

  預料之外的反問讓白羽綾希足足愣了四五秒,才意識到琴酒是什麼意思。

  這男人真要命,無論什麼時候一開口就是嘲諷。

  也不知道他對高層是不是也是這樣。

  「我家沒有哮喘病史。」

  白羽綾希滿臉平靜:「剛才那是女團結尾通用的表現手段,我在每個資料片裡都見過。」

  一個每天不是出任務就是在出任務路上的糙老爺們懂什麼女團。

  雖然她也不懂。

  但是輸人也不能輸陣。

  「哼。」

  很顯然,琴酒並沒有相信白羽綾希這個專業回答。

  他瞥了她一眼,與此同時一直抄在大衣口袋的雙手終於有了動作。

  察覺到響動的白羽綾希警惕地望著他,卻見他只是從懷裡取出了一盒七星。這個一管我行我素的男人無視了門口禁止吸煙的標志,肆無忌憚地將煙點燃。

  白羽綾希那一瞬間的警惕與戒備沒有被琴酒錯過,他毫不遮掩地嗤笑一聲。

  「膽子不是挺大的嗎?繼續說啊。」

  「……所以,」白羽綾希清了清嗓子,假裝沒有聽見男人的嘲諷與威脅,「到底怎麼樣?」

  「糟糕透了。」

  琴酒冷眼睨著白羽綾希,也不管她脆弱的心髒是否能夠接受自己的評價。

  跳成什麼樣,難道她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反正也都是她自己要聽的。

  「怎麼,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打算現場展示邪神降靈儀式拉著我同歸於盡嗎?」

  「呵,不過跳成你這樣,就算是邪神也看不上吧,倒不如我現在就……」

  宛如毒蛇噴液般向白羽綾希持續掃射的惡毒諷刺在看見對方臉上的笑容時戛然而止。

  琴酒看著挨噴還一臉笑容的白羽綾希不由皺眉,第一次懷疑起了組織的決定是否正確。

  這個一臉蠢樣的家伙,真的能完成組織的任務嗎?

  「你笑什麼。」

  白羽綾希收回逗留在琴酒帽子上的視線,正色道:「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情?

  在這個情況下?

  琴酒常年擰起的眉皺得更緊,如果不是白羽綾希的思想太過跳脫,那麼……

  難道被罵傻了?

  琴酒覺得自己這個猜想不無依據。

  白羽綾希是小半年前被送到他手下的。

  當時把她送來的人說,她是上面看好的新人。

  然而經過他這幾個月對白羽綾希的觀察,唯一能夠做出的評價,只有這家伙的腦子裡裝的估計全都是水。

  簡單來說,這是個除了臉之外一無是處的廢物。

  沒看見她只跳了三分鐘的舞,就把自己腦子裡的水給灑了一地麼?

  ——估計還只是腦子裡那些水的冰山一角。

  要不是她這張臉因為太過出挑而被上面選中,接下來就要執行一個長期任務,琴酒怎麼都不可能耐著性子在這裡看她招魂一樣的陰間舞蹈。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琴酒如同看廢物的目光看得人刺骨的疼。

  但是白羽綾希卻沒有動搖。

  「我只是在想,沒想到琴酒你居然也看恐怖小說。」

  她笑了下:「不知道你會不會嚇得晚上不敢關燈睡覺?」

  就因為這個笑了半天?

  琴酒覺得這個女人的腦回路簡直不可理喻。

  他不喜歡白羽綾希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笑話一樣。

  不過琴酒也有自己的方法制住面前的人。

  「你所在的團的集體訓練就在一周後。」

  他冷淡地說著一直被白羽綾希刻意回避的話題:「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集訓的名單並不是最後成團出道的名單,你應該知道的,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成功出道的話會是什麼下場。」

  白羽綾希的笑容漸漸冷去,而琴酒的目的到此刻也已經得逞。

  他毫不在乎白羽綾希此刻的心情,不如說是刻意要在她傷口上撒鹽一樣,又慢慢悠悠地補上了最後一句。

  「呵,希望你到時候也能像現在一樣笑得出來。」

  「……」

  白羽綾希在這小半年裡早已察覺到琴酒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卻沒想到這個男人能幼稚到這個地步。

  她忍不住刺了回去:「如果我的任務失敗,也會影響到你的評價的。」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琴酒不慌不忙地呡了口煙,隨著他吐出的灰霧,同時回蕩在空曠的舞蹈房的還有刺耳又帶著明顯愉悅的聲音。

  「哪怕你被當場處理也不會影響到我的評價。」

  白羽綾希:「?」

  「沒有人通知你嗎?你的教育者從明天開始就換人了。」

  琴酒居高臨下地看著白羽綾希,滿意地看著白羽綾希臉上的茫然。

  雖然他盡量地想要維持著平時那副誰來老子都不鳥你的樣子,但表情與話語中還是難掩連續加班半年後終於能下班的解脫之感。

  「也就是說,老子不用再帶你了,小廢物。」

  白羽綾希被琴酒喊廢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對這個稱呼充耳不聞,一心只將注意力放在更要緊的事上:「都這種時候了,琴酒你居然要拋棄我?!」

  白羽綾希不可置信。

  她的直系上司要換人了?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件事?

  白羽綾希的表情不難猜。

  但像是報復她之前偷笑的行為,琴酒惡劣地沒有將自己也是今早剛接到這個通知的事告訴她。

  除他之外,只有白羽綾希新一任指導者才知道這個消息。

  只要他們不說,就不會有人通知連代號都沒有的白羽綾希的。

  白羽綾希看得出琴酒不願多提換人的前因後果,她咽了咽唾沫,明智地選擇換了個話題。

  「那你總得告訴我,我新任的教育者是誰吧?」

  什麼都不說就一走了之是典型的渣男行為。

  「哼,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琴酒莫名的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不悅和惱怒。

  但他還是透露了一些情報。

  「那家伙可沒有我那麼好說話,又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秘主義者。你最好繃緊神經,當心哪天說錯話就被那家伙挖得底褲都不留。」

  「你這人的自我認知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好說話?

  這人在說誰?

  而且琴酒的這個形容……到底是在說她的新任指導者,還是在說變態?

  琴酒的表情很是難看,但是白羽綾希也不怕。這人的表情一年365天都是如此,久了也就習慣了,沒什麼好怕的。

  只是白羽綾希還有話要問。

  要從琴酒嘴裡套話是有點難,但白羽綾希並不甘心這半年的努力就此打了水漂。

  聽琴酒的意思,她的新指導者是連他都覺得麻煩的男人。

  可這世上還能有幾個比琴酒更麻煩的男人?

  白羽綾希想要心裡有個底,然而追問的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門口便傳來了突兀的「篤、篤」聲。

  白羽綾希下意識看去,原本緊閉的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看著像大學生,穿著一件短袖T恤,擁有著澀谷街頭的辣妹們都會艷羨的絕贊黑皮——黑皮很辣,也比澀谷街頭辣妹更黑。蜜金色的短發在舞蹈房的燈光下鍍著淺光,比海報上男團C位更閃耀。

  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還是即將出道的男團成員?

  總不可能是她還沒出道,組織就已經准備好讓她奶的新人了吧?

  她使用的這間舞蹈房被琴酒租了二十天,如今時間剛剛過半。

  白羽綾希正琢磨著對方是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不小心迷路闖到這裡的新人,就聽見那金發黑皮的青年對著琴酒開口就是一句嘲諷:

  「能不要在我未來的搭檔面前說這種話嗎?我可不想給人留下奇怪的第一印像。」

  白羽綾希明白了。

  這個長得比她更適合當愛豆的青年,就是琴酒口中會扒人底褲的家伙。

  ——她的新任指導者。

  白羽綾希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異常,說不准是不是因為對方那張過於年輕的面容產生的不信任感。

  她一個沒注意,看著青年的目光直白了些,也多了些許探究意味。

  這麼沒有避諱的目光金發青年自然是察覺到了。

  他將視線從一臉不爽的琴酒身上移開,天青色的眼睛對上白羽綾希如紫水晶般的眼瞳。青年笑眯眯的,一派儒雅隨和,可白羽綾希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溫度。

  「你就是白羽綾希吧?我聽說過你。」

  青年衝白羽綾希走近了幾步。

  皮鞋踏在舞蹈房的木質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哢噠聲。

  那腳步聲在距離白羽綾希大約三米的地方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富有磁性又極具個人特色的聲音。

  他說:「初次見面,你好,我是波本。」


第2章

  「呼、呼……」

  粗重不帶任何演技成分的喘|息回蕩在舞蹈房。

  白羽綾希大腦一陣陣地在發脹,她佝僂著腰向前,顫抖的雙手支在同樣在打顫大腿上。

  劇烈運動後的心髒跳得飛快,白羽綾希無法進行任何思考,只得無意識地壓迫著自己的肺,一聲聲地吐出體內的熱量與濁氣。

  白羽綾希快要暈過去了。

  她險險抓住鏡牆前的欄杆,艱難扭過頭,分出視線看向導致自己如此狼狽的罪魁禍首。

  ——此刻站在角落冷眼瞧著自己的男人。

  她的新任指導。

  「這,這次……咳咳……」

  過度使用的嗓子干得似乎在冒煙。

  白羽綾希干咳幾聲,感受到咽喉處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

  經過一整天的高強度斯巴達訓練,她的體力值早已過了正常人的極限。

  她的兩條腿酸得難以站直,牢牢握緊欄杆的手也逐漸失去力氣。

  白羽綾希能感受到身體正在逐漸下沉,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扎,而是任憑自己跌坐在冰涼的木質地面。

  順便選擇了一個書房的坐姿。

  她咽了口唾沫,壓下嗓子眼的不適,抬眼朝男人瞥去。

  「這一次總可以了吧,波本?」

  「你覺得呢?」

  波本的聲音又冰又冷,仿佛寒冬湖水的溫度讓舞蹈房內的室溫也驟然下降,

  而他用反問來回答問題的方式更是讓人來氣。

  這家伙!

  白羽綾希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的平靜,她瞪著對方,實打實地恨得咬牙切齒。

  她才不管這家伙是不是什麼優秀的情報屋。

  這家伙……

  波本這家伙簡直就是個黑皮黑心鬼!

  白羽綾希開始懷念起自己的前任上司。

  如果說琴酒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攻擊性的話,那麼波本就是典型的扮豬吃老虎。

  這人天生一張沒有絲毫攻擊性的娃娃臉,配上恰到好處的笑容,能夠在初次見面的時候瘋狂地拉人一波好感值。

  再加上哪怕進入會社也不會被難搞的上司挑刺的敬語,以及優秀的身體條件,白羽綾希以預備女團成員的名義發誓,這人簡直比自己更適合原地出道。

  但那只是表像。

  白羽綾希對波本的好感濾鏡甚至沒有堅持24小時,就在舞蹈房裡碎了一地。

  今天她剛進舞蹈房,就看見波本站在琴酒昨天站著的位置,看不出年齡的娃娃臉上結著一層寒冰。

  白羽綾希對他的敬業程度有些敬佩。

  琴酒就不會來得那麼早。

  琴酒是個每天不知道在忙什麼的大忙人。

  通常他只會在她練習快要結束的時候來這裡轉一圈,像征性地驗收下結果,再說幾句嚇唬人的話,然後就算完成打開工作一樣甩手走人。

  即使是開車來的也不會帶她一程。

  白羽綾希對波本的好感度稍稍高了些,可對方卻恰恰相反。

  還不等她打招呼,那張冰凍娃娃臉就開始高速噴射急凍光束。

  「你遲到了一分二十五秒,如果現在是在出任務的話,你的行為可能會導致任務的失敗。」

  「遲到問題可以先放在一邊,但是你的練習進度才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我就直說吧,你的舞蹈太糟糕了。」

  「以你現在的情況,想要完成組織的目標、成為最紅的女團成員還遠遠不夠。」

  「我不知道琴酒是怎麼教你的,但既然現在是我帶你,就要好好糾正你怠惰的作風。」

  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行吧,你開心就好。」

  白羽綾希敷衍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波本。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白羽綾希被組織選中的那張臉,他的表情依舊冷得像冰塊,但灼熱的視線卻幾乎將白羽綾希燒穿。

  但他忍住了。

  「那麼現在,把你的出道曲再重復練習十次,錯一個動作就從頭來過。」

  白羽綾希已經忘了自己跳了多少次。

  最初她還有心思去計數,但是到第二十五次左右開始,她的腦子裡只有如何跳准每一個動作,以及……

  如何咬斷角落那家伙的喉嚨,讓他再也無法說出那些討人厭的詞句。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昨天就是被這張該死的娃娃臉給迷惑了,才會覺得這家伙人畜無害。

  果然,娃娃臉的男人都會騙人。

  白羽綾希第一次開始懷念起琴酒。

  琴酒頂多只會開啟毒舌模式噴她個狗血淋頭,而波本……

  她願稱他為組織第一陰陽大師。

  外露的殺意驚動了角落的男人,那雙結著寒冰的天青色眼睛隨之對上了白羽綾希的視線。

  波本對殺氣的敏銳程度是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她不自然地將視線從男人的臉上移開,不再去看那張和詐騙沒什麼區別的面容。

  白羽綾希的小動作暴露了她的心虛,但也算是主動避開波本的鋒芒。

  然而波本依舊不依不饒。

  「那麼你的回答呢?」

  白羽綾希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剛才的表現,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不是,這個話題居然還沒有過去嗎?

  白羽綾希怎麼想都覺得對方剛才的回答是在諷刺,沒想到波本居然是認真的。

  這人也太一本正經了。

  還是這又是什麼陰陽怪氣的新手法?

  白羽綾希摸不清對方的路數,只是忽然再一次懷念起琴酒。

  起碼他不會玩這種「你給自己表現打幾分」的游戲。

  不過波本這招白羽綾希也聽說過。

  據說社畜們在進入某些充滿福報的血汗工廠前都會經歷這一遭。

  她現在合理懷疑,波本這人在進組織之前的工作可能是在面試現場對人指指點點還專門問些尖銳問題比如能不能接受免費加班的HR。

  擁有著豐富的挑三揀四以及PUA經驗。

  「你要是問我的想法,那我當然是給自己打滿分。」

  白羽綾希直接懟了回去。

  她雖然還在喘,但這話卻是說得理直氣壯。

  拒絕PUA,從我做起。

  即使現在亂沒形像地坐在地上,她依舊高昂著頭。

  那雙漂亮的眼睛在日光燈下映著晶瑩的光,裡面沒有一絲屈服。

  這不是波本想要看見的。

  「你在琴酒手下只學會了他那份自大嗎?」

  波本試圖用最直白的方式打碎白羽綾希眼裡的光。

  「只是這種程度就沾沾自喜,那麼你注定只會是個三流愛豆。」

  白羽綾希:「……」

  我好像也從來沒說過自己要成為一流愛豆吧?

  白羽綾希用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波本,不明白他那份「你的目標是要做日本最紅的愛豆」的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看來這人不僅死腦筋,還有點強迫症。

  原來組織裡也不全是琴酒那樣的。

  白羽綾希為組織的豐富物產感到奇妙。

  今天被過度使用的嗓子干得發疼,白羽綾希反復咽著唾沫試圖潤喉,她懶得說話,面對著喋喋不休的波本也不想辯解什麼。

  她沒有太多和男人吵架的經驗,但是在愛情電影和晨間劇方面卻有著深厚的閱歷。

  豐富的觀影經驗告訴她,這時候沉默遠比解釋更管用。

  因為波本這男人,一看就很喜歡刨根問底。

  白羽綾希是正確的,然而她的退讓並沒有讓波本就此收手。

  他垂眼看著腦袋靠著護欄、像攤爛泥一樣癱坐在地上的白羽綾希,明顯能看出被她並沒有在聽自己說話,甚至已經開始神游天外。

  「你有什麼想說的?」

  白羽綾希一臉乖巧;「沒有,你說得都對。」

  波本:……

  白羽綾希見波本臉色不好,生怕他又來新一輪的狂轟濫炸,更怕他讓自己作口頭檢討。

  於是她趕在對方再度開口之前便搶先截斷。

  「是我的錯總行了吧?」

  波本;…………

  他覺得這個發展有些不對。

  其實波本看得出白羽綾希有著優秀的身體素質。

  她的身體很柔軟,動作敏捷,體力也十分出色。她只是還不習慣跳舞,才會每一個動作都找不准節拍。

  在經過今天的高強度訓練後,白羽綾希的四肢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流暢。

  只要按照今天這個強度繼續練習,順利成團出道不是問題。

  如此,他的工作也算基本完成。

  接下來就是該怎麼把這個爛攤子給丟回去。

  畢竟……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浪費在替組織養成小愛豆這種事上。

  波本對白羽綾希本人沒有仇恨,甚至很欣賞她的運動天賦。

  經過這一天的觀察,波本可以非常明確地表示,如果她是自己真正的部下,他一定會好好加以訓練,糾正她懶散的態度,讓白羽綾希的天賦在正確的地方得以發揮……

  而不是當什麼偶像。

  但是白羽綾希是組織的成員。

  還是琴酒手把手帶出來的新人。

  波本礙於立場無法主動推辭帶白羽綾希的工作,就只能選擇委屈下對方。

  「我不管你是這麼想的——」

  他隱下心中對白羽綾希最後一絲的愧疚,繼續扮演著嚴格苛刻的形像。

  白熾燈在他臉上灑下的冷光如凝結的寒霜,他說出口的每一句咄咄逼人的話語都伴隨著刺骨的寒意。

  「如果這些訓練你都受不了的話,還不如現在就去和琴酒哭訴,告訴他你做不了這份工作。」

  波本向前走了幾步,直到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住了白羽綾希。

  「這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吧?」


第3章

  白羽綾希是被接連不斷的門鈴吵醒的。

  起初她還沒有意識到這是自家的門鈴響了。

  她搬進這個公寓不過半年,平時並沒有什麼人會來找她,就連快遞也很少有。白羽綾希白天多數時間都不在家,自然也不知道這個公寓的門鈴聲是什麼樣的。

  年久失修的門鈴依舊在盡職盡責地工作,只是干啞凄厲的金屬機械音中帶著奇特的尖銳音調,比尋常的門鈴更加刺耳。

  白羽綾希就是在這種怪響聲中艱難地睜開眼睛。

  她昨晚睡得很沉,也沒有做什麼夢,大概是因為昨天在舞蹈房的過度運動的緣故,醒來後四肢酸脹感比前一日更加明顯。

  白羽綾希躺在床上懶得動,她闔著眼等待那大清早沒事干跑來按人家門鈴玩的家伙消停,一副隨時都會再一次睡過去的樣子。

  然而那契而不舍的門鈴聲持續了近五分鐘都沒有停。

  左右鄰居終於都忍不住出來抱怨,白羽綾希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了波本的聲音。

  她昨天絕對是被波本那家伙折騰過頭了!

  白羽綾希翻了個身,扯起枕頭蓋在臉上。

  可她越是抗拒去想波本的事情,那人的聲音便越是清晰。

  煩死了!

  白羽綾希終於睡不下去了。

  她猛地掀開被子,連拖鞋都沒有來得及穿,赤腳匆匆跑到了門口。

  擾人清夢的就在一門之隔的走廊,那與波本獨特嗓音幾乎如出一轍的聲音清晰從門板外傳來。

  白羽綾希沉著臉,動作利落地解開新裝的兩把安全鎖,帶著一身起床氣氣勢十足地拉開了門——

  「早上好。」

  想像中的喧鬧畫面並沒有出現。

  走廊上只有一個人。

  穿著T恤的黑皮青年笑得一臉爽朗,走廊外陽光正好,他蜜金色的發綴著細碎的光,看上去閃閃發亮的。

  「你終於起來了呀,綾希。」

  白羽綾希:「……」

  波本的笑容燦爛無害,聲音輕柔如在空中漂浮的羽毛,可白羽綾希卻實打實地聽出了一身冷汗。

  一夜好夢的後續原來是波本精分的劇情嗎?這已經不是普通級別的噩夢了。

  白羽綾希覺得她受到了驚嚇。

  「是我沒睡醒還是你沒睡醒?」

  她自打進入組織後便盡可能地低調。

  即使琴酒在這半年來各種挑剔、波本第二次見面就全程陰陽怪氣,她也一直避開與他們起爭執。

  畢竟有幾個臥底會高調做人的?

  她也頂多就是想想等我離開這鬼地方就把你們都繩之以法,才不會傻到和這些頂著酒名當代號的怪物正面起衝突。

  但是一看見波本這個黑切黑的臉,白羽綾希覺得自己渾身都痛。

  ——實在無法再保持冷靜。

  「我已經在這裡等你半個小時了。」

  波本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因為白羽綾希的吐槽出現裂痕,甚至還更燦爛了一些。

  「你昨晚睡得還好嗎?我很擔心你。」

  白羽綾希當然不會以為他的問候是發自內心的。

  他燦爛的笑容在白羽綾希看來不亞於追魂索命的厲鬼,而那句「我很擔心你」細品之下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托您老的福,還不錯。」

  白羽綾希扯出一個假笑:「您今天那麼早出現這裡,該不會是要親自押送我去訓練吧?」

  「不是。」

  波本頓了頓,白羽綾希虛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沒有什麼興趣地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她本來還有些睡意,但是在吹了冷風後,這會兒已經徹底清醒了。

  但是波本卻沒有繼續,他瞥了眼白羽綾希身上的睡衣,緊接著皺起了眉。

  「你就穿成這樣給陌生人開門嗎?你好歹有些自己是……好歹有些自覺吧?」

  這是什麼年代的老土台詞了。

  如果不是這人大清早地跑來擾民,她也不至於離開溫暖的被窩跑來受這種氣。

  波本難不成以為他們活在偶像劇裡嗎?

  白羽綾希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廢話。

  「……再見。」

  白羽綾希握著把手直接關門。

  既然波本不是來抓她去跳舞的,那麼她還能再睡一個回籠覺。

  至於波本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她已經沒有興趣了。

  「等等!」

  然而門還沒有合上,屋外的人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門板:「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波本的力量超乎白羽綾希的想像。

  他看著瘦弱,可他單手便能牢牢地抓住門板,力道之大就連她也無法再推動絲毫。

  白羽綾希驚了:「你做什麼?!」

  換成早些年她還在高專的時候,像波本這樣的小白臉她能打十個。

  難不成她這幾年真的怠惰到這個程度?

  白羽綾希手上又暗暗使了把勁,然而門板依舊紋絲不動。

  白羽綾希這下真的急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撒手!」

  波本的回答也很直接:「你先讓我進去。」

  像是怕白羽綾希的反抗再次引起剛才被他勸回去的鄰居的關注,波本搶在她尖叫前堵住了她的聲音。

  「是琴酒讓我來的。」

  白羽綾希原本也沒打算尖叫。

  只是在聽見波本的話後,她隱藏在門背後、已經攢足力氣的雙手稍稍泄了勁。

  她與波本隔著那塊僅有三公分厚的門板僵持不下,葡萄色的雙眼在將波本從上到下——尤其是那張慣會騙人的娃娃臉打量了好一會兒後,才一臉狐疑地開口:

  「真的?」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的態度松動了。

  他要是早知道提琴酒這麼管用的話,他絕對在一開始就提琴酒的名字,也不至於和白羽綾希在玄關僵持這麼久。

  「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給他。」

  波本觀察白羽綾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話顯然已經起到了效果。

  他不等對方開口,便主動收回抓著門的右手。

  即使白羽綾希現在把門合上,等會兒還是會主動打開的。

  對此波本還是頗有信心的。

  然而白羽綾希並沒有像他所想的那樣關上門。

  見波本主動撤手,白羽綾希重新把門推開,同時側過身,無聲地示意他進屋。

  「你就這麼相信我的話?」

  波本歪了歪腦袋,無害的娃娃臉上滿是無辜:「還是說,你就這麼相信琴酒?」

  「我賭你不敢假傳琴酒的話。」

  白羽綾希從鞋櫃的角落摸出一雙鞋套丟給波本。

  「而且就算你能進我家,也未必就能那麼容易地走出去。」

  白羽綾希瞪了眼波本,用眼神警告他在客廳不要亂動,自己匆匆回到房間。

  波本來得蹊蹺,即使他搬出琴酒,白羽綾希也不敢全盤信任。

  她從床頭櫃摸出琴酒給她防身的武器,一把塞進睡衣的口袋,這才順著數據線撈出剛才滑到枕頭下的手機。

  白羽綾希手機裡的聯絡人就那麼寥寥幾個,其中標注為A琴酒的排在最前面,白羽綾希熟練地找到他的名字,按下了通話鍵。

  撥號音只響了兩三下,電話便被人接通。

  「是我——」

  電話那頭只響起兩個音節,白羽綾希在確認接電話的人是琴酒本人無誤後便立刻打斷,劈頭蓋臉地開啟了自己的追問模式。

  「琴酒,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琴酒原以為白羽綾希是來追究波本的事的,現在被她這麼一問,倒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波本還沒有去白羽家?

  那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磨蹭了?

  琴酒沒說話,靜等著白羽綾希自己把話問出來。

  他帶了白羽綾希小半年,早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性格。

  而白羽綾希果然如琴酒所想的那樣,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是你把波本引到我家的吧?」

  白羽綾希看了眼自己緊閉的臥室房門。

  緊接著她像是想到什麼,忽然踮腳朝那邊挪了幾步,又故意提高了聲音衝著電話繼續說道:

  「他大清早就跑來敲我家門還說是你派他來的,琴酒,我以為我們好聚好散結果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果然是為了這事。

  琴酒嘁了聲,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縱容白羽綾希了。

  他從來都不帶新人,要不是白羽綾希進入組織那會兒其他人都有任務,他也不會攤上這個煩人精。

  現在他好不容易有機會把她甩給波本那家伙了,結果才清淨了一天,就又被她纏上了。

  波本那家伙,果然沒用。

  琴酒心裡對波本的能力表示懷疑,嘴裡也不客氣。

  「別撒嬌。」

  他冷著嗓子制住了白羽綾希還打算說下去的話。

  像是覺得白羽綾希還會繼續吵鬧,琴酒難得耐著性子多解釋了幾句。

  「讓他搬來和你一起住也是上面的意思。昨天你訓練的錄像帶已經被波本提交到高層去了,上面覺得你跟著波本訓練進步神速,就讓他就近監督你。」

  白羽綾希:「……上面連這個都管?」

  組織高層都這麼閑的?

  該不會他們每天什麼事都不做,盡給愛豆花錢打call買握手券抽live門票了吧?

  ……那難怪是沒經費了。

  多富裕的家庭啊,經得起這麼折騰。

  「上面的意思不容你反抗,你撒嬌也沒用。」

  琴酒哼了聲,語氣裡聽著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滿:「要怪就怪你昨天一天的進步比你之前一個月加起來的都快吧。」

  說著,他也不給白羽綾希反應的時間便吧嗒一聲掛了電話。

  白羽綾希聽著聽筒裡傳來的盲音,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等。

  她剛才聽見了什麼?

  終於理解了琴酒剛才的話的白羽綾希一把推開自己臥室的房門,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波本聞聲朝她看了過來,娃娃臉上滿是乖巧無害,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白羽綾希不會在同一張娃娃臉上跌倒兩次。

  她瞪著波本,咬著後牙槽,從嗓子裡擠出了自己從剛才琴酒那一大段話整理出的中心思想。用發自內心最深層處不情願的語氣,向波本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

  「你該不會,真的要搬進來住吧?」


第4章

  波本的唐突到來徹底打亂了白羽綾希的生活。

  首先遭殃的,就是她今早是注定睡不成的回籠覺。

  不受約束的獨居生活從此也一去不復返。

  波本帶來的行李不多,只帶了些生活用品,算是提包入住的。

  他收拾房間的時候沒關門,全程都非常坦蕩,生怕白羽綾希看不見他都帶來些什麼東西一樣。

  可白羽綾希本人沒有表現出過分關注的樣子。

  白羽綾希不是不在意,只是生怕撞見波本拿出一些生活上必須的私人物品。

  她有個哥哥,這些事情還是懂的。

  如果波本帶來的只是雜志倒也還好,要是別的什麼……

  萬一小心看見了,大家都尷尬。

  白羽綾希對波本的癖好還是沒什麼興趣的。

  她趁著波本整理房間的時候,也將自己的臥室和客廳打掃了一圈。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去波本的房間門口轉悠了一圈。

  「這樣就差不多了。」

  波本將最後一件衣服掛進衣櫃,剛一轉身,就看見站在客房門口啃面包的白羽綾希。

  他皺了下眉,還是向她詢問道:「你都准備好了嗎?」

  白羽綾希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面包邊邊,烤得金黃酥脆的面包有些劃嗓子。

  她用咖啡潤了潤喉嚨,等感覺沒有那麼噎的時候,才反問道:

  「准備什麼?」

  「當然是今天的訓練。」

  波本一臉「你是不是還沒睡醒」的表情:「你該不會以為今天不用訓練吧?」

  白羽綾希:……

  對不起,她還真是這麼以為的。

  經歷過昨天的斯巴達訓練,她今天全身的骨頭和肌肉都在疼。

  說實話,她現在舉著咖啡杯都感覺小臂肌肉在微微發酸。

  要不是因為不想在波本這鬼畜斯巴達教官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她這會兒早癱在沙發上當爛泥了。

  何必還要站在這兒被他冷嘲熱諷的?

  白羽綾希琢磨著自己這會兒直接溜會不會更好,波本的聲音就已經從她家客房裡傳了出來。

  帶著對於這個季節來說頗為匹配的刺骨寒意,那個正一步步緩緩朝著白羽綾希走來的人,在她眼裡宛若來自地獄的惡鬼。

  「你真的以為自己現在的水平已經沒問題了嗎?」

  波本在收到任務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是個對訓練不上心的。

  那天他和琴酒差不多是前後腳到的舞蹈房,基本上將白羽綾希的練習看了個全過程——包括她看似認真實則散漫又不上心的舞蹈,以及舞蹈結束後那一通沒有感情和靈魂的喘|息。

  能看得出來,她是努力過了。

  可惜努力的方向全錯了。

  波本覺得自己話裡嘲諷的濃度已經很高了。

  但凡是稍微有點羞恥心的人,這會兒都會開始為自己散漫的態度懷有罪惡感。

  卻不想白羽綾希這人擺爛的程度遠超乎他的想像。

  「沒錯,我就是覺得完全沒問題。」

  白羽綾希點點頭,她表情認真,看著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語或是認知有任何的問題。

  「反正我只要不在集訓裡被淘汰就行了。」

  當愛豆又沒有生命危險,沒必要拼命去練習。

  波本昨天的速成班對她來說足夠了。

  波本幾乎語塞。

  白羽綾希這人——

  這人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不是說好了組織裡全都是矜矜業業、一心聽從組織命令的人嗎?

  波本回憶了一下自己剛進組織時接觸過的那些底層成員,無一不是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做錯了什麼就招來了殺身之禍。

  似乎每一個底層成員都知道,自己的命對於組織來說分文不值。

  只有拿到了代號,才算在組織裡稍稍出了頭。

  在組織這個龐大的螺旋深淵裡,所有人都在努力向上爬。

  所以白羽綾希這種完全沒有上進心的人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難不成真是琴酒分外縱容的結果?

  ——那個勞資天下第一哪管他人死活的琴酒?

  波本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你怎麼就知道你這種水平不會在集訓裡淘汰?」

  白羽綾希真以為她這種水平能成功出道?

  她就算混進去了,也只能是墊底。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簡單了。

  白羽綾希揚起下巴,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答得理直氣壯——

  「當然是因為組織在我身上砸了錢。」

  在琴酒帶她的這小半年裡,偶爾帶她在外面吃頓飯也都是摳摳搜搜的,恨不得一個五円鋼镚掰成兩個用。

  由此可見,這破組織的經費完全不夠用。

  這次為了讓她能夠順利出道,組織那邊聽說砸了不少錢,經紀公司的負責人也被琴酒親自出面威逼利誘了一通,可以說是雙管齊下一氣呵成。

  當然,這些都是白羽綾希自己調查到的。

  她只知道自己在琴酒出面之後沒多久,就收到自己過了預選和復試的消息。

  同時收到的,還有自己最近正在練的錄像帶。

  白羽綾希很確定,以組織這種又窮又扣又強硬的作風,既然錢都已經花出去了,就絕不可能讓事情搞砸。

  白羽綾希說得理所當然,但波本心裡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到底是誰把這件事告訴她的?

  琴酒不是說白羽綾希這人懶得要命,為了督促她能好好練習,讓他暫時別把組織花錢給她開後門的事情告訴她的嗎?

  那白羽綾希又是從誰那裡知道的?

  波本回憶了下白羽綾希在組織裡的人際關系,似乎除了琴酒之外,她在組織裡也沒別的熟人了。

  所以琴酒這家伙到底是有多寵這家伙啊!

  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琴酒坑了的波本臉色有些不太好。

  波本的反應太明顯了。

  站在他面前的白羽綾希都沒太花心思,就發現波本那張原本就黑的娃娃臉一下子黑得和黑炭沒什麼區別。

  是不是她剛才的話說過頭了?

  白羽綾希稍稍反思了一下。

  只是她想了半天,也覺得好像只有那句「組織為我花了錢」聽著挺招人恨的。

  難道組織成員的待遇真的這麼差?

  白羽綾希想到了每次在外面吃飯都要開□□的琴酒,再看看面前一收到帶她的任務就搬進來和她合宿的波本,覺得自己好像掌握住了真相。

  看來組織成員就算有了代號待遇也不好。

  本來對琴酒和波本還有些不滿的白羽綾希忽然也就釋然了。

  難怪這兩個人都不想帶她。

  估計是因為帶新人的工資不如獨立出任務來得高。

  白羽綾希越想越覺得應該是那麼回事。

  雖然她心裡依舊覺得波本這家伙又狗又陰,既鬼畜還毒舌,但一想到對方也是組織壓迫下數著兜裡的鋼镚過日子的打工仔,語氣也不由自由地軟和下來。

  白羽綾希:「其實我的信心也不完全是因為組織花錢了。」

  波本:「……哦。」

  他對這個話題其實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現在看見白羽綾希突然改變的態度,波本非但沒有任何的好奇,甚至還有種糟糕的預感。

  這個女人,又想說什麼?

  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她閉著眼,用宛如放學後在天台向喜歡的男生告白的勇氣破釜沉舟地說道:

  「其實,我的底氣還是我這張臉。」

  波本這人長得也不錯。

  白羽綾希想,如果這麼說的話,估計就不會刺激到他脆弱的自尊心了吧?

  ——夠了。

  波本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忍了好半天才沒有將自己的惡意噴吐而出。

  有一瞬間覺得白羽綾希還有點正常的他真是個傻子。

  他不想再聽白羽綾希說些有的沒的,學著琴酒那家伙直截了當地對著白羽綾希下了命令。

  「現在就去收拾,五分鐘之後出發。」

  白羽綾希:「去哪裡?」

  波本頭也沒回,徑直出了門,只冷冷丟下了三個字——

  「舞蹈房。」

  ……

  白羽綾希也不知道波本究竟受了什麼刺激。

  明明她都說了自己有能進出道位的底氣,結果他今天的訓練比起前一天的還要嚴厲,全程都不露個笑臉,硬是憑著一己之力把舞蹈房變成了冰窖。

  等白羽綾希和波本回家的時候,已是接近深夜了。

  沿途的超市全都已經關門,便利店裡便當和飯團也全部售罄,白羽綾希和波本看了半天,最終也只是拿了一盒雞蛋。

  白羽家的冰箱裡沒有什麼庫存。

  至於白羽綾希平日裡是怎麼打發晚飯的,波本只需掃一眼她今早丟出去的垃圾,也就能猜到了。

  不是便當就是泡面。

  沒有營養。

  可惜白羽綾希家裡現在也只有這個了。

  「從今天起你的泡面全部沒收。」

  吃飽喝足還洗了個碗波本將水瀝干,他擦了下手站到了白羽綾希剛才打開的櫥櫃前。

  櫥櫃裡空空蕩蕩的,只有兩包黑蒜有豬骨味的泡面安安靜靜地躺在最深處。

  波本也不用踮腳,只需稍稍抬高手就能夠到。他將提著白羽綾希僅剩的庫存,當著她的面將它們全部收到自己的房間裡。

  「明天開始給我好好吃飯,營養均衡也是當偶像的標准之一。」

  神他媽的營養均衡。

  白羽綾希合理懷疑這就是波本為了從她手裡騙走泡面編出來的鬼話。

  但是白羽綾希這會兒也懶得爭辯。

  吃完晚餐的白羽綾希沒有離開,她的下巴擱在餐桌的邊緣,四肢垂直向下,一副懶散懈怠的模樣。

  昨天訓練留下的舊傷加上今天將近12小時的訓練,讓她現在全身都疼得無法動彈。

  如果不是真的餓極了,她剛才其實連泡面都沒有力氣去吃。

  波本想要這兩袋泡面就給他吧,白羽綾希想,就當是可憐可憐他,大不了自己下次再買幾袋自己藏起來。

  也沒必要這會兒拆穿他,省得波本狗急跳牆。

  然而波本就像是看穿了白羽綾希的想法。

  「你別想瞞著我偷偷摸摸藏起來。」

  像是覺得這警告還嚇不住膽大包天的白羽綾希,他立刻又補了一句:「一旦被我發現你偷藏泡面,下次的訓練就再翻倍。」

  「那我問你。」

  聽見訓練翻倍四個字的白羽綾希終於抬起頭。

  她直視著波本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詢問道:「你覺得我每天經過你的操練回來累得跟狗一樣,還有力氣做飯嗎?」

  沒有。

  波本剛才看得很清楚,白羽綾希拿著叉子吃泡面時手都在抖。

  別說是做飯了,她連吃飯都很困難。

  「很好。」

  白羽綾希看波本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其實她便當和泡面早就吃膩了。

  只是平時沒時間也沒精力去做飯。

  既然波本自己送上門來,那白羽綾希也就不客氣了。

  「鑒於波本先生您不允許我吃泡面,而我本人也沒力氣做飯,那麼接下來我們家的三餐就全都交給您了。」

  白羽綾希露出堪稱標准的愛豆式甜美燦爛笑容。

  「這種小事,想來波本先生您完全不在話下吧?」

  她眨眨眼,巧妙地用笑容掩去了眼中的狹促和捉弄。

  因為波本這個人——

  一看就長了一張不會做飯的臉。

  然而白羽綾希想像中的拒絕並沒有到來,波本甚至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平靜地應下了她的挑釁。

  「可以。」

  白羽綾希驚了:「真的?你真有這麼好心?」

  她猛地坐直身體,語氣裡滿是懷疑。

  波本正好從他的房間裡走出來,白羽綾希一抬頭就對上了那張看不出喜怒的娃娃臉。

  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用詞有些不妥帖,趕忙又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確定你真的會做飯嗎?」

  白羽綾希的懷疑與不信任對波本來說都不痛不癢。

  「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下意識地掃了眼波本。

  只這一眼,她便露出了一個驚恐的表情。

  波本手裡捧著一堆扁平的盒子,數量將近有三十個,看起來像是錄像帶。這些盒子堆疊在一起,高到幾乎都快堆到了波本的鼻尖處。

  朝著餐桌走去的波本沒有錯過白羽綾希的表情。

  很顯然,她已經意識到她手中那些盒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波本的表情很平靜。

  可在白羽綾希的眼中,面無表情衝她步步走去的波本卻宛若惡鬼。

  白羽綾希向後瑟縮了一下,僵硬的背脊觸碰到了椅背,讓她猛地意識到自己還坐在椅子上。

  盤起的雙腿不動聲色地朝地面探去,白羽綾希腳尖剛剛沾到地,那個長著張娃娃臉的黑心惡鬼波本卻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幫助你成為偶像是我的工作,我當然不會拒絕。」

  波本頓了一頓,衝著表情糟糕的白羽綾希露出一個看似陽光無害的笑容。

  「但是相對的,你也要做好你的工作。」

  波本將手裡的DVD盒擺在桌上,堆得搖搖晃晃的DVD立刻稀裡嘩啦地散落了一桌。

  白羽綾希瞄了眼,發現大部分都是地球淑女隊的公演錄像帶。

  白羽綾希:……

  原來波本是地球淑女隊的粉絲嗎?

  就是不知道他主推的是誰。

  「從今天起,你每天訓練完回來就看其他人的錄像帶。」

  白羽綾希張了張嘴,可波本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每隔一日給我一份不少於一千字的心得報告,手寫打印都可以。」

  白羽綾希:「……你知道就算是一般會社,寫心得報告也是一周一次嗎?」

  波本究竟是從哪個黑心會社裡混出來的?

  白羽綾希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原原本本地落在波本的眼裡,讓他覺得自己的氣也稍微順了一些。

  可是該做的事,他是一步都不會退讓的。

  「成為愛豆光靠臉就夠了?你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

  波本隨手拎起最上方的那個DVD遞到白羽綾希的面前:「看看別人家的衝野洋子,你真覺得自己這樣……」

  他的眼神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卻看得白羽綾希背脊一涼。

  但很快地,她就聽見了波本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

  「也能算是愛豆嗎?」


第5章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經過一整天訓練的白羽綾希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會場的員工通道走出。

  她身邊是最近混熟的幾位隊友,正嬉笑著討論之後的安排。

  「車站附近有家拉面店不錯。」

  「拉面的熱量太高了,後天就要公演了。」

  「那去居酒屋?我知道有家居酒屋很不錯。」

  「那我投居酒屋一票!」

  到底是拉面還是居酒屋,大家討論了半天都沒有得到一個統一的意見。

  其中一個小圓臉見白羽綾希一直都沒開口說話,便偏過頭詢問起她的意見。

  「綾醬你覺得呢?去拉面還是居酒屋?」

  白羽綾希擺擺手:「我就不啦,家裡人還在等著呢。」

  像是覺得自己這麼拒絕太生硬了,她又解釋了一句:「你們知道的,我家那個哥哥超級啰嗦的。」

  白羽綾希一提起她哥哥,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我們懂了」的表情。

  「白羽你和你哥哥的感情還真好啊。」

  「真可惜,車站那邊的拉面店真的很不錯。」

  「那你快回去吧,不打擾你和你哥哥的家庭時間啦。」

  其他人不清楚白羽綾希家的情況,卻不止一次聽她提起過這位「哥哥」。

  雖然她每次都說「我哥哥超煩噠」,但次數多了眾人也只當她這是甜蜜的煩惱。

  「那我就先走啦,明天見。」

  「明天見。」

  白羽綾希微笑著和一同出來的隊友告別,等其他人全都朝著車站的方向離去後,她這才斂起笑容,反方向離開。

  白羽綾希一路避開他人的視線,熟門熟路地拐進兩條街外的小巷中。

  一輛白色馬自達正安安靜靜地停在那裡。

  駕駛座上的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閉著眼,似乎正在休息。

  但在白羽綾希剛剛拐入小巷的時候,本在假寐的男人便立刻睜開眼睛,天青色的雙眼裡沒有一絲殘留的睡意。

  白羽綾希背光,慢吞吞地走向馬自達。

  車內的人判斷出來的人是她,不疾不徐地開了鎖,等白羽綾希打開副駕駛的門時,男人已是毫無破綻的樣子。

  「今天怎麼樣?」

  白羽綾希剛拉下安全帶,就聽見波本的聲音陰測測地從邊上傳來。

  白羽綾希的手停頓了一順:「就和平時一樣。」

  她扣上安全帶,啪嗒的聲響在安靜的空間轉瞬即逝。

  等到馬自達駛離了小巷好幾條馬路,白羽綾希才幽幽開口。

  「今天的午飯又沒飽,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吃過肉了。」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是在鬧小脾氣。

  白羽綾希這人就很奇怪。

  她對於當愛豆這件事始終都不熱衷,但是他給她布置的訓練和作業,她卻都有在好好完成。

  她會抱怨,可從來都不偷懶。

  只是再進一步就沒有了。

  是的,白羽綾希從來都不會去做什麼。

  「我記得你昨天的晚餐是雞胸肉。」

  波本對白羽綾希的抱怨不為所動:「後天就是初舞台了,你要注意身材管理。」

  他見過她初舞台的打歌服。

  那套衣服實在沒有給白羽綾希長肉的空間。

  白羽綾希炸了:「水煮雞胸肉也能算肉嗎?!」

  「算。」

  波本用余光瞥了眼身邊的人,像是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不算也沒問題,那今晚的葷菜就只有白煮蛋了。」

  白羽綾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白煮蛋也能算葷菜嗎?」

  波本:「算。」

  白羽綾希不想和這人說話了。

  這幾個星期她能接觸到的葷腥除了白煮蛋,就只有水煮雞胸肉,嘴裡都快淡得沒味道了。

  她當初就是腦袋被雷劈了才會相信波本會做飯。

  波本原以為自己的回答會引起白羽綾希新一輪的暴風式無理取鬧。

  但是她沒有。

  杠味十足的氣氛驟然冷卻,狹小的空間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波本等了十分多鐘,還是沒有等到白羽綾希開口。

  波本忽然有些不適應。

  他搬入白羽家將近45天,這段時間裡他已經習慣在回家的路上聽白羽綾希抱怨訓練和伙食,然後想方設法地讓他減少訓練和小作文。

  雖然他每一次都會拒絕,但白羽綾希總能立刻想到不一樣的花樣。

  他們的相處和對話總是針鋒相對的。

  波本知道這不正常,也不打算去改變。

  可白羽綾希忽然改走沉默路線,還是讓他感到了措手不及。

  波本又等了十分鐘,終於還是忍不住往副駕駛瞟了眼。

  白羽綾希醒著。

  她窩在副駕駛座裡,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前陣子剛染成亞麻色的長發搭在肩上,讓她看起來乖巧又安靜。

  窗外的霓虹夜景在她紫色的雙眼裡不斷地倒退,可波本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接下來的這半小時裡,波本又往副駕駛的方向瞄了好幾次,可都沒有得到白羽綾希的任何回應。

  白羽綾希不是沒有注意到波本今晚過分頻繁的目光,只是她今天實在沒心情和波本抬杠。

  直到波本把車停在公寓附近的小巷時,她這才有氣無力地開口。

  「那我先上去了。」

  白羽綾希還沒正式出道,可身為組織成員,她和波本有些地方不得不謹慎。

  波本聽著白羽綾希的聲音不太對。

  他飛快而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白羽綾希的臉色,見她不像是生病這才放心。

  「那你先上去吧,晚餐還是老樣子,我放在冰箱裡了。」

  白羽綾希沒什麼興致地點點頭。

  她已經接受了波本除了沙拉之外什麼都不會做的廚藝。

  只是當她看見自己今天的晚餐時,才意識到這人的廚藝還能繼續突破下限。

  白羽綾希捧著從冰箱裡取出的玻璃碗來到沙發邊,她正在找遙控,結果一低頭就看清了手裡的糟心玩意兒。

  綠油油一片的碗裡點綴著三四個小番茄,以及被切成碎塊的白煮蛋。

  除此以外就沒有了。

  連沙拉醬都沒有。

  白羽綾希手裡的碗是冰涼的。

  她心也是冰涼的。

  她想,或許就連兔子過得都比她好。

  白羽綾希垂頭喪氣地拌起碗裡的沙拉,只當裡面淋滿了皇帝的沙拉醬。

  電視機裡忽然傳來一聲誇張的驚呼。

  白羽綾希興致懨懨地抬頭,卻發現今晚這節目香得誘人。

  年輕的當紅偶像今天坐在一家平平無奇的拉面店裡,面前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豚骨拉面。少女的燦爛笑容在蒸騰的白霧中有些模糊,可她甜美的嗓音卻訴說著這碗拉面有多麼的誘人。

  浸泡了拉面湯汁的海苔,提升湯汁鮮味的筍干,金黃飽滿的甜玉米粒,還有讓這些濃郁的味道集中爆發的青蔥。

  咕嘟。

  白羽綾希咽了咽口水。

  沒什麼胃口的她被硬生生地給說餓了。

  她再看看手裡的玻璃碗,碗裡的蔬菜在她的攪拌下和蛋黃混在了一起。

  白羽綾希看得越發沒胃口,但到底還是抵不住餓,只能認命地閉著眼,用叉子胡亂地扎起一把往嘴裡送。

  「早知道還不如去吃拉面,總比在家吃草要好。」

  波本一開門就聽見這話。

  他剛才去便利店轉了一圈,這會兒手裡還拎著一個塑料袋。

  正在看電視啃沙拉的白羽綾希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回來,波本換了鞋徑直朝客廳走去,首先看見的就是白羽綾希手裡那碗被攪得面目全非的沙拉。

  「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說,波本你要是去餐廳打工就只能當服務生。」

  白羽綾希並沒有被波本嚇到。

  她啃著沙拉,聲音含糊地吐槽著對方糟糕的廚藝:「你要是進後廚的話,這店不出一個星期就要倒閉。」

  波本意義不明地哼了聲:「你覺得我有空做這種事嗎?」

  他每天督促白羽綾希當個好愛豆就麻煩的了,哪裡還有什麼時間和精力去餐廳打工。

  再說他又不缺錢。

  白羽綾希艱難地咽下了嘴裡的沙拉:「其實你找家餐廳去當個學徒也不錯。」

  波本橫了她一眼,可白羽綾希才不怕他的眼刀。

  「我也不求你學會切生魚片,只要能幫你回想起家政課上學過的那不勒斯意面和漢堡肉怎麼做就行。」

  「能學會切生魚片的地方學不了這些。」

  波本想白羽綾希對日料店和家庭餐廳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而且漢堡肉熱量太高,你就別想了。」

  白羽綾希把碗裡的沙拉看作是波本,又憤憤地咬了一口:「明明就是你學不會,別怪到人家漢堡肉的頭上去。」

  波本只當沒聽見白羽綾希對他的廚藝天賦的詆毀。

  他將手裡一直提著的袋子放到白羽綾希面前的茶幾上,示意正把沙拉當肉啃的白羽綾希打開。

  白羽綾希狐疑地看了眼一眼,卻是不肯動:「你去便利店買了什麼?」

  波本的手段太花樣百出了。

  白羽綾希哪知道他去便利店干什麼,只擔心裡面裝了會變成她之後家庭作業的偶像雜志。

  這事波本又不是沒做過。

  白羽綾希的不信任的目光讓波本有些無奈。

  見白羽綾希遲遲不動手、甚至還想逃,他索性自己動手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一邊動手,波本一邊又在心裡懊惱起自己的一時心軟。

  他要是早知道白羽綾希這麼有精神,又何必去便利店跑這麼一趟。

  簡直是吃力不討好。

  白羽綾希的目光原本還帶著警惕與戒備,但是當她看清波本從塑料袋裡取出的那盒白煮蝦後,立刻眼前一亮。

  可即使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她面上還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瞟了眼盒子又瞟了眼波本,語氣已是相當的動搖:「你別以為一盒白煮蝦就想改變我對你的評價!」

  波本原本也沒想過這些。

  他只是看白羽綾希今天實在沒有精神,想著她這一個半月來訓練辛苦,又想著初舞台在即,便想著好好犒勞犒勞她。

  現在聽白羽綾希這麼一說,他倒不急著把手裡那盒犒勞品遞給她了。

  「那你還想要什麼?」

  白羽綾希雙眼盯著那盒白煮蝦,聽到波本的詢問後她不假思索地砸出了早早預備好的答案:

  「醬料包!」

  沒有蘸醬的白煮蝦是沒有靈魂的!

  波本:「……」

  都餓成這樣,難道他這陣子真的有虧待到她嗎?

  感受到白羽綾希那幾乎快講他的手燒出一個洞的熾熱目光,波本也不再逗她,終於將手裡的那盒白煮蝦連著醬包一起遞給了對方。

  「我剛才在便利店看見了你後天初舞台的廣告,到時候我也會去看的。」

  他頓了一頓,最終還是對白羽綾希說道:「加油。」

  白羽綾希接過食盒的手一僵,或許是看在這頓加餐的面子上,她難得沒有對波本的話表現出抗拒的態度。

  她小幅度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

  *

  池袋的夜晚是混亂而又熱鬧的。

  身材高挑的白發青年穿梭在人群中,他戴著一副漆黑的墨鏡,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的紙盒。紙盒印著一個可愛的粉色兔子圖案,赫然是池袋最近超有人氣的甜品店的LOGO。

  青年過於出挑的身高與外貌引來了路人的駐足側目。

  可他對此卻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坦然地從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路過,像是早已習慣了他人的目光洗禮。

  而這個看起來便十分我行我素的青年卻忽然在一家商場外停下腳步。

  他似乎是被商場外的LED屏幕吸引了目光。

  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幅巨大的LED屏幕,卻發現畫面剛剛切換到女團公演的廣告。

  那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新團,裡面的小偶像也都是新人,所以雖然有人斥巨資在池袋街頭投放了廣告,可並沒有太多人在意。

  然而青年卻看得很認真。

  他甚至稍稍揚起頭,露出了平時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眼睛。

  那雙宛若寶石般的雙眼凝視著屏幕上那個亞麻色頭發的新生愛豆,直到只有30秒的廣告結束,青年這才收回目光,抬手將墨鏡重新推回到原位。

  青年對下一個廣告沒有興趣,只是在離開的時候,他用聽不出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麼情緒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這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嘛。」


第6章

  從前的白羽綾希是什麼樣的?

  五條悟想,大概就是其他人做夢都不可能夢見她會去當愛豆的樣子。

  單從長相上來說,白羽綾希的長相在顏值普遍不錯的咒術師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她的臉部輪廓圓潤流暢,眼睛是標准的桃花眼,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還有一對明顯的酒窩。

  ——怎麼看怎麼甜。

  有時候出完任務心情不好,看著白羽綾希的那張臉心情也會好些。

  除非天生就戒備心極強,否則大多數的人在第一次見到白羽綾希時,很難會對這張臉產生任何的防備。憑著這張臉,白羽綾希當初在做任務時沒少擔任套話工作。

  所以到後來大家都說,白羽綾希有張自帶好感度buff的臉。

  按理說白羽綾希這張臉天生就適合吃娛樂圈這碗飯。

  只可惜她的性格實在糟糕,相較之下,她同期的七海建人沒准都比她合適一些。

  五條悟和這一屆的後輩們關系不錯。

  他因為種種原因,和白羽綾希非常熟悉。只是因為白羽綾希在畢業時和七海建人一樣選擇離開了咒術師界,久而久之也就沒了聯絡。

  這些年除了灰原雄外,這些年很少再有人提起她。

  可當失蹤數年的白羽綾希再一次出現時,五條悟才意識到原來就算是夢也是有局限性的。

  雖然她的頭發染成了淺亞麻色,臉上化著精致可愛的妝容,還換上了從前絕對不會穿的華麗的打歌服,無論怎麼看都和記憶中的人完全不一樣。

  可五條悟還是一眼就認出,剛才站在C位右側的人就是白羽綾希。

  那一瞬間,五條悟感受到了現實的荒誕。

  那個白羽綾希居然真的要當愛豆了。

  而且她的首場公演就在後天。

  五條悟陷入沉思。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在大屏幕上看見的日期,又在心裡快速地過了一次自己接下來的日程表。

  今早他剛剛結束海外的任務,明天中午就要出發去長野。

  長野那邊的任務倒也不算太麻煩,只是後天還要和咒術界高層開會。

  要不翹了吧?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

  後天會議上的內容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

  和群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們開會,哪有去看可愛的後輩的演唱會來得有意思。

  作為高專好前輩,五條悟覺得自己怎麼也得支持一下。

  五條悟一直都是行動派。

  他剛做好決定,下一秒就已經摸出了手機,憑借著自己優秀的記憶力,在搜索欄輸入了白羽綾希所在的女團的名字和公演名稱。

  池袋的信號不錯,手機很快就顯示出了售票頁面。

  五條悟信心滿滿地點進去。

  緊接著就信心滿滿地看見了售罄的字樣。

  五條悟:……???

  嗯???

  不是說好是新女團嗎?

  票賣得這麼好的嗎?

  雖然在電視裡看過不少女團的節目,但還從來還沒有買過女團演唱會門票的五條悟再一次陷入沉思。

  看來他有必要學習下新的知識了。

  ……

  公演會場的後台是忙碌的。

  可以供十幾個人同時使用的化妝間大門敞開,門角被人用東西卡住,不斷有工作人員進進出出。

  從今天起就要正式成為愛豆的少女們也是同樣的忙碌。

  正在為演出做准備的新人愛豆們已經換上了華麗的打歌服,她們坐在化妝鏡前,每個人的桌面上都堆滿了一堆化妝品,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在對著鏡子仔細鄭重地給自己上妝。

  白羽綾希也是一樣。

  她給自己化妝的動作很是熟練,只是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欣喜與激動。圍在鏡子周圍的燈條亮得有些刺眼,將她的臉色襯得更加的蒼白與麻木。

  在這個充滿對演出的緊張與期待的空間裡,白羽綾希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沒有對舞台的向往,甚至還有些轉身逃跑的衝動。

  周圍的喧鬧聲不斷,時不時地有化完妝的隊友被拍攝後台花絮的工作人員叫出去錄像。

  白羽綾希面無表情地畫完口紅,又對著鏡子左左右右地確認了一番,等到她確定自己的妝容沒問題、准備收拾桌面來打發時間時,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身後響起。

  「都准備好了嗎?」

  聽見這個聲音的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她以為是自己前陣子被波本操練過度,到了這會兒都會產生他在自己身邊說話的幻聽,卻不想那聲音又再一次響起。

  「你很緊張嗎?」

  白羽綾希僵硬地轉過頭,發現波本的確就站在自己的斜後方。

  他穿著後台工作人員的黑色制服,脖子上還像模像樣地掛著一個工作吊牌,只是那張過於出眾的娃娃臉被口罩擋去了一半,這才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白羽綾希抿了抿嘴唇:「你怎麼會在這裡?」

  「如你所見,我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波本拎了下手裡的吊牌,示意他是通過正規手段進入後台的。

  白羽綾希沒什麼興趣地掃了眼。

  她就想知道這人用什麼名字混進來的,卻發現名字的地方正好被反光擋住。

  白羽綾希快速地掃視了一下走位,確認了原本坐在她左右兩邊的隊友都已經去走廊拍攝花絮、而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壓低聲音。

  「你連這裡的證件都能弄到?」

  這人到底是有多神通廣大?

  波本只當沒聽懂白羽綾希的意思:「我不是說了嗎,我今天會來看你的演出。」

  他頓了一下,又意有所指地接了一句:「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原來是為了組織的工作。

  「那你還真是盡職盡責。」

  白羽綾希嘁了一聲,挺直的背脊頓時就松懈了。

  她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睨著還站在這邊的波本陰陽怪氣地問道:「所以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確認我是不是准備好了?」

  「當然。」

  波本似乎是笑了。

  他的大半張臉被口罩擋住,只露出那雙天青色的眼睛。

  此刻他雙眼微微眯起,白羽綾希判斷他應該是笑了。

  「他們讓我過來看看,如果你准備好了的話,就可以過去拍攝花絮了。」

  白羽綾希環顧了一下化妝間,才發現其他人都已經離開的差不多了。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她不想和波本單獨相處,於是立刻起身准備撤離。

  然而波本好像察覺不到她的厭煩。

  在白羽綾希路過他時,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好好加油,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次的舞台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

  白羽綾希腳步一頓。

  她不知道波本說的「我們」指的究竟是她和波本,還是組織。

  但是她想她應該是知道了波本混進來的意圖。

  「你是怕我會故意搞砸演出?」

  白羽綾希睨了他一眼,她也不等波本給出回答,便扭頭離開了化妝間。

  走廊上隊友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在做互動花絮,有的是在背歌詞。

  拍攝采訪花絮的工作人員見白羽綾希出來後,立刻招呼她過去,而白羽綾希只當沒有察覺到一直逗留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快步走出了波本的視線範圍。

  她懶得理他。

  演唱會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

  白羽綾希期間回過幾次後台,卻一次都沒有見到過波本。

  她想波本應該是回去了,卻又覺得這人不惜混進後台也要叮囑她那麼一句,應該會躲在什麼偏僻的角落把演出看完了再走。

  這會兒他都沒有出現,應該時正在給上面進行彙報吧。

  在演出期間被稍稍壓下的厭煩的感覺再一次出現。

  白羽綾希皺著眉,她對著鏡子一邊卸妝,一邊琢磨著她演出成功,波本該功成身退是不是該從她家搬出去時,卻聽見身邊傳來了幾聲驚呼。

  白羽綾希沒什麼興趣,卻發現那個引來驚呼聲的黑色人影出現在她的鏡子裡。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感到不對勁。

  她轉過身去,卻看見原以為已經離去的波本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他依舊是那套工作人員的裝扮,只是這一次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束鮮花。

  那是一束華麗到有些誇張的花束。

  花束的主體是早些年流行過的藍色妖姬,周圍還圍了一圈滿天星,看起來很是繁復華麗。

  但是藍色妖姬還並不是最引人矚目的。

  在這昂貴鮮花之上纏繞著許多亮片和蕾絲,除此之外甚至還有綴有珍珠與水鑽,看起來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

  一看就很貴。

  白羽綾希了眼拿著這捧花的人。

  波本原本就帶著口罩,此刻他的眼睛又被花束的包裝紙擋住,白羽綾希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見他的聲音在亂哄哄的化妝間裡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這是你的粉絲送給你的。」


第7章

  有那麼一瞬間,白羽綾希都要以為這束花是波本買的了。

  可是白羽綾希看了看波本,隔著巨大的花束與他對視了數秒,又迅速地在心裡否認了這個可能性。

  波本這人有著奇怪的消費觀。

  他似乎很願意在自己的形像上花心思,平時開的也是跑車,可在日常花銷上卻又莫名的節儉。

  白羽綾希很難想像出他搶打折雞蛋的樣子。

  可這個在組織裡擁有代號的青年才俊,就是能在家庭主婦們的主戰場上戰無不勝,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一個無情的打折商品采購機器。

  這樣的波本絕對不會把錢用在買花這種事情上。

  ——還是這種一看就很昂貴的鮮花。

  白羽綾希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眼波本手裡的花。

  她很少買花送人,卻也知道這種誇張的花束起碼得提前好幾天預定。

  白羽綾希不由地陷入沉思。

  她不像團裡的部分成員一樣是地下偶像出身,過去沒有任何的粉絲基礎。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在公演開始之前,就俘獲粉絲為她提前預定這麼華麗而又昂貴的花束。

  那就只能是熟人做的了。

  在她的熟人中能做到這個地步的……

  一個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白羽綾希又看了眼波本。

  為她送來這束花的波本應該接觸到了送花的人。

  白羽綾希還想詢問更多的信息,不想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已經圍上來的隊友們打斷。

  「好漂亮啊,這麼大束花起碼要六位數吧!」

  「原來綾醬之前就有粉絲嗎?會送這麼貴的花,這一定是多年的死忠粉吧?」

  「我記得藍色妖姬早些年好像很貴的樣子。」

  「就算是現在也還是很貴的好嘛。」

  白羽綾希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還在後台的化妝間。

  「我哪有什麼粉絲,這應該是熟人送的吧。」

  白羽綾希見其他人還想過說什麼,立刻雙手接過被波本捧在手中許久的鮮花,即使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這束花的分量還是比她想像中的要重了許多。

  她好不容易把花抱穩了,立刻從花束的最中心抽出那幾朵嬌艷欲滴的顏色妖姬,一人一支送給了在場的隊友們。

  「來來來,見者有份,大家今天都辛苦啦,可不要說我偏心哦。」

  她故作嬌蠻,可臉上卻是笑嘻嘻的。

  原本還有些羨慕的隊友這下也不說什麼了,甚至還拉著在後台拍攝花絮的攝影師給她們拍了一張合照。

  波本靜悄悄地退出了化妝間。

  白羽綾希在公演首日收到這種誇張的鮮花,勢必會引來其他沒有收到鮮花的隊友們的關注,這種關注有可能是正面的,但也有可能是負面的。

  他原本還擔心白羽綾希能不能處理好這個問題,畢竟她平時看起來就不太擅長人際交往。

  但現在看來,白羽綾希的社交能力也沒他想像中的那麼爛。

  大得有些誇張的花束在送完了一圈之後,依舊還剩下許多,只是點綴在花束上的裝飾品變得有些凌亂,讓白羽綾希不得不小心捧著。

  她匆匆換下了演出服,在和隊友們一一告別之後,便手捧著鮮花一路從員工通道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白色的馬自達正停在最不起眼的偏僻角落。

  駕駛座上的波本已經換下了員工制服。

  他的表情看著有些嚴肅,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問題,又好像是放空了大腦。

  可他依舊是警惕的。

  還沒有等到白羽綾希靠近他的愛車,波本已經察覺到她的到來,主動為她打開了門鎖。

  然而白羽綾希卻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刻坐上副駕駛。

  雙手捧著鮮花的她有些艱難地打開後座的車門,在將手中的累贅隨意地丟在後座上之後,這才坐到了自己的固定座位上。

  白羽綾希在將花丟出去時明顯是帶著小性子的。

  波本吃不准白羽綾希的想法。

  白羽綾希在演唱會開始前還在生他的氣,波本也搞不清她此刻的脾氣是衝著自己,還是送鮮花的人的。

  他只能故作平靜的開口:「這好歹是粉絲的心意。」

  「哼。」

  白羽綾希扭頭看向窗外。

  她冷冷地哼了聲,沒有搭理波本。

  波本摸了摸鼻子,終於意識到白羽綾希的火氣是衝著自己的。

  其實今天演出之前他對白羽綾希說的那番話並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只是等白羽綾希生氣離開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在白羽綾希聽來可能就像是對她的警告。

  不管他本意如何,也不管白羽綾希對當愛豆這件事是否熱衷,他的話對於白羽綾希來說的確就像是在威脅和警告。

  尤其這還是在她重要的演出之前。

  也難怪她會生氣。

  平時負責抬杠的白羽綾希冷著臉不說話,車內的氣氛實在冷得厲害。

  波本在心裡反復斟酌許久,直到馬自達駛離了停車場,又開了好一段路,這才緩緩開口。

  「你今天的演出我有去看,很不錯,比我想像中還要出色,能看得出你集訓的這段時間有在努力。」

  白羽綾希本來不想說話。

  現在聽見波本的解釋立刻「呵呵」一聲冷笑。

  「那是,畢竟這次的演出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有波本大人您在邊上監督著,我怎麼敢松懈。」

  白羽綾希故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一句話被她說得陰陽怪氣的。

  波本一聽就知道她果然還是為了他之前的用詞在生氣。

  他沉默了一瞬,當即選擇用直接的方式回應:「今天是我用詞不當,對不起。」

  比起解釋,他覺得還是道歉更有用。

  白羽綾希透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波本也不介意,只是換了一個話題。

  「今天演出的現場不錯,我之前看過你們公司的行程安排,在你們公演結束之後會有幾個電視台的節目,之後陸陸續續也還有更多的活動,能看得出你的經紀公司對這個團很上心。」

  白羽綾希終於看向了波本。

  她大約猜到了這個人想說什麼。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是聰明人,在她朝自己看來的時候,他知道白羽綾希應該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趁著紅燈看了眼白羽綾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組織對你出道這件事還是比較看重的,如果你沒有達到組織的預期,你猜你之後會怎麼樣?」

  日本的娛樂圈向來是內卷的重災區。

  而這之中又以偶像為最。

  每一年都有上萬名少女成為偶像,但這之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地下偶像,她們混跡在劇場裡,很有可能永遠都不能出道。

  而真正能在娛樂圈裡混出點名頭的人少之又少。

  那些默默無聞的小愛豆們在混跡數年後,要麼就此隱退,要麼繼續苦苦掙扎。

  但是白羽綾希不行。

  就像她當初所說,組織在她身上砸了錢、是對她寄予厚望的。

  她加入的經紀公司在她這個的團上花了不少心血,從出道曲到今天的演唱會,再到這之後的行程安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鐵了心的要把這個團捧紅。

  這之中組織干涉了多少白羽綾希或許不知道,但是波本卻很清楚。

  普通的愛豆如果不紅還能隱退。

  但白羽綾希如果不能紅,就沒有後路了。

  白羽綾希依舊沒有說話,波本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而就在波本以為她還在鬧脾氣的時候,白羽綾希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那聲音不算響,卻清晰地傳到了波本的耳中。

  她說:「我知道的。」

  波本松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白羽綾希不是腦子不清楚的人。

  或許她對出道當偶像這件事真的不熱衷,但是對於自己應該做什麼,她卻非常清楚。

  既然白羽綾希說她知道,那波本也就點到為止。

  車內的氣氛因為他們剛才的話題變得更加凝重。

  大約是知道自己今天有錯在先,波本難得主動想要改變氣氛,他看了眼情緒不高的白羽綾希,又看了眼後座上那束孤零零的華麗花束,終於找到了話題。

  「那束花你不喜歡嗎?」

  白羽綾希懨懨地抬頭,卻只能看見波本的側顏。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麼尷尬,她學著波本剛才的樣子通過後視鏡看了眼那束花:「說不上不喜歡,花很漂亮。」

  這個回答有些奇怪,波本下意識地白羽綾希的這句話應該是沒有說完。

  他沒有去細究,只是又問道:「那第一次收到粉絲的花的心情怎麼樣?」

  有沒有覺得自己距離愛豆又更近了一步?

  白羽綾希這一次沒有聽出波本的言下之意。

  她想起了剛才在花束裡找到的卡片。

  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燙金卡紙上是她熟悉的筆跡,那字跡就像送花的人一樣肆意不羈,卻又莫名地讓人感到了安心。

  只是那落款上寫的「你的粉絲」卻讓人一言難盡。

  白羽綾希不想在波本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她扯了扯嘴角,最終只是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糟糕透了。」

  ……

  五條悟離開古老又死氣沉沉的建築物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他陰著臉,在伊地知擔憂的目光下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和那些思想老舊的老東西們扯皮果然沒有看可愛的後輩的演唱會來得有意思。

  伊地知哪裡知道五條悟在想些什麼,見五條悟從裡面出來後一直臉色不大好,只當他是因為高層的會議而煩心。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著對方的狀態:「五、五條先生?」

  「唔?不用這樣看著我哦,我完全沒問題的。」

  察覺到平日裡任勞任怨的輔助監督糟糕的表情,五條悟立刻又恢復成平日裡那看似沒心沒肺的狀態,他擺著手,用JK的語氣幽幽開口。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子,所以我一點兒都沒事哦。」

  不,這看起來就很有問題啊!

  伊地知滿心的吐槽卻不能當著眼前的人面說出口,憋得實在是難受。

  然而始作俑者卻不理他,只是突然拿出手機,笑嘻嘻地接通了來電:「呀,你有好久都沒有聯系我了呢。」

  依舊是JK的語氣。

  伊地知聽得頭皮發麻。

  「這個時候來找我,是收到我的禮物了吧。那可是我為了慶祝可愛的後輩出道特意挑選的,怎麼樣,還喜歡嗎?」

  後輩?出道?

  伊地知愣了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五條悟在說什麼。

  又是在和誰通電話。

  但是第二個問題伊地知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五條悟話音剛落,伊地知就聽見從他的手機裡傳來了熟悉的、卻是許久都沒有聽見的聲音。

  「花很漂亮,謝謝前輩。但是請您以後不要再送了。」

  那是屬於白羽綾希的聲音。

  自從白羽綾希畢業之後,伊地知便再也沒有過她的消息,卻不想她會突然聯系五條悟。

  只是再聯想下五條悟剛才的用詞,伊地知突然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五條悟似乎沒有聽出什麼異常,語氣依舊是輕飄飄的:「是不喜歡嗎?嗯嗯,果然我當時還是應該選紅玫瑰的,下次我會注意的。」

  他說出來的話讓伊地知頓時額頭冒汗。

  雖然他不知道這兩人討論的話題是不是他想的那樣,也不知道白羽前輩現在的情況如何——

  但是送紅玫瑰的話問題就更大了吧?

  電話那頭的白羽綾希也像是沒想到五條悟這麼說,她沉默了一瞬,最後幽幽開口:

  「前輩,請問您是錢多燒的難受嗎?」

  五條悟隔著電話都能猜到白羽綾希現在的表情。

  他忽然有些可惜自己今天沒有親自把花送到白羽綾希的面前,沒能親眼看看她收到那束花時的表情。

  但是白羽綾希的話並沒有說完。

  她又是嘆了聲氣,緊接著用聽不出喜怒的語氣問道:「還是說您又在那群老古董那兒受了氣,故意拿我來找樂子的?」

  邊上的伊地知一怔,可五條悟卻忽然笑了:「如果我說是呢?」

  晚風拂過樹林,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五條的聲音在風中散開,卻一字不落地傳入了手機之中。

  「如果我說是的話,綾希你會怎麼做?」


第8章

  空曠的錄影棚裡回蕩著輕快的音樂。

  僅僅只有三分鐘的樂曲逐漸進入尾聲。

  舞台上方的絢爛燈光迅速地閃爍,最終聚焦在舞台中央的12人身上。

  年輕的愛豆們身著風格統一的打歌服,定格在可愛的Ending Pose上。

  在鏡頭掃過,每一張臉上都是燦爛的笑容。

  「OK,Cut——」

  台下的節目導演衝著台上比了一個大拇指。

  得到了導演的允許,舞台上的年輕愛豆們這才收起自己的姿勢。

  她們甚至沒來得及緩口氣,便齊齊站直向監督和在場的工作人員深深一鞠躬。

  「非常感謝!」

  導演滿意地點點頭,態度十分和善。

  「大家辛苦了,剛才舞台效果很不錯,等會兒的正式演出也按照這個勁頭來吧。」

  「是!」

  導演看了眼手機,確認離觀眾進場還有兩小時,便讓助理帶她們回後台稍作休息。

  等年輕的偶像們全都離開後,他這才長舒一口氣。

  這檔節目是日賣電視台的金字招牌,每年想上的藝人都爭破了腦袋。

  如果不是節目制片人和想捧這個團的人有些交情,他也不會讓一個剛剛出道的女團來參加。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人情賣得倒也不虧。

  剛才舞台效果可以說很不錯,甚至可以說遠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出色。

  這個團搞不好真的能火。

  導演摸了摸下巴。

  他回憶了一下剛才的舞台,憑借自己在娛樂圈摸爬滾打數年磨練出的毒辣眼光,很快就找出這個團最有可能火的幾人。

  除了C位之外,那個淺亞麻色頭發的就很不錯。

  長得漂亮唱跳又都好,笑起來也很甜。

  最關鍵的是讓人有親近感。

  只要稍稍推一把的話……

  導演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他叫來自己的助手,低聲耳語了幾句:「你讓道具組去把那個箱子准備好,然後和主持人說,等會兒互動的時候……」

  *

  白羽綾希打了一個冷顫。

  「你知道嗎,池袋那邊有家很不錯的美甲店,最近推出了……」

  走在白羽綾希身邊的小圓臉正說著美甲店的情報,察覺到前者突然頓住的腳步,她偏過頭,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綾醬怎麼了?」

  白羽綾希怔了怔。

  面對隊友關切的詢問,她沒有說出會令人擔心的實情,而是找了個借口。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不起來今早出門的時候有沒有鎖門。」

  她只是突然覺得一陣惡寒。

  就好像是被什麼盯上了一樣,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找周圍是否有潛伏的咒靈。

  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

  「這種事情的確會有呢,我有時經常想不起有沒有關煤氣。」

  小圓臉不知道白羽綾希的感受。

  她一臉嚴肅地點頭附和,但很快又笑出聲:「不過我還以為就只有我才會這樣,沒想到綾醬也那麼迷糊呀。」

  「不過綾醬和哥哥一起住的話,應該也不要緊吧?」

  「的確,那個人的話的確格外注意這些……」

  白羽綾希想到自家那位「哥哥」,低聲嘀咕了一句。

  誰都可能忘記鎖門。

  只有波本那家伙絕對不會。

  小圓臉沒有聽清,朝她「嗯?」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白羽綾希含糊過去。

  「你一個人住,煤氣還是要注意些。我記得有那種警鈴,也不是很貴,下次可以裝一個。」

  小圓臉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好!」

  小姑娘的笑容真誠熾熱,讓白羽綾希都有些不敢直視。

  但她還是回應了一個笑容。

  「話說回來,休息室好遠啊。」

  小圓臉這會兒已經忘記了之前美甲店的話題。

  她看著七拐八繞的通道,忍不住在白羽綾希耳邊低聲感嘆:「能在電視台工作的人真厲害,換我肯定記不住路。」

  從錄影棚到她們的休息室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白羽綾希她們的團剛剛出道,人數又多,便被安排在相對偏僻的休息室。

  這條路她們剛才去錄影棚的時候已經走過一次,但回來時大部分人依舊不知道該怎麼走。

  如果不是有助手引路,她們能在這個迷宮裡繞一整天。

  「我看你那麼淡定,不會已經把路都給記下來了吧?」

  小圓臉興致勃勃地盯著她,寫滿好奇的眼睛裡仿佛是有無數小星星。

  白羽綾希頓時失笑。

  她剛要回答,卻聽見走在她們面前的隊友們突然開始竊竊私語。

  白羽綾希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被小圓臉拉了拉袖子。

  「綾醬,你看那裡!」

  她壓低的聲音裡難掩激動與興奮。

  白羽綾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見有四個年輕的少女朝她們迎面走來。

  少女們穿著常服,看起來甚至還比白羽綾希她們團最小的成員小圓臉還要再小上幾歲。

  但她們走在樓道時引來的目光,卻比白羽綾希她們十來個人加起來還要多。

  白羽綾希忽然明白自己的隊友們為什麼會一下子那麼激動。

  因為她也認出了她們。

  這是最近這兩年很紅的地球淑女隊。

  多虧波本之前的偶像強化訓練,白羽綾希甚至能精准地叫出她們每一個成員的名字、像征 ,甚至是關網上對外公開的個人資料。

  同時她也知道了,這個團是日本不少女團的競爭對像。

  也是她們團的目標。

  地球淑女隊對這個場面似乎已經見怪不怪。

  只不過少女們似乎也有些好奇迎面走來的這個新團,兩個團擦肩而過時,她們也朝白羽綾希這邊投來了打量的目光。

  那是非常短暫的一瞬。

  或許僅僅只有一眼,但白羽綾希非常確定,自己的視線與她們之中一人有短暫的接觸。

  栗色長卷發的少女對她投來了沒有惡意的笑容,但很快就被她的隊友們叫走。

  白羽綾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是衝野洋子。

  波本那家伙的主推。

  *

  與地球淑女隊的短暫接觸——或許那根本就算不上是接觸——只在白羽綾希的隊友間引起了一陣短暫的熱議,很快話題就又變成了其他。

  美食,飾品,還有最近流行的手機小游戲。

  白羽綾希偶爾也參與幾句,比如東京有名的甜品店,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的孤僻。

  不過她更多的時候還是捏著手機。

  短信軟件在她們聊天期間,已經被她開開關關了好幾次。

  白羽綾希盯著輸入欄,她兩小時前打的那行字到現在都沒有發出去,整個聊天界面空白一片,更顯得她沒有發出去的那條信息有些孤獨。

  她將手伸向發送鍵,不知是今天第幾次准備按下那個按鈕,卻又再一次陷入遲疑。

  「綾希,AD來叫我們啦。」

  小圓臉見白羽綾希一臉凝重地看著手機,似乎沒有聽見AD帶來的消息,立刻伸手拍了拍白羽綾希的肩膀。

  她沒有用力,可白羽綾希似乎並沒有防備,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一下子按到了發送鍵,想要撤回都來不及。

  白羽綾希:「……」

  她有些茫然地扭頭,看向朝自己伸來的那只「黑手」。

  「怎麼啦,千穗裡?」

  春山千穗裡一臉「你果然沒聽見」的表情。

  她好脾氣地重復道:「AD來叫我們去候場啦。」

  白羽綾希看了眼時間,再看看已經魚貫而出的隊友們,也不再去想那條被發出去的短信,立刻收起手機,拉著還在等她的千穗裡一起離開休息室。

  *

  波本今天趁著白羽綾希不在家,正在偷摸寫報告。

  他最近兩個月完全沒有任何最新進展,這份報告也是寫得干干巴巴。

  就在波本准備泡杯咖啡提提神時,手機裡受到的最新短信卻讓她陷入了沉思。

  什麼叫「你心中的愛豆是不是衝野洋子那樣的」?

  白羽綾希今天不是要去電視台錄節目嗎

  這又是在搞哪一出?

  *

  這又是在搞哪一出?

  白羽綾希看著面前的抽簽箱陷入了沉思。

  綜藝節目她從前就看得不少,最近托波本的福,更是惡補了許多。

  她知道有些綜藝節目裡會玩很大,也有整人環節,但是……

  這個「弓道」又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別人都是尖銳的問答題和一發技,最多也就是仰臥起坐一分鐘記時……

  到她這裡就成了意義不明的演武場了?

  她下意識地認為自己被坑了。

  不過再看看台下導演的表情,白羽綾希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噢噢,看來我們的綾醬手氣很不錯啊。」

  主持人的反應很快。

  而工作人員的動作更快。

  在白羽綾希斂起內心煩躁,笑嘻嘻地對准鏡頭展現出自己手裡寫著「弓道」的紙條時,工作人員便已經將早已准備好的道具一股腦地全都搬到了台上。

  一看就是早有預謀。

  台上台下已經有好幾台攝像機對准了白羽綾希。

  主持人在白羽綾希抽到這個隱藏大獎時,已經開始觀察起了她的表情。

  但是白羽綾希的笑容太完美了。

  就算是見慣了各種藝人的王牌主持人,也看不穿這個笑容。

  簡直就和專業的演員一樣。

  「綾醬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緊張,難道說之前接觸過弓道嗎?」

  摸不准歸摸不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

  白羽綾希思考了幾秒:「以前讀書時,前輩帶我去學校的弓道場參觀過算不算?」

  主持人也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不過他立刻用玩笑的語氣調侃道:「你說的這個參觀,該不會是說社團招新時的參觀吧?」

  「呀,被您發現啦。」

  白羽綾希巴眨了幾下眼睛,故作驚訝。

  場上場下的氣氛都還算不錯。

  主持人摸不出白羽綾希的底,便催促她去拿弓。

  白羽綾希隊友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會弓道的事,便集體都默認了她不會。

  此刻見白羽綾希毫無怯意、鎮定自若地走向節目組准備好的道具,立刻出聲替她加油。

  「綾希加油!」

  「綾醬不要有壓力!」

  有了隊友們帶頭,觀眾席上也是一片鼓勵吶喊聲。

  白羽綾希笑嘻嘻地轉身衝舞台下揮揮手,又給自己的隊友們比了個心,這才在道具組准備好的三套弓箭裡選好自己心儀的那套。

  不是玩具弓箭。

  而是弓道標准的和弓。

  全場一片嘩然。

  而主持人還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雖然他本人也有點懵:「綾醬的選擇很大膽呢!」

  節目組也不是真的想看嘉賓出醜,准備了玩具弓箭也是給不會的嘉賓一個台階下。

  但是誰也沒想到白羽綾希的膽子居然這麼大。

  難不成她真的會?

  主持人看看白羽綾希那些目瞪口呆的隊友,再看看氣定神閑的白羽綾希本人,心裡忽然有些不確定。

  「如果用玩具弓也不能命中的話就太丟臉啦。」

  白羽綾希佩戴上簡易的防具,挽起袖子,就著主持人的話筒衝攝像機歪著頭眨了下右眼。

  所以就用和弓嗎?

  這個邏輯也太沒道理了一些。

  主持人咽下所有吐槽,但還是給白羽綾希圓了下場。

  「那我們就期待綾醬的發揮了,不過綾醬也不需要太有壓力了,能選擇和弓已經很有勇氣了。」

  白羽綾希笑著道了聲謝,在工作人員架好靶之後退到舞台的另一端。

  這個距離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都要遠,無論是隊友還是觀眾,甚至是節目組成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白羽綾希的每一個動作都流露出對這個項目的熟悉。

  他們忽然開始期待她真的能射出完美的一箭。

  白羽綾希感受到場內越來越緊張的氣氛。

  但是身處漩渦之中、作為此時此刻萬眾矚目的焦點的她卻一點兒都不緊張。

  相對的,她很平靜。

  是這兩個月裡……不,是自從離開高專起就再也沒有體會過的平靜。

  白羽綾希從足踏開始,將射法八節的每一個動作都如同教科書一般,完美地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她將箭搭在弓身右側,以拇指拉動弓弦。

  張開的弓宛如滿月,箭在弦上,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

  攝影棚內此刻有上百人,卻靜得如同空室,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白羽綾希和她的箭上。

  白羽綾希面沉似水。

  她就像是沉靜在自己的領域中一樣,眼裡只剩下面前的目標。

  隨著一聲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弦聲,離弦的箭破空而去,在所有人的眼中飛速地留下一道殘影,最終筆直地正中靶心。

  沉寂了許久的錄影棚在短暫的沉默後,幾乎被驚雷般的歡呼聲吞沒。

  「中了!!真的中了!!」

  「綾醬你好棒啊!!!」

  「從今天開始綾醬你就是我的偶像了!」

  白羽綾希的隊友們已經顧不上她們是不是正在錄節目,紛紛跳下椅子朝白羽綾希湧去,將她團團圍住。

  白羽綾希小心地收起手裡的弓,在隊友們的熱情歡呼聲中,露出了一個發自真心的淺淺的笑容。

  她現在很開心。

  她已經有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了。

  在得到自己要出道成為偶像的命令以來,白羽綾希第一次覺得當愛豆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與此同時,像是感知到白羽綾希此刻內心的澎湃,被她留在休息室的手機也出現了短暫的震動。

  一條最新的通知出現在了鎖屏上。

  「恭喜出道,家裡已經給你准備好了慶功宴,什麼時候回來一次?」

  這是一條短信。

  而備注顯示的是——

  兄長。


第9章

  國民級綜藝的影響是驚人的。

  在那期節目播出的當晚,白羽綾希的名字加上弓道這個關鍵詞首先出現在推特的日趨榜。

  而隨著白羽綾希那一箭的視屏片段與截圖在社交軟件上流傳,她們女團的名字也緊接著登上榜單,女團官方號的粉絲數量在短短一小時內上漲四萬,甚至還在不斷上漲。

  節目效果比所有人預期的都高出了好幾倍。

  而憑著那精准一箭,為全團搏來關注的白羽綾希本人對於對此卻並不知情。

  事實上白羽綾希一開始甚至都不知道這期節目的播出時間。

  白羽綾希不上心,但有一個人卻很在意。

  節目錄制當天波本不在現場,可這人也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從哪兒聽說了她那天表現的不錯的消息,竟然在節目播出的當天晚上興致衝衝地拉著她侯在電視機前。

  他甚至還開啟了錄像模式。

  「這有什麼好看的,我先回屋去了。」

  白羽綾希原本沒什麼感覺,但是波本這一頓操作,卻屬實讓她感受到了莫名的羞恥。

  她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裡,生怕自己尷尬地就要用腳趾摳出一個盧浮宮,但是剛一起身,就被身邊的人迅速地抓住了手腕。

  捧在懷裡的輕松熊抱枕也隨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逃跑失敗的白羽綾希頓時炸毛,她垂下視線,瞪著波本的紫色雙眼裡滿是惱怒。

  波本哪曉得一向口齒伶俐的白羽綾希居然會在這時候感到不好意思,見她要走,他是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不過在看清白羽綾希的表情時,他還是能夠感到對方的怨氣。

  只是他依舊不知道白羽綾希在氣惱什麼。

  波本只當她是習慣性地回避愛豆的工作,於是他露出嚴肅的表情,再一開口時,語氣帶了幾分說教意味。

  「綜藝節目和演唱會不一樣,你面向的群眾只會更多,而你在不經意間展露出的細節都會影響你的評價。」

  波本的樣子相當認真,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站在教育者角度出發的:「從旁觀者的角度回顧自己參加的節目,反思和總結自己在節目上的表現,你就當這是今天的作業了。」

  白羽綾希誇張地嘆了一聲氣:「說真的,波本,你之前到底是干什麼工作的?」

  什麼羞恥和惱怒,這都不重要。

  她只想知道這個人之前到底是做什麼行業的,這幾句標准的說教台詞根本就是張嘴就來,她高專時期的班主任都沒這人會說教。

  這一次波本終於明白了白羽綾希的想法。

  大約更習慣白羽綾希的諷刺與回懟,波本立刻就知道她這麼說並不是為了打聽他從前的職業。

  她只是單純地想罵他太啰嗦。

  但是波本還是松了口氣。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當白羽綾希提到他以前的職業時,身為臥底的他還是下意識地背脊僵硬。

  此時電視上已經出現的節目預告畫面,故作懸念的旁白和歡快的BGM同時響起,波本當機立斷選擇松手,以免在白羽綾希的手腕上留下淤青。

  即使他已經有在非常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力氣了。

  「如果你今天乖乖看完的話,接下來三天都不用交報告。」

  他趁著白羽綾希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率先開口。

  剛想離開的白羽綾希果真上鉤。

  但是面對波本難得的仁慈,她當然是選擇討價還價:「七天。」

  「五天。」

  「我不管,七天就是七天。」

  白羽綾希不肯松口,還對著波本晃了晃自己剛才被他攥住的手腕,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你看,你剛才抓得那麼用力,現在都已經紅了,天知道會不會留下烏青。我明天還有通告,你好意思只讓我休息五天嗎?」

  白色殘影在波本的眼前亂晃,但波本還是捕捉到了白羽綾希手腕上的情況——

  纖細的的手腕上已經出現了淺色的指痕。

  白羽綾希的皮膚本來就白,那一抹紅色便顯得格外的顯眼。

  波本難得感受到了心虛,他下意識地錯開視線。

  電視機裡節目已經播放完了片頭和第一次廣告,主持人穿著誇張的金色西裝,已經開始介紹起了接下來就要登場的嘉賓。

  若是再吵下去會錯過節目的。

  波本沉默了一瞬,最終如白羽綾希所願般,在這種小事上退了一步。

  「成交。」

  *

  東京都千代田區霞關。

  這裡是日本的行政樞紐。

  掌握了這個國家走向的行政機構大都位於此處,路上隨隨便便一個拿著咖啡、提著公文包的人就有可能是這個國家萬裡挑一那個的精英。

  白羽綾希打車抵達了霞關二丁目。

  她沒有在目的地下車,而是獨自一人步行幾條路,確認沒有任何人跟蹤自己,這才進入了那個造型獨特的街角樓。

  這是在行內隱語中,被稱為「櫻田門」的警視廳本部。

  白羽綾希一臉平靜地掃卡進入大樓。

  明明是最近活躍在各種綜藝節目裡的新人愛豆,但是她的出現卻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並不一定是年中無休的警察們沒有時間去關心偶像和節目——警視廳裡不乏興趣廣泛的「怪人」們的存在。

  而是因為她此時此刻的打扮,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將她和電視機裡的新人愛豆聯系在一起。

  白羽綾希穿著剪裁合身、看著就十分昂貴的職業套裝,黑色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古板的黑框眼鏡模糊了她經過化妝後的面部特征,而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睛也被深咖啡色的美瞳隱藏。

  明明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性,但此時此刻的白羽綾希看起來卻像是個三十出頭、經歷過職場磨練的職業女性。

  一踏進闊別已久的建築物,空氣內冰冷而又熟悉的氣息讓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做了個深呼吸。

  仔細算算,白羽綾希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回過警視廳了。

  但是刻在記憶中的路線,還是讓白羽綾希沒有在回辦公室的路上迷失。她在幾乎每一條都長得一模一樣的走廊裡轉了好幾次,最後在一扇看起來平平無奇、和周圍沒有任何區別的門前停下腳步。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站在門口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推門而入。

  這是一個辦公室。

  不算大的空間正中央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六張辦公桌,室外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入到室內,將本就干淨的空間照得愈發明亮。

  圍坐在辦公桌邊幾人原本似乎是在討論著什麼,聽到開門的動靜後,幾人下意識地扭頭朝門口看去。

  緊接著所有人都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屋內唯一的女性。

  穿著警服的圓臉女警立刻迎了上去,語氣裡更多的還是對白羽綾希出現的欣喜:「綾希你回來啦?!我前陣子有看到你的演出!你真的出道了?!」

  「……」

  白羽綾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為什麼。

  白羽綾希有些崩潰。

  為什麼她一回來就要接受這種暴擊。

  明明她最不想讓自己的熟人知道這件事的,但怎麼好像一個個全都知道了一樣?

  白羽綾希的表情實在稱不上好看,好在還有其他人幫忙打圓場。

  「你是回來見警視的吧?她現在就在裡面。」

  丸岡警部指了指那扇華麗異常、簡直和警視廳的風格格格不入的大門。

  白羽綾希松了一口氣。

  因為怕被人監視,她回來前沒有聯系過這邊。其實別的她也不擔心,只擔心自己會和那位三天兩頭就翹班、不是在遭遇事件的路上就是在解決事件的上司錯過。

  「那我先進去了,等會兒再聊。」

  她衝著其他同事擺了擺手,推開了那扇華麗厚實的木門。

  門內是與門外完全不同的華麗世界。

  牆上是華麗的牆紙,辦公桌後的椅子不是統一的辦公椅,而是一張歐式風格的椅子。

  而正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白羽綾希的上司——

  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

  藥師寺涼子警視。

  「好慢。」

  藥師寺涼子對於白羽綾希的驟然回歸並不意外,卻似乎有點生氣:「我等了你一個多月了你才回來,而且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怎麼越來越向由紀靠攏了?」

  藥師寺涼子口中的由紀是她的冤家對頭,室町由紀子。

  和藥師寺涼子一樣,室町由紀子也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警銜也同樣是警視。

  「我這是為了掩人耳目。」

  不然難道要她頂著偶像造型堂而皇之地走進來嗎?

  白羽綾希早習慣了上司的脾氣,她有氣無力地回應著她的吐槽,然後才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我這一個月裡完全走不開,晚上也有人盯著,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溜出來。」

  在那期節目播出之後,儼然快成為隊內人氣Top白羽綾希忙得腳不沾地。

  她比隊友們擁有著更多的行程安排,幾乎每天從早到晚都在各個錄影棚裡連軸轉,錄制到深夜更是快成為她日常的一部分。

  等到她終於迎來一整天的休假時,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其實她原以為波本今天會扣下她提前練習第二張專輯的舞蹈的,但是沒想到對方卻突然大發慈悲放她一馬,不僅讓她好好在家休息,還說她就算想要外出走走也可以。

  那一瞬間,白羽綾希以為這家伙被什麼奇怪的咒靈給附體了。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波本還是那個波本。

  因為他之後就說:「你們第一輪團內打投很快就要開始了,雖然你現在的人氣和話題度都很高,但也不要因此松懈,畢竟這次的打投關系到你接下來一年的資源,趁著今天休息好好想想要怎麼做吧。」

  一想到自己出門前波本說的話,白羽綾希就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白羽綾希的同事們都知道她出道的事,藥師寺涼子自然也知道。

  她盯著臉上寫滿了疲憊的白羽綾希,塗著紅色甲油的手指扣了扣桌面:「那時候你聯系我說『我走歪路了』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沒想到……」

  她還以為白羽綾希是被組織裡的男色迷住了,想著這麼個破組織裡居然還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結果誰能想到白羽綾希走的居然是這種「歪路」。

  虧得那個傻帽組織想得出來。

  藥師寺涼子簡直要為這個組織的愚蠢鼓掌叫好了。

  白羽綾希秒懂上司的意思。

  她抽了下嘴角,說了句實在話;「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可信,尤其是那個組織裡的,簡直一個比一個有病。」

  她又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的男人。

  就組織裡那群神經病,怎麼可能就讓她動搖。

  白羽綾希現在巴不得早點完成臥底任務,好名正言順地給那群人一人送上一對白銀手鐲,再給他們包上一日三餐,配以24小時官方護衛服務,讓他們享用東京不動產永久居留權。

  最後在某年某月再送上子彈一發。

  如果可以的話,波本腦門上的那顆她想親自動手。

  白羽綾希滿身怨氣看得藥師寺涼子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

  「看來你這陣子過得挺豐富多彩的,而且聽你的意思,那個組織裡的帥哥還挺多的?」

  除去上下級的關系,白羽綾希和藥師寺涼子私底下關系其實也不錯。

  不如說正是因為她們關系不錯,白羽綾希才會來到哪怕是鬼怪見了都要退避三分的藥師寺涼子的手下工作。

  「是啊,就是品種單一。」

  全都是毒舌摳門固執屬性的。

  就沒個正常人。

  白羽綾希從袖口摸出一個特制的U盤,一邊遞給藥師寺涼子,一邊又補上了一句自己最近的心得總結。

  「說實話吧,我現在看見漂亮男人就感到渾身都疼。」

  那陣子被波本按著拉筋的疼她至今都沒忘記。

  多虧了他,白羽綾希覺得自己都快患上漂亮男人PTSD了。

  漂亮的男人不可信。

  娃娃臉的漂亮男人更不可信。

  「你要是真想找點樂子我也不攔著你,只要你還記得任務就行。」

  藥師寺涼子沒有因為白羽綾希的用詞露出異樣的神色,只是她說出來的話,讓白羽綾希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曲解自己的意思。

  白羽綾希不搭茬:「這一年我能收集到的資料都在U盤裡,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然而藥師寺涼子卻叫住了她。

  「等等,還有一件事。」

  白羽綾希歪了下頭,卻見上司放下從剛才起就一直拿著的資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白羽綾希被她看得渾身發毛。

  更關鍵的是,藥師寺涼子一旦露出這種表情准沒好事。

  「怎麼了?」

  「最近剛得的新消息,和你潛入的那個組織有點關系。」

  白羽綾希不解:「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

  藥師寺涼子吊足胃口後也沒再賣關子,她饒有興致地坐直身體,甚至還換了個姿勢,然後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對著白羽綾希緩緩說道:

  「只是我聽說,公安那邊也行動了,你要不要留心一下?」


第10章

  東京都千代田區霞關。

  一個日本警政界精英最密集的場所。

  在警視廳本部大樓的隔壁,是中央合同廳舍第2號館。

  警察廳也在這之中。

  降谷零行事非常隱蔽。

  那頭過於惹眼的金發隱藏在假發之下,降谷零表情嚴肅,將背挺得筆直,腳步急而不亂,就和身邊的每一個人一樣,完美地融入了這個環境之中。

  他沒有直接從2號館進入,而是先進了3號館,再從相連的地下通道轉入2號館,回到警察廳所在的樓層。

  降谷零回到警備企劃課的時候,他的直系上司正好剛剛結束了一場會議。

  在看見降谷零戴著一頂奇怪的黑色假發出現在辦公室時,這位裡理事官緊繃的表情稍有松動,平靜深沉的眼裡也多了一絲驚訝。

  「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今天正好有時間,所以將這段時間收集到的資料一起帶回來。」

  簡簡單單地解釋了一句,降谷零又將一個小型的U盤遞給上司。

  裡面裝著他近期收集整理好的資料。

  「組織最近暗地裡的動作比較頻繁,除了一如既往地與金融、制藥公司有所往來之外,又開始和一些娛樂公司有所接觸,看來應該是想進一步擴大影響力。」

  降谷零這半年多裡雖然一直都沒有出現,但是有關組織的各種情報卻是源源不斷。

  裡理事官自然也知道他自從拿到「波本」這幾個代號之後,都被組織安排了什麼任務。

  「你最近在跟的那個新人偶像,最近好像發展得不錯。」

  「是的。」

  降谷零知道上司突然提到白羽綾希,自然不是為了聽她在演藝圈發展如何的:「根據調查,組織為了她能夠順利出道,動用了近七位數的資金。」

  當日白羽綾希說組織在她身上砸了錢並不是假話。

  可組織的目的,卻並非只是為了讓她出道那麼簡單,

  投入將近千萬只為了捧一個沒有代號的底層人員出道,組織這麼大的手筆,卻沒有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裡理事官做出太多的表情。

  「看來組織在她身上的確押了不少寶。」

  組織捧白羽綾希的目的是什麼,裡理事官猜得到,降谷零也可以。

  他想了想,頗為隱晦地說道:「現在組織並沒有要讓我換任務的意思。」

  裡理事官沒有立刻說話。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波本以為這件事快要略過去時,裡理事官這才緩緩開口。

  「接近組織核心非一日之功,你先不要著急。」

  裡理事官知道降谷零此前一直想要擺脫照看白羽綾希的這個邊緣任務、重新投入到組織的核心行動中去,事實上他自己也是這麼打算的。

  ——但那是在白羽綾希還沒有確認能不能紅之前的事。

  現在白羽綾希的偶像事業眼瞧著蒸蒸日上,組織絕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的籌碼,那麼降谷零留在她的身邊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段時間你就先留在她的身邊,看組織打算怎麼做,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些非常手段。」

  裡理事官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降谷零。

  降谷零怔了怔。

  裡理事官知道降谷零已經聽懂了。

  像是擔心這位公安精英有心理負擔,他又換了個相對緩和的語氣,但內核卻並沒有改變。

  「不是讓你一定要這麼做,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有時用些非常規手段是被允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降谷零知道上司說的絕對不是公安擅長的違法搜查。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干澀。

  「我明白了。」

  *

  白羽綾希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公安也要潛入組織的事對她的影響其實不大,那群眼高於頂的家伙心高氣傲得很,一旦潛入十有八.九是衝著組織核心去的,和她這種沒有代號的底層小人物攙和不到一起。

  藥師寺涼子提著這一句,只是因為她正好知道了這件事,便順勢那麼一說,讓她心裡有個數就行。

  至於相認協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開玩笑,刑事部和公安部的關系難道很好嗎?

  白羽綾希的職位不低,直屬上司又是藥師寺涼子。

  在警視廳裡,不,在日本警界裡向來都只有其他人畏懼藥師寺涼子的份。作為涼子心腹、聽她命令去臥底的白羽綾希壓根就沒必要去看公安那邊的臉色。

  所以給白羽綾希造成困擾的,壓根就不是公安的事。

  而是藥師寺涼子在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在臥底期間覺得無聊或是壓力大,想找個人放松下也沒關系。只要任務成功完成,之後我給你兜著。」

  這是什麼人間好上司發言。

  白羽綾希感動得直接無言以對。

  白羽綾希壓根不敢去細想藥師寺涼子那話的深意,她倉惶離開刑事部參事官的辦公室,只是她剛一進電梯,就遇上了一個老熟人。

  「你……」

  「室町警視。」

  穿著一身干練而又昂貴的職業套裝,戴著黑框眼鏡、黑色的長發束在腦後的人正是藥師寺涼子剛才口中提到的由紀。

  ——她的死對頭,警備部參事官室町由紀子警視。

  白羽綾希今天的這身偽裝就是參考了這一位。

  「白羽警部,好久不見。」

  室町由紀子見到白羽綾希後的表情有些復雜,她深深地打量了一眼白羽綾希近日的裝扮,這才斂起自己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已經離職了。」

  整個警視廳約有4萬3千名警官。

  日理萬機前途無量的室町由紀子警視會記住白羽綾希,自然是因為她的上司是藥師寺涼子。

  如果說藥師寺涼子在警界上下被稱作驅魔娘娘的話,那麼作為她輔佐官的白羽綾希就是那支破魔矢。

  藥師寺涼子向來唯我獨尊。

  但是對這一位卻始終都護得緊。

  「因為工作原因暫時離開,讓您記掛了。」

  白羽綾希笑了一下,語氣恭敬又帶著一絲疏離。

  白羽綾希從來都是這樣的態度,室町由紀子見狀也不多說什麼,只等電梯抵達樓層之後便帶著自己的部下一同離去。

  室町由紀子離開後不久,電梯間裡又進來了一個青年。

  說來也奇怪,這應該是警視廳裡相對偏頗的電梯,今日卻是格外的忙碌。

  大約是青年此刻的氣場過於低沉,讓原本還在思索等等要怎麼回去、又該做哪些偽裝的白羽綾希不由地多看了他幾眼。

  青年看上去與她年齡相仿。

  他身上的西裝干淨整潔,咖啡色的頭發也打理得整整齊齊,這在連續熬夜高壓下,不修邊幅已是常態的警視廳裡顯得格外難得。

  只是那張斯文秀氣的臉上看上去十分凝重。

  被她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番的青年像是沒有注意到,只是拿出手機一通敲打,似乎是發了一條信息。

  白羽綾希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剛才電梯間打開的樓層,好像是屬於公安部的辦公區域。

  *

  波本回到公寓的時候,白羽綾希正坐在沙發上喝著酸奶看電視。

  察覺到波本回來,白羽綾希飛快地衝他隨意地擺了下手,緊接著視線又再一次黏連在了屏幕上。

  這種投入的模樣很少在她身上出現,這讓波本有些在意。

  他走到沙發邊上,電視機裡適時地傳來了熟悉的槍.聲,波本掃了眼屏幕,發現裡面播放的不是綜藝節目而是電視劇。

  看起來像是刑偵劇。

  「你喜歡看這種題材的電視劇?」

  「算是吧。」

  白羽綾希的愛好有些在波本的意料之外。

  他說不出「一個組織成員居然愛看刑偵劇」和「白羽綾希喜歡刑偵題材的電視劇」究竟哪個給他的衝擊力更大。

  但再仔細想想,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問過對方的喜好。

  喜歡菜式、喜歡的電視劇,喜歡的音樂。

  他全都不知道。

  明明已經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三個多月的時間,但是向來都擅長情報收集的他對這些卻依舊是一無所知。

  不是白羽綾希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毫無破綻。

  而是他從來都沒有試圖去了解過她。

  他急著讓白羽綾希成為當紅愛豆,急著從這個任務中脫離,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任何一次交談都是帶著目的性的、全都脫離不了白羽綾希的偶像事業。

  他似乎從來就沒有認真地和白羽綾希相處過,更沒有給她展示自己喜惡的機會。

  除了她叫白羽綾希外,他對她一無所知。

  波本想到了上司隱晦的暗示,想到了剛才和許久沒有見過面的發小的對話,再看看身邊的人,忽然也不急著離開了。

  白羽綾希原以為波本會回房間,或是去給自己准備沙拉,卻不想他居然在自己邊上坐下,似乎饒有興致地盯著電視機裡正在播放的畫面。

  「是什麼內容的?」

  「什麼?」

  「這部刑偵劇的劇情。」

  「哦,也沒什麼,就是很俗氣的臥底題材。」

  白羽綾希被今天格外莫名其妙的波本搞得一頭霧水,卻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說是一個菜鳥警察被派去黑.道臥底,然後意外地和黑.道大小姐成為了一對。現在正放到原本的黑.道老大去世,兩個人一起和對家火並的劇情。」

  這麼簡單的一句總結裡,波本愣是聽出了好幾個槽點。

  白羽綾希說得不錯。

  是挺俗氣的。

  讓菜鳥警察去臥底實在是太離譜了,哪怕現任刑事部參事官是個行事作風頗為離經叛道的家伙,也不可能做這麼離譜的決定。

  更別說在臥底期間和臥底組織的高層產生感情……

  波本覺得離譜。

  即使今天被上司那樣交代了,他還是覺得不可行。

  「你喜歡看這類的刑偵劇?」

  「這不是沒別的可以看了嘛。」

  電視裡菜鳥警察為保護黑.道大小姐受了傷。

  兩人已經避開了敵人的追蹤,這會兒正躲在廉價旅店裡互訴衷腸。

  正是氣氛最好的時候。

  可白羽綾希卻看得很難受。

  她看這部電視劇並不是因為無聊,而是存著想要「學習借鑒」裡面情節的念頭的——今早藥師寺涼子的話她聽懂了,就算她不一定要這麼做,但也需要有個心理准備。

  可現在劇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眼見著電視機裡的兩人已經展開得火熱,白羽綾希反倒沒了心思。

  因為波本就坐在她的邊上。

  不僅僅是因為和波本一起看這種劇情很尷尬,更是因為未來可能被實踐的對像就坐在她邊上,她就算真學習到了什麼也沒用。

  白羽綾希正琢磨著要怎麼才能優雅地關電視,不想身邊的波本想法也差不多。

  電視中昏暗的畫面下的灼熱場景讓波本覺得難以直視,更尷尬的是他的身邊坐著的人還是白羽綾希。

  誰能想到刑偵電視劇會出現這種劇情。

  快給全日本的警察道歉啊!

  波本滿心吐槽,最終小心翼翼地偏過頭打量起了白羽綾希,卻發現對方精致好看的臉上寫滿了無趣,甚至還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看樣子白羽綾希似乎也不喜歡這種俗氣的劇情。

  波本松了口氣。

  但是這麼下去是不行的,眼見著電視裡的畫面還沒有轉到下一個場景,波本趕緊找了一個話題。

  「等你們第二張專輯錄制結束後,團內的首次打投就要開始了。」

  剛才還在打哈欠的白羽綾希立刻就清醒了。

  她挺直了背脊,猛地扭過頭盯住了波本,紫色的雙眼裡寫滿警惕與抗拒。

  「這個話題你今早已經說過了。」

  她還以為波本今天會放過她,沒想到念叨模式居然還在繼續。

  要不是剛才被藥師寺涼子的話給嚇到了,她也不會那麼早就回來。但現在看來她剛才就應該在外面多晃蕩一會兒,然後美美吃上一頓三個多月沒有碰過的熱騰騰的晚餐。

  哪怕只是快餐也好。

  總好過在這裡被波本像催婚一樣念個不停。

  波本看得出白羽綾希雖然現在表情還沒崩裂,但身上卻已經像刺蝟一樣豎起了刺。

  他知道自己之前為了早點離開而開啟的嚴厲的督促模式把人嚇得不輕。

  這會兒想要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反被戒備,也是他活該。

  「我不是這個意思。」

  波本摸了下鼻子,一向冷淡嚴肅、平白被浪費的娃娃臉上難得露出了些窘迫。

  白羽綾希看得莫名其妙,卻又嘖嘖稱奇。

  「我的意思是,你接下來會很忙碌,難得今天休息……」

  電視機裡的燈光逐漸轉暗,令人臉紅心跳的細微聲響從白羽綾希特意購買的音像裡清晰地傳來,白羽綾希的手指不動聲色抓了抓懷裡的抱枕,而波本那張娃娃臉上也出現了些許難以察覺的紅暈。

  白羽綾希沒有說話。

  而波本的目光卻是稍稍偏離,但很快還是在那聲響中,飛快地將那句讓他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的話補完。

  「我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


第11章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波本要帶她去吃草,白羽綾希也只會點頭說好。

  反正她每天都在吃。

  但沒想到波本今天像是換了個人,沒有直接帶她出門,反倒是認認真真詢問了她想吃什麼。

  白羽綾希有點懵,她隨口說了句「那就烤肉吧」,沒想到居然真的被帶到了烤肉店。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場面。

  許久沒有碰過的熱食被擺滿了一桌,白羽綾希看了眼炸雞,腦內只剩下「最後吃頓好的」這幾個字。

  波本想做什麼?

  她搞不懂這個黑皮黑心抖S娃娃臉教官的想法,想要再謹慎點,可炸雞散發出的誘人香氣又讓她坐不住了。

  這簡直就是酷刑!

  白羽綾希也顧不上這是不是波本想出來的新花招,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試探性夾了一塊熱氣騰騰的炸雞,一邊盯著波本的臉,結果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直到她將最後一口咽下,預想中的陰陽話也沒有出現。

  不僅如此,波本那家伙甚至把炸雞的盤子朝她那邊推得更近了些,可之一舉動卻愣是讓白羽綾希起了身起皮疙瘩。

  其他人這麼做是體貼,換成波本卻是有種「有本事你再多吃一口試試看啊」的意味。

  「你今天……」

  白羽綾希放下了筷子搓搓手,在沒有搞清波本的意圖之前,這頓飯她壓根就吃不下。她又打量了波本一眼,選了一個合適的措辭,小心翼翼地開口。

  「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波本在烤牛舌,聽見白羽綾希的話手都沒個停頓。

  他知道白羽綾希在忌憚什麼,只是這一次的確是她想太多了。

  「什麼話都沒有,你就安心吃吧。」

  說著,他夾起一塊剛剛烤好的牛舌放到白羽綾希面前的盤子裡。

  「就是看你最近辛苦犒勞一下你,別想太多。」

  「如果不是某人,我倒也沒有那麼辛苦。」

  白羽綾希嘟囔一句,也不在乎「某人」有沒有聽見。

  既然波本說了今天不會開啟說教模式,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將還在滋滋冒油的烤肉蘸上甜味醬油,在吹涼之後送入口中。

  嗯,一本滿足。

  白羽綾希擔心波本另有所圖,卻並不擔心波本會在食物上動手腳。

  現在她對組織正有用,除非波本想被琴酒追殺,否則不會想不開對她下手的。

  「我看過你的行程安排,你的工作原也沒有那麼多。」

  波本說得漫不經心,他在鐵網上放了兩塊裡脊肉,包間裡瞬間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緊接著散開的便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

  「還是因為那期節目吧?你的那一箭射得的確很漂亮。」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節目組那邊明顯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我不過是順勢而為。」

  波本翻動烤肉的手頓了頓。

  節目組的安排波本也是之後知道的。

  可聽白羽綾希的意思,她似乎是當時就看穿了這一點。

  可一直都對當愛豆格外抗拒的她,卻並沒有選擇出醜或是逃避,而是選擇完美地完成了這一箭。

  為什麼?

  波本問了出來。

  他想要知道白羽綾希的想法。

  可白羽綾希反應卻很淡然。

  「我不想當愛豆是我個人的事,可既然我已經走後門進了這個團,就沒有道理去拖其他人的後腿。」

  她的隊友們對成為偶像都懷揣著熱情。

  白羽綾希不懂,卻明白集體行動和團隊合作的意義。

  不可以拖隊友的後腿、要盡可能地幫助對方,無論「隊友」是誰——在那四年裡她早就養成了這種習慣。

  如今也不過是習慣使然。

  白羽綾希說得含糊,但波本卻聽懂了。

  也正是因為明白了白羽綾希的意思,他也終於清楚地認知到,原來自己之前一直都看錯了她。

  他只看見白羽綾希的逃避,卻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懷揣著這樣的想法。於是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初舞台那天她會對他的話語那麼生氣。

  這是應該的,無論是換做誰都應該生氣的。

  只是……

  波本在細細琢磨了白羽綾希的這番話後本能地感到了異常。

  好像還有哪裡有些不對勁。

  「那麼,弓道呢?」

  波本壓下心中的那一絲異樣,假裝鎮定地將話題帶到了別處。

  他還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

  也沒忘記自己的任務。

  波本再一次將烤好的烤肉放到白羽綾希面前,露出一個看似無害的笑容:「你的動作很漂亮,網上也都說非常標准,那可不是簡單的運氣好就能做到的吧?」

  這個笑容讓白羽綾希背上一涼。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現在她看見波本露出這樣的表情非但不會放松,只會覺得這人OOC了好麼?

  這人今天處處透露著反常,每句話都好像是在試探,難道說是她去警視廳被他發現了嗎?

  可是她一路上的反跟蹤都做得不錯,也是確定了沒有人跟著才進去的。如果波本不是跟蹤她而是正好出現在那裡……

  那他去霞關那邊做什麼?

  收集情報嗎?

  白羽綾希吃不准波本到底想要做什麼,卻也知道這人不達目的不會罷休,她思索了片刻,選擇給個半真半假的答案。

  「節目上不是已經說了嗎,高中的時候跟著前輩去過弓道場。」

  這是實話。

  高專裡各類道場設施基本齊全,為學生和職員24小時開放,白羽綾希當年根本是各個道場的常客。

  「你那時是弓道部的?」

  「不是。」

  白羽綾希垂下視線,似乎是在認真地給烤肉蘸上醬油,卻以此掩飾了她略有些詭異的神情。

  「我是靈異現像研究社的。」

  「……哈?」

  波本一臉震驚,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正小口吃著烤肉的白羽綾希,視線在她的臉上逗留了許久,最後還是用一種充斥著懷疑的語氣開口。

  「你……對這方面有興趣?」

  話剛問出口波本就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

  白羽綾希這話明顯就是隨口胡說的。

  白羽綾希擦了擦嘴,抬眼一臉認真地看著波本:「也不是,我是被一個熟悉的前輩拉進去的,不過我在裡面也就是個幽靈部員。」

  高專掛逼遍地走,尤其她上一屆一下子出了兩個特級。

  她在他們面前啥都不是,和幽靈部員也沒啥區別。

  懂了,冷門社團湊人數用的。

  雖然話題莫名其妙地有些偏離了本意,但白羽綾希這出人意料的經歷,卻是實打實地勾起了波本的興趣。

  而且以此作為拉近兩人關系的突破口倒也不錯。

  「那你們社團多少人?」

  三人?還是五人?

  波本琢磨著瀕臨解散的社團的最低人數要求大概就這麼點,他國中高中的時候都是這樣。

  誰還沒上過學呢。

  白羽綾希沉思了一會兒。

  就當波本以為她這是因為人數太少、甚至最後還是面臨解散而難以啟齒的時候,卻看見白羽綾希掐著手指一臉茫然地給出了答案。

  「人數一直有浮動,從我剛進學校到畢業,大概一直在十個上下吧?」

  從她入校到畢業,學生總人數一直就是十來個。

  波本:???

  這學校社團人數要求那麼高的?

  而且這種詭異的冷門社團居然真的能湊到那麼多部員?

  波本越聽越莫名其妙,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想要更了解白羽綾希一些,那麼現在就是完完全全地感到好奇了:「那你們部活都做些什麼?」

  為什麼靈異現像研究社還要去弓道場?

  「其實也沒什麼。」

  白羽綾希指了指鐵網、示意想聽故事的波本再烤一些牛舌和裡脊,自己則是掰著手指開始回憶。

  「就是一開始會看些電影。」

  訓練集中力和咒力控制。

  「看電影的時候,前輩還會發玩偶給我們。」

  每人都會抱個夜蛾老師出品的手工玩偶,看誰被揍的次數多。

  波本點點頭,覺得這個還能理解。

  反正就是看恐怖片對吧。

  倒是還會發玩偶這點還挺人性化的,是怕他們看見恐怖鏡頭會被嚇到吧?

  也難怪白羽綾希現在一坐在電視機前就要抱個抱枕,波本覺得好像能夠理解了。只是單純地只看電影的話,和電影鑒賞部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波本覺得這個有些平淡:「就這個嗎?」

  那弓道場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不止,平時前輩們帶我們去道場鍛煉身體。」

  通過被前輩不斷暴揍來鍛煉體術。

  波本不能理解:「為什麼?」

  白羽綾希思索了片刻:「大概因為之後會去各地的靈異地點實地考察,所以鍛煉身體是必須的。」

  因為要去袚除咒靈,不好好鍛煉會死的。

  波本沒想到這麼個詭異的冷門社團還挺有邏輯的,為了去靈異地點居然還會從鍛煉身體開始,運動社團也不會這麼做得這麼正式吧?

  「你們自己去?」

  「有時候會有老師帶隊進行實地教學。」

  不過通常不會,因為如果有教師跟隨一般就是大任務了。

  波本不動聲色地揉了揉額頭,將烤好的裡脊肉丟到了白羽綾希的盤子裡:「你們的社團活動還真豐富,學校那邊都不會說麼?」

  把學生帶去靈異地點什麼的,學校真的不會管嗎?

  白羽綾希眨了眨眼,將烤肉丟進了醬料裡:「學校很支持啊,還會幫我們安排姊妹學校的交流活動。」

  反正就是個一年一度的「我要報去年你搞我的仇」活動。

  波本不覺得這種詭異的社團有什麼好交流的,卻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交流活動?都做些什麼?」

  「在森林裡玩生存游戲。」

  波本:生存游戲???

  是他想的那種一邊在森林裡躲藏一邊用漆彈射擊的生存游戲嗎?

  為什麼區區一個靈異社的社團活動那麼豐富?

  他們社團不缺經費的嗎?

  白羽綾希喝了口西瓜汁潤了潤喉,看著波本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不由地心情大好,於是又多說了幾句:「嗯,生存游戲,有時候還會進行1V1的比賽。」

  波本:???比什麼?比說鬼故事嗎?

  「你們社團活動都是那麼激烈的?」

  白羽綾希搖搖頭:「不是啊,偶爾大家也會一起寫作業的。」

  比如趕任務報告什麼的。

  笑死,根本寫不完。

  寫作業放在白羽綾希之前這段陳述裡簡直平淡到格格不入,波本看著面無表情的白羽綾希,再度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不過這種離譜的活動內容也不是張口就來的吧?

  波本有氣無力地嘆了聲:「你進組織不會是和高中的這段經歷有關吧?」

  因為高中的活動太刺激了、導致沒辦法接受之後平淡的生活,這才加入的組織尋求更大的刺激。

  這怎麼想都很合理。

  雖然懶懶散散的白羽綾希看起來並不像是這樣的人。

  「怎麼會,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剛才一直在提高中的事的白羽綾希這一次也答得很順嘴,但她立刻便意識到這是波本在套話,不過她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給出了一個正確答案。

  「我會加入組織不過只是因為生活所迫罷了。」

  誰讓上面決定讓她來臥底呢?

  可不就是生活所迫嘛。

  這個答案比白羽綾希之前精彩又詭異的高中社團內容更讓波本驚訝,他覺得自己的猜測夠「合乎常理」的,卻沒有想到白羽綾希的答案居然那麼現實。

  現實到了在這個組織裡反而有些異類的程度。

  他對白羽綾希果然還是不夠了解。

  每當他以為自己多少能猜到她的想法時,白羽綾希總能給出出人意料的回答,而這樣的情況在這短短幾個小時裡便已經出現了數次。

  或許他入手的方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波本端起水杯,稍稍擋住了他此刻快要繃不住的臉:「那你選擇成為偶像的理由呢?」

  白羽綾希衝他看了眼,目光中寫滿了疑惑。

  波本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出格了,他與白羽綾希的關系還沒有好到能夠談論這個話題,但此刻氣氛正好,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又實在是在意得緊,便選擇了繼續。

  「我聽說組織當時有詢問過你的意思,你應該是不喜歡當偶像的吧?」

  白羽綾希應該是知道組織要捧一個偶像的理由,大約也是因為知道才一直都在偷懶,可既然如此,她一開始又為什麼要選擇這條路?

  白羽綾希攤了攤手,故作輕松地笑道:「因為我沒有選擇呀。」

  「誒?」

  「但其實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白羽綾希斂起了臉上的笑容,她攥著筷子左右撥弄已經涼了的烤肉:「因為一開始我在想,如果我成為偶像有了知名度的話,那個人說不定就能看見我了。」

  波本想要得到白羽綾希更多的情報,想要和她拉近距離,這是為了他的任務。

  此刻白羽綾希吐露的話語對於他來說本應該是最有價值的情報,可波本卻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下去。

  可最終,作為公安臥底的一面還是占據了上峰。

  「那個人是誰?」

  「我多年前離家出走的哥哥。」

  提到這個人,白羽綾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勾勒出一個溫和無比的笑容,這似乎還是波本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這讓他莫名地產生了一種罪惡感。

  波本知道這種罪惡感對於公安臥底來說這是不必要的,尤其白羽綾希還是組織的成員。

  可此刻白羽綾希的笑容卻讓他不敢去直視。

  直到他聽見白羽綾希接下來的話語。

  「我會加入組織,就是因為想要找到他。」


第12章

  「硝子,給,這是這次的絆手禮。」

  電腦裡的報告正卡在最要命的時候,家入硝子剛一字一句刪掉因為熬夜不足而打出的暴言,冷不丁就聽見平時總忙得不見個人影的同期的聲音。

  她頭也沒抬:「抱歉,悟,如果是零食的話就放在冰箱裡吧,我現在騰不出時間。」

  「好冷淡啊,硝子,但是猜錯了哦。」

  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同期的煩躁,五條悟伏在亂糟糟的桌面上,將手裡的東西伸到她視線前方揮了揮。

  「這次不是生八橋和黑糖蕨餅,京都的這些東西這兩年你也該吃膩了吧,所以這次是完全不同的禮物。來,快看一眼吧?」

  好煩。

  雙手在五條悟煩人的背景音下不由自主地打出又一句暴言,家入硝子她想要無視,但這種時候的五條悟如果不搭理的話,之後會更麻煩的。

  權衡之下,家入硝子決定先把這個會影響她工作進度的家伙打發了再說。

  「這次又是什麼?」

  五條悟手速太快,已經熬了三個通宵的家入硝子這會兒眼花腦脹,完全看不清那片在自己面前高速晃動的五顏六色的東西是什麼。

  五條悟沒有賣關子:「鏘鏘,是今年最新出道的女子偶像團體A01的最新專輯!解壓效果很不錯的。」

  家入硝子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是京都當地的偶像?」

  這名字聽起來像手機型號。

  「不是喲,是東京的。」

  五條悟見家入硝子感興趣,又將手裡的專輯往她面前湊近了些,試圖讓她看見什麼:「但是專輯是在京都買的,順便一提,京都那邊收到的是東京買的專輯。」

  這是什麼無效搬運工行為。

  不過至少比會在冰箱放到臨近保質期最終還是被五條悟解決掉的甜點好。

  家入硝子嘆了聲氣,接過距離自己的臉只有幾釐米的專輯:「我收下了,有空的話會聽的。」

  說完,她用已經熬出紅血絲的雙眼緊緊地盯著身邊的人,趕客的意味很是明顯。

  然而五條悟卻沒有要走的打算。

  他指了指家入硝子手裡的CD,臉上笑意滿滿:「先不急,你打開看一看。」

  「你這次又在打什麼主意?」

  話是這麼說,但家入硝子還是照五條悟的話說了。

  她也沒留心封面上的信息,連日來的加班熬夜讓她對文字早已產生疲勞——現在就算是愛豆的甜美笑容也無法撫慰她疲勞過度的眼睛。

  CD裡除了光盤之外還有兩張紙。

  一張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字,還有一張……

  「我最近是不是熬夜太多了,為什麼會在偶像CD裡拆出綾希的照片?」

  難道是加班過頭終於開始產生幻覺了嗎?

  五條悟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但家入硝子愣是從這個笑容裡看出了幾分惡作劇得逞的感覺。

  「你沒看錯哦,就是綾希。」

  的確就是在等這一幕的五條悟句尾都是飄的:「哎呀,沒想到她消失這麼久居然去當愛豆了,我一開始看見的時候也被嚇到了呢。」

  換做是誰都會被嚇到的吧?

  誰能想到那個白羽綾希會去當愛豆,簡直比七海跑去金融會社當社畜還要讓人吃驚。

  「說實話大家也很吃驚哦。」

  五條悟點點頭,似乎是想向家入硝子證明這件事有多令人震驚。

  「大家?還都有誰?」

  五條悟裝模作樣地開始掰手指:「很多啊,夜蛾校長啊、伊地知、灰原、歌姬、冥冥……對了,七海那邊我也給寄了CD,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

  聽五條悟的口氣,同樣的事他已經做了好幾回了。

  家入硝子在五條悟陳述的時候看了眼盒子上的說明,這張專輯裡的照片是隨機附贈的,抽中綾希的概率是十二分之一。

  不過如果這專輯是五條悟親自去買的話,中獎率不用想也是百分之百。

  「對了,這裡面還有投票券,到時候別忘記去投啊。」

  「如果我記得的話。」

  家入硝子揮了揮手裡的碟,答得隨意,不過她很快就想起了一個問題。

  「說起來,這件事他知道了嗎?」

  「還沒有哦。」

  「也不知道他們倆現在怎麼樣了,都這麼多年了,不會還在鬧矛盾吧……」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五條悟說著從硝子手裡拿過專輯和照片,找了個合適的角度拍了幾張照片,最後將自認為最滿意的那張發送給了某人。

  半分鐘後,五條悟的手機震動了兩次。

  家入硝子湊過頭,不出意外地看見聊天界面上出現兩個符號。

  夏油傑:?

  夏油傑:……???

  *

  室內網球場的冷氣開得很足,但白羽綾希卻還是覺得有些熱。

  而罪魁禍首,大概就是她身邊這個在換上網球服後,看起來就和大學新生沒什麼區別的波本。

  「動作太僵硬了,膝蓋要更彎曲一些。」

  波本手裡拿著一支球拍,他站在白羽綾希的身旁,時不時地用球拍矯正白羽綾希的動作:「雖然不知道正式拍攝的時候需不需要你打球的畫面,但是動作標准總是不會出錯的。」

  白羽綾希沒吱聲,但手臂順著波本的動作向上抬了一些。

  女團A01第一次人氣選舉在一周前落下了帷幕。

  這本是小範圍的活動,但受益於之前節目不錯的收視率,加上有中間人牽線搭橋,最後總選舉竟然是在日賣電視台的直播下聲勢浩大地完成的。

  日賣電視台的加入,也給一早就公布的冠軍獎勵添磚加瓦,他們除了承諾會給一檔綜藝節目常駐嘉賓的機會外,還給了一次廣告拍攝的機會。

  這也就是白羽綾希現在會在室內網球場的原因。

  兩天前她和波本一起去見了這次廣告的導演和投資方。

  因為冠軍是她。

  白羽綾希的冠軍之位沒有任何的懸念,她從投票首日起便一騎絕乘直到投票截止,最後公布結果的時候,票數和第二名相差了整整一位數,直接形成了斷層。

  因為沒有懸念,所以投資方和廣告導演一早地做好了功課。

  讓白羽綾希擁有人氣是當日的那一箭,投資人自然想要她重現那一幕。這個提議導演一開始也同意,可在看見白羽綾希之後,對方卻又臨時變了主意——

  他想要拍攝白羽綾希戶外打網球的場景。

  這一句臨時起意的發言直接改變了接下來走向。

  本來氣氛和諧的會議室一時間劍拔弩張,雙方吵得難分勝負,誰想她們團的經紀人突然加入戰局,於是本就激烈的場面越發混亂。

  最後為這場爭論畫上句號的並不是任何一方的妥協。

  而是波本的一句話:

  「既然大家都說自己的提議好,為什麼不能選擇全都要呢?」

  這個提議實在荒謬,更別提波本當日只是以助理的身份陪同白羽綾希一起出席的。

  但更荒謬的還在後面。

  這個提議被采納了。

  「所以我說弓道就可以了。」

  白羽綾希機械性地揮著球拍,感受到汗水從額頭流淌到了脖頸:「除了網球還要學騎馬,你確定來得及嗎?」

  波本答得堅定:「來得及。」

  「你的運動天賦很不錯,領悟能力也好,很快就能入門。」

  他說著話,動作卻沒有拉下。

  旁觀了一次白羽綾希發球的動作後,波本手中球拍輕輕落在她的腰上,就像之前一樣、牽引著她轉動身體,重新完成一個標准的發球姿勢。

  敏.感的腰部被球拍輕輕抵著,白羽綾希只覺得背脊一僵。

  波本離她不近也不遠,恰好是一個球拍的距離,卻足以讓她感受到風中帶來的暖意。白羽綾希不敢瞎動,也不敢去看波本,只覺得臉頰發燙,身體似乎又熱了一些。

  「你不是說拍攝時可能會有打球的畫面嗎?」

  波本只覺得白羽綾希的動作突然變得僵硬,卻不知道為什麼。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輕松:「只是拍攝廣告,又不是讓你去參加奧運會,沒有明顯的問題就可以了。」

  白羽綾希因為波本的這一舉動身體變得更加僵硬了。

  她能夠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暖意,雖然只有端端地數秒,可熱量卻殘留了下來,並且迅速地開始蔓延。

  她覺得自己更熱了。

  白羽綾希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反常,她趕緊拍了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嘴上也忍不住嘟囔了句。

  「你可真麻煩。」

  波本看著身體越發僵硬、狀態也越來越奇怪的白羽綾希嘆了聲氣。

  但是他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白羽綾希重新調整好姿勢,然後將球拍移到她的手肘,讓她打開手臂與身體的角度;又將球拍移到白羽綾希的膝窩,重新調整了她的站姿。

  波本在白羽綾希的身邊打轉,距離時近時遠。

  白羽綾希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她頭皮發麻,下意識挺直的背脊,任由波本調整她的姿勢。

  波本終於看出了她的反常,他沉默了數秒,選擇轉移一下白羽綾希的視線。

  「難得知名導演答應給你拍攝三條廣告,資方也同意了。機會難得,你不想表現一下自己嗎?」

  同樣是勸說,但波本這次卻一改以往的說教式。

  白羽綾希看看他,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麼,她甩了甩已經感到酸脹的手臂,繼續開始揮動球拍。

  不知道是不是白羽綾希的錯覺,似乎就是從她和波本一起去烤肉店的那天起,他們的相處模式發生了肉眼可見的改變。

  波本不僅開始主動提起工作之外的事情,甚至還開始詢問她的想法和意見。

  他的聲音本來就富有磁性,只是因為之前公事公辦的態度和命令的口吻,讓白羽綾希曾一度聽見他的聲音就下意識地感到不爽。

  但這種情況如今正一點點地在開始改變。

  「你說我這麼辛苦地拍廣告,他能看見麼?」

  白羽綾希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波本就站在她的身邊,自然也將她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知道白羽綾希在說誰,可是他給不出能與不能這樣的回答。

  白羽綾希也沒想從波本口中得到什麼答案,她不再分心,開始認認真真地完成這一組發球動作。

  波本一開始還會進行糾正,大約在白羽綾希揮了第十次起,她的動作逐漸變得標准流暢,等到第二十五個起,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標准的教科書式發球。

  正如他所言,白羽綾希在這方面極具天賦。

  白羽綾希的進展飛快,波本原以為需要好幾天才能搞定的訓練不僅能夠提前結束,甚至還可以超額完成。

  用來做發球訓練的網球滾了一地,波本把毛巾遞給額頭和脖子上布滿細密汗水的白羽綾希,將她趕去了一邊休息,自己則是用著網球拍輕松地將球挑入到籃筐中。

  「剛才你的問題……」

  「什麼?」

  白羽綾希似乎已經忘了自己剛才說的話,但波本卻像是突然有話要說,他背著白羽綾希將最後一個網球挑起,黃綠色的小球在空中劃過一道亮眼的弧線。

  白羽綾希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道弧線游走,最終停留在了波本伸出的球拍上。

  網球精准地落在了球拍中心,波本手臂發力、上身順勢轉動,金色發隨著他的動作在空氣中揚起,他就這麼輕輕巧巧就將手中的網球扣進了稍遠一些的籃筐裡。

  「你努力過了,就一定會有回報的。」

  白羽綾希眨了眨眼睛,紫色的眼睛內仿佛還殘留著剛才扣殺時波本的殘影,她想說些什麼,可先後響起的兩道手機震動聲卻打斷了她的話。

  白羽綾希迅速回神,她與波本對視了一眼,飛快地拿起了各自的手機。

  波本那邊似乎是電話。

  他的來電提示被設置成了震動模式,拿在掌心時震得厲害,但是他並沒有立刻接通,而是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著迅速地走出球場。

  等他離開了之後,白羽綾希才打開自己的手機。

  她收到的是一條短信。

  白羽綾希設想過給她發短信的人會是誰,可是當她看清發件人的名字時,卻陷入了沉默。

  波本回來時是在20分鐘之後。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這才推開那扇厚重的門。空曠的室內網球場內十分安靜,而更安靜的是坐在長椅上的人。白羽綾希盯著手機似乎出了神,似乎就連他回來也沒有發現。

  波本想了想,還是在接近白羽綾希之前出聲:「抱歉,讓你久等了。」

  白羽綾希的確沒有察覺到波本的歸來,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嚇得幾乎跳起,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也落在地上,發出令人心疼的聲響。

  「對不起,我沒聽見。」

  她衝波本扯出一個帶著慌亂的笑容,說著從來對波本說過的致歉詞:「接下來怎麼安排?」

  波本看出白羽綾希的慌張,也看出她不想讓他深究。

  他想了下,還是決定當作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先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白羽綾希點點頭,將身邊的毛巾和水一股腦地塞進了網球包裡,她看起來心不在焉,連波本頻頻投來的打量目光也沒有發現,只是從始至終她都緊緊地攥著手機。

  而她的腦海中,也始終浮現著剛才那條短信的內容:

  ——我很快就會去見你的。


第13章

  回去的路上,白羽綾希和波本都心事重重。

  就好像回到了波本剛剛來到白羽綾希身邊的那段時間,兩人心不在焉,誰也沒開口說話。

  直到他們抵達白羽綾希公寓附近,波本才終於看向她。

  「家裡的冰箱空了,我去附近買點菜,晚上你想吃什麼?」

  「蕎麥面。」

  白羽綾希脫口而出。

  波本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著,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甚至有些為難。

  白羽綾希見狀,略有些遲疑地開口詢問:「你對蕎麥過敏嗎?如果過敏的話其他的也……」

  「不是,」波本平靜地搖搖頭,「我沒有做過蕎麥面,不一定能做出你想吃的口味。」

  全國各地蕎麥面的做法都不一樣。

  波本不知道白羽綾希的出身地,自然也不清楚她喜歡的口味。

  「做普通的籠屜蕎麥面就行,沒有什麼特殊的口味,而且配料也可以選喜歡的。」

  白羽綾希打開手機:「我把需要用的材料都發給你吧,如果你有其他喜歡的配菜也可以一起准備。」

  他有些驚訝:「你會做?」

  「以前經常做,這個也不是很難。」

  白羽綾希將打好的材料表發到波本的手機裡,屏幕剛剛暗去,她的手指便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機。

  波本那邊沒有回應,白羽綾希抬起頭,就看見對方一臉古怪地盯著自己。

  兩人面面相覷,在對視數秒之後,白羽綾希忽然猜到他沉默的原因。

  「你該不會以為我只會煮泡面吧?」

  波本還這是這麼想的。

  現在被白羽綾希這麼一提,他才想起自己在收拾廚房時,的確見過籠屜蕎麥面要用到的籠屜。

  波本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被小瞧的白羽綾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直接戴上口罩推門下車。

  「那食材就交給你了,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電話給我,不過我想會做飯的波本先生應該不需要吧?」

  白羽綾希說完故意哼了聲,甩上車門揚長而去。

  白羽綾希故意耍小脾氣的樣子波本看著有些好笑,等她走遠了,波本這才拿出手機確她發給自己的清單。

  清單上內容不多,卻都是蕎麥面需要的,波本從前在發小做蕎麥面時見過一樣的配料,能看得出白羽綾希的確是會做飯。

  很好,看來如果他離開的話,白羽綾希也餓不死了。

  回憶起剛才接到的電話,波本嘴角上揚的弧度又重新落下。

  他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將車開往附近的超市。

  白羽綾希回到家之後立刻打開了手機。

  剛才回家的路上,她滿腦子裡都只有那條短信。

  她想要再看一眼那句話,即使她已經看了許多次、也將每一個字都印在了腦中,可她忍不住再多看一眼,試圖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但礙於剛才波本就在她的邊上,她不得不克制住這份衝動。

  而現在,她終於不用再忍耐了。

  白羽綾希匆匆切換進剛自己心心念念一路的短信頁面,黑色的背景下,依舊只有那孤零零的一句話。

  她剛才一直都沒有回復,而對方也沒有再發新的訊息。

  就好像這條短信只是他發錯了一樣——

  根本不在意她的回復。

  白羽綾希賭氣地將手機丟到一邊,但隔了會兒還是忍不住重新拿起再打量一眼。

  仔細算來,她已經有整整三年沒見過那個人了。

  當年那人一走了之,白羽綾希也為此賭氣了整整三年沒有理他。

  現在看見他發來的消息,她反倒發不出什麼火氣了。

  白羽綾希很清楚她的現狀,她也不指望那個人真的能來見自己。

  只要知道他還平安活著,她也就放心了。

  白羽綾希稍稍平復心情,正打算放下手機收拾下自己,不想安靜了許久的手機又再度發出聲音。

  她急急忙忙地打開,不想來電顯示卻是意料之外的人。

  波本回到家的時候,白羽綾希看正抱著膝蓋看電視。

  他發現白羽綾希似乎很喜歡在看電視的時候抱點東西,大多數時候是抱枕,今天變成了膝蓋。

  波本隱下這個小小的發現,隨手將鑰匙放在鞋櫃的托盤上,聽著電視裡傳來的哐哐聲響有些好奇:「這次又是什麼?聽著不像是刑偵劇。」

  上次菜鳥刑警和黑.道大小姐之後,白羽綾希就沒再看過電視劇了,波本有些好奇她這次又在看什麼。

  「是重映的龍馬傳。」

  白羽綾希分出視線看了眼波本,又瞄了眼他手裡的食材:「藤峰有希子演的乙女剛剛出來。「

  波本有些搞不懂白羽綾希的喜好了:「這麼老的電視劇?」

  他記得這似乎是他小學那會兒熱播的大河劇,藤峰有希子都能紅透整個日本,也是從這部戲裡龍馬的姐姐乙女這個角色開始的。

  「你對龍馬有興趣?還是藤峰有希子的粉絲?」

  「都不是,因為裡面的打戲比較多。」

  白羽綾希用遙控指了指屏幕:「這部戲裡的土方刀用得比較帥。」

  波本:「???」

  白羽綾希按下暫停,看似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說如果我之後走打星的路線怎麼樣?」

  「……我勸你還是換個發展路線。」

  難得白羽綾希對自己的事業有了想法,波本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擊她。

  可是這個想法也太離譜了。

  他打量了一眼白羽綾希纖細的手臂與不堪一折的手腕,再看看她被雙手環住的腿——纖細筆直修長,就是沒有一絲力量感。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具缺乏鍛煉的身體。

  打星?白羽綾希對這個詞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白羽綾希癟著嘴不說話,波本被她看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得換個更緩和的語氣:「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白羽綾希不回答,只將手裡的遙控器一甩,赤著腳蹬蹬蹬跑到波本身邊,就著他的手扒開他手上的袋子往裡看。

  波本也不急著追問,他已經習慣白羽綾希偶爾跳脫的模式,只在她過來時微微將手抬高,方便她能更容易地查看袋子裡的戰利品。

  「東西買得倒是挺齊全的……誒?你買的是信州蕎麥?」

  波本愣了下,他從前給長野縣出身的發小打下手習慣了,這次也是按照他的口味下意識地選的信州蕎麥。

  「有什麼問題嗎?」

  「沒呀,就是沒想到你雖然沒有做過蕎麥面,但還挺會吃的。」

  白羽綾希確認波本購買的食材無誤便松開手,示意他可以進廚房開始工作了。

  「我來說你來做,煮蕎麥面時邊上離不了人,你先把別的食材都處理好吧。」

  白羽綾希按著波本的肩膀將他轉了個神,試圖將他推進廚房。

  波本感受著肩膀上那微不足道的力量,也沒有刻意抵抗,而是任由白羽綾希將他推到廚房裡,同時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就這力量還想當打星。

  白羽綾希到底是怎麼想的。

  被一點點推進廚房的波本稍稍偏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人:「那為什麼不是你來做?」

  白羽綾希答得理直氣壯:「我現在可是愛豆,而且馬上還要拍攝,要是被油煙燙傷就不好了。」

  這時候倒想起自己是偶像了。

  波本真是好氣又好笑,雖然白羽綾希有自己是偶像的自覺也不錯,但比起職業素養,這似乎更像是她的擋箭牌。

  「那盡職盡業的偶像白羽綾希小姐,是不是也要為了拍攝做出別的退讓呢?」

  波本看了眼預定要做成天婦羅的蝦、以及白羽綾希指名要的速食的蒲燒鰻魚,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你敢!」

  白羽綾希想都沒想就用手臂勾住波本的脖子,她墊著腳,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對於兩人來說過於親密了一些。

  白羽綾希的動作看著要命,但因為沒有用力,對波本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白羽綾希可以撒手,接著在後者松開手後,又將人輕輕巧巧地推出了廚房。

  沒有花上半點力氣。

  「廚房交給我就行,你就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吃飯吧。」

  一下子就被推到廚房門口白羽綾希止住腳步,這一次輪到她扭頭看波本了。

  「你不是說沒做過蕎麥面嗎?」

  波本糾正:「我只是沒有親自做過。」

  但是該怎麼做還是知道的。

  白羽綾希聽出了波本的潛台詞,卻還是狐疑地盯著他。波本被她用這種不信任的眼神看得哭笑不得,只能再收斂著力氣,又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去吧,記得把鞋穿上,別著涼了。」

  波本的確是知道該怎麼做。

  將近一小時後,白羽綾希看著桌上的蕎麥面和配菜陷入了沉思。

  除了醬汁是她自己調的,這滿滿一桌菜都是波本的傑作。

  白羽綾希蘸著醬汁吸了口蕎麥面,熟悉的味道讓她頓時感到了滿足,似乎這個夏天也逐漸變得完整。

  波本看著白羽綾希滿足的笑容,也知道這頓玩成做得合她的口味。

  「所以說,你怎麼突然想要當打星了?因為大河劇裡的土方用刀很帥?」

  他覺得現在正是試探的好時候。

  白羽綾希早就猜到波本要憋不住,與其讓他之後自己去查,倒還不如她自己說。

  「剛才經紀人給我打了個電話。」

  白羽綾希決定先說無關緊要的第一件事:「她說我可以去找一個助理,如果找不到的話,公司那邊也能安排。」

  「助理麼?這倒是需要好好考慮。」

  波本倒是沒想到白羽綾希那麼快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助理了,一般剛剛出道又沒有名氣的小偶像都是自力更生,不需要也沒錢去請助理。

  她的經紀人這麼說,就意味著白羽綾希之後的工作會逐漸增多。

  這是好事,只是組織那邊大約不會同意,也難怪她會找自己商量。

  只是這件事……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對你說。」

  波本擱下筷子,忽然變得嚴肅的表情讓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感到了不妙,可波本似乎沒有察覺到白羽綾希的抗拒,自顧自地說著原本就打算今晚告訴白羽綾希的事。

  「我最近要離開一陣子,接替我的人很快就會過來。」

  白羽綾希完全沒想到波本會這麼說。

  她想問的問題太多,比如對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又會不會回來,可她知道這些問題他不會回答自。

  所以到最後,她能問的也就只有那麼一句話。

  「你什麼時候出發?」

  波本沒想到白羽綾希的反應那麼冷靜平淡,倒好像他之前一路上的糾結和遲疑都是笑話。

  他沉默了數秒,這才給出了回答。

  「明天一早,接替我的人之後也會到。」

  白羽綾希動了動嘴,原本想要告訴波本的另一個消息也說不出口了。

  她捏緊筷子,臉上卻露出一個標准的愛豆式笑容。

  「是嗎,那就祝你工作順利啦。」

  說著她舉起一邊的大麥茶,做出要和波本碰杯的樣子。

  白羽綾希的營業式笑容太過明顯,可波本卻不知道她這個笑容是不是因為他的離去。

  他心中煩躁,卻還是舉起自己的杯子,輕輕撞擊著白羽綾希的。

  玻璃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可無論是笑著的白羽綾希還是沒有表情的波本卻都不高興。

  波本第二天一早在給白羽綾希准備好早餐後就離開了,他幾乎沒有帶走什麼行李,似乎以此來暗示他還會回來。

  白羽綾希沒有送他,只是一個人窩在臥室,即使聽到了輕微響動也只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大約是在波本離開後半個小時,尖銳的門鈴聲時隔半年又再度響起。

  和波本第一次來時不同,這回門鈴只響了一次就沒了聲音,似乎是已經篤定白羽綾希一定已經聽見並且馬上就會來開門似的。

  白羽綾希知道那應該是波本口中的接替人,她沒有什麼興致,卻還是一步步挪到玄關。

  只是她剛一開門,就看見了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曾經在警視廳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一改當日的陰郁,斯文秀氣的面容上帶著淺笑。

  見白羽綾希姍姍來遲他也沒有任何抱怨,就像是早就知道會是如此一樣,語氣平和地對她笑道:

  「是白羽綾希小姐嗎?我是你的臨時助理,你可以叫我蘇格蘭。」

  白羽綾希瞪大了眼睛沒有說話,似乎對眼前的一幕感到難以置信,可青年卻沒有計較她的失禮,只是用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可以先讓我進去嗎?」


第14章

  不得不說,蘇格蘭的脾氣比起波本要好太多。

  白羽綾希見過的擁有代號的組織成員不多,但僅僅接觸過的琴酒和波本都是一身的狗脾氣,蘇格蘭在他們之中算是其中難能可貴的正常人。

  甚至正常到了有些不正常的地步。

  「你午飯吃過了嗎?波本說你沒有工作的時候會很晚才起床。」

  蘇格蘭在來之前似乎已經了解過白羽綾希的情況。

  他快速地收拾好行李,沒過幾分鐘就挽著袖子從臥室內走出,對已經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白羽綾希態度溫和地詢問道。

  他看起來不太像是組織派來監視她的成員。

  倒真的像是來給她當生活助理的。

  「還沒有,」白羽綾希搖搖頭,緊接著才意識到了什麼,「你已經和波本聯系過了?」

  「今早有過短暫的交接,波本告訴過我平時照顧你需要注意些什麼。」

  蘇格蘭答得輕描淡寫,他說著便轉身去廚房,打開冰箱彎腰查看裡面的食材。

  那舉止倒是和波本有幾分相似。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是腦子短路了才會把蘇格蘭的背影和波本的看混。

  「誰要他照顧了,淨給人添麻煩。」

  她迅速收回視線,輕聲嘟囔了一句。

  這句話白羽綾希說得可謂是真心實意。

  她作為組織底層人員,本來想要收集情報就相對困難,現在又有個波本在她身邊24小時超長待機,導致她壓根沒有自由行動的時間,本職工作已經很久都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偏偏波本那裡又難以下手,白羽綾希這陣子看似和波本關系緩和,其實早愁得都快頭禿了。

  不過……

  白羽綾希瞟了眼在廚房忙碌的蘇格蘭的背影。

  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她之前在警視廳遇見的青年。

  如果蘇格蘭的身份真的和她想的一樣的話,那麼她想自己已經找到突破口了。

  蘇格蘭對白羽綾希的嘀咕像是沒有聽見,他迅速查看完冰箱裡所剩無幾的食材,扭頭詢問她的意見。

  「午餐吃蕎麥面可以嗎?我看見冰箱裡正好有材料,或者你想吃點別的?」

  「蕎麥面就可以了,我不挑的。」

  白羽綾希打開電視,接著昨天沒有看完的龍馬傳繼續看下去。

  電視機裡正好放到龍馬與武市決裂的場景,這是這部劇的小高.潮,可她卻看得心不在焉。

  要從蘇格蘭的嘴裡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情報,首先還是得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現在只希望蘇格蘭沒有波本那麼難搞,不然再給她半年都不一定夠用。

  廚房那兒忽然傳來了蘇格蘭的聲音,他似乎是在切蔥,刀與砧板快速撞擊發出頗有規律的嗒嗒聲,白羽綾希聽這聲音就知道他應該是經常下廚並且刀法精湛。

  看來她今天是有口福了。

  「這是龍馬傳吧?好像是很早以前的片子了。」

  「你也看過嗎?」

  「小時候有看過幾集,具體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剛才出來的應該是藤峰有希子小姐演的乙女?」

  「沒錯沒錯,說土佐腔的有希子小姐超級可愛吧?」

  藤峰有希子不愧是日本的國民級女神,都隱退這麼多年了也依舊還是有人記得。

  也難怪五條悟當初有一陣子把她的照片換成了手機壁紙。

  蘇格蘭將切好的蔥花放到碗裡,抬頭看了眼似乎很高興的白羽綾希。

  「你是藤峰有希子小姐的粉絲?」

  「沒錯哦。」

  白羽綾希給出了和昨天完全不一樣的回答。

  「我全家都是她的粉絲,當年有希子小姐宣布結婚息影時我爸爸哭得死去活來,整整兩個星期都不想去上班。」

  蘇格蘭失笑:「那令堂怎麼說?」

  白羽綾希兩手一攤:「她拖著我爸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藤峰有希子拍攝外景聖地巡禮』吧?」

  這個發展超乎蘇格蘭的預料。

  他更沒想到的是,白羽綾希的性格似乎不像波本說的那麼難以接近,甚至還非常健談。

  蘇格蘭回憶了下波本之前那絮絮叨叨的叮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

  煮蕎麥面這種事對於蘇格蘭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沒一會兒蕎麥面的香氣就從廚房散開。

  白羽綾希一聞到那香味當場就關了電視,赤腳跑向廚房。

  「還不急,你先把鞋穿上,別著涼了。」

  蘇格蘭見白羽綾希跑來先看了眼她的腳,似乎一早就知道她有這樣的壞習慣。

  白羽綾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還是乖乖聽話。

  迅速地解決完面前這碗小份的午餐,白羽綾希在蘇格蘭去洗碗後又回到客廳繼續看電視。

  期間蘇格蘭的手機響了幾回,白羽綾希只當不知。

  她正在思考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國民女神和食物這兩個話題已經稍稍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大約已經在蘇格蘭那兒留下了健談開朗的印像,那麼接下來她應該怎麼套話……才能得到想要的情報?

  總不能直接說「三個月前我在警視廳裡見過你,你是不是公安派來的那個臥底」吧?

  沒有那麼莽的。

  還不等白羽綾希想到一個合適的話題,那邊的蘇格蘭已經確認好短信:「說起來,你廣告的拍攝時間確定了嗎?」

  「在下周三,到時候經紀人會來接我。」

  蘇格蘭會知道她廣告拍攝只能是波本告訴他的,白羽綾希不奇怪。

  「到時候你也要一起去嗎?」

  蘇格蘭點頭:「波本他不放心,讓我陪你一起去。」

  白羽綾希眨眨眼:「你對他的吩咐就這麼聽從嗎?我還以為擁有代號的成員之間應該都是平級的才是。」

  蘇格蘭愣了下,他下意識地以為白羽綾希和波本同居了半年沒准是發現了什麼。

  但一想到自家發小年級第一的專業水平,他覺得應該還是自己多心了。

  「因為波本是前輩嘛。」

  他笑得溫和,看上去就像是個因為太過好脾氣所以容易被各種指示的後輩。

  「而且他應該更了解你的情況,我想他是不會害你的。」

  這可未必。

  白羽綾希覺得波本自打第一天過來時就想害她。

  她咽下滿腹的吐槽,臉上露出驚奇的模樣,緊接著用充滿好奇的語氣向蘇格蘭追問道:

  「真的嗎?我記得波本他拿到代號也就半年左右,你看著比他更穩重,原來還是他的後輩嗎?」

  幾乎是掐著脖子擠出來的嗓音,以及套用JK標准模板的發言讓白羽綾希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寒,可是她臉上依舊維持著天真好奇的樣子,一點兒都看不出破綻。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此刻簡直是日本歷代影後附體,這段表演哪怕是要衝擊奧斯卡也不是不行。

  蘇格蘭覺得有些奇怪,白羽綾希的性格和波本描述中的有微妙的偏差。

  不過白羽綾希剛才的問題中並沒有任何需要特別注意的點,而他加入組織的時間也不是什麼需要特別隱藏的秘密——如果在這種隨時都會被拆穿的問題上撒謊,反倒惹人懷疑。

  於是蘇格蘭在沉思了數秒之後,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我是兩三個月前加入組織的,前陣子剛剛拿到代號。」

  「兩三個月就能拿到代號?好厲害啊!不像我,混了一年還只是基層人員。」

  蘇格蘭被她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可沒從波本那兒聽說白羽綾希是這樣的性格:「我也只是運氣好罷了,而且你的工作也非常重要。」

  「我有什麼重要的,如果沒有人的協助我什麼都做不了哦。」

  白羽綾希維持著天真無知的語氣,臉上是混合驚訝與贊嘆的表情,她確保自己的情緒的層層推進和完美轉換,心裡則是快速地推算了下時間——

  她在警視廳遇見蘇格蘭就是在三個月前。

  這下時間也對上了。

  只要之後再請涼子查一下公安那邊最近離職人員的名單,基本也就能確定蘇格蘭是不是公安派來的那個臥底。

  不過白羽綾希覺得這件事八成是十拿九穩了。

  蘇格蘭脾氣好性格好,又是警視廳那邊送來的臥底,關鍵是做飯還好吃,這簡直是完美的人選!

  如果她身邊安插的監視人員不是難搞的波本而是蘇格蘭,那麼她行動起來也更方便了.

  無論之後刑事部和公安部高層是否決定合作、允許他們向對方透露自己的身份,至少他們在組織裡也少了一重危險與桎梏。

  白羽綾希她越想越心動,只覺得蘇格蘭怎麼看怎麼好。

  她不願放過這個機會,趁著礙事的波本不在,當場就對蘇格蘭拋出了橄欖枝。

  「不過說起來,我最近的工作越來越多了,組織那邊隨時都會有安排,我身邊也的確缺少一位信得過的人。」

  蘇格蘭聽著有些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

  白羽綾希見蘇格蘭搭腔,只覺得這事應該是有戲,也不枉她搬出組織可能會交給她特殊任務這種情報:「你剛進入組織,工作應該不是很多,如果你願意的話……」

  她頓了頓,接著衝著蘇格蘭眨了眨眼睛,說著暗示意味十足的話語。

  「不如就這麼留在我身邊,怎麼樣?」


第15章

  蘇格蘭沒有答應白羽綾希的邀請。

  但是白羽綾希並沒有放棄。

  波本一連走了兩個星期都沒個消息,白羽綾希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只能抓緊他不在時的每一個機會,一有空隙就對始終跟隨在自己身邊又當助理又當保鏢的蘇格蘭拋出橄欖枝。

  「你真的不考慮下我的提議嗎?」

  白羽綾希依舊坐在沙發上那個她最喜歡的位置,卻是難得沒有看電視。

  她的腿上放著一疊厚實的劇本,望著蘇格蘭的那雙桃花眼眨了眨,紫水晶般的眼睛在盛夏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兩周她也就在蘇格蘭來的那天有休息,之後又是忙得只能連軸轉,今天她難得沒有工作,白羽綾希想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纖細的手腕翻過劇本,白羽綾希看著像是在專心看劇本,實則眼睛時不時地往蘇格蘭的方向偷瞄。

  正低頭切水果的蘇格蘭對此似乎渾然不覺。

  他沒有因為白羽綾希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而惱怒,而是不厭其煩地給出了相同的回答。

  「對不起,我現在只想把工作的重心放在組織給我的任務上。」

  「蘇格蘭你好冷淡啊,這已經是你第25次拒絕我了。」

  白羽綾希的手指卷著淺亞麻色的頭發,她歪著頭看著青年的背影,放軟語氣的同時又刻意拉長了尾音。

  聽著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蘇格蘭身影一僵,他不敢抬頭看白羽綾希,只能給出那個萬能的答案。

  「……對不起。」

  「沒關系哦,畢竟蘇格蘭很溫柔嘛,而且我也知道一直都是我在強人所難,所以你不必感到抱歉的。」

  白羽綾希擺出了善解人意的姿態。

  蘇格蘭聞言稍稍松了口氣,他抬頭往白羽綾希的方向看了眼,卻正好對上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如今正炙手可熱的當紅愛豆就坐在沙發的一角,她今天穿著一件一字領的白色雪紡上衣,陽光下白得幾乎發光。

  白羽綾希的笑容一直以甜美著稱,但此刻她看起來卻格外的溫和柔軟。

  蘇格蘭下意識地想要收回視線,可白羽綾希的聲音卻提前一步響起。

  「不過我很中意蘇格蘭,所以不會輕易放棄的。」

  蘇格蘭嘆了聲氣:「還請你放棄吧。」

  白羽綾希態度堅定:「不會放棄的哦。」

  白羽綾希對自己的執著讓蘇格蘭莫名其妙。

  他不敢再看她,只得匆匆低下頭:「而且我昨天剛剛收到波本的消息,他應該很快就要回來了。」

  這件事蘇格蘭原本也沒打算告訴白羽綾希,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

  蘇格蘭覺得有些話自己還是要說的。

  蘇格蘭的本意是想打消白羽綾希的念頭,卻不想這句話反而挑起了白羽綾希的干勁。

  畢竟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應該抓緊時間了。

  誰知道波本的「很快」是有多快。

  要是他今天回來,她豈不是沒戲了嗎?

  白羽綾希看了眼腿上的劇本,上面的台詞一一躍入她的眼中。白羽綾希暗暗握拳,決定啟動她昨晚精心准備的方案。

  切完水果的蘇格蘭將果盤遞到白羽綾希的面前,他不敢和白羽綾希單獨相處,正准備回房間來躲避白羽綾希不知何時會來的「邀請」,不想卻被白羽綾希一把按住了手腕。

  蘇格蘭條件反射地想將她的手甩開。

  可他很快就意識到抓住他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偶像,而不是什麼窮凶惡極的犯人。

  這人是不能動的。

  蘇格蘭渾身汗毛豎起,卻也只能任由白羽綾希那只柔弱無骨的手按在他的手腕上。

  「白羽小姐?」

  「叫我綾希就可以,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如果是我能幫的忙我不會拒絕的。」

  蘇格蘭看了眼自己被白羽綾希摁住的手腕,只覺得自己無論怎麼做都不對勁。

  白羽綾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看出了蘇格蘭的不自在,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慢慢收回手,接著衝他揚了揚劇本:「事實上您也知道,我接下來有部戲要拍,不過我沒有什麼表演的經驗……」

  「所以能請您陪我對下台詞嗎?」

  蘇格蘭莫名地感到了危險,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在看見白羽綾希笑得彎起的雙眼時,拒絕的話語便一句都說不出來。

  ——總覺得如果拒絕的話會很麻煩。

  蘇格蘭好像終於明白發小當初的那句叮囑是什麼意思了。

  只是看著白羽綾希的那雙眼睛,紫色的雙瞳裡沒有一絲陰霾,也瞧不出絲毫算計。

  蘇格蘭遲疑許久,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好。」

  ……

  蘇格蘭很快就後悔了。

  他在潛入組織前受過培訓,卻沒想到真正的「演戲」居然會令人難麼難熬。

  剛才還站在他對面的白羽綾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她手裡捏著台本,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到了角色中。

  放平時任何時候,蘇格蘭都會誇贊一句這是個優秀的女演員。

  ——如果她的手沒有一點點地從他的肩膀往腰部移動的話。

  「『你差不多也該安靜下來了吧?』」

  念完這句台詞,白羽綾希忽然將手裡的劇本猛地甩開,此前一直逗留在台詞上的視線轉向蘇格蘭,此刻的她就像是完全融入了角色,紫色的雙瞳裡翻滾著令人心驚的洶湧波濤。

  蘇格蘭不敢和這樣的目光對視,他扭過頭想要去看手裡的台本、以此來躲避她的目光。

  卻不想下一秒就被白羽綾希空出的手一把按住了下巴。

  「等等,你……」

  蘇格蘭想要制止白羽綾希,但恍惚間想起,這話好像正是劇本上的台詞。

  玄關處傳來了悉悉索索的細微響動。

  但無論是白羽綾希還是蘇格蘭都沒有察覺到。

  白羽綾希等的就是這一個場景,她一點點地湊近蘇格蘭,說著早在心中反復演練了數次的台詞——

  「『如果我現在封住你喋喋不休的嘴,你是不是就肯好好聽我說話了?』」

  兩人的距離隨著白羽綾希的動作逐漸靠近,蘇格蘭甚至能夠感受到白羽綾希的體溫與鼻息。他想要將白羽綾希一把推開卻又怕傷到她,眼見著她即將完成台本上的動作——

  寂靜的空間忽然響起了混雜著震驚與憤怒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讓白羽綾希心中一涼。

  她顧不上被她按住的蘇格蘭,扭頭朝玄關看去,只見那張娃娃臉一改往日的冷靜自信,幾乎因為震怒而扭曲。

  那正是消失了兩周,據說「很快」就能回來的波本。

  波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白羽綾希搭在蘇格蘭身上的手,他似乎是做了個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緒。

  「你們在做什麼?」

  他再一次問道。

  白羽綾希看了看波本,又看了看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的地方,這才意識到她和蘇格蘭的動作在外人眼中過於曖昧。

  她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向後退開幾步與蘇格蘭拉開距離,又稍稍收拾了一下因為排練而有些凌.亂的衣服。

  等做完這一切,白羽綾希這才衝波本露出一個標志性的營業笑容。

  「如果我說我們只是在談劇本,你信嗎?」


第16章

  波本信嗎?

  波本信白羽綾希個鬼。

  他能看得出白羽綾希和蘇格蘭的確是在對台詞。

  他又不瞎,白羽綾希的腳邊有一本明顯是劇本的東西,而蘇格蘭手裡也捏著幾張已經皺皺巴巴的A4紙,波本稍微想想白羽綾希之前打投第一的獎勵也就猜到是什麼了。

  波本不相信的是白羽綾希只想和蘇格蘭談劇本

  波本暗暗握緊了拳頭。

  剛才白羽綾希和蘇格蘭之間過於曖昧的舉動他看在眼裡,蘇格蘭臉上一閃而過的紅暈他更是沒有錯過——

  能讓一向淡定的蘇格蘭露出這樣的表情,白羽綾希一定是假借對台詞的機會對他做了什麼!

  波本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白羽綾希與蘇格蘭隔開。

  「我有話要和蘇格蘭說。」

  他滿臉警惕地盯著白羽綾希:「事關任務,你……」

  「我去看劇本,你們慢聊。」

  白羽綾希識相地舉了舉雙手,快速地比了個投降的動作。

  波本既然回來了,那麼她勸說蘇格蘭留下的計劃鐵定是以失敗而告終,既然接下來還要和波本繼續相處,此刻倒還不如老實做人,省得再刺激到不知道怎麼就炸毛了的波本。

  只是看他這副對蘇格蘭過度保護的姿態,仿佛已經認定蘇格蘭是受害者,似乎他再晚來一步,蘇格蘭就會被她玷.污一樣。

  嘁,平時也沒見他這麼護短。

  白羽綾希嘀咕了一句波本的異常,捧著劇本就回房間了。

  波本和蘇格蘭親眼目睹她進屋關門,這才跑到陽台小聲交流著這兩周發生的情況。

  屋內的白羽綾希實在是好奇極了。

  只能礙於波本在場她不也直接跑去偷聽,只能將杯子貼在牆上,屏氣凝神豎起耳朵聽上一兩句。

  不過除了「劇本」、「對台詞」之外,她也沒聽見什麼有用的訊息——

  反倒是再次確認了蘇格蘭真的是個好人。

  沒想到公安也有這麼正常的人。

  白羽綾希越發想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了。

  和波本交流完的蘇格蘭沒有久留,即使白羽綾希非常熱情地邀請他留下來一起吃飯,他也沒有答應,甚至加快了腳步,頗有幾分倉皇而逃的意思。

  白羽綾希莫名其妙,她看了眼波本,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對蘇格蘭說了什麼,然而卻對上了波本那張比平時更黑的臉。

  白羽綾希:???

  搞什麼,弄得好像都是因為她的原因,蘇格蘭才不肯留下來似的。

  她還沒怪波本回來太早呢。

  接下來一連三天,波本的臉色依舊臭得要死,絲毫沒有好轉的跡像,活像是白羽綾希趁他不在家勾搭他的兄弟給他戴綠帽一樣。

  白羽綾希和他搭話幾次都不成功,最後也就懶得搭理他了。

  笑死,她倒是也想對蘇格蘭下手,但這不是還沒成功嗎?說到底還是波本回來得不是時候。

  她都沒怪他呢,波本生什麼氣?

  再說蘇格蘭那種溫和的性格就是討她喜歡,有本事他波本也跟蘇格蘭學學唄。

  波本和白羽綾希冷戰第四天,也是蘇格蘭離開的第四天,白羽綾希參加了一場劇本圍讀會。

  這是她們團打投的獎勵之一,最終前三名將和公司的其他藝人一起參演一部自制劇,劇組其他成員很早以前就已經定下,只等她們團投票的結果。

  從圍讀會出來的時候夜色已經暗去,白羽綾希和與她關系不錯的小圓臉春山千穗裡和她並肩走出。

  經過一整天的劇本疏離,白羽綾希早就已經餓得飢腸轆轆了,但她現在卻一點兒都不想回家。

  自從蘇格蘭離開後,家裡的氣氛一直都不太對勁,這幾天餐桌上的氣氛更是十分詭異冰冷,而主要源頭就是波本那家伙。

  這樣的情況如果再繼續幾天,她怕是要得胃病。

  「綾希醬,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拉面?」

  「拉面嗎?」

  「沒錯!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要死的拉面,一起去試試看吧?」

  白羽綾希思索了一下,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與其看著波本那張冷臉下飯,倒還不如在外面換個口味,而且她也很久都沒有吃過拉面了。

  「既然是你的推薦,那一定是要試試看的,」白羽綾希讓春山千穗裡帶路,一邊拿出手機想要和波本報備一聲。

  只是想想波本最近冷著張臭臉的樣子……

  白羽綾希還是默默地收回手機。

  算了,還是不說了。

  春山千穗裡推薦的拉面的確非常美味,距離她的住所也不算太遠。白羽綾希查看了一下地圖,最後慢悠悠地徒步走回家中。

  白羽綾希到家時已是深夜十點。

  剛才她怕波本等太久,所以在拉面店的時候,還是給他發了條「會晚點回家」的短信。

  這個點有些尷尬,白羽綾希也不知道波本有沒有去休息,所以在開門的時候刻意放輕了動作。

  然而客廳內燈火通明,白羽綾希一打開門,就聞見一股幾乎快要散盡的飯菜香氣。

  白羽綾希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心虛。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內,悄悄地看了眼客廳的情況:她原以為波本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裡,卻不想他居然一個人坐在客廳裡,似乎在玩手機。

  似乎是聽到玄關傳來的動靜,他立刻收起手機快步朝已經進屋的白羽綾希走去。

  波本的臉色看起來沒有前幾天那麼差,只是依舊有些冷淡。

  在看見白羽綾希換好鞋進屋後,他也沒詢問她這麼晚回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只是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確認她無恙後,這才嘆著氣開口。

  「飯菜已經冷了,我再給你熱一下吧。」

  說著,他也不再看白羽綾希,轉身便朝廚房走去。

  白羽綾希越發地心虛,她摸了摸鼻子,在波本即將把冷去的飯菜放進微波爐時,小聲地在他背後開口:「我在外面吃過了。」

  波本的背影一頓,白羽綾希暗叫一聲不好。

  這兩天的波本就跟火.藥桶沒什麼區別,她忽然就有些後悔了。

  白羽綾希將包丟到一邊,快速地洗了個手,然後繞過波本以標准的坐姿乖巧地在餐桌前坐下。

  「但是我覺得我還能吃一點。」

  然而波本卻並沒有繼續加熱,也沒有如同白羽綾希想像中那樣發火。

  他默不作聲地將冷掉的飯菜一一都放進冰箱,等轉身看見臉上寫滿了乖巧、甚至還有些疑惑的白羽綾希時,這才嘆了聲氣。

  「如果不餓的話就不要吃了,吃太飽對身體不好。」

  「哦……」

  「今天劇本圍讀會那麼晚結束,你要是累的話就先去休息吧。」

  「不累不累,我還有些地方要整理下。」

  白羽綾希連忙擺了擺手,說實話她現在的確挺想去休息的,但是波本這樣子讓她有些心慌。

  她跑去撿起剛才被自己丟開的包,拿出台本和筆回到餐桌邊。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在嚴格的家長面前裝乖、試圖好好表現來避免接下來的一通責罵。

  白羽綾希有這個感覺,波本自然也有。

  他看著本來最不耐煩做這種事的白羽綾希拼命想要裝出認真工作的樣子,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在她的對面坐下。

  「今天的劇本會議怎麼樣?」

  「還挺有意思的,是十二個女殺.手為了解決最終目標勾心鬥角的故事,圍讀會上來了不少公司的前輩。」

  波本「哦」了一聲。

  白羽綾希會接這部戲他是知道的,只是……

  「你劇本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他怎麼不知道?

  「那天我和你說經紀人要給我安排助理的時候,就一起通知我了。」

  白羽綾希偷偷地看了眼對面的人。

  那天她本來想和波本說這件事的,誰知道就聽見對方說要暫時離開的消息。「具體拿到劇本好像是拍廣告的那天,但是角色是我自己選的。」

  十二個殺.手裡,最重要和出彩的角色當然早就被公司裡的前輩們給選走了。

  白羽綾希是團內打投第一,擁有在剩下的角色裡優先選擇的權利,於是選了一個她覺得還不錯的角色。

  白羽綾希見波本有興趣,便將手裡寫滿筆記的劇本推到他的面前:「這個角色也不算太難演,有些地方導演也讓我們自由發揮,最關鍵的是這個角色差不多六、七集就能下線了。」

  波本一目十行,等他看完白羽綾希的筆記後,卻並沒有露出她預想中的表情,而是緊緊地皺起了眉。

  「你這個角色毫無亮點,完全沒有吸引人的地方,還不如第一集就下線的那個角色有意思。」

  波本指著白羽綾希的筆記,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白羽綾希選這個角色本來就不是為了有趣,但是波本的話卻聽得她莫名的不爽。

  她顧不上之前對波本的那點心虛,也忘了還要裝乖巧,直接兩手一攤,將問題又丟回給了波本,「那無所不知的波本先生倒是告訴我,這個角色怎麼才能有有趣的地方?」

  波本沒有被白羽綾希夾槍帶棍的語氣激怒,反倒是露出了連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比起因為心虛而裝乖巧的她,這才像是他印像中的白羽綾希。

  「不如先從給她寫人物小傳開始?」

  波本結合了一下自己的經驗,給出一個自覺還算靠譜的建議。

  在潛入組織之前,他就為自己的假身份寫了一份小傳。

  反正臥底和演戲都是扮演另一個人,波本覺得這個辦法應該能幫到白羽綾希。

  「編劇給的角色設定不多,你可以從這個角色成長的經歷開始一點點挖掘。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有什麼小習慣小動作、又為什麼會參加到這場混戰裡。」

  他隨口舉了幾個例子,卻看見白羽綾希忽然皺起了眉。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

  白羽綾希搖搖頭,咽下了險些就要暴露自己臥底身份的吐槽——

  她還以為波本能給出什麼像樣的建議呢。

  這不就她在潛入組織前編假身份時做的事嗎?

  當初她為了混進組織,還在涼子的監督下寫了好幾份人物小傳,最終才敲定現在這個身份,沒想到現在要拍戲了居然還要寫。

  ——簡直是人間疾苦。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白羽綾希一時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她瞟了眼似乎認定這個方法很好用的波本,最終還是認命地拿出幾張白紙。

  白羽綾希也不知道自己寫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奮筆疾書的時候波本一直都沒有離開。

  昏黃的燈光照亮餐廳一角,她手邊的玻璃杯裡也添了好幾次水。起初白羽綾希寫得並不是很順利,不過每次她失去思路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波本總能適當地給出建議。

  「寫完了!」

  她將面前寫滿字的稿紙朝著波本的方向一推,揉著發酸的手腕向後仰倒攤在椅子上。

  「你湊活著看吧,不過就算你說不行我也不要再寫了!」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在波本看她寫的人物小傳時,白羽綾希還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的表情,試圖捕捉並且解析他每一個微表情。

  「怎麼樣?」

  「很有趣哦,人物形像飽滿了很多。」

  波本揚了揚手裡的稿紙:「如果你按照這個理解來演的話,一定會是全劇最出彩的角色之一。」

  暖色的燈光將波本的表情襯得柔和,白羽綾希對出不出彩原本並沒有那麼在意,但是聽他這麼一說,她的心髒還是跳亂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成果得到了認可……

  還是因為認可的人是波本。

  白羽綾希長舒一口氣。

  緊繃許久的精神放松之後,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陣飢餓。

  白羽綾希看了眼時間,發現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之前吃的那碗拉面在繁重的腦力工作後,這會兒早就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想吃些東西。

  最好是熱氣騰騰的那種。

  白羽綾希偷偷地看了眼波本,不想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

  「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我餓了。」

  白羽綾希截住了波本沒有說完的話,在對方朝自己投來詢問的目光後,暗示性地朝冰箱的方向看了眼。

  「我記得你之前做了晚餐?」

  白羽綾希衝波本輕輕地眨了眨眼,以為對方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和波本兩人冷戰了好些天,家裡冷得和冰窖差不多,也差不多該緩和下關系了。

  今晚時機正好,難得波本今天沒有再板著個冷臉,白羽綾希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心胸狹隘的人,即使她痛失來自警視廳的隊友,但為了今後相處考慮,她願意給波本一個台階。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的這個台階給得夠明顯了。

  然而波本在聽到她的暗示後,卻似乎並沒有理解,緊接著他用不容質疑的語氣重復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去睡吧。」

  白羽綾希:???

  Hello?Excuse me?

  你是真的沒理解我的意思嗎?

  白羽綾希覺得以波本的腦子和心眼,不應該沒理解自己的意思。

  但仔細想想他今晚陪著自己熬到這麼晚,估計是用腦過度,反應慢些也是正常的。

  她為波本找了個合適的借口,正准備用更簡單明了的方式來提出自己的訴求,卻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

  天生長了張無害的臉的黑皮青年此刻神情溫和,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笑容在白羽綾希的眼中倒有幾分蘇格蘭的感覺。

  只是他一開口,就瞬間將這個無害濾鏡砸了個粉碎。

  「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了,別忘記你現在還是個愛豆,要時刻注意形像管理,熬夜更是絕對禁止的。」

  還是那熟悉的話語,也還是那個熟悉的味。

  白羽綾希立刻明白到這絕對是波本的蓄意報復。

  可能是因為蘇格蘭。

  也可能是因為她今天沒有回家吃飯。

  哪怕他臉上的笑容和蘇格蘭的再怎麼相似,但這種狗比的行為也就只有波本能做的出來。

  「說真的,波本,有句話這幾天我一直想對你說。」

  波本歪了歪腦袋:「什麼?」

  「雖然你在工作上的確是無可挑剔……」

  白羽綾希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她壓下此」刻內心翻滾著的情緒,凝視著波本的雙眼。

  意識到白羽綾希可能要說什麼糟心話,波本挑了下眉。

  在青年並不怎麼期待的注視下,白羽綾希緩緩地牽動嘴角,扯出一個與他此刻相似的笑容。

  「但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蘇格蘭。」


第17章

  新宿的交通很是擁擠,白羽綾希靠在座椅上,只覺得天旋地轉。

  前面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交通事故,他們兩個已經在原地停留不動近二十分鐘了。

  白羽綾希難受得想吐,她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扯開口罩,也不管這麼做會不會被人認出來,直接搖下車窗大口呼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

  波本也是頭一次見白羽綾希暈車的樣子。

  見她暈得厲害,他立刻取出冰鎮過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到她面前。

  「需要塑料袋嗎?」

  「不用,我吹下風就好。」

  白羽綾希接過冰水猛灌了幾口,終於緩過了氣。

  「還好今天沒有工作,不然後面得有一堆麻煩。」

  「我也沒想到今天會那麼堵。」

  波本的話語裡帶著些懊惱:「現在想要繞路也來不及了。」

  他看了眼身邊的白羽綾希,她病怏怏地靠在椅背上,身側的車窗已經被開到最大,車外的風一陣陣地湧入車內,吹亂了她額邊的碎發。

  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陽光與陰影的分界線,慘白的面容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一副隨時都會碎掉的樣子。

  和白羽綾希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波本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虛弱的模樣。

  「如果你實在不舒服,我看今天還是算了吧,改天去也可以。」

  波本的提議卻被白羽綾希一口拒絕:「劇組那邊馬上就要開機了,接下來幾天還有別的工作,只有今天有時間。」

  她難得表現出對工作的積極性。

  波本正奇怪,就聽見白羽綾希又支支吾吾地說道:「而且這次是以你的名義預約的,如果因為我暈車說不去就不去,被上面知道了總不太好。」

  說著,她不適地扯了下勒在胸.口的安全帶,扭頭朝車窗外又大口呼吸了幾下。

  他們今天會堵在新宿的路上,是因為白羽綾希即將開拍的新戲。

  那天白羽綾希洋洋灑灑寫了許多,結果等第二天重新梳理細節的時候,白羽綾希才發現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她演的那個角色在劇本的設定中是用槍的。

  而白羽綾希沒有摸過槍。

  「劇組准備的道具畢竟不是實物,我沒摸過真家伙,可能無法將道具演出真實感,所以想在開拍前先體驗一下。」

  當她對波本這麼說的時候,波本難得皺著眉,糾結了許久。

  他知道白羽綾希說的也有道理,但他其實不太想讓白羽綾希接觸那東西。

  可是波本也知道白羽綾希在組織待的時間長了,總有要學的時候。既然如此,倒還不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學,總不至於發生什麼意外。

  於是波本以自己的名義,替沒有代號的白羽綾希申請了組織靶.場的使用權。

  出發前波本已經做了一堆預案,包括白羽綾希會遇到的問題,以及在靶.場可能遇到的突發狀況。

  但波本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們今天遇到的最大的難題,居然會是堵車。

  波本沉默了,而暈車的白羽綾希沒什麼精神。

  她靠著椅背看著波本出了神。

  波本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長袖襯衣,雙手搭著方向盤,巧妙地露出一截巧克力色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漂亮,薄薄的皮膚附著在肌肉上,沒有多余的贅肉,每一寸都鍛煉得恰到好處。白羽綾希的視線順著他漂亮的腕線游移,最終停留在波本那雙骨節分明十指纖長的雙手上。

  波本一直在留心白羽綾希的情況。

  他不是沒注意到白羽綾希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只是她始終都一語不發,波本也只當她是還沒有從暈車中緩過來。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白羽綾希含糊地應了聲:「……嗯,還是有些難受。」

  白羽綾希不想承認自己剛才是在看波本的手,趁著波本搖下後排的窗戶通風,她又將目光移向新宿街頭那塊巨大的LED廣告牌。

  不想那碩大的屏幕裡下一秒就出現了自己的臉。

  屏幕中的她穿著讀書時從未穿過的水手服,揚著自己都認不出的可愛笑容,手握球拍、像模像樣的揮舞著,黑色的雙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白羽綾希覺得有些羞恥,但她到底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就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樣,她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將這段三十秒的廣告從頭到尾完整地看完。

  而這個時候,前方停滯許久的車隊也終於有了動靜。

  波本剛才也看見了那條廣告,他緩緩地啟動自己的愛車,同時詢問著白羽綾希的感想。

  「你覺得怎麼樣?」

  「唔,也就那樣吧。」

  白羽綾希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迅速向後倒退的景色。

  暈車後的不適感一陣陣湧來,白羽綾希靠在椅背上,故作輕松地對波本補上一句她拍攝時就想說的真實感受。

  「不過我發現我果然不太適合水手服。」

  波本能看得出白羽綾希的情況壓根沒有好轉,他思索片刻,決定說些什麼來調動她的情緒。

  或許這樣也能讓她暫時擺脫暈車的感覺。

  「你知道嗎,這條廣告是全國放送的。」

  白羽綾希連廣告什麼時候播放都不知道,更不會關心播放的地區。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哥哥平時看電視的話,肯定能看見的。」

  波本沒有忘記白羽綾希那日的話。

  也沒忘記白羽綾希進入組織是因為與他有著相似的初衷。

  白羽綾希沒想到波本還記得自己當日的話。

  她隨手撥弄著被風吹亂的頭發,透過發絲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似乎是正在專心開車的波本。

  他的表情很認真,在白羽綾希的印像中,這個人無論做什麼事都喜歡全力以赴。

  哪怕是她隨口提起的微末小事,他也都一一記在了心裡。

  這可真是……

  白羽綾希垂下視線,掌中的礦泉水依舊冰涼,她指腹輕輕摩挲著瓶身,試圖以此來讓自己郁悶煩躁的心緒稍稍平靜。

  波本這個人,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通過了最堵的路段,之後的一路基本暢通無阻。

  等波本的車抵達組織名下的訓練場時,白羽綾希的暈車症狀也終於得到了緩解。

  白羽綾希是頭一次來這個訓練場,她加入組織的時候走的是情報人員的路線,沒有接觸過行動組的課程。

  她滿懷好奇跟在波本的身後來到靶.場,剛一進入冰冷的場館,甚至還沒來得及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就看見裡面已經站著一個人。

  「太慢了!」

  穿著黑色風衣的青年開口便是抱怨。

  組織裡的人白羽綾希認識得不多,不過她恰好就知道一個會在氣溫接近40度的盛夏天裡,還穿著厚重的黑風衣的男人。

  ——那就是她的前任上司。

  琴酒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等了多久。

  見白羽綾希和波本一同出現在靶.場,本就沒什麼耐心的他立刻當場爆發。

  「你們兩個都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來!」

  琴酒這怒火來得實在是莫名其妙。

  白羽綾希和波本對視一眼,用眼神確認對方來之前都沒有和琴酒聯系過,這才再度朝場館中的這位爆.炸物看了過去。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讓你來等我啊,琴酒。」

  波本對琴酒此刻的怒火視若無睹,他巧妙地擋在白羽綾希與琴酒之間,替白羽綾希擋住來自後者的目光,而後雙手隨意地抄進褲兜,慢悠悠地朝琴酒走去。

  「還是說你什麼時候被分配到訓練場當管理員了?」

  嘖。

  琴酒嘖了下舌。

  他一直都看不慣波本這個巧舌如簧的家伙。

  尤其是這家伙惡劣扭曲的性格。

  他今天會來是因為昨天恰好看見了波本提交的靶.場使用申請、又恰巧在隨行人員名單裡看見了白羽綾希的名字,所以想過來看看情況。

  這件事琴酒原本不打算說,而現在被波本這麼一刺,他就更不可能說了。

  琴酒沒有搭理礙事的波本,皺眉看向了還遠遠地站在門口的白羽綾希。

  「你不去當你的偶像,跑來這裡做什麼?」

  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想到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她摸了摸鼻子,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前上司的質問。

  「拍戲需要,所以過來練練手。」

  「嘖,廢物。」

  琴酒毫不掩飾自己對白羽綾希這個理由的不屑。

  他想過白羽綾希會因為很蠢的理由來靶.場臨時補課,卻沒想到這理由還能蠢到這個程度。

  他之前又不是沒帶過白羽綾希,哪會不知道白羽綾希這女人除了臉一無是處,這也是他當初沒有帶她來訓練場的原因:誰知道讓這廢物開.槍,她會不會先把自己的手給炸傷。

  沒想到她現在倒是跟著波本過來了。

  白羽綾希早就習慣琴酒的嘲諷,但邊上的波本似乎卻無法忍受。

  他再度擋住了琴酒的目光,語氣也變得越發咄咄逼人:「所以琴酒你今天過來就是來找茬的嗎?」

  ——如果是的話那你可以走了。

  波本的潛台詞傻子都能聽出來,但琴酒卻不理他。

  他把波本晾在一旁,自顧自地走到陳列架前。

  琴酒下巴微微揚起,依舊是白羽綾希記憶中那個高傲的姿態,他的視線迅速地掠過架子上的武器,看似隨意地選了幾把手.槍,接著才看向已經走到波本身邊的白羽綾希。

  「如果只是為了拍戲,這幾個就夠你用的了。」

  白羽綾希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誒?」

  她看了看琴酒,又看了看身邊的波本,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琴酒說的是什麼。

  白羽綾希茫然的反應落在琴酒的眼中,果不其然地又得到了一記冷哼:「怎麼,半年不見腦子也不好用了嗎?」

  琴酒睨了眼波本,像是在暗示白羽綾希變傻是波本的緣故。

  感受到琴酒敵意的波本沒說話。

  他看了眼琴酒為白羽綾希選的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琴酒才不管波本是怎麼想的,他徑直走到射擊台邊,將手裡捏著的那幾把槍往木質的桌面上一扣,直接無視了一旁波本的存在對白羽綾希說道:

  「這種事情還要特意跑到組織的靶.場來學,看來你這半年果然是沒有一點長進。」

  他的嘲弄讓這個冰冷的場館溫度驟降。

  一過來就被琴酒嫌棄到現在的白羽綾希終於受不了了,她張了張嘴剛想反駁幾句,但緊接著就聽見琴酒那沙啞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過來,我教你。」


第18章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朝琴酒走去,而是先看了眼波本。

  琴酒在組織中的地位的確要更高一些,但波本畢竟是她的現任上司。

  看在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份上,即使平時兩人相處偶有摩擦,但是在旁人面前,白羽綾希也不能不顧及波本的面子。

  更何況,她的有些行動還是得靠波本才能完成。

  白羽綾希想得很好,只是她的這一小動作卻讓對面的琴酒皺起了眉。

  他冷哼了一聲,似乎又說了些什麼。

  白羽綾希聽不清,但本能地覺得這應該不太像是好話。

  琴酒的這一小動作也落在了波本的眼中。

  波本自剛才起就沒有說話,被琴酒刻意無視的他面色平靜,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刻意針對。

  此刻注意到琴酒的不悅,再看看他眼神所指的方向,波本這才發現白羽綾希在聽到琴酒的示意後並沒有立刻朝他走去——

  而是先尋求自己的意思。

  波本原本還有些陰郁的心情稍稍愉快了一些。

  他垂下視線看著身邊的白羽綾希,當著琴酒的面,扯出一個淺笑對她點點頭。

  「去吧,你先看看琴酒怎麼說。」

  「好。」

  看來波本並沒有被琴酒給挑釁到。

  剛才還擔心波本和琴酒會再起爭執的白羽綾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看來波本還是比她想像中的要穩重一些。

  白羽綾希看似乖巧地回應著波本,在兩人的注視中,緩緩地走到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琴酒身邊。

  剛一走近,她就聞見琴酒的身上那股熟悉的煙草味。

  「磨磨蹭蹭的,太慢了。」

  「明明是你太心急了,琴酒。」

  琴酒不耐煩的抱怨得立刻引來了波本的維護。

  「如果你沒有時間,可以先離開,本來這也是我的工作。」

  波本在白羽綾希來到琴酒身邊後也跟了過來。

  他沒有走得太近,只在距離兩人是五步開外的位置站定,以一副監視者的姿態看著兩人,這傲慢的模樣看得琴酒更是不爽。

  琴酒又是一聲冷哼,他瞥了眼,這一次毫不掩飾自己對波本的不屑與指責。

  「就是因為你溫吞的作風才會把她帶成這樣的。」

  這麼說著,琴酒隨便撿起一把自己剛才挑選的槍塞到了白羽綾希的手中。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白羽綾希嚇了一跳,她手忙腳亂的握住了槍,右手手指搭上扳.機,一副只見過別人拿.槍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用的初學者的姿態。

  她稍稍偏過頭去,向已經走到自己身後的琴酒確認道:「是、是這樣嗎?」

  「手臂伸直。」

  低沉沙啞的聲音從白羽綾希的身後傳來。

  「眼睛看著靶子。」

  琴酒此刻已經來到了白羽綾希的身後,煙草與溫熱的氣息幾乎貼上她的後頸,熟悉又太過接近的氣味讓白羽綾希頓時背脊一僵。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不敢再去看身後的人,只能按照琴酒所說的那般僵硬地轉回了頭,紫色的雙眼凝視著面前已經貼上靶紙的人形靶子。

  他高大的身影將相對嬌小的白羽綾希擋得嚴嚴實實。

  從波本的位置完全看不清白羽綾希的情況。

  琴酒替白羽綾希將耳罩戴上,戴著手套的雙手勾出被壓住的發絲。

  白羽綾希只覺得有些溫熱的皮革在自己的耳側劃過,殘留了一道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觸感與暖意。

  琴酒一手托起了白羽綾希的手臂,一手握住她的右手。

  他銀色的長發有幾縷落在了白羽綾希露出的脖頸上,白羽綾希被他的頭發刺得有些癢,卻不敢伸手去撓,只能將注意力停留在面前的靶.子上。

  明明琴酒是左撇子,但是在指導用右手的白羽綾希時也一點兒都沒掉鏈子,甚至穩穩妥妥地握著白羽綾希微微顫抖的雙手,引導著她扣下扳.機。

  砰——

  子.彈出膛的後坐力讓白羽綾希虎口發麻,身體也不由地向後跌去。

  但緊接著,她便撞上了寬大而又溫暖的胸膛。

  白羽綾希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身後的人是誰,她急急忙忙地站穩,視線不敢向別處游移,只能盯著十米外那張還在冒煙的靶紙——

  黃色的圓心多出了一個洞,周圍是微微燒焦的痕跡。

  十環。

  琴酒剛才那一槍,正中靶.心。

  「……好厲害。」

  托在雙手上的力道卸去,白羽綾希看著靶子一臉震驚,她一把扯下自己的耳罩,興奮地朝身後看去——

  正好對上了一張強裝冷淡卻掩蓋不住得意的臉。

  「不愧是琴酒,真的好厲害!」

  白羽綾希沒有吝嗇自己的贊美,那雙水晶似的紫瞳眨了眨,她的眼中有光,比訓練場的白熾燈更加的耀眼:「難道琴酒是有什麼訣竅嗎?」

  「呵,哪有什麼訣竅。」

  琴酒哼了聲,他瞥了眼白羽綾希有些微微發紅的虎口。

  「記住剛才的感覺,多練幾次就可以了。」

  白羽綾希可沒想到琴酒是體驗派的,她巴眨著眼睛,看了看手裡的槍再看看琴酒,重新戴上耳塞、學著他剛才的樣子重新舉起了雙手。

  「手舉高一點。」

  「她戴著耳罩聽不見。」

  琴酒的指導剛一開口就被沉默許久的波本給堵了回去,剛才一直遠遠站著的他終於朝兩人走去,又在琴酒的邊上停下。

  「這不是她真實的實力,不過是你帶著她開了一槍罷了。」

  趁著白羽綾希戴著耳罩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波本對著琴酒冷漠地指出了問題。

  「她根本沒有掌握開.槍的需要……」

  「那你想這麼做?」

  琴酒打斷了波本即將脫口而出的長篇大論,面對波本,他完全沒有對待白羽綾希時的耐心。

  「她想要的不就只是真實感嗎?這就足夠了。」

  波本本就是受不得挑釁的性格,但是面對這琴酒他也不能露出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盯著琴酒許久,最終冷冷地嗆了他一句。

  「那你又何必親自上手?」

  砰——

  琴酒嗤笑一聲,剛想說些什麼,緊接著便聽見熟悉的聲響在身後炸開。

  他同波本同時扭頭朝著白羽綾希所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雙手握.槍的白羽綾希踉踉蹌蹌地向後退開幾步。

  波本見狀立刻一個箭步來到她的身邊,穩穩當當地托住了差點被後坐力震倒在地的白羽綾希。

  「沒事吧?」

  波本緊張地詢問著白羽綾希的情況,但話剛一問出口,他就意識到對方還戴著耳罩,根本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竟然犯了和琴酒相似的錯誤。

  波本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摘下白羽綾希的耳罩。他直視著白羽綾希略帶驚慌的雙眼,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詢問著她的情況。

  「你還好嗎?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白羽綾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手稍微有點發麻。」

  她撐著波本的肩膀站穩了身體,這才再度開口,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好意思,這次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我沒事,就是稍微被嚇到了。」

  波本也有些被嚇到了。

  他從前在警校第一次學開槍的時候雖然也是亂糟糟的,可當時也沒有誰被自己手中的槍的後坐力震到跌倒在地的。

  早知道白羽綾希的握力這麼差,他剛才絕對不可能放任琴酒去教她。

  波本確認白羽綾希站穩了之後,這才松開了手。

  「要先休息一下嗎?」

  白羽綾希再度搖搖頭:「繼續吧。」

  波本這次說什麼都不會再讓琴酒插手了,他將白羽綾希帶到了射擊台的邊上,重新檢查過了琴酒為白羽綾希挑選的手.槍,最終選了一支最輕也是後坐力最小的。

  他拆開彈.匣確認好裡面子.彈的數量,又戴上耳罩試射了一發,等確認這支槍沒有問題後,這才交到了白羽綾希的手中。

  「你試試這個。」

  他沒有像琴酒那樣直接上手帶著她射擊,而是一步步地引導著她該如何矯正自己的姿勢。

  只有在白羽綾希的動作還有瑕疵時,波本才會動手為她調整。

  「手臂不用完全伸直,可以稍稍彎曲一些,把手臂和身體想像成一個等腰三角形,對。」

  波本的動作很輕,語氣也很溫和。

  他的氣場從來都沒有琴酒那麼張揚與肆無忌憚,但從他的襯衣上傳來的與自己相同的柔軟劑的氣味,卻是讓白羽綾希感到了放松,忍不住做了一次深呼吸。

  他誇獎她時的語氣是少見的柔軟溫和,像是四月的高專吹起的第一陣暖風,白羽綾希感受著那時近時遠的吐息,下意識地顫了下身體。

  這麼溫柔的波本,她實在有些不太習慣。

  波本只當白羽綾希吹了風太冷。

  他看了下場館內的通風口,不動聲色地站到了白羽綾希的右側,替她擋住了過於強勁的冷風。

  「現在你保持著現在的姿勢,再試一下。」

  白羽綾希稍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正准備伸手戴上耳罩,卻被波本搶先一步。

  波本的手很暖,也比琴酒的皮質手套更柔軟,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劃過她的耳側,卻是稍縱即逝。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這麼做是不是故意的。

  她余光快速掃過那道深色的殘影,只當自己什麼都知道。

  「現在,再試一下吧。」

  動作輕柔地替白羽綾希戴好耳罩的波本微微彎下腰,因為知道白羽綾希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幾乎將自己貼在白羽綾希的臉頰邊。

  溫熱的氣息鋪灑在白羽綾希的臉頰上,她沒有說話,只是牢牢地握住手中的槍,在將槍.口對准靶.心後,不動聲色地向右邊偏移了幾分。

  按照波本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剛才這一系列過於刻意的動作一定是故意做給琴酒看的。

  真是的,他就這麼討厭琴酒嗎?

  波本只當白羽綾希是因為剛才事而心有余悸,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將槍.口重新對准靶心。

  「不要害怕。」

  他收回手,輕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就算失敗了也沒關系,我就在你的身邊。」

  全神貫注的白羽綾希面色平靜眼神凌厲,倒有幾分當日她在節目中拉弓時的張力。

  在波本和琴酒的注視下,白羽綾希第三次扣動扳.機。

  砰——

  伴隨著彈.殼落地時的哢哢聲,子.彈再一次命中。

  硝.煙的氣味落在白羽綾希的袖子上,白羽綾希向後踉蹌了半步,但很快便撐住射擊台站穩了腳跟。她抬頭朝前方看去,只見一個嶄新的彈痕出現在靶紙上。

  八環。

  雖然沒有第一次的成績好,但比起她剛才她打空的那一發,顯然是有明顯的進步。

  白羽綾希沒有露出太多興奮的表情,她只是看了波本一眼,輕而有力地對他點了下頭。

  這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反應。

  波本瞟了眼身後沒有言語、臉色卻格外臭的琴酒,兩人目光短暫相觸,後者發出了一記帶著冷意的輕哼。

  「按照你的教學,只是無謂地浪費組織的子彈罷了。」

  琴酒糟糕的心情絲毫沒有影響到波本,甚至就連那聲冷哼和後面的嘲諷在他聽來都格外悅耳。在確認對方此刻的不爽後,波本很快就將目光放回到了白羽綾希的身上。

  「你做得很好,就按照現在這個氣勢繼續吧。」

  白羽綾希點點頭,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腳步聲所打斷。

  琴酒雙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裡,皮鞋碾過地面,在空曠的訓練館中留下一聲聲回響。

  「波本,你跟我出來。」

  他頭也不回地對著還想說些什麼的波本命令道,似乎是知道波本會說些什麼,琴酒又立刻補上一句對方無法拒絕的話語。

  「有工作要交代你。」

  波本和白羽綾希對視一眼。

  此刻已經走到門口的琴酒一臉的不耐煩,波本沒辦法,只得匆匆交代白羽綾希要好好練習,這才跟著琴酒一起離開。

  被留下的白羽綾希凝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確認波本和琴酒的確走遠了之後,她這才對著手裡的貝雷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她也是進了組織才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羽綾希原以為自己之前裝不會打網球已經是演技巔峰了,沒想到今天這場射擊練習才是她可以入圍奧斯卡的作品,搞不好還能闖進好萊塢,和國際影星莎朗·溫亞德同台競技一較高下。

  只是要不是為了弄清組織的槍.支入手途徑……

  她才不會跑來找這個罪受。

  白羽綾希反復看著自己手裡的貝雷塔,又拾起琴酒剛才放在桌上的其他幾支槍打量了好久,心裡卻是忍不住嘆氣。

  如果她能把這些練習用的槍帶回去慢慢研究就好了。

  組織在這個訓練場裡裝了十來個監控,她頂著個菜鳥的身份要是隨手把這些家伙拆了研究,估計半分鐘不到琴酒和波本就會舉著槍回來抓老鼠了。

  當臥底好難。

  白羽綾希嘆了一聲氣,正琢磨著要不要向組織申請一把槍的時候,卻聽見從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白羽綾希心中一緊,她不知道回來的人是誰,也不敢去看。

  她面上裝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在攝像頭的監視下,她戴上耳罩不緊不慢地舉起手中的槍,用波本剛才教的等腰式姿勢將槍.口再度對准靶子,卻是不動聲色地向右側偏移了幾毫米。

  然後,她扣下了扳.機。

  空曠的訓練室內,接連響起的槍.聲掩蓋住了逐漸靠近的的腳步聲,白羽綾希一連扣了十數下,直到再也打不出子.彈後她這才放下了感到微微酸痛的雙臂。

  「前輩,我把彈.匣打空了,要怎麼……」

  故作輕松的話語在看見來人後戛然而止,腳步聲的主人並不是她猜測中的波本或是琴酒,而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青年。

  他穿著一件夾克衫,長及腰部的黑發披散,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針織帽。

  青年單手舉著一個黑色的吉他包,在聽見白羽綾希柔軟的詢問聲後,他放下吉他包的動作一頓,綠色的雙眼朝她投來了平靜的目光。

  白羽綾希被那雙眼睛看得一愣。

  她與那陌生的青年面面相覷,過了數秒她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連忙慌亂地擺了下雙手。

  「抱歉,我以為來的是我的同伴——」

  「把槍給我,仔細看著。」

  青年擱下手中的背包,不緊不慢地走到白羽綾希的面前,向她伸出手。

  白羽綾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看見那只手後,下意識地將手裡打空的貝雷塔交到男人的手中。

  「看好了,換子彈是這麼做的。」

  青年動作嫻熟地拆下彈.匣,又熟練地走到架子邊,找到備用的子.彈當著白羽綾希的面一顆顆地替她裝上。

  等青年做完了這些,這才將槍交還到白羽綾希的手中。

  「看懂了嗎,白羽綾希。」


第19章

  青年的詢問讓白羽綾希措手不及,她更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誒?嗯……謝謝。」

  白羽綾希訕訕地點頭,輕聲向這個冷面的青年道謝。

  對方沒有說什麼,只是回到了原位,又從吉他包裡取出一把狙.擊.槍,白羽綾希不敢再看,只得收回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靶子上。

  有陌生人在場,白羽綾希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慌,她緩緩地吐了口氣,正准備按下扳.機,卻聽見青年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忘記戴耳罩了。」

  白羽綾希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朝青年看去,卻發現他並沒有看自己,而是不緊不慢地架好了狙。

  大約是是白羽綾希的目光太過明顯,青年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那雙綠色的眼睛迅速地掃視了一下白羽綾希的動作,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在白羽綾希的注視下緩緩說道:

  「或者你可以試著改變下重心。」

  白羽綾希點點頭,眼見著青年打算將視線重新放回到自己的狙.擊.槍上時,白羽綾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

  波本回到靶場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琴酒平時說話辦事一向簡單明了,就好像他多說一個字都要虧本一樣,但今天卻格外的啰嗦。波本一開始還耐著性子在聽,但時間一長就感到了不耐煩。

  換做平時他倒也有心情聽琴酒廢話,如果能從更接近組織核心的他的口中挖出幾句情報就更好了。

  只是今天白羽綾希一個人靶場,波本實在無法放心。

  好在琴酒其實也不想一直對著他的臉,在波本刺了他幾句之後便放人了。

  波本提著心匆匆趕回靶場,在看見平安無恙、似乎並沒有遇到什麼糟糕的事的白羽綾希後,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不過他剛剛松了口氣,卻在白羽綾希的身邊看見了另一個人。

  站在白羽綾希身邊的青年的背影過於眼熟。

  組織裡留著長發的男人也就那麼兩個,波本一眼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Rye?」

  「波本?」

  正在教白羽綾希怎麼用狙的Rye停下了講述,看著回來的波本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在看見波本把白羽綾希擋在身後,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時,Rye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她是你帶來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波本和Rye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默契得似乎像是商量好的一樣。

  只是相對於Rye帶著些許冷淡的驚訝,波本看上去似乎還是戒備與提防更多一些。

  白羽綾希見狀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不太妙,連忙輕輕地拉了拉波本的袖子,踮起腳小聲地向他解釋著情況:「剛才你不在,這位……前輩幫了我許多。」

  她不知道Rye是什麼時候進入組織的,但既然擁有代號,那麼叫「前輩」總不會錯。

  波本聽見白羽綾希這麼說,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是他還是沒有放下對Rye的戒備。

  波本依舊將白羽綾希擋在身後,他向後偏過頭,詢問著白羽綾希的情況:「你練習得怎麼樣?找到手感了嗎?」

  白羽綾希輕輕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波本和Rye之間發生了什麼,卻覺得他倆之間的氣氛甚至還不如波本和琴酒之間的。

  ……這個人,和同事的關系似乎都不怎麼樣。

  「既然找到手感的話那就先回去吧。」

  波本瞥了眼Rye,話裡話外都帶著對這個青年的防備。

  白羽綾希以為這兩人之間有什麼過節,反正她這次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便點點頭:「好的。」

  「那我們就先走了。」

  得到白羽綾希肯定的答復,波本再度朝Rye看了過去。

  Rye應了一聲。

  從白羽綾希的角度看不清波本的表情,卻見Rye那張冷酷的臉始終都非常平靜,即使被波本從頭到尾防備著,也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神情。

  倒是比琴酒繃得住。

  白羽綾希在心裡給了一個好評。

  但是波本並沒有立刻帶著白羽綾希離開,他上前一步,對著Rye壓低嗓音提了句別的事情。

  「關於任務的事,我之後再聯系你。」

  「沒問題。」

  波本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便牽著白羽綾希的手離開了訓練館。

  白羽綾臨走前特意回頭看了那個代號是Rye的青年一眼:對方重新夾起了狙,繼續著未完成的訓練,似乎白羽綾希與波本的去留對於他來說都不重要。

  回到車上後的波本心情看起來也沒有好轉,白羽綾希不知道這究竟是琴酒還是Rye的緣故。

  但有一件事她卻並沒有忘記。

  「你又要去出任務了嗎?」

  她以為波本不會回答自己,卻不想波本這一次卻並沒有把話題叉開,而是給出了一個精確的日子。

  「三天後就要出發了,這一次不知道會去多久。」

  「三天後啊,誒,等等!」

  白羽綾希在心裡核對了一下時間,像是有些不太確認,她又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行程表上,三天後的日期下已經做過備注,白羽綾希看著那幾個字低聲喃喃:

  「那天是我劇組的集訓……」

  白羽綾希的日程安排波本都記得,從琴酒那邊接到任務的時候他就想起了這件事:「對,那幾天可能要你自己從劇組回來了,你一個人不要緊嗎?」

  「一個人?」

  白羽綾希眨眨眼,像是不太確認波本的話,又像是想從他那裡得到些別的回答。

  「這次蘇格蘭不會過來嗎?」

  正常行駛中的馬自達突然一個急剎車,白羽綾希猝不及防地向後一倒。

  幸好他們兩個都系著安全帶,附近也沒有別的車輛,這才沒有造成一場人間慘劇。

  白羽綾希還沒來得及抱怨,邊上的波本已經惡狠狠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一股檸檬的芳香:「你就這麼想見蘇格蘭嗎?」

  「我以為這次還會像上次一樣。」

  白羽綾希實在沒想到自己一個平常的詢問,居然引起波本這麼大的反應:「說真的,如果真的要有人來替代你,我寧可是蘇格蘭。」

  至少她還可以和蘇格蘭繼續培養一下感情。

  白羽綾希還沒有放棄把蘇格蘭拉到自己身邊的想法。

  而波本似乎看穿了白羽綾希的小心思。

  其實他的想法和白羽綾希差不多,如果真的要有一個人代替他暫時看顧白羽綾希,他也寧可是自己的發小。

  ——在組織裡,他能夠信任的只有景光。

  波本哼了聲,重新啟動自己的愛車一邊冷冷地打破了白羽綾希的念頭:「那你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這次沒有人來陪你,蘇格蘭也不會。」

  白羽綾希「誒」了聲,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這對於她來說也是個機會,或許她能趁著這個機會找上司涼子彙報一下工作。

  白羽綾希越想越興奮,她沒再說話,而是低下頭還是琢磨起自己這一次該怎麼擺脫組織暗中安排的監視。

  身邊人突然的沉默引來了波本的注意。

  波本想了想,還是透露出一些任務的相關情報。

  「這次任務不會像上次那樣執行太久,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很快這兩個字立刻引起白羽綾希的警覺。

  她猛地抬起頭,紫色的雙瞳一瞬不瞬盯著波本。

  「真的嗎?」

  波本只當白羽綾希是在高興,連帶著語氣也輕快許多。

  「對,這是個短期任務,很快就能結束。」

  白羽綾希心中一涼,她臉上保持著笑容,心裡卻是打算加快進程,最好是能在波本離開的當天就聯系上藥師寺涼子。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波本和白羽綾希的生活沒有因為那場訓練發生變化,只是後者在臨走之前還提前准備了好幾份半成品,只需要她稍稍加熱就可以食用。

  「那我就先走了。」

  波本在出任務前還有些時間,他把白羽綾希送到劇組,在白羽綾希下車前還是忍不住囑咐了幾句。

  「你自己一個人小心,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發短信,雖然我不一定能馬上回復你。」

  「好。」

  白羽綾希乖巧地點點頭。

  一想到波本馬上就要離開,而自己身邊還沒有人監視,她的心頓時就放飛了,連帶著語氣也是格外的溫柔。

  她甚至還有些貼心地回應著波本的叮囑:「你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要注意安全哦。」

  波本難得聽見白羽綾希這麼體貼的一面。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心裡恨不得自己立刻離開,只當是這半年來對白羽綾希的特殊照顧終於被對方給感知到了。

  面對著白羽綾希比平時更加燦爛的笑容,波本點點頭:「好。」

  送走了波本,白羽綾希轉身趕到劇組的訓練場。

  今天還不是正式拍攝,因為這次的劇本裡打戲比較多,所以導演組請了一個專業的武術指導,今天的集訓除了是確認定妝照外,更多的還是對她們動作的培訓。

  白羽綾希抵達的時候人還不多,她在休息室等了一會兒,這才看見其他人的身影。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參演人員這才全部到齊,導演將人集中在訓練場,等待著那位姍姍來遲的武術指導。

  「聽說這位武術指導是投資方專門聘請的。」

  「我剛才看了眼,長得很帥哦,不過稍微就是有點奇怪……但還是很帥!」

  「誒誒?哪裡奇怪?」

  「劉海吧,不過更奇怪的還是他的……」

  白羽綾希原本正在思考今晚的安排,身邊的八卦聲卻猛地闖進了她的耳中,她剛分神去想琢磨著這位武指老師的劉海還能有多奇怪時,卻被導演的聲音打斷。

  「各位,想來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這次的集訓將會有專門的武指老師指導你們的打戲。」

  導演的話語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十二個年輕的女藝人們順著導演所指的方向朝門口看去,但首先看見的卻是一身袈裟。

  「誒?是僧人嗎?」

  人群中傳來了熱議聲,白羽綾希原本對那位武指老師就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正琢磨著自己今天該怎麼聯系涼子時,卻猛地感受到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白羽綾希被那目光看得背脊發麻。

  她條件反射地抬頭順著那視線看了回去,可緊接著卻撞上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記憶中的丸子頭發型稍稍有了改變。

  但變化更多的還是他的服飾。

  白羽綾希隔著人群與青年遙遙相望,注意到她的回應的青年頓時彎著眉眼,衝她露出了一個記憶中能融化冬日寒冰的溫暖笑容。

  「這位就是我們的武指老師,夏油傑先生。」


第20章

  導演的聲音似乎已經遠在千裡之外,此時此刻白羽綾希的眼裡只有夏油傑一人。

  而她的心裡,也只有一個想法——

  這一次夏油傑沒有再食言。

  他果然來見她了。

  即使白羽綾希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們再次見面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

  導演在介紹完了夏油傑的名字之後似乎還說了很多,可白羽綾希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隔著人群,用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描摹著那個人的面容。

  夏油傑看上去似乎和離開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發型衣著稍稍做了些許的改變。

  墨如鴉羽的柔順長發不再全部綁成丸子頭,而是披散在肩上;記憶中的高專制服變成了僧人的袈裟,寬大柔軟的織物讓他瞧上去比過去更成熟穩重、也更柔和了些。

  白羽綾希盯著那雙眼睛看了許久。

  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堪破他這些年處境的夠蛛絲馬跡,但最終白羽綾希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精神也還不錯,看來他這些年過得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白羽綾希緊懸了整整四年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那我們先從誰開始,夏油老師?」

  白羽綾希在打量完許久不見的那個人的時候,導演的叮囑與說明也恰好結束。他轉過頭看向夏油傑,目光炯炯,一副不僅非常在意他的想法的、甚至十分敬重他的樣子。

  白羽綾希心中終於產生了困惑。

  她不知道夏油傑這些年在外面做了什麼,但是他堂堂一個特級咒術師,想來無論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總不至於要淪落到跑到劇組當武術指導來養家糊口的地步。

  那他今天出現在這裡……

  是有別的什麼工作,還是真的只是為了來見她?

  「就這孩子吧。」

  被寬大黑色和服隱藏的手臂微微抬起,夏油傑遙遙一指,精准地選中了又有些走神的白羽綾希。

  他微微偏過頭,始終牢牢鎖定在白羽綾希的身上的視線中,帶上了些許只有白羽綾希才發現的促狹。

  「我記得她是叫綾希?」

  「是,就是叫綾希。」

  導演也沒想到,夏油傑真的能記住這些演員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夏油傑在念出白羽綾希的名字時,聲音格外的溫柔繾綣。

  導演想了想,隨即神情溫和地向白羽綾希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油傑看好白羽綾希的緣故,連帶著他的語氣也柔和許多。

  「那綾希,你先來試試看吧。」

  「是。」

  在剛才夏油傑叫出她名字的時候,白羽綾希已經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就連女一也朝她這邊看了幾眼。

  白羽綾希盯著眾人的視線緩緩出列,神情平靜面不改色地走到夏油傑和導演的面前,一副很穩得住的樣子讓導演忍不住連連點頭。

  「請多指教,夏油老師。」

  「不用客氣哦。」

  她與夏油傑默契地在人前裝作不認識。

  雖然白羽綾希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個人隱藏的惡趣味爆發,但這對此刻的她來說卻是正正好好。

  對面的夏油傑似乎笑了下,白羽綾希輕輕眨眨眼作為回應,於是對面的人笑容又加深了許多。

  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將這些小動作做得光明正大,就像是獨屬於他們兩人的暗號,除了他們之外誰也無法理解。

  導演讓其他演員去邊上休息,為接下來的指導騰出場地,一扭頭就察覺到這倆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他仔細打量了兩人一眼,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遞來了白羽綾希用的道具槍,導演順勢說道:「正好綾希的角色是用槍的,沒有太多復雜的打戲。」

  但是導演沒有深究,夏油傑是投資方直接安排來的武術指導,他知道的不多,只聽說他在公司高層頗有威望。

  所以只要別太出格,有些事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比較好。

  但是夏油傑似乎並沒有聽出導演的潛台詞。

  或許他聽懂了,卻並沒有在意。

  「其實用槍也能做出很漂亮的動作。」

  一邊始終沒說過話的編劇終於忍不住發聲:「但是白羽這個角色是穿和服的,真的不要緊嗎?」

  「綾希看起來很聰明,我想她一定沒問題的。」

  夏油傑笑眯眯地反駁了導演的話:「而且我覺得她或許意外地很有天賦。」

  那句意外地太多余了!

  白羽綾希暗搓搓地瞪了夏油傑一眼。

  她已經猜到這個人想做什麼了。

  但礙於自己現在的身份,白羽綾希實在無法像從前那樣直接伸手捂他的嘴,只能一個人干生氣。

  故意的!

  他絕對是故意的!

  夏油傑仗著白羽綾希現在不方便發作越發的肆無忌憚。

  他輕描淡寫地說服導演和編劇,便將似乎是早就准備好的動作演示給了有些氣鼓鼓的白羽綾希。

  他伸出手輕輕地揉了下白羽綾希的腦袋,語氣難掩溫柔與寵溺。

  「看好了,綾希。」

  記憶中的話語讓白羽綾希一個恍惚。

  眼前溫柔成熟的青年與少年時的他交疊在一起,讓她一時間似乎是回到了過去。

  回到了夏油傑每天都會陪她練習咒術和體術的日子。

  再回神時,夏油傑已經動起來了。

  他動作干淨利落,每一處銜接都如行雲流水。寬大的僧袍遮住了夏油傑身體的線條,但是他揮拳出掌時掀動的衣角、以及從始至終都掛在嘴邊的那抹若有似無的淺笑,還是在剎那間俘獲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展示了,而是一場兼具了力與美的的表演。

  一時間,訓練場內鴉雀無聲,在長久的沉默後,猛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掌聲。

  夏油傑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徑直地回到白羽綾希的身邊。

  「記住了嗎?」

  白羽綾希沒有鼓掌也沒有說話。

  夏油傑剛才演示的這套動作她太熟悉了,這是他們從前練習時常用的一套動作,夏油傑甚至在細節的地方刻意地模仿了她的習慣。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倒是記得清楚。

  「這會不會太難了一些?」

  白羽綾希還沒說話,導演便匆匆打起了圓場。

  夏油傑這套動作的確賞心悅目,如果白羽綾希真的完成的話,在劇中必定能夠吸引不少目光。

  但是這個動作難度太高了,如果沒有一些底子,根本不可能完成。

  導演打量了眼白羽綾希,她對於女團來說恰到好處的纖細身材,根本不可能支持她完成這套殺氣騰騰的動作,搞不好還會受傷。

  即使導演猜到夏油傑可能有心想捧白羽綾希,也不敢輕易地讓她嘗試。

  ……還是說他其實不是想捧,而是有仇?

  「沒關系,我相信她可以的。」

  夏油傑再一次笑嘻嘻的堵了回去,只是這一次語氣中帶著些不容反駁的強硬。

  將導演震住之後,他再一次看向始終沒說話的白羽綾希。

  「我相信你絕對沒問題的,對吧,綾希?」

  這一次白羽綾希終於確認了夏油傑想做什麼,她仗著其他人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得到了對方更加愉快的笑容。

  白羽綾希不知道劇組有沒有組織的監視人員,但是她還想維持住自己在組織裡「廢物美人」的人設。

  此刻聽見夏油傑的詢問,她只能裝出一分非常為難的樣子。

  「夏油老師的動作太復雜了,我試試看吧。」

  「沒事,我教你。」

  夏油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抬起白羽綾希的右手:「跟著我一起做就可以了。」

  他的動作親密卻並不曖昧,將分寸感與距離感掌握得恰到好處。任何人見了,都不會產生懷疑

  「手肘太高,出掌時手臂發力——很好。」

  夏油傑的聲音近在咫尺,他的體溫本就偏涼,寬大的衣袍在冷氣下染上一層薄薄的涼意。

  此刻他們靠得極近,就像兒時一起面對咒靈時那樣依偎著,這獨屬於夏油傑的氣息令白羽綾希感到了懷念。

  令人懷念。

  夏油傑在白羽綾希面前極有耐心,在他的引領下,白羽綾希沒一會兒就將這套動作完整地展現出來。

  「我就說,如果是綾希的話一定可以的吧?」

  完整的一套動作結束,夏油傑向後退開幾步,拉開了與白羽綾希的距離,似乎他剛才的所有舉動真的只是為了教學。

  「記住了嗎?如果沒問題的話,就再完整地演示一下吧。」

  ……

  「沒想到那位夏油老師居然那麼嚴格,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挺好說話的。」

  「他好說話也就在一開始吧,結果除了白羽綾希之外誰都沒能完成他的動作……」

  「那個白羽綾希究竟是什麼來歷?她那套動作還是最難的。」

  「現在的新人偶像都那麼厲害了嗎?」

  聊天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後又漸漸遠去,聊天的女藝人裡誰也沒有發現作為話題當事人的白羽綾希,就躲在自動販賣機邊上。

  等聽見腳步聲逐漸遠去,今天已經徹底成為劇組眾人焦點的白羽綾希這才緩緩從陰影中走出。

  失算了,這一次是真的失算了。

  她原本根本沒想那麼惹眼的,誰想到劇組的其他人打戲這麼差,反倒是讓她大出風頭。

  全怪夏油傑!

  白羽綾希氣鼓鼓地想,誰讓他好好的咒術師不當跑來做什麼武術指導。

  明明高專時還喜歡藏著掖著,沒想到幾年不見居然這麼坦然了。

  自動販賣機發出機械的響動,罐裝的黑咖啡咕嚕嚕地掉落而下,白羽綾希彎腰去拾,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還以為你會選這個。」

  白羽綾希扭頭朝聲源看去,卻見夏油傑背光站著,手裡攥著一瓶飲料,白羽綾希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前陣子代言的果汁汽水。

  白羽綾希沒說話,她攥著咖啡緩緩起身,而對面的青年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她此刻蘊藏的不滿,依舊笑嘻嘻地開口。

  「剛才還沒有對你說,好久不見。」

  白羽綾希哼了聲,冷不丁地將手裡冰涼的罐裝咖啡朝他砸了過去。

  她動作又快又狠讓人猝不及防,但夏油傑卻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這麼做一樣,穩穩當當地接住那罐黑咖啡。

  「唉,脾氣倒是比以前更活潑了。」

  他輕聲感嘆了一句,也不介意白羽綾希過於暴躁的動作,甚至還當著她的面單手打開易拉罐,微微仰頭呡了一口。

  白羽綾希哼了聲,正要別過頭不再看他,就聽見夏油傑帶著些無奈的嗓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再度響起。

  「幾年不見,你就沒有什麼想對哥哥說的嗎,綾希。」


第21章

  夏油傑已經有整整四年沒有見過白羽綾希了。

  一開始是不敢,怕她會因為自己畢業之後的選擇而生氣。

  等他終於將身邊的事整理完畢的時候,白羽綾希早就已經從高專畢業,下落不明。

  聽她的同期灰原說,白羽綾希將自己的畢業意向藏得很好。她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自己的去向,等畢業之後也直接和所有人都斷開了聯絡。

  似乎從他畢業離開後,她就是這麼打算的。

  夏油傑心裡有數,白羽綾希做得這麼徹底顯然是在針對他,十有八.九也一並更換了手機號碼。

  他失去了白羽綾希的消息,只能發動自己如今的人脈去找過她,同時時常回家向父母詢問是否還有白羽綾希的聯絡。

  只是白羽綾希自失蹤之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他手下的人一直找不到她的消息。

  倒是他們的雙親那邊還有些線索。

  據說白羽綾希前兩年還一直都有回家,每次回家都會有意無意地向他們詢問他的情況。

  但這兩年她因為工作忙碌的緣故,也已經許久都沒有回過家了,只有偶爾才打來的一通電話,和過年時的年賀卡才能證明她的平安。

  夏油傑找不到白羽綾希,又不可能將她的資料放到黑市網站上,無奈之下便只能靠自己這幾年來一點點壯大的勢力慢慢地搜尋她的下落,同時也拜托自己與白羽綾希的同期一旦有她的消息就來聯系自己。

  最終的最終,他在五條悟發來的女團CD上看見失蹤已久的她的身影。

  毫不誇張的說,夏油傑在看見那張專輯的時候驚得差點砸了手裡的杯子。

  他想過白羽綾希畢業之後可能會徹底離開咒術界,無論是像七海建人一樣從事別的職業,還是像另一個不靠譜的特級咒術師一樣滿世界亂轉他都能夠理解。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結果她失蹤這麼多年,居然是跑去當偶像了。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白羽綾希所有的喜好夏油傑有自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怎麼他就不知道白羽綾希還有個當偶像的夢想了?

  夏油傑覺得白羽綾希要不是突然想不開,那麼她成為偶像必然是有別的原因。

  他以武術指導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劇組,主要目的當然是為了見白羽綾希,但另一方面也是想聽聽她突然會成為偶像的理由。

  如果白羽綾希還肯像從前一樣對他無話不談的話。

  夏油傑背著光,不疾不徐地朝著白羽綾希走去,他的木屐碾過地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白羽綾希沒有前進也沒有退開,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一步步地來到自己的面前,將那瓶她代言的果汁汽水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們幾年不見,你都不願意叫我了嗎?」

  他擺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受傷的表情,語氣聽上去也帶著幾分委屈。

  白羽綾希抿著嘴沒說話,她知道夏油傑多半是裝的,但就是見不得他露出這樣難過的樣子。

  只是這些年堆積的怒火與不滿,也在此刻重新燃起。

  她盯著夏油傑的臉沉默了許久,紫色的瞳中充滿了糾結,但最終她還是長長地嘆了一聲氣,從對方的手裡接過飲料,然後乖乖地開口:

  「好久不見,傑。」

  不是哥哥。

  夏油傑雖然心中還有些遺憾,卻也還是松了口氣。

  白羽綾希還肯叫他已經是比想像中還要好的情況了,既然自己已經找到了她,那麼接下來什麼都好說。

  想到這兒,夏油傑神色溫柔地再度伸出手,輕輕地揉著白羽綾希染過的頭發。

  白羽綾希沒有反抗,他便越發肆無忌憚。直到在看見白羽綾希鼓起臉頰露出差不多快要生氣的樣子時,夏油傑這才停下手,轉而替她整理被揉亂的頭發。

  觸手的發絲依舊柔軟,卻已經不是夏油傑記憶中的顏色。

  他稍稍感到了有些遺憾。

  「頭發染過了啊。」

  「因為要出道。」

  「姓氏也改回去了。」

  「因為要出道。」

  相對於夏油傑的感慨,白羽綾希的回答生硬許多。

  這是預料之中的回答和態度,夏油傑看出白羽綾希心裡還是有氣。

  或許在這股積攢了四年的怒火徹底熄滅之前,她是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乖乖地喊自己哥哥了。

  夏油傑有些遺憾地收回手,重新抄回到寬大的袖口之中,他端詳了白羽綾希似乎是瘦了些的臉,還是選擇先退讓了一步。

  說到底,他們兩個會失聯四年還是他的緣故。

  他應該做出解釋。

  「等會兒集訓結束後有空嗎,來我這裡坐坐吧,美美子和菜菜子都很想你。」

  白羽綾希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識到了他要說什麼。

  但她還是忍不住朝對方抬杠。

  「哦?就只有兩個孩子想我?那你過兩天訓練把她們帶來就行了,正好我也很想她們……」

  「我也很想你。」

  他凝視著眼睛,一字一頓地重復道。

  「我也很想你,綾希。」

  夏油傑說得很平靜,但白羽綾希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軟。

  似乎自己這些年來的心情也借由他一並道出。

  說出了最想說的話語,夏油傑注意到面前白羽綾希忽然柔軟的眼神,知道現在正是緩解兩人關系最好的時機。

  「關於當年的事情,我想我……」

  沒有說完的話語被突然響起的鈴聲所打斷,白羽綾希和夏油傑看了看彼此,最後還是各自取出自己的手機。

  夏油傑見自己的手機沒有任何動靜,而對面的白羽綾希已經接通電話稍稍走開了些許。

  「是我,嗯,正好在和人聊天。」

  白羽綾希一只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虛掩在嘴前,她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聲音,似乎是不想讓人聽見,可她的話卻還是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夏油傑的耳中。

  「今天晚上……這麼快嗎?」

  白羽綾希說著說著,聲音驟然拔高,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又將自己的聲音再度壓低。

  「不,沒什麼,就是有點驚訝。你注意安全,嗯,好的……拜拜。」

  白羽綾希通話內容並不算長,只是再走回到夏油傑面前時,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糟糕。

  「很遺憾,看來我今晚不能去你那裡了。」

  白羽綾希攤了攤手,她倒是也想聽聽夏油傑當年做出離開這一決定的理由,但這通頗為突然的電話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她不僅去不了夏油傑那邊,甚至原計劃和藥師寺涼子的見面都得推後。

  白羽綾希心裡不禁犯嘀咕。

  這個波本,不是說好了可能會離開好幾天嗎?

  這行動也太快了吧?!

  夏油傑在聽見白羽綾希剛才的通話內容時,已經猜到了會是這麼一個發展。

  沒能掌握住這個絕佳的機會讓他覺得有些可惜,只是現在比起可惜,夏油傑更在意的還是另一個問題。

  「剛才和你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剛才電話那頭傳來的好像是個男人的聲音。

  再加上自家妹妹剛才的反應,以及關鍵詞的「今晚」——

  「等等,他該不會是……」

  夏油傑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看見夏油傑忽然變得危險的眼神,白羽綾希急急忙忙地伸出手,衝他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他不是,我沒有,你不要瞎想!」

  「我還什麼都沒有說,綾希。」

  夏油傑揉了揉額頭,露出了一個有些頭疼的樣子,但眼神卻逐漸變得危險。

  「你這麼激動,有些欲蓋彌彰了。」

  「是你自己瞎想的,我才沒有!」

  白羽綾希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些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但又生怕夏油傑會多想,情急之下她只能搬出一個此時此刻最為合適恰當的借口——

  「我現在是愛豆,愛豆怎麼可能私自戀愛呢!」

  「……這倒也是。」

  夏油傑一愣,顯然是沒想到白羽綾希這麼有職業素養:「愛豆不能戀愛,這個我倒也聽說過。」

  白羽綾希松了口氣。

  波本,感謝你時刻念叨的職業愛豆守則吧。

  在關鍵時候真的救了你一命!

  「不過……」

  白羽綾希放松的表情太過明顯了,夏油傑一看就知道裡面有貓膩。

  於是又再度幽幽開口:「不過我聽說,也不是所有的愛豆都遵守這一條。」

  白羽綾希立刻狡辯:「我們公司管得很嚴的!」

  「但是我也聽說,你們公司有好幾個私下戀愛的愛豆,經紀人和公司幫忙遮遮掩掩可麻煩了。」

  「誰說的?!」

  「你們公司的社長。」

  「???」

  「他是我現在的客戶。」

  客戶?什麼客戶?你說的這個客戶,是正經客戶麼?

  白羽綾希滿頭問號,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居然會和夏油傑八卦愛豆戀情的事讓人驚訝,還是自家老板居然是夏油傑的客戶更讓人震驚一些。

  不過她算是知道夏油傑到底是怎麼混進劇組的了。

  白羽綾希這邊心情稍有放松,可已經抓住破綻的夏油傑卻是不依不饒。

  「所以綾希現在可以和哥哥說說了嗎,」開啟兄長模式的夏油傑眯起雙眼,平時在白羽綾希面前總是溫柔的面容上染上了些許的危險。

  「剛才和你打電話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抱歉了,波本。

  白羽綾希在心裡沒有任何誠意地向波本道了聲歉。

  怪只怪你這通電話不是時候吧。

  白羽綾希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夏油傑知道她准備吐露實情前一貫的小動作,倒也沒有催促。

  幾個呼吸之後,權衡再三的白羽綾希終於睜開了眼睛。

  「你放心,他肯定不是我的男朋友。」

  夏油傑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白羽綾希的表情,從她的眼睛到嘴角的弧度,他打量再三終於確認她並沒有說謊。

  他長舒了口氣,安心的笑容從嘴角漫開,夏油傑正准備向被自己逼問的白羽綾希道歉時,卻聽見白羽綾希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幾分心虛地補完了後半句話:

  「他是我現在的同居對像。」


第22章

  「阿嚏——」

  空曠的電車上,波本忽然捂住鼻子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突如其來的噴嚏讓他露出一個有些困惑的表情,他揉揉發癢的鼻子,忽然聽見坐在身邊的發小滿含關切的詢問聲:「感冒了嗎?」

  「會在夏天感冒的只有笨蛋吧。」

  波本嘟囔了一句:「總覺得好像是有人在念叨我。」

  「還有誰會念叨你?」

  蘇格蘭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該不會是你家那個小愛豆吧?」

  坐在他們對面、雙手抱臂的Rye似乎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那雙隱藏在墨鏡後的綠瞳朝著波本的方向瞥了眼,卻並沒有介入到兩人的對話。

  波本是如今正炙手可熱的當紅愛豆白羽綾希的負責人,這件事在組織裡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果不是那日在訓練場偶遇,Rye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最近關注的新人偶像居然也是組織的成員。

  「她?」

  聽到蘇格蘭提起白羽綾希,波本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茫然。

  他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推測人在劇組的白羽綾希想他的可能性。

  「她才不會想我吧。」

  而最後,波本得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我覺得比起我,她應該更想你才是。」

  蘇格蘭一雙貓眼瞬間睜大,顯然是沒想到自己對波本的調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一提到這個,波本的語氣頓時有些郁悶:「我才沒有開玩笑,這次出來之前她還在問我呢,『蘇格蘭這次不會過來嗎』什麼的。」

  他沒有學白羽綾希當時的語氣,但和白羽綾希相處過兩個星期的蘇格蘭卻完全能想像得出白羽綾希說這句話時的樣子。

  「可能她是不想讓你擔心吧……?」

  他尷尬地笑了下,說著連自己都底氣不足的話。

  雖然蘇格蘭也不知道白羽綾希為什麼會對自己青眼有加,但是上次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了。

  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後來也知道了發小和白羽綾希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關系。

  但是在那天發小推門而入的時候,蘇格蘭卻愣是產生了一種自己給發小戴了原諒帽的錯覺。

  可能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和白羽綾希單獨相處了。

  蘇格蘭還在替白羽綾希解釋,波本卻已經嘆了一聲氣:「才不是,她還說了,『比起你,我還是更喜歡蘇格蘭多一些』。」

  要不是這次任務蘇格蘭也要參與,波本都要懷疑白羽綾希是不是會吵著讓蘇格蘭去監視他。

  真是的,她究竟把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當作什麼了!

  啊這……

  蘇格蘭撓撓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可能是波本你平時對她太嚴格了?」

  「怎麼可能,我那都是為了讓她成為一個優秀的偶像!」

  「所以就這點啊!」

  蘇格蘭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症狀,他壓低聲音,對波本說著該怎麼和一個年輕又有個性的女性和平相處——雖然這大部分都是他們某位同期在聯誼時傳授的經驗,但他知道波本當時肯定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對面的Rye依舊置身事外,只是他仗著自己戴著墨鏡,看著這兩人的目光又多了些深意。

  「……所以你只要做到這些,應該就能和她緩和關系了。」

  蘇格蘭一口氣說了一堆,也不知道波本是不是都聽了進去,「我看她也不是那麼難相處的,你平時和她說話時還是再心平氣和一些吧。」

  「我再試試看吧。」

  波本揉著額頭,沒有對發小說自己與白羽綾希如今看似和平的相處背後,全是自己的別有用心。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和蘇格蘭相處時是什麼樣子,但或許和蘇格蘭相處的那兩周,才是她自從認識自己後最輕松的時間。

  「算了,不提這些了。」

  波本嘆了聲氣:「明天的聚會我就不去了,她明天有一個綜藝節目,電視台那邊人多事雜,我還要去接她。」

  這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嗎?

  蘇格蘭眨了眨眼睛,最後還是沒有將這句感嘆說出口。

  算了,他相信如果是波本的話,應該能處理好這些問題的。

  ……

  白羽綾希是第二次參加日賣電視台的王牌節目,這一次是為了宣傳即將開拍的電視劇。

  而這一次,本應該是鑲邊小透明的她又再度遇上了游戲環節。

  「綾希醬這是第二次上我們的節目了吧。」

  主持人將話筒遞到了白羽綾希的手裡,用帶著調侃的語氣詢問道:「怎麼樣,再次看見這個熟悉的抽獎箱時的心情,有沒有特別的激動?」

  上一次白羽綾希因為這個抽獎箱而在網絡迅速爆紅,順便也提高了他們節目的收視率。

  這一次哪怕她在劇中戲份不多,但節目組說什麼也要她出席。

  「有呢,現在已經心跳加速了!」

  白羽綾希雙手握著話筒,答得游刃有余:「不過不一定是因為抽獎箱,說不定是因為小早川先生您的關系哦。」

  「被如今高人氣偶像這麼說,大叔我才是心跳加速了呢。」

  主持人小早川單手捧心,做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綾希醬這麼說,我也不可能放水的哦,該抽的問題還是逃不過的!」

  這麼說著,他讓人將早早就准備好的道具箱捧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

  白羽綾希看主持人和工作人員的表情,總覺得這可能又是一個坑,不過她也不好說破,便隨手從箱子裡抽出一個小球,遞到了小早川的手中。

  「哦哦,是一號問題呢!」

  小早川說著,走到了節目組准備好的展板邊上,展板上有七個被遮住的問題,其中已經有幾個被人撕開。

  「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綾希醬抽到的令人激動的一號問題是什麼!」

  老練的主持人十分擅長活躍現場的氣氛,他將手按在一號問題的紙上,從左到右一點點地緩緩撕開,直到還剩最後幾個字時,這才將全部的紙一口氣撕下。

  「居然是『暗戀過的異性對像』!」

  一提到情感問題、還是如今正當紅的人氣偶像的情感問題,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得熱烈。

  小早川捏著話筒走回到白羽綾希的身邊,十分刻意地衝她眨了下眼:「居然是情感問題,綾希醬沒問題吧?」

  「如果有問題的話可以不回答嗎?」

  「很可惜,不可以哦。」

  小早川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叉:「順便一提,『粉絲就是我的戀愛對像』、『我的戀人是我的事業』這類的回答也是禁止的。」

  白羽綾希「嗚哇」了一聲:「小早川先生把我准備好的答案都說出來了!」

  小早川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樣子,頗為得意地笑了一聲:「哼哼,因為這個回答被使用太多次了,所以我們節目組很早以前就已經ban掉了!」

  後路被人給斷了,白羽綾希只能朝舞台的角落看了眼,試圖得到那邊經紀人的允許。

  「那之後被經紀人責罵了,小早川先生也會幫我擋住嗎?」

  「我可以試試看哦。」

  躲在舞台角落的經紀人點點頭,白羽綾希見狀一邊大腦迅速地思考,一邊露出一個為難的樣子:「既然小早川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能不回答了。」

  小早川見狀,立刻帶著舞台下的觀眾開始起哄,而此刻白羽綾希也已經整理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其實比起暗戀,不如說是憧憬的對像吧?」

  愛豆的戀愛話題是絕對禁止的,白羽綾希記得波本的教導,所以第一步便是把暗戀偷換概念成了憧憬。

  這一次小早川沒有阻攔她,畢竟是老牌的綜藝人,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緊追不放,什麼時候需要放水。

  「哦哦?具體可以展開說說嗎?」

  「是我高中時一個社團的學長哦,長得很高,一頭銀發,性格認真但不會給其他人造成壓力,也十分愛護我們這些後輩,是大家信賴依靠的對像。」

  描述完了對方身上美好的特質,接下來就是升華主題。

  看了太多偶像綜藝的白羽綾希對這個得心應手。

  「所以與其說是暗戀,不如說我一直以這樣的前輩為目標而努力,想成為像前輩這樣優秀的人,也能讓喜歡我的人而感到驕傲。」

  這是一份標准的答卷。

  台下瞬間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白羽綾希看見這樣的回應,終於松了口氣。

  她沒有暗戀的對像,更沒有什麼憧憬的對像,所謂的憧憬的對像說到底也不過是她臨時捏造出來的——

  五條悟的身高和外貌,七海建人的品質,灰原雄自帶的氣場,以及夏油傑愛護後輩的特征。

  這樣的結合體,她就不信有人能找到原型。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這場應答非常完美,心情不錯的她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從剛才起就一直和她的經紀人躲在幕後的另一個人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拍攝完節目的白羽綾希之後沒有更多的安排,她與節目組的人打過招呼之後,便跟著波本一起離開。

  「今天回去還是吃你准備好的便當嗎?」

  車裡的氣氛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冷,白羽綾希拉上安全帶正想尋找話題緩和一下氣氛,卻聽見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而生氣的波本忽然開口問道:

  「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琴酒嗎?」


第23章

  琴酒?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琴酒的名字?

  白羽綾希懵了好一會兒。

  她快速地在腦中過了一次自己的發言,隨後才意識到波本可能是聽見了什麼,但又漏聽了更多的內容。

  哼,還是個情報組的。

  這麼簡單的收集整理都會出錯!

  波本,你就是這麼當情報人員的嗎?

  白羽綾希興致勃勃地准備好了這句自己耿耿於懷已久的話,准備隨時隨地送還給沒想到會在陰溝裡掉鏈子的波本。

  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好整以暇地看著邊上似乎是在專心致志地開車的波本。

  「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你覺得我憧憬的人是琴酒?」

  她剛才說的那些點,除了銀發和身高,究竟還有哪些是能和琴酒撞上的啊!

  白羽綾希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對。

  波本暗自皺了下眉,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還問我為什麼,分明哪裡都是琴酒吧。」

  銀發、高個;在工作尤其是抓臥底上格外認真,他身邊那群行動組的成員對他言聽計從,而他對白羽綾希的特別關照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除了不會給人造成壓力這點,分明哪裡都是琴酒的影子。

  不過白羽綾希剛才畢竟是在錄節目,也不可能說「我憧憬的對像是個脾氣暴躁抓臥底和開生日派對一樣嗨的殺.手」吧?

  節目上需要美化,哪怕那個人是琴酒,這一點波本還是懂的。

  只是憧憬的人居然是琴酒。

  白羽綾希到底什麼眼光!

  波本在嘀咕了一句之後就沒有了聲音,只是臉色看起來越來越糟糕。

  白羽綾希不知道他到底腦補了什麼,但想來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話題。

  「你怎麼不說話?」

  她故意逗弄著波本。

  能拿波本尋開心的機會不多,必須得好好珍惜才行。

  白羽綾希的桃花眼衝著波本眨了又眨,她的眼睛發亮,絲毫不掩飾自己一肚子的壞水:「你不說話的話,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呀。」

  白羽綾希憋著壞的樣子太過明顯,放平時波本不可能發現不了。

  可今天,他只當這是白羽綾希被自己說中了心思。

  「你讓我說什麼?」

  波本瞥了她一眼,語氣怎麼聽都不對勁:「說你有多憧憬琴酒,連上節目都要提他?」

  白羽綾希一聽波本的話當場就樂了。

  「好酸啊。」

  她故意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波本你有沒有聞到?這車裡現在一股酸味呢,需不需要我開窗通通風?」

  波本哼了聲,擺明了心情不好不想理她。

  白羽綾希卻是不依不饒,難得抓住波本的痛點,她自然是要乘勝追擊的。

  「而且我怎麼就不知道,波本你居然連琴酒的醋都要吃?」

  這話一出口,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果波本吃琴酒的醋,那豈不是說波本對她……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白羽綾希當場卡住,就像是被人強行開啟了靜音模式一樣。她抿嘴皺眉一臉糾結,時不時地偷偷往波本那邊瞄一眼,暗自祈禱他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白羽綾希心虛又不敢面對現實的樣子惹眼得很。

  這一次波本終於發現了異常,他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白羽綾希果然喜歡琴酒!

  「你何必說我?不如就干脆直接承認了吧?」

  他哼了聲,聲音聽著帶著些許的得理不饒人,仿佛剛才的情況完全反轉了一樣。

  白羽綾希還糾結在吃醋這件事上。

  一聽見波本的話,她頓時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提高嗓音。

  「哈?承認什麼?」

  「不如你干脆直接承認,你就是更崇拜琴酒?就像你之前對我說你更喜歡蘇格蘭一樣。」

  波本透過後視鏡看了眼白羽綾希。

  她眼神飄忽,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擺明了是在心虛。波本不緊不慢地收回目光,不願再看白羽綾希被人說中心事後的樣子,甚至還假惺惺地安慰了她一句。

  「放心,即使對像是琴酒,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什麼叫即使是琴酒……琴酒他也沒有那麼不堪吧!」

  說得好像喜歡琴酒品味就很糟糕一樣。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反駁著波本的話,緊接著就感受到身邊人的眼神越發的異常。

  「呵,還說不是他?」

  白羽綾希對琴酒的維護讓波本又是一聲輕哼。

  他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可見白羽綾希對琴酒的感情的確不一樣。

  「也對,畢竟他是你進入組織後第一個帶你的人,你對他的感情不同也是能理解的。」

  波本像是又想起什麼,在白羽綾希因為他的話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個字的時候,又用自己都沒察覺到異常的語氣酸溜溜地補上了一句。

  「不過你既然心裡有琴酒,又何必拖上蘇格蘭呢?」

  哼,白羽綾希就是個騙子!

  還好蘇格蘭心志堅定,才沒有被白羽綾希這個小騙子給哄了去!

  白羽綾希瞠目結舌。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她被波本這段陰陽怪氣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他們一開始是在討論她在節目中的回答,怎麼現在居然演變成了波本拆穿她暗戀琴酒一樣?

  波本的情報整合工作也太離譜了吧?

  還好這人是組織成員,要是去當警察,這得弄出多少冤假錯案啊!

  「你怎麼不說話了?」

  波本將白羽綾希剛才的話原模原樣地還給了她。

  「是因為被我說中心思,所以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嗎?」

  他就說那天在練習場時琴酒和白羽綾希之間的氣氛不對。

  其實更早的時候就有這樣的跡像了,只是當時他一心只想早點擺脫這個任務也沒察覺,但如今想來真是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現在想來,當初他在收到要搬去白羽綾希家的命令時,琴酒把白羽綾希家鑰匙給他時的樣子就很異常。

  但更關鍵的是……

  為什麼琴酒會有白羽綾希家的鑰匙?

  「波本,你這人真的是……」

  白羽綾希一口氣險些就沒緩過來。

  她捂住胸口,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那些絕對會破壞她當紅偶像形像的髒話噴湧而出。

  在聽完波本這種「嚴絲合縫」的推理之後,此時此刻白羽綾希心裡只有兩個字——

  離!譜!

  波本你就是離譜!

  有你這種寶才,組織真特麼是撿到鬼了!

  「所以說你果然還是……」

  「等等!」

  波本顯然還有話要說,卻被白羽綾希給強硬地打斷。

  「你等等,先別說話!」

  「哈?」

  見波本還想說什麼,白羽綾希立刻衝他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厲聲制止了他即將說出的話語。

  「你現在千萬別說話!」

  我怕我一個衝動打死你。

  白羽綾希此刻的表情是波本從未見過的嚴肅,他的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事情都那麼明顯了,白羽綾希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我不管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但我和琴酒絕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白羽綾希覺得這個問題自己必須得跟波本澄清,雖然她覺得自己的感情問題沒必要和波本說得這麼清楚,但被他誤會自己和琴酒有什麼,還是讓白羽綾希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波本聞言,立刻朝白羽綾希投去了一個「你看我信了嗎」的眼神。

  白羽綾希被波本氣得想撓人。

  要不是身邊的波本也是組織的成員,她都想直接丟給他一句「我一個專業臥底怎麼可能會喜歡上組織的成員」了。

  關鍵對方還是那個把抓臥底當成日常任務的琴酒。

  她還沒到嫌自己命長的程度呢。

  「不管你信不信,我剛才在節目裡說的人真的不是琴酒,而是我高中社團的前輩。」

  波本沒回答,只是靜靜地透過後視鏡看著白羽綾希,似乎是在思考她的這句解釋是不是真話。

  要是現在能有台測謊儀就好了。

  波本感到了遺憾。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信了沒,她深吸一口氣,趁著波本閉嘴之際,一股腦地將原本並沒有打算向任何人澄清的真相告訴了身邊的人。

  「我承認剛才在節目裡有不少誇大的成分,但是我說的人真的不是琴酒。」

  雖然原型不只是一個人。

  「而且你說我喜歡蘇格蘭都比喜歡琴酒要靠譜。」

  蘇格蘭人又溫柔,說話好聽還會做飯,關鍵和她一樣都是警視廳派來的臥底。

  白羽綾希真是怎麼看蘇格蘭怎麼順眼。

  早知道剛才就提蘇格蘭了。

  她忽然有些後悔。

  要是她直接提蘇格蘭的話,也不至於搞出那麼多事來。

  「你真的不喜歡琴酒……也不憧憬他?」

  波本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白羽綾希這個小騙子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比他想像中要高,波本實在吃不准她剛才說的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白羽綾希攤手:「琴酒是位很可靠的前輩。」

  作為臥底,她一定要好好避開他。

  這話聽起來也不像假話。

  更主要的是,白羽綾希在提起琴酒的時候,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的確都不像是提到蘇格蘭時那樣喜悅。

  看來果然是他想差了。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見波本終於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白羽綾希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有些疲倦的笑容。

  波本看著終於回到白羽綾希臉上的笑容,緊皺許久的眉頭稍稍松開些許,他嘴上說著抱歉的話,但心裡的那股酸味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減少。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白羽綾希喜歡的人是不是琴酒?

  波本頭一次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情,但他想了許久,覺得這可能還是因為自己在白羽綾希身邊督促她久了,忍不住把自己帶入到她經紀人的位置。

  戀愛是偶像的大忌。

  他一定是因為擔心白羽綾希的前程,才會這麼在意的。

  *

  經過那一日的烏龍,之後的長達兩個月的時間波本對白羽綾希的行程越發的在意。

  無論她是去劇組拍攝還是參加團裡的活動,波本但凡不需要執行任務幾乎就是全程陪同,如果不能進入拍攝現場也會在停車場等待,這讓白羽綾希感到非常的頭疼。

  她幾乎就要懷疑自己的臥底身份是不是被波本給發現了。

  盯得這麼緊,波本這人難道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一直找不到機會把情報送出去的白羽綾希在心裡直嘆氣,但同時卻也慶幸還好夏油傑這陣子都在忙著別的工作,沒時間來劇組。

  不然要是讓他撞見每天都來接送她拍戲的波本,那才是真的要遭。

  天知道那一日要不是她攔著,夏油傑恐怕就要當場暴走,波本有沒有命活到今天還是兩說。

  白羽綾希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衣袖。

  身邊的波本還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撿回了一條小命,只是兀自念叨著從白羽綾希的經紀人那兒得到的行程表。

  「今天握手會結束之後還要趕去劇組拍攝夜戲,你等會兒在車上好好休息一會兒。」

  自從那次波本陪著白羽綾希去見廣告導演後,公司那邊似乎已經默認了他是白羽綾希的助理,她的行程安排甚至會被自動地送到波本的手中。

  她的行程既然已經被波本掌握,那麼再想要終止也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繞不過波本,白羽綾希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想方設法地用別的途徑把情報傳出去。

  幸好,她現在是個偶像。

  「握手會的時候你也會在現場嗎?」

  白羽綾希整理了一下頭發,故作鎮定地詢問著波本的安排:「還是說你是在車裡等我?」

  「握手會人多眼雜,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波本一點兒都沒有聽出白羽綾希背後隱藏的渴望。

  「放心,我會在邊上保護你的。」

  謝謝,並不需要。

  白羽綾希一早就已經和藥師寺涼子確認過,會在今天的握手會上進行情報交換。

  現在聽到波本這個回答,她瞬間就覺得不好了。

  你不放心?

  我還不放心呢!

  「是嗎?這還真是讓人感到安心。」

  白羽綾希擠出一個笑容,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狀,她捏著衣袖,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被藏在袖口的芯片。

  要在波本的眼皮子底下把情報送出去什麼的……

  真特麼刺激。

  波本以為白羽綾希是在害怕。

  最近有好幾個其他女團的成員都陸續遭遇了STK,這在圈子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他見白羽綾希臉色不好,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不禁出聲安慰了她一句。

  「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忽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抬頭看著他,波本那張寫滿了認真的娃娃臉猛地撞入了她的視線中。

  波本沒有再說什麼。

  可他的這個表情,卻又好像將什麼都說盡了。

  這樣的神情白羽綾希實在是太熟悉了,自從離開高專,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有人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神色。

  而如今,她卻在波本的臉上看見。

  白羽綾希紫色的雙瞳裡流露出一絲困惑與掙扎,就像是春末夏初時滿樹的紫藤,被風吹拂後泛起的層層漣漪,但最後卻又在風止之後再度歸於平寂。

  「好。」

  她斂起目光輕輕點頭,將幾乎填滿那整片紫藤花海的悸動重新收回。

  「那就拜托你了,波本。」

  白羽綾希抵達更衣室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大家都知道白羽綾希最近行程忙碌,見她姍姍來遲也沒有指責,反倒是關心起了她的近況。

  偶像團體只要有一人火了便能撐起整個團隊,大家都不是不分輕重的人。

  趁著自己離開波本視線的當口,迅速換好衣服的白羽綾希趁機將藏在袖子裡的芯片塞到了手袖的縫隙中,又試了下如何取出才不會被人發現。

  如此反復數次,等到白羽綾希確定自己的行動不會被人發現,這才隨著團隊一起來到握手會的現場。

  承諾會在邊上保護著她的波本也在隨行人員之中。

  人氣投票排名第一的白羽綾希被安排在C位。

  她的視野是成員中最好的,不僅能看見會場內的全部情況,也能注意到包括已經換上工作人員制服的波本在內、所有工作人員的情況。

  確認女團成員們全部准備就緒,司儀拿起話筒,向著會場內早就蠢蠢欲動的粉絲大聲公布:

  「那麼,《抓住夏日的尾巴吧——A01-in-池袋握手會》正式開始!」

  現場內的粉絲早就准備就緒,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各自選擇的偶像的面前。

  白羽綾希面前的隊伍最長,遠遠望去宛若一條長龍。

  白羽綾希能夠感受到無數的視線堆積在自己的身上。

  她擠出一個營業笑容一心三用,一邊回應著粉絲的熱情問候,一邊從人群中搜尋著自己的街頭目標,同時留心著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從自己身邊移開的波本。

  「綾希希,請繼續努力!」

  「Aki醬,你是我的主推哦!」

  「綾希小姐,讓我給你唱首歌吧!」

  白羽綾希:???

  花招千奇百怪的粉絲一個個地從面前經過,白羽綾希緊繃著的心弦剛剛開始放松,就看見一個高大熟悉、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白羽綾希剛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繃起,她一邊回應著面前的粉絲,目光時不時地游走到青年的身上。

  終於,西裝革履的青年來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

  「白羽小姐。」

  泉田准一郎來到白羽綾希的面前,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一直都是您的粉絲。」

  男人說著白羽綾希今天聽過了無數次的話語,然而沒有混入任何情感的他仿佛就像是一個無情的台詞機器。

  這也難怪,畢竟對方並不是白羽綾希的粉絲。

  他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室的成員,是藥師寺涼子的部下,也是白羽綾希的同事。

  「真是一位出色的先生呢。」

  白羽綾希迅速地從手袖中取出自己藏了許久的芯片,起身握住了男人的雙手,不動聲色地將芯片塞到了他的手中:「謝謝您一直以來的支持。」

  泉田准一郎是被藥師寺涼子指使來參加握手會的。

  起初他並不知道自己一向任性妄為的上司這一次又打算做什麼,但是當他看見從警視廳消失了一年的同事後,立刻明白了上司和同事的意圖。

  「是,您的工作辛苦了。」

  泉田准一郎握緊手裡的芯片,將其小心翼翼地收起。

  他話音剛落,邊上工作人員的提示聲便適時地響起:「時間到,下一位。」

  白羽綾希與泉田准一郎對視一眼,後者朝她輕輕頷首,便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離開了白羽綾希的視線。

  眼見著自己的交接任務順利完成,白羽綾希這才徹底放松。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對著下一位粉絲重新展露出甜美的笑容,但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臉上。

  「綾希小姐。」

  穿著樸素的青年喃喃著白羽綾希的名字,衝她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白羽綾希看著趴伏在青年頭上的咒靈,擱在桌面上的手指本能地動了動,她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以免驚擾到那只咒靈。

  只是還不等她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見身邊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尖叫與驚呼。

  同時響起的,還有波本的聲音——

  「綾希,快躲開!」

  白羽綾希從未聽過波本這樣充斥著驚恐的聲音。

  她迅速地回過神,將視線重新移回到了青年的身上,隨即便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青年手中的刃具。

  「綾希小姐,請收下我的愛吧!」

  白羽綾希的瞳孔稍稍放大,眼見著青年雙手握著刀柄徑直朝自己衝刺而來,白羽綾希立刻抓著身邊還沒反應過來的隊友的手臂迅速向後跳開。

  她落地的時候沒有算准距離,後背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柱子。

  與此同時,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白羽綾希強忍著痛,剛剛站定,就看見一抹熟悉的淺金出現在了視野中。

  波本的短發在空氣中揚起,他的背影是前所未有的高大且令人安心。

  他的速度很快,仿佛是經歷過專門的訓練,在其他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一個抬腿撂倒了那持刀的襲擊者,反手便將其壓倒在地。

  隨著清脆而響亮的「哐當」聲,青年手中的刃具砸落在地,波本單手抓住青年的雙手反繳在背後,將其穩穩當當地摁在地面。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人群中再度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先報警,然後穩定現場秩序。」

  混亂的人群中,能夠保持清醒的只有極少數人。

  「如果可以的話,立刻停止握手會。」

  白羽綾希眼見著場面就要失控,恐慌在會場內迅速蔓延,趕緊抓過身邊驚慌失措的經紀人,輕而急促地吩咐道:「快點!」

  「但是握手會中止需要向上面請示,但這樣下去……」

  會引發更大的混亂的。

  經紀人絞著手指。

  她不怕承擔握手會停止的責任,卻是擔心在上面給出肯定的答復之前,現場就會引發第二輪騷.亂。

  「我來爭取時間。」

  驚慌與恐懼會衍生出咒靈。

  在會場內已經有咒靈存在的情況下,白羽綾希不能讓局勢惡化。

  經紀人愣了下,顫抖著雙手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與此同時白羽綾希朝著波本以及被他控制住的襲擊者走去。

  會場內維持秩序的安保人員正在控制場內局勢。

  見白羽綾希出現他們正想勸阻,然而她卻已經來到了波本的身邊。

  「你還好嗎?」

  她在波本身邊站定,看著他與被他摁在地上的襲擊者輕聲問道。

  被按在地上的襲擊者側過頭,痴痴地望著白羽綾希,嘴裡不住地喃喃:「啊,綾希小姐,你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白羽綾希沒說話,無形的咒力在她指尖凝聚。

  她稍稍抬起手,將那團凝聚的咒力擊向青年身上的咒靈。

  袚除完成。

  「我沒事。」

  波本按著襲擊者的手稍稍使力,原本還在掙扎的青年立刻老實下來。

  他側過頭看著身邊白羽綾希,雖然對方小動作讓他有些奇怪,但她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受到驚嚇,這也讓波本放心了一些。

  「倒是你,沒事吧?要不還是先跟工作人員回去休息、等警方的人過來了再說?」

  無論怎麼說,今天的握手會肯定是要取消了。

  白羽綾希作為當事人,接下來肯定要去警局錄口供。

  「沒事,我留在這裡就好了。」

  白羽綾希從司儀的手中借過話筒,她打開開關,輕輕拍了下話筒表面,一陣沉悶的撞擊聲迅速席卷了混亂的會場。

  「各位,我是白羽綾希——」

  甜美的嗓音通過擴音器傳遞到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原本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而躁動不安的人群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奇跡般地恢復了平靜。

  「剛才會場內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今天的握手會需要暫時停止。」

  排在後排的人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在聽到白羽綾希的話語之後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抗.議聲,但緊接著卻又被白羽綾希的聲音壓下。

  「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在得到確切的結論之前,我一定會陪著大家的。」

  「現在請大家靜下心,欣賞我們A01的出道曲目吧。」

  白羽綾希轉過身,與逐漸平下心緒的隊友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他人明白白羽綾希的意思,在她的注視下向其他人借了話筒,清唱起了她們的出道曲。

  充斥著緊張與不滿的氣氛在歌聲中逐漸得到緩和。

  經紀人趁著這個時間安排人出去接應警察,自己則是打電話向上級聯絡。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在白羽綾希和隊友們的合唱進行到第四首的時候,穿著制服的警察也終於姍姍來遲,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帶隊的是一個穿著警服的青年,他擁有著濃密的眉毛,看起來很是高壯。

  然而在看見壓制著犯人的波本時,年輕的警察卻露出了一個詫異的表情。

  「你怎麼……」

  「是豐島區警察署的警官吧?」

  波本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笑嘻嘻地打斷了那個警察的話語:「這位就是襲擊者,有勞您帶他離開。筆錄的話,我去就可以了。」

  伊達航眨了下眼睛,仔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擁有著熟悉面容的青年。

  失聯許久的警校同期就在自己眼前,可對方卻裝出一副陌生人的姿態。

  伊達航很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也就是說……

  當年的警校第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平靜地點點頭,銬住了那個被壓制許久、情緒逐漸變得穩定的犯人,在將他一把提起之後,他對著波本說道:「那你就跟我來一趟吧。」

  「我也一起。」

  正好唱完第四首歌的白羽綾希放下話筒,匆匆走到了兩人的身邊:「如果要做筆錄的話,也讓我一起去吧,畢竟我也是當事人,沒道理把我排除。」

  波本說到底也是組織的成員。

  讓他一個人去做筆錄,白羽綾希有些不太放心。

  波本看著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在看見她眼中的堅定後,他還是退讓了。

  「你還是先去換件衣服吧。」

  他放軟了語氣,又看向從剛才起就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同期,擺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可以嗎,這位警官先生。」

  伊達航瞪著不知道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的波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能說不行嗎?

  能。

  只是看著從警校期間起就和女人無緣、人家聯誼他吃菜的同期第一難得對一個女性這麼關懷體貼,伊達航拒絕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那個降谷零居然會和一個女人走在一起!

  還對著她擺出了和諸伏景光一模一樣的笑容!

  這是太陽要從西邊升起了嗎?!

  白羽綾希看不出波本和那個高壯的警察之間的暗潮湧動,她對著波本點點頭,在和經紀人打了一聲招呼後,便跑向了更衣室。

  波本看著白羽綾希的背影,原本平靜的面容有一瞬間皺起。

  「請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原本打算和伊達航一起在外面等待的波本匆匆忙忙地丟下這麼一句,拔腿便跟上了白羽綾希,留下原本還想找個機會和他私聊的伊達航站在原地,一腦袋的問號。

  這個降谷,到底在搞什麼?

  *

  從警察署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那位名叫伊達航的警察看著粗枝大葉,實則心思細膩,這也讓白羽綾希原本以為很快就結束的筆錄持續了好久才結束。

  她原本還想趕去劇組,但已經從經紀人那兒得到消息的導演卻提前一步給她來了電話,讓她今天好好休息,不必再回片場拍戲。

  於是白羽綾希承下了這份情,從警察署離開上後便直接趕回公寓。

  「好累。」

  白羽綾希側著身窩在柔軟的椅背裡,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右肩的位置。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地向後倒退,波本淺淺的影子映在玻璃車窗上。

  白羽綾希看著玻璃上那層模模糊糊的影子,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感嘆:「沒想到握手會上居然會發生這種事,不過沒有人受傷就好。」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高專時,在任務結束後在回程的路上對著或傷痕累累、或疲倦不堪的同期們發出欣慰的嘆息一樣。

  也不知道這次的事情高專那邊的窗發現了沒。

  「沒有人受傷就好?」

  正在開車的波本忽然臉色一沉,他趁著紅燈分神看了側身背對著自己的白羽綾希一眼,語氣格外的凝重。

  「你確定真的沒有人受傷嗎?」

  白羽綾希愣了下,沒想到波本會是這樣的回答。

  玻璃上的殘影過於朦朧,白羽綾希再怎麼努力也只能看到那雙淺色的眼睛,卻怎麼都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她不由自主地扭過頭,想要看看他此刻的面容,卻一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

  「嘶……」

  刺骨鑽心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緊接著,她就聽見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

  「別動了。」

  剛才語氣中的冷凝與凌厲瞬間消失,就好像那只是白羽綾希的錯覺一樣,波本的聲音再度響起時,只有滿滿的無奈。

  「肩膀的傷疼不疼?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了,現在私人診所早就關門了,要是去醫院的話會鬧大的。」

  白羽綾希想搖頭,但從後背蔓延開的疼痛讓她的動作戛然而止,她只能維持著現在的動作悶悶地說道:「只是不小心撞到柱子,沒有傷到骨頭,回去擦點藥就好了。」

  和她當年在高專時相比,今天的撞傷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在訓練場上受的傷都要厲害些。

  「等傷勢惡化就晚了。」

  「放心吧,真的沒事的。」

  波本看著白羽綾希沒說話,倒是白羽綾希伸手指了指前方。

  「信號燈變綠了,我們回家吧,好嗎?」

  波本覺得自打自己遇見白羽綾希,就仿佛是有嘆不完的氣,但他到底還是妥協了。

  「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白羽綾希乖巧的點點頭。

  「好。」

  折騰了一整天,白羽綾希只在警察署吃了幾塊小餅干,這會兒一回到家就先去洗澡。波本知道她沒胃口,便准備了一些涼爽可口的蕎麥面。

  面剛剛煮好,波本正准備撩起放入冰水,就聽見浴室的門吱嘎一聲被人打開。

  「面快好了,你收拾下就可以……」

  波本扭過頭去看她,卻看見白羽綾希穿著棉質的浴袍,帶著一身水汽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平時的伶牙俐齒在這會兒全沒了作用。

  波本愣愣地看著頭發還在滴著水的白羽綾希,過了好半響才終於擠出幾個字:「你怎麼……」

  怎麼就這麼走出來了?

  「吹風機舉不起來。」

  白羽綾希的左手捏著毛巾,有些別扭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也不知道是不是波本的錯覺,她紫藤色的眼睛裡也彌漫著水霧,看著泫然欲泣。即使再冰冷的心在看見這雙眼睛時,也會不由地軟了一半。

  「先不說這個了。」

  白羽綾希用毛巾抱住還在淌水的頭發,騰出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我夠不到。」

  她垂下視線,甜美柔軟的聲音也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小委屈。

  可她是沒有再立刻說下去,而是又停頓了片刻,就像是在做心理准備,等她再抬頭看向波本時,臉上也多了些罕見的難為情。

  白羽綾希紅著臉,用幾乎就要聽不見的氣音囁嚅道:

  「你能幫我上一下藥嗎,安室先生。」


第24章

  水珠從淺色的發梢滴答墜落,順著白羽綾希的脖頸滑入浴袍內,棉質的天藍色浴袍吸足了水分,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波本的眼神一黯,但很快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對著白羽綾希露出一個笑容。

  「在上藥之前,我先幫你把頭發吹干吧。」

  「誒?」

  白羽綾希抬手撥弄了一下還在滴水的頭發:「但是……」

  波本沒有給白羽綾希拒絕的機會,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餐桌邊。

  年輕的情報屋的手掌很寬闊,掌心溫暖卻又有些粗糙,他的動作看似強勢蠻橫,卻完全避開了白羽綾希的肩傷,也沒有在她脆弱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將白羽綾希小心翼翼地按在椅子上,撩起濕淋淋的長發,掌心瞬間留下一道濕濡的水痕。

  波本看了眼手中的痕跡,但很快就收回目光,將白羽綾希剛才歪歪扭扭搭在頭上的毛巾重新墊在她潮濕的頭發下。

  他全程的動作都十分輕柔,就連話語也是一樣。

  「在這裡等我。」

  白羽綾希點點頭,從頭發上淌下的水打濕了後背的浴袍。

  吸滿了冰涼水汽的浴袍黏連在後背,濕意透過浴袍傳遞到她的皮膚,連帶著她被撞傷的蝴蝶骨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中也感到一絲寒意。

  客廳內的冷氣維持著令人舒適的溫度,然而白羽綾希卻打了個冷顫。

  她回想起了藥師寺涼子當日的話。

  雖然涼子當日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對她說的,但她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白羽綾希也全都聽懂了。

  其實在涼子對她說這番話之前,她已經把目標鎖定在了琴酒的身上,即使沒有涼子的允准她也准備做些什麼。卻不想她還沒來得及動手,便陰錯陽差地被調動到波本的手下。

  現在看來,沒有比波本更合適的人選了。

  和波本相處了大半年,白羽綾希能夠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在逐漸地軟化。

  雖然她不知道一開始死活都不願意接近自己的波本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之後這半年他們之間的氣氛的確算得上不錯,甚至可以說是越發親密。

  白羽綾希不禁回想起那一日波本詢問她憧憬的對像是不是琴酒時的樣子。

  或許連波本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當時雖然是以蘇格蘭作為借口,可那帶著明顯酸意與不滿的情緒卻都是屬於他自己的。

  他不是為了蘇格蘭而憤怒。

  而是為了他自己。

  今天的握手會也是如此,波本在承諾給她當護衛時的表情認真而又專注。

  白羽綾希非常肯定,那樣的神情絕非是出自於對同伴的愛護,而他在放倒那襲擊者後對自己投來的緊張的目光中,更是充斥著可能連波本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與在乎。

  白羽綾希可以非常肯定,波本他對自己動了感情。

  即使那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好感與心動,但對於她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她垂下頭,披在肩上的長發有幾縷順勢滑下,發梢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打在她今天特意換上的浴袍上,綻開了幾朵旖旎的水花。

  白羽綾希抬起手拉緊自己的衣領,骨節泛著微白。

  「怎麼了,很冷嗎?」

  從浴室拿著一堆東西走出來的波本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的白羽綾希就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都濕漉漉的,疼痛與疲憊使得她臉色蒼白,倒是那雙紫藤色的眼睛格外得明亮。

  就像是一只在風雨中掙扎的蝴蝶。

  美麗而又脆弱。

  「還好,阿嚏——」

  白羽綾希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她伸手捂住鼻子,朝波本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波本連忙將空調調高了些許,又將紙巾盒遞給了她。

  「還是先把頭發吹干吧,小心再著涼了。」

  白羽綾希的疲勞已經累積了許久,正是抵抗力最差的時候。波本想讓她成為一名優秀的偶像,卻並不打算讓她拿健康來換。

  「這陣子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白羽綾希放下紙巾,視線飄向了他剛才從衛生間取來的東西。

  除了吹風機和梳子之外,還有嶄新的干毛巾和發油。

  這准備得也太充分了吧?

  白羽綾希眨眨眼,在她打量波本拿來的東西時,對方已經重新站回到她的身後,用那雙溫暖的手掌將白羽綾希的頭發分成了兩股。

  「我就這麼把後背交給你真的沒問題吧?」

  她用玩笑的語氣詢問道:「你真的不會把我的頭發吹成鳥窩頭嗎?」

  背後兩個字對於他們來說太有歧義。

  即使是波本,在聽見的一剎那也有些誤會了。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是不是故意的,只能一邊用干毛巾吸走白羽綾希頭發上多余的水分,一邊順著她的話看似漫不經心地接道:「你的頭發那麼長,不會被吹成鳥窩頭的。」

  「波本你好專業啊,該不會以前還在美容院打過工吧?。」

  「也不是沒可能。」

  這個回答有些出人意料,白羽綾希「誒」了一聲。

  波本正在替她梳頭,答得不緊不慢:「當初讀書時打過好幾份工,沒准就去過美容院。」

  「沒想到你還勤工儉學,我實在想像不出那樣的畫面。」

  白羽綾希低笑了幾聲,卻一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肆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她連連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這才終於緩了過來。

  波本自然注意到白羽綾希突然僵硬的後背、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嘶、嘶」的抽氣聲。

  但是他卻貼心地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用輕松的語氣回應著白羽綾希的調侃,同時挑起一束頭發,打開冷風開始替她吹干。

  白羽綾希吹頭發的時候不喜歡暖風。

  這是他無意中發現的秘密。

  在吹風機啟動聲時,白羽綾希便已經做好可能會被暖風燙到的心理准備,甚至雙手都已經就緒,只待在那溫度過高的熱風燙傷頭皮之前先一步擋在中間。

  卻不想預料之中的溫度並沒有出現,只有熟悉的涼風隨著吹風機的轟鳴聲在身後來回擺動。

  白羽綾希已經抬起的雙手有再度擱回到腿上,僵直的身體放松地靠在椅背。

  最近她常常能夠感受到波本對自己的包容乃至容忍。

  這是他們剛剛相遇時沒有的。

  而今天波本在意識到她受傷之後一系列的舉動,在看見她穿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之後的反應、以及此時此刻他所有沒有明言的對她習慣的了解,都證明了她的想法並沒有錯。

  那不是她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

  波本對她並不是沒有想法。

  那麼要執行她被擱置已久的計劃的話,今天是最恰當的時機。

  放松後的白羽綾希有些好了傷疤忘了疼,她稍稍抬起頭,看向身後正在替自己吹頭發黑皮青年。

  他天青色的眼睛裡滿是她的影子,看著格外專注,就好像他正在做的並不是替她吹干頭發,而是組織交代的棘手的工作。

  其實這麼說也沒錯。

  或許對於本該有著更多任務的波本來說,她就是組織交給他的棘手任務。

  「波本你果然很專業啊,以前真的沒有在美容院工作過嗎?要不要試著把代號給改成Tony呀?」

  波本不知道Tony是什麼意思,但白羽綾希調侃的語氣他還是能聽出來的。

  他騰出一只手,輕輕在她揚起的額頭上敲了下。

  他並沒用力,可白羽綾希卻「嗚哇」一下叫出了聲。

  白羽綾希抬起左手捂住了腦門,紫藤色的眼睛裡再度氤氳了一層水霧,她直直地看著他,一副馬上就要疼哭的樣子。

  就是現在。

  如果要完成她的計劃的話,此時此刻就是最恰當的機會。

  白羽綾希稍稍醞釀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她忽然想起了一部高專時期五條悟帶來讓他們訓練注意力用的文藝片,她模仿著裡面女主角的一舉一動,故意擺出了泫然欲泣的姿態,放軟了聲音對著波本輕聲撒嬌。

  「波本你下手好重呀。」

  「真的傷到了?」

  波本知道自己沒用力,可看著白羽綾希捂著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也有幾分的不確定。

  他小心地抓著白羽綾希擋在額前的手挪開,掌心中柔軟冰涼的觸感讓他動作一僵,白羽綾希意識到波本的不自在,故意用手撥弄他長期使用槍後略有些粗糙的指尖。

  「別鬧。」

  波本嘆了一聲,避開白羽綾希那雙過於明亮的眼睛,去查看她額頭的情況。

  潔白飽滿的額頭只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如果不仔細看甚至不能留意到,波本正想想讓白羽綾希不要借機撒嬌,但下一秒他便感受到衣領被人攥住。

  波本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原本還仰著頭看他的白羽綾希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領子。

  白羽綾希趁著波本微楞之際,動作靈巧地翻了個身,從原本仰倒在椅背上的姿態,變為了面朝著椅背半跪半坐的姿勢。

  她稍稍挺直了背脊,忍著從背上一陣陣傳來的疼,抓住波本衣領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將他帶到自己的面前。

  「我不鬧,但是你也不要跑,好嗎?」

  她放軟了聲音,明明做著強硬的舉動,可語氣聽著卻像是在撒嬌。

  白羽綾希因為肩上使不出力,波本隨時可以脫離她的桎梏,但是他顧慮著對方的肩傷,到底還是沒有反抗,只是任由她拉進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們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以及心跳聲。

  紫藤色的雙眼中映著波本的面容,甚至也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眼中有著自己的身影。

  白羽綾希感受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快速地跳動、就好像是剛剛結束了場與特級咒靈之間的酣戰一樣,她鼓足勇氣,正想說些,卻感受到那只溫暖的手掌輕輕地落在自己的頭上。

  波本的動作無比的輕柔,卻制止了她所有的言語與行動。

  「不用勉強自己。」

  他的聲音比他的動作更輕也更溫柔,那雙天青色的眼睛如同雨後的春日青空,他眼中明亮的光讓人幾乎落淚。

  波本就這麼看著她,仿佛像是在安撫受傷的野獸一樣,輕聲地重復道:

  「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綾希。」


第25章

  波本這家伙真是個傻子!

  白羽綾希伏在床上,感受著從背上傳來的一陣陣的冷意。

  細膩的噴霧噴灑在她的背上,沾染了空氣中的微涼,濃郁的草藥的氣味在房間裡蔓延開,在短暫呼吸間便充斥了整個鼻腔。白羽綾希將臉埋在枕頭裡,不敢去看身後的人。

  「好了。」

  波本的聲音在白羽綾希的身後響起。

  語氣溫和已久,卻十分平靜。

  「你的浴袍都濕透了,等會兒還是換一件衣服吧,別著涼了。」

  在剛才波本給她上藥的過程中,兩人全程沒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白羽綾希在解開浴袍之後就將臉埋在枕頭裡,完全看不見波本的表情。

  可是聽著他此刻和平時幾乎沒有區別的聲音,她卻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那只沉寂許久的小鹿。

  白羽綾希抱著抱枕,輕輕點了點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應著波本。

  「嗯。」

  「換好衣服就出來吃飯,蕎麥面已經准備好了。」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此刻大約是還有些尷尬和害羞,這或許是源於自己剛才的拒絕。

  兩人逐漸穩定的關系不能因為這段插曲而改變,所以波本盡可能地使用和平時幾乎無異的態度,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讓剛才那一段盡早地過去。

  他不想讓白羽綾希再糾結於這件事。

  也不想讓她知道,剛才有那麼短暫的一瞬,他的確是動了心。

  像一個失敗的臥底一樣。

  白羽綾希小心翼翼地拉起浴袍,卻始終不敢帶頭去看波本。心跳在聽見他的嗓音後逐漸加快,她只能反復做著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平靜。

  「我知道了。」

  她小小聲地回應著波本的囑咐,隨後悄咪咪地朝著身後看了眼,像是在確認波本的情況。

  「那你先……」

  「我先出去。」

  「好。」

  波本看著這樣的白羽綾希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現在倒是知道害羞不敢看他了,也不知道剛才大著膽子敢直接伸手抓他的衣領的人到底是誰。

  年輕的偶像已經感受到了遲來的羞恥,成熟體貼的成年人也沒有再繼續刺激她。

  他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得極好,就仿佛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不過是給自己的室友普普通通地上了藥一樣,淡定地離開了白羽綾希的臥室。

  聽到門鎖落下的聲音,白羽綾希埋在枕頭裡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如果剛才他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的話,她或許還不會像現在一樣羞恥。

  沒想到波本這家伙,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但是,她並不討厭。

  白羽綾希很快就換好了衣服。

  這一次不再是別有用心的浴袍,而是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的居家服。

  已經將晚餐准備好的波本聽到響動後看了過去,當他的視線對上白羽綾希的衣服後,便知道她今晚應該不會再做什麼。

  他將蕎麥面端到桌上,語氣聽上去就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先吃飯吧,今晚早些休息。」

  「好。」

  雖然他們極力地想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尷尬的氣氛一時間還是無法緩和。餐桌邊靜得讓人心慌,白羽綾希最終還是忍耐不了這份死一般的沉默,打開了電視。

  晚間新聞裡正播報著橫濱某廢棄倉庫的一起原因不明的火災事件。

  熊熊烈火在屏幕中燃燒,灰黑色的煙霧彌漫自那廢棄倉庫蔓延,即使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現場的灼熱與窒息感。

  白羽綾希死死地盯著電視機中的畫面。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看起來有些糟糕。

  波本的臉色也不太好。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燃燒的倉庫是組織預定的下一次交易的地點。

  前幾日在杯戶灣剛剛打撈起了一具身份不明的男性外國人的遺體,今天組織預備的交易地點就遭遇了大火,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波本很難不把這些聯系在一起。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麼。

  電視裡的報道很快就被切換到了下一個,女主播清亮的嗓音充斥在寂靜的空間。

  白羽綾希與波本心不在焉地吃著面前晚餐,涼爽可口的蕎麥面在他們的嘴中味同嚼蠟,直到這頓晚餐結束,他們也都沒有再說過什麼。

  回到房間後的白羽綾希小心翼翼地鎖上門,取出剛才在警察署後就被調到靜音的手機,大量的短信與未接來點瞬間充斥在整個屏幕,連帶著手機也卡頓了好一會兒。

  短信的來源五花八門。

  有今天一起參加握手會的隊友,有來自劇組演員和工作人員,還有高專時的親友。

  但是短信的內容倒是很一致,都是詢問白羽綾希的狀況的。

  白羽綾希的手指迅速地劃過屏幕,最終停頓在了夏油傑發來的信息處。

  夏油傑發來的短信不長,卻是提到他們的雙親已經知道她遇襲的事,並且非常擔心。白羽綾希看著屏幕上的字想了許久,最後還是請他先代替自己向父母報平安。

  回復了夏油傑的短信後,白羽綾希也稍稍放松了些許。

  她正准備一一回復其他人的問候,卻在一片未讀短信中看見了一個預料之外的名字。

  ——兄長。

  白羽綾希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這是她在進入組織之前特意修改過的備注,號碼所屬並非是她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夏油傑,而是她的上司藥師寺涼子。

  白羽綾希不覺得自己遇襲這種小事會驚動上司,那麼藥師寺涼子會聯系自己顯然是另有原因。

  或許和她今天交給泉田准一郎的芯片有關。

  她連忙打開對方發來的訊息,卻看見上面只有四個數字。

  1010。

  十月十日。

  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這是日期,她推測這應該是藥師寺涼子約定的她們見面的日子,只是光憑這一個日期,白羽綾希實在不知道對方想怎麼做。

  還是說,藥師寺涼子篤定她十月十日一定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白羽綾希的腦內閃過一個個想法,但她最終也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對這個號碼進行任何回復,只是將四個數字從聊天記錄中刪除,不留下一絲痕跡。

  白羽綾希剛剛做完這些,屏幕上就彈出經紀人的來電顯示。

  她愣了下,也沒多想便接通了電話。

  *

  在握手會的襲擊事件之後,白羽綾希的人氣意外地又上漲了許多。

  大約是連鎖反應,正在熱播中的電視劇的收視率也比之前高了好個百分點。

  和演員的副職一樣風生水起的還有白羽綾希作為偶像的本職工作,演唱會現場熱情洋溢,台下作為她們女團應援色的青色熒光棒隨著歌聲左右揮舞,即使一曲終了,台下也還在不斷回響著安可的呼喚聲。

  白羽綾希和隊友回到後台的時候,化妝間裡已經堆滿了花束,其中大部分寫的都是白羽綾希的名字。

  隊友們對此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大家在初舞台那天都見識過那束繁復華麗的藍色妖姬,之後的花再怎麼好看,也比不上那一束讓人印像深刻。

  「綾希醬之後還有安排嗎?」

  「今天和哥哥約好了要一起回去吃飯。」

  「這樣啊……」

  白羽綾希一回到後台就迅速地換好了衣服,她用著萬年不變的借口,隨手拾起一束開得艷麗無比的大波斯菊,衝還有些遺憾的隊友們揮了揮手後便先行離開。

  早就在經紀人那邊過了明路的波本今天意外地沒有跟著一起進後台。

  白羽綾希踩著馬丁靴快步走在地下車庫,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波本的那輛白色馬自達。

  坐在駕駛座的金發黑皮的青年似乎在和什麼人通電話,白羽綾希發現對方在看見自己後,快速地對著藍牙耳機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

  從口型來看,好像是「之後再說」。

  白羽綾希見他臉色平靜,也猜不出他這是在和誰打電話。

  「我回來啦。」

  白羽綾希熟練地打開車門,捧著那束淺紫色的大波斯菊坐到了波本的身邊。

  或許是因為剛剛結束了演出、熱情還沒有退卻的緣故,白羽綾希的眼睛裡閃爍著肉眼可見的光,她那雙紫藤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蘊藏了一整片的星空。

  「回去吧,我都快餓死了。」

  她語氣輕快,可那微微拉長的尾音,卻又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然而波本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應下,只是提了句別的。

  「剛才琴酒來電話,說讓去平時見面的酒吧。」

  「嗯?所以呢?」

  白羽綾希有些沒反應過來:「你是要先送我回家,然後再去酒吧和琴酒見面嗎?」

  沒等波本說些什麼,白羽綾希便已經自顧自地否定了這個安排:「不過那個人性子急,你這麼做確定來得及嗎?」

  琴酒突然打電話讓波本過去,怕是有什麼任務要交代。

  波本如果沒有立刻趕過去的話他倒是也能等,只是以琴酒那人的性格,怕是之後還會冷言冷語諷刺幾句。

  白羽綾希不想讓波本因為自己受這種氣。

  波本沒有肯定或是否定白羽綾希的詢問,只是忽然反問道:「那你想一起去嗎?」

  「誒?」

  白羽綾希愣了一下。

  她至今還是個沒有代號的基層人員,擁有代號的成員的聚會通常都輪不到她出席。

  不過白羽綾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盯著還在等她回答的波本的雙眼,試圖從裡面挖掘出更多的信息:「難道說……是有什麼任務嗎?」

  她迄今為止的任務就是成為一名偶像。

  如今她按照組織的期望紅了,還比預期中的紅得更早甚至更紅,那麼也是時候用這個身份去做些什麼來「回報」組織對她的投資。

  這一切白羽綾希在接到成為偶像的命令時就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准備。

  而這一天,也終於來臨了。

  白羽綾希原以為波本並不會立刻回答自己的推測,卻不想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己,隨後緩緩地給出了一個幾乎偏向於肯定的答復。

  「應該是。」

  波本屏住呼吸,約莫過了數秒,這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他偏過頭,沒有再直視白羽綾希的眼睛。

  「琴酒沒有強制讓你出席,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

  這不是波本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了。

  他沒有坦言自己的想法,但是從他的語氣來看,似乎還是更希望白羽綾希不要出席。

  白羽綾希認真地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讓我去吧。」

  她捧著花的雙手稍稍握緊,包裹在花束外的彩紙因為她的這個小動作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響。

  白羽綾希騰出一只手,輕輕地抓住了波本的外套的衣袖,在對方仿佛被驚動似的朝自己投來詢問的目光後,回以一個溫柔的淺笑。

  那並不是她在舞台和節目中的營業笑容,白羽綾希此刻的笑容很淺,卻意外地能夠安撫煩躁的心。

  波本有些不適時宜地想,可能這才是白羽綾希最真實的表情。

  「讓我去吧。」

  她再一次重復著剛才的話語。

  「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說的是什麼,但這是他頭一次希望白羽綾希能夠像最初逃避訓練一樣,對接下來的工作產生些許抗拒的心理。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坦然地面對。

  平時在小事上一向任性又愛撒嬌的人忽然在大事上變得成熟,反而讓人有些不習慣。

  也許白羽綾希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面對什麼,也許她最終還是無法避開組織的命令,可之前一直都在等待著她能早點接下組織任務的波本,卻開始有些希望這一天能夠再晚些到來。

  波本知道以自己的立場,他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想法。

  可當他看見白羽綾希如此平靜的樣子後,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忍不住想要嘆氣,可最後卻還是沒有當著白羽綾希的面露出一絲一毫動搖的樣子,而是衝她回以一個笑容,鄭重地回應著她的選擇。

  「那就一起去吧。」

  白羽綾希畢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偶像。

  她的第一個任務,波本希望能夠陪她一起執行。

  這一路波本都將車開得極穩,他的車技本來就很好,今天更是超常發揮。

  他似乎是希望以此來制造一個絕對安定的環境,讓白羽綾希即使是倉促接受任務,也能夠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備。

  組織成員常去的酒吧距離白羽綾希演唱會的會場大約是半小時的車程,等兩人抵達時,琴酒和其他人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見波本和白羽綾希姍姍來遲,酒吧內僅有的這些客人頓時朝他們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白羽綾希是頭一次面對那麼多擁有代號的成員,在眾人朝門口看來的時候,她立刻後退幾步,躲到了波本的身後。

  「嘖。」

  這一膽小的舉動似乎引來了有些人的不滿。

  一聲清晰的咂舌聲在回蕩著古典樂的酒吧裡顯得分外明顯。

  「既然來了就先坐下吧。」

  坐在吧台前的琴酒在一片寂靜之中率先開口,他擱下了手中快要燃盡的煙,隱藏在帽檐陰影下的雙眼在波本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但隨即就移向了他身後的白羽綾希。

  「綾希,你跟我出來。」


第26章

  初秋的夜晚有點涼。

  白羽綾希剛剛進入溫暖的酒吧,手腳還沒捂暖就又被琴酒叫了出去。

  帶著還沒消散的煙味的黑色皮質手套推開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白羽綾希雙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裡,前腳才踏出建築物,小巷裡便吹過了一陣夜風。

  琴酒松開抵住門的手,不動聲色的走更靠近巷口的位置。

  冰涼的風似乎戛然而止,隨即傳來的煙草的苦味。

  白羽綾希看了眼身邊的熱源,隨後低下頭在掌心哈了口熱氣,沒有戴手套的指尖微涼,她忍不住措搓了搓手。

  「你特意把我叫出來,是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下個月十號,在東京灣區的大倉飯店頂樓有一場宴會,你已經收到通知了吧?」

  琴酒垂下視線瞥了她一眼,白羽綾希慘白的面頰上泛著微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今晚格外冰冷的風吹的。

  白羽綾希立刻猜到了琴酒想說什麼:「經紀人已經通知我了,說是一位政商界的大佬舉辦的宴會,屆時不僅有政界商界的人士會參加,好像警界的部分高層也會出席。」

  她抬起頭,對上了琴酒的目光,紫藤色的雙眼如秋水般清澈明亮。

  「不過我對這些也不是很懂,只是聽說好像還請了不少演藝圈的相關人士。」

  白羽綾希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懂。

  無論是那些大人物之間的暗通款曲也好,還是請演藝圈人士出席的理由也好。包括琴酒今天把她叫出來的目的,白羽綾希都是知道的。

  不過就算沒有琴酒這邊的指示,這場宴會白羽綾希也不會缺席。

  下個月十日正是藥師寺涼子單方面約定的會面日期,白羽綾希從經紀人那兒得知那日有這麼一場宴會的消息時,便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出席。

  只是不知道組織又想讓她做什麼。

  「組織需要我做什麼?」

  琴酒打量了白羽綾希好一會兒。

  從她的眼神和表情裡看不出任何的破綻,呼吸也十分平穩,沒有一絲一毫心虛與緊張的跡像,顯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准備。

  既然白羽綾希已經有了覺悟,那麼多說無益,琴酒直接了當地給出了上面的命令:「那天你帶著波本一起出席。」

  白羽綾希歪了歪頭。

  不是讓她跟著波本一起行動,而是帶著波本出席。雖然從結果上來說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是這背後的深意卻大不相同。

  「只需要帶著他出席就可以了嗎?」

  「具體工作波本會完成的,他又不是剛進組織的菜鳥。」

  琴酒嗤了一聲,聽上去帶著些許的諷刺:「你只需要把他帶進會場,必要的時候進行輔佐就可以了。」

  白羽綾希眨眨眼,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忍不住對著琴酒重新確認了一次。

  「就這些?」

  「眼下這些就足夠了。」

  琴酒看白羽綾希一副「就這」的表情似乎笑了聲,但是那笑聲很輕,很快就消散在呼嘯而過的夜風中。

  「底層成員要做的就是這些,你要是想接觸更重要的任務,還是先等你拿到代號再說吧。」

  白羽綾希張了張嘴,她想問的顯然還不是這些。

  只是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感受到自己被風吹得冰涼的發絲被人輕輕地碰了碰,那個帶著連風都吹不散的濃重煙草氣息的人已經轉身回到了建築物之中。

  白羽綾希看著那道黑色的背影,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

  十月十日很快就來臨了。

  白羽綾希在前兩天已經完成了殺青戲,因為劇本隨著播放熱度發生了改動,導致她的退場比原計劃的要晚了兩集。

  幸好這樣的變化沒有影響到白羽綾希的行程安排,也沒耽誤到她參加十月十日的宴會。

  這是白羽綾希出道後第一次參加的大型宴會。

  經紀人既為她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而高興,但同時卻又擔心她會因為言行不當而在無意間得罪某位大佬,百般糾結之下,最後竟然拖著白羽綾希與波本進行了一場臨時補課。

  而補課的主題是……

  「沒想到相島小姐對這些大人物的事情了解得那麼清楚。」

  回想著今天直到臨出門前都在接受的補習內容,白羽綾希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緊接著便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難怪組織決定要進軍演藝圈,看來上面果真是有先見之明。」

  相島小姐只是一個娛樂圈的經紀人,居然都能對那些政商界的大人物的性格喜好如數家珍。

  如果不是她有這方面的天賦,那便是這個圈子和政商界乃至警界的確密不可分,以至於一個手裡除了她之外、便再也沒有什麼當紅明星的經紀人都能掌握那麼多的消息。

  別的她不清楚,光是剛才相島小姐提到的警界高層的消息,正確率就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也難怪組織要派人打進演藝圈。

  這裡簡直是情報寶庫。

  「的確,我也是這麼想的。」

  波本和白羽綾希有著相似的想法,他一邊隱藏著自己內心的波瀾,一邊分神看了眼白羽綾希的表情。

  白羽綾希看起來很冷靜,既沒有第一次執行任務該有的激動,也看不出絲毫的恐懼,似乎是對他們接下來要執行的任務一無所知。

  波本忽然產生了一個有些荒誕的想法。

  難道琴酒那天什麼都沒有告訴她嗎?

  他忍不住問道:「你不緊張嗎?」

  「不緊張。」

  白羽綾希正在琢磨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和藥師寺涼子搭上線,聽見波本的詢問後她搖搖頭,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還是說我應該緊張害怕嗎?」

  緊張害怕是人之常情,壓力更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但是這樣的情緒在任務中只會是累贅。

  只有讓大腦始終都保持冷靜理智,才能確保每一項任務都能成功地執行。

  這是白羽綾希在高專時學會的,至今都沒有忘記。

  「你的心理素質還真是不錯。」

  波本感嘆著白羽綾希擁有著一顆強大的心髒,但是話音剛落,他便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很少在她的身上看見這樣的情緒——不僅僅是這一次任務,似乎在他們相處的這大半年裡她始終都是如此。

  這樣的心理素質實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底層人員會擁有的。

  如果不是不知緊張恐懼是什麼的天然笨蛋,那就只能是長期生活在高壓環境下磨練出的本事。

  而白羽綾希……

  波本覺得她怎麼都不像是天然笨蛋。

  各懷心思的白羽綾希與波本很快就抵達了宴會會場,作為這次宴會舉辦點的大倉飯店是日本頂級飯店御三家之一。

  白羽綾希對這種稱號倒也不是特別在意,畢竟日本人連毒蘑菇都喜歡弄個御三家。

  只是作為前咒術師,在聽見御三家這個詞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地頭皮發麻,仿佛在眼前這片觥籌交錯的景像中,看見了某個讓人頭疼的銀發墨鏡的前輩的幻覺。

  這個幻覺實在是太過真實了,以至於白羽綾希當場就愣在了原地,即使面對著原本可以避開的果汁,也忘記了閃避。

  在千鈞一發之際,還是波本伸出了手,才避免了她剛進場不到五分鐘就被橙汁從頭到腳都淋濕的悲慘下場。

  但是裙子上還是沾上了一些。

  「綾希小心!」

  「哎呀,抱歉。」

  伴隨著波本的低呼,熟悉的甜膩嗓音也一並響起。

  戴著墨鏡、穿著一身黑西裝的銀發青年笑嘻嘻地衝著白羽綾希揮了揮手,那張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明星的臉上愣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歉意。

  就好像剛才「一不小心」將果汁潑到白羽綾希衣服上的人不是他一樣。

  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想到五條悟會出現在這裡。

  難不成這個會場還潛伏著什麼特級咒靈需要他來袚除?

  她滿腦子的問號,但礙於波本就在身邊,最終只能壓下一肚子的疑問,假裝陌生人向五條悟回以一個淺笑。

  「我沒事,請不必在意。」

  然而五條悟卻不想就這麼善罷甘休。

  他微微偏過頭,即使隔著全黑的墨鏡,白羽綾希和波本還是能夠感受到他停留在白羽綾希身上的視線。

  在兩人的注視下,銀發的青年忽然衝著白羽綾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真的沒事嗎?我看你的裙子上還是沾到了不少橙汁,要不要去休息室換一件?」

  五條悟這話一出,頓時引來了波本的戒備。

  他將手帕遞給白羽綾希的動作一頓,看向五條悟的眼神裡充滿了警惕,仿佛對方想要對白羽綾希做些什麼一樣。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這個銀發的青年應該是故意將手裡的橙汁潑向白羽綾希的。

  但更奇怪的還是白羽綾希的反應。

  在經歷過之前的襲擊事件後,波本對白羽綾希的反應能力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原以為這樣的小把戲白羽綾希一定能夠避開,卻不想她忽然失了神,甚至忘記了要躲。

  這實在不像是白羽綾希會有的表現。

  波本不知道白羽綾希的異常是因為什麼,但他還是擋在了她的身前,完全擋住了銀發青年對她探究的目光。

  白羽綾希正用波本遞來的手帕輕輕擦拭著衣服上的水漬,五條悟的語氣聽著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但帶著些許難以察覺到的深意。

  再加上他不同尋常地參加了這種無趣的宴會……

  白羽綾希隔著安室透猛地和五條悟對上了視線。

  看見這位許久不見的前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了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他制造出的機會!

  波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白羽綾希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本就柔弱無骨,在刻意放輕了動作之後更是讓人難以察覺,但是波本即將脫口而出的拒絕還是在白羽綾希的這一小動作下戛然而止。

  五條悟看見這一畫面忍不住多留心了幾分。

  波本不知道這兩人的小心思,他偏過頭,用眼神詢問著白羽綾希,卻看見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任務要緊。」

  她幾乎用氣音對著波本說道。

  「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這個道理波本也懂,只是面前這個銀發青年給他的感覺實在過於危險。

  他一時間無法判斷對方的身份,但是對方是衝著白羽綾希而來的這件事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種場合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若是放任白羽綾希離開有可能會讓她陷入險境,但是不讓她走……白羽綾希衣服上的橙汁痕跡又過於的明顯,要是和她一起去又有可能影響自己的任務。

  似乎無論選哪條路都走不通。

  在波本糾結的時候,白羽綾希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那就有勞這位先生帶路了,安室先生,勞煩您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這不是波本第一次聽見白羽綾希叫自己的假名。

  可她這一次的語氣與上次截然不同。

  眼見著白羽綾希就要跟著那個讓人印像糟糕的銀發青年一同離開,波本立刻反手輕輕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白羽綾希朝他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小心,」波本視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如果有什麼事就立刻聯系我。」

  白羽綾希知道自己這一去不會發生什麼。

  但看著毫不知情的波本關切的神情,她的心還是忍不住軟了一瞬。

  她沒有說別的,只是溫聲回應著他的叮囑。

  「好,你也是。」

  他們兩人所有的小動作都瞞不過五條悟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波本與白羽綾希的手,深與淺的交疊分外的明顯,讓他險些就要忍不住把這個畫面拍下來發給某人。

  直到波本松手讓白羽綾希跟著他一起離開,五條悟的這一想法也沒有打消。

  波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白羽綾希前腳剛跟著五條悟一起離開了宴會廳,立刻二話不說檢查起了身上有沒有被裝上什麼附贈品。

  最後還是五條悟看不下去,替白羽綾希打消了顧慮:「別看了,你身上沒有被裝東西。」

  有六眼親自認證,白羽綾希立刻送松了口氣。

  她跟著五條悟繼續朝休息室走去,有他的眼睛盯著,白羽綾希說話自然也放肆了許多。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這裡真的有特級咒靈?」

  「嗯?還不是你的那位上司小姐太會使喚人了。」

  五條悟和藥師寺涼子多年關系不睦,這是白羽綾希在高專時就知道的事。只是她沒有想到這麼重要的事情,藥師寺涼子居然會交給五條悟來辦。

  這之中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理由。

  「到了哦,」五條悟在一間休息室前停下了腳步,「驅魔娘娘就在裡面等著她的破魔箭小姐。」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深深地看了眼這位許久沒見的前輩。

  「謝謝您,五條前輩。」

  「欸?綾希你這麼客氣的話我反而很不習慣哦。」

  當初白羽綾希還在高專時,對他可從來都沒有這麼客氣過。

  白羽綾希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而五條悟很快也在她的注視中稍稍地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放心吧,這些事我不會告訴傑的。」

  這的確是白羽綾希想從他嘴裡得到的承諾。

  她剛剛松了口氣,卻看見對方又再度露出一個嬉皮笑臉的樣子,語氣一改,又是記憶中那沒個正形的樣子:「嗯,如果他沒問我的話,如果傑發現了的話我也不會瞞他的哦。」

  「我知道了,還是謝謝您,前輩。」

  白羽綾希知道五條悟為她們爭取來的時間不多,她向對方微微一鞠躬,便不再說什麼,直接走進了休息室。

  在那扇昂貴的木門被合上之後,站在門口的五條悟這才斂起臉上所有的笑容。

  他拿出手機,給某個等待已久的笨蛋哥哥回了條短信。

  「好慢啊。」

  休息室裡,穿著紅色禮服的藥師寺涼子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見白羽綾希姍姍來遲,她輕聲抱怨了一句,倒也沒有再說別的。

  「我沒想到你會聯系那個人幫忙。」

  白羽綾希一進休息室就看見角落的衣架上掛著好幾條禮服,顯然是一早就准備好的。她也不浪費時間,隨手拿了一條方便行動的,便當著藥師寺涼子的面換起了衣服。

  她拉下禮服拉鏈,扭頭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我明明記得你很討厭五條前輩。」

  咒術師和警方有著長期的深度合作,五條悟和藥師寺涼子一個出生於咒術師御三家一個有著深度的警界背景,從小認識這並不奇怪。

  然而這兩人性格天生不和,如果不是因為三年前的那件事,白羽綾希甚至不知道這兩人是熟識。

  「他正好在這附近,就讓他幫個忙,畢竟能使喚那家伙的機會可不多。」

  藥師寺涼子一派女王作風,似乎讓一個特級咒術師做這種跑腿的工作沒什麼不對的。

  她迅速地掃了眼正在換衣服的白羽綾希,她的身體似乎比剛剛進警視廳那會兒要更纖瘦一些,連帶著人似乎都憔悴了許多。

  藥師寺涼子收回視線,再開口時,那張精致的臉上張揚的神情已經消失不見:「不過除了這個理由,的確也是因為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白羽綾希現在身處險境,又不方便和警視廳的人——尤其是刑事部參事官室的人直接接觸。藥師寺涼子在周圍找了一圈,也找不出比五條悟更加安全的人。

  所以即使再不爽他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藥師寺涼子沒細說,但白羽綾希卻已經聽出了她的潛台詞,她臉色頓時一變。

  「難不成警視廳裡……」

  果然是有內鬼?

  「只是有這個可能,不過還不能確定。」

  藥師寺涼子神色淡淡,白羽綾希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早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不過你讓我查的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

  白羽綾希眼神一亮:「怎麼說?」

  「你說的那個人我的確在警視廳公安部的資料庫找到了。」

  藥師寺涼子將早就已經准備好的資料放到茶幾上:「本名是諸伏景光,年齡25,出身地長野縣,有一個哥哥在長野縣當警察。三年前考入警視廳警察學校,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忽然從警視廳離職。」

  白羽綾希迅速地換上禮服,拿起諸伏景光的資料一目十行地翻看著,她也沒細看,只是著重確認了一下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蘇格蘭本人。

  「看來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公安派來的臥底了。」

  白羽綾希舒了口氣,雖然她不覺得蘇格蘭是組織派去警視廳的臥底,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需要好好確認這一點。

  而現在,她也徹底放心了。

  藥師寺涼子在白羽綾希放下資料後,便用打火機點燃了那份從原則上來說不應該帶出警視廳的資料。

  記錄著重要訊息的A4紙從被點燃處開始蜷縮,灰燼一點點落在煙灰缸裡,很快便不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你這麼急著確認他的身份,難不成打算和他相認?」

  白羽綾希聽出了上司話語中的不贊同,她也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下還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這樣對他對我都更安全。不過既然警視廳裡可能存在內鬼,那麼他的資料還是著重保護下會更好。」

  她原本並不打算去找公安派去組織的臥底的。

  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不做些什麼她心裡也不踏實。

  雖然公安部和刑事部關系一向不好,不如說藥師寺涼子和大部分人的關系都很糟糕,但白羽綾希的這點小要求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不過藥師寺涼子現在更擔心的顯然不是諸伏景光的身份會不會暴露。

  而是……

  「那你的安全呢?」

  藥師寺涼子凝視著白羽綾希的眼睛,她沒有刻意露出具有攻擊性的眼神,可是她的目光卻仿佛能夠看穿白羽綾希所有隱藏起的小心思:「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一些?還是說……」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琥珀色的眼中滿是了然。

  「你已經查到你的雙親十幾年前去世的真相了?」


第27章

  「還沒有。」

  白羽綾希頓了頓,又道:「不過稍微有點眉目了。」

  她語氣平靜,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動搖的樣子。

  但是藥師寺涼子不信,她掃了眼白羽綾希的雙手,果不其然地看見她不由自主握緊的雙拳,心知自己這位部下此刻的心情絕對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

  這也難怪,涉及到自己雙親的死因,白羽綾希能夠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已實屬不易。若是她真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藥師寺涼子反而要擔心她的心理狀況了。

  白羽綾希的雙親在距今13年前死於一次實驗室火災引起的爆炸事故。

  起初她一直以為是意外,直到她進入警視廳後陰差陽錯地翻閱到了當年的資料,之後又借用藥師寺涼子的情報網抽絲剝繭調查許久,才終於確定當年的意外可能另有隱情。

  「時隔十多年,你要調查當年的真相必定困難重重。」

  面對著自己的得力部下,藥師寺涼子難得好脾氣地勸了一句:「不要太拼命了,免得被組織的人發現。你記住,現在沒有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的事。」

  人活著才有希望。

  白羽綾希知道藥師寺涼子的意思。

  她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聽進去了。

  「我會小心的,所以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五條前輩……畢竟這一切都和那個人無關,我不想讓他擔心。」

  告訴了五條悟就等於告訴了夏油傑。

  可是她的雙親說到底不是夏油傑的父母,白羽綾希不想將他也卷入到自己父母死因的調查中,更不想讓他因此而為自己擔心。

  藥師寺涼子聞言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反過來問了白羽綾希一個問題:「你覺得你真的能瞞過那個人嗎?」

  白羽綾希眨眨眼,有些拿不准藥師寺涼子說的那個人是誰。

  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

  不過無論是誰,白羽綾希都不想讓他知道。

  藥師寺涼子沒有再說什麼,她看著完全低估了自己對某些人的重要程度的部下,最後還是隱下了那些提示:「算了,我不說就是。不過你自己也要注意,別被他們發現。」

  但如果是那些人自己發現的,那就怪不到她頭上去了。

  白羽綾希相信藥師寺涼子說到做到,便將話題轉向組織的情況以及自己這次的任務。

  「組織在今天的宴會上還有別的小動作?」

  「對,不過琴酒沒有直接把任務交給我,只讓我從旁輔助,也不知道是不是還不夠信任我……但是任務內容我還是聽說了一些。」

  白羽綾希時間不多,只能快速地將自己竊聽到的波本的任務轉告藥師寺涼子。

  「組織讓波本接觸對像是某個醫療協會的理事長,具體身份不明,但應該是從厚生勞動省退下的高官。」

  「那些從厚勞省退職的高官去處基本也就只有這些吧?」

  這個過於寬泛的範圍頓時引來藥師寺涼子的吐槽,當著白羽綾希的面,她絲毫不掩自己話語中的諷刺:「那些老家伙,十個裡有八個都去當什麼醫療協會的理事長了。」

  「是從健康局退下來的老家伙哦,不過這兩年還多了一個醫藥生活衛生局,看來以後競爭會更激烈。」

  「反正說到底都是醫藥界的相關人員。」

  藥師寺涼子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了,之後會去查今天的赴宴人員名單的。」

  得到藥師寺涼子這句話,白羽綾希也就放心了:「那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白羽綾希不能離開太久,藥師寺涼子也不攔她。

  她衝著白羽綾希隨意地揮揮手,又說了幾句讓她注意安全的話,便把人放了出來。

  在離開休息室之前,白羽綾希特意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裝。

  等她確認自己從衣服到頭發絲都看不出絲毫破綻時,這才推開休息室的門,而此刻門口早就沒了五條悟的身影。

  這在白羽綾希的預料之中,畢竟日理萬機的五條悟能夠抽出時間到這兒轉一圈已是不易。而對她來說,五條悟最好也還是不要在這裡逗留太久。

  他那張過分出眾的臉太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白羽綾希還不想那麼高調。

  匆匆回到宴會的白羽綾希並沒有找到波本的身影,她也沒有刻意地去尋找波本的下落,只是避開了一些警界人士,尋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

  波本匆匆忙忙地趕回宴會現場時,在人群找尋了許久,才終於在一個僻靜的角落發現了白羽綾希的蹤跡。

  他剛才趁著白羽綾希去換衣服的機會迅速地與目標任務完成接觸,又和同樣來參加宴會的上司進行了一次短暫的情報交接。即使他全程都加快了速度,但沒想到還是慢了白羽綾希一步。

  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白羽綾希換上了一條黑色的禮服。

  她的動作看著優雅而又自然,偶爾改變坐姿時也沒有絲毫的僵硬與遲鈍,發型和剛剛抵達宴會時一樣,看起來除了衣服之外並沒有什麼變化。

  波本稍稍松了口氣,緊接著快步朝對方走去。

  「這位小姐,請問您是一個人嗎?」

  正喝著果汁的白羽綾希正在思考各種各樣的問題,她從波本的任務對像想到了藥師寺涼子剛才的那句話,又從五條悟到底是怎麼會被她的上司使喚的,想到了夏油傑的近況。

  就在她想著波本的任務執行得怎麼樣的時候,冷不丁地就聽見熟悉的嗓音。

  她抬頭一看,正好對上了波本的笑臉。

  看樣子,他應該是已經完成工作了。

  白羽綾希迅速地收拾好自己腦內那些雜亂的思緒,她盯著波本那雙平時更為明亮的眼睛,對方的笑容將那張娃娃臉襯得格外的陽光無害,一時間她竟找不出一點違和感。

  就好像波本這張臉,天生就該是配這樣的表情似的。

  微笑的波本神情之中沒有絲毫的凝重與慌亂,白羽綾希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組織的任務他必定是完美地執行了。

  白羽綾希不由地心中一沉。

  波本不愧是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她不過是和藥師寺涼子交流了一些情報,他居然已經把什麼都處理好了。

  看來她今後和他相處,必須得更加小心才是。

  白羽綾希心思重,眼見著可能要瞞不過波本的眼睛,她忽然就斂起表情、故意擺出了一個倨傲的姿態。

  「不是,我正在等我的舞伴。」

  她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裡面只剩下一半的果汁在杯中輕輕搖晃。

  「可是我等了好久,他都沒有來。」

  白羽綾希故意拉長的尾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抱怨波本讓她等了太久一樣。

  馥郁的果香自杯中散發縈繞在鼻尖,波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被果汁浸染得微濕的唇上逗留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出格,又重新將視線對上了白羽綾希的眼睛。

  那片紫藤花海中有光。

  是春日的光,從薄如蟬翼的花瓣中透過,留下一抹柔亮的紫。

  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深陷花海之中。

  在白羽綾希等待的目光中,他聲音略顯干澀:「是嗎?那還真是一個過分的舞伴。」

  「對吧?」

  白羽綾希偏了下頭,像是在抱怨這位遲遲不來的舞伴,又像是只想要得到波本的認同。

  「讓這麼一位美麗的人氣愛豆等這麼久,的確是一個很過分的舞伴吧?」

  「的確非常過分。」

  波本聽著白羽綾希的話只覺得有意思。

  她說著自滿的話語、努力地想要展現自己高傲嬌蠻的一面,卻又格外地吝嗇於對自己的贊美。

  可波本卻覺得,此刻的白羽綾希比當日坦言「因為我長得漂亮」的那個她要更真實一些。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在想什麼,見對方從始至終都依著自己的話,只當是自己還不夠過分。

  她將自己手中的杯子伸到對方的面前,示意他往杯中看去:「就是很過分,你看,我果汁都快喝飽了。」

  這語氣聽著也太可憐了,波本險些就要繃不住。

  「那還真是令人傷心的故事,需要我給你換一些別的嗎?」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自助餐區域,雖然來這裡的客人大多都不是奔著吃的來的,但畢竟宴會上多的是大人物,主辦方從布局到餐飲還是沒有絲毫的懈怠。

  「五星級酒店的食物想來不會差,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波本想這裡的食物白羽綾希應該會喜歡的。

  「嗯,聽起來的確挺誘人的。」

  白羽綾希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也沒說誘人的到底是五星級酒店的美食,還是波本說的樂意效勞。

  波本也沒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是等候她最終的決定。

  他的目光非常的平靜,即使白羽綾希任性地假裝思考了很久,他沒有絲毫催促的意思。

  在這個紙醉金迷完全沒有時間概念的場合,這小小的一隅似乎自成結界,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波本依舊沒有任何要催促她做出決定的意思。

  在波本等待的目光下,白羽綾希最終作勢要將手裡的玻璃杯遞給他,可是波本剛剛伸出手要去接,她卻又忽然將手收回。

  波本頓時朝她投來了不解的眼神。

  而白羽綾希卻是當作什麼都沒察覺到,故意偏過頭做出糾結的樣子:「不過很可惜,我家的助理先生對我的飲食管理得很嚴格,我背著他在外面偷吃……他肯定會不高興的。」

  偷吃。

  這個略顯旖旎的詞讓波本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而等他緩過來之後,立刻覺得哭笑不得。

  他實在不知道白羽綾希的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不過再看看她現在這副頗有精神、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的樣子,波本也終於徹底松了一口氣。

  剛才那個銀發的青年讓他感覺極其地糟糕,即使對方戴著墨鏡,但波本還是能夠感受到對方逗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麼地令人不寒而栗。

  那不像是在打量敵人的目光。

  甚至不能稱作是在看「人」的目光。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波本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可能就是一個物件或是一堆數據,那個男人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了他的真實身份。

  若非他們還有任務在身,白羽綾希又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白羽綾希和那個人一起離開的。

  不過現在看來白羽綾希並沒有遇到什麼。

  這樣他也就放心了。

  「我想你的助理先生應該是不會介意的。」

  波本伸手搭在了白羽綾希的玻璃杯上,示意她可以將杯子交給自己:「偶爾一次放松不要緊,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去取。」

  然而白羽綾希卻還是搖了搖頭。

  「宴會上的東西就算好吃也吃不飽,還是算了吧。」

  她將手裡的玻璃杯輕輕地往波本手中一推,在對方拿穩了之後,又提著裙子站起身:「既然助理先生不介意,那我果然還是想吃點好吃的。」

  「比如?」

  「然我想想。」

  白羽綾希再一次裝出苦思冥想的樣子,但顯然已經是有了主意。

  波本看著她這樣子,猜到白羽綾希肯定是想到了什麼刁難人的方法,甚至已經做好了她要拉著自己去酒店的餐廳大出血一次的心理准備了。

  「我想到了!」

  那雙桃花眼裡閃過了愉快的光,白羽綾希趁著波本不注意忽然握住他的手,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他的身邊,在波本的耳邊輕聲說道。

  「我們回家吧,安室先生,我想念您的手藝了。」


第28章

  今夜的白羽家卻沒有一絲的燈光,靜得有些異常。

  波本在路過白羽家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停好車之後他沒有選擇直接上樓,而是重新繞到公寓後方。

  他站在建築物下,仰著頭細細地打量著白羽家的位置,像是要以此來確認那間漆黑的屋內的情況。

  但是很可惜,波本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怎麼了?」

  身邊的人朝他投來了詢問的目光,但波本只是搖了搖頭。

  「沒什麼,可能是我多心了。」

  這麼說著,他又深深地看了眼那個漆黑的房間,最終壓下了心中猛然升起的煩躁感,一邊拿出白羽家的鑰匙一邊往回走去。

  夏季的天暗得晚,但此刻天色已經徹底暗去。

  夜幕之上,在城市的天空極難看清的三兩顆星子閃爍著黯淡的光,倒是月光柔和,洗去了夜歸人的一身疲憊。

  波本在回到那扇熟悉的房門前,心中仍閃過一絲不安。

  他手裡攥著鑰匙卻沒有立刻開門進屋,而是借著樓道的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門鎖。

  在確認鎖孔周邊沒有任何被人強行入侵的痕跡時,他非但沒有放松警惕,表情反倒是變得更嚴肅了。

  身邊的人朝自己投來了詢問的視線,波本立刻看了回去,他衝對方比了一個靜音的手勢,兩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波本這才打開了門鎖。

  就和剛才在外面看見的一樣,門後的空間裡一片漆黑,僅有的一絲光源是那抹柔和的月光。在大片烏雲的遮擋下,那殘存著的微光頑強地透過玻璃窗,在室內傾灑了一地寒霜。

  心懷警惕的波本沒有立刻打開燈光,借著微弱的月光,他先是打量了一番客廳的情況。

  客廳內似乎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但是裡面的陳設布置卻和自己今早離開前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波本的警戒程度瞬間上升了一個等級。

  他放輕腳步,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向客廳。

  然而他前腳剛剛踏入客廳,下一秒冷不丁地就聽見身後響起套.筒被拉動的聲音。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人的波本頓時雙手握拳,他正准備擺出拳擊的動作進行反制,但對卻已經提前一步預判出他的行動,冰涼的槍.口在波本有所行動前便已經抵在他的腦後。

  留在玄關的人想要做些什麼,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當看清那個用槍抵著波本腦袋的人的面容時,便更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准動!」

  波本身後的人雙手握槍,刻意壓低的聲音裡透著嚴厲的警告。

  「現在你給我放下武器、舉起雙手。如果你敢輕舉妄動的話,我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做什麼。」

  就算對方故意將聲音壓低了好幾個度,但是那過於熟悉的嗓音,還是讓波本還是在對方開口的同時就判斷出了這人的身份。

  然而波本並沒有因此而放下警惕。

  對方的身上雖然沒有殺氣,但是手中的家伙卻不是假的,如果輕舉妄動的話,搞不好真的要交代在這裡。

  波本搞不清對方的意圖,只能一邊順著對方的指示緩緩將雙手舉起,一邊飛速地判斷著對方突然鬧這麼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說……

  波本的配合讓對方滿意地點點頭:「很好。」

  這麼說著的同時,那人一點點地從波本的身後轉到了他的身側,只是手中穩穩端著的槍卻始終都沒有從波本的腦袋上移開。

  波本瞥了對方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見對方左手手腕上看見了兩片熟悉的熒光。

  這是對方去年生日時,他送的手表。

  「那麼現在就請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那邊派來的臥底!」

  臥底兩個字一出,波本的臉色頓時一變。

  不僅僅是他,就連從剛才起一直站在門口懷著緊張與好奇的心看著屋內這兩人的青年,此刻臉色也越發凝重。

  他的右手從剛才起就已經伸入口袋之中,早早地握住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槍。

  此刻他的手又緊了緊,似乎隨時都做好了射擊的准備。

  「你在說什麼?」

  波本故作鎮定,語氣裡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慌亂。

  他經受過嚴苛訓練,即使被意想不到的人拆穿自己的身份,他的心跳也沒有加快,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與對方對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了,你的事我們早就已經查得清清楚楚,當然還有你的同伴。」

  對方手中的槍往波本的腦袋上輕輕地推了下:「你最好還是老實交代,這些天你到底透露了什麼情報出去!」

  遮擋著月光的烏雲被風吹散,漆黑的屋內頓時又亮了幾分,而這一次波本也能清晰地看清對方的面容。

  那個拿著槍指著他的人,正是白羽綾希。

  而在看清白羽綾希面容的同時,波本也看清了她手裡握著的那把槍的樣子。

  這是一支左.輪.手.槍。

  波本只需一眼,就能立刻判定這支槍就是S&W-M360J——俗稱櫻花的日本警察的制式配.槍。

  當年他在警校握過無數次,是絕對不可能認錯的。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即使被人用槍抵著頭叫出臥底身份都沒有動搖的他,在看清這把槍的樣子後終於有些繃不住了。

  因為這支槍是日本警察定制的款式。

  櫻花未曾在官方的目錄上出現、更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

  即使他之前曾聽說在海外的一些私人市場上出現過相似的款式,卻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在白羽綾希的手中看見。

  波本的大腦在高壓之下飛速運轉。

  白羽綾希對他是臥底這件事太過篤定,再加上她手中的這把本不應該出現的櫻花,波本不得不懷疑組織是否真的察覺到了他是公安警察的臥底,所以才讓白羽綾希用警方制式的配.槍.擊殺他,目的是為了混淆警方的視線。

  又或者,是對公安的挑釁。

  波本一時拿捏不准,他沒有回答白羽綾希的話,只是稍稍分神又看了眼她手裡的槍,判斷著時機准備將她一舉撂倒……

  嗯?等等。

  波本又看了眼白羽綾希手裡的那把櫻花,緊張的情緒在瞬間蕩然無存,就連原本僵直的身體也忽然放松。

  「綾希。」

  他聲音有些干啞,但語氣卻十分地冷靜。

  「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一直握著槍站在玄關的蘇格蘭甚至還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與這個場景絲毫不匹配的輕松。

  白羽綾希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說。」

  「為什麼你的槍裡,沒有放子彈?」

  「嘁,沒意思。」

  既然都已經被波本看穿,那白羽綾希也沒有繼續演下去的必要。

  波本只覺得抵在自己腦門上的櫻花忽然被人挪開,而剛才還說著能夠把人嚇出一身冷汗的話的白羽綾希已經走到了客廳的角落,把廚房和客廳的照明全部打開。

  瞬間亮起的光線照滿了每一個角落,屋內已經快習慣黑暗的三人不適地眯起了雙眼。

  強迫自己適應這光線的白羽綾希揉著眼角沁出的淚水,一邊坐到了沙發上,其他兩人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既不是居家服,也不是她平時外出的服飾,而是一套通勤制服。

  靛色的套裝搭配著白色襯衣,白羽綾希修長筆直的雙腿被黑絲包裹,如果將她腳上的拖鞋換成皮鞋的話,那麼看起來就更像是辦公室的職業女性了。

  波本已經猜出了她在搞什麼鬼,卻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氣。

  「所以這一次你又在做什麼?」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白羽綾希可能真的會在一開始就被自己撂倒在地。

  屆時別的不說,受傷是肯定的。

  搞不好還有性命危險。

  白羽綾希笑嘻嘻的,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可能會遭遇什麼的樣子。

  聽到波本這麼問,她從抱枕之後取出了自己早前藏好的劇本,得意洋洋地衝他揮了揮。

  「當然是在找你對戲呀,不過是用突襲的方式。」

  這麼說著,她的視線又接觸到從玄關處走來的蘇格蘭,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燦爛。

  「呀,蘇格蘭,好久不見我可想你了!」

  蘇格蘭剛才可是被白羽綾希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白羽綾希的語氣絲毫不像作假,讓他險些以為她是真的發現了波本和自己的臥底身份。

  好險,真的好險。

  還好波本意志堅定沒有被她炸出話來,不然現在就都完了。

  蘇格蘭松開了手裡的槍,衝著白羽綾希露出一個心有余悸的笑容:「好久不見,綾希,我又來打擾了。」

  自從之前在舞會上與厚勞省前高官順利接觸後,波本在這半年裡可以說是任務不斷。

  而蘇格蘭與他的任務時間基本錯開,波本外出的時候十次裡有七八次都能替他照看白羽綾希,久而久之兩人倒也真的變成了熟人。

  邊上的波本臉色依舊還有些糟糕,見白羽綾希就快要拉著蘇格蘭和他聊起來,他連忙扯開了話題。

  「說起來,你手裡的槍是哪裡來的?」

  白羽綾希剛才說的是劇本裡的台詞,但手裡的槍卻不是假的。

  要是現在不能弄清她這把櫻花的來源,波本覺得自己今晚可能都要睡不著覺了。

  「你是說這把槍嗎?」

  白羽綾希聞言拿起了被自己放在一邊的槍,她的這一舉動引來了蘇格蘭的目光。

  剛才因為光線和角度的緣故,他沒能像波本一樣看清白羽綾希手中這把槍的模樣,可現在當他看清白羽綾希手中這把左.輪的樣子後,立刻露出了和波本剛才一模一樣的表情。

  他頓時明白為什麼波本事到如今還會問這樣的問題。

  因為他也一樣。

  白羽綾希到底是從哪裡弄到警察制式手.槍的?!

  「嗯?這個嗎?」

  白羽綾希沒有察覺到這兩人的心情,卻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從這把槍上移開,於是她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任由他們取過這把槍仔細查看。

  「是我從琴酒那邊弄到的哦,因為新戲的女主角是警察嘛。」

  白羽綾希垂下視線,似乎是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劇本。雖然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講述著自己白天的經歷,但眼中卻是實實在在地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凶狠。

  「我只是問了他一下有沒有警方的配.槍給我練練手,他就把這個給我了。」

  琴酒把槍給她的時候是那麼的隨意,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你隨便拿去用吧」,就好像日本警方的配.槍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工具一樣。

  白羽綾希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都有些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在琴酒面前露出了破綻。

  日本警方的制式配.槍居然出現在組織,而且還是實打實的真貨。

  她都不知道自己該為自己終於有了線索而高興,還是該感到心驚與悲哀。

  波本迅速地和蘇格蘭交換了一下視線。

  他們此刻的心思全在手裡的櫻花上,倒也沒有察覺到白羽綾希的語氣和神情都有些不對勁。而等他們再度朝白羽綾希看去的時候,她已經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綾希,有件事想和和你商量一下。」

  「嗯?什麼?」

  白羽綾希忍下自己的情緒,她偏了下頭,面對著蘇格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如果是蘇格蘭的話,我基本都沒問題哦。」

  話是這麼說,但白羽綾希卻是已經猜到蘇格蘭會提什麼要求了。

  果然,在白羽綾希的注視中,蘇格蘭從波本的手中取過那把櫻花緊緊攥著,即使他握著槍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但他還是盡量地衝著白羽綾希露出一個溫和的表情。

  「你的這把槍,能先借我用一用嗎?」

  果然。

  白羽綾希絲毫不意外蘇格蘭的請求。

  她沒有直接給出是或者否的回答,而是起身快步走到蘇格蘭的面前。

  在兩人的注視中,她伸出手輕輕覆在蘇格蘭攥緊了櫻花的右手上,之後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感受著掌下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顫抖。

  「你確定嗎?」

  她抬起頭,直視著蘇格蘭那雙藍色的眼睛,對方盡可能地控制著和平時無異的溫和表情,可白羽綾希還是在他的眼底察覺到了難以抑制的憤怒。

  就和她一樣。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放軟了嗓音:「從我這兒拿走它的話,代價可不小哦,你真的確定嗎?」

  蘇格蘭是公安派來組織的臥底,這是由藥師寺涼子親自發的金水,白羽綾希對他很是放心。

  而且如果要調查這支櫻花的經手途徑的話,公安部的確是要比刑事部更方便。

  但是白羽綾希還是有些擔心。

  她有一種不太好的念頭,就好像這支櫻花是組織刻意放出的誘餌,在琴酒看似隨意的舉動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陷阱,一旦有人觸響誘餌上的鈴鐺,便會跌入無盡深淵。

  這一瞬間蘇格蘭幾乎就要懷疑白羽綾希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但他還是很快就定下心神,衝白羽綾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確定。」

  白羽綾希看著蘇格蘭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攔不住了。

  她嘆了一聲氣,最終還是松開了自己的手。

  「好,那就交給你。」

  她頓了下,又忍不住出聲提醒:「不過之後記得要親自還給我,畢竟琴酒那邊要是問起來的話會很麻煩的。」

  「好。」

  得到蘇格蘭的承諾,白羽綾希頓時氣場一松。

  她伸了個懶腰,似乎又回到了平時那個懶懶散散的狀態:「那你們快點准備晚飯吧,我今天忙了一天,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或者我們出去吃?」

  白羽綾希答應得太快,讓原本以為會費些口舌的波本和蘇格蘭都有些反應過來。

  波本心裡不由地嘀咕了一句,忍不住去想如果是自己開口,白羽綾希是否還會答應得這麼輕易。

  還是說這件事果然只有蘇格蘭出面才有用?

  心中那不合時宜的酸泡很快就被波本一一戳破,他看著還在等待他們回答的白羽綾希,最後還是決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還是家裡吃吧。」

  他這麼說著的同時已經朝廚房走去,嘴裡還忍不住習慣性地念叨了幾句:「今年的打投已經開始了,你最近還是少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

  最近這半年盯著白羽綾希的人可不少,連帶著他們的行動都不得不更小心謹慎。

  要是白羽綾希在內部人氣選舉的當口鬧出什麼負面新聞,那過去一年的苦苦積累可就全打水漂了。

  白羽綾希巴眨著眼:「等等,去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而且這時候難道不應該在各種渠道瘋狂刷臉嗎?

  波本沒有回答,而邊上已經將櫻花小心翼翼地收起的蘇格蘭見狀,細心地替心情不好的發小開始圓場。

  「綾希你剛才是在看新戲的劇本?是什麼樣的角色?有確定什麼時候進組嗎?」

  輕聲細語的蘇格蘭很快就轉移了白羽綾希的注意力。

  她拾起劇本遞到對方的面前,興致勃勃地說道:「是刑偵電影哦,我的角色是一個女警。等今年的人氣選舉結束後就進組,順利的話今年年末到明年年初就能上映。」

  這倒是比想像中的要快。

  不過讓組織成員演女警什麼的……蘇格蘭忍不住開始頭疼。

  他實在想像不出白羽綾希演警察會是什麼樣子。

  蘇格蘭欲言又止的表情太過明顯,白羽綾希一下子就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

  於是她立刻裝出了困擾的表情,語氣瞬間變得低落:「其實蘇格蘭也覺得,讓我演這樣的角色會不會太諷刺了一些,是吧?」

  誒?

  余光瞄到蘇格蘭驚訝的表情,白羽綾希更加來勁。

  「其實我也是這麼覺得的,畢竟這個角色怎麼看都不太適合我,只是這次的導演和男主角的配置都不錯,公司那邊也是極力地希望我可以接下。」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逗弄著對方:「不過現在看來,我果然還是拒絕比較好?」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蘇格蘭看著白羽綾希那副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立刻就有些慌了,他手忙腳亂地哄著白羽綾希,一邊朝廚房的波本投去求救的目光。

  卻不想剛一扭頭,就正好對上了發小那怎麼看都像是在不爽的表情。

  救、救命!

  「那個,演戲的事我也不是很懂,不如你問問看波本?」

  蘇格蘭的頭更疼了,他不想摻和到發小和白羽綾希的戰場中,於是立刻找了個合適的借口脫身:「今天的晚飯就交給我吧。」

  做飯比演戲簡單多了。

  蘇格蘭逃似的脫離戰場,將哄白羽綾希的重任留給了波本。

  波本哪裡想到蘇格蘭居然會坑自己,但是得到發小的求救之後,他還是解開圍裙,來到了白羽綾希的身邊。

  在波本和蘇格蘭交換的時候,白羽綾希已經垂下了頭,她的右手時不時地抹著眼角,身體微微地顫抖,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在哭。

  波本心裡嘆了一聲氣,怎麼也想不到蘇格蘭居然還有惹哭女孩子的一天。

  難道白羽綾希就這麼在意他的想法嗎?

  「別哭了,蘇格蘭他不是這個意思。」

  他抽出一張紙巾遞給白羽綾希,溫聲地勸道:「如果劇本遇到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說,不過我也不確定能不能真的幫到你。」

  白羽綾希接過紙巾抹了把臉,她也不抬頭,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反常態的樣子看起來果然不對勁,波本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那你有什麼問題?」

  「……全部都是問題。」

  白羽綾希抬起頭朝波本看去,那雙明亮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任何流過眼淚的痕跡,波本頓時意識到自己和蘇格蘭被這個小騙子給騙了。

  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聽見白羽綾希又開口道:「最關鍵的問題是,我不知道該如何演好這個角色。」

  她的視線在波本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眼廚房那邊正背著他們處理食材、死活都不願意朝客廳這邊看一眼的蘇格蘭,最後才慢悠悠地重新將目光移回到了波本的身上。

  「一個和臥底戀愛的警察的心情,我實在不能理解。」


第29章

  喜歡上一個臥底的警察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這一點波本也無法理解,或者說並不想去理解。

  心中似乎有什麼因為白羽綾希的話而觸動,波本在她平靜甚至有些冰冷的目光中,難得率先地移開目光,避開了白羽綾希的直視。

  他無法去接白羽綾希的這個問題,只能在好友擔憂的注視中將話題引回到劇本上。

  「所以你劇本裡的角色,是一個喜歡上了臥底的女警嗎?」

  白羽綾希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波本能夠回答這樣的問題,畢竟他又不是警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體會一名警察在面對這種問題時的心情。

  就算波本真的能給出答案,多半也是站在組織立場的。

  波本懂什麼警察。

  更何況她要是真的想聽組織立場的回答,何必跑來問波本,直接問琴酒更快。

  不過琴酒的反應她也能猜出來,無非就是一句「無聊,老鼠當然是要一個不留」,外加一發子.彈。

  干脆利落,感動組織。

  所以比起這些人,白羽綾希其實還是更期待蘇格蘭的答案,畢竟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警察,對這種回答更有發言權。

  只是蘇格蘭被她嚇得跑到了廚房,白羽綾希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繼續拿波本湊活著用了。

  她煩躁地隨手翻了下劇本,卻沒有細看,而是將它塞到了波本的手裡,同時隨口說起電影的劇情,像是在捋人物設定一樣。

  這樣的白羽綾希波本很熟悉。

  當初她拍電視劇時也是這麼做的。

  「我的角色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女二號,是男主的部下,同時也愛慕著對方。」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而波本也沒催促。

  客廳的這一角一時間靜得很,只剩下廚房那邊傳來的切菜聲。

  大約是過了半分鐘,白羽綾希這才終於找到了感覺:「但是因為一起案子,我意外發現警視廳內有黑.道的臥底,經過我反復地調查,最終確定臥底就是我深愛的上司。」

  波本察覺到白羽綾希的第一人稱變了。

  關於警局臥底的後續發展不算難推理,波本的興趣度並不是很高。倒是白羽綾希這邊,通過她的陳述,波本意識到她或許並沒有嘴上說的那般那麼抗拒這個角色。

  她只是說她不能夠理解,卻沒有說自己不喜歡。

  而且試圖想要理解對方的想法與心情,這本身就是喜歡的一種表現。

  察覺到了白羽綾希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感情,波本的眼神稍有軟化。他隨手翻開劇本,發現正好是白羽綾希剛才用槍抵著他腦袋時念得那段台詞。

  這是電影中期時的劇情,排查出潛伏在警視廳內的臥底就在搜查一課的女警故意設下陷阱,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對方的出現。

  可最終,她看見的是自己的上司。

  「在此之前我曾懷疑過所有人,卻唯獨沒有懷疑過自己深愛且信賴的上司。」

  波本在白羽綾希陳述的過程中一直都沒有說話。

  白羽綾希見他正好翻到這個劇情,便順勢說起了這個劇情的發展以及角色當時的心情。

  「當我看見上司出現在這個地方時,我感受到自己作為警察的信念與個人的感情都遭受了衝擊和背叛。於是在發現上司准備動手拷資料時,我選擇堅守警察的職責,將手中的櫻花對准了上司。」

  白羽綾希說著,用手指比做槍,像剛剛一樣輕輕地指向波本的太陽穴。

  而與此同時,波本也正好看完了這一段的台詞。

  他剛一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白羽綾希指在自己太陽穴方向的食指。

  白羽綾希最近似似乎剛做了新的美甲,修得整齊圓潤的指甲上整體是天青色的基調,而食指上的紋樣正好是一個愛心,邊上還綴著小巧可愛的珍珠。

  波本收回目光,那雙天青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白羽綾希,直到對方不解地朝他偏了下頭,他這才露出一個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

  「你這不是理解得很好嘛。」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這一次有沒有像之前拍電視劇時那樣,也給這位警察寫了人物小傳,但是這段劇情的理解他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白羽綾希會主動去揣摩角色的心理,這樣的變化足夠讓他感到高興的了。

  他能夠感受到,白羽綾希作為偶像也是在一點一滴地成長著。

  「照你理解的去演,應該就沒問題了。」

  「不,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理解啊。」

  波本眼睛稍稍瞪大了他那雙貓眼:「嗯?」

  他在心裡反復揣摩著白羽綾希剛才的描述,實在沒有發現還有哪裡存在著問題。

  能夠通過一起案件察覺到警視廳存在著臥底的那份敏銳,一點點排除周圍可疑人物的細心,還有獨自展開調查的大膽——雖說稍微有點莽,但那份發現了臥底之後哪怕對方是上司和心上人也能毫不猶豫地將其抓捕的果決,簡直是警界之光。

  可惜這位膽大心細又果敢堅定的警察只存在於劇本之中。

  波本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的話,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把人挖到公安部當部下。

  這簡直就是他理想中的優秀警察。

  白羽綾希收回比在波本腦門上的手指,她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會讓對方露出點不一樣的神情,誰知道波本臉色一點兒都沒變,實在是無趣極了。

  如果是蘇格蘭的話,起碼還會誇誇她新做的美甲很適合她。

  可她身邊的是波本。

  就算他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既然自己的小動作無法挑起波本的情緒,新做的指甲也得不到一句評價,白羽綾希也只能收起所有的期待,老老實實地回歸劇本討論。

  「我這個角色應該是很喜歡男主角吧?」

  白羽綾希隨手抄起一個靠墊抱在懷裡,接著向後一倒,便讓自己陷進柔軟的沙發之中,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動作會不會弄皺身上那套昂貴的套裝。

  波本點點頭:「如果你理解得沒問題的話,應該是這樣。」

  「作為警察和下屬的信賴,以及出於個人立場的愛慕,男主角對她而言於公於私都是應該信任的對像。」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抓了下懷中的抱枕,紫藤色的雙眼偷偷地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當她看見波本的臉色逐漸因為自己的話語變得凝重,白羽綾希知道他應當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可她在發現男主是臥底後,卻沒有一絲的懷疑與掙扎,而是直接接受了這個事實並將槍對准了對方,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如果男主與她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那麼這個角色的判斷可以說是十分果斷堅決,堪稱業內楷模。

  可事實是那個是她信賴的上司也是暗戀的對像,明明是那麼重要的存在,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信任,這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白羽綾希承認她的確是個優秀的警察。

  但是這個發現自己愛上了臥底的優秀警察的心情,她實在無法理解。

  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哪一天她發現夏油傑叛逃去當詛咒師的話,首先做的肯定不是把武器指著他的腦門,而是一定要問清楚為什麼。

  「其實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波本明白白羽綾希的意思,也能夠明白她的心情。

  但同時他也知道白羽綾希不是警察,她不理解警察這個職業存在的信念感也是正常的。

  「你的這個角色是一名警察,通過她之前一系列的行為能夠看得出,她還是有頭腦有籌謀的警察。」

  出於公安警察的立場,波本覺得自己還是能幫助白羽綾希更好地了解一下警察這個職業的特殊性。

  「因為她是警察,所以即使發現這樣具有衝擊性的事實時,她也能保持冷靜,因為她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做什麼。」

  據他所知警視廳裡其實也有這樣擁有著優秀的反應能力和判斷力的警察,比如那位讓警界高層集體頭疼的刑事部參事官藥師寺涼子。

  他想同樣的事情如果放在對方身上的話,她一定能做出和電影中的女警察同樣的判斷。

  白羽綾希點點頭,看上去像是懂了波本的話。

  「所以你覺得,這種優秀的警察在發現自己信任的上司是敵人的臥底時,是能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事實,然後立刻就舉起手中的槍?」

  這種理智與頭腦哪怕放眼整個警視廳,估計能做到的也沒幾個。

  或許她的上司藥師寺涼子可以,可如果是那位算無遺策多智近妖的藥師寺涼子的話,恐怕在一開始就能猜出敵人是誰,也不至於玩這麼一出了。

  明明是在陳述他的觀點,但波本卻不知怎麼地從白羽綾希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他看著臉上寫滿了「你的理解有問題」的白羽綾希,最終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氣。

  「綾希,在下屬和暗戀者之前,她首先是警察。」

  波本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心髒的位置。

  在進入組織之前,他的左胸處始終都放著自己作為公安警察的證件。

  「既然她佩戴著代表日本警察的櫻花徽章,就應該履行警察的職責與義務。無論對面站著的人是誰,都不能徇私。」

  白羽綾希沒想到波本這個濃眉大眼的組織成員居然還挺懂警察的。

  「我作為警察無論面對誰都必須保持懷疑的態度。」

  可是在看見對方出現之後就直接判定他有罪,連『這可能是個誤會』、『他可能是有苦衷的』這樣的想法都不曾出現也太奇怪了。

  白羽綾希嘆了一聲氣:「或許你口中那種頭腦敏捷、反應力極佳的警察真的存在。但是安室先生,警察在身為警察之前首先也是人。」

  波本愣了下。

  「大部分人在遇到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時,首先的反應是拒絕承認。」

  白羽綾希指了指手中的劇本:「這個角色最終會把槍指向自己的上司與暗戀對像,因為她是警察。但是在這之前她也會有掙扎與矛盾,因為她是個擁有感情的人。」

  而劇本中的女警察到底是一個擁有著正常感情的普通人,在接受事實之前,她首先做的應該是否定。

  這是心理防衛機制,是大腦保護自己的本能。

  波本沒有說話。

  白羽綾希見狀只當他是還沒有接受自己是說辭。

  「那假設一下,哪怕就站在組織的立場上,如果你發現蘇格……不,如果你發現我是臥底的話,你會直接接受這個事實嗎?」

  其實白羽綾希是想拿蘇格蘭舉例的,畢竟蘇格蘭和波本關系從一開始就很好。

  但蘇格蘭畢竟是真的臥底,白羽綾希不想給他造成無謂的風險。

  而她的話就不要緊。

  不僅僅是因為白羽綾希知道就算自己身份暴露了波本也傷害不了自己,更是因為易地而處,如果她知道波本是潛伏在警視廳的臥底的話,也會二話不說直接舉槍。

  用她自己舉例,無論得到什麼樣的回答白羽綾希都不會產生愧疚感。

  反正她對波本來說又不是像劇本裡的男主那麼重要的存在。

  波本沒有給出任何的回答,只是重新將劇本拿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劇本上的確沒有這一段,但是你可以用你的演技來彌補。」

  他像是妥協一樣,不再和白羽綾希繼續糾結警察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話題。

  「不過因為這裡沒有台詞,你只能用面部表情的變化……以及細微的肢體動作來體現自己對看見的事實的否定,這對你來說可能會有些困難。」

  白羽綾希沒想到波本這麼快就換了話題。

  她眨了眨眼,晶瑩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細微的困惑。

  邊上的波本還在和她說這個地方可以加些什麼小動作進去,用來展現這個角色的心理變化,可白羽綾希卻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忍了很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你不和我再繼續辯論下去了嗎?」

  波本一頓,緊接著溫和的表情上露出些許疑惑:「為什麼要和你辯論?」

  「就是……對我說我對警察的理解還有什麼問題什麼的。」

  雖然白羽綾希有自信在這個問題的辯論上不會輸,畢竟她是貨真價實的真警察,可波本突然一副接受了她的理論的樣子,還是讓白羽綾希有些疑惑。

  總不會是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理論了吧?

  「綾希,」波本輕輕地嘆了聲氣,「你難道忘了嗎,我們討論的重點不是『一個好警察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而是這個劇本中的女警察的心理。」

  他指了指腿上的劇本。

  「你已經有了答案了,並且這個答案足以讓你自己信服,這便足夠了。」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眼波本遞回給自己的劇本,手指在文字上輕輕摩挲了許久,最終才小幅度地輕輕點了點頭。

  看著這樣的白羽綾希,波本卻是在心中再次嘆了聲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是被白羽綾希說服了。

  如果他們不是在組織相遇,如果他發現白羽綾希是組織潛伏在警視廳的臥底……

  那麼他第一反應一定是懷疑乃至否認這個事實,即使因為情勢所迫必須當場親手抓捕她,但那之後自己也會拼盡所有調查出全部的真相。

  或許白羽綾希對他而言……

  真的有了這樣的分量也說不定。


第30章

  吃過晚餐之後沒多久,波本便親自送蘇格蘭離開。

  白羽綾希沒有去送,而是拿出草稿紙窩在客廳一角開始塗塗畫畫。

  可愛的鉛筆在稿紙上勾勒出流暢利落的線條,然而白羽綾希的腦子裡卻是亂糟糟的一團。

  她在思考蘇格蘭和波本的事。

  這半年蘇格蘭來白羽家的次數逐漸變得頻繁,但大部分都是代替外出任務的波本來照顧她,並且只要波本任務一結束,蘇格蘭當天就會離開,連一天都都不多留。

  至於他每次任務之外的拜訪,基本都是選擇和波本同行。

  雖然上門的次數逐漸變得多了,但是蘇格蘭對白羽綾希的態度卻始終都沒改變。

  無論白羽綾希這邊如何,他從始至終都維持著初次上門時的姿態,將兩人之間的分寸感拿捏得妥妥當當,溫和有余但親密不足。

  白羽綾希也不知道這是蘇格蘭天性如此,還是自己熱情挽留他的舉動是不是讓他至今仍心有余悸,不過她對於蘇格蘭與自己劃清界線的舉動也不惱怒。

  蘇格蘭到底不知道她也是警視廳的臥底,對她懷有戒備之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倒是他與波本相處得不錯這件事,有些出乎白羽綾希的預料。

  她不知道蘇格蘭是不是也把波本當成了切入點,但根據白羽綾希個人經驗,波本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好搞定。

  他們同居已有一年多,可時至今日自己依舊沒有得到波本的信任。

  波本對蘇格蘭的信任遠超於她。

  能組織裡情報人員的信任,這對臥底來說當然是件好事,這代表他們可以得到組織更加機密的情報。可對於白羽綾希個人而言,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當日為什麼沒有堅持到底。

  雖然她今天收獲不菲,掌握了不少最新的情報,可按照她現在這個進度別說扳倒組織了,五年之內能不能接觸到核心都是她運氣好。

  而且最關鍵的是,她和蘇格蘭這兩個臥底全都盯上波本。

  就算波本這邊產量豐富,可光盯著他一個人薅羊毛也不是個辦法。

  她必須另外找一條路。

  白羽綾希在組織基層打了一年半的基礎,已經從最初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的棄子,變成如今偶爾能排得上用處的棋子。但是這還不夠,她必須得到組織的信任。

  如今她差的就只有機會。

  一個能夠讓她一舉得到組織信任的機會。

  白羽綾希盯著面前的稿紙,面沉似水,握著鉛筆的右手一用力,便在潔白的紙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波本的聲音忽然響起,撕破了客廳內的寂靜。

  白羽綾希聽到聲音後一驚,她抬頭朝玄關那邊看了過去,卻發現波本已經換好了拖鞋,滿臉擔憂地朝她這邊走來。

  她竟然連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設計草稿畫得不是很順,有些頭疼。」

  波本聽見白羽綾希沒事後也就松了口氣。

  他隨手將自己帶回來的東西往茶幾上一放,信步來到白羽綾希的身邊:「什麼東西的設計草稿?」

  他這兩天一直都在出任務,也不知道白羽綾希最近又多了什麼新的行程安排。

  「公司的一個新企劃,和這次人氣選舉有關。」

  白羽綾希從包裡翻出了公司給她的企劃書:「基本上就和去年一個套路,不過今年的花樣更多一些,反正說到底也就是圈錢用的。」

  「綾希……」

  波本正准備翻看企劃書的手一頓,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無奈。

  白羽綾希剛才這話要是傳出去,別說她今年人氣選舉的票不能保住,之後幾年要想再出現在公眾視野裡恐怕都難。

  她說的是事實,卻不是公眾所能夠接受的事實。

  更何況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女性犯錯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遠高於男性。

  同樣的一句話,男藝人就能被當作是風趣幽默,而女藝人就會被譴責、被逼著出來道歉、遭受網絡輿論壓力最終被公司雪藏。

  這在娛樂圈裡並非沒有前例。

  波本不想讓白羽綾希遭受這些,更希望她因為這個被組織舍棄。

  「我知道我知道。」

  一聽到波本這麼開頭,白羽綾希立刻舉雙手投降:「你放心,這話我只對你說,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聽見的。」

  波本拿她沒辦法,只能搖著頭嘆了聲氣。

  他當初只覺得要輔佐一個有天賦但不努力的小愛豆出道又難又煩,要把她捧紅更是天方夜譚。卻不想等白羽綾希真的紅了之後,需要他操心的事居然還有那麼多。

  組織的工資可真不好拿。

  波本翻開手裡的企劃書,挑著重點看很快就讀懂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也難怪白羽綾希會說這是圈錢企劃,他也是這麼覺得的。

  說白了這就是兩個品牌的聯動,打出偶像親自設計的噱頭,煽動粉絲購買相關的商品。

  最終粉絲獲得了得到偶像親自設計的谷子與支持了心愛的偶像的滿足感,辛辛苦苦畫設計稿的偶像得到了粉絲的愛與支持,而大部分的錢都落到兩家公司的口袋。

  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波本隨手將這個糟心的企劃放到一邊,湊近看了白羽綾希手裡的圖紙。

  雪白的紙張上,白羽綾希畫了一組貓咪的圖案,這些貓咪看起來像是同一個系列,只是花色和動作略有不同,不過每一個表情十分豐富。

  波本看著白羽綾希塗鴉似的畫風,估摸著她以前上課時沒少在筆記本上塗鴉。

  「所以你這就是你的設計稿?」

  「以前讀書時很喜歡在筆記上畫這個圖案,」白羽綾希用手裡的鉛筆指了指第一只三花貓咪,「反正我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樣式了,就這樣吧。」

  波本看著那個擠眉弄眼的三花貓,忍不住低笑一聲:「很可愛哦。」

  「你很喜歡嗎?」

  「很喜歡哦。」

  白羽綾希若有所思,她從波本那兒拿回稿紙,在已經畫完的設計圖的邊上又補上一個黑貓。

  那只黑貓有著下垂的眼角,ヘ型的嘴,一副炸毛的姿態,看起來又凶又高傲,可偏偏眼睛裡又有幾分無辜。

  白羽綾希悄悄地瞥了眼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小動作的波本,悄咪咪地在這只炸毛黑貓的正下方補上一個名字——

  傲嬌公主。

  補完最後一個設計稿,白羽綾希將稿紙收回到文件夾裡,她掃了眼桌面,卻發現多了件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你這個照相機哪裡來的?」

  「哦,你說這個啊,是我剛才送蘇格蘭下樓的時候繳獲的。」

  「……啊?」

  白羽綾希一臉茫然,可緊接著就意識到是什麼情況,她連忙拿過相機開始翻看。

  相機裡的照片不是很多,但幸好都沒有她本人的,唯一和她相關的可能就只有寫著白羽兩字的大門,除此之外便是蘇格蘭和波本出入她家時的照片。

  照相機裡沒有自己的照片,白羽綾希也還能穩得住:「是組織的人……還是狗仔?」

  「狗仔。」

  波本答得很是平靜,白羽綾希一看就知道他已經將所有問題全都處理干淨了。

  白羽綾希沒有詢問他是怎麼處理的,就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她將相機隨手放到一旁,重新整理起企劃書和稿紙,又拾起剛才吃飯前被她隨手丟在沙發上的劇本,將這疊厚厚的東西全都塞進自己的包裡。

  波本沒有離開,他和白羽綾希一樣背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白羽綾希收拾東西的樣子。

  她的包被這些東西塞得鼓鼓囊囊的,實在不像是一個女明星的包。

  大約是她包裡的東西太多了,在她把文件全部都塞進去的時候,原本就堆積在包裡的東西又一件件地開始往外滑。

  白羽綾希大約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松開手准備去接,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好在波本眼疾手快,在包裡的東西即將砸落在地時一把接住,而等他看清手裡的東西時,表情忽然變了變。

  「你最近在吃藥?」

  那時一個便攜式的藥盒,磨砂殼,即使不打開也能看清裡面的東西。

  白羽綾希神色一變,她想要伸手去接,但波本卻並沒有立刻遞還給她,而是細細地掃了眼藥盒裡的情況——藥盒裡一共分為六格,因為容量不大裡面放的藥也不多。

  其中有兩格是紅白的藥丸,不過其中一格放了大約七八粒,而另一格卻只有一粒。

  白羽綾希擱在腿上的左手緊緊攥拳。

  她能夠感受到波本打量的目光,卻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麼,只能裝出一副躲閃的樣子,但她的視線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從藥盒上離開。

  「大概是最近忙著路演的關系,有點發炎了。」

  白羽綾希咽了咽唾沫:「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有備無患罷了。」

  波本將信將疑,他總覺得白羽綾希似乎有事情瞞著自己,他還是沒有把藥盒還給白羽綾希,而是繼續追問。

  「哪裡發炎了?」

  「……嗓子。」

  波本還是沒有立刻將藥盒還給她,他盯著白羽綾希,卻發現她表情越發古怪:「你張嘴,讓我看看。」

  這發展屬實超出了白羽綾希的預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喉嚨的位置,脆弱的頸部感受到從手指上散發出的輕微的灼熱。

  她一臉驚恐地看著波本:「你還會看病?」

  「看嗓子有沒有發炎還是會的。」

  白羽綾希見波本心意已決也拿他沒辦法,她知道自己今天逃不過這一劫,只得老老實實地張開嘴,波本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往白羽綾希的喉嚨處照了下。

  「口咽粘膜充血紅腫……」

  波本看了一會兒後便收起手機:「最近有沒有接觸過粉塵或者刺激性氣體?有沒有覺得喉嚨干燥、發癢,或者疼痛?」

  白羽綾希搖搖頭:「沒有,但是喉嚨有些疼是真的。」

  波本對白羽綾希的情況基本有數:「那耳朵疼嗎?有沒有頭疼或者四肢酸痛?」

  白羽綾希假裝思考了一會兒:「右耳有些疼,四肢酸痛倒也還好,畢竟最近一直都在跳舞。」

  「可能是急性咽炎,通常需要靜養一周。」

  波本確認了白羽綾希的狀況,終於將手裡的藥盒遞還給她:「你今天還是先早點去休息吧,之後的行程我會和你的經紀人去確認的,你好好休息,身體要緊。」

  急性咽炎通常會因為嗓子發癢而忍不住咳嗽,白羽綾希喉嚨紅得厲害可今晚沒有咳嗽過一聲,那估計還是初期。

  估計真如她所說,是因為最近忙著給人氣選舉打歌路演太過操勞的關系。

  「那你也早點休息。」

  白羽綾希點點頭,她攥著藥盒,又給自己倒了杯水,這才在波本的注視中緩緩回到房間。

  白色的房門無聲地合上,隔絕了屋外那人的目光,白羽綾希仔仔細細地落下門鎖,等聽見令人心安的哢嗒聲之後,這才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剛才真是太險了。

  她不知道波本是否察覺到了什麼,但此時此刻她只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感到慶幸。

  白羽綾希無聲地打開藥盒,用紙巾擦拭了一下手指,這才拾起那顆單獨放在一格的紅白藥丸,將它對准屋外的月光,細細地打量。

  這是她和櫻花一起從琴酒那裡得到的東西。

  白羽綾希無法確定這枚藥丸的價值,或許它只是組織的研發品之一、重要程度遠不及她交給蘇格蘭的櫻花,但對於現在的白羽綾希而言,哪怕再微小的線索也是他們扳倒組織的希望。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開始隱隱發疼的喉嚨,再一次吐出了一口濁氣。

  *

  今年的人氣選舉白羽綾希依舊毫無意外地再度獲得了第一。

  這個結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包括公司的高層、她們團隊的經紀人,以及白羽綾希本人。

  白羽綾希進組的日期一早就已經敲定,從人氣選舉結束到電影開機總共也就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經紀人一早就將白羽綾希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一時間白羽綾希似乎又回到了她剛紅的那段時間。

  不過更令人感到心累的不是幾乎喘不過氣的行程,而是……

  「你不能陪我進組嗎?」

  今天收工得早,好幾天都沒回過家的白羽綾希疲憊地倒在副駕駛座裡,就當她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卻聽見身邊的波本用聽不出感情和態度的嗓音,宣布著這個消息。

  白羽綾希一下子就驚醒了。

  她扭過頭看著身邊的人,動作裡帶著幾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急切:「是有任務嗎?」

  波本看似在專心開車,然而他的表情看起來也不是非常自然。

  「差不多,在你進組期間我有別的任務要執行。」

  拍電影和拍電視劇的進度很不一樣。

  白羽綾希之前拍電視劇時取景點都是在東京,又是周播劇,所以每天都能回家。然而這一次她基本需要全程跟組,周期長不說,即使偶爾有假也是團內的活動。

  ——實在沒必要讓波本全程跟隨。

  波本沒有明說,可白羽綾希還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但是組織真的放心讓我一個人?」

  她這是試探,然而波本卻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在,但還是會有人代替我照顧你。」

  他沒有用監視和看管這類詞。

  白羽綾希不知道這是波本的溫柔,還是組織真的對她開始有了信任。

  「也不是蘇格蘭嗎?」

  「他在開機的時候會陪你一段時間,之後可能還有別的工作。」

  波本頓了頓,便請變得更加古怪:「不過這次組織給你安排的助理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他的反應實在太奇怪,白羽綾希皺著眉想了會兒,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試探性地問道:「該不會組織給我安排的助理,是你的熟人吧?」

  波本沒有回答,但白羽綾希看他皺起的雙眉,卻覺得自己可能是猜對了。

  「是誰?難道是你的死對頭嗎?」

  「不是。」

  這一次波本答得很快。

  他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反應的異常,連忙找補道:「是組織的一個基層成員,最近剛剛大學畢業,似乎正在找工作。因為也是女性的關系,所以就被組織安排到你身邊來了。」

  他頓了頓,像是怕白羽綾希不能接受,於是又補充道:「你放心,她性格很好也很容易相處,不會讓你感到為難的。」

  白羽綾希「誒」了一聲。

  「你好像很了解嘛,那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

  波本聽出白羽綾希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他趁著紅燈的時候分神朝白羽綾希看了眼,卻見對方一改上車時的疲倦,眼神清明地看著他,那雙藤紫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探究的光。

  白羽綾希一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今天明顯不對勁的波本。

  「你該不會……是喜歡人家吧?」

  「……你別瞎猜。」

  白羽綾希才不覺得自己是瞎猜:「還說不是,組織基層成員那麼多,但是你連人家是剛剛大學畢業都在找工作都知道了,是不是連她的出身背景家裡幾口人都清清楚楚?」

  波本沒說話,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尷尬。

  白羽綾希只當他是默認了。

  看吧,果然被她說中了吧?

  她就說波本什麼時候會對異性用過這樣的形容詞了,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從心裡冒出,像是剛打開的檸檬汽水,不斷地有微酸的汽泡炸開。

  白羽綾希哼了一聲,將頭瞥向窗外,不再去看波本的表情:「你要是喜歡人家的話就直說嘛,我又不會說什麼的。」

  她覺得波本這人實在不厚道。

  雖然他喜歡誰也沒必要向她報備,但組織都把他心儀的人安排到她身邊了,他也不對她說句實話。

  好歹他們都相處一年多了,他居然對她這麼點信任都沒有。

  難道她還會吃掉他的心上人不成?

  白羽綾希越想越酸,嘴上也越發不饒人。

  「你放心吧,我會在劇組一定會好好幫你照顧她的。如果她實在找不到工作的話,我也不介意她給我當長期助理的,香香軟軟的女孩子總比某些喜歡人家又不說出口的傲嬌怪要好。」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波本聽著白羽綾希的話只覺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反駁白羽綾希的無端猜想。

  怎麼好端端地就變成他暗戀人家了?

  他就算要暗戀也是……

  「所以呢,你喜歡的那個女大學生叫什麼名字?」

  思緒被白羽綾希故作平靜的詢問給打斷。

  波本聞聲望去,卻發現白羽綾希雖然語氣平靜,可看上去卻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明顯很在意對方的情況卻又不想繼續追問、生怕問出些不想知道的情報的模樣。

  有些可愛。

  波本的無奈與剛剛得知這個消息時的凝重被白羽綾希撫平許多,他稍作思考,最終決定先從最根本的地方開始解釋。

  「她的名字是宮野明美。」

  他頓了頓,感受到白羽綾希的重新向自己投來的目光後,又補上了並不是很想補充、卻又不得不向白羽綾希解釋的後半句。

  「是Rye的女朋友。」


第31章

  宮野明美的確如波本所言,是一個溫柔又好相處的女性。

  她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明明是組織的成員卻一點兒都沒有組織成員多少都會沾染上的氣息。白羽綾希和她相處不到一小時,就開始喜歡上了這位新助理,甚至有些開始嫌棄波本那天誇得實在還不夠多。

  誰不喜歡溫柔大方機智聰慧的美女?

  真是便宜Rye那家伙了。

  波本一開始似乎還有些擔心白羽綾希和宮野明美會相處得不好,但事實證明他實在是想太多了。

  白羽綾希和宮野明美別說相處得不好,甚至都不存在磨合期。這兩人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很快就把他拋到了一邊。

  尤其是白羽綾希這個小沒良心的。

  明明他們兩個已經相處了整整一年多,結果宮野明美來了不到幾小時,她就開始嫌他礙事。

  波本的出發時間和白羽綾希一樣,他原本想著把白羽綾希送走後再出門,但是看見她那副「你快走,你留在這裡就是妨礙我和明美貼貼」的樣子,險些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氣歸氣,波本到底還是不放心白羽綾希。

  他將白羽綾希趕上了蘇格蘭的車,自己則是將她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宮野明美似乎已經猜到了他還有話要交代,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來到了他的身邊。

  波本表情變都沒變,也沒有去看宮野明美,卻是壓低了聲音對著她輕聲囑咐。

  「明美,她就交給你了。」

  蘇格蘭那邊他已經囑咐了多次,波本也相信蘇格蘭會照顧好白羽綾希的。

  不過宮野明美這邊,就算他知道以明美愛操心的性格一定會好好看顧白羽綾希、不讓她操勞過度,卻也還是忍不住多叮囑她一句。

  宮野明美瞟了他一眼,頓時會心一笑。

  如今的波本雖然早已不像小時候那樣會將全部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但是有些地方卻還是和從前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

  她虛掩著嘴輕笑一聲,在波本朝自己投來不解的目光時,大大方方地回應著對方的囑托。

  「你放心,我會幫你好好照顧綾希的。」

  「等等,明美!幫我照顧什麼的,我只是……」

  波本被宮野明美的話說得心中一亂,正在放行李箱的手一個沒拿住,白羽綾希新買的明黃色行李箱便砸落在後備箱裡。

  這誇張的反應無意是驗證了宮野明美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不慌不忙地站在一邊,看著波本那張努力想要擺出撲克臉的童顏上出現的慌亂表情,臉上露出了老母親似的笑容。

  「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坦率一點嘛。」

  波本剛把行李的位置調整好,正准備找個話題應付過去,就聽見宮野明美不慌不忙地丟出了這麼個地.雷。

  從始至終都想要擺出淡定姿態的波本終於有些繃不住了。

  他雙眼微微瞪大,天青色的眼中滿是震驚,絲毫沒有平時在組織內游走時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態。他想要進行表情管理,可對著宮野明美,他實在擺不出在人前時的波本形像。

  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宮野明美剛才的話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過了四五秒,波本終於緩過神,也終於想到自己應該對宮野明美那沒有根據的猜測做些回應。

  「明美,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才沒有……」

  「嗯?是嗎?但是我並不這麼認為哦。」

  宮野明美笑嘻嘻地看了眼車窗,從她的角度能夠看見坐在後排的白羽綾希此刻將臉緊緊地貼在玻璃車窗上,一副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們的舉動的樣子,完全拋開了當紅偶像的形像管理。

  這兩人的心思真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偏偏一個裝得比一個矜持小心,生怕對方看出些什麼來。

  她和白羽綾希接觸不過小半天就能看出來,也不知道和他們接觸時間更長的蘇格蘭這段時間究竟是怎麼忍來的。

  他看著難道就不著急麼?

  宮野明美看著波本明明喜歡卻就是不說的樣子,忍不住想要推他一把:「其實我看綾希也不討厭你,你干脆對她明說怎麼樣?還是要我幫你傳達嗎?」

  「你別瞎說,明美,她喜歡的人又不是我。」

  波本知道宮野明美這是在開玩笑,卻還是擔心她真的會這麼做。

  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面的車廂,回憶著白羽綾希每次表達自己對蘇格蘭的喜歡時的樣子,忍不住嘆了一聲氣:「而且我現在也沒這樣的心情。」

  宮野明美若有所思。

  不是不喜歡,而是現在不行嗎?

  當年那個會和欺負自己的人打架的小男孩果然還是長大了。

  宮野明美看穿了波本那些不願意說出口的小心思,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聲氣。

  「你放心,我這邊不會對她說什麼的。」

  她剛才也只是在開玩笑,並沒有真的要替波本說穿的意思。

  「不過零君,你偶爾還是需要坦率一些,一直把重要的話憋在心裡,其他人又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宮野明美收起行李箱的拉杆,波本見狀主動替她把箱子放進後備箱,她也沒有拒絕,而是繼續勸了一句:「如果等時機到了的話,就大大方方地告訴綾希你喜歡她吧。」

  波本嘆氣:「明美……」

  「我不是在逼你,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綾希有多麼優秀吧?」

  宮野明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聽大君說,光組織裡關注她的人就有好幾個,比如……算了。總之你喜歡的話就好好把人抓住,等錯過就真的晚了。」

  波本沒有說話。

  面對著兒時玩伴的勸誡,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車廂裡的白羽綾希一直在觀察他們這邊的情況,宮野明美見波本的確是在糾結後,也不再多言,只是再一次地向他保證。

  「我先走了,你放心,綾希就交給我了。」

  「謝謝。」

  被宮野明美放過的波本卻並不感到高興,他聲音干澀地回應著對方的承諾,等宮野明美准備上車的時候,這才想起自己還應該說些別的。

  「等等,明美。」

  他叫住了已經拉開車門的宮野明美,在對方回頭朝自己看來時,扯出了一個不算自然的笑容。

  「你也要記得好好照顧你自己。」

  宮野明美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眼車廂裡的白羽綾希。

  剛才還把臉貼在車窗上的白羽綾希,此時卻已經坐得筆直、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只是看她微微顫抖的睫毛,宮野明美猜到她也聽見了波本最後的叮囑。

  並且還可能誤會了什麼。

  零君你個戀愛笨蛋!

  宮野明美忍不住在心裡抱怨發小的戀愛無能,不過他們到底還是有著打小相識的情分在,宮野明美還是忍不住幫他一把。

  「放心吧,我會的,也會不負你的囑托幫你好好照顧綾希的!」

  丟下了這麼一句話,宮野明美也不給波本那老傲嬌口是心非的機會,直接上車關門,然後對著身邊一臉驚訝的白羽綾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們出發吧,綾希。」

  「誒……哦。」

  *

  劇組的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軌。

  夏日正午的溫度高得驚人,從片場走回來的宮野明美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她推開休息室的門,撲面而來的冷風緊接著又讓她打了個冷顫。

  今天白羽綾希有場清晨的戲,她三點多就起床,天不亮就開始化妝,之後便一直在片場折騰。好不容易挨到午休,這才終於有時間回休息室緩口氣。

  宮野明美以為白羽綾希一定會借機好好補眠,便刻意放輕了動作。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猜錯了。

  白羽綾希沒有在午睡,她坐在臨窗的布藝沙發上,腿上擱著厚厚的劇本,似乎是正在溫習今天下午的戲。

  見宮野明美似乎有些吃不消室內的溫度,她連忙拿起空調的遙控,將溫度又調高一些。

  宮野明美輕聲道了聲謝,看著白羽綾希疲憊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午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你的份我也幫你留著。」

  白羽綾希指了下桌上那份沒動過的便當:「不過可能有些涼了,你還是去微波爐熱一下比較好。」

  宮野明美松了口氣。

  她一直都有聽說藝人三餐不規律,來之前也被波本特意叮囑過要盯著白羽綾希好好吃飯休息,自然也不敢大意。

  不過等她進組之後才發現,波本的叮囑和自己的心裡預設全是多余的。

  白羽綾希可以說是最讓人省心的那類藝人。

  她平時會好好吃飯休息,不讓身邊人擔心;在片場也沒有什麼架子,讓工作人員都放心。相對於時不時就要折騰出一點事情的女一號,白羽綾希簡直是再好相處不過。

  連帶著宮野明美也被其他幾家藝人的助理羨慕著。

  宮野明美沒有立刻吃飯,而是將自己剛才從場務那兒拿到的紙條交給白羽綾希:「這是明天場次安排,綾希你看一下有沒有問題。」

  白羽綾希飛快地掃了眼,然後點了點頭。

  「沒問題,就這樣吧。」

  這是宮野明美第一次跟組,在這之前她甚至沒有接觸過演藝圈,但是她剛進組沒幾天就已經熟悉了片場的環境,如今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宮野明美已是相當老練。

  白羽綾希將紙條夾進台本中,忍不住問了句:「不過明美,拍攝期間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沒問題嗎?」

  她記得明美在組織裡還有一個妹妹。

  以及一名正在交往的戀人。

  「沒關系哦,出發前已經和志保見過面了,也和大君聯系過了。」

  宮野明美愣了下,但很快就笑著解釋:「而且他們平時都很忙,大君倒還好,志保那邊本身也是很久才能見一面。」

  雖然已經從宮野明美那兒聽說了Rye的本名,但白羽綾希每當聽見她叫Rye「大君」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至今也無法將「大君」這個稱呼和Rye那張冷臉聯系在一起。

  白羽綾希努力地將那股惡寒趕出:「不瞞你說,當初從波本那兒聽說你和Rye在交往的時候,我還真的有點嚇到了。」

  雖然之前只在組織的靶場有過一面之緣,但她實在無法想像Rye那家伙戀愛會是什麼樣子。

  白羽綾希說得含蓄,但宮野明美明白她的意思。

  她輕笑一聲:「是吧?大君的確不像是會戀愛的樣子,不過他的確很溫柔。」

  一提到自己的戀人,宮野明美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柔和。白羽綾希看著宮野明美戀愛中的模樣,雖然沒有說什麼,可像是被她所感染一樣,臉上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一個淺笑。

  「臉是天生的,想要改變估計也難,只要他對你好就可以了。」

  雖然她覺得Rye那家伙危險程度不亞於琴酒,但只要宮野明美喜歡就行。

  宮野明美衝白羽綾希眨了眨眼:「那綾希你呢?」

  「什麼?」

  「綾希你有沒有在意的人?」

  難得白羽綾希肯跟她提起戀愛話題,宮野明美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雖然她承諾波本不會在白羽綾希面前說破他的心思,但她也還是可以替波本刺探一下情報。

  宮野明美的這話一出,白羽綾希的眼前瞬間浮現出一個人影。

  因為眼前這個突然的身影,白羽綾希臉上的笑容忽然就變得有些僵硬,邊上的宮野明美一直都在觀察她的表情,此刻也察覺到了端倪。

  「看你剛才的樣子,果然是有吧?」

  白羽綾希扯了下嘴角,正想要把這個話題給含糊過去,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這個敲門聲對白羽綾希來說簡直就像是救命稻草,她攔住想要起身去開門的宮野明美,親自跑去開門,卻不想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蘇格蘭?」

  白羽綾希沒想到蘇格蘭會在這個時候找過來:「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蘇格蘭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屋內的宮野明美已經聽到了動靜,她拿著便當盒和手機走了過來,在看見蘇格蘭時她似乎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對白羽綾希笑道。

  「大君說他今天要過來,綾希,我想跟你請個假。」

  宮野明美這話一出,白羽綾希與蘇格蘭飛快地對視一眼。

  白羽綾希敏銳地發現蘇格蘭在聽見Rye的名字後神情顯然有些不對勁,她沉思了數秒,便故作輕松地允准了宮野明美的請假:「行,反正我這裡今天也沒什麼事,你去吧,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得到白羽綾希的允准,宮野明美和蘇格蘭打了一聲招呼便離開了。

  宮野明美一走,蘇格蘭便被白羽綾希請進了屋。

  今天的蘇格蘭似乎有些奇怪,平時他雖然通常都很沉默,卻很少露出這般凝重的模樣,這也讓白羽綾希的心不由地一沉。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蘇格蘭深吸一口氣,他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扣到桌上。

  「我可能,不小心連累到你了。」

  白羽綾希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把槍,正是那日她借給蘇格蘭的櫻花。

  在聽到蘇格蘭的話時,白羽綾希心中已是一咯噔,現在再看看他拿出來的櫻花,白羽綾希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拿起那支槍查看起上面的編號。

  「……被掉包了!」

  她將琴酒給她的櫻花交給了蘇格蘭,目的便是讓蘇格蘭利用他公安警察的背景去調查這支槍的來源。按理說為了不引起組織這邊的注意,公安那邊在調查結束後應該再原物返還,或者仿造一支相似的還給蘇格蘭。

  然而現在蘇格蘭得到的這支櫻花的編碼卻和她當時交給他的完全不一樣。

  這件事意味著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白羽綾希感受到一陣惡寒從脊梁骨直逼大腦,卻也不得不維持冷靜。

  她緊緊地攥著那支櫻花,指骨頂著薄薄的皮膚,襯得骨節處愈發的蒼白。雖然手中用著狠勁,然而她表情和語氣依舊還沉得住,甚至還能分析這一次調包事件的起因。

  「看來你是被自家人給暗算了,看來警視廳那邊果真是有臥底。」

  白羽綾希做了次深呼吸,強迫自己思考蘇格蘭被暗算這件事到底是誰在運作:「能夠掉換掉櫻花,也不知道是公安部那邊混進了組織的人,還是更高層出了問題。」

  櫻花是琴酒親自交給她,經過她的手流向蘇格蘭再回到警視廳。

  而這支從組織出來的櫻花的編號,潛伏在警視廳裡的人肯定也知道。再往深點去想,搞不好這支櫻花就是從那個臥底那兒出手給組織的。

  現在蘇格蘭帶回去的櫻花被人用這麼明顯的方式掉包,說明組織潛伏在警視廳的人已經察覺到了有人在調查這件事,於是便用這樣的方式作為回警。

  搞不好組織現在已經接到了臥底的通知,正往這邊趕來。

  蘇格蘭的身份已是岌岌可危。

  他該也清楚這一點。

  白羽綾希也不知道蘇格蘭是怎麼想的,這時候他就應該趁著組織的追兵沒到趕緊一走了之,卻不想他非但沒有跑,反而還特意過來通知她被自己給連累了。

  說不感動是假的。

  白羽綾希正在琢磨這一局該怎麼破,然而蘇格蘭顯然是被她的分析給震驚到了。

  「綾希你?!」

  蘇格蘭被白羽綾希的話驚得直接站起,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他怎麼都沒想到白羽綾希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是怎麼知道……」

  「抱歉,諸伏君。更多的情報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我和你的立場是一樣的,不然我也不會特意把櫻花交給你……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害了你也說不定。」

  白羽綾希各種意義上都對諸伏景光感到抱歉。

  她原想向諸伏景光坦誠自己的臥底身份的,但最終她還是選擇沉默。

  臥底無論如何都不能向他人坦誠自己的身份,即使對方是和她一樣來自警視廳的臥底。

  聽見白羽綾希報出自己的真實的姓氏,諸伏景光就明白她剛才的話絕非是誤打誤撞,而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一肅,正准備做些什麼,卻被白羽綾希一把抓住手臂。

  「諸伏,你千萬別做傻事!」

  她語氣嚴肅,態度是諸伏景光從沒見過的凶狠凌厲,見諸伏景光似乎還有些猶豫,白羽綾希趕緊說道:「眼下的情況還不一定真的是死局,說不定我們還有希望。」

  諸伏景光想要掙脫,卻不想白羽綾希的手遠比他想像中的有力。

  她僅僅只是抓著他的手臂,卻已經桎梏了他所有的行動。

  「綾希你……」

  「我知道你可能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准備,但是你就這麼死了也無法改變什麼,搞不好你還沒過三途川我已經趕上來了,而害了你我的人卻還在警視廳裡逍遙法外。」

  白羽綾希生怕諸伏景光一個想不開,說得又快又急。

  「你當然可以選擇送.死,但那一切就都沒有希望了。可如果你願意在這件事上相信我,雖然你今後肯定無法再繼續留在組織,但我還能成為你留在組織的眼睛,幫你傳遞組織的情報。」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應下,他死死地盯著白羽綾希:「那你想獲得什麼?」

  白羽綾希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她當著諸伏景光的面露出一個疲憊卻堅定的表情,大大方方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組織的信任。」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還有我父母的死因。」

  父母的死因幾個字一出,諸伏景光的臉色頓時一變,他一改之前准備掙脫白羽綾希的打算,開始反反復復地打量著面前人的臉,可無論他怎麼看,都沒有在她的眼中找到一絲的偽裝。

  她的眼神諸伏景光實在是太熟悉了。

  這和當年拼命想要尋找雙親遇害真相時的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諸伏景光想要說服自己這可能是白羽綾希的演技,卻實在找不出白羽綾希事到如今哄騙自己的理由。

  「你說父母的死因……難道你的雙親?」

  白羽綾希點了點頭:「嗯,是組織,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尋找被組織掩蓋了十數年的真相。」

  這的確是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進入組織臥底的原因。

  白羽綾希沒有騙諸伏景光。

  冷靜下來的諸伏景光看著白羽綾希,從拿到這把被掉包的櫻花後,就一直累積在他心中的郁結隨著他的嘆氣一並吐出。

  「那你打算怎麼做?」

  白羽綾希知道諸伏景光這是動搖了,於是連忙將手裡的櫻花收起,免得對方一時衝動做出難以挽回的事情。

  她想了想,把諸伏景光一把按在沙發上,自己則是找出那日波本從狗仔那兒搜來的相機,調整到了錄影模式,然後又去泡了兩杯茶。

  諸伏景光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卻都被白羽綾希堵住,他看見白羽綾希從照相機的死角處拿出一個藥盒,又從裡面拿出一顆紅白藥丸攥在掌心,而後裝作戰戰兢兢地坐回到沙發上。

  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將茶杯遞到了諸伏景光的面前。

  諸伏景光眼見著錄像模式已經開啟,雖然有著一肚子的疑惑卻也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還在冒著裊裊熱氣的紅茶,輕輕地地呡了一口。

  就在諸伏景光舉起茶杯的同時,邊上的白羽綾希當著照相機將拿藥丸塞進嘴裡。諸伏景光一放下茶杯,她便立刻起身、抓著對方的衣襟將自己湊了上去。

  諸伏景光卒不及防,只看見白羽綾希湊到自己的面前,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白羽綾希一把摁住了胸膛。

  「你……」

  掙扎之間他只來得及說出這麼一個字,緊接著就感覺到胸口一緊,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心髒,但數秒過後他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諸伏景光感覺到白羽綾希再一次湊近自己,輕聲地在他耳邊說道:

  「那就請你,為我去.死吧,『蘇格蘭』。」

  「綾希你……」

  蘇格蘭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白羽綾希看著倒在沙發上的人,正准備去關相機,然而手機卻在這時候不識趣地響起。白羽綾希原本打算置之不理,然而當她看見來電顯示後,卻還是選擇接通。

  不等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白羽綾希便用輕松的語氣搶先開口:「琴酒嗎,我正好有事要對你說。」

  電話那頭的人原本正壓抑著怒火,聽見白羽綾希這麼輕快的語氣,他愣了下,卻沒有選擇給白羽綾希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而是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要事。

  「正好我也有事情問你,那天我給你的那支家伙,你放到哪裡去了?」

  「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一聽見琴酒這麼問,白羽綾希頓時就露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表現都會被相機清晰地記錄下來,不過她並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給我的東西前陣子被人偷走了,抱歉,一直都沒跟你說。我這邊也是查了好幾天,終於在剛才確認是蘇格蘭動動的手腳。」

  電話那頭的人在聽見白羽綾希的話之後說了些什麼。白羽綾希聽著的同時彎腰拿起自己的那杯還沒動過紅茶,她小心翼翼地呡了一口,這才回答了琴酒的質問。

  「嗯?你問我蘇格蘭現在怎麼樣?」

  白羽綾希又看了眼倒在沙發上的人,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燦爛:「你要和他說話有些困難,畢竟……」

  「這位公安派來組織的臥底已經被我親自處決了。」


第32章

  波本趕到劇組的時候,琴酒早就已經到了。

  白羽綾希的休息室裡很是干淨整潔,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搏鬥後留下的痕跡,空氣裡也聞不到一丁點的血腥味,這讓波本稍稍放心了一些。

  而關鍵的白羽綾希正在坐在沙發上喝茶,當她看見風塵僕僕的波本從屋外走進來時明顯一驚,握著茶杯的左手抖了抖,險些就要把杯中的茶水悉數灑出。

  「你怎麼也來了?」

  波本細細地觀察了一下她。

  白羽綾希的臉上帶著些肉眼可見的驚訝,不過聽她的話,或許是因為他預料之外的到來。

  而她坐姿端正,放下茶杯的動作也很是流暢,明顯沒有像上次受傷時那樣刻意避開身體上的哪個部位,想來應該也沒有受傷。

  波本松了口氣,緊接著飛快地環視了一圈休息室,很快就在角落找到了那個讓人無法感到安心的存在。

  他來的時候已經在劇組外的停車場看見了琴酒的保時捷,但奇怪的是車上只有伏特加一個人。在進來之前他特意找同樣發現自己的伏特加聊了兩句,但得到的是「琴酒大哥一個人進去了」的回復。

  此刻琴酒坐在靠窗的布藝沙發,手裡拿著波本頗為眼熟的照相機,正看得津津有味。

  波本知道琴酒並非沒察覺到自己的到來,只是卻並不在意。

  他強行壓下糟糕的臉色,迅速調整好呼吸,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回應著白羽綾希的詢問。

  「我接到聯系,說是蘇格蘭這邊出事了,所以就趕過來看看。」

  白羽綾希看波本的樣子也猜到是這麼回事,她「哦」了一聲,也不再說什麼。

  波本心裡急,卻也知道這時候自己絕不能露出破綻,他努力地在心中壓制著翻騰的焦躁感,視線最終落在那邊琴酒的身上。

  「那麼關鍵的蘇格蘭……現在在什麼地方?」

  「你問蘇格蘭的下落?」

  琴酒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相機,分出一個眼神看向波本,他像是在打量波本的表情,緊接著忽然嗤笑一聲,語氣聽起來很是愉悅。

  「那個老鼠的話,現在已經去天國了。」

  「你說什麼?!」

  波本一驚,如果不是還謹記著自己臥底的身份,這會兒他已經要忍不住去扯琴酒的衣領了。

  琴酒見波本變了臉色,剛才還氣定神閑的樣子忽然多了幾分煩躁,他從懷裡掏出了煙,但是在看了眼身邊的白羽綾希後還是沒有點燃,只是將煙夾在指間。

  「波本,你是聽不懂嗎?」

  尼古丁不足讓琴酒的語氣多了些煩躁。

  「那個叛徒已經被處理掉了。」

  波本原本還懷有僥幸心理,但琴酒的模樣無疑是證實了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

  他知道作為一名臥底此刻應該明哲保身,盡可能地與蘇格蘭劃清界線,然而失去青梅竹馬與同伴的打擊對他太說太大了,即使他是優秀的警察與臥底,此時此刻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蘇格蘭就是臥底吧?」

  波本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與想要拔.槍的衝動,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裡暴露,卻依舊忍不住忍不住向痛恨老鼠的琴酒提出質問。

  「你就這麼對同伴出手未免也太獨斷專橫了吧?」

  琴酒聽到波本的質問後立刻冷笑:「我可沒有NOC的同伴,而且波本,你未免對蘇格蘭的死太在意了吧?」

  「我只是看不慣你的專斷罷了!」

  白羽綾希明明才是當事人,卻被波本和琴酒不約而同地撇在了一邊。

  眼見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她的休息室即將淪為這兩人內鬥的戰場,原本也不想多說什麼的白羽綾希終於忍不住打起了圓場。

  「我聽說蘇格蘭剛進組織的時候,就是波本帶他完成考核任務的,波本不能接受他是臥底也正常。」

  白羽綾希的溫言軟語在這緊張的氣氛下顯得格外突兀,可氣得快發瘋的波本、以及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端倪的琴酒卻因為她的話而恢復冷靜。

  他們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

  一直都在盯著這兩人的白羽綾希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個小動作,她暗暗松了口氣,又怕琴酒將來懷疑波本是臥底,於是又笑著調侃了一句。

  「其實我也能理解波本的心情,要是哪天他們告訴我說琴酒你是臥底,我也是不能接受的。」

  琴酒一聽白羽綾希的話立刻氣得哼了聲:「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只是打個比方啦,打個比方。」

  白羽綾希笑著比劃了一下:「所以你也別怪波本了,畢竟誰也想不到自己親近的同伴會是臥底,波本激動也是正常的。」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是在替自己辯解,他雖然還是不能接受蘇格蘭死去的事實,甚至恨不得立刻解決了琴酒,但在白羽綾希輕柔的嗓音下,還是稍稍恢復了昔日的冷靜。

  理智的回歸,讓波本立刻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異常。

  這個絲毫沒有打鬥痕跡、也找不出命案發生過的氣息的休息室;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蘇格蘭」,可是對他的死沒有任何波瀾的白羽綾希;還有琴酒手裡那個他十分眼熟的照相機……

  不對勁。

  蘇格蘭的死果然很不對勁!

  琴酒平時喜歡用槍,如果是他親自出手處決叛徒的話,這裡不會沒有一丁點血跡。就算第一現場不是在這件休息室,但是琴酒的身上沒有一丁點硝.煙的氣息也十分異常。

  這之中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猜測在波本的腦海中浮現,波本壓下心中再度湧起的焦躁感,強作冷靜地對著琴酒問道:「那蘇格蘭的遺體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琴酒沒想到波本對蘇格蘭的死那麼執著,他不耐煩地嘖了聲,隱藏在帽檐陰影下的雙眼看向了那邊的白羽綾希。

  「屍體?誰知道,你自己問她吧。」

  琴酒的這個回答無意證實了什麼。

  但是波本還是不死心,故作不解地追問道:「為什麼要問她?難道蘇格蘭不是你處理的嗎?」

  「波本,你來的時候難道沒有問清楚嗎?」

  琴酒終於意識到波本搞混了什麼,他將手中的照相機遞給了波本,裡面正播放著他反復看了好幾次的錄像。

  看著波本那張令人討厭的臉上難得出現錯愕的神情,琴酒只覺得說不出的痛快,他盯著那張臉,一字一頓慢悠悠地回應著波本。

  「問清楚?問清楚什麼?」

  「這次動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你說什麼?!」

  這個休息室內只有三人,琴酒口中的「她」不會再有別人。

  波本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甚至沒有去接琴酒遞來的相機,而是先扭頭朝那邊的白羽綾希看了過去。

  白羽綾希正在思考外面的事進行得是否還順利,冷不丁地就感受到朝自己投來的目光。

  那邊琴酒和波本的對話她不是沒聽見,此刻並不難猜到那視線來源於誰。只是波本的目光實在是太過灼人,讓她想要裝作什麼都沒注意到都難。

  她輕嘆了一聲,大大方方地承認:「對,沒錯,是我動的手。」

  這麼說著的同時,白羽綾希迎著波本的目光朝他看了過去,對方的臉色糟糕得有些嚇人,尤其是那雜糅了震驚與抗拒的目光,更是刺得她生疼。

  「你……」

  波本哽住,半天才從嗓子眼擠出了幾個字:「這怎麼可能。」

  誰也不知道波本的這句「怎麼可能」指的究竟是白羽綾希怎麼可能會殺蘇格蘭,還是她怎麼可能成功殺了蘇格蘭。

  或許就連波本本人也不知道。

  邊上的琴酒似乎也看夠了波本這幅樣子,又重新開口引來了他的注意:「可不可能,你看了這個錄像就知道了。」

  這一次波本終於注意到琴酒手裡的那個相機上正在播放什麼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琴酒的面前、伸手接過那個他當日親自從狗仔那兒繳獲的相機的;也忘了自己是怎麼點開重播鍵,從頭開始查看起這段死亡錄像的。

  波本只知道他看見了錄像中的白羽綾希給蘇格蘭遞去了茶杯,在他喝茶的時候往嘴裡塞了一顆他頗為眼熟的紅白色藥丸,而後在蘇格蘭放下茶杯的同時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用嘴將藥丸渡到了蘇格蘭的口中。

  他們接觸的時間不算長,在白羽綾希離開之後沒過幾秒,蘇格蘭便緊緊地捂住了心髒,最終閉上了雙眼。

  波本捏著相機的手微微顫抖,險些就要拿不住這個小小的機械。

  被設置了自動循環播放的相機內又重新開始放起了這段錄像,然而波本卻已經沒有了再繼續看下去的心思。

  從錄像來看,的確是白羽綾希殺了蘇格蘭沒錯。

  但是……

  波本深吸了一口氣,逼著自己冷靜的同時,扭頭看向了那邊表情平靜的白羽綾希。

  「蘇格蘭的遺體呢?」

  「被Rye送走了。」

  波本在看錄像的時候,白羽綾希也在觀察他的反應。

  她原以為波本會勃然大怒、像質問琴酒那樣質問她為什麼要對蘇格蘭下手,她甚至都已經准備好了應答的方案。可對方如此平靜的反應,反倒讓她覺得有些古怪。

  可能波本本人都沒有意識到,他雖然看起來高傲又神秘,但有些時候實在藏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要是將火氣發出來的話倒也不算可怕。

  可如果他明明心中有火、卻還能冷著那張娃娃臉、仿佛一點兒都沒有被觸怒的模樣,這時候才是真的嚇人。

  白羽綾希心裡忍不住犯起嘀咕,也有些拿捏不准波本到底是怎麼想的。

  波本皺起了眉:「Rye?」

  這裡又有Rye什麼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他正好出現在這附近,在蘇格蘭死了之後我以為他是來處理蘇格蘭的事的,就委托他幫忙處理蘇格蘭的遺體。」

  白羽綾希不願將無關的人牽扯進來,便隱去了宮野明美和Rye約會的那段沒提。

  「畢竟我走不出去,而這個季節……蘇格蘭的遺體也不能一直放在這裡。」

  她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始終都盯著波本的臉,沒有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見波本沉默著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白羽綾希忍不住反問了一句:

  「還有什麼問題嗎?」

  波本當然還有一堆問題。

  蘇格蘭的死在他看來太過蹊蹺,雖然有相機錄下的這段錄像,但裡面還是有太多說不通的地方,只是……

  他瞟了眼邊的琴酒,發現他始終都沒有要離開的跡像。

  波本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當著琴酒的面,他問出了原本不打算詢問的問題。

  「你是怎麼殺死蘇格蘭的?」

  他當然知道蘇格蘭的死因和白羽綾希用嘴渡給他的那顆藥丸有關,但是這件事可能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可能就是琴酒到現在都不肯走的理由。

  白羽綾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波本的這句話問出口之後,她飛快地掃了眼琴酒,緊接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是毒.藥哦。」

  這麼說著,白羽綾希向身後的沙發靠了靠。

  劇組提供的昂貴西裝外套掛在衣架上,她身上那件剪裁合身的白襯衣因為是道具的緣故,無法將袖子卷起,她只能解開第一二顆紐扣。

  此刻她向後仰倒在沙發上,襯衣因為這一舉動而稍有扯動,也讓她看起來越發地慵懶隨意。

  「琴酒應該還記得,就是上次我問你要的氰.化.鉀膠囊。」

  白羽綾希看了眼琴酒,而後像是在解釋給誰聽似的,自顧自地說著:「雖然我原本是打算用來防身的,沒想到卻用在了蘇格蘭的身上……不過從結果上來說也是一樣的。」

  琴酒聽到白羽綾希這話沒有反應,可白羽綾希卻朝他看了過去。

  她就當波本不存在一樣,對著琴酒語氣輕快地詢問道:「你那邊還有嗎?有的話再給我一顆吧?我自己弄不到那玩意兒。」

  氰.化.鉀?

  不,這不可能!

  波本想都沒想就否認了這一點。

  從蘇格蘭在錄像裡的死狀來看,這絕對不是氰.化.鉀中毒時該有的反應。

  但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琴酒想讓他聽到的答案。

  或者說,是他想從白羽綾希口中聽見的說辭。

  波本的眉緊緊皺起,像是想到了什麼。

  那邊的琴酒在聽見白羽綾希的回答之後哼了聲。

  他瞟了眼波本的反應,用聽似嘲弄的語氣對著白羽綾希開口:「我聽說你很中意蘇格蘭,沒想到你還真的下得去手。」

  白羽綾希也在留心波本的神情,但聽見琴酒的詢問後,她只是笑著偏了偏頭。

  「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這不是你跟我說的嗎?」

  這個回答讓琴酒沉默了一瞬,隨後他終於緩緩起身。

  「波本,你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嗎?」

  聽到白羽綾希回答後的波本一臉陰郁,琴酒注意到了卻才並不在乎他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波本被琴酒沙啞的聲音驚醒,他趕緊平復情緒,習慣性地在琴酒面前擺出了平日裡的高傲姿態。

  「我可是有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才會趕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你就留下來,代替蘇格蘭繼續照顧這家伙。」

  琴酒不給波本任何反駁的機會。

  那雙看不清喜怒的雙眼瞥了眼白羽綾希,而後他又對著波本沒有感情地補上了一句:「這是那位先生的命令,你應該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這話一出,波本和白羽綾希俱是一驚。

  顯然他們都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琴酒見這兩人都沒意見,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點燃了一直夾在指間的煙徑直離開。

  琴酒的離去讓白羽綾希終於松了口氣,她抬眼看向波本,恰巧對上對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白羽綾希暗道一聲不好,她安排好了所有,就是沒想到波本今天會因為蘇格蘭趕過來。

  看他的樣子,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蘇格蘭被害這件事。

  不過……波本對蘇格蘭的事,未免也太上心了一些。

  僅僅只是前後輩的關系,波本就這麼在意,那如果換成其他人呢?波本是否也會如此看重?

  白羽綾希心裡不確定波本的想法,而最合適波本也終於開口,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綾希。」

  心事重重的白羽綾希沒有回應,只是條件反射地又看了看波本,卻正好撞進了他眼裡的陰翳。

  「怎麼了?」

  「現在琴酒已經走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

  他的聲音很輕,但話語卻很重。

  白羽綾希幾乎以為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正准備詢問波本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一直被她擱在茶幾上的手機卻開始歡欣地震動。

  白羽綾希原先置之不理,可當她看見來電顯示後,波本的質問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地要緊了。

  「有什麼事等等再說。」

  白羽綾希抓起手機,匆匆忙忙地對著想要攔住她的波本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便竄出了休息室,瞬間跑了個沒影。

  被留下的波本沒有追出去。

  他看著白羽綾希消失的方向,最終還是選擇看向那台已經快沒有電的照相機,再一次按下了播放鍵。

  白羽綾希剛才話裡的破綻實在太多,就算蘇格蘭被害這件事已經不可逆,但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好好地再確認一番。

  波本調整到0.5倍速,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看著錄像內的諸伏景光平靜地坐在沙發上,而白羽綾希在給兩人泡完紅茶之後,又再一次走出畫框。沙發上的諸伏景光似乎有些焦躁,視線時不時地朝白羽綾希瞟去,他幾度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白羽綾希打斷。

  波本注意到白羽綾希終於坐下時,左手緊緊地握成拳狀,而後便是諸伏景光喝了紅茶,又猝不及防地白羽綾希灌下膠囊。

  不對。

  波本抬頭看了眼休息室的布局,又看了看手裡的相機,再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一次的「謀殺」,果然充斥著疑點。

  這件事絕對不是白羽綾希殺了蘇格蘭這麼簡單,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波本越想越煩躁,他單手抄在褲子的口袋中,在休息室裡來回地踱步,核對著相機內的每一處細節,可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只能一臉陰沉地坐到了剛才白羽綾希的位置——

  也是錄像裡諸伏景光的座位。

  波本看了眼正前方,櫃子上空空蕩蕩的,能看得出這是相機剛才擺放的位置,他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又順著錄像中諸伏景光的方向看去,最後像是察覺到什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呼。

  「果然……」

  撇開白羽綾希說「殺害蘇格蘭的毒.藥是氰.化.鉀」這麼明顯的謊言不提,這段錄像中一共還存在著四個疑點。

  如果他能解釋清這四個疑點的話,就能找出「白羽綾希殺害蘇格蘭」這件事背後的真相。

  無論這個謎團有多麼難解他都必須解開。

  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白羽綾希會因為蘇格蘭是臥底而殺了他。

  ——白羽綾希不是這樣的人。


第33章

  波本疲倦地靠在沙發上,那雙天青色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掃視著休息室內的布置,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茶幾上白羽綾希喝了一半的紅茶杯。

  鬼使神差地,波本學著錄像中的諸伏景光端起了茶杯。

  杯中的紅茶只剩下淺淺的小半杯,波本小心翼翼地將茶杯端到自己的面前,同時目光移向自己的左側,那是錄像中白羽綾希坐著的位置。

  如果景光當時全神貫注地在喝茶的話,的確有可能察覺不到邊上的白羽綾希那明目張膽地小動作。

  但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為什麼景光會沒有一絲的防備心?

  即使面對著的人是白羽綾希,但景光未免也太放松警惕了,這實在不像是在組織臥底並且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的景光應該有的表現,而且更關鍵的是……

  為什麼景光會來找白羽綾希?

  連在其他地方出差的他都接到景光臥底暴露的消息,景光本人不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波本能夠理解這個情況下景光沒有來找自己,是因為要保護他的臥底身份;可為什麼景光沒有選擇在組織的追兵趕來之前逃跑、卻唯獨選了在這個節骨眼來找白羽綾希?

  為什麼?

  難道……是和景光身份暴露的原因有關系嗎?

  波本回憶著自己在這短短半日的經歷。

  他會匆匆趕來是因為接到景光身份暴露的消息,可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景光身份暴露的原因。

  剛才不是沒有試探過琴酒。

  起初他也以為琴酒殺了蘇格蘭,是因為那人「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的原則。

  但從結果來看,雖然他弄錯了下手的人,可琴酒剛才那副如此篤定蘇格蘭一定就是臥底的模樣,顯然也是掌握了什麼關鍵性的證據。

  但是卻沒有告訴自己。

  波本有些急躁。

  蘇格蘭身份暴露的理由,琴酒手裡的證據,還有被牽扯進來的白羽綾希——

  他攥緊手裡的茶杯,清澈的褐色液體中映著他模糊的面容。

  波本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格外的可怕,或許剛才在琴酒面前自己也是這般模樣,或許琴酒已經因為他的失控察覺到了什麼,但是……

  波本疲倦地闔上眼,盡量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與情緒,他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此刻無論如何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在景光去世的現在,組織裡就只有自己一人了。

  景光死亡背後隱藏的種種真相他必須弄清楚。

  這不僅僅是為了死去的景光,更是為了完成他們的任務。只要景光身份暴露的理由他一天不弄清楚,同樣是臥底的他也存在著暴露的風險。

  波本放下早已失去溫度的茶杯,確認著自己手中僅有的線索。

  那台照相機。

  等等,照相機?

  波本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從錄像模式切換到照相模式,很快就從文件夾裡找到了那日的那組照片。

  ——景光和他從白羽家走出的照片。

  波本眼睛微瞪瞳孔緊縮,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天就是他帶著景光一起去白羽家、卻被白羽綾希「埋伏」的日子;也就是那一天,景光從白羽綾希的手中得到了組織交給她的那支櫻花。

  他記得那天白羽綾希說了什麼?

  好像是……

  「這是我從琴酒那邊弄到的。」

  「我只是問了他一下有沒有警方的配.槍給我練練手,他就把這個給我了。」

  波本盯著這台相機,忍不住輕聲低喃一句:「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很多事就能說得通了。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話,事情的起因是景光回警視廳調查白羽綾希交給他的槍,但是卻驚動了組織的人,而景光可能也因為一些理由,意識到「公安在組織有臥底」這件事已經暴露。

  他沒有直接逃亡,是不想牽連到把槍交給他的白羽綾希,以及和白羽綾希相處時間最長的他。

  一旦組織順著櫻花這條線開始調查,那麼能夠接觸櫻花就只有他們三個,搞不好他們三個會一起被趕來處理這件事的琴酒處決。

  琴酒的話,一定會這麼做。

  所以景光故意找到白羽綾希,暴露自己的臥底身份,以此來吸引組織的注意力。

  景光是為了掩護他的臥底身份而選擇留下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景光明明知道身份暴露卻還要來找白羽綾希的理由、這段錄像莫名其妙地開始、他在白羽綾希給他下毒時絲毫沒有反抗、以及白羽綾希最後的那句話就都能得到解釋了。

  因為這一切,全都是建立在景光自願送死的前提下的。

  景光用他的死,保全了他和白羽綾希。

  波本的身體因為自己的推理而輕輕發顫。

  他坐在景光去世時的位置,再度看向了錄像中他所看過的那個方向——

  白羽綾希那顆紅白色藥丸他見過,之前一直都是放在便攜藥盒中的。事發突然,她不可能提前備好隨身攜帶、必定是直接從藥盒中取出的藥,景光應該也看見了這一幕。

  但是他卻還是沒有防備。

  他默許了白羽綾希架起相機、沒有任何掙扎反抗地任憑白羽綾希將藥喂給他,與白羽綾希一同完成了她毒.殺他的錄像,作為保全他們的證據。

  白羽綾希是殺害他的凶手。

  也是景光的共犯者。

  所以白羽綾希才會說那句「那就請你為我去死吧,蘇格蘭」;所以白羽綾希剛才才會一直坐在景光死前的位置——就是為了不讓琴酒從這個角度發現端倪。

  那麼琴酒看見這段錄像卻完全沒有懷疑的理由……

  對了,是藥。

  白羽綾希用來殺死景光的毒.藥!

  波本的大腦越來越冷靜,他可以非常肯定景光絕對不是死於氰.化.鉀,因為錄像中景光的指甲和嘴唇都沒有任何氰.化物中.毒後該呈現的氧化還原反應。

  這一點但凡是有些相關常識的人都知道。

  可白羽綾希還是撒了這麼明顯的謊。

  很顯然,她當時的那些謊言不是為了說給他聽的,而是為了說給琴酒聽的。

  白羽綾希是故意在給琴酒傳遞這麼一個信息,那就是「我知道這個藥很機密也很重要,所以哪怕是波本,我也不會把這個藥的真相說出去的」。

  如果是機密到連他都沒有資格接觸到的藥物,那麼白羽綾希拍下錄像的理由就很簡單了——

  為了讓琴酒或者是制作藥物的人看見吃下這藥的人的反應,作為研究的參考數據。

  只有這樣,琴酒才不會懷疑白羽綾希拍下這段錄像另有用意。

  推理到這裡,波本已經徹底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與理智。

  白羽綾希和景光的合作讓他心驚,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們兩個短時間內能夠想出的最好的辦法,然而摯友的死還是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

  但波本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必須得壓下心中所有的悲痛。

  剛才的分析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景光臥底身份的暴露可能就和那把櫻花的來源一樣與警視廳有關,或許在警視廳裡,就潛伏著組織的成員。

  不過這是他之後需要處理的。

  在這之前,自己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剛才他對於蘇格蘭的死的過激反應或許已經引起了琴酒的懷疑,雖說後面有了白羽綾希的掩護,才讓琴酒暫時分開了注意力,但波本知道琴酒對他甚至是對白羽綾希的懷疑或許還沒有徹底打消。

  他必須做些什麼,來重新挽回組織的信任。

  波本一臉凝重地思索著之後的情況,但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白羽綾希去接電話未免也太久了一些吧?

  難不成?!

  想到剛才琴酒離開時的模樣,波本頓時臉色大變,他想也不想就趕緊起身,出門去尋找久久未歸的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的下落並不難找。

  這個組最近幾天的拍攝地點都位於東京近郊,離開休息室之後周圍是一大片的森林,也是幾場戲的取景點。想要找到避開人去接電話的白羽綾希,只要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就對了。

  波本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循著自己的想法找了沒一會兒,就遠遠看見倚著樹在接電話的白羽綾希。

  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自然,波本正准備走近,就看見琴酒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

  白羽綾希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們,她一手抱臂,另一只手舉著手機,從波本所在的位置能夠聽見語氣不耐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什麼。

  「抱歉,夏油先生,我最近在劇組,真的沒有時間出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什麼,白羽綾希哽了一下,卻又耐著性子繼續說道:「……如果我哪天有空的話會告訴您的,下午的拍攝要開始了,我先掛了。」

  這麼說著,她也不給電話那邊的人繼續說話的機會,便掛斷了電話。

  波本正琢磨著這時候是否要過去,而另一邊的琴酒卻已經先一步走到了白羽綾希的身邊。

  琴酒似乎沒有看見波本的到來,筆直地走到白羽綾希的身邊。

  「你在給誰打電話?」

  正在收手機的白羽綾希顯然被嚇了一跳,她露出一副沒有想到琴酒會去而復返的樣子,那雙藤紫色的眼睛盯著滿臉陰郁的琴酒,郁郁蔥蔥的枝葉在她眼中投下一片陰翳。

  白羽綾希攥著手機,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琴酒?你什麼時候來的?」

  琴酒沒理她,只是瞥了眼她的手機,又再度重復著剛才的問題:「我在問你剛才在給誰打電話。」

  「是之前拍戲時認識的一個人。」

  眼見著琴酒特別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白羽綾希也沒有再繼續與他僵持,她撇了下嘴,一臉的不情不願。

  能看得出,白羽綾希似乎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琴酒依舊不依不饒:「什麼人?」

  「……當時是動作指導,不過當時我在片場聽說他和我們公司的高層關系密切,來歷很是神秘。」

  白羽綾希用詞含糊眼神閃爍,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這並不是因為心虛,而是一些別的不能明說的緣故:「不過我聽說,他和財政界的一些大人物都有往來,所以才沒敢得罪他。」

  琴酒是聰明人,雖然白羽綾希說得不清不楚,但他卻已經完全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他似乎並沒有完全相信白羽綾希的話。

  犀利又冷冽的目光瞥向白羽綾希手中攥著的手機,琴酒睨了眼正往這裡走來的波本,他哼了一聲,在波本走來後當著他的面對白羽綾希說道:

  「那你現在打電話給他,開免提,把他約出來。」

  白羽綾希當即「誒」了一聲,她瞄了眼手機,怎麼看都像是不願意:「真的要約他出來嗎?那你得派個人陪我一起去。」

  琴酒又是一聲冷哼,卻並沒有直接答應白羽綾希的請求。

  波本知道在他主動走出來之前,琴酒並沒有發現自己,於是他也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向兩人詢問道:「怎麼了?你們這邊又發生什麼了?」

  琴酒沒搭理他,只是繼續逼著白羽綾希打電話。

  白羽綾希知道如果這個電話自己今天不打,是無法在多疑的琴酒面前洗清自己的清白,只能當著琴酒的面回撥那個備注名是「夏油先生」的電話號碼,同時打開了免提。

  擴音器裡撥號音只響了半聲,電話就被人接通。

  白羽綾希甚至還沒有開口,一個琴酒和波本從未聽過的男聲便從電話那頭響起,那溫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帶著明顯的調侃與親密,聽著頗能蠱惑人心:

  「怎麼了綾希,你是終於回心轉意了嗎?」


第34章

  白色的馬自達沐浴在黃昏的暖光中,如箭矢般在空曠無人的山道上穿梭,一路駛入市區。

  車廂內的冷氣開得很足,白羽綾希只穿著一條單薄的深綠色無袖連衣裙,在強烈的冷風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波本見狀將車停靠在一旁,取出早已准備好的毛毯遞給了她。

  白羽綾希輕聲道謝,卻並沒有再說些什麼。

  相處一年多,波本自然知道白羽綾希一旦心情不好就不喜歡說話。只是眼下的情況,讓他實在有些拿捏不准白羽綾希今天心情不好的理由是什麼。

  身邊的人的反應實在過於異常,讓今天完全沒有聊天興致的白羽綾希也不得不多留心了幾分。

  她扭頭朝他看去,然而蓋在身上的毛毯卻因此而微微滑落。

  再度襲來的冷風吹得白羽綾希清醒了許多,她伸手提了下有些滑落的毛毯,然而冰涼的指尖卻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凍得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朝著自己的左手邊看去,卻正好對上白羽綾希那雙在暮色中依舊格外明亮的雙眼。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似乎是因為吹了太久冷風的緣故,白羽綾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這讓波本不免想到她上一次得了咽炎的情況,以及那些在她藥盒看見的紅白色藥丸。

  他確實有話要問白羽綾希。

  關於蘇格蘭的事,還有白羽綾希所使用的那顆藥丸的事。

  可是在白羽綾希的注視下,波本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從哪裡開始詢問,又應該用怎樣的方式詢問。

  無論哪種方法在她身上都不適用。

  最終他只是輕輕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與白羽綾希的接觸,替她將那滑落的毛毯重新蓋上,仔仔細細地遮住那在冷氣的沐浴下有些冰涼的肩膀。

  白羽綾希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抗。

  她任憑對方用那條嶄新的素色毛毯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而後在對方收回手後,垂下視線看了眼自己的肩膀。

  這條毛毯十分柔軟,顏色也是她喜歡的。

  此時此刻,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手指上滾燙的體溫還殘留在毛毯的表面,即使在車內開得十足的冷氣的吹拂下,也久久沒有散去。

  窩在副駕駛座上的白羽綾希闔上眼沉思了數秒,但是還不等她得出結論,便感受到座下的跑車又重新駛動,引擎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她重新睜開眼時,紫藤色的眼眸要比尋常更為清澈明亮。

  「安室先生。」

  她輕輕地叫著對方的姓氏。

  安室透這個名字是她之前和波本一起去警察署做筆錄的時候知道的。

  白羽綾希不知道這個名字究竟是波本的本名,還是只是用來欺騙警方的假名,不過波本從來沒有否認過這個名字,白羽綾希也就一直這麼叫了。

  駕駛中的波本分出一個眼神,他朝著白羽綾希的方向輕輕地偏了下頭,輕聲地應著對方的呼喚。

  「嗯?怎麼了?」

  「你真的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白羽綾希重復著之前的問題。

  明明剛才在休息室波本一副「你應該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模樣,可自從她出去接了個電話之後,波本對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全都只字不提。

  起初她以為這是波本忌憚琴酒的緣故。

  可現在琴酒離開了、他們也檢查過身上和車裡沒有被安裝竊.聽.器、甚至還確認了周圍沒有組織派來跟蹤的人。

  但波本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就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了一樣。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波本一開始對蘇格蘭的死還是那麼的激動,甚至到了她都懷疑琴酒會不會把他當成蘇格蘭的臥底同伴一起解決的地步,怎麼才隔了一會兒,他就仿佛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樣。

  白羽綾希心裡犯著嘀咕。

  難不成波本是猜到了什麼嗎?

  波本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只是平靜地收回了目光。

  「有。」

  他低聲說著,聲音輕到如果不是白羽綾希刻意留心甚至都聽不清的程度。

  「但還是等你願意對我說的時候再開口吧。」

  白羽綾希愣了愣。

  她已經做好了會被波本用各種方式套話的心理准備,也想過對方可能會直接問她「蘇格蘭的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想到這人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問。

  是因為相信她嗎?

  她不知道,也不敢問。

  白色的跑車在夜幕徹底降臨前,終於抵達了赴約的地點。

  那是一家坐落在東京港區的高級日料店,標准的日式宅邸被松竹所環繞、隱隱還能聽見從宅邸後方傳來的流水聲,這樣的規格在在寸土寸金的東京——尤其是港區這種地方更加的來歷不凡。

  波本隨著白羽綾希一同走下車,將車鑰匙交給迎上前來的侍者,同時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環境。

  他在這之前聽說過這家店。

  似乎這裡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邸,但是在兩三年前突然改造成了日料店,與其美味的料理和四季風雅的環境一起出名的是昂貴的價格,但是在東京的政商界大人物中卻頗受好評。

  看來白羽綾希說那位「夏油先生」和財政界大人物有所往來並不是謊話。

  「我這邊有預約,名字是夏油。」

  波本以保護者的姿態守在白羽綾希的身後,敏銳地發現當白羽綾希不緊不慢地報出預約人的名字時,前台的女大將忽然臉色一變,原本只是溫和有禮的態度頓時變得十分恭敬,甚至親自從櫃台後走出,將白羽綾希與他引入店內。

  穿著淺綠色和服的女大將踩著小碎步,一邊用手比出請的姿勢,一邊側過頭對著白羽綾希解釋著什麼。

  「綾希小姐,夏油先生正在飛鳥之間等您。」

  波本發現白羽綾希腳步一頓,但她很快就裝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是她的語氣卻像是在確認著什麼:「飛鳥之間?」

  「是的,綾希小姐。這是本店最高規格的套間,平時不會輕易對外使用。」

  「……哦,這樣。」

  白羽綾希的反應很平淡,但平淡之中又透露著幾分古怪。她在聽到女大將的話之後沒有任何的激動,卻十分在意那個套間的名字。

  飛鳥。

  波本默默地記下了這個並不是常出現在高級日料店的名字。

  白羽綾希和波本隨著女大將在店內七拐八繞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最後竟是直接走出了宅邸,越過一座赤色的拱橋,來到獨立於本邸、位於湖心的別館。

  波本在進入別館時特意向後看了眼,毫不意外地發現從這裡能縱覽整個庭院的景色,卻又不會受到其他人的干擾,更不會被本邸的人察覺。

  的確能稱得上是最高規格的套間。

  能夠輕易使用這樣的房間,那個叫夏油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人?

  「綾希小姐,夏油先生就在這裡。」

  女大將將兩人帶到一間和室之前,她並沒有直接開門,卻是對著白羽綾希輕聲示意。

  白羽綾希看出她的用意,小幅度點了點頭:「我自己進去就行。」

  女大將聞言如釋重負,在向白羽綾希再次鞠躬之後便趕緊離開,仿佛那扇門之後有惡鬼一樣。

  波本看著女大將倉皇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而白羽綾希卻像是猜到了什麼似的,她好笑地搖著頭嘆了一聲,接著一把握住了那扇移門的把手,朗聲對著屋內的人說道:

  「夏油先生,我們進來了哦。」

  說著,白羽綾希也不等屋內的人有所回應,便一把拉開了移門。

  波本想要阻止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移門的背後是一間看似普通的和室,沒有波本想像中那樣富麗堂皇的裝扮,看上去簡約卻不簡單,並且每一處都透露著優雅溫馨。

  只需一眼波本就意識到,這是白羽綾希喜歡的風格。

  屋內只有一個青年,穿著暖灰色浴衣、腰間松松垮垮地系著鵝黃.色的腰帶,他柔順的鴉羽色長發披散,整個人沐浴在暖色的燈光下。

  他原先似乎正在欣賞窗外的夜景,在聽到動靜後,青年回過頭,衝著站在門口的白羽綾希露出一個溫柔的淺笑。

  「你來了,綾希。」

  這的確是波本今天下午在白羽綾希的手機裡聽見的聲音。

  富有磁性又帶著些蠱惑意味的聲音柔軟而又親密地念著白羽綾希的名字,仿佛是在對待珍寶一般。

  波本聽過白羽綾希的粉絲在喊她名字時的各種語氣,熱情的、激烈的、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卻沒有一個人像這個男人一樣,只是輕輕念著她的名字,就能讓人感受到白羽綾希對他的重要性。

  原本還只是懷有些許戒備心的波本心中一凜,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重新審視這個男人。

  白羽綾希沒有察覺到身後波本的情緒變化,她也不等夏油傑說什麼,便自顧自地走進和室,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她看似無理的行為沒有引來夏油傑的任何不滿。

  相反他還笑了笑,似乎很滿意白羽綾希的這番「自來熟」。

  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異常,波本心中滿是警惕,卻還是隨著白羽綾希一起走進屋,在她的身邊坐下,同時還不忘將移門重新拉上。

  夏油傑看在眼裡,卻只當波本不存在,而是對白羽綾希笑著開口。

  「你今天能過來我很開心,我原本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赴約的。」

  「原本的確沒打算過來。」

  白羽綾希答得一點兒都不客氣,直截了當的態度甚至讓波本感受到了她有多討厭這個男人。

  「如果今晚不是有非來不可的理由,這個點我已經睡下了。」

  夏油傑不解地歪了下頭,臉上多了些困惑。

  「我記得你平時沒有睡那麼早的。」

  他這話一出,白羽綾希還沒有什麼反應,但波本卻已經露出了危險的眼神。

  白羽綾希的作息和她同居了一年的自己當然清楚,可這個男人為什麼也會知道?

  難不成……

  白羽綾希聽到這話,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我今天一大清早就起來拍戲,到現在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波本只當她是在抱怨夏油傑的不識時務。

  而夏油傑卻是從白羽綾希的話中聽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一聽到白羽綾希這麼說,夏油傑立刻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很快就發現了白羽綾希早起的證據。

  「真可憐,我都看見你的黑眼圈了。」

  他意義不明地輕嘆了一聲,說著便伸手要去碰白羽綾希的臉。

  邊上的波本見狀伸手就要去攔,卻是被對方輕輕巧巧地給避開。

  因為波本的阻止,夏油傑見狀也沒有再繼續,他收回手,卻是終於分出視線朝礙事的人看了過去。

  「我今天只邀請了綾希,你又是哪位?」

  「咳咳,傑。」

  帶著幾分危險的話語剛說出口,就被白羽綾希打斷,雖然她只是在叫對方的名字,可話語中的警告誰都聽得出來。

  同樣意識到這一點的夏油傑不再看波本。

  他斂起臉上的表情,與白羽綾希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過了約莫十數秒,夏油傑的臉上終於再一次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不出什麼溫度,說話的對像也不是白羽綾希。

  「很抱歉,我現在只想和綾希單獨說會兒話。」

  男人語氣溫柔,可笑意沒有達到眼底,看似平靜的態度之下其實隱隱透著殺氣。

  「所以能請你先離開嗎?」

  波本自然是要拒絕的。

  他怎麼可能放任白羽綾希和這麼危險的人單獨相處?

  只是他還沒開口,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白羽綾希輕輕攥住,即將脫口而出的拒絕順勢堵在嗓子裡。波本驚訝地分出目光朝白羽綾希看去,卻發現她並沒有看自己,而是直視著面前的男人。

  「我記得你那裡最近來了一位優秀的sp,不知道他來了沒有?」

  白羽綾希抓著波本的右手微微用力,但態度卻依舊十分平靜:「如果他願意的話,不如請他陪的我同伴一起喝一杯吧?」

  夏油傑不再看波本。

  他盯著笑意盈盈的白羽綾希,最終嘆了一聲氣。

  「這世上我就拿你沒辦法。」

  他說著聽似無奈的話語,可語氣中更多的還是包容與寵溺,波本此刻早已經意識到這兩人的關系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糟糕,卻不敢細想他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那個人現在就在隔壁,你讓他過去吧。」

  說完這句話的夏油傑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白羽綾希的右臂。

  波本能夠感受到在他視線投來的同時,白羽綾希便松開了抓著自己的手、重新放回到腿上。

  這兩人的互動讓波本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離開這裡、不能放任白羽綾希與這個危險的男人獨處,然而白羽綾希的話卻讓他明白了她的態度。

  「是嗎?那太好了。」

  白羽綾希笑著朝他看來,紫藤色的眼中暈著室內明亮的光。

  「那安室先生,你先過去吧。」

  白羽綾希不想讓他留下來的意思太明顯了,波本還想說些什麼,卻看見白羽綾希對著他微微頷首,她這一動作的幅度並不算大,可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是鐵了心的要讓他離開。

  同時他也意識到,或許她當時對琴酒說她討厭這個叫夏油的男人也是幌子。

  她既然都已經這麼開口了,自己再留下來只會惹人厭。

  波本心裡不是滋味,但是又拗不過白羽綾希,最終他只能用警告的目光瞪了眼那個叫夏油的男人,不情不願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心事重重的波本拉開隔壁屋的移門,心中所想的都是接下來該如何偷聽白羽綾希和那個叫夏油傑的男人的對話,然而當他看清屋內坐著的青年時,腦內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那是波本再熟悉不過的人。

  穿著和他今天看了無數次的錄像中一模一樣的衣服,臉上是他熟悉的溫和神情,在看見他出現時,青年用他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聽見的聲音輕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你來了啊,Zero。」

  波本瞪大了雙眼,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下意識地向後倒退了一步,但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連忙合上敞開的移門。

  像是怕對方會在自己眨眼間消失一樣,那雙天青色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從屋內的人的身上移開,波本故作鎮定地斂起錯愕的表情,可最終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是你嗎?Hiro?」

  *

  「想來隔壁房間應該正在上演感人肺腑的重逢戲碼吧?」

  夏油傑拿起茶壺,替白羽綾希倒了一杯茶,白桃烏龍馥郁的香氣頓時充斥在屋內,為這個處處都符合白羽綾希喜好的和室裡又添上一抹她喜歡的香氣。

  白羽綾希端起茶碗,細嗅著茶水中甜而不膩的香氣,熟悉的香味讓她感到了平靜。

  這不是多麼難得到的茶葉,只是自打進入組織,她已經再也沒有買過,畢竟組織裡危機重重,她從來不敢在組織的人的面前表露太多自己喜好。

  她輕輕地呡了一口茶水,感受著熟悉的香氣在口鼻處擴散,連帶著語氣也溫暖了許多。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傑。」

  「和我還那麼客氣做什麼?不過硝子那邊,你得准備好謝禮才行。」

  夏油傑說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對茶葉從來就沒什麼喜好,不過是白羽綾希喜歡什麼就跟著喝什麼。

  「能解開你這術式的只有硝子,她今天被我挖起來的時候據說剛熬了三個通宵。」

  白羽綾希聽著夏油傑的描述便忍俊不禁,她都能想像今天高專裡是怎樣的雞飛狗跳:「還好有你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當時給蘇格蘭喂下的不是琴酒給她的毒藥,也不是用來糊弄人的氰.化.鉀,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感冒藥。

  但是蘇格蘭的那完全瞞過了琴酒的逼真死狀卻並不是演技,而是她在給他喂下藥的時候,在他的心髒處注入了自己的術式,使他一度進入假死狀態。

  不過這個術式伴隨著一定的危險,若是假死狀態不能在一定時間內解除,便會有性命之憂。

  而能夠解開這個術式的除了她本人之外,也就只有反轉術式的使用者——如今身在高專的家入硝子。

  還好拍攝地距離高專不算太遠,也還好夏油傑就在附近,不然白羽綾希也不能確定這個臨時拼湊出的計劃是否能夠成功。

  白羽綾希松了口氣,正准備向夏油傑詢問負責將蘇格蘭的「遺體」運送出休息室的Rye有沒有發現異常,就看見對面的人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對著她時素來都是溫和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嚴肅。

  「綾希,我知道你現在在做危險的事情。」

  白羽綾希手一抖,有些不敢對上夏油傑的目光。

  她試圖說些什麼來為自己辯解,卻也知道經過今天這麼一遭,夏油傑就算再沒腦子也能猜到她現在的處境。

  更何況他從來都不是蠢人。

  白羽綾希這副像是害怕被他責罵的樣子讓夏油傑十分無奈,他不想讓白羽綾希卷入這種隨時會喪命的危險之中,卻也知道就算是以自己的立場,也無法勸說白羽綾希就此收手。

  「你放心,你要做的事哥哥不會攔你的。」

  夏油傑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起身走到白羽綾希的身邊,緊貼著她坐下。

  熟悉的懷抱讓白羽綾希仿佛回到了從前,她習慣性地往對方所在的方向靠了靠,似乎這麼做就便回到了自己的避風港,能讓她暫時拋卻恐懼與煩惱,只剩下滿滿的安心感。

  頭發被人溫柔地撫摸著,白羽綾希抬頭,看向自己以來最為信賴的人。

  「……傑。」

  「你放心,綾希。」

  夏油傑的語氣就和他的動作一樣的輕柔。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比誰都清楚白羽綾希此刻的情緒有多麼的低落,也比誰都清楚該如何安撫這樣的情緒。

  「哥哥永遠是你的依靠。」

  白羽綾希感動地點了點頭,雖然這句話她從小起就聽對方說過無數次,可每一次都會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不過還有一件事哥哥要問你。」

  夏油傑話鋒一轉,正在替白羽綾希順毛的手也隨之停下,白羽綾希意識到他大約有重要的事要問,心裡閃過了無數個可能性,卻聽見對方的聲音幽幽地從自己頭頂響起。

  「剛才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35章

  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想到夏油傑放著那麼多的問題不問,偏偏選擇了問波本的事。

  她一時間有些卡殼,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各種回答從她的腦海中閃過,白羽綾希在要不要如實回答之間反復做著抉擇,她怕自己說實話,波本會被夏油傑盯上,又擔心如果撒謊會被對方發現。

  在白羽綾希沉默不語的同時,夏油傑也察覺到了端倪。

  過去的經驗讓他立刻猜到白羽綾希有可能准備撒謊糊弄自己,夏油傑想都沒想,就像兒時一樣雙手捧住她的臉頰、讓白羽綾希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眼睛。

  可就在此刻,一直闔上的移門也在這個時候被人從外面拉開。

  在夏油傑逼問的目光下差點就要實話實說的白羽綾希像是找到了救星,她連忙朝著門口看去,可當她看清屋外站著的人時,卻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

  那是她原以為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正是一臉驚愕的安室透。

  「你這會兒怎麼會過來?」

  腦內浮現出的疑問就這麼脫口而出,白羽綾希不理解應該在和蘇格蘭敘舊的波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句話有問題。

  而更有問題的,還是自己和夏油傑的動作。

  意識到他們兩人過分親密的姿態可能會讓波本感到誤會,白羽綾希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就是想讓組織那邊誤解夏油傑的身份。

  她連忙抓著對方的手腕,慌亂地從對方的桎梏中脫身,然而這麼做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剛才的動作已經完完本本地落入波本的眼中,他盯著白羽綾希與夏油傑相觸的地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

  剛才白羽綾希暗示他離開的時候,也曾抓過他的手腕。

  「看來我是打擾你們了。」

  迅速回過神的波本扯出一個完美的笑容,他溫和有禮地開口,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先回隔壁房間了,你們聊完再來找我。」

  移門再度被人合上,將室內與走廊重新分割為兩個空間,白羽綾希聽見波本離去的腳步聲,但最終還是沒有起身去追。

  「不去追嗎?」

  夏油傑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替白羽綾希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揉亂的頭發,輕聲在她耳邊低喃:「你完全可以告訴他,我們的關系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他眨了眨眼,掩住了眼中的精光。

  「要不然,讓哥哥替你去說?」

  白羽綾希白了他一眼。

  夏油傑今天在波本面前所有的表現,全都是為了讓波本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

  因為今天下午他們的通話被琴酒發現時,她就是用了這樣的理由打消了琴酒的懷疑。

  夏油傑和她默契非常,即使看不見她那邊的情況,卻也能猜到她那邊的情況,更是猜到與她同行的人必然和威脅到她的人有關,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故意用上這麼曖昧的態度。

  只是……

  「不要。」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否認了夏油傑的提議,腦中卻是浮現出波本方才的樣子。

  波本剛才那副錯愕的模樣,分明看見了自己與夏油傑的動作並且對他們的關系有了懷疑,可是他卻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淡定地說了聲打擾了就轉身離去。

  沒有絲毫的質疑,也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

  好像很平靜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從臥底的角度來說,波本發現了她的謊言卻沒有拆穿、甚至默許他們瞞著組織往來是好事,可白羽綾希的心裡卻是說不出的不舒服。

  白羽綾希越想越覺得難受,她頭一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和誰賭氣:「反正他也沒有問我,我為什麼要去解釋。」

  反正波本看起來也不在意,她主動解釋個什麼?

  倒顯得她是在自作多情一樣。

  她捏著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翻騰的情緒全都堵在心裡。

  夏油傑失笑。

  綾希平時很少會計較什麼,可一旦開始鑽牛角尖就會和自己生悶氣,到最後就會露出這麼一副「我現在很生氣,誰也哄不好的那種」的樣子。

  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沒有變。

  「真的不要解釋?」

  白羽綾希聲音悶悶:「不解釋就是不解釋,反正他也不在乎,我才不要告訴他呢。」

  「也行,你不想說就不說,我也不多嘴,我們就當沒這件事。」

  夏油傑聽白羽綾希的語氣就知道她還在賭氣,不過他太知道這時候該怎麼給自家妹妹順毛了。

  他夾了一筷子白羽綾希愛吃的菜,遞到她的嘴邊:「我們不去想這件事了,你吃點東西?這是我特意讓人准備的,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白羽綾希眼神微動,她瞥了眼筷子上的魚肉,又看了看笑嘻嘻的夏油傑,啊嗚一口咬住對方送到自己隨便的食物。

  「等他問我再說。」

  白羽綾希小口咀嚼著甘甜的魚肉,含含糊糊地說道。

  意識到自己這話有歧義,她咽下嘴裡的食物,像是在告訴夏油傑又像是在自我說服似的,又輕聲重復著自己剛才的話——

  「等他什麼時候問我了,我再告訴他。」

  *

  年末總是繁忙的。

  尤其是對於藝人來說,從聖誕節前夕一直到新年結束幾乎都沒有喘息的時間。

  今年白羽綾希更是如此,除了要像去年一樣參加女團的演出外,還要配合電影上映進行宣傳,最忙的那幾天前腳走下舞台後腳就要出發去機場,僅有的休息時間全在交通工具上。

  白羽綾希忙得腳不沾地,波本也在同一時間被組織叫去執行其他任務。

  執行任務時的波本從來不會主動聯系白羽綾希,這次也依舊是如此。

  即使聖誕節和跨年他也沒有短信,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白羽綾希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是否平安,只知道當自己終於回家的時候,空蕩蕩的家中到處都落著灰,毫無半點人氣。

  忙碌了兩周的白羽綾希疲憊至極,在簡單粗暴地整理了一下臥室後便一頭栽倒在床上、睡了個七葷八素,完全沒有察覺到空關許久的家在當晚出現什麼動靜。

  第二天一早,白羽綾希在迷迷糊糊間聞見了吐司和培根的誘人香味。

  她循著香氣從床上爬起,打著哈欠走出臥室,卻看見昨天還沒有出現在家裡的人圍著黑色圍裙,動作熟練地單手往鍋裡敲了一個雞蛋,蛋白在沾上熱騰騰的油鍋,立刻便滋滋作響。

  白羽綾希被這個聲音激得瞬間清醒,連忙快步走到廚房、隔著吧台對波本進行遠程指示。

  「蛋黃我要溏心的!」

  「是是,知道了。」

  波本小心翼翼地掌握著火候,一邊分神對白羽綾希道了聲久違的早安:「早上好,綾希,好久不見。」

  「早上好,安室先生,我先去洗漱。」

  白羽綾希知道波本了解自己的口味,也不再廢話便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漱,等她從衛生間出來時,波本已經將兩人的早餐端到了桌上。

  餐桌對面的波本正在喝咖啡,白羽綾希拿起波本已經解凍過過黃油,切下一塊抹在了吐司上,同時向對方確認著他的行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昨天晚上……應該說是今天凌晨,發現你睡下了就沒驚擾到你。」

  凌晨這個範圍有些廣,白羽綾希也不能確定波本到底是幾點回來的。

  若是平時,波本就算把動作放得再輕她也能聽見。但昨晚她應該是徹底睡死了過去,才沒注意到家裡的動靜,也還好回來的是波本,若是其他人……

  白羽綾希有些懊惱和後怕。

  「那你的工作都完成了嗎?」

  白羽綾希試圖扯開話題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聽起來像是特意打探波本的任務情況,於是趕忙改口:「我是說,你之後還有別的安排嗎?」

  「手裡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暫時沒有別的任務。」

  波本沒有讓白羽綾希為難,卻也沒有詢問白羽綾希在過去兩周的安排,只是順著她的話繼續問道:「你呢?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嗎?」

  「公司說讓我先休息幾天,之後還有電影的慶功宴。」

  她頓了頓,鬼使神差地說起自己從經紀人那邊聽來的消息:「聽說這次這部電影的票房和口碑都不錯,投資人和制片方那邊都挺滿意的。」

  「這樣啊……」

  波本這段時間的確忙,但白羽綾希這部電影的評價他也還是有關注的。

  只是他雖然知道白羽綾希從來就不關心自己在網上的評價,卻不想她連自己第一次參演的電影的情況都要經紀人告知,實在是比他想像中的更不上心。

  波本想了想,拿起手機擺弄了一會兒。

  白羽綾希原以為自己會從波本那兒得到幾句回應的。

  她也不是真的想讓波本誇自己什麼,只是對方一句話都不說,還是讓她有些小小的失落。

  她干巴巴地啃著手裡的吐司,烤得酥脆的表面浸染了融化後的黃油,明明是她最喜歡的鹹香口感,可白羽綾希卻覺得如同嚼蠟。

  就在這片吐司只剩下最後幾口的時候,波本終於放下手機。

  他衝白羽綾希眨眨眼,露出一個神神秘秘的笑容,看上去像極了一個正准備惡作劇的壞孩子:「既然你今天沒有安排的話,那等會兒和我去一個地方吧。」

  「雖然也不是不行。」

  白羽綾希三兩下解決手裡的吐司,她喝了口咖啡潤了潤嗓子,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撥弄著咖啡杯,像是在看波本,又好像沒有在看他。

  「不過讓人氣愛豆陪你出門,代價可是很高的哦。」

  這明明沒有一絲刁蠻的感覺、卻故意要裝作難纏的樣子讓波本差點笑出聲。

  他克制住自己想笑的衝動,十分配合地點點頭。

  「還請手下留情。」

  得到波本的邀約,早餐過後的白羽綾希便開始精心打扮起自己。

  原本普通的女團偶像就算再有人氣,也只局限在小範圍群體中,多少缺些國民度。

  但這次電影意料之外的爆火,瞬間彌補了白羽綾希作為偶像時受眾群體的短板,她的知名度隨著電影的熱映被打開,人氣也在短時間內急速飆升。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另一個問題。

  白羽綾希像是知道自己現在的人氣情況,也不需要波本特意關照,便將自己全副武裝。

  她選了件版型寬松的駝色毛呢大衣,長發被塞進帽檐寬大的漁夫帽裡,自從出道起出門在外就不曾摘下的口罩早已是標配。

  按理說這些已經足夠,可白羽綾希今天還戴上了一副墨鏡,將她上半張臉也擋了個嚴嚴實實。

  波本想別說是狗仔和路人了,哪怕是自己在路上看見這個裝扮的白羽綾希,也不一定真的能認出來。

  「和你出門好麻煩,我已經有點後悔了。」

  白羽綾希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樣的裝扮讓波本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能從她的語氣和小動作來判斷她的心情:「還好現在是冬天,偽裝起來還容易些,要是夏天可怎麼辦。」

  被遷怒的波本覺得自己有些無辜:「為什麼是我,和其他人不也是這樣嗎?」

  「如果是和其他人……比如明美的話,起碼不會上報紙頭條。」

  宮野明美如今已經成為白羽綾希正式助理,代替日理萬機的組織精英波本先生跟白羽綾希的行程。

  打扮得如同一個怪人的白羽綾希跟著波本一起坐上車,不過即使在車裡她也只敢摘下自己的墨鏡,她瞥了眼波本,陰陽怪氣地開口。

  「也不知道公司那邊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最近一直叮囑我事業上升期千萬不能戀愛。」

  這和他可沒什麼關系。

  波本犯著嘀咕,不無酸澀地想道。

  這半年他很少跟白羽綾希的行程,基本都是明美在負責。所以波本也無法確定在他外出執行任務時,白羽綾希是不是又和那個叫夏油傑的男人偷偷見面,還被經紀公司給發現了。

  搞不好經紀公司那邊真的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卻不敢勸他們斷了往來,所以只能暗示白羽綾希盡量低調,別影響人氣。

  波本的喉結上下滾動,表情卻看不出什麼。

  他淡定地驅車前往目的地,只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又突然開口。

  「那你是怎麼想的?」

  白羽綾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波本好脾氣地重復:「經紀公司的話,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

  白羽綾希不解地歪著腦袋,「這種事不是聽過就算了嗎?」

  她既沒有男朋友,也沒有想要交往的對像,經紀公司這話對她來說就像是高專的老師勸他們不要私下打架一樣,左耳進右耳出聽過就算了。

  白羽綾希答得隨意,但波本卻像是從她的話中確認了什麼信息一樣,又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波本只說了要約白羽綾希出門,卻並沒有說要帶她去什麼地方,直到白羽綾希隔著口罩都能聞見空氣中濃郁的爆米花香氣時,這才意識到波本這是要帶她來看電影。

  「……你別告訴我你要帶我看的是《第十五朵黎明櫻花》吧?」

  那是她參演的電影最終定下的名字。

  邊上的機器哢哢吐出兩張電影票,波本取過輕輕衝著她揮了揮:「不愧是綾希,答對了。」

  白羽綾希隔著墨鏡衝他翻了個白眼。

  這人看過她的劇本、和她對過台詞,甚至幾乎跟著她在片場看完了所有的拍攝,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還會對這部電影感興趣。

  他不是應該早就膩了嗎?

  「在片場看和在電影院看效果怎麼能一樣。」

  波本看白羽綾希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還沒看過這部電影。

  這畢竟是白羽綾希拍的第一部電影,波本早在白羽綾希還在拍攝的時候,就想和她一起進電影院看一次。如果不是因為年末種種安排,他估計早就帶她來電影院了。

  不過還好電影還沒有下架,還來得及。

  白羽綾希的態度有些松動,波本見狀又再接再厲:「我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你就當是陪我放松放松。而且這部電影再過兩天就要下架了,看的人應該不是很多。」

  也不用擔心會被認出來。

  白羽綾希實在想說你要是想休息就應該待在家裡,但波本難得放軟態度,她倒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可就這麼答應了,又覺得自己好像是輸了。

  糾結了一會兒,白羽綾希最後還是松口。

  「那你去給我買可樂和爆米花,可樂不要無糖的!」


第36章

  五分鐘後,白羽綾希滿意地拿著可樂和小份爆米花走進了放映廳。

  放映廳裡燈光昏暗,偌大的屏幕正在播放嘈雜的廣告,放眼望去空空蕩蕩的,果然如波本所說的那樣並沒有什麼觀眾。

  波本選的位置在最後一排。

  白羽綾希兩只手都拿著東西無法摘下墨鏡,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在前面的波本見白羽綾希沒有跟上,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折回到她身邊從她手裡取走了爆米花。

  「就在面前了。」

  波本天青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白羽綾希,聲音幾乎要被廣告聲掩蓋。

  「留心腳下。」

  白羽綾希飛快摘下墨鏡,小幅度地點點頭:「嗯。」

  波本穩穩當當地端著滿滿的爆米花走在前面,很快就找到了兩人座位。

  白羽綾希將飲料放在卡槽裡,正准備伸手摘口罩,就看見有兩個國中生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快一點啦,新一。」

  長發少女拐進白羽綾希他們前面那一排,她右手捏著電影票,一邊逐一核對著座位編號,一邊對身後的少年催促道:「電影就快要開始了。」

  跟在她身後的黑發少年滿臉無奈,他手裡端著爆米花和兩杯飲料,在少女的催促下,他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蘭,電影還沒開始,你不用那麼急的。」

  「本來我們也不用這麼趕的,都是新一你忘記了我們約好的時間。」

  名為蘭的少女聞言立刻回頭瞪了眼少年:「反正肯定又是昨天熬夜在看偵探小說對吧。」

  少年笑得燦爛:「答對了。」

  「真是的,」少女看著像是在生氣,卻又有些拿對方沒辦法:「本來這部電影就是新一你主動提出要來看的,結果一直拖到了今天。」

  「抱歉抱歉,足球社臨時有比賽嘛,」少年將手裡的飲料和爆米花遞給少女,「作為補償,我這邊也請電影票和飲料零食了,所以蘭你就別再生氣了。」

  「我才沒有生氣,你這個推理笨蛋。」

  少年少女相處的模式實在是有些眼熟,白羽綾希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不住掩嘴輕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不算響,但是在突然安靜的電影院裡顯得格外的明顯。

  少年似乎是聽到了白羽綾希的輕笑,連忙扭頭朝後排這邊看來,白羽綾希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當事人抓包,只好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過她大半張臉都被口罩擋住,少年只能看見白羽綾希那雙戴了咖啡色美瞳的雙眼。

  少女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她跟著少年一起朝白羽綾希看去,緊接著又拉了拉對方的衣袖:「看吧新一,我們都被人家笑話了。」

  少年撓著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少女則是轉而衝白羽綾希和波本這邊向他們道歉。

  「抱歉,打擾到你們了。」

  「沒關系的,」波本和善地擺了擺手,他知道白羽綾希不方便說話,便替她開口圓場:「不過電影就快開始了,二位還是先坐下吧。」

  少女抓著少年又向他們道了聲歉,而後在他們前方的位置上坐下。

  只是在坐下前,少年又往白羽綾希的方向看了眼,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卻也什麼都沒有說。

  在少年少女坐下之後,電影院內燈光驟滅,屏幕內開始播放起電影小偷的宣傳廣告,已經饞了那桶爆米花許久的白羽綾希終於摘下口氣。

  她將手探向爆米花的位置,卻一不小心摸到了一片溫熱的觸感。

  「抱歉,」意識到自己是不小心碰到了波本,白羽綾希連忙小聲道歉。

  波本同樣壓低嗓音,看似若無其事地回應著白羽綾希:「沒事,爆米花在更前面一點的位置。」

  對方平靜的反應讓白羽綾希有些羞赧,她忍不住抬頭朝對方看去。

  波本那張童顏上沒有明顯的棱角、不像琴酒那般屬於鋒芒畢露的那一類,剛開始相處時從不卸下的高傲在這兩年的相處中已經逐漸消失,此刻他的臉上映著熒幕上的暖光,顯得分外柔和。

  白羽綾希收回目光,應了一聲後,依著波本的示意重新將手探向更前一點的位子。

  波本好像並沒有注意到白羽綾希的視線,他的雙眼自影片一開始便沒有從熒幕上離開,似乎是在欣賞什麼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哪怕一幀都不願意錯過。

  不過這部電影的確也稱得上是陣容強大。

  導演是曾經拍攝過《彩虹色的手帕》、在業內頗具地位與威望的酒卷導演,而男主則是由人氣與實力兼具的男演員敦賀蓮飾演。

  相較之下,女團出身、出道也才一年多,除了公司自制劇外沒有任何演戲經歷的白羽綾希與這豪華陣容實在不匹配,即使她飾演的只是女二號,但也被不少人質疑是否能演好這個復雜的角色。

  波本記得演員陣容公布的時候,恰好是在白羽綾希人氣選舉那會兒,當時網上抵制的聲音不少,也讓她今年的人氣選舉多了些不必要的波折。

  當時他特別慶幸白羽綾希不怎麼關注網上的評價,沒有被那些負面的聲音影響情緒。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在口碑反轉、人氣高漲的現在依舊保持波瀾不驚。

  電影中正好放到男主角與女主角相遇的畫面,波本對這個劇情不感興趣,他側過頭看了眼身邊的人,發現她就算戴了深色的美瞳,但那雙眼睛依舊格外明亮。

  同樣明亮的,還有她頸間的那條項鏈。

  綴滿了碎鑽的項鏈折射著來自熒幕的微光,若不是在這麼昏暗的環境下,只會更加閃耀。

  波本過去兩年不曾見過白羽綾希佩戴過這條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項鏈,但他卻知道這條項鏈的來歷。

  聽說正月的第二天,在京都有電影宣傳活動的白羽綾希曾在休息期間私下見過其他人。

  根據明美的描述,那是一個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間、留著一頭黑色長發的青年,他身邊還帶著兩個看起來像是中學生、推測應該是他妹妹的小姑娘。

  聽明美說,白羽綾希在這之前明明已經十來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卻還是騰出自己難得的休息時間見了他們三人。

  明美還說,在那三人來之前,白羽綾希還特意委托她去買了兩個裝壓歲錢的信封,在那兩個小姑娘來了之後給她們封了兩份厚厚的壓歲錢。

  而白羽綾希現在脖子上戴著的那條項鏈,據說也是那個黑發的青年送給她的禮物。

  她居然真的就這麼戴上了。

  波本感受心中那股熟悉的卻依舊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酸澀。

  宮野明美和他說這些事的理由波本心裡清楚。

  但他一想到白羽綾希明明在趕行程卻還要和那個男人見面,甚至還和他家裡人關系親密,如今和他一起出來看電影還要戴著那個男人送她的項鏈,波本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環繞音響裡傳來了白羽綾希的聲音,波本不自在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大熒幕。

  熒幕上的白羽綾希穿著他再眼熟不過的西裝套裝,頭發染成了黑色束在腦後,她的西裝前襟別著一枚紅色金邊的圓形徽章,波本知道那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獨有的S1S mpd徽章。

  她的裝扮干淨利落,看似無害的面容卻擁有著堅定的眼神,陳述起案情時也是思路清晰條理分明。

  雖然這只是電影,但此刻的白羽綾希看起來還真的像是一名優秀的警察。

  波本忽然想起和自己一起成為警察的景光。

  他還記得當日與「死而復生」的景光見面時,曾對對方是怎麼活下來的這件事提出過疑問。

  然而景光卻說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看似實驗室的房間裡,周圍除了一個怎麼看都快要過勞死的年輕女性外,就只有那個叫夏油傑的男人。

  那個叫夏油傑的男人對白羽綾希救了他這件事有些不樂意,卻還是告訴他是白羽綾希救了他,只是對白羽綾希瞞天過海的手段一概不提。

  後來似乎是被問煩了,那個男人漫不經心地答了句「你就當自己吃了速效安眠藥吧」,就把他給糊弄了過去。

  波本和諸伏景光當然知道那是謊言。

  畢竟錄像中的諸伏景光看起來就像是真的沒有了氣息,甚至一度騙過了波本。如果是安眠藥的話,先不說市面上有沒有入口即化當即生效的類型,光是呼吸起伏就瞞不過琴酒的眼睛。

  那個男人明顯是知道什麼,但是他卻為白羽綾希死守了那個秘密。

  或者說,那是他與白羽綾希共同的秘密。

  只是當時他忙著為景光死裡逃生而喜悅,有些事即使發現了端倪卻也沒有去細想。

  後來他又從景光那聽說了白羽綾希願意救他的理由,既對白羽綾希伸出危險之中還願意為景光伸出手這件事感到感謝與敬佩,又為她的遭遇而感同身受。

  現在想來,白羽綾希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願意尋求幫助並托付信任的夏油傑,對於她來說才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有些事情他知道了又能怎麼辦?

  他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電影中的劇情已經過半,發現男主角可能是黑.道潛伏在警察內部的臥底的女警將槍抵在對方的腦後。

  黑暗中她的臉上閃過隱忍與掙扎,像是在個人的感情與警察的職責間反復糾葛,但她最終還是選擇站在警察的角度維持正義,強忍著悲痛厲聲開口。

  這一段曾被白羽綾希反復琢磨過的表演是電影中的小高.潮,也是逆轉了白羽綾希口碑的兩場戲中的一場。

  波本看著溫柔而又堅強的女警,忽然將目光再度投向自己身邊的人。

  「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在看我。」

  白羽綾希的眼睛雖然一直盯著大熒幕上的自己,卻感知到了那一次次投降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雖然不算灼人,可視線背後意義不明的情感卻刺撓得她難受。

  她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不是你說要來看電影的嗎,看我做什麼?」

  讓她現場背一個台詞嗎?

  「我就是想問……」

  波本欲言又止。

  他想問白羽綾希的事情太多了。

  問她是怎麼知道景光是公安警察的又是救下他的;問她在過去兩周裡累不累、是不是見過什麼人;問她拍這場戲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才會擁有堪比真情流露的演技。

  還有,問可能那一日在日料店時就應該向白羽綾希確認的、她與夏油傑的關系。

  電影內的劇情正在一點點的推進,然而波本的話卻始終都沒有問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該從何問起,又怕得知真相。

  在他反復糾結時,電影院內忽然傳來了一聲清晰的槍.聲。

  熟悉的聲音激得波本瞬間回神,他微楞地看向前方,只見熒幕中的白羽綾希為了保護被挾持的民眾被黑.道的子彈擊中,倒在了趕來的男主的懷裡。

  「不用管我,快去追。」

  她用沾染了鮮血的雙手輕輕地撫摸著男主角的面頰,肺部中.彈使得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痛苦,但她還是拼盡最後的力氣對著自己心愛的人說道:「不要放棄希望,快去,同伴一定會——」

  沒有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觸摸著男主角臉頰的手無力地摔落在地,在對方的面頰上留下一道血痕。

  坐在白羽綾希和波本前方的少女開始抹起了眼淚,而她身邊的少年見狀,立刻焦急地在她耳邊輕聲嘀咕起了什麼

  後排的波本看不清少年的嘴型,對方的聲音又極低,但能猜得出他應該是在說「你別哭了」、「這只是電影」、「都是假的」之類的話。

  都是假的。

  波本在心裡重復著這句話,第三次朝白羽綾希看去,只是這一次波本的眼中不再是迷茫與煩惱。

  他不是小孩子,不會被電影所欺騙。

  但是他還是想確認她還活著。

  確認熒幕中殉職的女警官在現實中還安然無恙地待在自己的身邊。

  白羽綾希似乎又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在提出抗議,反倒是早前欲言又止的波本,這一次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綾希。」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白羽綾希一人能夠聽見。

  白羽綾希敏.感地抬起頭朝他看去,恰恰撞進了波本清澈沒有陰霾、仿佛雨後被洗刷過的青空一般的雙眼中。

  面對著這麼一雙眼睛,白羽綾希想要抱怨的話被全部咽下。

  「什麼?」

  她小聲地回應著對方。

  「有件事我想問你。」

  他頓了一頓,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但他最後還是做出了決定。

  「那個叫夏油傑的男人……對你而言重要嗎?」


第37章

  波本知道自己可能是多此一問,也知道自己或許並沒有任何立場來詢問這個問題,可是他還是固執地想要從白羽綾希的嘴裡得到一個答案。

  白羽綾希也沒想到波本遲來了半年的詢問會是這個,她暗自咬了咬牙,埋怨著身邊這人的遲鈍與偏離重點。

  但她最後還是點下了頭,帶著幾分賭氣,卻又是發自內心認真地回應了他的詢問:

  「很重要。」

  她的聲音不響,幾乎隨時都會被電影所掩蓋,可還是不妨礙波本聽清了她的回答。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這樣啊。」

  面對著白羽綾希鄭重其事的回答,波本的回應似乎特別的輕,似乎他並不在意這個回答、就連這個問題也不過是隨口一問一樣。

  在得到了答案之後,就什麼都不在意了。

  白羽綾希顯然也覺得波本的這個反應太平淡了,平淡到與他這個問題的重量完全不匹配,她本能地覺得波本應該還有話要問,藤紫色的雙眼隱藏在輕薄的美瞳背後,一順不順地盯著身邊的人。

  然而她沒有再得到波本任何的回應。

  詢問也好答復也罷,波本都不再遞到白羽綾希的面前。他就像是完全沉浸到了電影之中一樣,抓起一旁裝滿冰咖啡的紙杯,直到電影結束都不曾放下。

  兩小時的電影在白羽綾希和波本的沉默之中進入了尾聲,悠揚而又悲傷的片尾曲響徹在放映廳,可放眼望去卻並沒有一個觀眾離場,直到片尾的彩蛋結束,昏黃的燈光亮起,這才有人陸陸續續起身走出了電影院。

  白羽綾希和波本前排的小姑娘還在哭,她身邊的少年勸了又勸,最終像是實在沒辦法了,轉而朝後排投來求助的目光。

  已經起身准備走人的白羽綾希被少年看得一驚,幾乎就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而少年接下來對她做的手勢與口型,更是讓白羽綾希確定少年一定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難道她的變裝還不夠完美嗎?

  白羽綾希頭一次對自己一直以來都引以為傲的變裝術產生了懷疑。

  身邊的波本似乎也察覺到了少年的求救,他不想讓白羽綾希被卷入無謂的爭端中、卻又不想因此傷了少年少女的心,他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白羽綾希已經微微彎下腰,對著那個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的少女笑道:

  「櫻沒有死,只是回歸到這個片土地,守護著她愛的人了。」

  她語氣無比溫柔,與剛才在電影中聽見的一模一樣的聲音讓小姑娘立刻止住了哭聲,朝她投來了難以置信的目光。

  「您難道是……」

  「噓。」

  白羽綾希見影院內僅有的幾名觀眾基本都從前方的通道離開,這才放心大膽地拉下口罩,衝著黑發少女比了一個靜音的手勢。

  少女見狀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卻還是低聲詢問道:「為什麼您會……」

  「因為實在不舍得讓可愛的小姑娘哭泣。」

  白羽綾希衝那個認出自己身份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如果哭腫了那麼漂亮的眼睛,你的朋友也會心疼。」

  得到白羽綾希的暗示的少年瞬間臉一紅,視線頓時瞟向了其他地方,而剛才還在啜泣的少女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見白羽綾希拉上口罩准備離開,她連忙拿出剛才進場時得到的特典海報,遞到白羽綾希的面前。

  「那個,如果方便的話,能請您給我簽一個名嗎?」

  白羽綾希沒有拒絕,只是在包裡翻找了許久也沒找到簽字筆。一邊的波本見狀,像是早有准備似的,將隨身攜帶的馬克筆遞給了白羽綾希。

  少年看著兩人的互動若有所思,白羽綾希知道他的疑惑卻也不主動澄清什麼,而是對著少女詢問起她的姓名。

  「你的名字是?」

  少女顯然也沒想到白羽綾希這麼好說話,連忙答道:「蘭,毛利蘭。」

  「很可愛的名字,也謝謝你支持我的電影,蘭小姐。」

  白羽綾希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墊子,正准備將手機墊在海報下面,卻見波本嘆著氣轉過身。她立刻明白到波本的用意,將海報墊在他的背上飛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後,白羽綾希立刻確認波本衣服的狀況。

  還好海報很厚,馬克筆沒有滲透海報在波本的衣服上留下墨痕,她松了口氣,笑著將海報遞還給毛利蘭,又將簽字筆合上、重新插回到波本的口袋裡。

  白羽綾希和波本的互動原原本本地落在少年少女的眼中。

  毛利蘭不是不好奇白羽綾希和波本的關系,但是白羽綾希在將海報交給她之後就又重新拉上口罩,她笑著與他們打了聲招呼,便與那個男人一同離開了。

  「剛才那個人,不會是白羽小姐的男朋友吧?」

  毛利蘭看著手裡的海報,又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向身邊的少年確認道。

  工藤新一雙手交疊著抱在腦後,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誰知道呢,但是他們搞不好真的是來約會的。」

  「你又知道了?」毛利蘭斜了他一眼。

  少年回憶著剛才那個金發青年護在白羽綾希身邊、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電影院外陽光很好卻也很冷,從溫暖的室內走出的白羽綾希在寒冷中瑟縮了一下,連忙拉高圍巾,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

  「你剛才對那個女孩子很親切,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波本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白羽綾希有些奇怪,她想都沒想就反問道:「為什麼不能是我准備提升自己的口碑?這個年紀的孩子喜歡在網上分享自己的經歷吧?」

  這個可能性一開始就沒在波本的考慮範圍內。

  或許有些藝人是這麼想的,但他知道白羽綾希絕對不是。

  他想了想,還是拆穿白羽綾希這句話中最致命的問題:「讓他們上網分享經歷,順便曝.光你和神秘異性一起出來看電影?」

  剛才是誰說「公司讓我不要戀愛」的?這事要真的被傳到網上,白羽綾希接下來要處理的麻煩可不少。

  不過還好他們沒有被人拍照,這事也不算無法挽回。

  白羽綾希也知道這個借口騙不了波本,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剛才根本沒想那麼多,卻還是如實告知了真正的理由。

  「……因為那兩個孩子讓我想起自己中學時的樣子。」

  她雙手抄在大衣口袋,在寒風中稍稍加快腳步。

  「那時候我還能肆無忌憚地和朋友嬉笑打鬧,一起在休息日看電影,沒有任何顧慮地走在陽光下,可惜……」

  可惜已經回不去了。

  波本踏在白羽綾希淡淡的影子上,在心裡接下她沒有說出口的那半句話。

  他從景光那兒知道了白羽綾希是為了找尋父母去世的真相才進入組織的事,雖然這和她一開始告訴他的理由不同,但波本相信白羽綾希沒有騙蘇格蘭。

  白羽綾希不會拿這種事撒謊。

  波本無法想像白羽綾希在這背後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與代價。

  她沒有在背後支援著她的堅強後盾,可她還是毅然決然地踏進這片泥沼,舍棄了陽光與自由、獨自一人在不知黎明何時會來臨的黑暗中摸索,只為尋求當年的真相。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兩年前的那個決定。

  當時他以為白羽綾希只是一個普通的組織成員,被組織選中成為偶像,將來必定會參與到組織與政商界大人物相關的機密情報任務。

  所以他才會選擇接收裡管理官的建議,拉近與白羽綾希的關系、對她制造蜂蜜陷阱,在從她這裡得到任務情報。

  他這麼做了,事實上他幾乎也快要成功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白羽綾希的情況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自從那次宴會之後,白羽綾希的確聽從組織的安排開始以人氣偶像的身份陸陸續續地參加各種宴會、從政要和商人那兒獲取情報,按照他預料之中的那般發展,可是她會做這些並非是因為她是忠於組織的成員。

  她和他的立場不同、目的也有所差別,但是他們終究是一樣的。

  在知道真相後,波本實在不忍、也無法繼續從她身上下手。

  況且他是公安的臥底,隨時都有身份暴露的危險。

  如果他就這麼繼續留在白羽綾希的身邊,遲早有一天會害了他們兩個。

  白羽綾希能夠平安處理蘇格蘭的事情,卻不一定還能處理第二次,她殺了蘇格蘭這個叛徒都沒有得到組織的代號,就足以證明組織對她的信任還不夠。

  她經不起組織再一次的懷疑。

  事到如今,或許只有離開才是對他們兩人最好的保護。

  看著白羽綾希漸行漸遠的背影,波本下意識地伸出手,但最終還是輕輕放下,只加快腳步,再度追到她的身邊。

  *

  正月似乎格外的短暫,過完新年之後似乎所有人都在馬不停蹄地處理著年前積累下的工作,轉眼間便進入了充滿了巧克力甜香氣息的二月。

  明明已經臨近情人節,但白羽綾希今天卻難得沒有什麼工作。

  於是她便被已經成為她正式助理的宮野明美邀請到家中,一起做情人節巧克力。

  雖然宮野明美對外是白羽綾希的助理,但兩人同為組織沒有代號的基層成員,比起上下級更像同事。加上白羽綾希沒有架子,而宮野明美本身又熱情大方,私下相處久了之後倒也成為了朋友。

  「明美不會做巧克力嗎?」

  宮野明美一早就准備好了制作巧克力的材料,這會兒正在將買來的巧克力板磚切碎。聽著白羽綾希詢問,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頰。

  「其實去年也有嘗試過,不過不是很成功,很意外?」

  白羽綾希幫著她一起切巧克力,手起刀落意外地干脆利落:「確實有點沒想到,因為明美看起來像是家務萬能的樣子。」

  宮野明美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其實我不擅長的事情意外地還不少哦,平時也有點粗心莽撞。」

  「比如說?」

  「之前開車不小心撞到大君算不算?」

  「果然是戀愛話題!」

  白羽綾希頓時露出一副「我快被狗糧喂飽了」的樣子。

  「不過我中學的時候,在女生之間流傳著一種『魔法』,說是注入了愛意的巧克力會更加美味。」

  白羽綾希衝宮野明美眨了眨眼睛:「雖然不知道這套理論有沒有過期,但是明美可以試試看?。」

  她本意是打趣宮野明美,但對方卻沒有像白羽綾希預料的那樣羞紅了臉。

  宮野明美「咦」了一聲,像是抓到了什麼重點:「所以綾希在國中時會給自己喜歡的人准備巧克力嗎?」

  「國中時住家,每年都會給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准備巧克力。」

  白羽綾希答得隨意,一點兒都沒有避諱這個話題:「不過到了高中後每天都很忙,又是住校,就沒時間折騰這些了。」

  情人節前夕咒靈數量會直線上升,根本沒時間做巧克力。

  白羽綾希說得含糊,但是宮野明美卻像是猜到了什麼:「雖然沒有親手做,但果然還是有准備吧?有本命巧克力嗎?」

  「義理啦,除了給哥哥之外的都是義理巧克力。」

  「誒?綾希的哥哥和你一起讀高中的嗎?」

  宮野明美知道白羽綾希有個哥哥,也聽說她那位哥哥早些年離家出走了,卻不想他們兩兄妹的年齡相差這麼小,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過白羽綾希看起來的確像是從小被疼愛著長大的。

  白羽綾希點點頭:「那家伙打小就是個優等生,沒想到突然就進入遲來的叛逆期……不過現在想想,他高中那會兒其實就有這個跡像了。」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埋怨,宮野明美立刻明白這兩兄妹關系不錯。

  「綾希很喜歡哥哥?」

  「很喜歡哦,就算生他的氣也不會氣很久的那種。」

  一提到自己的哥哥,白羽綾希眉眼頓時柔和了些許,但她很快就將話題移向宮野明美,意有所指地詢問道:「那明美你呢?我記得你好像還有一個妹妹。」

  「你說志保啊,那孩子……」

  宮野明美露出與白羽綾希相似的表情:「說實話,我一直很擔心她的情況,也不知道她平時在實驗室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聽宮野明美提到實驗室,白羽綾希正在加熱攪拌巧克力的手一頓,好在擔心妹妹情況的宮野明美並沒有察覺到。

  宮野明美有個妹妹在組織當科學家的事,白羽綾希最初是從琴酒那兒聽說的。

  這半年來她不是沒想見對方一面,只是一直都沒有合適的契機,加上組織看得又嚴,白羽綾希只能從宮野明美那兒探聽一些消息。

  難得宮野明美提起她那位在組織內地位不低的科學家妹妹,白羽綾希還想抓住機會再打聽一下那個實驗室的事情,然而宮野明美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繼續強行詢問只會惹來懷疑,白羽綾希心裡清楚這點,便也按下想要追問的念頭,順著宮野明美將話題回到了巧克力上。

  屬於巧克力的香氣隨著加熱很快就彌漫在廚房裡。

  沒有加過其他調料的黑巧克力聞起來很苦,白羽綾希嬌嫩的鼻子有些受不了這個苦味,連忙打開了一道門縫,讓味道擴散出去。

  宮野明美看著她這樣子,忍不住露出無奈的表情,接過白羽綾希的刮刀繼續攪拌。

  逃出廚房透氣的白羽綾希隱隱約約聽見手機的鈴聲,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還放在大衣的口袋中,她匆匆趕去,發現是經紀人打來的電話。

  她接通電話,正要詢問是不是有新的工作,不想電話那頭的經紀人開門見山就是一句——

  「綾希,你知道電影學院獎嗎?!」

  「就是被稱為『日本的奧斯卡』的那個?」

  「對!」

  經紀人聲音裡充斥著難以克制地激動,白羽綾希聽她這語氣,生怕對方一不小心就暈了過去:「剛剛得到的消息,《第十五朵黎明櫻花》入圍了好幾個獎項,其中就包括最佳女配角……」

  「誒?」

  白羽綾希一楞,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但經紀人接下來一連串宛如機.關.槍一般的話語,立刻就證實了她並沒有聽錯。

  「沒錯!綾希,你入圍了!最佳女配角!」

  經紀人深吸一口氣,似乎比被提名的白羽綾希更加激動:「頒獎禮就在這個月的十四號,那天的行程我都給你空出來了,禮服的話你也不用擔心……綾希?你聽見我在說什麼嗎?」

  白羽綾希應了一聲:「嗯,我聽見了,具體的都交給你安排吧。」

  經紀人大約也猜到白羽綾希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畢竟就連她一開始也被這個好消息衝昏了頭腦。

  原本公司這邊對白羽綾希能入圍這件事就沒抱太大的希望,頂多想想她能得到最佳新人獎的提名就已經很不錯了,誰知道白羽綾希居然這麼出息。

  哪怕她最終沒有獲獎,也不會有任何人責備她的。

  經紀人很是豁達:「那行,等我安排完了再聯系你,如果綾希你想聯系誰的話就趕緊去吧,這好消息是得和朋友好好分享。」

  丟下這句話,接下來還有一堆事要忙的經紀人便掛斷了電話。

  白羽綾希凝視著手機屏幕,腦中閃過經紀人剛才的暗示,攢著手機的手緊了又松,最終她點開短信的圖標,給今天據說要外出任務的波本發了一條短信。

  回到廚房的時候,裡面充斥著一股黑巧克力融化後苦澀的香氣,似乎比剛才更為濃郁。

  宮野明美見白羽綾希回來,一副看見了救兵的樣子,急急忙忙地詢問道:「綾希要准備做什麼口味的巧克力?我有點沒頭緒了。」

  「抹茶的吧,我有帶抹茶粉過來。」

  白羽綾希回到廚房,從自己帶來的包中取出一罐宇治抹茶粉:「這個味道也比較容易接受,不會太甜,你要是喜歡可以一起用。」

  宮野明美參考著白羽綾希的建議:「抹茶味啊,聽起來也不錯的樣子,也不知道大君會不會喜歡。」

  白羽綾希回憶了一下Rye的那張臉,決定以貌取人一回。

  「你家那位看起來就不像是喜歡甜食的樣子。」

  「實際上他也的確不喜歡。」

  宮野明美笑道:「大君最喜歡的是黑咖啡,平時也不怎麼吃甜食,我都在想要不要直接做黑巧給他了。」

  白羽綾希看著融化的巧克力糊,語氣輕快地打趣道:「這口味聽起來可真是太讓人省心了,早知道Rye這麼好打發哪用得著這麼麻煩,你等會兒直接裝模就行。」

  這當然是玩笑話,宮野明美也不生氣,反倒是笑嘻嘻地從白羽綾希的手裡取過那罐抹茶粉。

  「那你呢?」

  白羽綾希故作不解:「我什麼?」

  「波本他的口味意外地還挺傳統的,你這盒抹茶粉是為了他特意准備的吧?」

  宮野明美說著,一邊輕輕地晃了晃手裡的抹茶粉,同時又衝著白羽綾希眨了下右眼。

  白羽綾希一副被她說中的樣子,正准備反駁,卻聽見對方已經將頭湊到她的耳邊、故意壓低聲音,仿佛是在交換什麼情報似的神神秘秘地向她確認道:

  「所以綾希今年的巧克力,果然是要送給波本嗎?」


第38章

  波本收到白羽綾希的消息時,正在向上面提交這次任務的結果。

  白羽綾希的短信驟然出現在手機屏幕的頂端,打斷了他書寫到一半的文字。

  來自手機屏幕的微弱熒光打在波本的臉上,原本正流暢地敲著屏幕鍵盤的手指一頓,波本看著那條備注名良久,這才小心翼翼地點開。

  「安室先生,好消息!

  我獲得電影學院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了,頒獎日期在2月14日。

  那天你有空的話陪我一起去吧?

  如果你現在不方便的話,可以等有空之後再答復我的。

  From綾希」

  這條短信的內容不算特別長,但是波本卻看了很久,他一字一句反復讀著短信上的內容,直到屏幕逐漸暗去。

  驟然失去的光源讓他如夢驚醒,波本迅速斂起臉上不經意間露出的柔和表情,仿佛剛被雨水衝刷洗練過的天空般的雙眼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不過當他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後,波本又稍稍放下了戒心。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所位於杯戶市的公寓,這裡並不是公安或是組織名下的安全屋,而是他以「安室透」的名義在半個月前租下的。

  公寓僅有一室一廳,卻附贈一個陽台,面積雖不如白羽家大,但是對於單身青年來說卻綽綽有余。

  這是波本為自己准備好的新的住所。

  在他離開白羽綾希之後。

  面對著這個自己接下來將要居住的地方,波本疲憊地闔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氣並沒有緩解這些日子來積壓在他心中的焦躁與郁悶、以及對白羽綾希懷有的愧疚感,但波本還是強行打起精神,重新打開手機,按下回復鍵。

  剛才還流暢地敲著報告的手指在輸入欄中干澀地打下幾個字,但很快便像是遭受阻力一般頓住,他的目光定在那行字上許久,最終決定將打好的文字全部刪除,換上一個更簡單的回復。

  「好。」

  *

  二月十四日,這是一個被巧克力甜香氣息裹挾的日子。

  似乎從這一天的凌晨起,空氣中便充滿了巧克力與玫瑰花的甜美香氣。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見手挽著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年輕情侶。

  不過這些都與今天的白羽綾希無關。

  她今天一早便被波本送到了位於港區的新高輪格蘭王子大酒店。

  這一路上除了氣氛冷了點外,並沒有遇到別的問題,只是在酒店周圍遇到好幾批蹲點抓拍的記者和狗仔,好在波本車技驚人,一路連甩四五撥人,這才沒有讓白羽綾希被他們圍住。

  只是他的車技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等白羽綾希被他等抵達主辦方為她安排的房間時,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轉。

  「你可算是來了,綾希!」

  一早就等候在酒店的經紀人見白羽綾希姍姍來遲,趕忙迎上前去,嘴裡忍不住復述今天下午的安排。

  「頒獎儀式的紅毯從晚上八點開始,在這之前還有主委會的訪談和記者采訪,如果還有空的話可以再和其他人打聲招呼,總之你要抓緊了。」

  「哦。」

  白羽綾希想要點頭,卻還是覺得頭暈,她強忍著嘔吐的感覺,任由經紀人把自己帶到化妝台前。

  在坐到椅子上之前她往波本的方向看了眼,卻見對方並沒有看自己。他垂著視線、像是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一樣,坐到了客廳最偏僻的角落。

  白羽綾希還想說什麼,但在屋內等候已久造型團隊已經圍了上來,擋住了她的目光,一時間白羽綾希身邊也找不出一道空隙。

  波本從一開始就很自覺地跑到了角落。

  他知道自己在這時候幫不上白羽綾希什麼忙,便老老實實地在房間一角待機,還貼心地為屋內的人准備了咖啡。

  不過事實證明波本還是小看女明星化妝所需的時間。如果說波本原先還不知道經紀人為什麼說白羽綾希時間來不及,在等待了兩個半小時後也明白了原因。

  「OK,這樣基本就沒問題啦。」

  「辛苦各位了。」

  在造型團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屋內所有人幾乎都松了口氣。

  經紀人同白羽綾希確認過沒問題,便送忙碌許久的化妝團隊出門。對方也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忙,連忙擺擺手,又謝過波本的咖啡,笑嘻嘻地離開了酒店。

  造型團隊一走,屋內頓時空了許多。

  「主辦方的人會在二十分鐘之後過來。」

  經紀人看了眼時間,顯然松了口氣,她這麼說著,又往坐在角落的波本看了過去。

  波本看經紀人的樣子就猜到她要說什麼。

  不等對方開口,他便貼心地說道:「如果接下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沒有需要我的地方的話,我就先離開了,等晚上再來接綾希回家。」

  根據白羽綾希經紀人的說法,接下來是主辦方和雜志社的采訪。

  白羽綾希的經紀人不想讓他出現在媒體面前,而他的身份本身也不適合出現在公眾場合下,波本覺得自己的提議對兩方都好。

  波本的話讓白羽綾希的經紀人松了口氣,而白羽綾希卻是皺起了眉。

  但是她也知道波本顧慮著自己是組織成員的事,也沒有強求,只是朝自己的經紀人看了過去:「和音小姐,上次請您弄的東西,您弄到了嗎?」

  經紀人一聽白羽綾希這麼問,便知道她是讓步了,連忙點點頭,從包裡拿出一張門票交到白羽綾希的手中。

  白羽綾希看了眼,確認門票沒有問題便又親自遞給了波本。

  「這是?」

  「頒獎儀式的入場券。」

  白羽綾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對平時頗為敏銳、今天卻意外遲鈍的波本解釋。

  「雖然你也能用員工證件進入會場,但我猜你應該是不願意的,所以就請和音小姐弄了一張觀眾席的門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波本當然明白。

  他看向白羽綾希遞來的門票,感受著對方今日分外灼熱的目光逗留在自己的身上,波本手指微動,最終還是輕輕接過這張門票。

  「我明白了。」

  他隱下嘆氣的衝動,輕聲回應著白羽綾希的詢問。

  這個回答讓白羽綾希莫名地感到不安。

  不知怎麼地,她忽然想起今天出門前在儲物箱裡放下的東西。

  這種不安的感受其實在今早就已經誕生,如果再往前推,她其實在很早起就已經察覺到了波本的異常,只是她擅自將這種情緒歸結於自己做完巧克力之後的忐忑,並沒有特意去重視。

  而今天,這份不安達到了頂點。

  仿佛她此前一直不敢面對的所有種種都會在這之後一股腦地向她湧來。

  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受,白羽綾希張了張嘴,正想向波本確認他是否會出席,然而波本像是已經察覺到她的想法,在白羽綾希的問題還沒說出口前,便先一步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哢噠」一聲被人合上,阻隔了波本離去的背影。

  白羽綾希沒有追上前去,她回憶著波本剛才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麼。

  「綾希,我剛才就想問,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經紀人不是沒察覺到這兩人從今天進屋起就頗為微妙的氣場。

  畢竟從前這兩人一起出現時雖然也時常拌嘴,但氣氛都是輕松愉悅的;而今天這兩人自從出現起就沒說過幾句話,氣氛也是又僵又冷。

  白羽綾希這邊倒還好,可安室透那家伙看起來卻有些別扭。

  經紀人的詢問引來了白羽綾希沒有感情的一瞥,經紀人被她看得一驚,連忙扯開了話題:「沒事啦,反正他今晚會來看頒獎儀式就行,有什麼等之後再說也來得……」

  「不。」

  白羽綾希搖了搖頭,打斷了經紀人的話。

  她看著門口的方向輕嘆一聲,語氣幽幽地說著自己的猜測。

  「他應該不會去了。」

  *

  白羽綾希的預感是正確的。

  一直到頒獎儀式結束,波本都沒有出現。

  白羽綾希起初以為是會場人太多,波本刻意隱蔽她才沒有發現,只是等她向前來恭賀的經紀人詢問的時候,才確認波本的確沒有出現在頒獎儀式的現場。

  「之後還有慶功宴,綾希你……綾希你去哪裡?」

  「回房間換衣服,然後回家。」

  「誒?誒誒誒誒?!」

  經紀人好說歹說,才終於讓心神不定的白羽綾希答應留下來參加慶功宴,只是白羽綾希待了半個小時,和熟人們打過一圈招呼之後,便偷偷地留出了宴會現場。

  她回到房間換回衣服,避開了所有可能繼續留在酒店附近蹲點的記者,一路來到了地下停車庫。

  波本那輛Rx-7換了一個停車位,而她所尋找的人正坐在駕駛座上閉眼假寐。

  白羽綾希放輕腳步朝駕駛座的位置走去,然而僅有一步之遙時,原本正合著眼的人忽然睜開眼睛,滿臉的警惕之色。

  隔著玻璃車窗,白羽綾希看見對方警戒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車外的她的身上。

  「……綾希?」

  帶著小睡後特有的沙啞音色念著白羽綾希的名字。

  在認出來人是白羽綾希之後,波本立刻斂起臉上的戒備,換上了一個更為放松的表情。

  他衝著白羽綾希露出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天青色的雙眼中一抹濃濃的憂慮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恢復到往日的澄澈。

  看到一言不發卻黑著臉的白羽綾希,他的語氣連忙多了些發自內心的擔憂:「你怎麼過來了?我記得慶功宴應該才剛開始沒多久吧?是發生什麼了嗎?」

  白羽綾希搖搖頭:「你先開門,讓我上車。」

  說著她也不給波本繼續追問的機會,便繞到了副駕駛。

  波本被白羽綾希弄得一頭霧水,卻還是打開車門讓她坐上車,他正想再問一次白羽綾希是不是在宴會場上發生了什麼,對方卻再一次截下他的話。

  「別問,先回家。」

  「……你該不會是偷偷溜出來的吧?」

  波本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不過看白羽綾希的樣子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再把人給勸回去了,只好按照她的吩咐,一腳油門駛離了酒店的停車場。

  守在酒店外的記者顯然也沒想到那麼早就有人離開,想要追上去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今早把他們甩在身後的馬自達再一次把他們甩下,心裡卻是忍不住嘀咕著究竟哪位明星開車那麼野。

  眼見著酒店距離他們越來越遠,徹底不用擔心會被追上的白羽綾希也放心地給經紀人發了條短信。

  波本見她收起手機,這才開口問道:「究竟怎麼了,那麼早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待著實在無趣就跑出來了。」

  白羽綾希瞥了眼身邊的人:「倒是你,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波本沒有直接回答,他先是將車停在路邊,又從後座取了什麼。他將手裡的東西遞給白羽綾希,而後在對方驚訝的表情下笑著說道。

  「恭喜你拿到最佳女配角,綾希。」

  白羽綾希看著波本塞到自己手裡的花束,那是一束以淺粉與香檳色為主的花束,除了作為主角的芍藥外,還有庭院玫瑰和一些白羽綾希不認識的鮮花,但每一朵都是嬌艷欲滴惹人憐愛。

  花束的正中央還插著一張白底描金的硬卡片,白羽綾希取下卡片借著路燈細細看了眼,發現上面是波本的字跡。

  是和他剛才說的話一樣的內容。

  白羽綾希心中一暖,今天一直縈繞在心中的不安被這束花稍稍化解。

  她偏過頭看著沉默不語的波本,恰好撞進那片天空之中,白羽綾希抱緊手中的花束,嘴上卻是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你對我就這麼有信心嗎?要是我沒有獲獎該怎麼辦?」

  波本看白羽綾希的樣子,就猜到她應該是喜歡這束花。

  他松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壓抑了許久的愧疚感也在此刻再度翻湧。

  「我自然是相信綾希你一定能獲獎的。」

  他看似游刃有余地回應著白羽綾希的詢問,同時再度啟動自己的愛車,只是余光還是不住地往身邊的人瞟去。

  白羽綾希將花稍稍捧高,擋住自己過分發燙的面頰,屬於鮮花的芳香充斥在她的鼻尖,白羽綾希忽然覺得今天的花香也並不是那麼地難以忍受。

  「是嗎?我不信。」

  她心裡雖甜,但嘴上卻還是忍不住地對波本抬杠。

  仿佛只有這種和過往無異的互動,才能讓混亂了一整日的情緒徹底安穩。

  「果然還是瞞不了你啊。」

  波本輕嘆了一聲,配合著白羽綾希的刁難,故意用無奈的語氣回答道:「為了以防萬一,其實我還是准備了第二張卡片,不過還好沒有用上。」

  白羽綾希其實挺好奇波本第二張卡片上究竟寫了什麼,不過她也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繼續追問。眼見著白羽家越來越近,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好,還沒有超過十二點。

  她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剛剛穩定的情緒又再一次被牽動。

  只是這一次砰砰亂跳的心髒並不是因為不安,而是因為一些遲來的緊張與羞澀。

  白羽綾希抱緊懷中的花束,幾乎就要將自己的臉埋進去,感受到車在熟悉的路口處停下,白羽綾希搶在對方讓自己下車前搶先一步開口道:

  「那個,安室先生,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說。」

  波本似乎愣了下,他沉吟半響,這才緩緩開口:「正好,綾希,我也有一件事想對你說。」

  對方突然變得沉重的語氣讓白羽綾希一時間有些沒能反應過來,她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眼手中的花束,最後還是決定在這個時候退開一步。

  「那你先說?」

  波本的呼吸似有一窒,仿佛白羽綾希的回答並不是他想得到的。

  但是在白羽綾希充滿期盼的目光下,他還是緩緩吐出一口氣,而後鄭重地說出了這句一早就打算告訴她、卻還是遲來了許久的坦白。

  「我要離開了。」

  「誒?什麼?」

  白羽綾希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然而波本接下來的話語,卻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組織最初交給我的任務,是要將你訓練成為一名優秀的偶像,現在你已經做到了,並且完成得很好,」他像是在給白羽綾希解釋,又像是在說服什麼人一樣。

  但這冗長的解釋落在白羽綾希的耳中,卻只有一個意思:「所以你要丟下我了?」

  「是我的任務結束了,我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波本頓了下,像是在組織語言,擱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狀,但他最終還是對著白羽綾希道出了那段他原本想要隱瞞她的真相。

  「我早前已經向上面提出了申請,就在剛才,我已經得到同意的答復。」

  白羽綾希抿著嘴不說話,她手上一松,方才牢牢捧在懷中的花束便摔落在她的腿上,幾片粉色的花瓣落下,可白羽綾希卻無心拂去。

  「那你……」

  她有卡殼,腦子裡亂成一片漿糊,可她還是強撐著將話問完:「那你什麼時候走?」

  像是怕波本誤會什麼,她連忙又開始找補。

  「我的意思是,你畢竟照顧我那麼久了,我一定要好好答謝你,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來。

  波本也沒有讓她再繼續說下去:「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今天就走,所以今天我就只能送你到這了。」

  「你還真是……」

  白羽綾希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意識到這樣可能有些丟人,然而從那日完成巧克力時一直滿盈在心中、卻被她極力否認與忽視的期待在此刻碎成了碎片。

  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告訴著自己這時候不應該露出任何的破綻,可最終她還是忍不住說道: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啊,波本。」

  他就真的那麼一刻都不想多留在她的身邊嗎?

  波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想要像往常一般伸手觸碰白羽綾希的頭發,但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

  「對不起。」

  沉默許久之後,最終他能夠給她的就只有一聲道歉,以及一句他自己都感到殘忍、卻又不得不說出口的話語。

  「但我們的確是該說再見了,綾希。」


第39章

  電視機裡正在播放人氣美食節目,笑容甜美的主持人正在介紹都內頗受好評的咖喱店。

  剛剛煮好的白米飯被盛裝在精致的盤子上,在鏡頭下每一顆都晶瑩飽滿。

  年輕的主廚用盛起一勺熬煮得濃稠的咖喱醬汁,其中清晰可見其中軟硬適中的土豆與牛肉,隨著醬汁的淋下,邊緣的米飯染上咖喱的色澤,隔著屏幕似乎都能聞見濃郁的香氣。

  「咖喱啊,真不錯,我也好久沒吃了。」

  白羽綾希看著屏幕裡的畫面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她想都沒想,就對著正在廚房裡忙碌的人高聲喊道:

  「安室先生,不如我們今晚也吃咖喱……」

  沒有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喉嚨般,連帶著那興奮的聲音也變為了幻覺。

  正在廚房忙碌的宮野明美回過頭,只見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的白羽綾希看向自己,紫藤色的眼睛瞪得渾圓,那張如今也算是家喻戶曉的可愛面容上寫滿了尷尬。

  「對不起,明美,我不是故意的。」

  意識到自己叫錯人的白羽綾希連忙道歉,也不等對方回復便羞恥地垂下頭,將臉埋在膝蓋裡,避開了宮野明美的視線。

  從宮野明美的角度看,白羽綾希現在像極了鴕鳥。

  「沒關系哦,不過今晚吃咖喱嗎?聽起來的確不錯啊。」

  宮野明美笑嘻嘻地回應著白羽綾希,一副根本就沒有把對方剛才的失誤放在心中的樣子,甚至還幫著迅速地轉移話題。

  「正好食材也夠,那今晚就吃咖喱吧。」

  冰箱裡堆積著不少新鮮蔬菜,宮野明美很快就找到做咖喱要的材料,同時也不忘詢問白羽綾希的口味:「綾希喜歡吃哪種咖喱?甜口的嗎?要不再做一份炸豬扒?」

  「……抱歉,明美。」

  白羽綾希再一次道歉,打斷了宮野明美熱心又貼心的提議。

  她按下電源鍵,電視內主持人對面前那份咖喱的贊美之詞瞬間消失,空曠的房間裡一時只剩下宮野明美翻看冰箱的聲音。

  剛沙發上的白羽綾希疲倦地抬起頭,對著再度朝自己看來的宮野明美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我待會兒隨便吃一點就行,抱歉,你今天可以先回去嗎?」

  白羽綾希的狀況顯然有些不對勁,宮野明美試圖再說些什麼,可在看清對方的表情後,所有想說的話語都被咽回腹中。最終她能做的,只有合上冰箱這一個舉動。

  宮野明美脫下圍裙,放輕動作走到白羽綾希的身邊。

  她蹲下.身,抬頭迎上白羽綾希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

  「綾希,你真的沒事嗎?」

  情人節過去已經整整十天,頒獎典禮的熱度似乎也有所退散,但是外界對白羽綾希的關注度卻是直線上升。

  然而白羽綾希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和過去一樣一副低調的做派。

  SNS依舊是公司在打理,本人除了原先就安排好的工作外,就只接了一些電視台的節目,並且每一次露面都維持著一貫的大方謙遜,似乎並沒有因為獲獎而產生變化。

  但這只是外界眼中的白羽綾希。

  在宮野明美的看來,在情人節過後白羽綾希似乎突然變了許多。

  無論是人前人後,白羽綾希都表現出一副風淡雲清的模樣,仿佛和平時一樣、並沒有受到任何外界因素影響。

  可如果是和她接觸時間久了的人就會發現,白羽綾希忽然變得不愛說笑了,即使她的生活模式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會在閑暇時選擇看電視打發時間,但大部分的時候都心不在焉。

  今天這個美食節目她倒是看進去了,然而……

  回想起白羽綾希剛才下意識地喊出的那個名字,宮野明美忍不住在心裡嘆了聲氣。

  波本搬出白羽家這件事,她一開始也沒有得到任何的預兆。

  直到十五日一早,那人掐著她出發來白羽家的點,給她發來一條又臭又長、完全可以總結為「白羽綾希生活指南」的叮囑短信,宮野明美才意識到昨天那個情人節這兩人鬧掰了。

  宮野明美完全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還記得那日白羽綾希在自己家給波本做巧克力時的樣子。

  雖然白羽綾希從從頭到尾都不承認那是本命巧克力,但她能看得出,白羽綾希在做那份巧克力時,臉上的專注和期待絕不是假的,甚至為了不讓波本察覺到異常,白羽綾希還特意請她保守秘密。

  之後為了能夠一起去參加頒獎典禮會場,白羽綾希還婉拒了提出要來接她的經紀人。

  不僅如此,宮野明美之後還從經紀人那裡聽說,為了能夠讓波本在現場看見自己獲獎時的樣子,白羽綾希還特意央求她去弄頒獎儀式的門票。

  這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氣氛正好的樣子。

  宮野明美原本還打算等十五日回來後,一定要好好向白羽綾希打聽她送巧克力時的情況,卻沒想到自己還沒出門,就得到這兩人拆伙的消息。

  簡直堪比晴天霹靂。

  大清早就接到自己嗑的CP還沒開始就BE了的消息,宮野明美險些昏了過去。

  她給波本又是打電話又是發短信,然而對方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仿佛人間蒸發一般,至於被他托付給她的白羽綾希這兒……

  宮野明美看著她過分蒼白憔悴的面容、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和緊貼眼下的那圈烏青,明明一副一夜沒睡好卻還是強撐著對她露出笑容的樣子,便是再有什麼問題也問不出口了。

  一直到今天,宮野明美也不知道情人節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白羽綾希迎上宮野明美擔憂的目光,扯出一個即使用來拍攝MV也沒有問題的笑容:「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這笑容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

  宮野明美看白羽綾希這樣子實在放不下心,她琢磨著自己這兩天要不干脆就在白羽家留宿,卻聽見門口傳來了「叮咚叮咚」的聲響。

  「有客人嗎?」

  宮野明美朝玄關的方向看了眼,想起了波本那條短信裡「不要讓綾希去開門」的囑咐,連忙搶先開口:「我去開門,綾希你坐在這兒不要動。」

  從前也是將開門的工作交給波本的白羽綾希點點頭。

  這個家平時沒有其他人會來,想來不是經紀人就是快遞。

  明美在開門後立刻發出了一聲低呼,原本還楞坐在沙發上的白羽綾希聽見後連忙起身,然而她才走了沒幾步路,就看見一個預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琴酒?」

  白羽綾希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從和波本完成交接後,便再也沒有來過她家的男人,顯然是想不通對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心中閃過無數個可能性,白羽綾希甚至懷疑自己的臥底身份是不是被發現了。

  她咽了咽口水,暗自做好了防御子.彈的准備,這才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對著那個一臉陰沉的男人問道:「你怎麼會突然過來?」

  「有件事要和你說。」

  琴酒說著,便瞥了眼門口的宮野明美。

  白羽綾希心領神會,連忙笑著對一臉擔憂地站在客廳入口的宮野明美笑道:「明美,你今天先回去吧,不用擔心我,今晚我的晚餐有著落了。」

  她故意用著輕快的語氣,邊上的琴酒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宮野明美當然知道琴酒是什麼人,見他殺氣騰騰地來找白羽綾希,她實在放心不下。

  只是白羽綾希示意她趕緊離開的眼神太過明顯,宮野明美就算再不願放任白羽綾希一人,在她幾乎快要算是明示的暗示下也只能選擇暫時離開。

  宮野明美心中有些慌亂,卻還是強作鎮定地對白羽綾希說道:「那我先走了,到家之後給你發短信。」

  白羽綾希明白宮野明美的意思。

  對方的體貼讓她心中一暖,白羽綾希發自內心地笑著點點頭,親自將宮野明美送出去後,這才當著琴酒的面落了鎖。

  這一系列的舉動讓屋內的琴酒嗤了一聲,他也沒說什麼,只是隨意地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面上。

  白羽綾希這才發現琴酒來的時候還帶了一束花。

  那不是多麼華麗的花束,只有小小的一束,一只手就能拿住。主花雖然只有一支向日葵,但是在周圍綠植與小雛菊的點綴下,顯得格外的明艷嬌俏。

  兩指寬的黑色緞帶綁住了鮮花和米色與白色的包裝紙,素雅的包裝與濃烈的鮮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又意外地和諧。

  白羽綾希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卻正好看見一枚粉色的花瓣落在素色的包裝紙上,顯得格格不入。

  她順著那花瓣的來源望去,在琴酒帶來的花束的邊上是一個玻璃花瓶,花瓶內插著一束被她精心養護了十日的花束,然而其中大部分的玫瑰都已經凋零,即使是那輕盈靈動的芍藥,如今也枯了一半。

  ——那正是波本送她的那束花。

  白羽綾希收回目光,強迫自己別再去想花的事情,而是冷靜分析眼下的情況。

  既然琴酒今天還有心情給她送花,想來應該不是她臥底的身份暴.露了,白羽綾希收起戒備,再次好聲好氣地詢問著琴酒的來意。

  「所以你今天過來到底是什麼事?」

  「和你有關。」

  白羽綾希歪了歪頭:「和我有關?什麼事?」

  琴酒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那束即將枯萎的鮮花,切只字不提任何與花有關的話題:「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最近圍在你身邊的蒼蠅多了些,考慮到你現在的情況,組織打算給你換個住處。」

  「所以你是來通知我搬家的嗎?」

  白羽綾希了然,她算了下自己打包行李需要花費的時間:「那地址已經選好了嗎?什麼時候搬?今天嗎?」

  「有幾個選項,之後會發給你。你自己挑,三天之內搬過去就行。」

  「……啊?」

  琴酒的回答在她的預料之外。

  她原以為琴酒今天過來只是通知——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種雜事為什麼要讓琴酒親自來通知她。但按理來說不應該是組織讓她搬家,她半個小時後就要帶著全部行李直接滾蛋嗎?

  怎麼這次竟然還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了?

  「別想太多了,只是讓你從組織給你准備好的地方挑一個。」

  琴酒像是猜出白羽綾希的心思:「要不是你現在住的地方不方便行動,也不必多此一舉。」

  白羽綾希眨了眨眼,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而琴酒對此卻視而不見,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答應得那麼爽快,我還以為波本走了之後,你會不舍得這裡。」

  「我有什麼好舍不得的?」

  白羽綾希想都不想便反駁了琴酒的話。

  聽見波本的代號,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又看了眼那束花。

  殘敗凋零的花束早日不復最初的美麗,她還強留著不過只是因為當日的美好。可無論她怎麼精心呵護,時間久了總會迎來徹底枯萎凋謝的那一日。

  既然如此,倒還不如當機立斷。

  畢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別再去看那束花。

  那邊的琴酒似乎正在觀察她的表情,白羽綾希迎上他的視線,對著他故作輕松地重復著那一日波本說的話:「我們在一起兩年不過是因為任務罷了,現在他任務完成,的確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琴酒眯著眼打量著她,似乎是在判斷白羽綾希的話是否違心。

  「哼,你倒是能想得開。」

  「不是想不想得開,只是事實罷了。」

  以波本的能力,若不是她在背後拖累,恐怕早就混到組織更高層了。

  易地而處,白羽綾希完全能理解波本的選擇。

  反正那原本就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悸動,既然波本已經選擇離開,她再執著於過去也沒用,倒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執行自己的任務才是真的。

  白羽綾希的話聽著不像是逞強。

  琴酒沉思片刻,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拿出手機,將早就編輯好的短信發給了白羽綾希:「那你現在選吧,三天之內搬過去,新地址的事不需要通知無關的人。」

  這個「無關的人」指的是誰白羽綾希自然清楚,她點點頭,見琴酒准備離開,連忙叫住了他。

  「等一等,琴酒,能麻煩你再幫我個忙嗎?」

  被叫住的琴酒頓下腳步,扭頭朝白羽綾希看去,像是在無聲地詢問。

  白羽綾希見狀立刻「噔噔蹬」地跑到餐桌邊,她雙手箍住花莖,小心翼翼地將那束枯萎的花束從花瓶裡拾起。

  本就搖搖欲墜的粉色花瓣頓時便撒落在桌面上,然而白羽綾希卻並沒有理會,只是迎著琴酒的視線將花遞到了他的手中。

  在對方饒有興致的目光下,她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容:

  「這束花,幫我處理掉吧。」


第40章

  白羽綾希剛從浴室出來,就聽見手機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特意設置的來電鈴聲已經完美預告了電話那頭的人的身份,白羽綾希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遲疑了一瞬後還是接通了電話。

  「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

  如她所料,擴音器中傳來了男人滿含質問的沙啞嗓音。

  琴酒這番態度沒有嚇到白羽綾希。

  她給自己倒了杯麥茶,稍稍補充了些水分後,才慢悠悠地給出了答案:「剛才在衛生間,手機沒有帶進去,沒想到這麼點時間都被你掐到了。」

  這話聽著到像是他的不對。

  琴酒差點被白羽綾希的強詞奪理給氣笑了。

  這幾年白羽綾希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些年待在波本身邊時間久了的緣故,盡學會了那家伙的陰陽怪氣。

  好在白羽綾希和波本拆伙了,不然還不知道會被帶歪成什麼樣。

  「算了,」琴酒也不打算和白羽綾希計較,「前陣子你公寓那邊來了很多警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在京都拍了半個月的戲,直到兩個小時前才剛剛回到東京。」

  要不是琴酒這通電話,她都不知道公寓裡還發生過這種事。

  白羽綾希打了個哈欠,剛剛洗完熱水澡後她實在困得很,要不是琴酒這通不合時宜的電話,她早就已經吹干頭發補覺去了。

  這會兒她完全是強撐著精神在和琴酒通話,也就別強求她能好聲好氣地說話。

  她卸下力氣讓自己陷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中,一邊閉著眼睛擦拭著還在淌水的頭發,一邊有氣無力地補充道:「而且我公寓這邊不是一直都有人盯著麼,發生什麼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琴酒哼笑一聲:「這倒也是。」

  「說起來這次任務的報告我也已經發給你了,沒什麼事的話我能先掛了嗎?」

  她又打了個哈欠,毫不掩飾自己的疲倦:「現在我身邊沒有稱心的助理,之前又熬了三個通宵,現在真的好困。」

  琴酒已經習慣她越來越暴躁的脾氣,自從宮野明美死後,白羽綾希雖然表明自己能接受組織的安排、也沒有像宮野明美的妹妹那樣直接反抗,但跟他說話時卻是越發地不客氣了。

  不過她這樣的反應在琴酒看來才是最正常不過的。

  白羽綾希這女人對同性的包容力一直不錯,本身又比較重感情。

  如果她對跟了她近四年的宮野明美的死真的毫不動搖,琴酒反而覺得有問題。

  只要她沒有背叛組織,別的都無關緊要。

  「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三天後的工作。」

  「是是,一定將您完好無損地送進電視台裡。」

  白羽綾希敷衍地應了聲,像極了面對家長的說教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的叛逆期少女:「如果琴酒大人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晚安。」

  琴酒不答,白羽綾希只當對方默認了,她直接按下掛斷鍵,結束這段漫長的對話。

  確認通話已經結束,白羽綾希隨手將潮濕的毛巾丟到茶幾上,她拿起手機,一邊走向落地窗一邊給藥師寺涼子發送了一條短信。

  窗外夜色正濃,一輪完美無缺的滿月掛在夜幕上,掩蓋了周圍繁星的光澤。

  白羽綾希瞭望著她看了整整三年的夜景,全然沒有要欣賞的心情,大約在半分鐘後,手機在她掌心輕微震動,白羽綾希低下頭看了眼對方的回復,這才放心地回房間休息。

  *

  工作日早上的波洛咖啡店是忙碌的。

  食物與咖啡的香氣充斥在環境優雅的咖啡店裡,上班族與學生們坐在店內,以店員們精心制作的美味早餐作為新的一天的開端。

  在波洛咖啡店靠窗的一角,原本正在看報紙的毛利小五郎忽然發出了一聲低呼:「洋子小姐馬上又要開演唱會了啊,而且下周還有她主演的新電視劇,再加上這周末的錄制……真好啊,洋子小姐。」

  「你可不要為了追洋子小姐的電視劇就把工作全都丟到一邊哦。」

  毛利蘭早就習慣了父親的追星日常,她知道勸說不動這位洋子小姐狂熱粉,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自從毛利小五郎等人進入店內後,就一直留心他們一舉一動的安室透朝那邊看了眼,正好瞧見那個年輕的小偵探聞言露出一副「這是不可能的吧」的表情。

  他將做好的三明治端到三人的桌邊,十分自然地融入到他們的對話之中:「我想毛利老師的話一定有自己的考量,蘭小姐。」

  「嗯,說得好,安室君!」

  「真是的……」

  安室透的發言引來了父女兩人截然相反的反應,而安室透在送上三明治後並沒有立刻離去。

  他順著毛利小五郎剛才的話題,用半是好奇半是猜測的語氣詢問道:「所以毛利老師周末是要去電視台和衝野洋子小姐一起參加錄制嗎?」

  毛利蘭一驚,連忙抬頭朝他問道:「安室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這周末有衝野洋子小姐作為常駐嘉賓的直播節目,聽說這個節目每周還都會請來一位神秘的特邀嘉賓,我看毛利老師這兩天心情不錯,應該是受到電視台的邀請了?」

  「好厲害,安室先生!」

  「那裡哪裡,都是毛利老師教導有方。」

  「嗯,做得不錯哦,安室君。」

  邊上的柯南看著這三人一唱一和有些無奈。

  他垂下視線咬了口三明治,視線正好觸及到毛利小五郎手中那份報紙,彩色的油墨不僅清晰地印著衝野洋子演唱會的消息,還有一條另一位女藝人的新聞。

  柯南像是想起了什麼,他沉思片刻,忽然抬起頭對著身邊的安室透笑道:「那安室先生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誒?」

  柯南的提議也得到了毛利小五郎的認同,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對著還有些遲疑的安室透同樣發出了邀請:「如果你這周六沒有工作的話,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去吧,正好電視台那邊還給了幾個觀眾席的位置。」

  安室透周末本來也沒別的事,只是「觀眾席」這幾個字到底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一起去吧,安室先生,」毛利蘭似乎也覺得柯南這個提議不錯,一同加入到了邀請行列中,「搞不好還能在那裡看見別的明星哦。」

  安室透想了一會兒,視線不經意間看見了毛利小五郎放下的那份報紙。

  在毛利小五郎剛才過分關注的衝野洋子的演唱會情報的邊上,正是他已經有三年不曾見過的那個人的報道。

  原本准備好的拒絕理由就這麼被他咽了回去。

  安室透又瞟了眼那條新聞,最終擺出他毫無破綻的標志性笑容,鬼使神差地應下了三人的邀請:「正好我這周六也沒有別的工作,到時候就讓我開車送毛利老師去電視台吧。」

  這個提議顯然很合毛利小五郎的心意:「不錯,到時候就這麼辦吧。」

  「爸爸你該不會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吧?」

  面對女兒一針見血的質問,毛利小五郎眼神飄忽:「才沒有……對了,蘭,你上學快遲到了。」

  毛利小五郎扯開話題的意思太過明顯,然而上學時間快到了也是事實。

  毛利蘭確認了一下時間,向安室透打了聲招呼後便帶著柯南一起匆匆離開,而被留下的毛利小五郎則是繼續吃著剩余的三明治,將手裡的報紙翻到了下一頁。

  安室透捧著手裡的托盤回到了吧台之後,在同事小梓小姐的詢問下笑嘻嘻地扯開了話題。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令人激動的周六在許多人的期待中姍姍來遲。

  「洋子小姐,洋子小姐~」

  毛利小五郎自昨晚起就格外的亢奮,眼見著電視台越來越近,他忍不住哼唱起以「洋子小姐」為主並且只有這幾個字的調子。

  邊上的毛利蘭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開口制止:「爸爸,你太激動了。」

  「你說什麼蠢話,那可是和洋子小姐一起錄制節目!」

  得到這麼個回答的毛利蘭實在沒眼看,只好對前面的安室透道歉:「抱歉,安室先生,讓您見笑了。」

  安室透正在找停車位,聽到毛利蘭的道歉後立刻笑著安撫道;「沒事沒事,畢竟是和偶像見面,毛利老師現在這種激動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的。」

  比起他曾經見過的綾希的那些狂熱粉絲,毛利小五郎這樣已經算是很克制了。

  安室透的這個回答滴水不漏,也更加讓毛利蘭感到抱歉。

  倒是坐在副駕駛的柯南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他看向身邊的安室透,笑嘻嘻地開口。

  「安室先生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找到停車位的安室透一邊倒車,一邊分神應著小偵探的話:「什麼?」

  柯南隔著沒有度數的鏡片盯著他的側臉:「電視台停車場的位置。」

  「上一次小五郎叔叔來的時候,可是找了很久的停車場,但安室先生好像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難道說是曾經來過嗎?」

  「沒錯,之前的確有來過。」

  安室透知道小偵探在問什麼,他表情不變,大大方方地回應著少年的詢問。

  「前陣子洋子小姐訂過波洛的三明治,我和小梓小姐一起來送的。」

  他借著後視鏡看了眼一聽到衝野洋子的名字立刻就精神了的毛利小五郎,在對方開口之前就笑道:「說起來這還要感謝毛利老師呢,洋子小姐說是聽了您的推薦才想要試試看的。」

  毛利小五郎聞言,頓時昂首挺胸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胡子:「因為波洛的三明治的確很美味嘛。」

  這個借口倒也說得過去,然而年輕的小偵探卻覺得這並不算是真正的回答。

  他看著身邊這個笑嘻嘻的三面顏公安,想起了三年前和蘭一起在電影院的那場偶遇。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前在女星白羽綾希身邊的男人……

  和安室透長得一模一樣。

  年輕的小偵探陷入了沉思,他隨著其他人一起走進電視台,卻還是時不時地朝安室透看去,試圖在對方的行為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節目的負責人已經等候在門口,在看見毛利小五郎後立刻迎上。

  「毛利先生,您來了啊,那我先帶您去休息室吧。」

  「在此之前請先讓我探望下洋子小姐。」

  毛利蘭和柯南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幾乎就快要將「我們不是一起的」寫在臉上,而一邊的安室透看起來倒是頗為坦然,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因為毛利小五郎這句話感到羞恥。

  「您的休息室在1503B,洋子小姐的就在隔壁,我帶你們一起……」

  「井上監督,舞台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舞台監督請您過去一趟。」

  還沒有說完的話被邊上的助理打斷,看著井上監督為難的樣子,毛利小五郎立刻開口解圍:「既然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們自己過去就行。」

  這份貼心立刻得到了井上監督的感謝,他同毛利小五郎打了一聲招呼,便讓助理帶一行人去休息室。

  這其實也不是毛利小五郎第一次來電視台了。

  雖然電視台裡的路繞了一些,不過在助理的帶領下,他們還是很快就找到1503B的房間,但緊接著他就遇到了另一個難題。

  「剛才井上先生說洋子小姐的放在在我休息室的隔壁……」

  毛利小五郎看了看左右兩個房間,分別掛著1503A和1504兩個門牌號,然而無論哪個房間的門口都沒有寫上名字。剛才引路的助理已經離開,他沉思了片刻,最後看向了左手邊的1503A。

  「偵探的直覺告訴我應該是這個。」

  說著,也不等其他人阻止,他便抬腿朝那扇門走去。

  *

  「白羽小姐,這是之後節目上的流程安排,請您過目。」

  年輕的助理將整理好的文件遞到了白羽綾希的手中,而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牆角的青年。

  擁有著銀色長發的男人感應到他的目光,連忙朝助理瞪了眼。助理被嚇得一個瑟縮,連忙垂下視線,不敢再去看這個擁有著恐怖低氣壓的男人。

  白羽綾希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中,忍不住在心裡嘆了聲氣。

  她伸手拉了拉心情不爽的琴酒,示意他不要嚇到無辜的工作人員,自己則是笑著向對方開口道謝。

  「謝謝,辛苦你了。」

  「這、這是我應該做的。」

  在青年的威壓震懾下,白羽綾希溫柔的話語簡直如春風拂面。

  年輕的助理連忙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也不敢再看那個恐怖的男人,只對著白羽綾希繼續說道:「節目的錄制從下午1點開始,屆時我再來通知您,那我就先告辭了。」

  白羽綾希笑著點了點頭,等那助理離開之後,這才好言好語地對著琴酒開口。

  「我知道讓你換上私服是有些為難你,但是你穿著那麼明顯的衣服被人看見了總不太好。」

  身邊的琴酒難得沒有穿那身標志性的黑大衣,頭上也沒有戴那頂寬檐禮帽,而是換了身黑色的西裝套裝,內搭一件深灰色的襯衣。

  雖然還是比較惹人注目,但總比大熱天穿大衣要好些。

  「哼。」

  琴酒別過頭,不打算搭理滿嘴歪理的白羽綾希,而白羽綾希反倒是來勁了。

  她細細地打量著琴酒的樣子,忽然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個發圈,伸手遞到了對方的面前:「你現在這身打扮,要是把頭發扎起來就更好了。」

  琴酒看了眼白羽綾希手裡的發圈,那是由三四條天藍色的皮筋組成的,上面除了有一個白貓的掛飾外,點綴著不少星星與花朵的飾品,以及從用亞克力字母拼成的Aki的字樣。

  ——無論怎麼看都是小姑娘喜歡的飾品。

  琴酒沒接,只是瞪了她一眼,像是在用眼神詢問「你覺得我會用這玩意兒」一樣。

  「琴酒你是真的不懂潛入搜查需要注意什麼呢。」

  對方的冷淡沒有擊敗今天鐵了心要整琴酒的白羽綾希,她捏著手裡這個本身是自己應援物的發圈,徑直地走到琴酒的身後,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頭發。

  琴酒伸手就要擋,然而白羽綾希的動作更快。

  「你要是不懂該怎麼融入環境不如向情報組的人學習下如何?」

  她一邊玩著琴酒那頭讓她垂涎已久的長發,一邊絮絮叨叨:「你自己不擔心暴露也沒什麼,但是請別帶上我,基爾辭職後能自由進出電視台的就只有我了,我還不想因為你的不謹慎丟了飯碗。」

  琴酒還沒被人這麼當面吐槽過,他剛想質問白羽綾希是不是翅膀硬了,就聽見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難得能夠抓住琴酒頭發的白羽綾希自然不打算在這時候松手,她只當來的是工作人員,便轉過身對著門口說道:「請進。」

  屋外的人似乎猶豫了一瞬,但很快還是開門推入。

  「抱歉,洋子小姐,在節目中開始之前就先來打……擾了,誒?」

  准備許久的見面台詞在即將說完時才意識到不對勁,毛利小五郎看著屋內的人瞪圓了眼睛,似乎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房間裡的人並不是衝野洋子。

  白羽綾希迅速地掃視著門口的四人。

  為首的中年人她認識,是最近名聲四起的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但是他身邊的人……她的視線與站在毛利小五身後的金發青年對上了一瞬,對方臉上的驚訝幾乎都要掩藏不住。

  這是他們分別三年後的初次見面。

  然而白羽綾希白羽綾希卻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看。

  她迅速地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了為首的名偵探,在對方驚訝和抱歉的目光中笑嘻嘻地開口:

  「難道各位都是來找衝野小姐的嗎?但她的房間不在這裡呢。」


第41章

  小五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而認出他身份的白羽綾希卻什麼都沒說。

  她目不斜視,完全不打算往那邊黑皮金發的青年、以及他身邊黑發的少女處看去,只是對著那位還想說些什麼的名偵探溫聲指路。

  「如果各位要找衝野洋子小姐的話,她的休息室在旁邊的1504。」

  「這樣啊,那是我們打擾了。」

  毛利小五郎在進屋時已經意識到自己走錯路了。

  他看著白羽綾希的臉頗為眼熟,正回想著對方誰,但是再看看坐在她身前、被她抓著頭發的青年,又只當是自己不小心闖入了什麼男藝人的房間。

  柯南和毛利蘭似乎都已經認出了白羽綾希,年輕的小偵探抬頭看了眼身後的安室透,卻發現對方神色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屋內的人或是畫面所動搖。

  這份平靜越發讓柯南感到異常。

  他瞟了眼屋內的兩人,雖然他看不見那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的臉,但是見白羽綾希神色平靜,他也有些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是否正確。

  柯南有些猶豫不定,正打算利用自己小孩子的身份說些什麼,不想卻被一直沉默的安室透搶先一步。

  「老師,既然知道洋子小姐的房間號,那我們還是先過去吧,節目就快開始了。」

  「也是,我們還是趕緊在節目開始前去見洋子小姐吧。」

  毛利小五郎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一聽見安室透的話立刻改了主意,他向屋內的人再次道歉,便合上門轉身離去,同時也隔絕了其他人往屋內探究的目光。

  「剛才也不知道是闖進哪個男藝人的房間,不過他的化妝師真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你在說什麼啊,爸爸,剛才那位可是白羽綾希哦。」

  熟悉的名字喚起了毛利小五郎的記憶:「就是你和那個偵探小子幾年前一起去電影院時正好遇見、還給你簽名的那個女團偶像?」

  那份簽名海報至今都被蘭珍藏著,毛利小五郎自然記得。

  毛利蘭只當沒聽見前面一長串定語。

  「沒錯,但是她所在的那個團聽說去年就好像已經解散了。」

  她頓了頓,像是在感嘆又好像是松了口氣:「不過剛才沒被責怪真是太好了,白羽小姐果然還是很好說話,就是不知道剛才和她一起的那位男性是誰,看起來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男朋友吧,看他們剛才那麼親密的樣子,搞不好就是雖然沒有曝光、但身邊的人都知道的地下男友之類的。」

  「那也有可能是經紀人或者朋友吧?」

  毛利小五郎正色:「聽我說,蘭,男人是不會輕易將自己的頭發交給異性的。」

  毛利蘭想要反駁,但一想起剛才看見的畫面,再想想自己那位似乎也特別討厭別人碰他頭發的青梅竹馬,突然覺得父親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父女兩的對話清晰地傳到了另兩人的耳中。

  毛利小五郎的那套歪理讓柯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緊接著他就察覺到毛利小五郎剛才的異常。

  熟悉毛利小五郎的人都知道,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在遇到漂亮女性的時候,總會不分時間場合的想要展示自己。

  柯南曾經幾度懷疑他會不會因此被逮捕。

  按理說像白羽綾希這樣漂亮的女明星肯定也逃不過他的「騷擾」,柯南甚至都已經做好救場的准備了,卻不想關鍵的毛利小五郎剛才卻展現出一反常態的冷靜。

  這實在讓人想不通。

  其實這樣的情況從前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那些女性無一不是在氣質或是容貌上與妃英理有著相似之處。

  可這兩點無論哪個都和白羽綾希合不上,柯南完全想不明白毛利小五郎這一次為什麼能克制住。

  年輕的小偵探想著,忍不住又往安室透的方向看去,對方的表情從始至終都非常平靜,仿佛真的不認識那位女明星。

  可能是他打量的目光太過明顯,安室透很快就朝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怎麼了,柯南君,是有什麼問題嗎?」

  那目光太過清澈平靜,以至於柯南都懷疑三年前的記憶是否出現了問題。

  但是就這麼含糊過去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柯南稍加思索,還是決定將那個堵在自己心中許久的問題問出口:「剛才那位女明星……安室先生其實是認識的吧?」

  「認識什麼的,當然認識啊。」

  「……嗯?」

  柯南原以為安室透會否認,或者巧妙地轉移話題,畢竟這是對方一直以來的應對方式。

  沒想到在這個問題上對方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著實在他預料之外,難不成安室先生真的是三年前他和蘭一起遇見白羽綾希時,站在她身邊的那個金發男人?

  「那是女星白羽綾希吧?一直出現在電視和廣告裡的那位。」

  柯南:「……啊,是嗎。」

  安室透似乎覺得柯南這個反應不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對上少年無語的表情後,安室透笑嘻嘻地調侃著身邊這個像小大人似的少年。

  「柯南君該不會真的以為我還能接觸得到女明星吧?」

  柯南是真這麼以為的。

  而且說什麼能不能接觸到女明星……

  之前和安室透一起行動、還給他們下了好幾次套的貝爾摩德,不就是女明星嗎?

  柯南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被安室透給糊弄了。

  年輕公安防止情報外泄的能力遠超乎他的想像,似乎真的如他本人所言一樣,公安是不會輕易透露自己的事情的。

  然而會就此沮喪也不是他了。

  安室透越是含糊其事便越是有古怪,柯南正琢磨著那位女明星身後到底有什麼古怪,就看見毛利小五郎已經進入了衝野洋子的休息室。

  「柯南君,安室先生?」

  「來了,蘭姐姐!」

  站在休息室門口的毛利蘭見他們遲遲沒有跟上,連忙招呼了他們一聲,柯南只得暫時中斷思考,與安室透一起跟上。

  安室透笑容不變,加快腳來到等候他們的少女的身邊,三人一同走進了休息室,白色的門緩緩合上,頃刻間便隔絕了走廊與室內。

  而安室透從始至終,也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

  白色的木門「哢嗒」一聲被人小心翼翼地從外面合上,白羽綾希平靜地轉回身,卻不想直直地撞上了琴酒的目光。

  琴酒眼神犀利表情凶狠,甚至還有些殺氣騰騰,差不多都能到了小孩子晚上做噩夢的程度。

  白羽綾希一轉身就卒不及防地看見這張臉,著實是被嚇得不輕,她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受驚的心髒,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怎麼了?」

  「剛才那個聲音,是波本吧。」

  白羽綾希還當琴酒這是怎麼了,一聽到他的詢問,她頓時就露出一個沒什麼興趣的表情:「哦,是嘛,我沒太注意。」

  驟然冷下的語氣讓琴酒不由地多看了她幾眼。

  白羽綾希表情不變,目光一順不順地停留在琴酒那頭銀發上,她任憑琴酒打量著自己的表情,手裡的動作都不帶任何的停留。

  自從和波本拆伙之後,白羽綾希從不曾主動提起過他的事,即使偶爾聽見旁人提起波本也很少搭茬。

  就仿佛他們不曾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過兩年,只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當年波本和白羽綾希分開始究竟發生了什麼,琴酒也不是很清楚,他從不喜歡打聽旁人的私事,而波本和白羽綾希這些年也從未提起過。

  再看看他們如今這老死不相往來的作風,琴酒只當那兩人當年分開是因為鬧翻了。

  琴酒也不願多提波本那個慣會喜歡陰陽怪氣的神秘主義者,見白羽綾希不搭茬,他也就順勢換了個話題。

  「剛才推門進來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個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吧。」

  「嗯?是嗎?我對活在現實裡的偵探沒什麼興趣。」

  這一次白羽綾希答得更快,正在給琴酒編辮子的動作沒有一絲停滯,仿佛真的不認識那個如今家喻戶曉的名偵探。

  「貝爾摩德似乎很中意那個偵探。」

  「哦,是嘛。」

  「不過那個男人似乎和死掉的Sherry有關。」

  白羽綾希哦了一聲,用明顯沒什麼興趣的冷淡語氣敷衍回應:「嗯,所以你才拐著彎地讓波本去查毛利小五郎和Sherry的事?」

  琴酒哼了聲:「你不是說剛才沒注意到波本嗎?」

  「我是瞎但我又不傻。」

  白羽綾希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嗆了回去:「波本出現在毛利小五郎身邊,總不可能是為了向他學怎麼當偵探吧?」

  這個笑話可沒能逗笑琴酒。

  「那家伙雖然是情報收集的專家,但和貝爾摩德一樣,都是秘密主義者。」

  琴酒再次轉過頭,盯著白羽綾希的雙眼中透著股讓人在盛夏中也會背脊一涼的寒意:「就算他發現了什麼,也不一定願意多說。」

  白羽綾希手裡的辮子已經快編完了,這會兒琴酒隨便扭頭倒也沒有影響到她,不過白羽綾希也編得快沒耐心了,她看了眼手表,便摘下套在手腕上的發圈草草地固定在了辮子的末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向後退開幾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還不忘抄起手機當著琴酒的面拍了一張留作紀念:「你是讓我去接觸那位沉睡的名偵探,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情況對吧?」

  琴酒沒說話,白羽綾希知道他這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

  她吹去粘在掌心的長發,裝模作樣地思考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行,正好我最近也遇到點小麻煩,就趁此機會幫你個忙吧。」

  「小麻煩?」

  「藝人經常會遇到的那種。」

  白羽綾希擺擺手:「放心,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用來請沉睡的名偵探出山倒也正合適。」

  琴酒曾經聽貝爾摩德提起過女明星之間的明爭暗鬥,再想想白羽綾希自組合解散後鬧出的幾次風波,倒也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把自己給卷進去。」

  「放心吧,不會的。」

  白羽綾希說著又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我這邊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我離開後你就行動吧,等交易完成後就趕緊離開,不用等我。」

  琴酒知道白羽綾希的意思是讓自己別連累他。

  他沒搭理她,沒過多久工作人員便掐著點來通知白羽綾希入場,白羽綾希臨行前衝他擺了下手,在工作人員好奇甚至帶著幾分憋笑的目光中緩緩離去。

  白羽綾希一走,琴酒立刻便起身准備行動。

  不過他的手剛一搭上門把,忽然察覺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他回憶著白羽綾希臨行前那促狹的樣子,以及工作人員強行忍笑的態度,下意識地伸手往後一摸,卻正好抓到白羽綾希剛才給他編的麻花辮。

  琴酒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他摸索著自己的頭發打算先解了這辮子,等回頭再去收拾白羽綾希,而下一秒,緊合著的門毫無征兆地被人從外面打開。

  琴酒這下也顧不上去管自己的頭發是什麼情況,他條件反射地將手探向藏在腋下的手.槍,卻發現來人並不是別人,正是去而折返的……

  「波本,你來做什麼?」

  「剛才果然是你,琴酒。」

  金發黑皮的青年那雙天青色的眼睛迅速地往屋內掃視了一圈,他沒有被琴酒那神色不善的模樣嚇到,甚至反手將門關上,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琴酒以為波本下一句話就是要詢問白羽綾希的去處,他甚至都准備好了回應的方式。

  卻不想波本非但只字不提白羽綾希,甚至還對她不在屋內這件事樂見其成。

  「她不在嗎?那正好。」

  波本看向琴酒,目光在他搭在肩上的長辮上詭異地停留了一瞬,視線觸及那綁在長辮末梢的發圈,霎那間波本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個頗為眼熟的貓咪飾品、以及邊上Aki的字樣。

  他知道那是什麼。

  這是白羽綾希在成團第二年的應援物品。

  那個貓咪飾品是她親手設計的,邊上的Aki也對應著她的名字。

  波本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因為一次偶然在置物箱裡發現的東西,熟悉的飾物讓他險些產生動搖,但所有的情緒波動全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琴酒冷淡的目光下,波本很快就穩定情緒,直直地迎上對方的視線。

  「我有事要和你說。」


第42章

  警視廳內燈火通明,寂靜無人的走廊上忽然響起一陣高跟鞋的聲響,最後戛然而止在檔案室之前。

  修長的手指搭上金屬門把手,一聲清脆的金屬音後,緊接著響起的便是令人抓心撓肺的吱嘎聲。木門被人從屋外推開,開門的人熟門熟路地打開檔案室的照明,而後直奔警察檔案而去。

  「毛利小五郎、毛利小五郎,毛利……啊,找到了。」

  視線觸及自己想要尋找的文檔,年輕的女警頓時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

  她從角落搬來一個梯子,踮著腳從放置著密密麻麻檔案的資料架上取下一個藍色的文件夾。常年不見陽光的資料夾上落著灰,塑料封皮不僅泛著黃,邊緣也略有卷曲,顯然是年代久遠。

  女警將略有些沉重的資料夾放在臂彎,翻開塑料外殼,飛快確認了眼照片。

  警視廳內部通用的個人檔案詳細記錄著檔案所有人的個人信息,而那張照片雖然因為時間的緣故隱隱有著脫膠的跡像,但那張年輕的面容的確屬於如今家喻戶曉的名偵探。

  「毛利小五郎,沒錯了。」

  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檔案的年輕女警語氣輕快,她三兩下地跳下梯子,捧著手裡的檔案夾往自己的辦公室走:「接下來只要找到他過去經手的案件可以交差了。」

  不算寬敞卻也不算局促的辦公室裡還有兩人,年輕的女警蹦蹦跳跳地回到屋內,一推開門就迎來了同事們的問候。

  「找到了嗎,毛利小五郎的檔案?」

  「輕輕松松。」

  小圓臉的女警衝著同事們比了一個OK的手勢:「不過沒想到綾希會突然調查一個早就辭職的警察,果然也是對那位沉睡的名偵探感興趣了嗎?」

  「畢竟是現在家喻戶曉的名偵探,綾希對他好奇也不奇怪。」

  年邁的刑警喝了口茶:「不過我聽搜查一課的人說,毛利小五郎過去經手的檔案曾經遺失過一次,之後又被人原封不動地送回警視廳,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至今也沒有定論。」

  「還有這樣的事?就算是沉睡的名偵探的熱衷粉也不會跑到警視廳來偷資料吧?」

  小圓臉女警一臉驚奇,似乎沒想到還有小偷敢跑到警視廳行竊,而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的大高個青年卻在此刻「咦」了一聲。

  「怎麼了?」

  「你們過來看這個!」

  青年指了下面前的電腦屏幕,小圓臉和年邁的刑警聞言立刻湊了過去,三人擠在一起,細細地閱讀著屏幕上的文字。

  文字並不算長,卻詳實地記錄著當年的情況,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小圓臉女警搖著頭發出一聲感嘆:

  「這可真是……完全沒想到啊。」

  其他兩人沒有應答,只聽見一聲驚雷劃破天際,屋外驟然下起了一場傾盆大雨。

  ……

  盛夏的雷雨來得突然,瓢潑大雨瞬間模糊了窗外的夜景,忽然一道閃電撕裂天空,也照亮了漆黑的公寓。

  公寓內的人手持一把美工刀,一下一下地割著桌面上的報紙,轟隆的雷聲下,那人笑得格外猙獰。

  雨聲嘈雜,不知持續了多久,那人終於將所有碎片收集齊全。

  戴著手套的雙手漫不經心地拾起那紙片,抹上膠水,在漆黑的紙上拼湊出語句完整的話——

  「我不會讓你輕易解脫的。」

  *

  盛夏暑熱最是難熬。

  知了伏在枝上一聲聲地叫著,不絕於耳的蟬鳴吵得本就不耐暑熱的人更是心煩氣躁。

  毛利偵探事務所的百葉窗簾悉數拉下,隔絕了屋外毒辣的陽光,毛利小五郎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左手啤酒右手煙,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機上的賽馬直播。

  今天沒有衝野洋子的節目,室外又是罕見的高溫,沉睡的名偵探從大清早起就提不起精神,更沒興趣頂著烈日去做些抓貓捕狗的工作。

  毛利小五郎生意慘淡,而樓下的波洛咖啡廳也沒什麼客人。

  空空蕩蕩的咖啡店裡只有兩位年輕的店員,除此之外僅有的來客便是室外刺眼的陽光,完成手邊工作的榎本梓坐在吧台後的椅子上吹著冷風昏昏欲睡,而安室透在掃視了一圈店內後,則是拿起了掃帚與簸箕。

  「小梓小姐,我去打掃一下外面。」

  榎本梓透過玻璃看了眼街道上的落葉,笑著微微點頭:「辛苦了,安室先生,請注意不要中暑哦。」

  安室透點點頭,提著手裡的打掃工具走出了店內。

  前幾日夜裡短暫地下過一場雷雨,但之後便沒有任何的降水,安室透一打開店門,迎面而來的便是蒸騰的熱氣,烈日灼烤著地面,就連車道的柏油似乎已經開始融化。

  街道上沒有風也鮮少看見路人,沐浴在陽光下的街景似乎也在顫抖。

  就算是平時不畏風雨的公安似乎也有些受不了這種煎熬,他加快速度清掃著地面的落葉,卻在此刻看見一輛黑色的豪車停在了毛利偵探事務所的門口。

  安室透手中一頓,本能地朝那輛豪車看去。

  車門緩緩打開,從車上率先伸出的是一雙纖細白皙的腿,白色的長裙緩緩落下,緊接著從車上走下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寬檐草帽的女性。

  女性在下車後並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對著車內的人說起了什麼。

  一縷微風拂過,吹亂了她的裙擺與淺亞麻色的長發。

  熟悉的發色讓安室透心中一亂,從他的角度無法看清女性被帽檐遮住的面容,可即使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那個人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卻也還是忍不住多往那邊看了幾眼。

  「多謝你捎我一程。」

  女性甜美柔軟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安室透的耳中,讓他頓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這個聲音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即使分別三年,他也不曾有一日忘記過這個聲音。

  更別說數日前他在電視台還與對方有過短暫的接觸,即使他為了避嫌沒有與對方說上話,但對方的聲音一如他記憶中的一般。

  這一定是白羽綾希的聲音。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安室透都不可能認錯。

  車內的人似乎說了些什麼,白羽綾希忍不住掩著嘴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很輕也很甜,安室透知道她此刻必定心情極佳:「那等我這邊事情結束後再聯系你,晚上一起吃飯,我們也很久都沒有聚過了……這次你應該不會放我鴿子了吧?」

  安室透看不進車內的人的模樣,也聽不清對方的嗓音,只看見白羽綾希衝對方揮了揮手,又向後退開了幾步。

  車門緩緩合上,那輛黑色的豪車沒有再繼續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而白羽綾希目視著那輛車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它的影子,這才轉身走向了身後的毛利偵探事務所。

  天青與紫藤隔著墨鏡鏡片短暫接觸,安室透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只看見白羽綾希沒有一絲的遲鈍與停留,緩緩地走上了通往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樓梯。

  陰影很快便吞噬了她的身影。

  安室透收回目光,頂著烈日機械性地繼續著自己手裡的工作。

  他努力地想要將剛才的畫面從腦海中擠走,然而卻還是忍不住去想剛才車上的人是誰,白羽綾希來找作為偵探的毛利小五郎又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琴酒對毛利小五郎的懷疑還沒有打消嗎?

  還是因為她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麻煩,所以只能來求助偵探?

  一個又一個猜測在他腦中浮現,安室透忍不住攥緊手中的掃帚,天青色的眼睛注視著面前已被打掃得干淨整潔的街道好一會兒,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回到了波洛咖啡店。

  懸掛在木門上的風鈴叮叮作響,榎本梓本能地朝門口望去,卻看見剛才說要出去打掃的同事沉著臉走了回來。

  「安室先生,你臉色看起來好糟糕,難道說是中暑了嗎?」

  「我沒事,就是剛才看見好像有委托人去了毛利老師那邊。」

  安室透迅速地處理了垃圾,他洗了下手,跑到料理台邊開始制作起了三明治:「今天蘭小姐和柯南都不在家,我打算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毛利老師的……不過可能就要留你一個人看店了。」

  「沒事你去吧,反正今天也沒什麼客人,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來。」

  榎本梓很知道安室透正在跟毛利小五郎進行偵探修行,很是通情達理地應下了安室透的請求,還幫著他一起做起了三明治,有了她的加入,安室透很快便做完了數人份的三明治。

  「那我先去啦,小梓小姐,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安室透給剛做好的三明治包上了一層保鮮膜,同榎本梓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往隔壁的樓梯走去,不過僅僅相隔數秒,波洛咖啡店的門便再一次被人推開。

  「安室先生是忘了什麼東西……」

  榎本梓以為安室透去而復返,下意識地詢問道,卻不想開門進來的並不是忙著進行偵探修行的年輕偵探,而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九的銀發青年。

  眼生的客人讓榎本梓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連忙改口:「歡迎光臨,這位客人。」

  穿著白襯衣、戴著黑色墨鏡的青年看起來並沒有生氣,徑直走到吧台前坐下,榎本梓遞上菜單,對方迅速地掃了一眼後便將菜單遞還到她手中。

  「先給我一份冰淇淋蘇打和巧克力芭菲吧。」

  青年聲音輕快,但語調卻是比他點的高糖分甜品還要更甜膩一些,面對著榎本梓有些驚訝的目光,青年笑嘻嘻地解釋道:

  「我在等人,不過看樣子,她可能還要過好一會兒才能到。」

  *

  白羽綾希抵達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時候,正好聽見沉睡的名偵探發出了一聲哀嚎,隔著緊閉的房門也清晰地傳到了室外。

  回蕩在樓體內的悲鳴久久不散,白羽綾希等了一會兒,像是確認屋內的人心情有所平復後,這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屋內的名偵探似乎並不想在此刻被打擾,白羽綾希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她像是料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似的向後撤開一步,果不其然地就聽見門在被打開後從屋內傳來了一聲怒吼。

  「沒人應門就是沒有人在,你……」

  怒吼聲在毛利小五郎看見白羽綾希後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猛地扼住喉嚨一般,他的聲音全都掐在嗓子裡,久久都沒能再發生。

  「打擾了,毛利偵探。」

  白羽綾希只當沒聽見毛利小五郎剛才的抱怨,她摘下眼鏡,溫柔的紫藤色雙眼對上名偵探那張因為尷尬而頗為滑稽的面容:「我沒有預約,不知道您現在是否方便說話?」

  毛利小五郎怎麼都沒想到白羽綾希會親自上門,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他盯著門口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只能嘆了一聲氣,側身讓出一條路邀請對方入內:「請進。」

  白羽綾希一走進室內迎面便是一陣令人舒爽的冷風,只是空氣中夾雜著啤酒與香煙的氣味,讓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毛利小五郎也知道屋裡的氣味不怎麼好聞,便打開窗通了下風,轉身見白羽綾希還坐在一邊,他又指了一下那個正朝著門的沙發。

  「白羽小姐,請坐。」

  白羽綾希對毛利小五郎認識自己這件事似乎並不奇怪,她剛一在沙發上坐下,毛利小五郎遞來一杯冰鎮過的麥茶。

  麥茶的特殊香氣稍稍緩解了白羽綾希的不適,她端起茶杯呡了一口,頓時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沒有預約過便來叨擾您真是抱歉,還好毛利先生今天在事務所,不然可能就要白跑一次了。」

  面對著白羽綾希,毛利小五郎似乎特別冷靜。

  如果年輕的偵探此刻在家,就會發現毛利小五郎面對著白羽綾希完全沒有在看見其他女藝人時的模樣,甚至直接進入了主題:「那白羽小姐今天前來,是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在兩日前收到了這個。」

  她從包裡拿出了一個黑色的信封,輕輕地放到了桌上。

  毛利小五郎在看見信封的顏色後頓時臉色一變,等他看清信封上那明顯是用報紙剪貼的「白羽綾希收」的字樣後,也就更確定信封中放的是什麼東西。

  「是恐嚇信嗎?」

  白羽綾希輕輕地點了點頭:「這是兩日前,在我家信箱裡發現的。」

  毛利小五郎取出手套,拿起那信封仔細端詳了許久。

  他沒有立刻拆開那封信,只是一臉嚴肅地向白羽綾希確認道:「聯系過警察了嗎?」

  「有聯系……」

  白羽綾希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陣聲響,她立刻停下朝門口看去,只看見一個穿著淺色T恤、金發黑皮的青年帶著滿面笑容從門口走了進來。

  「毛利老師,我是來給老師您送波洛的三明治的。」

  他的視線在白羽綾希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緊接著露出一個驚異的表情:「誒?毛利老師是有客人在嗎?」

  毛利小五郎應了一聲,卻看見安室透已經將手裡的三明治放到茶幾上,笑嘻嘻地搭話道:「看老師的表情,這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案子吧?毛利老師方便我留下來學習嗎?」

  「波洛那邊怎麼辦?」

  「今天天氣不好,波洛那邊沒有客人在。」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畢竟安室透是自己承認的學生而不是柯南那個未成年小鬼,毛利小五郎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臉人。

  他瞥了眼坐在對面神色平靜的白羽綾希,冷冷淡淡地回了句:「如果客人不在意的話,你留下來也沒問題。」

  毛利小五郎異常的反應安室透看在眼裡。

  而他同樣看在眼裡的,還有毛利小五郎拿在手中的那個黑色信封。

  黑色的信封帶著幾分不祥的寓意,而信封正面更是用報紙碎片拼湊出「白羽綾希收」的字樣,安室透只看一眼就懂了,這應該是一封寄給白羽綾希的恐嚇信。

  被毛利小五郎拋出問題的白羽綾希瞥了眼安室透,卻沒有直接給出回答,而是對著毛利小五郎詢問道:

  「請問這位是毛利偵探的……?」

  「您好,我是毛利老師的弟子,安室透。」

  不等毛利小五郎回答,青年便面帶笑容,用如沐春風般的嗓音做著自我介紹:「白羽小姐應該是遇到了麻煩吧?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也在一邊旁聽,可以嗎?」

  白羽綾希也不看他,只對著毛利小五郎點了點頭:「既然是毛利偵探的學生的話,我自然是沒問題的。」

  毛利小五郎倒也沒有因為白羽綾希信任露出什麼特別驚喜的表情,只是繼續打量著手裡的恐嚇信,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那麼白羽小姐在收到恐嚇信之後有聯系過警方嗎?」

  「姑且有找相熟的警方朋友商談過。」

  白羽綾希神色平靜:「這封信您可以打開,我已經請人做過指紋鑒定了,但並沒有查到什麼。」

  毛利小五郎點點頭,似乎並不奇怪白羽綾希對這一流程的熟悉。

  只是他一打開信封卻頓時變了臉色,不僅僅是他,連站在他身後伏在沙發椅背上的安室透也是神色大變,因為兩人都聞見一股淡淡的鐵鏽的腥味從信封內散開。

  毛利小五郎加快動作將信取出,裡面信紙也信封一樣也是黑色的,而貼在信紙上的文字是——

  「『我不會讓你輕易解脫的』嗎,這還真是過分的話啊,還有這個血腥味……」

  他舉起信紙對著光照了下,很快就發現在漆黑的信紙上很難察覺到的斑駁血跡。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毛利小五郎皺起了眉:「這些血液也檢查過了嗎?還有監控呢?這明顯已經算得上是死亡威脅了吧?不報警真的沒問題嗎?」

  「血跡聽說檢測出來是動物血液,監控也查過,但只能看到對方往我公寓的信箱塞信的過程,卻沒有拍到臉。」

  白羽綾希苦笑一聲,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至於報警……現在畢竟沒有確切的證據,我也沒有受到傷害,光憑這麼一封恐嚇信警方其實也很難行動吧?」

  「那事務所呢?」

  安室透沉默半天到底還是沒能忍住開口。

  白羽綾希和毛利小五郎聞聲朝他看去,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躁的安室透立刻扯出一個笑容:「白羽小姐的事務所那邊怎麼說?」

  「事務所方面也不願意將事情鬧大。」

  白羽綾希頓了頓,避開了安室透的目光只看著毛利小五郎說道:「畢竟之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只說先增派幾位保鏢。」

  「發生了那樣的事?」

  白羽綾希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回答。

  毛利小五郎之前也接觸過藝人,也受理過不少恐嚇信的委托,他很清楚委托人在露出這樣的表情時顯然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於是他話鋒一轉:「那前幾日我們在電視台休息室看見的人也是……?」

  白羽綾希似乎是松了口氣,但很快便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那一日沒有認出毛利先生真是抱歉。對,那一日在我身邊的的確是我的保鏢,不過他只是臨時的。」

  「臨時的?」

  白羽綾希點點頭:「之前跟了我兩年的sp跳槽了,聽說他後來好像去了其他女藝人的身邊……總之那件事後我身邊也就沒有固定的sp。」

  安室透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

  毛利小五郎倒是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那白羽綾希今天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調查出送這份恐嚇信的人嗎?還是說您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的人選?」

  白羽綾希微微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可能給我送恐嚇信的人太多,我實在不想去懷疑誰。」

  她嘆了聲氣,在毛利小五郎的注視下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只是三天後我要進組,我想請毛利先生一同前往,地點是在葛飾區的御花茶神社。」

  白羽綾希說得含蓄,但是安室透卻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給你送恐嚇信的人可能就在劇組嗎?」

  「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預感罷了。」

  她答得輕描淡寫,卻並沒有朝安室透的方向看去,只是從包裡拿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以及一個白色的信封:「這是一百萬円的定金,還有我的一點心意。」

  說著,白羽綾希飛快地往毛利小五郎身後人的方向瞟了眼。

  安室透被她這一眼看得背後一寒,忽然有些體會到白羽綾希口中「不太好的預感」是什麼。

  毛利小五郎接過那兩個信封,當著白羽綾希的面打開了那個白色的,臉上原本還有些猶豫與遲疑的表情很快就被驚喜所取代。

  他兩眼發光,驚呼道:「這是……衝野洋子演唱會的第一排的門票?!」

  「聽說毛利先生喜歡洋子小姐,便請朋友弄到了這張門票,希望不是我多此一舉。」

  被人抓到命門的毛利小五郎頓時熱情許多:「不會不會,既然白羽小姐有麻煩,那就請交給我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您的安全的!」

  「那就麻煩毛利先生了。」

  白羽綾希笑著點點頭:「我之後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回去了,三日後我們在御花茶神社見。」

  眼見白羽綾希起身准備告辭,安室透立刻跟上,對還抱著那張演唱會門票激動不已的毛利小五郎打了聲招呼:「那毛利老師,我去送送白羽小姐吧。」

  毛利小五郎現在心裡只有門票,聽到安室透的話後隨口應了一聲,安室透知道現在的毛利小五郎大概聽不進去別的,便親自送白羽綾希下樓,同時不忘問出自己在意了許久的事。

  「白羽小姐之後還約了什麼人嗎?」

  這個生疏的稱呼和過分親密的詢問讓白羽綾希腳步一頓。

  她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青年,對方臉上是她熟悉卻又陌生的笑容,白羽綾希細細地打量著青年許久不見卻依舊沒有一絲變化的臉,忽然一改剛才在毛利小五郎面前低沉的情緒、朝他露出一個燦爛而又古怪的微笑。

  「去見我的秘密情人,怎麼,安室先生也要同行嗎?」


第43章

  白羽綾希的話語,讓安室透的腦內瞬間冒出無數種猜想。

  他不確定白羽綾希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三年的分別太過漫長,此時此刻的他甚至已經無法像從前一般能夠快速地理解白羽綾希的真實想法。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安室透腦中思緒萬千,而白羽綾希根本不給他回應的時間,便已經再次走下樓梯。

  狹窄的樓梯間內回蕩著高跟鞋的嗒嗒聲,女團出身的女藝人似乎就連腳步聲都帶著特殊的節奏,與砰砰的心跳產生了奇異的共鳴,就仿佛每一步踏了心上。

  安室透一時搞不清這是無聲的邀請還是對他的冷漠抗拒,他遲疑了一瞬,身體下意識地加快腳步追上,卻正好看見白羽綾希推門走進波洛咖啡店。

  纖細修長的手指搭上被烈日曬得滾燙的把手,白羽綾希的手條件反射地往回撤了一下。

  金發的店員想要上去幫忙,可白羽綾希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她狠了狠心,將再度伸手握住門把,推開那扇木門。

  懸掛在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安室透見白羽綾希進店正准備跟上,卻看見她踩著那雙精致的淺色高跟鞋,款款走到那個正在吃甜品的青年的身邊。

  那是剛才他離開時還不在店裡的客人。

  他戴著漆黑的墨鏡,卻無法遮掩英俊精致的面容。

  在聽見白羽綾希的腳步聲後,青年立刻扭頭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事情都談好了嗎?」

  青年的臉上是輕松卻透著幾分旁若無人的笑容,聲音像是濃稠的蜂蜜,即使隔著墨鏡,但安室透還是感覺到青年在向門口的看來的那一瞬便將自己全部看穿。

  安室透本能地對青年的目光感到了抗拒。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寒從背脊竄起,連帶著手腳也開始麻木發涼。

  「都談好了,我們走吧。」

  白羽綾希向前走了幾步,恰好擋在了安室透與青年之間。

  令人手腳麻痹的寒意瞬間消失,安室透垂下視線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感受到體溫的回歸。

  白羽綾希的小動作讓銀發青年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他也不再繼續打量那位金發黑皮的咖啡店店員,而是迎上臉色稍稍顯得有些不善的白羽綾希的目光,露出一個令人火大的笑容。

  只著一個表情,白羽綾希便明白這家伙已經看穿了一切。

  「既然這樣那我就叫伊地知回來了,今晚我們還是去以前一直去的那家銀座的餐廳,正好也有想要介紹給綾希你認識的人呢。」

  「你對伊地知還是好一點吧,你這家伙肯定平時沒少給人家添麻煩。」

  白羽綾希實在同情那位被夾在這位肆意妄為的前輩和高層之間的可憐學弟,忍不住為那位從高專時期起就一直被欺負壓榨的老實人抱怨幾句。

  銀發青年裝傻:「我對後輩一向都很溫柔的哦,綾希你不是很清楚嘛。」

  白羽綾希也跟著一起裝傻:「誒?有嗎?」

  「好過分啊,綾希。我當然有哦,不信你自己去問他。」

  過分熟稔與親密的互動清晰地傳入了安室透的耳中,他看著白羽綾希的背影,滿腦子都只有「以前」、「介紹」這幾個詞。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安室透先生!」

  察覺到他異常的榎本梓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終於在忍不住提高聲音時將安室透徹底叫醒。

  安室透猛地回過神,將面對著同事充滿擔憂的詢問他也沒說什麼,只是立刻重新掛起自己的營業笑容緩緩回到吧台後。

  而此刻,白羽綾希也已經與那個銀發青年相偕來到了收銀台前。

  他們兩人走得很近,安室透忍不住又看了眼白羽綾希,卻發現她正仰著頭在與那銀發青年低聲說著什麼。

  在男人略顯誇張的語氣下,那雙紫藤色的雙眼不帶任何怒氣地輕輕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她又像是沒了脾氣似的,掩著嘴無聲地低笑著。

  一向冷靜理智的安室透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給那個銀發的青年結完賬的。

  他的腦中不斷回閃著白羽綾希與那個銀發青年說笑的模樣,恍惚之中他唯一能夠記住的,只有男人遞來的那張銀行卡上的名字——

  五條悟。

  *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在一個相對前幾日而言並沒有那麼炎熱的晴朗天,毛利小五郎也在約定的時間抵達了位於東京葛飾區的御花茶神社。

  這幾日都有空手道社的合宿,而年輕的小偵探則是有學校的課外活動。

  於是與毛利小五郎同行的,最終也就只有作為他一號弟子的安室透一人而已。

  雪白的馬自達停在神社周邊的停車場,安室透與毛利小五郎一起頂著烈日緩緩地走向位於一條坡道之上御花茶神社,所幸神社周邊種植了不少遮蔭的綠植,清風拂面走在沙沙響動的林蔭之下,倒也沒有那麼的難熬。

  「不過演員還真的不容易啊。」

  雖然今天有風也有林蔭道,但熱也是真的熱。

  毛利小五郎不住地扇著剛才在停車場被人送上的扇子,扇面上是幾日後夏日祭的宣傳,他掃了眼五顏六色的宣傳圖,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他再一次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麼要一身西裝革履,腳下昂貴的皮鞋在烈日下幾乎就要融化,他站在石板上,幾乎就要邁不開腿。

  「熱死了,這麼熱的天還要頂著太陽拍外景,也不知道神社那邊有沒有空調。」

  「我看網上說御花茶神社近兩年推出結緣的御守,在年輕女性之間頗受好評。」

  安室透見毛利小五郎一副不肯再動的樣子,連忙笑著扯開了話題。

  這是他在白羽綾希拜訪毛利偵探事務所當晚搜集到的資料,除了御花茶神社和周邊的環境之外,還有不少和這個劇組相關的資料。

  也正因此,他才明白那日她為什麼會特意上門拜訪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卻又始終不肯說出自己懷疑的對像。

  只是在理解之余,安室透卻又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他也是她可以依靠的對像,可白羽綾希寧願冒著被曝光的風險去向素昧平生的毛利小五郎求助,也不願意通知他幫忙調查。

  他知道理由的。

  白羽綾希寧可找陌生的偵探幫忙也不願聯系他的理由。

  一切都源於三年前的那個情人節。

  後來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他再晚一些對她說要離開的事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哪怕晚一天,甚至晚一秒對她說「我有事要告訴你」,或者將率先開口的權利讓給白羽綾希,是否一切都會改變。

  然而一切的如果都不會發生,三年前他的決定肯定傷害到了他,以至於她那之後的三年裡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曾聯系過他一次。

  而三天前白羽綾希在毛利小五郎的面前、以及之後在波洛咖啡店裡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想與他劃清界線。

  連帶著他們曾一起共度的兩年時光都變成了泡影。

  安室透並不是後悔自己三年前的決定,即使過去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曾無數次幻想著如果,但如果時間能夠回溯,他依然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只是如果可以的話,這一次他希望選擇一個不會傷害到她的方式。

  安室透隱下對過往的懊惱,他知道已經發生的事無法再改變,如今他擔心白羽綾希在劇組的處境。

  眼見著毛利小五郎在聽見「年輕女性」後表情有所改變,安室透決定再接再厲。

  「聽說在御花茶神社買結緣御守的女性之後還會去神社附近的甜品店坐坐,最近主打的宇治金時似乎也頗受好評,毛利老師等會兒不妨去試試。」

  「宇治金時啊,聽著就很解暑的樣子。」

  剛才還只是心中微動的毛利小五郎這下徹底來了精神,他一改剛才懶散怠惰,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衝著安室透喊道:「那還等什麼?我們趕緊過去吧!」

  「是,毛利老師!」

  這正是安室透想要見到的。

  他跟上因為「年輕女性」和「甜品」而興致衝衝的毛利小五郎的腳步,不一會兒便登上了長長的坡道,抵達了位於半山腰上的御花茶神社。

  神社的地面上鋪著整整齊齊的石板,赤紅色的鳥居佇立在陽光之下。

  安室透與毛利小五郎抬頭朝鳥居上的神額看去,卻發現額束上寫的並不是御花茶神社,而是龍飛鳳舞的「天元」二字。

  透過鳥居向內看去,神社內一片忙碌的景像。

  各式各樣的道具堆積在一起,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們在視野中來回穿梭,時不時還有人拿著擴音喇叭對著某處高喊著什麼,無論是誰都能看出那些人並不是來參拜的人,而是劇組的工作人員。

  毛利小五郎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忽悠了,這種情況下哪有什麼來神社購買結緣御守的年輕少女。

  他正想對著已經開始四處張望著什麼的安室透抱怨,然而一個熟悉的女聲卻遠遠地響起,溫柔地叫著他的名字。

  「毛利先生。」

  毛利小五郎與安室透聞聲望去,卻看見穿著白色襯衣與藏青色短裙、脖子上還系著蝴蝶結領帶,顯然是一副學生打扮的白羽綾希遠遠地朝他們走來。

  她撐著紅色的油紙傘,赤色的陰影打在了她雪白的制服上。

  安室透表情一軟,但下一秒卻看清了那個走在白羽綾希身邊、一同朝他們走來的青年的樣貌——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的和服與一襲袈裟的青年,鴉羽般的長發被扎成了一個半丸子頭,青年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溫和,可那張臉安室透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那是夏油傑。

  白羽綾希口中無比重要的存在。

  天青色的雙眼對上了男人帶著寒光的紫瞳,視線相觸的剎那,安室透感受到了一陣能令暑熱瞬間褪去的冰涼殺氣。


第44章

  「綾希。」

  白羽綾希朝毛利小五郎走去的腳步止於男人溫柔的呼喚。

  安室透看見她在聽到男人的聲音後,立刻扭頭朝身邊的人望去,男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十分自然地伸手接過沉重的純木質傘柄,小心翼翼地擋在她頭頂,替她遮去毒辣的日光。

  光透過紅色傘面籠罩在白羽綾希的身上,將她白皙的皮膚與純白的校服染上一薄薄的緋色。

  白羽綾希與男人看了看彼此,默契地相視一笑。

  安室透看得心裡不是滋味,可眼下他卻什麼都不能做,更沒有資格開口,只能看著這倆人相攜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這麼熱的天,辛苦毛利偵探跑一次了。」

  白羽綾希的聲音清脆,非但不會使人感到厭煩,甚至在這炎炎盛夏意外地能夠使飽受酷暑煎熬的人平心靜氣。

  不耐暑熱的毛利小五郎立刻斂起方才的倦怠,衝白羽綾希露出一個笑容:「那裡哪裡,你們才是。這麼熱的天還要頂著烈日拍外景,演員還真是不容易啊……」

  他說著寒暄的話語,目光卻是在白羽綾希和男人身上來回掃視了幾次。

  毛利小五郎目光中的好奇與打量太過明顯,白羽綾希見狀立刻微笑著向他介紹起自己身後的人。

  「這位是夏油先生,是御花茶神社的負責人,這次我們能在這裡拍攝外景也是得到了這位夏油先生的允許與協助。」

  毛利小五郎「哦」了一聲,眼神中卻還是存著不少懷疑。

  一旁的安室透自然猜到毛利小五郎在懷疑什麼。

  白羽綾希介紹夏油傑時語氣客氣有禮,可他們兩人舉止間的親密卻是怎麼藏都藏不住——不,那個男人甚至沒有刻意隱藏,甚至還大大方方地展露在他們的面前。

  哪怕只是看見剛才那一幕的人,都不會相信他們真的只有那麼一層生疏的關系。

  更何況……

  穿著僧袍的神社負責人。

  簡直和高級日料店的女大將穿著洛可可風禮服一樣奇怪。

  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的懷疑與不信任太過明顯,夏油傑雖然並不在意這樣的目光,但卻不願意讓白羽綾希跟著一起受到質疑。

  「我是負責神社運營的人,並不是神官。」

  夏油傑隨口解釋,其實只要這個理由聽得過去就行,倒也不是真的為了讓面前的這兩個偵探信服。

  他們的事沒有必要一五一十地告訴外人。

  毛利小五郎心中雖然還有疑慮,但更多的還是對於夏油傑和白羽綾希的關系,至於穿著僧袍的人負責神社運營這種事,既然這個叫夏油傑的男人這麼說了,他姑且也就信了。

  反正他今天過來並不是為了調查神社的運營,而是為了調查是誰寄了那封恐嚇信給白羽綾希。

  迅速地分清了主次關系,毛利小五郎也立刻進入到工作模式:「白羽小姐,請問劇組的人今天都到齊了嗎?」

  白羽綾希知道他在問什麼,她微微點頭:「今天要拍幾場重要的戲,所以幾位主演和導演今天都在。至於編劇……聽說他在杯戶飯店閉關寫稿已經快兩周了,我想這件事應該與他無關。」

  「這樣啊……」毛利小五郎思考了片刻。

  在得到白羽綾希的委托之後,他也曾上網查過這個劇組的主演情況,要說這個劇組裡有什麼值得在意的話,那也就只有一個人。

  毛利小五郎一臉嚴肅:「那請問女二號的相葉鈴小姐也來了嗎?」

  安室透注意到白羽綾希在聽到這個名字後,表情明顯變得有些不自然。

  她似乎想要裝出平靜的樣子,但最終卻還是長嘆了一聲氣,疲倦地點了點頭。

  「來了,現在應該在休息室。」

  安室透知道毛利小五郎會特意提到這位女二號的原因,也知道白羽綾希會露出這種模樣的理由,畢竟這位相葉鈴就在他重點注意對像之中。

  要說為什麼……

  因為這位相葉鈴和白羽綾希一樣,都曾是如今已經解散的女團A01中的一員。

  只是相較於從出道開始人氣就頗高的白羽綾希,這位相葉鈴每次人氣排名都是敬陪末座。

  而人數眾多的女團向來都是憑人氣高低來獲取資源的,人氣不高的相葉鈴直到A01去年解散,一直都保持著無人問津的狀態。

  但是轉折發生在A01解散之後。

  相葉鈴在女團解散之後便了原本的經濟公司,她並沒有就此離開娛樂圈,而是轉而投身到另一家公司,並在幾個月後突然爆紅。

  這可以說是時來運轉,可一夜爆紅後的相葉鈴之後卻多次在節目與記者面前公開表示曾經在A01遭受不公正待遇,更是劍指當年A01人氣第一的白羽綾希,「曝光」她人氣投票作假甚至搶奪團內其他人的資源。

  這樣的指責從去年A01解散、相葉鈴爆紅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盡管白羽綾希的公司多次表明選票無誤、A01成員的資源也是合理分配,甚至還有當年A01的其他成員出面為公司與白羽綾希澄清,但是相葉鈴的擁躉依舊認定她當年必定受到不公待遇,並要求公司與白羽綾希出面道歉。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作為追星族的毛利小五郎自然有所耳聞,而三年來始終關注著白羽綾希的安室透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們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白羽綾希按理說應該避開與相葉鈴的接觸,卻不知道為什麼又與她接了同一部劇。

  這擺明了是往風口浪尖上送。

  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都想知道,只是後者不方便開口。

  倒是被白羽綾希委托前來調查的毛利小五郎隱晦地詢問了幾句,白羽綾希見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與相葉鈴的恩怨,倒也不再遮遮掩掩,十分坦然地給出了答案。

  「因為是投資人的要求,我不能拒絕。」

  這個理由一出,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便再也說出什麼來了。

  那邊導演正在叫白羽綾希的名字,示意她過去彩排,白羽綾希又飛快地與夏油傑對視了一眼,而後才看向毛利小五郎:「那我先失陪了,毛利偵探如果還有什麼想問的話可以問傑。」

  毛利小五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傑」是誰。

  而這會兒白羽綾希已經撐著傘小跑到了導演那邊。

  毛利小五郎細細打量了夏油傑一眼,意有所指地開口:「夏油先生和白羽小姐似乎關系不錯?」

  「我和綾希是多年的舊相識了,這次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借出御花茶神社給劇組拍攝,」毛利小五郎原以為夏油傑會再次四兩撥千斤地糊弄過去,不想這次他這次卻格外坦誠。

  毛利小五郎點點頭,像是信了他的話。

  安室透自然知道這兩人的關系才不只是「舊相識」這麼簡單。

  在剛才白羽綾希與毛利小五郎對話的時候,他始終都能感受到夏油傑逗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即使這個男人面容俊秀,可他的眼神卻冰冷凜冽、殺氣騰騰。

  仿佛他們之間有著深仇大恨一般。

  安室透不記得自己什麼地方得罪過夏油傑,他們只在四年前諸伏景光假死的時候見過一次,之後便再無交集。這三年裡,安室透偶爾也會覺得自己當年的離去對於夏油傑而言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現在對方這麼瞪著自己,總不會是覺得他不應該再出現在白羽綾希面前吧?

  安室透心裡不是滋味。

  他盡量不去想這三年中白羽綾希與這個男人是否有了什麼進展,也只當沒有察覺到男人仿佛看見死敵一般的目光,只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白羽綾希收到的那份恐嚇信上。

  事到如今他能夠為白羽綾希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毛利小五郎的到來沒有驚動劇組的人員,有著夏油傑在前面引路,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沒有太過在意。偶爾有認出毛利小五郎的,也以為他是被夏油傑請來的客人。

  夏油傑帶著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在神社周圍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員。

  倒是酷熱難捱,畢竟已經人到中年的毛利小五郎在逛完了神社之後又熱又累,一見到安室透提到的那家甜品店便賴著不肯離開,直呼著要先乘會兒涼吃點甜品才能緩過來。

  「毛利老師今天也辛苦了,就讓他先在這裡休息會兒吧。」

  安室透看著毛利小五郎現在的樣子,就知道這樣的他實在勉強不得,只能對著身邊的夏油傑說道:「如果還有其他的地方,就請夏油先生帶我去看看。」

  夏油傑從始至終都掛著波瀾不驚的笑容,無論是看見賴在甜品店不肯走的毛利小五郎、還是聽見安室透的提議,他都沒表露出半分的不悅。

  「其他還沒有去過的地方就是別館了,現在借給演員們當休息室,安室先生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這是他們今日第一次對話。

  安室透溫柔謙遜,夏油傑生疏有禮。

  明明是最不願意見到彼此的人,卻硬是偽裝出了一副能夠和平共處的假像。

  不願挪動的毛利小五郎揮揮手讓他們先走,安室透與夏油傑便也就將他留在甜品店中,一起朝著神社的別館走去。

  再一次走到室外時,陽光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刺眼。

  成片的烏雲擋住了烈日,陰影籠罩在地面,安室透天青色的雙眼看著天空,忽然想起了今早看的天氣預報:「看來等會兒就要下雨了。」

  用天氣維持談話是實在找不到話題時的聊天手段。

  安室透有話想問夏油傑,也猜到對方應該也有話要對自己說、才同意讓毛利小五郎一個人留在店裡;只是面對著這個男人就算深諳聊天技巧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所以才選用了這個最拙劣的方式。

  不想夏油傑卻道:「綾希他們有一場雨中的戲,只要雨勢不大拍攝就能繼續。」

  從前熟知白羽綾希拍攝安排的人一直都是他,不想時移世易,如今換成了夏油傑對她的事了如指掌。

  過於明顯的落差讓安室透嘴裡泛苦。

  他不是不想向夏油傑詢問白羽綾希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畢竟要說如今白羽綾希最信任的人,應當就是這個男人。

  即使這三年又是琴酒重新接手白羽綾希,負責給她安排任務,可白羽綾希實際情況如何、過得到底好不好,想來連琴酒也不知道真相。

  可安室透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早已失去了問這些話的權利。

  而且,他其實也不願從夏油傑的口中知道這些。

  無論從夏油傑口中獲得好與不好的答案,他心裡都不會感到一絲的平靜與喜悅。

  他也不想從夏油傑的口中知道,自己這三年究竟錯過了什麼。

  安室透的沉默引來了夏油傑的目光,臉上夾雜了懊惱與遲疑的復雜表情也完完本本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夏油傑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的某一日。

  那是白羽綾希獲獎後的一個月,夏油傑清楚地記得那天白天白羽綾希還在外面出席活動,晚上卻獨自一人突然出現在他們當日見面的那家日料店。

  自己收到日料店老板娘的聯系匆匆趕到,從來都不碰酒的妹妹已經喝了個爛醉。

  她趴伏在冰涼的桌面上,臉頰上染著醉酒後的酡紅,手裡攥著的小酒杯中溫過的松祭已經灑了一半,她沐浴在濃郁的酒味中,眼角掛著淚卻什麼都不說。

  只在他幾乎以為她是睡著了時,才地輕輕地喚了一聲某人的名字。

  那聲音很輕,幾乎就要讓夏油傑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夏油傑很少看見如此失魂落魄的白羽綾希。

  她平時就算心裡再難受,總會將自己偽裝成刀槍不入的模樣,面上裝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全將委屈與痛苦憋在心中。等實在熬不住了,就找一個沒人的角落哭鼻子,哭完之後迅速粉飾一切,再出現時又是往日人前平靜溫和的白羽綾希。

  後來夏油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回想著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白羽綾希那日的模樣,夏油傑有些艱難地克制住自己想要放咒靈做些什麼的衝動。

  他不願再看安室透那張臉,正准備速戰速決結束這次的鬧劇時,卻聽見雨落下的聲音。

  起初只有兩三滴雨水,在轉瞬間便成為了一場傾盆大雨,夏油傑有些記掛人在片場的白羽綾希,正准備去看看她那邊的情況時,卻被身後的人叫住了腳步。

  「綾希她……」

  夏油傑轉身望去,只看見安室透站在雨幕之中,吸足了水分的金發黏在他的臉頰,不斷地有雨水從他臉上劃過,而他那雙被雨水洗練過的青色雙眼凝視著他,臉上是剛才不曾出現的鄭重。

  安室透到底還是想要知道答案的。

  雖然無法親口聽白羽綾希說,但他還是想要知道白羽綾希這些年的情況。

  即使是從面前這個男人口中得到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感受到雨水與泥土的氣息迎面朝自己湧來,他盯著這個對面那個黑發男人深紫色的雙瞳,緩緩地說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她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第45章

  凜冽的掌風裹挾著騰騰殺意朝安室透襲去。

  安室透猝不及防,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問題會引來對方會直接動手。

  好在他也擅長近身戰,即使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攻擊,身體也還是本能地行動,眼見著躲閃不及他下意識地舉起手臂擋在臉前,准備硬生生地接下對方的攻擊。

  然而他還是小瞧了對面的人。

  夏油傑看似溫和,極容易讓人產生「這個男人不擅長打架」的假像,一直到剛才,安室透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判斷究竟錯得有多麼徹底。

  夏油傑這一掌看似是被他言語惹怒後情急所為,實則卻是來勢洶洶。

  他出手極快,掌風破開重重雨幕、狠狠地擊打在安室透的小臂。

  安室透常年練習拳擊,手臂本是他最有利的防御,可在被擊中的瞬間他只覺得手臂仿佛遭到重物撞擊,緊接著整條手臂都在隱隱發麻,過了許久才感受到切切實實的疼痛。

  所幸沒有骨折。

  猛烈的衝擊迫使安室透向後跌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在濕滑的地面上站住了腳跟。

  他的雙眼透過兩拳之間的縫隙觀察著面前的男人,這一次預料之外的攻擊,完全打破了他對這個名為夏油傑的男人的猜測與認知。

  夏油傑衣袂在風中飄動,他收回擊出的手掌,寬大的和服衣袖順勢滑落,露出了同樣久經鍛煉的手臂。

  「看樣子你練的是拳擊。」

  他沒有再趁勢追擊,而是站在原地冷眼打量著擺好反擊架勢的安室透。對方防御的姿態與此刻的起手式過於明顯,夏油傑只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路數。

  安室透從小就是經不起挑釁的性格。

  男人的語氣與表情說不上輕蔑,可他卻感到自己被輕視了,他板著臉,模糊了年齡的面容上透著些如同少年人的倔強與不服輸。

  「那又怎樣?」

  「沒什麼,只是聽說練拳擊的人通常都有下盤不穩的毛病。」

  夏油傑不進也不退,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甚至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不過你看來似乎有好好鍛煉過。」

  他說的是實話,甚至聽上去還像是在誇獎,但安室透聽著卻感到火大。

  換做平時倒也罷了,但此時此刻他完全不想被人這麼居高臨下地指指點點,尤其對面的人還是夏油傑。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真的是在誇你。」

  安室透不滿的模樣夏油傑看得真切,他笑眯眯地說著不會讓人放下絲毫警惕的話語,心裡卻知道自己這話並非虛偽客套。

  剛才那一掌他的確帶著殺氣,只是因為對方是普通人、又怕安室透一不小心被自己給打殘了又會惹來口是心非的妹妹的心疼,所以那一掌他沒參雜任何咒力。

  不過為了能讓安室透真的吃點苦頭,他出手時也的確用了七八成力氣。

  夏油傑原以為自己這一下安室透少說也得是手臂骨折,不想對方只是倒退幾步,還生生地忍下了疼,連句叫喊都沒有。

  這麼一看,倒是終於有點像樣了。

  安室透冷哼:「我應該感到高興麼?」

  夏油傑掌中蓄力,語氣透著顯而易見的愉悅:「至少我很高興哦。」

  既然對方比想像中的還要耐打,那他倒也不需要留手了。

  機會難得,夏油傑准備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好好教訓下這個礙眼的金毛黑皮。

  夏油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巧合的是,安室透也與他懷揣著同樣的想法。他重新擺好因為情緒波動而有些偏移的架勢,兩人四目相對,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相似的戰意。

  「傑——」

  戰鬥一觸即發,可在此刻白羽綾希的聲音卻遠遠地響起,劍拔弩張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聲源看去,只見白羽綾希撐著剛才那把紅色的油紙傘,另一只手則握著一把的透明傘,在雨幕中緩緩走來。

  「綾希?」

  夏油傑當機立斷收回架勢,他快步走向白羽綾希,十分自然地從對方手中接過沉重的紙傘。

  「你怎麼來了?拍攝都結束了嗎?」

  「導演說雷雨天在樹林裡拍攝太危險,讓大家先回別館避雨,等之後看情況再說。我回去後沒找到你,有些不放心便出來看看。」

  白羽綾希仰頭看他,嘴上說著抱怨的話語,可表情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在擔心對方。

  「你也真是的,下雷雨也不知道找個地方避避,這種時候不撐傘的笨蛋只有……那個人就夠了。」

  一個兩人都熟悉的名字即將脫口而出,但白羽綾希很快意識到安室透還在,便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剛才夏油傑與安室透的樣子她隔著雨幕全都看在眼裡,雖然白羽綾希不覺得夏油傑會吃虧,但看見他無恙她這才終於放下了心:「毛利偵探呢?」

  「毛利先生……」

  「毛利老師他在甜品店。」

  兩人同時開口,安室透顯然更快一步。

  雨點落在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可安室透的生意卻清晰地傳入了白羽綾希的耳中,一直都在強忍著不要回頭的白羽綾希終於朝他看去。

  記憶中一直都是從容干練、偶爾眉眼間還會露出高傲姿態的青年此刻獨自一人站在雨幕中,那頭金發柔順地貼在他的臉頰,再加上那雙下垂眼,倒是透露出幾分可憐的姿態。

  藤紫色的雙眼中映著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的安室透的身影,白羽綾希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她頭一次看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這會兒應該繼續硬著心腸、繼續和對方裝成陌生人,可她到底還是有些不舍得看他這個樣子。

  白羽綾希心中長嘆一聲,最終還是將手中那柄攥了一路的透明傘遞給對方。

  「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拿去用吧。」

  她故作淡定的開口,心裡卻是亂得要死。

  天青的雙眼直直地朝她看來,白羽綾希立刻扭頭避開對方的視線,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一邊又給自己找了個「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有舉手之勞就當是日行一善」的完美借口。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一時間白羽綾希只能聽見雨落的聲音。

  砰砰砰——

  像極了她驟然加速的心跳。

  白羽綾希有些熬不住這漫長的沉默,她突然開始希望對方可以直接開口回絕自己,這樣她也能斷了事到如今早就不必要的念頭,可心底卻又有個被她強行無視許久的聲音正在叫囂著什麼。

  那聲音太過模糊,白羽綾希聽不真切,只知道在她終於打算收回手的那一刻,傘的另一端卻被人牢牢握住。

  她猛地抬頭,卻闖進了那片熟悉的天空。

  安室透露出她記憶中的笑容:「謝謝你,綾希,我之後會還給你的。」

  烏雲間忽然落下一道驚雷。

  轟隆的雷鳴聲不絕於耳,突然加劇的暴雨如注,白羽綾希只覺得那落在傘面上的砰砰雨點聲愈演愈烈,幾乎就要快過心跳。

  夏油傑垂下視線看了眼白羽綾希,她沒有再看安室透,可赤色的油紙傘卻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緋色,讓她這個人沐浴在緋色的暖調中。

  他忽然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下手沒再重些。

  *

  安室透有些後悔自己剛才伸手的時候為什麼沒再快一些。

  他躺在神社別館冰涼的榻榻米上,聽著屋外滴滴嗒嗒的雨聲,眼前浮現的是方才的那一幕。

  白羽綾希的手握著透明的雨傘,她身上那件白色襯衣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處,雨水打在她白皙纖瘦的手臂上,轉眼又落入腳下洇濕的石板。

  那柄紅色的油紙傘雖然足夠寬大,可她一路從別館走來,還是被濕潤的風毀了早起做的造型:吹得蓬松柔軟的長發變得軟趴趴的,白色的襯衣貼在皮膚上,就連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是斑駁的水痕。

  很顯然,這些都是路上撐不住傘時被風雨打濕的證據。

  可是,她為什麼要帶兩柄傘呢?

  安室透知道她手裡那柄紅色的油紙傘有多麼沉重,以白羽綾希的腕力,雙手打傘或許還不至於那麼狼狽,但只用單手著實是有些吃力了。

  可白羽綾希是一只手撐著傘來的,因為她還帶了另一柄透明傘。

  安室透有些想不通,如果她只是為了來尋找夏油傑的話,那麼以他們早上能同撐一把傘的親密程度,她只需帶那把紅色的油紙傘便足夠了,何必再捎上那柄礙事的透明傘?

  所以那柄透明傘,一開始到底是為了誰而准備的?

  安室透心中隱隱產生了一個猜測——

  那柄傘,是不是一開始就是為了他准備的?

  安室透頭一次無法確認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希望自己的猜測是事實,他知道自己的猜測不僅顯得自己自作多情、甚至也可能毀了白羽綾希的好意。

  只是無論他怎麼在心中勸說自己要理智思考,在一想到這樣的猜測的確存在著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時,從來強健的心髒還是漏跳了一拍。

  安室透不敢再細想,只能放空大腦傻乎乎地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晃眼得很,可他卻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就又浮現方才白羽綾希將傘遞給自己時的模樣、以及她同夏油傑共撐一把傘的樣子。

  她現在過得很好,他不應該去打擾她的。

  雨點的咚咚聲愈發地嘈雜,安室透煩躁地翻了個身,忽然聽見廊上傳來了一陣異常的響動。

  安室透意識到那嘈雜的聲響並非是雨點而是其他人在廊上跑動,他連忙坐起,只是還不等他走出去查看個究竟,就聽見一聲凄厲尖叫響徹在整個別館。

  他知道這是出事了。


第46章

  安室透在聽見尖叫聲的第一反應,是白羽綾希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猛地起身衝出房間,卻見走廊上已經擠了不少人,顯然都是被那一聲驚呼給引出來的。

  外面下著雷雨,劇組的人此刻都在別館,安室透迅速地張望了一眼,卻見人群之中並沒有熟悉的身影。

  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安室透迅速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不一會兒便抵達了出事的房間。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內的情況,首先便已經聞見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郁血腥味。

  安室透的心頓時拔涼,他想起那張同樣充滿血腥味的恐嚇信,無數種糟糕的猜測瞬間浮現。

  生平頭一次,他對即將要面對的案發現場感到了恐懼,然而安室透還是撥開了擋在身前的人走到了最前方,下一刻就看見了一幅堪比人間地獄的畫面——

  黃綠色的榻榻米上被血侵染,一個渾身是血身體扭曲的女人躺在血泊之中。

  然而倒下的人並不是他猜想中的白羽綾希。

  安室透認得那張臉。

  即使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此刻早已血肉模糊,五道長約十五公分長的血痕從左額斜跨至右頰,使原本人前意氣風發的女明星變得面無全非,但安室透還是認出了她就是相葉鈴。

  與白羽綾希鬧出不和傳聞已久的前隊友。

  相葉鈴被毀掉的不僅僅只有臉,她的右臂從肩膀開始呈現一種詭異的扭曲狀。

  劇烈的疼痛不斷地折磨著她,相葉鈴想要掙扎打滾,可如今她虛弱的身體讓她連動下手指都極為困難,她只能躺在榻榻米上、發出一聲聲痛苦而又凄厲的哀嚎,嘴裡還不斷地念著奇怪的話語:

  「我後悔了,不要、不要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後悔了不要過來——」

  顛三倒四的話語配上這堪比恐怖片的畫面,給前來圍觀的人造成了極大的心裡陰影,安室透聽見身後不斷地傳來了腳步聲,甚至還有人一個沒忍住當場吐了出來。

  安室透能夠理解這些人此刻的感受。

  即使是在組織臥底多年、也曾親眼見過各式各樣的殺人現場的他,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詭異而又恐怖的殺人現場。

  他甚至無法確定這是否是人類所為。

  「快叫救護車和警察!」

  短暫的失神之後安室透立刻對著身後勉強還能保持鎮定的圍觀群眾喊道,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敢靠近這個房間,安室透正准備上前采取急救措施,卻聽見長廊上又響起了一陣騷動。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帶著一身水霧的毛利小五郎從門口的方向走了過來,在看見圍在門前的人群後,立馬意識到別館內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從人群中擠過來到了安室透的身邊,當他看見屋內的畫面後,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救護車叫了嗎?還有報警……」

  見毛利小五郎到了,安室透也立刻放下了心:「我現在就去。」

  「還有不要讓人靠近案發現場!」

  眼見著這兩個陌生男人在案發現場一唱一和,原本還被嚇破了膽的劇組人員也瞬間回過神:「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位是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先生,是我請來的客人。」

  正在報警的安室透無暇回應他們的質問,而毛利小五郎正打算進行慣例的自我介紹,卻被遠遠傳來的白羽綾希的聲音所打斷。

  安室透分神看了她眼,發現白羽綾希已經換下剛才濕透的戲服,穿了身柔軟舒適的淺灰色運動服。

  沉睡的名偵探名聲在外,立刻壓下不少人的質疑聲。

  然而同樣在人群中的導演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困惑地向白羽綾希詢問道:「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綾希,為什麼你會那位名偵探來這裡?」

  在場的兩位偵探一看導演這樣子,就明白他肯定還不知道恐嚇信的事。

  毛利小五郎知道白羽綾希不願聲張,連忙開口替她圓場:「這個請容我之後解釋,現在最要緊的是保護現場,不要讓無關者進入。」

  名偵探在案發現場的話顯然比其他任何人都管用。

  導演見這情形,已經明白這部劇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拍下去了,他頭疼地按照毛利小五郎的要求召集了劇組的成員回到各自的房間,等待警察的到來。

  最先抵達現場的是負責這片區域的警察署的警察,就在他們給案發現場拍照存證的時候,救護車也終於到來,大約又過了二十分鐘,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也終於出現在焦急等待許久的毛利小五郎的面前。

  出警的人是警視廳的目暮警部,只是在看見警察署提交的照片後,他並沒有立刻讓鑒識課的人進入現場,而是與毛利小五郎交換了一個視線,而後轉身離開了眾人等待的休息室。

  安室透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卻有些不明白是什麼情況,反倒是毛利小五郎見狀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目暮離開房間後拿出手機,似乎是在給什麼人打電話,而毛利小五郎生等著他通話結束,這才帶著幾分遲疑地開口詢問。

  「目暮警部,這件事果然是……」

  「從現場來看的確應該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還是要等那邊的人來看過再說。」

  當了二十多年刑警的警部重重地嘆了一聲,他伸手摁住帽子,一臉凝重。

  毛利小五郎當然明白他為什麼會露出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次遇害的人是人氣女星,警察這邊必定要承受不小的壓力,更何況這次的事情和十一年前的那起案子簡直一模一樣,媒體那邊還不知道會渲染成什麼樣子。」

  曾經當過刑警的人完全能夠明白目暮此刻承受的壓力,而目暮警部被毛利小五郎這麼一提,也想起十一年前的那樁慘案。

  他的表情稍有放松,臉上出現了懷念的神情:「說起來,十一年前的那個案子也是毛利你經手的吧?難怪時隔那麼多年你還能想起來。」

  毛利小五郎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他正准備向目暮警部說些什麼,卻聽見對方又再次開口:「不過我記得十一年前的那次事件那邊派來了兩個高中生,聽說其中那個小姑娘還和毛利你鬧得很凶,也不知道這次來的會是什麼人。」

  一聽見目暮提起這事,毛利小五郎表情更加復雜:「關於這件事,其實……」

  他欲言又止,而目暮警部像是看出了毛利小五郎的糾結與窘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而且我想應該也不會這麼巧再遇上他們。在等那邊的人過來之前,我們先去問問其他人的不在場證明吧。」

  其實他們心裡都有數,這個案子極有可能不是警察與偵探能夠涉足的領域。

  但在一切得到蓋棺定論之前,他們還是得先做好自己的工作。

  目暮警部與毛利小五郎一同回到了休息室,負責監視他們的高木站在角落,而安室透則貼著門站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剛才的對話。

  「被害人相葉小姐直到下雨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能請幾位再重復下從下雨到發現她遇害這兩個小時裡,大家都在哪裡做什麼嗎?」

  其他的工作人員在案發時都在一起,只有導演與男主演兩人沒有不在場證明。至於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兩人,則因為邀請毛利小五郎來劇組調查、以及是神社負責人的緣故而留下配合警方調查。

  「警察先生,你們把我們關在這裡該不會以為我們是犯人吧?」

  導演煩躁地看著毛利與目暮,劇組在拍攝初期就發生了這麼獵奇的案件,他現在正急著要和投資方與制片人聯系下一步該怎麼辦,根本就坐不住。

  「雖然案發時我確實是一個人,但這種誇張的犯罪肯定會留下證據的吧?」

  單獨坐在沙發上的男主演附和了一聲:「就是啊,相葉那個女人據說私底下一直在做些奇怪的事情,會遇到這種事一點兒也不奇怪吧。」

  目暮警部臉色一沉:「現在可是有人遇害了,還請慎言。」

  高木有些在意男主演的話,見氣氛凝重,連忙圓場:「那個……私底下在做奇怪的事是指?」

  「就是養那種東西。」

  男主演言語中帶著些許避諱,卻也大方地向在場的警察與偵探分享了這個圈內人都知道的八卦:「據說那個女人前兩年去了趟海外,好像是找了什麼高人,反正回來後就一夜爆紅了。聽她周圍的人說,她私底下一直在搞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高木笑著打哈哈,實則對男人的說法並不在意。

  反倒是目暮與毛利兩人迅速交換目光,像是確認了什麼。

  這一切都落在安室透的眼中,他回憶了下從前在警察廳聽同事們提起過的那些事,似乎已經明白了目暮與毛利的異常是因為什麼。

  「你們不信我說的話也沒關系,反正我和那個女人是第一次合作,從前無冤無仇的,這事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我做的。」

  自己的八卦沒有得到警察與偵探的回應,男主演只當對面四個都是無神論者:「倒是我記得在坐有人和那女人是老相識,還鬧得挺不愉快的,警察這種時候不是通常會先從這類人開始查起嗎?」

  說著,他便往白羽綾希的方向看了看,基本就差這指著白羽綾希的名字說她和相葉鈴有仇了。

  只是男人說得倒也有些道理,其他人聞言順勢朝白羽綾希看去。

  她和夏油傑兩人坐在長沙發上,距離不近不遠,保持在一個還算正常得體的社交距離,可她在眾人注視下說出的不在場證明,卻是讓導演和男主演的表情都變了變。

  「可惜讓你失望了,我從回到別館起就一直和傑在一起。」

  白羽綾希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開口:「我們能夠互相做不在場證明,相葉的事的確不是我們做的。」

  男主演怎麼都沒料到會得到這麼個回答,他原以為在坐的四人都是因為沒有不在場證明才會被召集起來的,不想最有嫌疑的白羽綾希卻這麼清白。

  「可你當中不是出去過一次嗎?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這時候下手的。」

  他想都不想就駁斥了白羽綾希的話:「而且你該不會是為了逃避警方的調查,才故意找這個男人串供做偽證吧?」

  目暮原本不知道白羽綾希與被害者有什麼仇怨,高木見狀立刻上前簡單地解釋了幾句。

  娛樂圈那些恩怨聽著目暮腦仁疼。

  他其實挺煩接手和娛樂圈有關的案子的,原本就令人頭疼的案件一旦牽扯到娛樂圈,最終總會變成在一堆圈內人都知道然而圈外人卻從未聽到過風聲的爆料中,整理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順便還能見識到那些素日光鮮亮麗的明星最真實的一面。

  目暮心裡嘆氣,一邊希望「那邊」的人趕緊抵達,一邊還是盡職盡責地向白羽綾希進行慣例詢問。

  「白羽小姐,請問是這樣的嗎?」

  他都做好要見證女明星傲慢一面的心理准備了,不想白羽綾希倒是十分配合。

  「在下雨後我的確先回過一次別館,但是發現傑和毛利先生都不在,所以又撐著傘出去找他們了。」

  白羽綾希看了眼站在角落不吭聲的安室透。

  視線只在他身上逗留了短短數秒,很快又轉向目暮警部。

  「不過當時只遇到了傑和安室先生,安室先生說毛利先生在甜品屋,於是我們三個便先一起回到別館。那之後我除了換衣服之外,其他的時間都和傑在一起。」

  男主演忍不住嘟囔了句:「一口一個傑什麼的,叫得還真親密。」

  白羽綾希聽見了也只當沒聽見:「我外出找人的時候穿著戲服,不過上面沒有任何血跡,這一點那邊的安室先生也能作證。」

  「是這樣的嗎,安室君?」

  安室透點頭:「的確是這樣沒錯,而且那件衣服是白色的制服,一旦沾到血跡很難在短時間內處理。」

  相葉鈴臉上的傷口太過誇張,無論凶手使用什麼樣的凶器,想要完全避開沾上血跡比登天還難,除非當時凶手外面還穿了雨衣之類的外套,不過這些東西目前警方還沒有找到。

  「話又說起來,為什麼白羽小姐會請毛利君來這裡?」

  這次白羽綾希沒有再立刻回答,她看了看其他人,一副有著難言之隱的樣子。

  目暮會意,他找了個警員將導演與男主演帶到了其他房間,自己則是帶著高木繼續錄口供。

  而毛利小五郎與安室透都沒有離開。

  白羽綾希與毛利小五郎兩人簡單地向警方說了下恐嚇信的事,於是目暮警部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毛利小五郎這一次又會這麼巧合地出現在案發現場。

  「所以白羽小姐是懷疑給你寄恐嚇信的人就是被害人?」

  「我並不否認我的確有這樣的猜測,只是我沒有任何證據,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有這麼件事。」

  面對著這個一針見血的詢問,白羽綾希沒有再像在偵探事務所時那樣含糊其辭。

  「好在這次拍攝的地點就在傑管理的神社,所以我和他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我拍攝期間,讓傑帶著毛利先生在附近轉轉,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可疑人物。」

  毛利小五郎向目暮警部確認的確有這件事。

  高木全程都在做筆記,這會見目暮沒有說話便又問道:「順便問一句,兩位是什麼關系?」

  邊上始終默不作聲、沉默得甚至有些反常的安室透聽到這個問題後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就像開口岔開話題,然而白羽綾希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只是普通朋友罷了。」

  她答得極為干脆果斷,甚至隱隱有種要和夏油傑劃清關系的感覺。

  目暮和毛利兩人看上去顯然不信,但想到女藝人——尤其是偶像出身的女藝人通常都會隱瞞自己戀愛的事情,倒也覺得她這個過於明顯的謊言有些合理。

  沒有人直接對白羽綾希的回答提出異議,反倒是夏油傑露出一個有些受傷的表情。

  「只是普通朋友嗎?原來綾希你是這麼想的啊。」

  白羽綾希知道他這是戲精上身,只是現在這個時機與場合實在有些糟糕,無論夏油傑本意究竟是什麼,他這一表演無異都是坐實了那邊那些警察與偵探的猜想。

  沒看見那個叫高木的年輕刑警已經露出八卦的表情了嗎?

  「……現在只是普通朋友。」

  她平靜回應,像是在解釋給夏油傑聽,又好像是在解釋給那邊的警察與偵探聽一樣。

  目暮等人究竟有沒有信她不知道,白羽綾希只知道那邊的安室透在得到這個答案後表情微微松動,天青色的眼睛一順不順地望著她,像是在確認她這個「只是普通朋友」的答案究竟是真是假。

  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夏油傑一反常態的抽風是為了什麼。

  她不敢再去看安室透的表情,只能向夏油傑低聲抗.議:「你給我差不多點。」

  「我這不是為了綾希你嘛。」

  夏油傑聲音帶笑,然而眼神卻瞟向那邊正在盯他們看的安室透,他掃了眼對方被自己打傷的左臂,目光滿是挑釁,大有要再續剛才那一戰的意思。

  冷不丁就撞進夏油傑視線中的安室透平靜回望,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安室透正琢磨著白羽綾希和夏油傑到底是什麼情況,屋外卻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原本負責在外面搜查凶器的千葉從外面匆匆走進,在目暮警部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目暮警部聞言立刻衝他點點頭:「讓他們進來吧,直接把他們帶到現場就行。」

  一聽到目暮警部的這聲吩咐,白羽綾希與夏油傑立刻看向彼此。

  即便他們都沒有聽見那個叫千葉的刑警具體說了什麼,卻也猜到這是什麼情況。

  夏油傑也不再想之後要怎麼教訓安室透的事,他朝白羽綾希的方向稍稍彎了彎腰,一邊觀察著門口的情況,一邊同她說著悄悄話。

  「看來這次來了不止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熟人。」

  白羽綾希有樣學樣跟著一起咬耳朵:「反正不可能是你的同期。」

  夏油傑的那兩個同期一個此刻正在泰國出差,另一個常年不會離開高專,他想要在這裡辦同學見面會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當年也就派了我們三個一年生,這次頂多就是走個形式。」

  反正這次的案件到底是怎麼回事上面心裡都有數。

  說到底五條悟會突然跑去泰國出差,也是因為這件事。

  夏油傑一開始就沒想過來的人會是自己的同期,卻也好奇這次高專會派誰過來走這個過場,他仗著其他人都看不見咒靈,在白羽綾希無語的目光中放出了一個四級的小家伙,打算先去案發現場探探班。

  不想四級的咒靈才走了一半,緊閉的移門又再度被人敲響,緊接著響起的是一個沉穩又富有磁性的男聲——

  「請問警視廳的人在這裡嗎?」

  白羽綾希與夏油傑眼睛一亮,齊刷刷地看向那個在得到目暮允許後開門進來的男人。

  他穿著藍色的襯衣、頸間打了條花紋繁復的領帶,剪裁挺括的西裝套裝讓他看起來像個上班族,而他的頭發更是梳成了精英標准的三七分。

  無論怎麼看都應該出現在寫字樓的社畜。

  男人正要和目暮說些什麼,卻猛地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兩位許多年不見的熟人,他頓時意識到那個殘存著復數殘穢的現場、以及走廊上那個四級咒靈是怎麼一回事。

  「前輩、綾希,為什麼你們會……」

  他想起夏油傑畢業那年與白羽綾希鬧的矛盾,這還是他頭一次見這對兄妹吵得那麼激烈,他當時幾乎就要以為他倆會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一晃也過去了九年。

  再看看他倆現在親密的姿態,七海建人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扶了一把眼鏡,宛若挖掘出真相的名偵探一般,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看來你們是終於和好了,恭喜。」


第47章

  「建人?!」

  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想到來人居然是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她騰地一下站起,面露喜色。

  如果不是還顧忌著邊上的警察與偵探,估計當場就要撲到七海建人的身上,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她的表情安室透看在眼裡。

  安室透怎麼都沒想到,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會有白羽綾希的熟人出現。

  默不作聲的金發偵探回憶著自己與白羽綾希相處的那兩年,無論是他鉚足了力想要從白羽綾希入手的頭一年、還是和她關系轉佳的第二年,白羽綾希從未讓他發現過她真實的社交情況。

  如果不是因為景光被發現了身份,白羽綾希甚至不會讓夏油傑出現在他的面前。

  現在安室透明白了,並不是她在進入組織前沒有關系要好的友人,只是她從來不曾讓他發現。

  但此刻最讓安室透感到在意的,還是這個金發男人那句「你們和好了」。

  這句話能夠有無數種解讀,安室透吃不准這個突然出現、應該是和「那邊」有關的金發男人和白羽綾希之間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白羽綾希剛才那句「現在只是普通朋友」的意思是……

  安室透越想思緒越亂,他一邊告訴自己事到如今這些都與他無關,一邊又開始後悔當年為什麼沒有向白羽綾希問清楚她與夏油傑的關系到底是什麼。

  可他就算再在意又有什麼用?

  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高木大約是現場唯一一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人。

  他之前不曾接觸過類似的案件,也從未有前輩告訴過他關於咒術師的事情,面對著這個突然闖進、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警察更不像是鑒識科的金發男人,高木開口打斷了這個久別重逢令人激動的場景。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

  七海建人快速地打量了眼這個年輕的刑警,對方顯然還處於狀況之外。

  類似的警察他們在執行警方委托的任務時經常會碰見,好在眼前這個刑警看著很老實、不像是衝動的人,並且現場還有更年長的警察在,否則又會像十多年前那樣鬧出不少不必要的矛盾。

  七海又看看那邊的毛利小五郎,正准備回答高文的問題,不想卻被目暮打斷。

  「高木,你去給其他人做不在場證明。」

  目暮顯然還不想讓高木接觸這類的事情,高木不明所以,卻還是按照目暮的吩咐離開了會客室。

  毛利小五郎是曾經經歷過這些的人,明白有些事情的確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正琢磨著自己是否也要帶安室透先行回避,但是再看看來人那頗為眼熟的面容,最後還是選擇留在這裡。

  目暮倒是沒有趕毛利小五郎離開,等高木走了,他這才再度開口:「你是那邊的人吧?現場如何?」

  七海建人聽到這個問題後頓時語塞。

  現場還能如何?

  早在他抵達之前,咒靈就已經被夏油傑給袚除了。

  說實話,他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案發現場的照片他看了,幾乎和十年前他與同期們處理過的那個案件幾乎一模一樣,不僅性質都是飼養的咒靈反噬、被害人也同樣是女明星。

  這個案件太過特殊,他相信這麼多年過去白羽綾希應該也還記得。

  只是他不明白白羽綾希與夏油傑會坐在這裡的原因。

  從畢業起就自己外出單干的學長笑得意味深長,而如今已經是家喻戶曉人氣女星的同期剛才則暗示性地衝他眨了眨眼。七海建人不知道這對從以前起就默契十足的兄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想想警視廳那邊的聯絡……

  他最終選擇暫時隱下一部分實情。

  「請放心,都已經處理完畢了。」

  七海建人推了下眼鏡,沒有再多說別的。

  這個回答讓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同時在心中松了口氣——

  不愧是七海,就算不明真相也能完美地應對,果然是成熟靠譜的成年人!

  目暮聽七海的話也明白這件事並非是人為的事件,他點點頭表示理解,就聽見七海又再度開口:「不過我還有些事想要問他們,可以讓我們單獨聊一下嗎?」

  他指了指坐在沙發上的兩人。

  「倒也不是不行……」

  既然那邊的人都表明這次的事件不是人為的,而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又能給彼此做不在場證明,目暮當然也沒有要再繼續留兩人的必要。

  只是他又想起七海建人剛才表現出的對這兩人的熟稔,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不過你和他們之前就認識嗎?」

  剛才聽他管夏油傑叫前輩,難不成?

  七海建人聽目暮的語氣就知道不對。

  他大抵猜到邊上那對心思深沉的兄妹估計在盤算著什麼,並且就和這次的事件有關,只是不願意讓警方知道。於是他也沒提他們都是從高專畢業的事,隨意就含糊了過去。

  「算是有過些接觸。」

  一聽到這個回答,安室透瞬間集中注意力。

  然而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七海建人更多的補充說明。

  大約是七海建人的樣子頗具說服力,目暮也沒有再追究,頷首便表示同意他的要求。

  「我知道了,你可以帶他們先離開。不過因為警方這邊也需要備案存檔,所以還請二位留下聯系方式,之後可能還要去警視廳做筆錄。」

  既然目暮都接受這個結果,毛利小五郎自然也不會有反對意見。

  他看著三人一同離去的背影,眼前忽然浮現出十一年前自己在同樣的案發現場時看見的畫面——

  那是兩男一女共三個學生,穿著相似但款式完全不同的黑色制服。

  其中那個性格開朗頗愛說笑的少年似乎並不在這裡,但那個神情冷淡的金發少年、以及後來和自己在現場發生衝突的長發少女,像極了如今站在這裡的七海建人與白羽綾希。

  毛利小五郎之前還只是懷疑,但此刻眼前交疊的場景卻是讓他越發確信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白羽綾希果真是十一年前自己在那個詭異到獵.奇的現場遇見的那個女高中生。

  「毛利老師,您的臉色有些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七海的到來和離去讓安室透心裡產生了一個又一個疑團。

  他已經猜到了那個金發男人的身份與職業,也知道這件事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涉足的,卻不想毛利小五郎居然也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

  他原先還以為按照毛利小五郎的性格,肯定會和那個隨意干涉警方辦案的金發男人吵起來,至少也會問句「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能干涉警方辦案」。

  不想毛利小五郎卻一反常態地保持沉默,甚至都不曾懷疑對方的身份。

  安室透動了動腦子,也沒費太大功夫便猜到了理由——

  可能毛利小五郎從前也曾接觸過「那邊」的案件,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只是單純的只是知道來的人是什麼人,還不至於讓毛利小五郎露出這種反常的模樣,很有可能毛利小五郎從前還經歷了什麼,甚至……

  他認識剛才那個金發男人。

  安室透心思活絡,打算從毛利小五郎入手調查。

  然而這一次毛利小五郎並不配合,像是刻意要回避一樣,他趕緊換了個話題:「我沒事,就是想起來我們還沒查到恐嚇信的事是否和遇害的相葉小姐有關。」

  女明星遇害是偶發事件,並不是他們今天來這裡的最初目的。

  他們今天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說到底還是為了幫助白羽綾希調查恐嚇信。

  毛利小五郎不說,安室透也沒有再刻意追問,他看著目暮警部吩咐讓鑒識科的人去案發現場調查,自己則是順著毛利小五郎的話說了下去。

  「不過現在鬧出了這樣的事,劇組這邊肯定是要暫時停工的吧?那白羽小姐的安全……」

  「如果是她的話不會有事的吧。」

  安室透說這話原是打算讓毛利小五郎提出要護送白羽綾希回家,卻不想從來對美女都沒有抵抗力的毛利小五郎在這件事上卻意外地淡定……

  甚至還有些熟悉。

  哪怕是知道白羽綾希現在是組織成員,安室透都不敢說「如果是她的話不會有事」這樣的話,可毛利小五郎卻這麼說了。

  安室透越想越不對,他順著這整件事順藤摸瓜地向前追溯,終於意識到毛利小五郎今天……或者說,從接到白羽綾希的委托開始乃至當日在電視台看見她時反常。

  「難道毛利老師認識白羽小姐?」

  他將那日小偵探丟給自己的問題,又拋回給了毛利小五郎。

  毛利小五郎看了眼自己的弟子,一邊朝外面走去一邊順手點燃了一支煙:「她是女明星嘛,之前在報紙和電視上見過,不過我是洋子小姐派的。」

  這個回答簡直與他那天應付柯南的話一模一樣。

  安室透幾乎都要懷疑毛利小五郎當日聽見了自己與柯南的對話。

  毛利小五郎在這一系列的事上,口風都意外得緊,這對他來說實在反常。而他越是表現出不同尋常的態度,便更是意味著這其中必定存著貓膩。

  安室透心裡清楚,眼下毛利小五郎正對這件事戒備著,自己再套話反而會引來懷疑。於是他也不再開口,只隨同毛利小五郎一起來到室外去找白羽綾希。

  雨後初霽的神社景色綺麗,被雨水衝刷清洗過的樹葉顏色鮮亮,不斷地有水珠從葉尖滴落無聲地墜在青石板。清新的空氣中混雜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心曠神怡。

  高專三人組也在感受大自然。

  眼下沒有外人,七海建人也就不再打啞謎:「這次的現場和十一年前的一樣。」

  白羽綾希不奇怪他會這麼問:「你果然也還記得。」

  七海建人扶了把眼鏡:「當年你和那個警察鬧得那麼厲害,這事想忘也不太容易。」

  十一年前在東京發生過與今天相似的案件,當時高專一如既往地缺人,在沒有知道該如何與警方打交道的成年人的陪同下,是他們三個同期一起去案發現場的。

  這原本也沒什麼,然而警方那邊也有個從未接觸過咒靈事件的警察在現場。

  年輕氣盛的刑警已經因為上司一直攔著他不讓進現場而煩躁,結果看見三個高中生闖了進來,以為他們是附近逃學的學生,開口便要教訓趕人。

  雖然後來誤會很快就被澄清,但是那個警察還是一步都不肯離開現場,就這麼盯著這三個學生在警察都不能涉足的現場瞎轉悠,嘴裡還嘀嘀咕咕地說著「已經來不及了」、「要是事發時我們在現場還能來得及處理」之類的「風涼話」……

  於是之前因為一起凶殺案已經熬了一周通宵的刑警,和因為任務忙了一周都沒好好休息過的學生最終還是鬧了起來。

  白羽綾希一回想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就哭笑不得:「那次真是一地雞毛。」

  「但是那次負責的警察這次不是也在嗎?」

  七海建人回憶著自己剛才在休息室看見的那幾個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穿著藍色西裝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那次與白羽綾希吵起來的年輕刑警。

  「不過看樣子,這一次你倒是沒有和他吵起來。」

  「你就別打趣我了,建人。都過去這麼多年,他早就已經辭職不當刑警了。」

  ——而她也不再是咒術師。

  白羽綾希的語氣聽著不對,七海建人深深看著她。

  他與白羽綾希一樣,都曾在畢業後選擇不再繼續當咒術師,所以多少有些明白她此刻的感受:「那這次的事情你已經弄清楚了嗎?」

  靠譜的成年人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白羽綾希接受了同期的好意,也順勢轉了話題:「還是和當年一樣,是嬰靈反噬。」

  這個結論是他們十一年前就得出的,如今依舊沒有改變。

  在東南亞一帶流傳著借助早夭嬰孩的怨氣幫人轉運的咒術,也就是俗稱的養小鬼,這種咒術殘忍狠毒並且後患無窮,但是還是有不少想要改變自己運勢的權貴商人和明星對此趨之若鶩。

  十一年前那個慘死的女明星就是養了嬰靈,卻又沒有按照要求照顧,導致嬰靈反噬才會慘死當場,死狀極為凄慘。

  要袚除平時被供養嬰靈、輕易不會在人前出現的已是非常困難。

  但更難的是斷絕一切的根源。

  白羽綾希三人當年已經查到了是哪個詛咒師在作祟,只是因為能夠進行這種儀式的詛咒師通常都躲在海外,且極為狡猾,高專的高層在評估了風險等級之後,最終強行終止了他們的行動。

  沒想到時隔十一年,同樣的情況又再次發生。

  「這次遇害的女明星和你認識吧。」

  七海建人剛才聽警察介紹過遇害人的身份,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曾經所屬的女團與白羽綾希是同一個,而且在退團後和白羽綾希關系極差。

  現在想來,可能就是因為她供養了嬰靈的緣故。

  與白羽綾希同學四年,七海建人相信她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就對即將遇害的普通人置之不理。畢竟她曾經也是一名優秀的咒術師,哪怕她已經離開咒術師界好些年,她也不會將仇恨放在人命之前。

  「她是受到嬰靈的影響,才對我產生了仇恨。」

  白羽綾希表情看起來不太好,畢竟是曾經一起在舞台上演出過的隊友,即使後來鬧翻了,但深知對方會性情大變的原因的白羽綾希,也無法將全部的過錯都歸於相葉鈴一人。

  她的確有錯,但是身在這個圈子很難不被各種負面情緒影響。

  想要自己變紅、想要站在最頂端受萬眾矚目,還會因為他人比自己更紅而心生嫉妒,這些情緒普通人都會有,只是長年身在充滿明爭暗鬥的娛樂圈之中,這種負面情緒會被無限放大,最終導致不可挽回事發生。

  相葉鈴錯在一開始就不應該供養嬰靈,為了一己私欲便困住了一個本來無辜的靈魂。

  但是將販賣嬰靈當作斂財手段的詛咒師才是最不可饒恕的。

  「供養的嬰靈就和詛咒的生靈一樣,旁人平時就算察覺了也無法干涉,只有在嬰靈即將失控的情況才能袚除……你知道五條前輩去泰國出差的事了吧。」

  白羽綾希強壓下怒火,其實她更想親自完成當年他們沒能繼續的工作,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很多年沒有執行過任務了,而能夠進行這種儀式的詛咒師多半都是硬骨頭,這件事交給五條悟才更令人放心。

  七海了然:「所以你們才會選擇在神社。」

  他剛才進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神社鳥居上掛著的那塊寫著天元的額束,現在想來這必定是一開始就策劃好的。

  白羽綾希點頭:「除了在高專,就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

  咒靈在進了高專等於自找死路,但是白羽綾希又不可能把劇組帶到高專去,只能借用了夏油傑的地盤,在五條悟解決那個詛咒師、嬰靈暴走的時候進行袚除。

  可惜相葉鈴供養的那個嬰靈吸收了太多的怨氣,變得異常的狂暴,而嬰靈失控首先就會對供養她的人進行反撲。即使她與夏油傑事前已經做了不少准備,還是無法阻止相葉鈴遇害。

  即使這麼多年不當咒術師,白羽綾希的能力也沒倒退,她對這種事的掌控一向是他們三人裡最好的,這麼多年過去也沒變。

  「既然夏油前輩和那個人都出手了,想來這件事也不會有問題。」

  七海建人在收到這個任務時,還以為自己是因為曾經接觸過類似的事件才會被委派,沒想到這從一開始就是同期與前輩們布好的局:「不過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我也是。」

  白羽綾希露出與他相似的表情。

  她看著許多年不曾見面的同期良久,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快步來到七海建人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看見你沒事我也放心了,回去後替我向阿雄問聲好。」

  七海建人不擅長安慰人,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那邊的夏油傑,發現某人雖然一言不發但笑得瘆人,讓七海建人立刻回憶起了高專時期被這個護妹狂魔「教育指導」的日子。

  從前受到夏油傑「照顧」最多的就是他和灰原雄兩人,而他們兩個自從進入高專第一年起,就一直深信將來無論誰成為了白羽綾希的另一半,必定逃不過這位哥哥大人的親切關照。

  白羽綾希很快就松開了七海建人,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水,笑著打趣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建人果然成為一個可靠的大人了。」

  他們三個裡,七海從來就是最有大人樣的那個。

  如今他們三個都已經長大,而七海也越來越像個成熟可靠的大人。

  七海建人又推了下眼鏡:「那你呢?」

  「我?」白羽綾希歪了歪腦袋,「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聰明可愛討人喜歡哦。」

  她這是故意裝傻,可七海建人卻不縱著她,如果不曾發生今日的事情,他還能告訴自己白羽綾希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是真的想要徹底和咒術師的世界說再見,安心當個遠離危險的普通人。

  當明星沒什麼不好,起碼不會有生命危險,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上哪一天就多了道永遠無法除去的醜陋傷疤。

  可今天與白羽綾希重逢後,他才發現白羽綾希還是當年那個嘴硬心軟的白羽綾希。她無法對可能遭遇死亡危險的人見死不救,哪怕要大費周折也想救下一條無辜的生命。

  她骨子裡,還是那個有些理想主義的白羽綾希。

  「我是說,你沒有考慮過要回來嗎?」

  七海建人又看了眼夏油傑:「當初你會選擇在畢業後離開是因為夏油前輩吧?現在你們已經和好了,你不打算回來嗎,綾希。」

  白羽綾希移開目光,卻不想正好看見從那邊走來的兩人。

  目光撞進那抹熟悉的霽色,白羽綾希看著安室透滿是驚異與尷尬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是出來尋找白羽綾希詢問恐嚇信委托後續處理的,他們在神社外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在一個僻靜的角落看見了那三人的身影。

  他們不知道那三人在聊些什麼,只是看見白羽綾希和七海建人擁抱了彼此,而後白羽綾希又笑著在說什麼,遠遠看去就像是在撒嬌。

  安室透看著這個畫面便不想靠近,然而毛利小五郎卻已經走上了前,他只得跟上。

  卻不想剛一走近,恰好就聽見了七海建人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你們已經和好了,你不打算回來嗎,綾希。

  這句話結合七海建人之前在會議室的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一不小心對上視線的安室透與白羽綾希面面相覷,他看出了白羽綾希的詫異與不自然,心裡頓時就有了想法。

  安室透的心思轉得極快,他心一橫,還沒等邊上的毛利小五郎說「打擾了」,便已經再度露出自己如今主打的招牌親和笑容,朝著白羽綾希主動走上前去。

  「白羽小姐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劇組那邊說是要先暫停拍攝,不如就讓我護送您回家吧。」


第48章

  「不用麻煩你了。」

  「那就麻煩你了。」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女聲冷然拒絕,而男人則是笑著欣然接受。

  白羽綾希滿臉震驚,猛地扭頭看向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替自己接受安室透的邀請。

  七海建人一看這情形,立刻明白這之中肯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不願趟渾水更不願夾在這對麻煩兄妹當中難做人,當機立斷地選擇抽身離開。

  「如果沒有我的事,那我先回去寫報告了。」

  他自高專時期起,就深諳白羽綾希的瓜不能瞎吃的道理,七海建人推了一把鼻梁上的墨鏡,在學長滿意的笑容與同期仿佛被背叛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在經過安室透與毛利小五郎時,他感受到那兩個男人的目光明顯朝自己投來。

  兩人目光之中皆是探究。十一年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毛利小五郎一臉的若有所思,而那個顯然與自己同期有著淵源的金發青年,很快就將目光移回到白羽綾希的身上。

  七海建人與他們擦肩而過,聽見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

  「白羽小姐,關於恐嚇信的調查……」

  白羽綾希疲憊地搖了搖頭:「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辛苦您跑一次了,尾款我之後會彙給毛利先生的。」

  毛利小五郎心中本來只是猜測,但是在聽到白羽綾希的回答後便像是確認了什麼。

  他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去和目暮警部做筆錄了,雖然這件事……但警方那邊之後可能還會再聯系您。」

  白羽綾希知道毛利小五郎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她點頭表示明白,而毛利小五郎則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順著原路轉身離去,沒有再詢問白羽綾希更多的細節。

  邊上的安室透看得出毛利小五郎與白羽綾希之間顯然還有別的事,只是他們可能是礙著自己在場的原因,誰都沒有點明。

  白羽綾希身上存在的謎團越來越大,尤其是今天發生的種種,更是讓安室透越發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沒真正地了解過她。

  此刻在場的只有他和白羽綾希、以及夏油傑三人。

  一時間安室透覺得時間仿佛又回到了景光假死、白羽綾希帶他去見夏油傑的那一日。

  只是他不清楚,為什麼剛才還對他殺氣騰騰的夏油傑此刻會開口幫他。

  白羽綾希也不明白。

  「綾希,相葉鈴遇害的事情根本遮不住,這會兒記者應該都已經堵在神社下了,」只要警方的警戒線一撤,蜂擁而上的記者就會把神社圍得水泄不通。

  白羽綾希怔了怔,她忙著處理相葉鈴供奉的咒靈,倒是真沒想到這一層。

  她明白了夏油傑的意思,但還是是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但是我也不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神社這種地方不是封閉的建築物,沒有門與牆的阻擋,一旦撤走警戒線那些只想獲得第一手消息的記者必定會直接衝進來,現在神社人手不足,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肆無忌憚地闖進什麼本不是對外開放的地點。

  白羽綾希不擔心夏油傑的安全,那些記者哪怕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卻也不想讓夏油傑獨自面對那些難纏的家伙。

  「不用擔心我。」

  夏油傑示意白羽綾希的放心,也不等她再說些什麼,夏油傑便直接看向那邊的安室透:「你的車應該是停在附近的停車場吧?你趕緊開到後門來,我護送綾希上車。」

  安室透知道輕重,事已至此他就算不想被夏油傑命令,也不會在此刻發作。

  他快速地應了一聲,在確認後門的位置後,隨即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見他離去,白羽綾希也與夏油傑一同回別館取行李:「其實你讓他送我離開,並不只是因為記者的緣故吧?」

  白羽綾希對著正在幫自己收拾衣服的夏油傑說道。

  躲避記者的確是最合適的理由,但坐安室透的車離開卻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夏油傑不可能不知道,她要避開記者視線的方法還有許多,白羽綾希自己當場就能想出四五種來,未必真的要坐安室透的車。

  可他卻選擇讓她與安室透同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再和他……為什麼還讓我跟他走?」

  白羽綾希心裡煩躁,將衣服一股腦地塞進行李箱,卻被夏油傑伸手攔下。他將現在心思明顯就不在收拾行李上的白羽綾希趕到化妝台收拾隨身物品,自己則是將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好歸納。

  「我的確也不想讓你和他再有牽連。」

  夏油傑身在局中卻也是旁觀人,一眼就能看出白羽綾希與安室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白羽綾希自與安室透重逢後雖然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故意不搭理他,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心裡還憋著氣。

  而那個昔日被她稱作波本的男人,今天也始終擺著副想要知道白羽綾希的近況又不想打擾她、明明心底裡其實是想要回到從前卻又自知無法挽回的樣子,看得人心裡直冒火。

  安室透如何夏油傑說到底其實並不在意,哪怕他如今憋屈的要死、今後只能看著白羽綾希選擇別人,這說到底也和夏油傑無關。

  但是白羽綾希在意。

  於是當了二十幾年好哥哥的夏油傑只能先把礙眼的人先揍一頓,再給妹妹制造機會解決心結。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揍是揍了,卻也只揍了一拳,還沒出夠氣就被打斷,當真是有些不解氣。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理他,哥哥自然會幫你擋住他所有接近你的渠道,但是你應該還有話沒同他說吧?」

  夏油傑合上箱子、干脆利落地落了鎖,又扭頭去看在一邊把玩著藍牙耳機的妹妹。白羽綾希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手中無意識地不斷開合著耳機盒,一時間屋裡只有吧嗒吧嗒的聲響。

  「有些事你一直不去處理,就會永遠憋在心裡就永遠都無法邁過去,成為你的心結。」

  他起身來到白羽綾希的身邊,語重心長:「三年前就想對他說的話,如果你現在還想對他說的話便好好說清楚吧。之後無論你想怎麼做,哥哥都會支持你的。」

  白羽綾希的動作止於一記清脆的吧嗒聲,她抬頭怔怔地看著夏油傑,藤紫色的眼中一片清明,像是春日陽光下簇擁的紫藤花,透著曾薄薄的暖光。

  夏油傑知道她應該是聽進去了。

  他帶著溫柔的淺笑,輕輕地拍了拍白羽綾希的肩膀。

  「去吧,綾希,去和三年前做個了斷吧。」

  ……

  白羽綾希與夏油傑拖著行李抵達後門的時候,安室透早已等在那裡了。這在神社內也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入口,眼下還沒有記者在蹲點。

  見白羽綾希姍姍來遲,安室透立刻打開後備箱下車准備幫她搬行李,但白羽綾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拒絕了。

  白羽綾希瞥了眼安室透的左手手臂,直截了當地命令道:「你去坐副駕駛。」

  「……你會開車?」

  他沒有等到回答,因為白羽綾希已經在他的注視下朝著駕駛座走去。

  從來都不知道白羽綾希還會開車的安室透心中忐忑,但是在看見她一臉沉重的表情後也不再開口。

  那邊的夏油傑在給白羽綾希搬好行李後便打了聲招呼便轉身離開,也沒多給安室透一個眼神,而白羽綾希在系上安全帶後也嫻熟地啟動了這輛三年不曾坐過的跑車,一腳油門駛離了即將淪為是非之地的御花茶神社。

  安室透在把車開來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不管這是不是夏油傑刻意給他們制造的機會,但如今他和白羽綾希單獨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卻是事實。

  搞不好這就是最後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安室透想著便看了眼右手側的白羽綾希,這是他第一次在車裡以這個角度看她,從前白羽綾希一直都坐在副駕駛,他從未見過她開車的模樣。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開車,什麼時候考的駕照?」

  他們之間主動開口的人通常都是白羽綾希,安室透想要直接聊三年前的事情,卻又覺得就這麼開口有些突兀,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上突破。

  白羽綾希冷冷淡淡地看了他眼。

  她知道安室透這是沒話找話,心裡雖然也是一百個不自在,卻還是好好地答了:「在進入組織之前就會,只是你們從來沒問過我。」

  這語氣還是有些不自然,卻也不像是在人前那般故作陌生冷淡。

  安室透這才意識到,這應該是他們兩人自重逢以來,第一次好好對話。

  三年的分離重新拉開了他們當年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離,安室透知道這三年的空白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彌補,如今他能做的只能維持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小心試探白羽綾希對自己的態度。

  「那今天為什麼要突然告訴我?」

  安室透回憶著白羽綾希剛才說要自己開車時的樣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當時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難道她知道自己手受傷的事了?

  白羽綾希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她心裡堵著氣,雖然知道自己應該聽從夏油傑的建議好好地將話說開,只是憋在心裡整整三年的委屈,讓她很難再像從前一樣對待安室透。

  如今她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聽著他好言好語的聲音,就忍不住想要對他發冷火,以此來控訴他三年前的果斷離去。

  明明她清楚當年安室透的做法無可指摘,也知道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了、不應該意氣用事,可白羽綾希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

  仿佛高專四年學習的內容都喂了狗去。

  如果她的術式能夠像控制身體一樣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就好了。

  白羽綾希生平頭一次對自己的術式中的漏洞感到遺憾。

  她反復做著深呼吸,以此來平復自己稍有松懈就會變得激動的情緒,等好不容易緩了過來,這才用不鹹不淡的語氣答道:「因為我不想因為某人手臂受傷的緣故遭受車禍。」

  這話一出口,白羽綾希就有些後悔了。

  她原以為自己這話會引來安室透的不滿,她甚至都不想用後視鏡來觀察他的表情,不想在一陣短暫的安靜後,她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

  白羽綾希皺著眉,以為這人剛才不僅被夏油傑打傷了胳膊還傷了腦子,可安室透卻用著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聽見過的語氣輕松地開口,顯然已經通過白羽綾希的反應察覺到了什麼。

  「你不用故意用這種態度回答我的,綾希。」

  白羽綾希的表情稍有松動,她下意識地反駁,卻又聽見那溫柔的聲音又緩緩說道:「你想要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態度都可以,不必特意收斂自己的情緒,也不必照顧我的感受。」

  雨後初霽的天青色雙眼中映著白羽綾希的面容,安室透稍稍斂起臉上的營業笑容,他側過頭看著白羽綾希嚴肅的側顏,認真開口。

  「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做違心的事情,這一點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變。」


第49章

  白羽綾希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動了動,下意識地想要像他們剛剛認識、關系最僵的那段時間一樣懟回去。可是還不等她開口,安室透仿佛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一樣,語氣一轉又開起了玩笑。

  「不過還是要注意安全駕駛哦。」

  「……你才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吧。」

  白羽綾希到底還是沒能忍住,白了他一眼。

  她還記得當年自己去參加頒獎晚宴,安室透就是用他驚人的車技甩走了跟蹤的狗仔,也讓毫無心理防備的她差點吐得死去活來。

  被吐槽的安室透表情輕松,他學著從前白羽綾希的動作向後一靠,陷進柔軟的椅背,全然是不設防的輕松姿態。

  白羽綾希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安室透坑了。

  雖然他嘴上說著不需要她偽裝自己,實則這個男人還是在一點點地引導著她回到昔年的相處模式。

  狡猾的家伙。

  她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心一軟選擇自己來開車了。

  不,不是,白羽綾希立刻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想法,她才不是看安室透手臂被夏油傑打傷而心軟,她只是不想因為安室透手臂受傷沒法好好開車怕出車禍殃及自己罷了。

  白羽綾希掰正著自己的想法,一眼都不想再看身邊的人。

  安室透始終都在觀察白羽綾希的清晰波動,見她好不容易才放松立刻又板起了臉,就知道自己剛才那招沒有什麼用,反倒是讓原本就油鹽不進的白羽綾希更加冷淡。

  眼見著車即將上首都高速,安室透像是終於找到了機會。

  「ETC卡就放在……」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白羽綾希已經伸手朝後視鏡探去,聽見他的話後還冷冷淡淡地瞥了他眼,一副「除了這裡你還能放哪裡」的樣子。

  安室透:……

  過了收費站,氣氛變得越發寂靜與尷尬。

  安室透在波洛咖啡店那套能言善道的模樣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幾乎毫無用武之地,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又一個話題,也不知道這時候該從哪裡入手比較好。

  好像無論哪個,都引不到三年前。

  可是讓他單刀直入地提,安室透本能地覺得自己這麼做必死無疑。

  最後還是白羽綾希終於看不下去了,她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用不經意的語氣打破這寂靜的空氣。

  「我聽說Sherry死了?還是你親眼目睹的?」

  白羽綾希給彼此一個台階,安室透本應該是欣喜的。

  只是聽見她提起之前在鈴木特快上被炸身亡的Sherry,眼前又不由得浮現出當日的情形,想到自己無法拯救宮野醫生的兩個女兒,他的心情難免低沉了許多。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這些年一直在琴酒手底下辦事,想著琴酒是追殺Sherry的主力,倒也有些明白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你對這件事感興趣?因為琴酒?」

  白羽綾希表情不變,語氣卻突然變得沉重:「明美走之前,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只是琴酒知道宮野明美在她身邊多年,也感受到她在宮野明美死後沒有完全發泄出的不滿,所以Sherry的行蹤調查與後續的追殺,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被琴酒告知過具體情況,只能自己單獨調查。

  而她能夠依靠的除了自己的關系網,就只有——

  當日在米花飯店酒卷導演告別儀式上目擊的那一幕。

  白羽綾希回憶著那天在化妝間看見的那個戴眼鏡的小男孩,很肯定他就是自己當日在米花飯店看見的那兩個孩子中的一個。

  原以為這次對毛利小五郎的委托能夠讓她接觸到對方,試探下事情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

  不料兩次與毛利小五郎的接觸都沒有讓她見到自己真正想見的人,白羽綾希都要懷疑毛利小五郎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

  她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自己身邊的波本。

  這段時間波本一直在毛利小五郎的身邊潛伏,即使Sherry死了也沒有離去,對於毛利小五郎和那個男孩的情況他本應該是最清楚的,但是……

  想到Sherry死在對方的面前,白羽綾希也不願再多對他提這些,以免這個狡猾又敏.感的家伙發現了什麼。

  安室透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控訴,他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只能躺平任白羽綾希嘲諷。

  ——即使炸.彈是貝爾摩德放的。

  「所以你這次來委托毛利小五郎,也是因為想要調查Sherry的事?」

  「之前還一口一個毛利老師,現在倒是變成毛利小五郎了?」

  白羽綾希陰陽怪氣,也不給安室透給自己辯解的機會,只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當初基爾出事時,琴酒就認定Sherry和那個偵探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系,而且Sherry的視頻又是『某人』在他的電腦裡發現的……」

  她刻意拖長了尾音,給「某人」反應的時間,而後才幽幽補上一句:「不明真相恐有暗鬼,琴酒想要重新確認下那個偵探的情況也很正常。」

  相信安室透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安室透自然是聽出了白羽綾希的話外之音。

  他是因為要調查Sherry的事才接近毛利小五郎的,但是Sherry的事結束了卻沒有離開,琴酒那個疑心病重的家伙會懷疑毛利小五郎的情況也很正常。

  ——還是說,琴酒懷疑的人其實是他?

  安室透深深地看了白羽綾希一眼:「我沒想到他居然派了你來。」

  更沒想到的是,白羽綾希居然也願意將這個情報告訴他。

  「即使是因為任務,但你畢竟也照顧了我兩年。」

  白羽綾希不想看安室透那張臉,也不想知道他此刻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雖然我不覺得這樣就能兩清,但你自己好自為之,別再做惹眼的舉動引琴酒那家伙的懷疑。」

  雖然她對三年前的事還無法釋懷,但畢竟是曾經一起相處過兩年、又曾讓自己暗自動過心的對像。

  即使那心動如曇花一現,白羽綾希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等意識到時早已過了短暫的花期,但她也不願意安室透因為一點失誤而殞命。

  時至今日她雖然依舊不知道安室透進入組織到底想做什麼、和公安部那邊的臥底諸伏景光又是什麼關系……但這些都已經和她沒有什麼關系了。

  她同安室透已經不是搭檔好些年,如若不是這次的任務,即使他們身處同一個城市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

  她會提醒他是因為正好遇見。

  而她也只會幫他這一次。

  現在的白羽綾希只希望安室透自己能夠保重,至於別的,她不願意也沒有時間去考慮。

  白羽綾希的弦外之音並不難聽懂。

  安室透偏過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江景,心中一沉。

  車內的氣氛再次變得僵硬,白羽綾希覺得自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安室透應該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我不願意就此兩清呢?」

  「什麼?」

  白羽綾希因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聽。

  安室透坐直身體緩緩轉過頭,擱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狀,他通過後視鏡對上白羽綾希的目光,語氣凝重地重復著剛才的話語。

  「綾希,我不願意和你就此兩清。」

  當年他選擇離去是想要進一步接近組織的核心,也是想要保護只身一人進入組織的白羽綾希。

  只是他無法否認的是,這之中還有一點點,僅僅只有那麼一點點夏油傑的緣故在,在看見白羽綾希與夏油傑的相處模式、又聽見那個「夏油傑很重要」的回答後,他當場認定了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

  但是今天發生的種種卻是讓安室透意識到,自己當日的猜測極有可能是錯的。

  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可能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關系。

  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的話,今天夏油傑決不可能讓白羽綾希坐上自己的車,即使他找了個還聽得過去的理由,但安室透卻知道白羽綾希想要避開媒體還有無數種方式。

  夏油傑沒有必要選擇讓他們獨處這條最不合理的選項。

  安室透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一開始就錯了。

  而且錯得離譜。

  在聽見安室透的話語之後白羽綾希沒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什麼。

  安室透深諳沒有立刻拒絕便是最好的回應,在白羽綾希的沉默中他又再度開口,畢竟聽白羽綾希的語氣,她應該是抱著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私下見面的想法,安室透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拋棄所有的顧慮、緊抓這最後的機會。

  「其實有句話我當年就應該問你,只是我沒敢開口,不知道你如今還願不願意回答我。」

  安室透的態度一反常態地有些猛烈,讓習慣了他溫和模式的白羽綾希猝不及防。

  她壓抑著在聽見波本剛才那句話時心底泛起的漣漪,一邊思索著思索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就聽見了他的話語。她甚至也沒來得及過腦子,就下意識地接道:

  「什麼問題?」

  還有什麼問題是安室透不敢問的?

  安室透得到白羽綾希的回應,他心跳得厲害,卻還是頂著忐忑問出了遲了三年的問題:

  「你和夏油傑,有沒有在交往。」

  白羽綾希瞬間冷靜:「這就是你三年前沒敢問的?」

  安室透平靜點頭:「對。」

  「事到如今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白羽綾希嗤笑的回應讓安室透心中不安,他以為白羽綾希不會再回答他,可心中卻還是想要個明確的答案,只是也不等他再繼續追問,白羽綾希便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和他不會交往,從前不會未來也不會。」

  白羽綾希答得堅定,卻不看安室透一眼。

  她此刻已經清醒,意識到了安室透這前前後後幾句話的意思與關聯,也明白他三年前離開的理由。

  白羽綾希喉嚨泛苦,表情卻還是很繃得住。

  她沒再給對方開口說些傷人話語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無論我與傑是什麼關系,我想三年前你的離去應該都不是因為這個。」

  當初的波本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即使他會在意她與夏油傑之間的關系,卻絕對不會因為吃醋這種小兒科的理由而離去。

  否則他當初離開應該會提起夏油傑的事,可他從頭到尾都只提到組織的任務,白羽綾希相信這的確是他選擇離開的真正理由。

  安室透點點頭:「的確。」

  得到肯定答復的白羽綾希瞬間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她看著遠方亮起的紅燈,平靜地將車緩緩停下,這才再度對上了那雙她曾經十分熟悉的眼睛。

  「那事到如今你又在說些什麼呢?」

  白羽綾希語氣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藤紫色的雙眼平靜如水:「當年你離開的理由隔了三年並沒有任何的改變,波本,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能回來與我重新搭檔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白羽綾希與波本雖然都能算作是組織的情報成員,但是他們使用的方式與情報網完全不同。

  他們搭檔對於組織來說不是1+1>2的組合,反而會互相桎梏,這也是上面當年會同意他們拆伙的理由。

  而這一點,如今依舊沒有改變。

  「波本,當年選擇離開應該是你深思熟慮之後的答案,如今別因為一時意氣毀了它。」

  說完這句話之後,遠方的信號燈恰好由紅轉綠,白羽綾希一腳油門在車群中穿梭而過,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很是安靜,在這份寂靜下,很快就抵達了白羽綾希如今居住的公寓的車庫。

  她動作嫻熟地打開後備箱,正准備一個人搬下行李時,卻見安室透已經下車來到了她的身邊,白羽綾希退到一旁,由著波本幫她將沉重的行李箱取下。

  「這裡很快就會圍滿記者,接下來恐怕有很長一陣子都不得安生,你趕緊回去吧。」

  安室透皺眉:「我……」

  白羽綾希再度打斷了他,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不過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可以來找我,接下來一周我都會在公寓,至於怎麼在記者中混進來,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丟下這句話,白羽綾希拖著行李箱轉身離去。

  一如三年前她在與他分別、捧著鮮花與獎杯走下車時的那般決絕。

  被留下的安室透沉默地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最終也沒有選擇跟上去,過了許久,他這才回到了車裡轉而離開了這所公寓。

  相葉鈴的遇害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也勢必會扯到與她同在一個劇組的白羽綾希的身上。

  安室透原以為白羽綾希說自己後會被記者圍堵必定是因為這個,卻不想當天晚上另一條娛樂新聞登上了電視與雜志的頭條——

  《當紅女明星戀情曝光——深夜與初戀在酒吧相會整整四小時!》

  彼時的安室透正在警察廳提交報告,猛地聽見自己的下屬發出一聲哀嚎,他轉過頭只看見對方捏著手機露出痛苦不已的表情,等湊過頭去看手機上的內容時……

  卻看見白羽綾希與一個銀發青年相談甚歡的畫面。


第50章

  安室透的臉頓時就黑了。

  拿著手機的部下原本正在為偶像戀情公開而悲痛不已,在看見年輕又嚴厲的上司湊過來時,頓時在心中大叫一聲不好。

  他本能地想要收回手機,可眼見著上司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卻又不敢這麼做。

  這個可憐的部下只能任憑安室透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看上面的八卦娛樂新聞,直至手機屏幕徹底暗去,映出了兩人同樣糟糕的面容、

  身邊的安室透臉色越來越黑,那張數年不曾變過的童顏黑得幾乎都在滴墨。

  而他周遭的氣壓也是越來越低,周圍原本還在小聲討論手中案件的公安們感受到充斥在空氣中厚重的壓力,此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激怒了那個身處低氣壓的男人。

  身在漩渦中心的部下欲哭無淚。

  偶像戀愛已是悲報,結果居然還被平時最嚴厲的上司當場抓包。

  他畏懼的縮了縮脖子,閉著眼睛准備上司即將如暴風雨般席卷而來的責罵。

  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

  責罵也好訓斥也好,想像中的暴風雨並沒有襲來,部下只聽見自己傳來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聲,緊接著傳來的便是上司離開的腳步,以及——

  「工作時間不要做無關的事。」

  一聲平靜到讓人懷疑是否是本人的叮囑。

  「是!」

  飽受驚嚇的部下心有余悸地大聲回應,而後劫後余生般在同事們同情的目光下緩緩地舒了口氣。

  安室透一直都知道白羽綾希在警察中頗具人氣。

  原因自然是當年她在《第十五朵黎明櫻花》中演繹的女警櫻。

  就是這個角色,也讓她一舉得到了最佳女配角的獎項,也從此由偶像轉型為了演員。

  雖然許多人都喊著不要將演員與角色混為一談,但不得不承認,白羽綾希的確在《第十五朵黎明櫻花》中的確演出了一個完美乃至理想中的警察形像。

  安室透聽自己的部下曾經提起過,在《第十五朵黎明櫻花》上映次年,報考國家與地方公務員人數就都比往年增長許多。

  即使時至今日,也有不少新人刑警會說「我是因為櫻才想成為警察」、「我想成為像櫻這樣的警察」之類的話。

  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自己的部下之中居然也有白羽綾希的粉絲。

  安室透迅速向上級提交完報告,沒有像平時那樣繼續留在辦公室加班處理文件,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車中。

  夏日的天暗得晚,即使已經六點,天空還是一片晴亮,只有極遠處泛起了微弱的霞光。安室透只看了一眼便不作停留,便直接將車開回到了公寓。

  一推開門,被他取名為哈羅的小狗便迎了上來。

  白色的小狗繞著他的腿歡快地轉了好幾圈,安室透心中煩躁,卻還是像平時一樣蹲下.身揉揉它的腦袋。聰慧的小狗蹭了蹭安室透的手,不過它很快便感應到主人的煩惱,又歪著腦袋眨了眨無辜的雙眼。

  「我沒事,馬上就開飯了。」

  安室透輕聲哄著敏銳的哈羅,沒有像平時一樣直奔廚房,而是在狗狗擔憂的目光下取出狗糧倒在它的食盆中,接著掏出手機,開始搜索那條他剛才只是匆匆一瞥的新聞。

  搜索欄裡才輸入了白羽綾希四個字,緊接著就冒出戀情公布的關聯詞。

  手指懸在搜索鍵上良久,不願看見與想要知道兩個念頭在心中掙扎拉扯許久,安室透最終還是點下按鈕,打開了部下剛才看見的那條新聞。

  新聞配圖中的白羽綾希穿著他頗為眼熟的白色連衣裙,正是那日她來毛利偵探事務所時穿的那條。

  而坐在她對面、與她相談甚歡的那個銀發青年安室透也很眼熟,就是那天白羽綾希後來在波洛咖啡店見面的那個男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男人的名字似乎是五條悟。

  當時白羽綾希是怎麼說的?

  ——我要去見我的秘密情人。

  安室透呼吸一窒,眼睛雖然直勾勾地盯著手機上的畫面,眼前卻是浮現出白羽綾希在偵探事務所樓道裡對他說這話時的表情。

  當時他還以為白羽綾希是在開玩笑,卻不想出道至今零緋聞的白羽綾希居然真的會和這個男人爆出戀情。

  才一個標題與圖片,安室透便已經看不下去。

  他想要關閉網頁,然而手指才伸出卻又換了個方向,拖動著網頁繼續瀏覽下面煞有其事的報道。

  「近日,當紅女星白羽綾希身穿白色清純連衣裙,深夜與一身份不明男子一同現身銀座某高級餐廳。兩人在共享一頓燭光晚餐後又攜手前往附近酒吧,兩人相談甚歡,共飲四小時後才同坐豪車瀟灑離去。」

  「之後男子將白羽綾希送回至公寓,白羽綾希在下車後親密地叫著男方名字,並稱呼其為前輩。男方親密回應,兩人揮手告別,而後男子並未逗留便乘車離開。」

  「這名身份不明男子身材高大帥氣英俊,打扮精致潮流,全身都是價值不菲的名牌。雖全程戴著墨鏡,亦能看出他對白羽綾希情真意切。」

  「記者深入調查白羽綾希往日訪談,發現該男子極有可能是白羽綾希曾在某電視節目中提及過的『暗戀的學長』。」

  新聞在這裡插.入了一條視頻鏈接,安室透甚至不用點開,就知道這是白羽綾希第一次拍攝電視劇時,為了進行宣傳而在日賣電視台某王牌節目上參加的游戲片段。

  當時他人在現場,清楚地記得白羽綾希抽到的題目是「暗戀過的異性」。

  雖然白羽綾希將暗戀偷換概念變成了「憧憬過的對像」,成功蒙混過關,卻不想這個片段時隔多年居然還會被人翻出來。

  更要命的是,白羽綾希口中那個「銀發高個」的前輩居然真的能和她這次緋聞對像對上號。

  也難怪媒體會在標題用上「初戀情人」這樣曖昧的詞。

  虧他當年還以為白羽綾希說的那個人是琴酒,不想白羽綾希說的居然是真的,那個傳說中的前輩居然真的存在。

  安室透想起那個叫五條悟的男人那日在酒吧說的話。

  他說「我對後輩一向都很溫柔的哦,綾希你不是很清楚嘛」。

  當時安室透還以為男人口中的後輩應該是其他人,但聯系著新聞與昔日的節目片段,比其他人掌握更多情報的安室透不難猜出男人當時口中的後輩,指的就是白羽綾希。

  安室透沉默著,他手指迅速劃過已經見底的新聞稿,雖然報道上說目前還沒有聯系到白羽綾希的事務所,但安室透知道這件事無論事務所是否知情都不好處理。

  因為白羽綾希的緣故他接觸過一陣子這個圈子,知道此刻冷處理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就是不知道白羽綾希那邊情況如何。

  他疲憊地將頭靠在床上,看著逐漸暗去的天花板,滿腦子想的都是白羽綾希今天在車上對自己說的話,還有後來她在停車庫說……

  等等,停車庫?

  安室透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坐直身體,仔細回想著白羽綾希剛才在停車庫時的話語。

  她說自己的公寓很快就會被記者包圍。

  她說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安生。

  她說如果他有了別的想法可以去找她。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他攥著手機切換到了通信錄,想要給白羽綾希發送短信詢問她的情況。

  然而一打開短信頁面,卻發現兩人上一次發送短信還是在三年前,白羽綾希在短信中對他提到自己獲得最佳女配角的提名,問他能不能同去。

  而他們所有的聊天記錄,止於他簡短的一個「好」字。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當時的想法,只記得很久之後,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機會下聽明美提起過,那天白羽綾希正在給他做情人節的巧克力。

  這三年裡他不止一次地回顧過這條短信,揣摩著白羽綾希在打下這些字句時的心情。

  她在邀請他陪她同去頒獎儀式時是怎麼樣的?

  她當時究竟只是隨口一提,還是真的希望他能夠親眼目睹她獲獎時的瞬間?

  安室透並不知道答案,也畏懼知道時隔三年的真相。

  白羽綾希那句「不要因為一時意氣毀了當年的決定」縈繞在他的耳邊,使得他放下要立刻去聯系白羽綾希的念頭,緩緩站起身,打開那個一直被自己鎖著的抽屜。

  暮色被月光所取代,拉著窗簾的房間裡昏暗一片,安室透借著昏黃的光,用目光摩挲著抽屜內的東西。

  放在右手邊那厚厚一疊用資料夾保存、卻還有些微微發黃變脆的手寫紙是白羽綾希當年的作業,由日期排序,從一開始浮於表面的誇贊陳述,到後來能夠用專業視角評價優劣聯系進行反思,白羽綾希只用了三個月。

  雖然這份作業在白羽綾希後來工作變得繁忙之後便停了,但是這些手寫的稿紙安室透卻還是細心保存著。

  他當初想著有一日在白羽綾希變紅、成為家喻戶曉的人氣偶像之後便將這些作業還給她,可是當年在打包收拾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時,卻還是鬼迷心竅地將它們一起從白羽家帶了出來。

  抽屜的另一側放著的是白羽綾希出道至今發布的所有CD,雖然這些年他逼著自己不主動去接觸白羽綾希相關的情報,但是白羽綾希每每推出新專輯時,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踏進入音像店購買。

  除了這些之外,抽屜裡就只有兩樣東西:

  一張白底金邊的卡片,以及一個貓咪掛件。

  安室透拾起那張同樣邊緣泛黃的卡片,這是自己三年前准備的另一張卡片,即使此刻光線細微,但是他還是能夠清楚地讀出自己在上面寫了什麼。

  ——你永遠是我心中最佳女演員。

  他放下卡片,視線又觸及那個黑色的貓咪掛件,圓潤的掛件在他打開抽屜的時候打了個滾,此刻正左右搖晃著。安室透看著那只貓咪的下垂眼與ヘ型嘴,一副炸毛又高傲模樣,低沉的情緒瞬間染上了些許無奈。

  這是白羽綾希出道二周年時發售的個人周邊中的限定款,名字是白羽綾希親自取的「傲嬌公主」。當時只發售了極少量,如今在她的粉絲中可謂是有價無市。

  而這個掛件,是三年前與那盒融化了的巧克力一起出現在他儲物櫃中的。

  三年前,他發現那盒巧克力時,已經從白羽家搬出了十來天,他因為想要拿地圖而讓部下風見打開了儲物櫃,卻不想看見了那盒已經融化的巧克力。

  風見咋咋呼呼地以為是什麼人的惡作劇或是敵人的攻擊,可安室透在看見這個頗為眼熟的貓咪掛件時,卻明白這不是任何人的惡作劇。

  而是白羽綾希的送給他的情人節巧克力。

  融化的巧克力看不出原本的形狀,安室透也無法分辨那上面是否曾經寫過什麼字。

  那一瞬間,安室透意識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當日白羽綾希曾想對他說、但終究沒有說出口的話語究竟是什麼,而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可惜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那之後的三月十四日,安室透曾向白羽家寄過一盒糖果作為回禮,然而那盒糖果卻又在三天之後原樣退回到了他的住址,退回的理由是收件人與住址不符。

  安室透這才知道白羽綾希早已不住在原本的地址。

  她搬家了,在他離開之後。

  白羽綾希的意思非常明確,所以那之後安室透便不曾再打聽與她有關的消息,即使聽說白羽綾希搬家的事琴酒有插手,但是他也不曾過問更不曾主動調查白羽綾希如今的地址。

  只是他能夠強迫自己不去打聽她的消息,卻無法克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打開這個本應該被塵封的抽屜。

  安室透看著那滿滿一抽屜的回憶,看著白羽綾希幾個月前剛發售的最新專輯上的笑顏,最終還是將那個抽屜緩緩合上。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不是一時意氣,而是在三年前就應該做出的選擇。

  他不想放棄她。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抓住白羽綾希的手,哪怕使用公安最擅長的違法搜查,也在所不惜。


第51章

  白羽綾希戀情公開的熱度直到第二天都沒有平息。

  太陽最毒的時候已經過去,波洛咖啡店迎來了新一波的客人,可今天無論是甜蜜恩愛的小情侶,還是相約來吃甜品的JK們,討論的話題總離不了白羽綾希。

  「這種緋聞前陣子衝野洋子不是也鬧過一次麼,結果最後澄清說是給高中老師買禮物,搞不好這次也是烏龍。」

  「可是那個視頻你看了嗎?就是她剛出道那年在節目上的回答,這都能算石錘了!」

  「唉,女明星私底下談戀愛也很正常,白羽綾希又不走偶像路線了,就算談戀愛也很正常。」

  「我現在就好奇男方到底是什麼人,現在網上已經有人在扒他那身衣服的價格了,好像都是名牌!」

  「就算戴著墨鏡也很帥,搞不好是什麼明星?白羽綾希的眼光真不錯。」

  「你們看見了嗎?又有最新消息了哦!」

  JK們的八卦遠遠地傳到安室透的耳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室透的錯覺,似乎從今天天一亮起,周圍的人都在討論白羽綾希的戀情,這讓昨天一晚上都在想自己該如何追回白羽綾希的安室透險些繃不住臉上的營業笑容。

  他將甜品放到少女們的桌上,微笑著說了句輕慢用之後便轉身離開。

  好在往日對他頗為熱情的JK們今天全部的注意力也都用在明星八卦上,倒也沒有人注意到平時擁有溫柔微笑的安室先生今天的表情格外僵硬。

  身後的JK們已經開始討論剛才補充的最新八卦內容,安室透聽著她們的低呼與竊竊私語,差點認不出拿出手機當場確認。

  「果然今天大家都在討論白羽綾希的戀情啊。」

  站在吧台後的榎本梓洗著碗碟,將剛才的畫面全都看在眼裡:「難得安室先生的魅力也不管用,看來還是女明星的八卦緋聞吸引力更大。」

  安室透笑著接受同事的打趣,只字不提自己才是對白羽綾希的緋聞最感興趣的那個人。

  「說起來,店長今天怎麼不在?」

  他不想討論白羽綾希的戀情,只能生硬地換一個話題。

  「店長今早打電話說今天不來了,我聽著他大概是心情不好,估計好幾天都緩不過來。」

  安室透不解歪頭:「因為什麼?」

  榎本梓像是很奇怪他會這麼問,頓時露出驚奇的表情:「難道安室先生不知道嗎?我們店長也是白羽綾希的粉絲哦,聽說好像是從她出道起就開始關注了。」

  安室透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看著似乎無所不能的安室透難得露出這茫然的姿態,榎本梓擦著碗碟上的滴水,頗為認真地對安室透分享著昨天的見聞。

  「說起來安室先生昨天不在店裡,沒能親眼看見老板聽說白羽小姐戀情公布時差點哭出來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失戀了。」

  安室透干笑:「是,是嘛……」

  不知怎麼的,他聽著榎本梓的描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與白羽綾希的對話。

  她說當年藤峰有希子公布婚訊,她的影迷父親也是悲傷過度,甚至無心上班。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戀情公開讓人悲痛欲絕的人換成了白羽綾希。

  那邊的JK們還在討論最新的八卦進度,安室透越聽越心煩,借著去取食材的名義跑到了儲藏室,摸出了剛才就想拿出的手機。

  一打開網頁,出現的便是昨天的那篇報道。

  安室透不願再看一次,連忙切換到搜索頁面重新刷新,果然看見了JK們口中的最新消息。

  「昨日當紅女星白羽綾希戀情初見端倪,本報記者當即聯系了白羽綾希的經紀公司,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本報記者采訪了兩人歡談暢飲的酒吧相關人員,根據描述,白羽綾希與該神秘男子男方言語之間頗為親密,起初只是兩人單獨聊天,神秘男子曾數次拿出手機為兩人自拍,而後兩人點遍酒吧內的飲料甜品並嘗試搭配不同口味。」

  「之後酒保也加入其中,據悉兩人為酒吧內飲品配比提供不少有趣思路,並將配比與點評一一記錄。」

  「記者從酒吧方面得到兩人的部分手稿,並按照配方嘗試了其中兩人最為推薦的數中口味,以下是記者個人的點評——」

  八卦新聞到了後面變成了飲品總結,這急轉直下的發展看得安室透一臉懵。

  他點開那幾張記者拍攝的手寫稿看了眼,發現其中的確是存在著兩個人的字跡,其中更小巧娟秀的字體安室透太熟悉了,他曾經見過無數次,的確是屬於白羽綾希的字跡。

  而那幾張稿紙上的內容,簡單概括就是一句話:

  ——論怎麼在酒吧用可爾必思搭配出更好喝的飲料。

  這不是安室透瞎總結。

  因為這個乍一看像是論文標題的話,就寫在第一張手稿的正上方,由明顯是兩個人的字跡組成,顯然是白羽綾希與那個神秘的銀發男人那天晚上的「課題」。

  安室透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大概明白白羽綾希和那個神秘的銀發男人在酒吧整整四小時是在做什麼了,畢竟這一大段的新聞稿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

  這兩個人深夜跑到酒吧研究怎麼調配飲料,喝了整整四個小時的可爾必思。

  怎麼都沒想到明星緋聞到最後居然會變成美食報道與沙雕新聞,安室透無奈之余又覺得好笑,他像是有些明白工作室為什麼會始終保持沉默不予回應,卻又忍不住去細想這個後續報道是否是在轉移注意力。

  從來都是零緋聞的白羽綾希突然被人報出這麼條戀情,怎麼想都有鬼。

  安室透整理了一下思緒,手機上忽然冒出了一條最新消息,他點開看了眼,飛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隨手拿了件食材便離開儲藏室。

  「安室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剛一走儲藏室,安室透就正面迎上神色焦急的榎本梓,也不等他詢問,榎本梓脫口而出便是:「剛才一下子收到好幾個可爾必思的訂單,店裡的可爾必思庫存還夠嗎?」

  安室透:……

  *

  那條後續報道帶來的效應,便是安室透做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可爾必思特調。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原本可能還要萎靡不振幾天的店長在傍晚的時候趕了回來,安室透這才能夠准點下班,提著一份印有波洛咖啡店LOGO的外賣袋抵達了新米花飯店。

  新米花飯店外看不出任何異常,雖然人來人往卻也是正常的客流,並沒有看見蹲點駐守的記者,想來那些人記者大約都還圍在白羽的公寓與公司,並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悄悄地搬到了酒店。

  安室透以「我是來送外賣」的理由成功糊弄過了前台,一路抵達位於23樓的套房。

  套房外並沒有任何可疑人員在監視,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的行蹤應該還沒有暴.露,他松了口氣,抬手敲響了房門。

  門內並沒有傳來任何人的回應,

  安室透擔心自己不請自來撲了個空,卻也不認為白羽綾希在這風口浪尖上還會主動外出、增加暴露行蹤的風險,於是他又再度敲門。

  十數秒後,屋內終於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這是在酒店,便略略提高聲線:「您好,我是波洛咖啡店的店員,來給您送外賣的。」

  又隔了數秒,屋內終於傳來開鎖的聲響。

  安室透稍稍後退幾步,對上了那個正透過門縫皺眉打量自己的人的視線。

  雖然從貓眼裡確認了來人就是安室透,不過白羽綾希卻也沒有解開門鏈直接開門,她通過門縫盯著那張熟悉的面容,可惡的娃娃臉上是令人煩躁的笑容。

  安室透稍稍舉高手中的外賣袋,向她示意自己是通過什麼借口找過來的。

  白羽綾希雖然早就知道波本擅長情報搜集,卻不想對方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找到這裡。

  她盯著那張笑臉看了好一會兒,又瞥了眼他手中的外賣袋,隨後冷笑一聲:「把外賣放在門口就可以了,我等會兒自己出來取。」

  「這可不行。」

  好不容易找到白羽綾希的藏身之處,安室透怎麼肯就這麼離開。

  「給您下訂單的人說,還有些話需要讓我親自轉達給您,門口說話不方便,您能讓我進屋細說嗎?」

  「哦,是嗎?」

  白羽綾希也知道不能讓這人一直站在門口,但她也不願就這麼輕易地讓他如願:「那下訂單的那人有說過,他是已經考慮清楚了才讓你來的嗎?」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在說什麼,他鄭重點頭:「他說他已經考慮清楚了。」

  這語氣聽來不像是在騙人。

  白羽綾希盯著那張娃娃臉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啪的一聲關上門,干脆利落地解開防盜鎖鏈,而後重新打開房門。

  等白羽綾希再度開門,安室透這才看清了她此刻的樣子。

  她穿著件灰紫色的浴袍,淺亞麻色的長發還淌著水,看起來像是剛剛沐浴完、還沒來得及擦拭的樣子。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白羽家時,白羽綾希也是穿著身睡衣就去開門,當時他說白羽綾希沒有警惕心,卻惹來她好幾聲懟。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她依舊缺乏警惕心。

  這一次安室透沒有再對白羽綾希的著裝進行任何評價,畢竟是他不請自來,而且兩人現在的關系還僵著,他不想什麼話都沒說就被白羽綾希趕出房間。

  白羽綾希擦著頭發,往安室透手裡看了眼:「你給我帶了什麼過來?」

  「意面,還有些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

  聽見白羽綾希對送來的吃食感興趣,安室透立刻將手中的外賣袋放到小茶幾上,將裡面的食物悉數取出。

  「一杯咖啡?那另一杯是什麼?」

  白羽綾希指了指袋子中的兩杯飲料,好奇安室透是不是知道她不會給他提供茶水,所以還捎帶給自己帶了份飲料。

  安室透看了眼那個杯蓋上做了記號的杯子,頓了一頓,這才開口:「這是可爾必思特飲,按照某位最近戀情公開的女明星打了五星好評的配方調的。」

  「……噗,你也知道了?」

  這滿是怨氣的話讓白羽綾希終於笑出聲。

  她斜靠在沙發椅上,大概是剛剛洗完澡的緣故,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水霧,即使是那雙眼睛也不例外。藤紫色的眼眸中水汽氤氳,白羽綾希直勾勾地望著安室透,卻發現他不閃不避,只是任憑自己打量。

  「我今天聽了一天你的八卦。」

  安室透一瞬不瞬地盯著白羽綾希,平靜回應:「下午的新聞公布後,我做了一下午的可爾必思特飲。」

  「所以你是來向我抱怨的?」

  白羽綾希反問。

  她雖然從不關注自己在網上的評價,但耐不住她的親友們對她的事業頗為關注。

  在安室透來之前,她已經接到不少從前高專親友們的電話,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詢問她是不是被無聊的五條悟強拉著喝了四小時可爾必思的。

  白羽綾希這才知道事情已經從一開始的艷色新聞變成了女明星沙雕日常。

  「不是,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不是這個。」

  安室透緩緩吐氣,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抱怨這種無所謂的這些事情上面。他看著已經打開外賣盒、似乎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渾不在意的白羽綾希,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

  白羽綾希正在卷意面的手一頓,她緩緩抬頭,恰好撞進對面人眼中的青空。

  安室透的表情很認真,至少比昨天在車裡時說著不想兩清時多了些堅定。白羽綾希沒有直接給出是或否的答案,只是緩緩放下手中的叉子,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我記得你剛才說,你是想好了過來的?」

  安室透點頭:「對。」

  「那我想先聽聽你的回復。」

  這話像是在說服安室透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白羽綾希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響,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坐在安室透的車上等著他告訴自己想說的事的那一刻。

  只是那個晚上安室透最終向她提出了要拆伙。

  而如今……

  白羽綾希努力地想要拾起自己的演技,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因為安室透的話語而產生絲毫動搖,然而越跳越快、幾乎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髒是無法騙人的。

  她不動聲色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著人類最強勁的肌肉隔著皮肉、替此刻被克制著無法發聲的喉嚨發出的興奮吶喊。

  白羽綾希意識到自己這三年來沒有絲毫的改變與長進。

  時至今日,她依舊會因為這個男人即將說出口的話語而產生期望,心中那頭死寂了三年的鹿在此刻驟然復蘇,被遺忘的激動與期盼也在壓抑了整整三年後一並迸發。

  時隔三年,一切似乎都還沒有變。

  即使她逼著自己遺忘,可她從始至終依舊都還是三年前的那個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目光如炬,安室透在她的凝視下,擱在椅子上上的手不自主地緊握成拳。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三年來獨自一人度過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為了不去想白羽綾希的事,他只能不斷用公安與組織的工作麻痹自己,可無論身體如何疲憊,高強度工作下的大腦依舊是興奮清醒的。

  每一次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房門,他依舊能夠清晰地記得自己能夠面對的只有冰冷寂靜的房間、回到的是那個永遠都不會出現另一個主人的家。

  如果不曾與白羽綾希相識,他完全能夠接受這份孤獨。

  他承認自己後悔那一日不曾讓白羽綾希率先開口、不斷在後悔那一日直到最後也想要與白羽綾希分開;以及後悔明明他已經知曉自己不是一個人在組織中掙扎,卻還是打著為了兩人的安全著想而選擇放棄她的決定。

  他後悔了。

  心髒在劇烈跳動,既像是在控訴他三年前的決定,又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做出令自己後悔的舉動。

  安室透沉默地盯著面前的人,即使如今面對著組織內任何一個人的拷問都不會動搖的他,此刻在白羽綾希隱藏著熱情的平靜注視下,卻依舊還是像個新人臥底一樣,無法完美地隱藏自己的情緒。

  終於在長久的寂靜後,安室透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遲到了三年的話語:

  「綾希,我喜歡你。」


第52章

  白羽綾希心中五味雜陳。

  安室透的驟然離去讓她心中不自在了整整三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想得很明白,可時至今日驟然聽見安室透的表白,她卻覺得心裡空空的,反倒有些不能確認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心中的小鹿正在跳著歡快的舞步,可大腦卻是忽然降了溫,感情與理智在這具血肉之軀上反復拉扯,白羽綾希一時間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靜。

  水珠在發梢凝結低落,心情也逐漸變得沉重。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與安室透共處兩年間的點點滴滴,即使兩人一開始充斥著各種摩擦與不愉快,可那些不美好,如今也成為了能讓她莞爾的寶貴回憶。

  白羽綾希從未告訴過安室透,其實他的料理一開始非常糟糕。即使他後來放棄水煮雞胸肉和沙拉,手藝也只能說是一般,完全無法達到驚艷的程度。

  但是她卻很喜歡。

  不是因為有了之前糟糕料理的對比,而是因為她自從進入高專之後,就很少再吃過誰為自己親手做的家庭料理。

  白羽綾希也沒有告訴過安室透,他的副駕駛其實讓她很有安全感。

  她從前也不是輕易就會暈車的體質,可是在安室透離開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習慣,有一陣子無論坐誰的車都會暈的難受,甚至好幾次差點在琴酒的車上吐出來。

  這樣的不適應大約過了一年多,才終於一點點調整過來。

  白羽綾希更不會告訴安室透,那次自己在握手會上遇襲,安室透挺身而出的樣子的確很帥。

  她不是從未被人保護過,也不是從未見過他人一擊制敵的姿態,可即使她高專時期經歷過百戰練磨、學長與同期每一個都比他能打,但是安室透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感受到他的背影寬大而又可靠。

  心髒在當時砰砰直跳,卻並非因為恐懼緊張。

  那是白羽綾希第一次對安室透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或許正是因為意識到那一瞬間的悸動,白羽綾希才會終於會在之後那絕佳的機會下定決心去執行上司涼子曾經暗示過自己的蜂蜜陷阱。

  但是卻被拒絕了。

  白羽綾希至今都記得安室透當時用溫柔的聲音與動作安撫著她,輕聲說著不要讓她勉強自己、不需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當時他掌心是溫暖得令人快要落淚的溫度,眼中是雨後初霽漫射天光的顏色,她從前只覺得安室透這個人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從容鎮定的,可那一瞬間她卻意識到他的溫柔能夠喚醒沉寂多年的小鹿。

  當初是,如今也是。

  白羽綾希清楚地知曉,自己喜歡這個男人。

  曾經的波本用兩年的時間在她的生活中落滿自己的印記,如同他展現出的溫和一面,潤物細無聲地入.侵了她的生活,等白羽綾希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他已經抽.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留下白羽綾希一人面對著處處存在著兩人相處痕跡、卻已是空蕩蕩的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正因為當年心中的空洞沒有被修復填補,知道自己無法輕易就介懷的白羽綾希才無法確定此時此刻心中的悸動是自己對他依舊懷有同樣的感情、還是這只不過是三年前的余溫。

  她無法確定的是,經歷了那麼多之後,自己是否仍然能夠相信眼前的人對自己表述的愛意。

  白羽綾希的沉默引來了安室透心中的不安。

  面前的人將背挺得筆直,表情冷冽,可眼中卻是充斥著糾葛,安室透一時間以為自己看見了三年前電影中將槍指向自己心愛之人的櫻。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隔了許久,白羽綾希一字一句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的聲音不響,但是語氣卻很是堅定,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做出了重要的決定般,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靠在沙發椅中,垂著視線不再看安室透。

  白羽綾希的答案讓安室透心中一緊,可他並沒有感到失落,他知道阻攔在自己與白羽綾希之間的那條溝.壑是無法輕易躍過,更是知道這個回答並不是給自己判了無期徒刑。

  「你的回答不能解決我昨天在車裡提出的問題。」

  像是在解釋給安室透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白羽綾希在安室透將要說出什麼之前,搶先一步開口說道。

  「我還是一樣的回答,只要當年你的決定沒有改變,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談的。」

  不知為什麼,在儲物箱裡安靜融化的巧克力的樣子再度浮現在眼前。

  其實安室透這些年來一直都有在猜測白羽綾希當時想說什麼,今天卻是能切身實地的感受到當年白羽綾希當日的心情。

  原來期待落空是這種感受。

  他想自己大約是明白了為什麼白羽綾希此刻會說出「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這句話。

  白羽綾希如今最想要的並非是自己的告白,安室透此刻終於意識到了白羽綾希心中從始至終最介意的,還是三年前自己突然離去的事情。

  他心中酸澀,卻也知道這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安室透合上眼睛,沉默地思考了數秒,那短短的數秒對於他和白羽綾希都是那麼的漫長。不過好在安室透一開始就准備好了應對白羽綾希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如今做的也不過是下定決心罷了。

  他再度睜眼看向表情平靜似乎波瀾不驚的白羽綾希,緩緩地說出昨夜准備好的借口。

  「那如果我說……」

  他頓了頓,在成功引起了白羽綾希的注意後,忍著心中的酸澀與刺痛,如機械般說著預存好的借口:「如果我說,我能幫到你呢?」

  白羽綾希眉心一蹙,露出雜糅了困惑與不滿以及更多他看不懂的情緒的表情。

  「你說什麼?」

  「你進入組織是因為要調查你父母當年故去的真相,只是這件事可能需要核心權限。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組織邊緣進行著情報收集的工作,所以遲遲無法展開調查。」

  既然白羽綾希不想談感情,那麼他也可以從雙方的共同利益下手。

  這是安室透一早就預備好的「出路」,雖然他在告白前一直都在祈禱自己用不到這條備用方案,卻不想他與白羽綾希最終還是只能從利益入手。

  但是沒關系。

  只要白羽綾希還肯和他合作就好。

  哪怕白羽綾希現在不喜歡他也不要緊,他也可以借此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還能繼續保護她。

  白羽綾希像是明白了安室透的意思,她沒想到安室透居然會以此為借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扭曲:「你的意思是,你能幫我調查我父母的死因?」

  聽出白羽綾希的話語中帶著些「你居然拿這個來要挾我」的意思,安室透頓時意識到不好,連忙向她解釋。

  「我的意思,你只身一人進入組織,身後沒有依靠,我可以在一切結束後幫助你安然無恙地離開,不受任何的牽連。」

  哪怕白羽綾希只是沒有代號的底層成員,但她畢竟還是組織一手捧起的藝人,即使她沒有殺過人,但卻還是為組織聯系過許多政商界大人物、也打探過不少情報。

  在一切結束後,她逃不過被通緝追捕審判的命運。

  但如果由公安出面,將她列為執行人的話,那麼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即使組織毀滅,無論白羽綾希是否還想留在演藝圈,她都能擁有一條光明的出路。

  這件事安室透很早以前——早到從景光那裡得知白羽綾希進入組織的原因時,就想為她做了。

  只是當時警視廳裡有組織的臥底,他們不方便將白羽綾希列入執行人的系統進行編號、也生怕因此而害了她,而警察廳這裡……

  白羽綾希畢竟還是組織成員,想要進入執行人的系統必須得經過不少手續,沒有她的同意與配合這事成不了。

  安室透的深思熟慮落到白羽綾希的耳中卻是另一種意思。

  「如果一切結束,能夠保我安然無恙不受牽連的人可不多。」

  安室透誤以為她身後沒有其他人撐腰,白羽綾希也不想解釋自己是警視廳的臥底,她把玩著剛才被自己隨手放下的叉子,看似漫不經心地詢問道:「我之前就想問你了,安室先生,你難道也是公安那邊的人?」

  安室透並不意外白羽綾希雖然他和景光至今都不知道白羽綾希是怎麼查到後者是公安的人、甚至還能知道他的真名的。

  安室透想要向白羽綾希坦誠,然而他畢竟是公安潛伏在組織的臥底。執行任務之前他曾經簽過保密協議,而他的職業素養更是讓他在面對最親近的人時,也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與任務。

  所以面對白羽綾希的詢問,他能夠給出的答案只有……

  「不是。」

  白羽綾希的眉皺得更緊了。

  她從前不是沒有懷疑過安室透的身份,而最讓她確信他身份存疑,就是因為他對諸伏景光的死太過悲痛,甚至到了琴酒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信任他的地步。

  但是她又不敢太確信安室透就是公安,畢竟按照臥底的原則,不大會讓相識甚至相熟的人同時潛伏進同一個組織,以免身份暴露時受到牽連。

  只是那之後諸事繁雜,白羽綾希也來不及去驗證安室透的身份,而再之後……

  就是安室透突然離開,一切想要展開的調查都不得不停滯。

  如今白羽綾希終於能夠問出那個遲到了太久的問題,然而安室透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看著對方堅定不移的表情,忽然也不能確定他這話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你不是公安,那就只可能是公安的執行人了,」白羽綾希喃喃自語。

  他知道公安那邊有這套系統,就和警察這邊的線人差不多,公安會給自己的執行人進行編號,並在必要的時候讓他們干涉正在處理的案件中。

  假設安室透是公安的執行人,那麼讓他率先潛入組織探路,而後等時機成熟再由諸伏景光潛入組織倒也說得通。

  白羽綾希的猜測引來安室透的驚訝:「你似乎對公安的系統很熟悉。」

  諸伏景光的身份也好,公安的執行人系統也好,白羽綾希似乎對公安的事情特別熟悉。如果不是他很確定公安這邊沒有白羽綾希這號人物,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公安派進組織的三號臥底了。

  現在安室透身份未明,白羽綾希當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是警視廳的臥底。

  她只能笑道:「我也不是毫無准備就進入組織的。」

  身後沒有警視廳的驅魔娘娘撐腰,她又怎麼敢孤身一人就混進組織。

  安室透若有所思,而白羽綾希的態度倒是比之前坦然許多。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為我提供情報與援助,而我這邊則是向你提供組織讓我接觸的政商要員的名單,以及組織讓我調查傳遞的情報。」

  不談感情也好。

  畢竟她現在也沒釐清自己如今對安室透的想法是什麼,但如果是利益交換的話,那麼她完全就不用從現在起就為安室透下一次離開而戰戰兢兢忐忑不安了。

  這樣也好。

  白羽綾希在心中勸慰著自己。

  不談感情只談利益,就不會再難受了。

  安室透愣了下,白羽綾希的灑脫超乎他的想像,他也越發肯定對方對自己並沒有懷有與他相似的感情。他心中酸苦,卻也沒有說出口,只能自我安慰合作也好,總比和白羽綾希老死不相往來要好太多。

  他剛想說那就這樣吧,卻不想聽見白羽綾希的聲音再度響起:「那麼我答應了。」

  「什麼?」

  安室透沒反應過來。

  「你提出的交往,不然還有什麼?」

  白羽綾希不解地看著他:「在我們交往期間互相提供情報,這不是你的意思嗎?不過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們該怎麼樣就再說吧。」

  希望一切結束之後,她和安室透之間不再只有利益關系。

  安室透原以為他與白羽綾希達成的只有合作,卻不想他的最先的告白卻也被白羽綾希給采納了,他哭笑不得,卻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樣也好,哪怕只有理由交換,但起碼白羽綾希沒有再拒絕自己。

  這樣也好。

  安室透在心中自我說服著。

  哪怕是假裝交往也好,這樣自己就能名正言順地和白羽綾希有更多的接觸了。

  於是在白羽綾希的注視中,安室透咽下本應該拒絕的話語,露出了一個和平時無異的笑容,用溫和卻又堅定的目光注視著她,承認了白羽綾希的猜測。

  「對,我的確是這個意思。」

  希望在一切結束的時候,白羽綾希能夠真的喜歡上他。


第53章

  白羽綾希是頭一回談戀愛。

  國中時期,在同齡的女孩都在為學校某個運動系男生而心動的時候,她在為如何從自己打小就能看見的「怪物」下生存和高專的邀請中掙扎;等上了高專,她每天思考的只剩下自己該如何變強。

  戀愛話題在她青春期眾多的煩惱中,永遠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同期與前輩們都是單身,在學生總人數甚至不比國中一個熱門的運動社團的學校裡,女生更是寥寥無幾。她不乏女性前輩們的照顧,卻沒有人告訴白羽綾希正常的戀愛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這些年來她演過不少電視劇與電影,其中不乏戀愛題材的,只是她從未因為戲中角色的愛情而動心。

  即使身處戲中,但大腦卻只會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戲中的角色在愛情上的悲喜從來都讓她感到格格不入。

  這些年,她只對安室透動過心。

  也正因如此,白羽綾希才不想再重溫三年前的感受。

  那種心中空空的、仿佛缺失一塊重要碎片的感受會在所有不經意的瞬間提醒她失去了什麼,折磨了她無數個日夜。

  為了填補這塊缺口,白羽綾希不斷為自己增加工作、將所有行程填得滿滿當當,但每當一人獨處時,足以折磨人心智的空虛只會成倍地向自己襲來。

  有時她會想起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但更多的時候,白羽綾希會想起安室透送給她的那束花。

  他們相處的兩年間,她參加過不少演出,辦過好幾場大大小小的演唱會,殺青過一部電視劇和一部電影,得到過兩次人氣投票的冠軍,但那是安室透送給自己唯一的一束花。

  那束花真的很美。

  即使這束花不如她初舞台時收到的昂貴,但那也是白羽綾希最喜歡的一束花,可惜她用盡手段,最終也只能延長它幾日的花期。

  那些天,她只能看著這束曾經嬌艷靈動的花束一天天地走向死亡,最終枯萎凋謝。

  白羽綾希從來都無法留住什麼。

  兒時只能在放學回家後面對空空蕩蕩的房間,接受父母突如其來的死訊,想要見他們最後一面也被阻攔。

  高專畢業時,面對去意已定的夏油傑准備了無數的理由,然而第二天一早當她興致勃勃地去找他時,卻得到他連夜帶著雙胞胎離開高專的消息。

  好不容易在組織找到一個同樣來自警視廳的臥底,可對方卻因為自己交給他調查的槍而暴露身份,最終她用盡手段,也只能將他平安送出組織。

  就連她以為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安室透,她也無法留下。

  面對著他當日的說辭,白羽綾希一貫引以為傲的口才與急智都發揮不了絲毫作用,只能沉默又驕傲地選擇下車,從此與他分道揚鑣。

  她留不住故去的親人,也無法留下去意已定的人。

  這是在她諸多不擅長的事中,比戀愛更棘手的問題。

  她一直都是想念他的。

  只是自尊不允許她主動去打聽他這三年的行蹤,更不知道在找到他之後該怎麼做。

  好在安室透主動跨出了第一步。

  白羽綾希相信安室透的話,相信他對自己是真的有了感情,卻不相信他會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更不相信她能夠留住他。

  她不確定自己對安室透是否還懷有愛意,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錯過他。

  所以無論他之後提出的援助是否是逼她答應的籌碼都可以,即使她並不需要公安的保護,但對於白羽綾希而言,多了一重利益交換只會比單純的談情說愛更加讓她感到安心。

  至少在一切結束之前,他們是利益共同體。

  至少在一切都有所了結之前,他們是無法切割的。

  即使她發現了安室透在聽見自己的話之後的異常,知道自己的認知可能不是對方的本意,但是她還是固執又扭曲地只當不知。

  這是從來都不曾、也沒有機會挽留過他人的她第一次主動想要留下一個人。

  即使眼下只能用利益牽住他,即使自己要使用一些從前的她完全瞧不上的卑劣手段,白羽綾希也在所不惜。

  白羽綾希唾棄著自己的扭曲,面上卻是裝作若無其事,面對著那個答應自己的男人,她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我們就說定了。」

  她站起身,搭在肩上的毛巾緩緩滑落在地,從發稍滴落的水珠打濕了浴袍,白羽綾希帶著一身水霧走到了安室透的身邊,輕輕攥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腕骨處捏了捏。

  白羽綾希的手很涼,安室透感受著她的手指沿著他的手腕劃過,寸寸而下,最後鑽入他的掌心之中。

  宛若玉石般的手牢牢牽住了他,柔軟的指腹在久經鍛煉的掌心摩挲,像極了一條難纏的蛇,安室透想要抓住她卻又不敢用力,只能任憑她的手指鑽入他的指腹,與他十指相扣。

  安室透不敢動,那雙從少時便練習拳擊的手此刻完全使不上力,只能任憑眼前人隨意擺弄。

  「安室先生。」

  白羽綾希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感受著自己冰涼的皮膚一點點地沾染他掌心炙熱的溫度。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大約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在白羽綾希一點點地向他靠近時,安室透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落在她的臉上。

  「我一旦抓住了你的手,就絕對不會松開。」

  她聲音輕柔而又鄭重,那一瞬間,安室透幾乎以為這是白羽綾希的誓言。

  從發梢墜落的水珠吧嗒一聲打在安室透的腕上,冰冷的水珠接觸皮膚的瞬間,濺碎成一抹殘破的花。

  安室透猛然驚醒,他怔怔望著面前的人,白羽綾希紫藤色的眼中眸光流轉,無論怎麼看都是幾乎滿盈而出的愛意。

  一時間,他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他看著那雙眼睛怔怔的說不出話,而白羽綾希看起來卻像是早知道他會有這個反應,她稍稍站直身體,卻還是沒有松開手,只柔聲詢問道:

  「送完這單外賣,你之後還有工作嗎?」

  安室透終於反應過來,他搖搖頭,對著突然改變態度的白羽綾希故作鎮定地回應:「沒有,怎麼了?」

  「琴酒約我見面,既然你接下來沒有別的事的話,那就一起去吧。」

  安室透這才想起白羽綾希現在是琴酒的部下。

  他想著那日在休息室看見的畫面,心裡有些不自在,卻又對白羽綾希的坦然邀請而感到喜悅。

  「你帶我去真的不要緊?」

  明明心裡因為白羽綾希的邀請而歡喜,但安室透還是故作明理地反問一句。

  「如果琴酒是要給你布置任務……」

  白羽綾希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無聲的罵他愚鈍,安室透這才猛然驚醒自己這是說錯了話。

  他現在和白羽綾希是以利益交換為前提的交往。

  如果琴酒真的有什麼任務要交代她,他聽見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也不一定是任務,」白羽綾希見安室透似有所悟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說著自己的猜測,「他恐怕是想聽我對毛利小五郎的調查彙報,還有就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忽然松開與安室透交纏的手指,轉而端起安室透送來的可爾必思特調。

  安室透理解了她的暗示:「你是說,琴酒會過問你的緋聞?」

  肯定會的。

  安室透心裡清楚,琴酒一定會過問這次的緋聞的真相,以及那個銀發男人的身份。

  搞不好還是打著組織的名義,然後再警告白羽綾希不要做太高調的事情。

  白羽綾希眉眼含笑,微微點頭,而安室透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即使他已經猜到白羽綾希和那個叫五條悟的男人並不是曖昧的關系,但此刻他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向她追問真相——

  「所以,你和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他就是沒有問清她和夏油傑的關系,才會引來之後那麼多的誤解,這一次安室透不打算再重蹈覆轍了。

  反正他現在是白羽綾希的男友,不管這層戀愛關系背後究竟摻雜了多少利益、白羽綾希又是否是勉強答應與他交往,但此刻的他可以名正言順地詢問這個真相。

  安室透的詢問裡帶著些許賭氣。

  而他難得的坦誠卻是讓白羽綾希心中欣喜,她擱下手裡的飲料,重新握住那寬大的手掌,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腕,感受著血液在那層薄薄皮膚下的血管中汩汩流動。

  她喜歡如此鮮活又溫暖的他。

  而不是回憶中冰冷的影子。

  「你想知道嗎?」

  她用指甲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沒有使上什麼力氣,在安室透眼中,這甚至比不上哈羅和他玩鬧時用上的力道。

  白羽綾希是一只狡詐的貓,安室透如今終於感受到了。

  他點點頭,沒有再說「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之類違心的話語,而是選擇向她坦言自己的欲.望與訴求。

  「想知道。」

  安室透的聲音溫柔有力,他想著無論白羽綾希是怎麼想自己的都不要緊,哪怕她現在不喜歡自己也沒關系。

  在所有事情全都結束之前,他都能留在她的身邊,還能知道她更多不曾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喜好、還有機會從她口中知曉她過去不曾告訴過他的一切就可以了。

  只要他還有機會讓她喜歡上自己,就可以了。

  安室透掌中輕輕用力,第一次緊緊握住了白羽綾希的手,他心中忐忑,一時間像是回到了不曾對任何人心動的學生時期,填補了從那時起就缺少的悸動。

  他一順不順地望著她,似乎想要通過那雙人盡皆知的心靈窗口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又似乎是在期盼她能夠從自己的眼中看出自己的真心。

  掌中的手已經染上了自己的溫度,安室透換了個姿勢與她十指相扣,他按捺著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表露的激動,盡可能冷靜地說著自己一直以來都想對白羽綾希說出的話語——

  「綾希,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情,我全都想知道。」


第54章

  吹風機的轟鳴聲充斥在客房的一隅,安室透一手握著酒店提供的吹風機,另一只手則是不斷地在為白羽綾希疏通因為長期染發而干澀的發絲。

  如綢緞般的淺亞麻色長發纏繞在指尖,與安室透的皮膚產生鮮明的色差。

  白羽綾希坐在布藝沙發上,愜意地放松著身體陷入柔軟的椅背中,她感受到自己稍有打結的長發被人耐心地一點點疏通,對方的動作十分輕柔,從始至終都沒有讓她感到有半分的不適。

  就連吹風機的溫度,也控制得剛剛好。

  舒適得令昨晚一夜不曾好眠的她昏昏欲睡。

  夏日的夜來得格外的遲,窗外的天色在此刻也終於暗去,屋內的光線越來越暗。

  白羽綾希靠著沙發打著哈欠,突然襲來的倦意讓她突然產生了想要放琴酒鴿子的念頭,她回頭去看身後的人,然而滿目皆是窗外的霓虹。

  安室透背對著落地窗而站,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落在他金色的發上,乍一眼看去像是被撒上一層薄薄的亮片,在室內溫暖的燈光下暈著閃爍的光。

  「怎麼了?是困了嗎?」

  安室透沒有錯過白羽綾希眼角因為接二連三的哈欠而沁出的淚水,懸而欲墜的晶瑩在燈光之下如同傳說中的人魚泣出的珍珠。

  他想要伸手抹去,卻又擔心這一舉動過於突兀:「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白羽綾希仰著頭看他,波本指尖的微動以及即將伸手的舉動讓她心中隱隱期待,然而對方最終也沒有向自己伸出手。她也不管那綴在眼角的眼淚,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

  「是有些沒睡好。」

  「因為緋聞?還是相葉鈴的事?」

  都不是。

  白羽綾希在心中否認了安室透的猜測。

  她沒有睡好是因為她昨晚花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用來揣測安室透接下來的行為,她不是沒有為自己將對方推開這件事感到後悔、擔心安室透真的想通而再也不來找她;卻又固執地覺得只要當初的問題沒有解決,即使安室透回來找自己也是無用。

  這些話語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對方,白羽綾希避開與安室透的視線接觸,重新轉回了身。

  「……我只是有些認床罷了。」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有認床的習慣,也知道她此刻說的未必都是真話。

  若是放在三年前,此刻他必定會體貼地選擇緘口不提,讓白羽綾希能夠保留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可如今……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追問,還是選擇像從前那樣繼續保持沉默。

  安室透也是頭一次戀愛,對像還是白羽綾希。兩年的同居與三年的分離讓他完全無法掌握與對方的距離,只怕近了會讓她感到冒犯,而遠了又會讓她懷疑自己的感情。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戀愛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淌水的頭發在暖風下逐漸干燥,柔亮的光浮在淺色的長發上,安室透關掉吹風機,撩起白羽綾希的長發正打算查看頭發吹干的情況,卻在不經意間看見她後頸那一段流暢優美的曲線。

  白羽綾希在女團時期很少有綁發的造型。

  但是他曾見過她穿和服時的海報。

  白羽綾希的膚色本就比尋常人要更白一些,在濃紺色和服的襯托下,後頸的那一抹淺色與弧度就分外的明顯。

  想起那張被自己鬼迷心竅收藏起的海報,安室透也不敢細看,他確認過濕度後便匆匆放下撩起的頭發,准備拿起旅行裝的發油為白羽綾希抹上,卻不想就在這時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您好,客房服務。」

  從未聽過的男聲從門口傳來,安室透看向正准備起身的白羽綾希:「是綾希你叫的客房服務嗎?」

  白羽綾希動作一頓,衝他點點頭。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安室透連忙將她一把按回到沙發上:「讓我去開門吧,你坐在這裡就可以。」

  現在外面多得是想要找白羽綾希的人,誰知道門口的人究竟是酒店的服務生還是神通廣大找到這裡的記者、亦或者是私生粉,安室透既然在,就不可能讓白羽綾希去應門。

  更別說,還是讓她穿著浴袍去開門。

  這樣的白羽綾希,他決不可能讓第二個人再看見。

  安室透用貓眼確認了下門口的人,等確認的確是穿著酒店制服的服務人員,這才將門打開。對方看見開門的是安室透之後也沒感到怎麼驚訝,只是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了他。

  「這是白羽小姐通過我們酒店訂購的東西,請您簽收。」

  服務生遞來的盒子是安室透頗為眼熟的品牌,他接過盒子與簽收單,讓門口的人稍等,轉而將東西交給了屋內的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顯然一早就知道來人的用意,她飛快地確認了下盒子內的東西,執筆在簽收單上行雲流水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安室透將簽收單交還給在屋外等候的人,那人也沒逗留,立刻便轉身離去,等確認對方的確搭乘電梯下樓,安室透這才合上那條用來觀察的門縫,轉而回到白羽綾希的身邊。

  「是你訂的衣服嗎?」

  剛才白羽綾希在確認禮盒內的東西時他沒有看清,不過他想著她既然會特意請酒店幫忙訂購衣服,此刻必定會興致勃勃地取出,卻不想她只是將盒子放在一旁,壓根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白羽綾希等的就是安室透的這句話。

  眼見著安室透想要繼續給自己上發油,白羽綾希立刻就攔住了他,也不讓他繼續,只是將盒子往他的方向一推,興致勃勃地開口:「你打開看看?」

  她眉眼間全是期待,看得安室透一頭霧水。

  不過這點小小的要求他還是能做到的,他將盒子重新打開,卻發現裡面放著是一件藏青與黑色條紋的襯衣與黑色西褲,甚至連配套的領帶也一並放在了裡面。

  ——而這些衣服,全都是男式的。

  安室透不傻,不會以為這些衣服是白羽綾希要送給琴酒的禮物。

  他怔怔地看著白羽綾希:「這是給我准備的?」

  「琴酒訂的西餐廳有服裝要求。」

  白羽綾希算是默認了安室透的猜測。

  安室透愣在原地沒動,白羽綾希見狀,便主動拿起那件自己親自選的襯衣,轉身往安室透的身上比劃。

  她右腿跪在沙發上,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讓她不得不挺直背脊,又將雙手稍稍舉高,這才勉強將手中抖開的衣服抵在安室透肩膀的位置。

  雖然只是比劃一下上身後的效果,但眼前的畫面還是白羽綾希還是滿意地點點頭。

  「嗯,我沒有猜錯,果然很適合你。」

  安室透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衣架子身材,身高又高,基本上穿什麼衣服都很適合——雖然那張童顏和西裝不是很般配,但是他穿襯衣的樣子卻特別帥氣。

  白羽綾希從前便喜歡看安室透穿襯衣時的樣子,只是過去兩人也不是什麼親密的關系,對對方的服飾評頭論足不是她的風格,所以白羽綾希一直都沒將這件事告訴過他。

  這次也算是打著「服裝要求」的名義,來完成自己的私心了。

  她想像著安室透等會兒換上這身衣服時的樣子,心裡有些美滋滋的,正准備收回手讓安室透去換衣服,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對方猛地攥住。

  這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好在白羽綾希還記得屋內此刻只有她與安室透兩人,這才沒有條件反射地來一個過肩摔。

  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突然抓住自己的白羽綾希不解地朝安室透看去,卻撞入他眼中的星光。

  天青色的眼睛並沒有因為室外的光線而變得昏暗,相反的,他的眼中印著繁復的光,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格外地明亮,也格外地灼人。

  滾燙的溫度自那只寬大的手掌侵蝕著她微涼的手腕,白羽綾希能感受到安室透的拇指撫過自己手腕處最薄弱的皮膚,一如剛才她對他做的那般。

  這個記仇又經不起挑釁的男人,終於還是用同樣的方法原模原樣地還給了她。

  「綾希,你這麼做很容易讓我想岔的。」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肩上還殘留著被白羽綾希的手指劃過的觸感,他努力地克制住此刻在心中翻滾的血氣,看著面前一臉無辜的白羽綾希,懊惱起自己的自制力果然還是不夠好。

  他不應該如此輕易就被挑動的。

  這一回白羽綾希是真不理解安室透的話。

  她眨著眼睛注視著他的眼睛,滿臉都是仿佛無知孩童的不解:「想岔什麼?」

  安室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松開攥著白羽綾希的手,正准備退一步避開這個話題,不想卻被她回握住手腕。她將背挺得更直,上身不斷向前傾,一步步逼近安室透,到最後幾乎就要貼上他。

  安室透想要後退,可白羽綾希卻是不依不饒。

  「你告訴我,你會想岔什麼?」

  他會想岔的事情太多了,但歸根結底都繞不開一件事。

  面對著難得露出茫然表情的白羽綾希,安室透實在說不出自己剛才那一瞬對她產生的欲求。

  畢竟她可能並沒有那麼喜歡他。

  這個認知讓安室透終於恢復了冷靜,緊接著又忍不住去想白羽綾希之前是不是也對其他人做過同樣的事。

  比如他當了三年假想敵的夏油傑,比如說昨天看見的與白羽綾希相擁的金發青年。

  又比如在白羽綾希的解釋中,「只是高中學長和哥哥的摯友」的五條悟。

  「沒有哦。」

  安室透正糾結這事該如何開口,就聽見白羽綾希的聲音又再度響起。他「嗯」了一聲,緊接著就看見她滿臉認真地說道。

  「無論是送男人衣服,還是剛才的動作,你都是第一個。」

  「如果你在意的是這個的話,完全可以直接問我。」

  她捏了捏他的手腕,輕柔的力道比起警告更像是在與他玩鬧:「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所有和我有關的事你都想知道,所以你只要大大方方地問我就可以了,只要是能夠回答你的我都會告訴你。」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輕而易舉地就被她看穿,安室透忍不住嘆了聲氣,而後露出投降般的表情。

  「抱歉,剛才是我錯了。」

  面對著所有與白羽綾希有關的事,他習慣性地以揣測為主,明明很想知道答案卻又生怕踩到白羽綾希的雷區,將兩人如今本就模糊的界限變得更加復雜。

  白羽綾希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引來對方的道歉,她大大方方地點點頭,刻意做出一副「我很大度」的姿態。

  「這一次就先原諒你了,不過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想岔的是什麼事了吧?」

  安室透:……

  直到最後,安室透在這個問題上仍然不肯給白羽綾希一個明確的答復。

  最終還是白羽綾希意識到時間不早、再不動身肯定會遲到然後引來琴酒一通抱怨,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臥室去換衣服。

  安室透的動作很快,白羽綾希為他購買的衣服意外地合身,就在他開始整理起袖子時,臥室的門也再度被打開。可是白羽綾希卻並沒有立刻走出,只是探出腦袋,捂著胸口衝他招了招手。

  察覺到了白羽綾希的異常,安室透快步朝她走去,卻見她滿臉羞澀,衝他緩緩背過身去。

  「那個,我夠不到拉鏈……你能幫我拉一下嗎?」

  燈光下她白皙光潔的背泛著光,安室透只覺得剛才被自己努力壓制的熱氣此刻再也不受控制地上湧,臉上猛地泛起一股熱意,他頭一次開始慶幸起自己偏深的膚色。

  起碼不會讓白羽綾希察覺到異樣。

  即使是白羽綾希的請求,但這也是他頭一次為異性做這樣的事。

  白羽綾希那條裙子的拉鏈開得很低,是從腰部開始的,他衝著她的後腰緩緩伸手,卻發現自己能握住槍、能做出美食、甚至還能拆炸.彈的手此刻卻是在輕微顫抖。

  安室透小心翼翼地避開與白羽綾希的接觸,捏住了拉鏈的一頭,原以為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不想他輕輕一提卻怎麼都扯不動,仔細觀察了半天才發現是有布料卡在了裡面。

  要這麼處理有些麻煩,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白羽綾希先脫下裙子,但再看看面前的人,安室透只能隱下這個建議,捏著那塊布料一點點地扯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將拉鏈拉好。

  只不過這期間他的手指難免觸及白羽綾希的背,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冰涼,讓他想起自己曾經在博物館隔著玻璃遠遠參觀過的白色玉石。

  與白羽綾希背上的涼意相比,他的額頭上卻是已經布上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安室透頭一次意識到原來給女朋友拉拉鏈比拆炸彈還困難。

  這實在是太煎熬了。

  之後一切都很順利,除了白羽綾希讓他幫忙戴項鏈之外,安室透並沒有再遇到過比拉拉鏈更棘手的難題。要說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就只有琴酒在晚餐時的表現。

  琴酒的身邊難得沒有伏特加的跟隨,只是在看見他跟著白羽綾希一起出現後,琴酒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古怪。

  有那麼一瞬間,安室透甚至以為琴酒會把他直接趕出去,不過他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就是全程都維持著一副又在組織裡發現了十七八個臥底的表情,仿佛這頓燭光晚餐是最後的晚餐一樣。

  值得一提的是,琴酒和白羽綾希聊天的內容全在白羽綾希的預料之中。

  他先是問了白羽綾希的緋聞真相,在得到白羽綾希「我是用緋聞壓制相葉鈴遇害的新聞、從而蓋過可能傳出的我傷害相葉鈴的負面消息」後,琴酒似乎接受了這個回答。

  但他緊接著又問了與白羽綾希一起被拍到的男人的身份。

  「是我高中時的前輩,家裡有些背景,我很多消息就是從他那裡打聽到的。」

  這是白羽綾希給出的答案。

  這比安室透得到的回答要更加的詳細,卻忽略了「哥哥的摯友」這一條,安室透不覺得白羽綾希現在說的是假話,卻又覺得這句話裡想要糊弄琴酒的成分居多。

  琴酒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後也沒有立刻給出個回答,只是在晚餐差不多臨近尾聲的時候,他這才幽幽開口。

  「如果那個男人察覺到組織的行動,我會親自處理掉他的。」

  琴酒這話說得果決,但安室透發現正在吃甜品的白羽綾希動作都不帶停頓。

  「請便,如果你要動手的話我不會攔你的,」她表情平靜態度冷漠,言語之間非但沒有要維護的意思,甚至聽著還有那麼幾分期待。

  ——這讓安室透懷疑她是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

  這一桌三人各懷心思,這頓燭光晚餐吃得都不算太舒坦,而琴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礙於波本在場的緣故,直到最後也沒有向白羽綾希詢問毛利小五郎的情況。

  *

  那之後的幾天,安室透只要有空都會去酒店給白羽綾希送外賣,只是從來都不留宿。

  公司那邊在緋聞發酵的第二天晚上便發布了澄清聲明,而SNS上個如今再搜索白羽綾希,關聯詞比起緋聞更多的還是可爾必思。圍繞在白羽家與公司外的記者稍稍退去,可仍有一些固執的狗仔選擇繼續蹲守。

  在白羽綾希緋聞公布的第七天下午,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新米花飯店的門口。

  坐在車上的客人並沒有下車,倒是喬裝改扮在酒店大堂等待已久的白羽綾希見狀卻是立刻上前,她剛一落座,車門便立刻合上,下一秒黑色的出租車便從酒店門前駛離,不再多逗留一秒。

  「麻煩你跑這一趟了,涼子前輩。我也是沒辦法,現在被媒體盯著脫不開身,但有些事又不得不和你面談。」

  白羽綾希對著坐在自己身邊的藥師寺涼子道了聲歉,又衝著前面偽裝成出租車司機的同事說:「也辛苦你啦,泉田先生。」

  偽裝成司機的泉田准一郎苦笑一聲,還沒來得及抱怨自己不過是又被藥師寺涼子給捉弄了,就聽見那位警視廳裡人見人怕的驅魔娘娘已經率先開口。

  「我不要緊哦,不如說很享受,就是這車稍微差了一點。」

  至於她享受的是什麼,也就只有藥師寺涼子自己心裡清楚。

  白羽綾希十分明智地選擇不在這個話題上進行過多的追問,她看了眼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那麼我前幾日委托您幫忙調查的事情如何了?」

  「你說的那個安室透,的確和公安有關。」

  藥師寺涼子一手支著下巴,琥珀色的眼睛筆直地對上白羽綾希的雙眸,紅唇微動,也沒賣關子就給出了白羽綾希等待數日的答案。

  白羽綾希松了口氣,雖然她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沒有得到藥師寺涼子那邊的確認,她心中總還是有些許的不安。此刻她終於能夠長舒一口氣,化解心中最後一絲疑影。

  「多謝,」她誠懇地向自己的上司道謝,「這件事我不確認,總是寢食難安。」

  雖然白羽綾希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打算讓藥師寺涼子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但藥師寺涼子還是意識到了白羽綾希會讓自己調查這件事的理由。

  她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部下,笑眯眯地附贈了另一個消息:「我去公安調查的時候,還發現另一件事。」

  白羽綾希眨眨眼:「什麼?難道說又查到組織在公安的臥底了?」

  當初讓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臥底已經抓了出來,只是白羽綾希等人並不確定警視廳裡是否還存在著其他組織成員。難不成藥師寺涼子只是幫她去公安調了下檔,就能抓到別的老鼠?

  「不是,或者說正好相反。」

  藥師寺涼子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的面頰,看起來心情頗好:「公安在你潛入的那個組織裡,還有另一個臥底。」

  這個消息讓白羽綾希足足消化了好一會兒。

  過了良久,她這才喃喃開口:「公安那群人什麼時候這麼大手筆了?居然一下子往組織那邊派遣了兩個臥底。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嗎?也虧得蘇格蘭……我是說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時候他沒有跟著暴.露。」

  白羽綾希一連說了那麼多話,足可以見她的震驚。

  正在開車泉田准一郎借著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很快就被敏銳的藥師寺涼子瞪了回去,而他們的小動作處於消化狀態的白羽綾希並沒有察覺到。

  「不是警視廳的公安,是警察廳的公安。」

  藥師寺涼子指出白羽綾希的誤區:「警視廳那邊只派了一個公安去臥底,就是被你救下的那個諸伏景光。另一個身份沒有暴露的臥底是警察廳的公安,不過他究竟是誰……」

  藥師寺涼子攤了攤手:「公安的那群老狐狸將名單護得死死的,只能知道他是ZERO的人。」

  不過她還是調查到了那個人的身份。

  只不過看情況,白羽綾希似乎還並不知道這件事。

  白羽綾希又是一驚:「ZERO?警備企畫課的那個ZERO?」

  「除了那個之外也沒別的ZERO了吧?」

  藥師寺涼子一臉「你是不是傻了」的樣子,而白羽綾希卻是頭疼地揉了揉腦袋,算是知道為什麼神通廣大的藥師寺涼子這一次卻查不到臥底名單。

  倒也不是因為警察廳與警視廳分屬不同的系統,而是因為警備企畫課本身就是個神秘又麻煩的部門。

  「算了,不知道也好,你之後就算知道了也別告訴我。」

  白羽綾希揉了揉腦袋,非但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甚至還有幾分忌憚與抗拒。

  「誰不知道ZERO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我在組織接觸過的有代號的成員本就不多,還跑了兩個死了一個,沒准那位公安精英和我從沒接觸過,何必直接撞上去。」

  這事和當初諸伏景光還不太一樣。

  諸伏景光雖是公安部的人,但好歹也隸屬警視廳,又和她有過直接接觸,白羽綾希弄清他的身份後自然是能幫則幫。

  但涉及到警察廳那邊就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了。

  先不說他們首先還勉強算是警視廳半個頂頭上司,能夠監督警視廳但警視廳卻又不受警視廳的管轄,公安那群人又習慣了違法調查,行事風格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尤其是警備企畫課中那些精英中的精英,只要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維持「保護這個國家」的信念,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撇清所有的阻礙。

  要是貿然和ZERO的人「認親」肯定會引來一堆麻煩:其中不乏質問她是如何知曉ZERO的臥底名單的、為什麼要在臥底期間做危險而多余的事情。

  搞不好還會直接把她賣了用來換取組織的信任和自己的清白。

  白羽綾希才不要做這種傻事。

  所以ZERO的事她還是少管為妙,最好能直接忘了他們也有臥底在組織的事,那就更妙了。

  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部下罕見地認了慫,這讓藥師寺涼子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她出於同樣的考慮,本來也沒打算告訴白羽綾希真相。可白羽綾希對ZERO的人退避三舍的樣子,還是讓藥師寺涼子覺得自己好像輸了一籌。

  「你就這麼怕ZERO的那群人?」

  「我怕的可不是他們,是怕麻煩。」

  聽出藥師寺涼子語氣中的不爽,白羽綾希立刻告饒:「我在組織裡本來就夠忙的了,才不想花時間去和ZERO的人打交道。」

  她這邊剛有些起色,沒必要給自己沒事找事嘛。

  「你忙著干什麼?談戀愛嗎?」

  藥師寺涼子嗤了聲,緊接著就看見白羽綾希臉上寫滿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幾個字。

  藥師寺涼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傻?你和那個波本分開都那麼久了,突然要我調查他是不是公安的執行人,不就是想弄清他的底細嗎?」

  不過她就是想不通,白羽綾希和那個波本同居了整整兩年卻什麼事都沒發生,怎麼分開了三年之後忽然又死灰復燃了?

  總不會是那位ZERO的精英在對白羽綾希放長線吧?

  嘖,公安精英玩得就是花,連蜂蜜陷阱都是從五年起步的。

  藥師寺涼子心裡嫌棄著那個本名是降谷零的男人的手段太糟糕,又覺得自家部下實在是缺乏戀愛經驗,才會被他輕易就成功攻略。即使她原本不打算攙和白羽綾希這次的戀愛,此刻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叫安室透的家伙?」

  「……我也說不上來。」

  白羽綾希沒想到藥師寺涼子還會關心自己的戀愛情況,白羽綾希頓時臉一紅,故作鎮定地開口:「這次重逢後,我能明顯地感受到我們之間多了些別的隔閡。」

  她也無法確定這層隔閡是因為時間,還是因為他們之間關系發生了改變。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辦法拉近與安室透之間的距離,但無論她這麼做,安室透始終都不為所動,搞得她都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本就沒有戀愛經驗,能想到的小招數全都試過了,可是距離依舊存在,而安室透也依舊像個木頭人。

  要是今天沒和藥師寺涼子見面,白羽綾希覺得自己再過幾天就要向哥哥求救了。

  問題是夏油傑會不會幫她還是兩說,但安室透估計又少不了一頓打。

  藥師寺涼子看著部下難得露出的羞赧和局促,再次在心中唾棄起了那個叫降谷零的家伙。她心中為這兩個臥底的戀情嘆了聲氣,嘴上卻還是在提供著聽起來相對還算可靠的建議。

  「主動一點怎麼樣?你之前不是說他是個傳統的男人嗎?不如去約他看個恐怖片調動下氣氛?」

  雖然藥師寺涼子覺得這個做法其實也挺愚蠢的,但是白羽綾希現在這情況也沒辦法去大庭廣眾下約會,倒還不如約對方在家裡看看恐怖片,反正氣氛到了就行。

  藥師寺涼子仔細品品覺得自己這主意其實還不錯,扭頭就看見白羽綾希一臉像是吃了過期一年的納豆的表情。

  「……涼子大人您是在逗我嗎?」

  恐怖片?

  高專畢業的學生都是把恐怖片當放松心情的綜藝節目看的!

  她還記得有陣子也不知道夏油傑是不是壓力太大看恐怖片上了頭,拖著她和五條悟滿日本尋找伽椰子,信誓旦旦地說要捕捉一只傳說級別的伽椰子成為日本地區唯一的寶可咒靈大師。

  白羽綾希不知道安室透怕不怕看恐怖片,反正她面對那些遠沒有現實恐怖的畫面,實在無法露出絲毫恐懼的神情。

  「那我也沒別的辦法了,你要不就帶他喝點酒看看風景吧。」

  「這樣就可以了嗎?」

  藥師寺涼子聳肩,見白羽綾希依舊沒搞清楚關竅的樣子,她大約也明白這姑娘應該是不懂怎麼戀愛:「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主動大膽地上唄,手段都是其次的,成年人的戀愛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直接莽上去就行了。」

  反正降谷零那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不喜歡白羽綾希。

  她那天去警察廳打聽消息的時候,不僅看見白羽綾希的名字上了公安執行人的名單,甚至還看見降谷零打上去的戀愛報告,對方擺明了是想走明路,還想保白羽綾希在一切結束之後不受組織牽連。

  要不是因為這些,她打死都不可能給這段戀情提供助攻。

  白羽綾希不知道上司已經在評估她這個男友是否靠譜,她只覺得這個建議乍一聽比看恐怖片更不靠譜。

  完全不明白戀愛到底也要這麼做的白羽綾希看了看藥師寺涼子,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駕駛座的泉田准一郎,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那敢問藥師寺警視,您這招成功了嗎?」

  藥師寺涼子知道白羽綾希是在打趣自己,她揚著下巴哼了聲,高傲的給出了六個字的回答——

  「我不需要這些。」

  ……

  黑色的出租從米花町直奔港區而去,最終進入了電視台的地下停車場,而此刻白羽綾希也向藥師寺涼子彙報完了自己近期的工作。

  她沒有與上司進行過多的寒暄,兩人相視一眼,在簡單地說了句再見與珍重後,白羽綾希便提著包頭也不回地下了車,目送著那輛出租車緩緩離去,最終消失在了入口處的那一抹刺眼的白光之中。

  白羽綾希沒有在地下車庫做過多的停留,她一邊走向電梯,一邊思索著藥師寺涼子剛才的話。

  雖然上司到最後都沒有說出什麼可以讓她直接執行的方案,但多少也為她提供了一些思路,仔細想想,藥師寺涼子那有句話其實還是挺有道理的——

  成年人的戀愛,到最後還是要靠主動進攻。

  白羽綾希本身的經驗不足,身邊也沒有什麼成功案例,也就只能參考自己過去看過或是參演過的電視劇和電影。

  她心思轉了轉,一個不算成熟但是有用的計劃很快就在心裡形成,她快速地給經紀人發了一條短信,在得到對方OK的回復之後,這才在踏入化妝間的同時不緊不慢地給安室透發了一條短信:

  「安室先生,你今天有空嗎?」

  她發完這條短信,正准備將手機擱到一邊、等待化妝師給自己上妝,卻不想手機立刻就開始震動。白羽綾希點開屏幕,果不其然地看見了安室透「有空」以及詢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的回復。

  既然有空,那就別怪她了。

  已經做出決定的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內心的激動讓她的手指都在顫抖。她點開輸入界面,一連打錯了好幾個字,又反復刪改了許多次,最終花了足足一分多鐘,才終於打出了那條令自己滿意的回復:

  「我暫住的酒店被人發現了,公寓那邊也有記者在蹲點。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第55章

  安室透收到白羽綾希的短信時,正在諸伏景光的家中。

  在看見對方詢問自己今天是否有空時,安室透看了看身邊的發小,還是回了一句有空,然而等待了半天都沒有等到白羽綾希後續的短信,只能向身邊的發小繼續訴苦。

  自從身份暴.露被白羽綾希偷偷送出組織,諸伏景光一直都改名換姓潛伏在東京的一角,他知道在組織破滅之前自己無法回到一般社會,所以這些年裡一直都是在安全屋裡居家辦公。

  安室透為避免暴.露景光還活著的事,也很少去看他,但近來發生的種種還是讓他想找個人聊聊,可惜找來找去,能夠找的人也就唯有景光一人。

  諸伏景光端著冰鎮的大麥茶,倚著沙發坐在地上安靜靜聽著安室透說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指都快被玻璃杯外沁出的水徹底打濕,他才終於明白發小到底想說什麼。

  他「唔」了一聲,倒也還是能提煉出安室透那一段訴苦的中心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綾希交往了,但是你覺得她是被逼的,實際上她並不喜歡你?」

  「她並不喜歡你」這幾個字對於本就情緒不高的安室透來說又是重打擊。

  他垂頭喪氣地將腦袋埋在膝蓋中,悶聲應了句「嗯」。

  這樣的發小實在是有些難得,畢竟自打他們認識起,安室透在人前基本都是副無所不能的優等生形像,很少露出這種手足無措的姿態。

  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只即將被拋棄的狗狗。

  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歡白羽綾希。

  他就說當年Zero不應該一走了之。

  諸伏景光也沒想到三年前安室透離開白羽綾希之後,這兩個人居然還能有後續。他呡了口大麥茶,冰涼的溫度讓他大腦瞬間清醒,也順勢壓下了對如今的安室透來說更像是馬後炮的吐槽。

  唉,好好一個人,怎麼一談戀愛就傻了呢。

  諸伏景光也不知道這兩人在自己離開組織後究竟是什麼情況,只能盡力回想自己還在時的相處模式,過往的碎片在腦海中浮現,最終諸伏景光只能溫聲勸了發小一句。

  「我倒是覺得綾希也並不是完全對你沒感情。」

  原本情緒低沉的安室透在聽見這話後猛地抬頭,原本黯淡的天青色雙眸閃過一絲光,諸伏景光看著發小這副情緒完全被牽動的模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吐槽,最終能做的也就只有將茶幾上另一杯大麥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安室透看著眼前凝結著水珠的玻璃杯沒說話,腦內卻是浮現出白羽綾希穿著浴袍頭發淌著水、渾身包裹著水汽的畫面。

  「怎麼了?」

  見發小盯著大麥茶一動不動,諸伏景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是想起什麼事了嗎?」

  安室透喃喃:「……鈴蘭。」

  「什麼?」

  諸伏景光不解,然而安室透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那日白羽綾希用的沐浴露和洗發露都是鈴蘭的,植物的香氣清甜幽微卻極富侵.略性,如果只維持在普通的社交距離很難聞見,可當白羽綾希幾次向他靠近,他的鼻腔中都會充斥鈴蘭的甜香。

  安室透不欲回答,諸伏景光也不逼他。

  反正看這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和白羽綾希有關。

  自己茶杯中的大麥茶已經飲盡,諸伏景光起身朝冰箱走去,一邊重提當年的往事:「你還記得綾希去拍電影那次嗎,就是明美來的那天。」

  「好像還有印像。」

  安室透不知道諸伏景光為什麼要重提往事,他握住那冰涼的玻璃杯,小口喝著裡面的麥茶,嘴裡全是苦味。

  諸伏景光拿著冰鎮過的麥茶和冰塊走了回來,見安室透神色懨懨一副完全提不起興致的模樣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次你和明美站在後備箱那裡聊了好一會兒天,這個你總還有印像吧?」

  「我當時應該是在請明美照看綾希,」安室透努力回憶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當時說的無非就是這些,「應該是這樣,怎麼了?」

  「那時候綾希全程都在看你們。」

  麥茶咕嘟咕嘟地倒入杯中,也不知是這汩汩的水聲還是諸伏景光的話語,讓安室透的心緒稍稍得以平復:「你的意思是,綾希她從那會兒就……」

  喜歡我。

  這三個字對於安室透而言格外的沉重,重到他不敢去猜測這樣的可能,更無法輕易無法宣之於口。

  安室透趴伏在景光家的茶幾上,當著發小的面他也不需要保持什麼形像,甚至還能說著一直以來堵在自己心中的想法:「我倒是覺得比起我,綾希她其實更喜歡你。」

  白羽綾希當年可不止一次地說過「我喜歡蘇格蘭」,「我想要蘇格蘭留下」這樣的話。

  可是類似的話,白羽綾希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次。

  就連他當年說要離開的時候,白羽綾希也不曾開口挽留過。

  諸伏景光也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這把火還能燒到自己的身上,他忍不住撫額誇張地嘆了聲氣:「Zero,每次我去你們家的時候,綾希的目光從來都只會停留在你一個人的身上。」

  話語是能騙人的,但是眼神不會。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是他和安室透兩個人同時出現,白羽綾希的目光永遠都會先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抬頭看著他,目光炯炯。

  諸伏景光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話必定是「真的嗎」。

  怎麼都沒想到戀愛後的安室透居然會那麼麻煩,諸伏景光也不給他開口確認的機會,就直接說出了答案:「我沒必要拿這種事來騙你吧?」

  對他又沒什麼好處。

  這個道理安室透也懂,可發小的話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沮喪。

  他與白羽綾希相處兩年,自認為對白羽綾希的事還算有所了解,卻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些細節,更何況——

  「當初是當初。」

  就算當初白羽綾希曾經對他懷有過好感,但是安室透也不覺得如今的白羽綾希是真的喜歡自己的:「我當初就這麼走了,她應該還在生氣吧……不,她肯定是生氣了。」

  自己的告白並沒有讓她動容,反倒是他提出能夠保護她時,白羽綾希才點頭同意交往。

  這並非是安室透的本意,他原本的意思是無論白羽綾希是否接受自己的感情都好,他都會為她提供保護、並確保她在一切結束之後能夠全身而退。

  可是在聽見她答應說能夠和自己交往的時候,他還是心動了。

  想著哪怕白羽綾希不喜歡自己也沒關系,只要能夠和她重新在一起,能夠和她重新拉進距離就可以。

  連他自己都覺得用這種方式留下白羽綾希過於卑劣,他甚至不敢對自己的發小明言,生怕從景光的口中聽見「你還是放手吧」之類的勸說。

  安室透苦笑搖頭:「我覺得她應該不會原諒我了。」

  諸伏景光知道這兩人之間肯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安室透難得瞻前顧後的症結必然在他沒有宣之於口的那些事情之中。

  安室透不肯說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勸,只能盡可能地從白羽綾希的性格入手。

  「我不覺得綾希會和討厭的人交往。」

  在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一滴滴地滾落,又在木質的茶幾上彙聚成了一灘冰涼的水漬,諸伏景光拿起安室透的那杯麥茶往他臉上貼去,試圖用冰涼的溫度讓他清醒清醒。

  「她雖然在小事上無所謂,但涉及感情方面不像是那種會輕易妥協的性格,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如果她真的不原諒你也不喜歡你,是絕對不可能答應和你交往。」

  諸伏景光想,安室透應該是身在局中,才會忽視了這些。

  果然,在聽見了這番話後,一抹淺淺的微光在安室透的眼中凝聚,他之前木然又痛苦的表情也逐漸緩和,顯然是在思考諸伏景光的話是否正確。

  諸伏景光見這次的勸說有效,又再接再厲:「你要是真的覺得她還在生氣,那就去給她道歉,然後想辦法讓她消氣。」

  「我們高中時你前座的那個山田,不是也經常在惹毛女朋友後去道歉嗎?」

  連一個中學生都知道要怎麼去做的事,沒道理一個成年人就不會了,安室透要是能將他的智商情商和當臥底的膽量分給戀愛十分之一,今天也不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國中生一樣在這裡扭扭捏捏了。

  安室透表情松動,他接過景光摁在自己臉上的玻璃杯,看樣子顯然已經完全聽進去了。

  「給喜歡的人道歉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成年人談戀愛就大大方方地上吧,打直球有時候比什麼小心試探有用多了。」

  諸伏景光一副戀愛老手仿佛經驗之談的模樣讓安室透有些奇怪:「你都是從哪裡總結出這些心得的?」

  他們兩個不是一起當了29年的單身狗嗎?

  景光是哪裡來的經驗?

  諸伏景光幽幽地看了眼原地復活的發小,氣定神閑地吐出四個字:「伊達班長。」

  哦。

  那就沒問題了。

  這個回答可比安室透預想中「自己琢磨的」和「從電視上看來的」要靠譜多了,誰不知道伊達班長有個談了很多年、已經訂婚的女友?

  過來人的經驗之談還是能信的。

  安室透點點頭,正琢磨著白羽綾希今天要去電視台拍攝,估計回到酒店已經很晚了,要不自己明天從波洛請假去給她送外賣,就聽見手機發出一聲震動。

  他拿起手機,黑色貓咪的掛件隨之晃蕩。

  安室透點看屏幕一看,發現是白羽綾希發來的短信——

  「我暫住的酒店被人發現了,公寓那邊也有記者在蹲點。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

  安室透抵達電視台之後沒多久,全身上下都全副武裝的白羽綾希便出現在了視線中。

  她穿著簡單的T恤與熱褲,腳上是一雙方便運動的板鞋,長發被高高束起,又塞進了棒球帽的孔中。在這一身輕便的又方便隨時逃跑的裝扮中,最值得一提的果然還是那仿佛做了半永久似的、牢牢固定在她臉上的墨鏡與口罩。

  自從白羽綾希出道,外出時就從來沒少過這兩件套。

  遠遠就看見她快步朝自己走來的安室透打開車門,白羽綾希見狀又加快腳步,迅速鑽進車中。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他們還在同居的那段時間。

  安室透見白羽綾希拉上安全帶之後本不打算久留,但很快就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的行李呢?」

  「還沒有收拾出來,」白羽綾希解釋,一邊讓安室透快點離開這裡,「記者認識我的經紀人,現在讓她折回酒店太危險了,但是換成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安室透意識到如今的白羽綾希身邊已沒有值得信任的人。

  景光走了,他也走了,而宮野明美去世至今也已過去數月,白羽綾希不是尋常的女明星,怕是很難再找到可以托付信任的助理了。

  知道白羽綾希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委托,安室透主動請纓:「那我幫你去酒店收拾吧。」

  這麼說著,安室透忽然想起景光剛才的話,轉而看向後視鏡,果不其然地對上白羽綾希的目光。

  藤紫色的雙眼十分清亮,即使此刻車外烏雲密布,但那雙眼睛中卻是有光的存在。

  「也可以。」

  她沉思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合理性,但沒過多久她還是輕輕點點頭。

  「不過今天還是算了,蹲點第一天的記者有個風吹草動就會一驚一乍的,等他們稍稍放松警惕之後再去吧,反正我也沒什麼貴重物品留在酒店。」

  像是怕身為行動派的安室透立刻出發,白羽綾希看了眼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好轉的手臂,但很快就又指了指車窗外的天空。

  「而且你看,馬上就要下雨了。」

  安室透被說服了。

  夏季的天氣變得極快,明明中午還是陽光晴朗的好天氣,但轉眼間厚重的烏雲便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天空中,使得一切都黯然無光。

  大雨將至,雖是適合情報人員接頭的好時候,但的確不適合在外奔走。

  他一打方向盤,在傾盆大雨即將落下之前,載著白羽綾希回到自己如今的住所。

  安室透與白羽綾希回到公寓的時候,雨還沒有完全降下,只是狂風四起,卷起了地面的落葉肆無忌憚地向路人襲去,風中被卷起的碎葉剮得人皮膚生疼。

  剛走下車的白羽綾希猝不及防地吃了這一招,她後退幾步,握住已經來到自己身邊的安室透的左手。

  安室透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快習慣白羽綾希的小動作,卻又還是沒完全習慣。

  白羽綾希從來不會在這些小動作上給出解釋,安室透也不好意思一一詢問,他心裡亂得要命,恨不得時時刻刻有一個密碼本,能幫他解讀出白羽綾希每一個動作背後的含義。

  在這種茫然的情緒的推動下,他故作鎮定地牽著白羽綾希的手,相偕來到寫著安室字樣的房門前。

  仔細算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和白羽綾希一同回家。

  這個甜蜜的認知讓安室透隱隱約約想起自己似乎遺忘了一件事,但眼下他也不能細想。他一手回握著白羽綾希,一手拿出鑰匙開門。

  鑰匙帶動著門鎖,在走廊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響,安室透順勢推開門,等看見那直奔門而來的白色影子時,這才終於想起自己這一路上忘記向白羽綾希提前交代的事是什麼。

  看見安室透頓在原地,白羽綾希好奇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麼了?突然待在原地不動,難不成你家裡還養著一個大美人,這時候才想起來不能給我瞧見?」

  當然不是。

  但也差得不是太遠。

  「剛才忘記對你說了,家裡的確還有一位住客。」

  安室透側過身,將屋內飛快地朝自己飛撲而來的白色影子展現在白羽綾希的面前,臉上的笑容趨於尷尬:「綾希你……」

  白羽綾希平時很少看動物相關的節目,家裡也沒有養寵物。

  安室透也不知道她是不喜歡,還是對它們過敏。

  「我就說你為什麼突然攔著我,果然是家裡還養著另一個小朋友。」

  雪白的小狗比男朋友要可愛多了,白羽綾希立刻丟下安室透,快步走向那只正歪著腦袋、臉上寫滿了「你是誰」的白色小狗。

  安室透看著自己突然被甩開的手,不知怎麼的忽然有些失落。

  他的視線順著白羽綾希看去,只見她在哈羅面前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而後蹲下.身,用他從未聽過的甜美聲線輕聲逗著依舊在打量她的哈羅。

  「小可愛,你是誰呀。」

  安室透正准備向白羽綾希介紹,但她熟悉的聲音已經讓哈羅先一步認出了白羽綾希是誰,它歡快地繞著白羽綾希轉了好幾圈,衝她興奮地叫了聲。

  「汪!」

  安室透:「……」

  看哈羅與白羽綾希的親近,安室透的確松了口氣,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這一人一狗給排除在外。

  他看著和哈羅相處得格外融洽的白羽綾希,忍不住開口去吸引自己女朋友的注意。

  「太好了,看來哈羅很喜歡你。」

  「嗯?那你呢?」

  白羽綾希一把抱起哈羅,一邊順著它顯然是被仔細打理過的柔軟皮毛,一邊轉身朝安室透看去。她臉上是柔軟的笑容,眼睛卻十分明亮,讓安室透響起深夜海港的燈塔,是孤寂黑安中唯一的光。

  而那光此刻正落在他的身上。

  溫柔的,卻不容他逃避。

  「這孩子很喜歡我,那你呢?」


第56章

  蓄勢待發了許久的雷雨終於落下,在轟鳴雷聲中,安室透帶著一身水汽回到了家。

  他收起淌著水的透明雨傘,小心翼翼地收到玄關一角。金色的發上沾滿了水汽,安室透甩了甩腦袋,水珠從潮濕的發絲上剝離,星星點點地落在地面。

  一直蹲守在玄關的哈羅見狀立刻迎上,衝著他輕輕喚了聲:「汪!」

  「辛苦你看家了。」

  安室透用潮濕的手掌輕輕順了順哈羅柔軟的皮毛,頓時惹來對方的不滿,通曉人性的雪白小狗側過頭,可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主人的方向瞥去,似乎是在試探安室透的心意。

  哈羅的反應讓安室透不由地好笑。

  他低聲哄著哈羅,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換了拖鞋朝屋內走去:「綾希還沒有出來嗎?」

  再聰明的狗狗也說不了人話,更何況哈羅這時候正忙著舔毛,根本無暇顧及回答。好在這個問題在安室透在看見緊閉的浴室時,便得到答案。

  浴室內熱氣蒸騰,磨砂玻璃上白茫茫的一片,安室透看不見裡面的動向,只能聽見那不斷傳來的流水聲。

  顯然白羽綾希還在裡面。

  「綾希。」

  那流水聲即使隔著門也十分嘈雜,安室透提高聲音叫了好幾次白羽綾希的名字,浴室內的人這才關掉水龍頭給出回應:「怎麼了?」

  「你的換洗衣物我都掛在門口了,你等等自己取。」

  即使是正在交往中的戀人,安室透也做不出闖進浴室這種無理的行為。他用紙巾擦干塑料袋上的雨水,正准備將冒雨買來的換洗衣物掛在門把上,不想緊閉著的門卻忽然打開,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

  白羽綾希的臉上都是水,被打濕的長發貼在頰邊,她的睫毛上沾著幾滴晶瑩的水珠,那雙紫藤色的眸中充斥細密的水霧、看起來格外濕潤明亮。

  她脖頸光潔纖長線條柔美,再往下便是精致的鎖骨——

  安室透將手裡的袋子往白羽綾希的方向一送,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迅速地轉開了頭。

  「雖然現在還是夏天,但你還是小心別著了涼。」

  白羽綾希沒有帶行李過來,貼身的衣物還是他剛剛買回來的,安室透不敢去想像白羽綾希此刻的狀態,只能盡可能地不去看她,順便壓下因為剛才那一幕而在腦中浮現的旖旎畫面。

  ——降谷零你這樣怎麼當公安!

  安室透忍不住在心中唾棄著自己糟糕的定力。

  「謝謝,」門後探出一條還在淌水的手臂,從安室透的手中接過他起來的袋子。

  一貫偏涼的手今天帶著剛沐浴後的溫熱,似有若無地傳遞到安室透的皮膚上。取過袋子的白羽綾希並沒有立刻關門,反倒是盯著安室透的側臉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會兒。

  「外面下雨了嗎?」

  「……剛開始下。」

  安室透臉上和身上都沾著水,怎麼看都不像是「剛下雨」的樣子。白羽綾希知道他不打算對自己吐露實情,體貼地裝作不知,只點了點頭,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見。

  「你先別走,讓我把毛巾給你。」

  白羽綾希不給安室透任何拒絕的機會,浴室門哢噠一聲又再度合上,安室透看著眼前那片白茫茫的玻璃,忽然聽見腳邊傳來了哈羅的叫聲。

  他想彎腰去逗弄哈羅,然而門又在此刻被再度打開,一條厚實的毛巾通過門縫被塞了出來,安室透迅速地抓過毛巾又再度轉開了目光。

  「你趕緊擦一擦,記得換件衣服,別著涼了,我這裡馬上就好。」

  「不著急。」

  安室透無意催促白羽綾希,心中懊悔為什麼沒能先處理了身上的雨水再來見她。門後的白羽綾希嗯了一聲,在哈羅的叫聲中,又再度合上了門。

  這一聲叫喚驚醒了安室透,他連忙將毛巾蓋在頭上,伸手抓起了想要衝進浴室卻被擋在外面的哈羅。

  「不可以,哈羅。」

  他輕聲呵斥著因為被堵在門外而有些委屈的狗狗,難得沒有因為它那副惹人憐愛的模樣而退讓。

  「你不可以去偷看。」

  她是我的。

  所以你不能偷看。

  安室透強硬的態度讓懷裡的哈羅發出了委屈的嗚咽,可安室透卻並沒有心軟,他抱著哈羅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甚至不忘關上門,堵住了哈羅想要衝往浴室門口的路。

  他不擔心哈羅真的能闖進浴室,卻怕它的叫聲引得白羽綾希心軟,真的放了這小家伙進去。

  通曉人性的小白狗大約看出了安室透對白羽綾希的執著,在叫喚了幾聲之後,也終於打消了此刻跑去和白羽綾希親近的念頭,它繞著安室透轉了幾圈,又蹭了蹭他潮濕的褲腿,算是告饒。

  安室透倒也沒真的生哈羅的氣,他換下吸足水汽的衣服,又和哈羅玩了一會兒,正准備去廚房准備晚餐,就聽見浴室那邊又再度響起了開門聲。

  白羽綾希穿著一件對她來說寬大卻又合身的襯衣,擦著頭發從浴室走了出來。

  她四處張望幾下,很快就找到從臥室走出來的安室透:「安室先生,我已經好了,你也趕緊去衝個熱水澡吧。」

  一離開浴室,她就聽見外面的傳來的雷雨聲,瓢潑雨聲中夾雜著滾滾雷鳴,聽著就駭人。剛才安室透說得輕描淡寫,白羽綾希卻知道他這人慣會隱瞞實情的。

  安室透剛想說自己沒什麼,卻看見白羽綾希不贊同的目光。

  她從他的手裡接過哈羅,另一只手推著他朝浴室走去。安室透刻意放松了力氣沒和她強,由著白羽綾希將自己推到了蒸騰著水汽的浴室中。

  「那晚飯……」

  「我來,就當是抵房租了,你趕緊去。」

  白羽綾希催促著安室透。

  安室透照顧了白羽綾希兩年,都沒嘗過她親手做的飯菜,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迎接自己的是驚喜還是驚嚇,只是想到白羽綾希曾參加過衝野洋子的四分鐘廚房的節目,想來應該是驚喜更多。

  「那換洗的衣服?」

  已經把安室透推進浴室、正打算反手把他關在裡面的白羽綾希動作一頓,卻怎麼也說不出「我來拿」這幾個字。

  一抹緋色迅速地染上她的臉頰,白羽綾希故作凶狠地瞪了安室透一眼,也不再說話,只將哈羅往他的懷裡一塞,蹬蹬蹬地跑去廚房開始准備晚餐。

  一下子從溫暖柔軟的懷抱落到主人的手裡,無辜的哈羅對上主人的眼睛,像是在無聲地詢問他是怎麼惹白羽綾希生氣了。

  安室透揉了把哈羅的腦袋,轉身回到房間去取換洗的衣物,又將准備溜到廚房的哈羅一並帶進了水霧中充斥著沐浴露和洗發水氣息的浴室。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廚房裡已經傳來了濃郁的香氣。

  鍋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而白羽綾希正端著碗似乎在攪拌什麼。

  哈羅在門打開的時候就朝著白羽綾希衝了過去,安室透不緊不慢地跟上,湊過頭朝碗裡看了一眼:「今晚吃什麼?」

  「咖喱,還有芝士焗蝦,」正在專心攪拌蛋黃醬的白羽綾希隨口報了兩個菜名。

  前者是家常菜,但是後者安室透可太熟悉了:「就是你在衝野洋子四分鐘廚房做的那個?」

  勺子與碗撞擊發出的噠噠聲瞬間停下。

  白羽綾希頓下動作,藤紫色的雙眼夾雜著凌冽的目光朝安室透橫了過去。安室透被白羽綾希看得背脊一涼,還沒意識到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竟惹來了她的怒視,就發現白羽綾希已經重回目光,又不緊不慢地攪拌著手裡的醬料。

  「我聽說,你前陣子托人去弄了衝野洋子演唱會頭排的門票。」

  她的語氣很是平靜,就好像是在和他進行再平常不過的聊天,可莫名其妙地就出現在談話中的衝野洋子,還是讓安室透感到有些不太對勁。

  「我那是……」

  給毛利小五郎准備的「委托金」。

  白羽綾希才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只是自顧自地處理著手中的食材:「我還聽說,你前兩天又找人弄來了衝野洋子的大禮包?其中還包括了未發售的演唱會DVD?」

  「不是,那個是……」

  給風見的補償。

  安室透的辯白說了一半,看著白羽綾希的側臉,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等等,我說綾希,你該不會……」

  是吃醋了吧?

  這個猜測有些荒誕又讓人意外,安室透心中是說不出的驚喜,他微微彎下身將臉湊近白羽綾希,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然而對方除了周身散發出的冰冷氣場外,倒也沒有太明顯的怒火與醋意。

  安室透又有些吃不准了。

  白羽綾希不鹹不淡回了句:「我只是沒想到你對衝野洋子那麼長情。」

  當初讓她寫觀後感的錄像帶基本都是地球淑女隊的,如今地球淑女隊解散多年,但安室透還是不忘收集衝野洋子的周邊和DVD,甚至不忘找他給自己當助理時在娛樂圈裡攢下的人脈。

  白羽綾希回想起前陣子圈內的熟人用開玩笑的語氣對自己說「你以前那個助理,就是那個黑皮帥哥,前陣子聯系我有沒有衝野洋子的周邊,這事你知道嗎」時的心情,當時在心中泛起的酸意如今又再度冒了出來。

  ——這話聽起來有些酸。

  安室透心中有了猜測卻又不敢確定,這時他的腦內忽然冒出了諸伏景光幾個小時前的勸說,他看著白羽綾希氣鼓鼓的側臉,鬼使神差地就說出了換做從前打死都不可能宣之於口的話語。

  「我長情的對像從來都不是她。」

  安室透輕輕握住了白羽綾希的手,順勢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小瓷碗擱到一旁,他小心翼翼地帶動著她的身體,讓一直低頭的白羽綾希朝自己看來。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追過的偶像都只有你一人。」

  安室透的這一句話,讓白羽綾希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隔著身上那件屬於安室透的襯衣,在微涼的皮膚與肋骨之下,她的心髒砰砰跳得極快。

  心中仿佛是有一片蒼翠欲滴的草坪,富足的春日陽光溫暖了每一片角落,沉睡許久的鹿撒歡地在綠茵上跳動,時而屈下.身細嗅著在心野上砰砰盛開的不知名的天青色小花。

  溫暖得令人心動。

  積壓在心中的酸意一掃而空,看著安室透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如在春夏晴光與暖風中搖曳的紫藤花,熾熱而又明媚。

  任何言語的確認與回應都顯得有些乏力,白羽綾希輕輕握住安室透的手指,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嘟囔了一句:

  「好吧,那姑且信你了。」

  有了安室透這一記直球,接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就和諧許多。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他們之間最融洽的那段時間,直到天色減暗,遵循著正常作息的兩人回到臥室,才終於有了些波動。

  安室透如今的住所只有一件臥室,臥室內只有一張單人床。

  他將床留給了白羽綾希,自己則是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燈光暗去,陷入黑暗中的房間能清晰地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白羽綾希穿著安室透的襯衣躺在他的床上,感受著周圍不屬於自己的氣息。熄燈後誰也沒有再說話,白羽綾希睜眼看著昏昏沉沉的天花板,覺得兩人此刻的距離極近卻又十分遙遠。

  窗外再度響起電閃雷鳴,瓢潑大雨衝刷著萬物,時不時照亮屋內的雷暴並沒有讓她忐忑,可今天藥師寺涼子給的建議卻是在她心中一次又一次響起。

  成年人談戀愛還是要主動。

  不要慫,直接上。

  白羽綾希反復做著深呼吸,大約是她動靜太大,躺在地上原本背對著她的安室透轉了個身,白羽綾希借著朦朧的光,看見他朝自己看來。

  「安室先生,你還醒著嗎?」

  她知道安室透沒睡著,卻還是故作小心翼翼開口試探。

  地上的人並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著,似乎是在糾結這時候是否要回應,但隔了幾息後,他還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還沒睡,你呢?睡不著嗎?」

  和剛才的安室透一樣,白羽綾希也同樣沒有立刻立刻回答,她聽著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發出的砰砰聲響,在明亮的閃電撕裂了蒼穹時,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對上了地上那人格外明亮的眼睛。

  「今天的雷聲太大,我有些怕。」

  她吞咽了一下唾液,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真的恐懼。即使雷電閃過之後室內又再次恢復了黑暗,但白羽綾希還是清楚地知道,安室透此刻正在注視著自己。

  而她就在對方的注視中,用幾乎被雨聲吞沒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你能過來陪陪我嗎,透。」


第57章

  白羽綾希已經很久沒有一覺睡到下午了。

  暴雨過後的天空格外晴亮,厚重的窗簾擋不住全部的日光,白羽綾希在刺眼的光線中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她試圖翻身避開打在眼睛上的光,然而被過度使用的腰部與腿部肌肉又酸又脹,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過重組似的,連骨頭縫裡都透著疼意。

  即使高專時被前輩們訓練體術、被追著在操場跑了一個下午,她都沒那麼疼。

  白羽綾希有些後悔了。

  昨晚的雷雨下了整整一夜,在明明滅滅的電光下,她能清晰地看見安室透近在咫尺的暗色眸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混沌,可她又覺得那雙眼睛又分外明亮,而自己就像在暴風雨中振翅的飛蛾,明知會受傷,卻仍是義無反顧地撲向那僅有的一縷微光。

  單人床上空蕩蕩的,身邊人已經不見了影蹤,白羽綾希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可屬於他的氣息卻並沒有因此而消散。

  枕邊是與自己相同的洗發水的氣味,淡淡的薄荷味不算刺鼻,卻也不是白羽綾希喜歡的花果香。

  入睡前的白襯衣也被換成了更加柔軟的棉質T恤,過於寬大的衣服有一部分被壓在身下,白羽綾希艱難地動著手臂在被單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把衣擺從身下扯出。

  臥室內的空調是她喜歡的舒適溫度,冷風拂過酣睡後稍稍發燙的面頰,帶來了鮮明的涼意。

  白羽綾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遍布全身的酸軟讓她想要去拉扯身上的被子再睡一個回籠覺,然而放在枕頭下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發出了聲響。

  在看與不看間糾結了好一會兒,白羽綾希最終還是舉起無力的手臂,將手機摸了出來。

  發來短信的人是許久沒有聯系過的歌姬前輩。

  她先對白羽綾希居然和五條悟傳出緋聞這種倒霉事發來誠摯的同情與慰問,而後又提及今年的姊妹校交流會在京都舉辦,問白羽綾希有沒有時間去京都一聚。

  不算長的短信裡充斥著對五條悟的嫌棄,熟悉的感覺讓白羽綾希嘴角向上彎了彎。

  「綾希你……原來你已經醒了。」

  緊闔的房門時機恰到好處的被人從外面推開,安室透原本只是想看一眼白羽綾希的情況,卻正好撞見她拿著手機笑得眉眼彎彎的畫面。

  「嗯,剛醒。」

  白羽綾希聞聲朝他看去,眉眼間是沒有消退的笑意。

  安室透快步走進屋內,貼著自己的床坐在了地上,伸手替白羽綾希蓋好滑落的被子:「你在看什麼?這麼高興。」

  「高中的前輩看見我和五條前輩的緋聞,特意給我發了短信。」

  「……是來向你確認消息真假的嗎?」

  經濟公司的澄清說明都發了好幾天了,現在才來確認是不是有點晚?

  「沒,是來同情我的。」

  白羽綾希又掃了眼屏幕上的文字,那從頭到尾都充滿對某位最強的厭煩與不放心的字句,到底還是讓她沒能繃住,當著安室透的面笑出了聲。

  一旁的安室透沒有說話。

  這兩天他陸陸續續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比如那個叫五條悟的男人他在很多年以前曾經見過一次。

  就在他和白羽綾希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晚宴現場,男人手裡的果汁潑到了白羽綾希的裙子上。

  如今回頭看看,果汁肯定是故意潑上去的,目的大約也是為了把白羽綾希淡定從他身邊約走。

  而這些擺在他面前的真相,他過去從未發現。

  這是時隔五年後,安室透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對白羽綾希並沒有那麼的了解。

  不是僅用觀察便能掌握的習慣與偏好,而是她的過去,她在與他相識之前、構成了所有與他初次見面時的白羽綾希的種種。

  也是過去五年的她從不曾對他坦然的一切。

  白羽綾希在寂靜中猛地想起安室透還在身邊。

  她匆忙朝他看去,沒有什麼太大意外地瞧見對方安靜又失落的模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對方,連忙投以一個抱歉的眼神,可安室透只是微笑著搖搖頭。

  「沒關系,我也很久都沒有看見綾希你笑得那麼放松了。」

  白羽綾希怔了怔,而安室透已經起身坐到了床上。白羽綾希的視線順著他的挪動而游走,她看著青年揚著與平時無異、卻似乎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緒的笑容。

  「安室先生,你……」

  「你別動,我幫你按一按。」

  安室透也沒計較白羽綾希對自己的稱呼又回到了最初,他小心翼翼地掀開她身上的被子,溫暖的手精准地按上了白羽綾希酸疼的後背,力道恰好地替她緩解著昨夜殘留的不適。

  白羽綾希原本還有滿腹的疑問。

  今天的安室透太不尋常了,一反昨日的被動與羞澀,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但是安室透的按摩實在是太舒服了,寬大溫暖的手掌精准地撫過她每一塊僵硬酸澀的肌肉,張弛有度的力道在化解身上的不適的同時,也一並化解了她腦中的困惑。

  本來就是被陽光驚醒的白羽綾希因為緊繃的肌肉得到放松而昏昏欲睡,在安室透收回手的時候,險些又睜不開眼。

  安室透輕輕撥開她的頭發,別在了白羽綾希的而後:「綾希,要不要先起來吃點東西?」

  白羽綾希眯著眼睛昏昏沉沉地搖搖頭。

  見白羽綾希又要再睡回籠覺,安室透也不再勸她起床吃東西,只是重新替她蓋好被子,又深深地看了眼她的睡顏,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臥室,順便再度將哈羅攔在了屋外。

  這一覺白羽綾希又睡了幾個小時,等她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染上一層金黃。

  「……早上好啊。」

  「早上好,綾希。」

  廚房裡是飯菜的香氣,白羽綾希睜著惺忪睡眼遠遠地衝正坐在餐桌邊看著什麼的安室透打了聲招呼,自己徑直朝衛生間走去。

  雖然在同居的那兩年裡,安室透已經無數次見過她剛剛起床的模樣,但此一時彼一時,白羽綾希難得在意起了自己在安室透面前的形像。

  這個點起來有些微妙,說是午餐已經太遲了,說是晚餐又太早。

  不過好在白羽綾希從高專起就習慣紊亂的進食時間,和安室透最初同居的那段時間,反倒是她這些年來作息最健康固定的日子。

  「唔,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

  安室透一早就給她准備好的飯菜還是熟悉的味道,不過手藝比三年前又精進了許多。

  比起前陣子她住酒店時,安室透以波洛咖啡店的名義送去的三明治和別的外賣,白羽綾希最喜歡也是最習慣的,還是他做的家常料理。

  電視裡播著近期的娛樂新聞,不過很高興上面終於沒了白羽綾希的緋聞報道。

  長相清純甜美的主持人用柔亮的嗓音念著新聞稿,白羽綾希一邊吃著自己今天第一頓餐點,一邊發出了懷念的嘆息:「好可惜,等我之後搬去別的酒店之後,估計就吃不到了。」

  安室透這才想起,白羽綾希會來到自家是因為她「無處可去所以請求借宿一天」。

  「你留下來也沒關系的。」

  他想也不想地就接著白羽綾希的話說道:「酒店那邊的東西我去收拾就可以,你想留宿幾天都沒有問題。」

  這話一出口,安室透就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

  他的住所不常有外人來往,而且為了避免組織發現也很少藏有重要的情報,安室透不怕白羽綾希留宿自家會發現什麼,卻怕自己的話語會讓白羽綾希誤會他別有用心。

  雖然他該做的事和不該做的事昨晚都做了。

  「不會打擾到你嗎?」

  白羽綾希原本也沒打算只借宿一晚上,不過在聽見安室透的回答之後,卻還是裝模作樣地詢問了一句:「我是說,我留在這裡會影響你的工作吧,畢竟你好不容易才搬出來的。」

  安室透一聽她的話就知道白羽綾希還在計較三年前的事。

  他也沒想到白羽綾希會這麼「記仇」,不過這也畢竟是自己理虧,安室透不做辯解,只平靜地回答了兩個字:

  「不會。」

  「我不是說你咖啡店的工作。」

  「我知道。」

  安室透回答得太斬釘截鐵了,讓原本還想故意為難他一下的白羽綾希頓時失去了興致:「那也行,不過我估計也不會叨擾你太久,前兩天接到的通知,劇組會在三天之後重新進行拍攝。」

  在白羽綾希緋聞的壓制下,女二號相葉鈴在拍攝途中離奇受傷的新聞並沒有預想中那樣鋪天蓋地地席卷整個娛樂圈。

  而這個圈子裡最不缺的就是有檔期的演員,取代她的角色很快就被找到、並且迅速簽下合約入組,於是已經停滯許久的拍攝工作又能重新繼續。

  至於相葉鈴,白羽綾希聽同期和藥師寺涼子兩邊傳來的消息,都說她因為失血過多至今仍在昏迷中,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更不知道她萬一醒來後能不能接受自己毀容和斷臂的事實。

  想來估計是不能的。

  「重新開始拍攝的話……那拍攝的地點還是在御花茶神社嗎?」

  安室透通過警視廳公安部那邊的途徑,也知道那日遇害的相葉鈴如今的狀況,他已經猜到白羽綾希突然爆出的緋聞或許和對方遇害的事情有關,卻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有多少只手在推動這件事。

  白羽綾希點點頭:「傑那邊只要說一聲,隨時都可以把神社空出來,」

  這關系聽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好。

  即便白羽綾希已經聲明她和夏油傑不可能在一起,但過去種種讓安室透在聽見對方的名字時,仍會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了酸。

  ——總有一天他要捋清白羽綾希身邊的那群舊相識們。

  「如果你在意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男友的沉默讓白羽綾希意識到了什麼,她忍著笑,衝安室透提議道:「當然,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安室透最近的確很有時間。

  組織這邊沒有什麼需要他特別去調查的情報,之前關於Sherry下落的調查和工藤新一的情報收集他都已經完成,期間還搞清楚赤井秀一假死之謎和他如今的下落,如今正好是最空閑的時候。

  「到時候我送你過去。」

  沒有進行過多的思量,安室透便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復。

  白羽綾希點點頭,從自己昨天隨身帶的包裡拿出台本,打算利用這幾天重溫已經有些遺忘的台詞,卻不想安室透主動湊了過來和她一起看。

  過於靠近的距離讓白羽綾希耳根微紅,但她還是將手中的台本往安室透的方向挪了挪。

  「是妖怪的題材嗎,這兩年好像很常見的樣子。」

  白羽綾希原本正在吃魚,聽到安室透的話之後嗯了聲:「對,我在裡面的角色是驅魔師。聽說編劇為了這部劇考據了很久,不過有些地方還是……嗯,畢竟這也不是紀錄片。」

  這本質上這是戀愛題材的電視劇,不能從咒術師的角度來看待。

  如果一味強求寫實逼真,估計就要成為深夜檔或是有放映限制的小眾題材電視劇了。

  「不過裡面有很多動作戲哦,我還是很期待的!」

  安室透還記得白羽綾希曾經提過自己想走打星路線的事,卻沒想到白羽綾希這個「夢想」居然會在一部戀愛題材的電視劇裡實現。

  他道了一聲恭喜,緊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說起來,替換原本女二號的演員你知道是誰了嗎?」

  白羽綾希正夾起一塊土豆,聽到安室透的問題,那沾滿醬汁的滾刀塊的土豆咕嚕嚕地落到了碗中。她也沒有再去夾起,筷子在半空中逗留了一會兒,又緩緩地收回到碗中。

  「嗯,知道哦。」

  安室透聽白羽綾希的語氣不太對勁,以為投資人又找了個白羽綾希的冤家對頭,卻不想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緩緩地報出一個名字:

  「你應該聽說過,是天內理子。」


第58章

  「你是說……朗姆讓你去查工藤新一?」

  正在開車的安室透側過頭飛快地看了白羽綾希一眼:「你也在意那位高中生偵探的事嗎?」

  「嗯,稍微有點在意。」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白羽綾希去劇組的日子。

  這三天白羽綾希將安室透這些年在組織調查到的情報全都看了一次,也將組織交給自己的任務、以及自己接觸到人物與情報告知了安室透。

  安室透在與白羽綾希同居的那兩年本身就有在接任務,只是並不是那麼頻繁,而白羽綾希始終都在作為演員活動,除去那次和安室透去宴會外,並沒有直接接觸過組織的任務。

  分歧的產生是在安室透離開之後。

  從和安室透搭檔到回到了琴酒的手下之後,白羽綾希頻繁地以當紅女偶像的身份受邀參加政商界高層們參加的宴會。

  與那些大人物們接觸,或是讓他們與組織聯系或是從他們的口中套到情報、又或者是給組織行動組的人提供暗.殺的機會,這些就是白羽綾希的工作內容。

  雖然與安室透同為情報組的成員,但白羽綾希的工作範圍與接觸對像卻和他完全不同。

  白羽綾希的這些任務安室透在聽說組織一力要扶持她上位時,便已經有了猜想;倒是過去從不打聽安室透工作內容的白羽綾希,還是頭一次知道安室透居然還負責其他個人、公司乃至組織的調查。

  倒是有點像警視廳裡公安和組織犯罪對策部的工作。

  不過直到今天閑聊起兩人最近接到的任務時,白羽綾希才知道安室透平日裡調查的情報範圍居然如此之廣,居然還涉及到已故的高中生偵探。

  白羽綾希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對,讓原本不欲多談這件事的安室透多問了一句:「難道你知道那位高中生偵探?」

  「之前聽說過,也知道當初是琴酒動手的。」

  在提到琴酒的時候,白羽綾希的表情看起來有那麼一絲的微妙,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聽說是琴酒去多羅碧加樂園和人做交易時被他撞見了……這事你應該已經調查到了吧?」

  安室透點點頭。

  他不僅知道工藤新一遇害是琴酒動的手,還知道當時他和伏特加兩人去多羅碧加樂園是進行什麼交易的。

  「那你調查到工藤新一遇害的方式了嗎?」

  白羽綾希慢悠悠地拋出新的問題,她單手支頤,偏過頭看向正在開車的安室透,車外熾熱明媚的陽光撒在她淺亞麻色的長發上,留下一層令人目眩的耀眼鍍金。

  她本就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幾近透明,恰巧此刻紅燈,安室透聽見白羽綾希的詢問後又朝她看了一眼,卻以為她下一秒就會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這倒是沒有調查到。」

  安室透忍不住多看了她一會兒,可眉眼笑嘻嘻地彎起的白羽綾希卻壞心眼地沒有立刻回答,纖細修長的手指稍稍抬起指了指前方,安室透這才發現信號燈已經轉為綠色。

  白色的跑車緩緩啟動,白羽綾希清甜的聲音也在引擎的響動中傳來。

  「那我猜,你也沒有調查到遺體的下落吧。」

  安室透點頭,他的確還沒有調查到。

  不過他雖然不曾直接調查到遺體的下落,卻還是調查到了別的事情。

  只是工藤新一的「死因」,安室透至今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行沒有詢問過琴酒,可琴酒根本不搭理他、而一向容易套話的伏特加也在這件事上異常地守口如瓶。

  那次他在電視台偶遇白羽綾希和琴酒,也特意選在白羽綾希與節目現場後將琴酒堵在化妝間,可無論他怎麼詢問工藤新一的死因,琴酒從始至終都不肯坦白。

  到最後琴酒只留下一句「死人的事情我早忘記了」,便匆匆離去。

  無論怎麼看都有鬼。

  安室透原本以為這種事琴酒大約也會瞞著白羽綾希的,所以也不曾向白羽綾希詢問過。只是今天看白羽綾希的樣子,想來她應該是掌握了真相。

  兩人如今既是戀人也是搭檔,安室透也不再拐彎抹角:「關於工藤新一的事,你還知道什麼嗎?」

  「知道,應該知道得要比你多一些,但也可能了解得沒有你詳細。」

  這話一出,安室透便已經能夠確認白羽綾希肯定是掌握了他不知道的情報。而這個情報,極有可能就是琴酒始終都不願意對他提起的工藤新一死亡的真正理由。

  「你還記得蘇格蘭的事嗎?」

  「你是說你當初讓他假死逃出組織的事?」

  安室透也沒想到白羽綾希會突然重提當年諸伏景光假死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應該和工藤新一的死因有關。

  白羽綾希嗯了一聲,移開目光不再去看安室透,只是語氣淡淡:「如果我沒猜錯,你當初應該是對我的說辭產生過懷疑……」

  「我記得,你當初一開始說自己用了氰.化.鉀。」

  安室透的語氣讓白羽綾希輕笑一聲:「我想你肯定不信吧?」

  沒錯,安室透在心裡認同了白羽綾希的話。

  他的確沒有相信這個解釋。

  當年白羽綾希當著他和琴酒的面,說自己給景光使用了氰.化.鉀。但他當時沒有相信,因為當時景光的「屍體」呈現出的模樣,並不是服用了氰.化.鉀致死時應該有的樣子。

  那之後白羽綾希又帶他去見了生還的景光,而景光又說白羽綾希是給他喂了安眠藥。

  雖然安室透依舊不相信安眠藥這個答案,但因為景光還活著、並且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沒有機會再向顯然不願意多提這個件事的白羽綾希確認,所以這件事也不了了之。

  沒想到時隔這麼久,白羽綾希居然會主動提起。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畢竟因為氰.化.鉀中.毒而死的人,身體會短暫的痙攣,屍體的指甲也會呈現出粉色。」

  白羽綾希也知道這個解釋不可信,但她當時需要的不是安室透的信任。

  她的視線投向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和過於熾熱的陽光看得她眼花,她忍不住眯起眼,語氣也越發冷淡:「你難道就不奇怪嗎,這種事情琴酒應該也知道,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的懷疑。」

  「我猜琴酒應該知道那個藥丸裡裝的是什麼。」

  安室透在時隔四年之後,說出了自己當時的推理:「但是他不願意讓我知道,所以你當初給出氰.化.鉀這個答案不僅僅是為了糊弄我,更是為了告訴他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全中。

  「不愧是你,」白羽綾希收回目光再度朝他看去,用不知道是嘲諷更多還是調侃更多的語氣問道:「我應該感謝你當初沒有揭穿我嗎?」

  「是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感謝白羽綾希救下了他的發小。

  安室透頓了頓,緊接著很快就意識到白羽綾希突然提起這件事的原因:「難道工藤新一被害和那個藥丸有關?」

  謝天謝地,安室透終於想到了這一層。

  白羽綾希也是因為沒有在安室透收集到的情報裡從未提及過那個藥丸,才會借著工藤新一遇害的事告訴他。

  不過她也沒想到這些年安室透從來沒有接觸過那個藥丸的事,也不知道是因為安室透的任務讓他無法接觸實驗室那邊的情況,還是有人刻意避免他知曉,以防組織成員知道的情報太多範圍太廣。

  「那個藥丸是我從琴酒那邊弄到的,你應該知道吧,組織名下有不少實驗室。」

  這件事安室透還是知道的,他兒時接觸過仰慕過、也是促使他成為警察的女醫生和他的丈夫,就是以醫學研究者的身份進的組織:「這個藥丸也是組織實驗室的產物?」

  「不止,如果我沒猜錯,這個藥丸應該就是組織實驗室主攻的方向。」

  這件事安室透還真的不清楚。

  為了調查女醫生的下落和當年的真相,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查過組織的研究所,只是因為權限不夠加上不能太引人注目遲遲沒能得手。

  沒想到白羽綾希居然會知道。

  安室透皺起了眉:「你到底調查到多少情報?」

  「不算很多,只知道距今18到19年前組織邀請了一對夫妻進入研究所,以他們為中心開始藥物的研發。不過十幾年前實驗室突然發生了一場火災,不僅導致那兩位研究者命喪黃泉,同時也將所有的研究資料一並燒毀,實驗因此而停滯不前,直到……」

  白羽綾希看了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的安室透。

  「直到那兩個研究者的女兒接收了實驗室,實驗這才重新啟動。不過很可惜,他們的女兒前不久也叛逃了組織,然後在某人的面前命喪黃泉了。」

  安室透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顯然已經猜到白羽綾希說的人到底是誰:「……Sherry。」

  白羽綾希點點頭:「琴酒最初給我的藥丸應該是之前留下的,而工藤新一那邊的……應該是Sherry接收父母的實驗室後研發出的。不過我猜測組織關於這個藥物的研究,應該在那對夫妻加入之前就開始了。」

  安室透越聽臉色越沉。

  白羽綾希還說她知道得不多,這明明就遠超乎他的想像。

  「你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

  如果是說前幾天他在與白羽綾希交流情報的時候只是驚訝的話,那麼安室透現在的心情完全稱得上是震驚了。

  為了尋找那位女醫生,他不是沒有從藥物和實驗室下手,結果沒有代號的白羽綾希掌握到的情報居然比他更多更詳細。而且他相信,關於實驗室的那部分情報,很多應該不是從琴酒那邊得知的。

  「你忘記了嗎,明美是Sherry的姐姐。」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我不覺得明美會知道這些。」

  「但是Sherry知道,而且我也還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比如被琴酒解決的匹斯可。

  關於那個藥物的許多信息她都是從匹斯可那裡聽說的。

  白羽綾希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告訴安室透自己的雙親也是在十八年前的那場火災中去世的,而這些情報不過是她調查雙親去世後的衍生產物。

  和她剛才提起的那些情報相比,這件事根本稱不上是秘密。

  即使將來寫在報告之中作為證據提交,她父母的死在組織龐大的罪行中也不過是被一筆帶過的字句,時隔這麼多年,或許除了她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人再記得這件事。

  但也只有這件事,白羽綾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一口氣接受了太多信息的安室透一時間沒有再說話,而因為想到父母死因而心情低落的白羽綾希也再度移開目光。

  紫藤色的雙眼隔著墨鏡朝車窗外掃視了一眼,恰好車剛開上橋,她這一瞧便正好將窗外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在河面上緩慢航行的紅色渡輪收入眼中。

  上一次坐船是去年盛春在青森拍戲,劇組刻意選在櫻花漫開的時節,專門為了拍那條著名的櫻花花筏。

  白羽綾希從前在網上看過照片,等去了之後才發現那個季節弘前城護城河裡飄滿淺粉色的花瓣,兩岸的櫻樹在星星點點的橙色夜燈下的確十分夢幻。

  劇組在那裡拍攝了整整兩日,有些工作人員甚至還在拍攝結束後開起了視頻和親友分享眼前的美景。

  在一片熱鬧的喧囂聲中,白羽綾希孤零零地獨自一人來到船尾,鋪滿落櫻的河道與岸上綴著燈光的櫻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即使是她也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即將照片。

  可她在聯絡人中找了一圈,最後也沒能找到可以分享的對像。

  「你去年在青森拍攝的那部電影我有看。」

  就在白羽綾希受不了日光的照射,准備閉著眼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卻聽見安室透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在不談論公事時的語氣分外柔和,宛若那日撫過櫻樹的夜風,輕柔中帶著暖意,即使吹落了一陣櫻花雨,也會將落花帶入河道中,編織著粉色的花毯。

  沒想到安室透竟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不知為什麼,白羽綾希的心情竟然也稍稍好了那麼些許。

  「那部電影的結局可不太好。」

  女主角最後還是沒能和男主角在重逢,她獨自一人故地重游,坐上了昔年的那條船。岸上的景色依舊和十年前相似,只是人卻不是當年人,最終女主角在下船後將保存了十年的聯系方式從手機中刪除,徹底與過去告別。

  白羽綾希將視線從窗外的景色上移開,看著安室透的側顏意有所指:「並不是所有錯過的人都可以找回來的。」

  「的確,但如果能找回來,那他一定是最幸運的人了吧。」

  安室透點點頭,從他的表情上白羽綾希看不出他是否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白羽綾希正准備含糊過去,事到如今她不願去猜,就像她准備暫時不去思考她與安室透的感情到底是利益更多還是感情更多,卻聽見安室透的聲音又再度傳來。

  「可惜去年和今年都錯過了,明年春天我們一起去青森吧。」

  「去賞花?」

  「賞花,乘船。去你曾經走過地方,看你見過的風景。」

  「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

  在溫暖的陽光下,白羽綾希舒適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准備在午後的長廊下打瞌睡的貓,毫無防備地露出柔軟的肚皮:「不過我現在可是很忙的,你想約我明年的行程,得先表現出誠意才行。」

  安室透知道這是白羽綾希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要故意表現出刁難人的樣子卻又沒有那驕縱的感覺,倒像是小孩子在賭氣。

  ——如果白羽綾希去演高傲跋扈的角色一定會很失敗。

  不過安室透卻很樂意配合她:「那綾希大小姐想要在下表現出什麼誠意?」

  安室透刻意用上了敬語,聽他此刻的語氣,如果這會兒他不是正在開車,或許他都能像電視劇裡的執事牽著白羽綾希的手優雅行禮。

  不過安室透的問題倒真是難到白羽綾希了。

  她沒有過戀愛的經歷,過去演的那些電視劇也給不了她什麼參考,白羽綾希琢磨了好一會兒,直到安室透的車已經開到御花茶神社附近時,她才終於給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那等我拍完了這幾天的戲後,我們去約會吧。」

  她和安室透正式交往到現在可以做的事似乎都做過了,卻還沒有約會過一次,白羽綾希覺得這個遺憾她還是需要補上的。

  雖然安室透剛才提出一起去青森的旅游邀請本質上也是約會,但現在還是盛夏,白羽綾希可等不到明年的春天再行動。

  要不是等會兒還有拍攝的工作,她現在就想抓著安室透去約會。

  「地點和時長都無所謂,所有的行程都交給你安排,給我一場讓我滿意的約會,這是我想要的誠意。怎麼樣,很簡單吧?」

  這麼說著,白羽綾希摘下墨鏡,那雙紫藤色的眼睛盯著安室透眨了又眨,精致的臉上寫滿興奮與期待。明明現在是陽光明媚的白天,安室透卻在白羽綾希的眼中看見了璀璨的星光。

  可愛。

  迎著白羽綾希的目光,將車停靠在路邊的安室透稍稍俯下身,嘴角輕輕觸碰她微涼的耳垂。

  白羽綾希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做,慌忙想要避開,卻被身上的安全帶禁錮住行動,慌亂間她聽見哢嚓的聲響,余光瞟見安室透先她一步松開安全帶,他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將頭埋在她的頸窩。

  白羽綾希能夠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撲撒在自己的皮膚上,以及隨之傳來的安室透的回應。

  「沒問題,到時候就讓我帶著綾希一起私奔吧,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第59章

  「綾希!」

  白羽綾希和安室透從後山繞道上御花茶神社的時候,神社前已是一片忙碌的景像。

  人頭攢動的神社前看不到游客的蹤跡,倒是有不少已經在待命的群演三三兩兩地站在陰涼的角落看工作人員布景,見白羽綾希與安室透相偕出現在神社,不少人的眼睛都往他們的身上瞟。

  白羽綾希和安室透都沒有公開戀情的打算,兩人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進神社,就在白羽綾希准備先去找導演問候時,一個熟悉又久違的身影快步迎了上來。

  「好久不見,綾希。」

  天內理子臉上揚著笑,黑色的長發綁成一條麻花辮掛在身後,她蹦蹦跳跳地朝白羽綾希走來,那條辮子也隨之在腦後來回晃動。

  白羽綾希正想向這位多年不見的老熟人打招呼,卻見天內理子不斷地朝自己身後張望著,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理子,你在找誰?」

  「當然是五條先生。」

  天內理子答得飛快,那理所當然的語氣甚至讓白羽綾希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夏油先生說他可能會和綾希你一起來。」

  「……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傑的原話。」

  這兩天正好是和京都的交流會,五條悟那家伙也是隨行人員之一。這件事連她這個圈外人都聽說了,夏油傑不可能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告訴天內理子五條悟會和她一起出現?

  白羽綾希想得很明白,但身邊的人在聽見那兩個名字後心情顯然不怎麼樣。

  感受到從身邊傳來的絲絲涼氣,白羽綾希都不敢去看身邊安室透的表情,連忙截住還想說什麼的天內理子。

  「小理子你告訴我,傑到底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今天可能帶男朋友過來。」

  天內理子歪了歪腦袋,語氣輕快又堅定:「綾希你前幾天不是剛和五條先生公布戀情嘛,夏油先生說的男朋友肯定就是他了。」

  白羽綾希一聽見公布戀情幾個字就想去捂天內理子的嘴,但還是晚了一步。

  原本就在關注這邊的工作人員和群演一聽見天內理子這話,眼睛頓時亮了好幾百瓦,但更不妙的是,白羽綾希察覺到自己身旁那人的心情也變得更加糟糕。

  白羽綾希越發不敢去看安室透的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這會他臉上一定是毫無破綻的燦爛笑容。

  自從緋聞被爆出之後,白羽綾希就已經做好會被人詢問這件事的心理准備。

  因為白羽綾希一開始就選好躲避記者的酒店,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選擇在短信裡詢問她最近的情況,其中除了她在娛樂圈裡結識的人外,也不乏她作為咒術師的前輩和同期。

  迄今為止,敢當面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只有安室透與琴酒。

  沒想到今天更用的人出現了。

  白羽綾希心中嘆了聲氣,正准備向天內理子解釋她和五條悟沒什麼,夏油傑的聲音便遠遠傳來。

  「小理子,不要當著我的面欺負我們家綾希。」

  天內理子下意識地要和夏油傑抬杠:「難不成你不在就可以……」

  「當然不行。」

  夏油傑笑眯眯地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反駁著天內理子,安室透在邊上聽著他們三人的對話,雖然夏油傑語氣強硬,但態度顯然是對待熟人的,只是他面對天內理子遠沒有對待白羽綾希時的親密。

  白羽綾希才不想聽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面說什麼欺負不欺負的話,她直接岔開了話題:「黑井小姐今天不在嗎?」

  黑井無事不會離開天內理子,怎麼從剛才起就不見她的影蹤?

  「黑井去幫我買東西了,很快就會回來。」

  一提到黑井,天內理子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其實黑井也很期待和綾希你的見面哦,畢竟從……那之後就再也沒和綾希你見過面了。後來聽說你出道,我們都很驚訝呢。」

  ——原來她不是白羽綾希出道之後認識的人。

  安室透原本在和夏油傑用眼神交流,對方仿佛已經看穿一切卻並不認同他的目光讓安室透不太舒服,不過在聽見天內理子的話語後,他立刻便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個綁著麻花辮的黑發女性。

  她看起來和夏油傑、五條悟等人並不相似。

  無論怎麼看,這個名為天內理子的女性都像是一個普通人。

  但她卻是知曉白羽綾希過去的人。

  「安室先生?」

  在面前晃動的手讓安室透猛地回過神,他這才發現白羽綾希與其他人的對話已經結束,而他的眼前又只剩下白羽綾希一人。

  「你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次你都沒有理我。」

  「稍微在想一些事情。」

  想要了解白羽綾希從不提起的過去、想要知道白羽綾希的全部,這種欲望安室透當著白羽綾希的面羞於啟齒,他飛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對仰著頭朝自己投來困惑表情的白羽綾希露出毫無破綻的笑容。

  「綾希和朋友的寒暄已經結束了嗎?」

  「你在生什麼氣?」

  回應安室透的並不是「已經結束了」這種預想中的回答,而是另一個出乎意料的疑問。白羽綾希直率地盯著他的眼睛,眉心微微皺起,顯然並不滿意安室透的反應。

  安室透也沒想到自己的情緒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被白羽綾希看穿。

  剛才在車上時,他就意識到了白羽綾希還對自己隱瞞著別的事,也許那在旁人看來遠沒有她告訴他的情報重要,但對於白羽綾希而言,可能那些隱下不談的字句才是她最在乎的。

  那是一切的起因。

  安室透猜測,在組織內負責接觸政商界要員的白羽綾希會去調查壓根與她不相干的實驗室、甚至還追查到十八年前那場火災的理由,極有可能就和她決定進入組織理由有關。

  十八年前那場實驗室的火災,奪走不僅僅是曾經施恩於他的女醫生和他丈夫的性命。

  當年的遇害人中,也許還有白羽綾希的父母。

  但是白羽綾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願意與他分享她好不容易從組織內挖掘到的真相,可對於她的過去,白羽綾希從始至終都不肯多言。

  就連「調查父母去世真相」這唯一與她過去相連的線索,安室透也是從諸伏景光的口中得知的。

  安室透無法否認白羽綾希對他在生氣這件事的判斷。

  從剛才在車上起便堆積著的不滿灼燒著心髒,並在看見白羽綾希與天內理子相談甚歡後達到了頂峰。

  一種奇特的念頭突然萌生,讓安室透產生了「為什麼我就不可以」的疑問。

  「算了,看你的樣子,就算我問你你也不會說的吧。沒關系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秘密的嘛。」

  白羽綾希盯著安室透的眼睛打量了片刻,忽然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

  啪——

  清脆的聲響自接觸的皮膚傳來,猝不及防地挨了白羽綾希這一下的安室透吃疼地捂住額頭,還不等抱怨或是詢問,就看見眼前的白羽綾希露出放棄的表情、誇張地長嘆了口氣。

  「理子說導演正在檢查布景,我們先去休息室吧,之後和片場溝通還需要你來做哦,臨時助理先生。」

  安室透沒想到白羽綾希會選擇放棄。

  他甚至已經開始在想如果白羽綾希繼續追問自己該如何回答,卻不想她根本就沒有要追問的意思。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並非是自己的家中,在眾目睽睽之下,白羽綾希既不可能與他有著過分親密的行為,更不可能強迫他坦言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

  他剛才居然被嫉妒衝昏了頭腦才會忘記這個。

  活該他會挨那一下。

  額頭上隱隱傳來的疼痛就像是吹散了烏雲的清風,瞬間清醒的安室透為自己剛才突如其來的的情緒化而奇怪,但他還是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立刻恢復到平時的溫和,笑著對白羽綾希點點頭。

  「好。」

  白羽綾希因為安室透的反應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率先轉身朝休息室走去,同時示意安室透跟上。安室透不疑有他,只當白羽綾希忙著去上妝換戲服,卻沒有察覺到白羽綾希在假裝看周圍風景的同時,警戒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休息室裡比外景更忙碌,見白羽綾希姍姍來遲,等待許久的工作人員立刻一擁而上。

  給她帶來戲服的、告訴白羽綾希今天第一場戲要拍哪個場景的、還有忙著給她化妝的,安室透毫不意外地被擠到了人群的最外圍,時隔多年後終於又再度感受到自己在白羽綾希的領域毫無用武之地的無力感。

  不得不提,這種感覺實在是睽違已久。

  白羽綾希在人群裡探出腦袋,衝著非常自覺地准備朝休息室外走去的安室透高聲喊了一句:「安室先生,就有勞你在化妝間外等一會兒了。」

  安室透輕聲說了句好,便離開休息室守在了門外。

  突然出現在白羽綾希身邊的安室透立刻引來了劇組人員的好奇。

  白羽綾希今天來的時候就發現,重新拍攝後劇組中更換了不少工作人員。

  聽說是因為上一次的案發現場讓許多人至今都心有余悸、無法好好工作不說,甚至還有人開始求助於心理醫生。而剩下來的工作人員中,也的確有幾個記憶力不錯的、記得安室透上一次也曾來過劇組。

  好在白羽綾希早就設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借著工作人員的話,十分自然地就將安室透以「臨時助理兼保鏢」的身份介紹給了眾人。

  一聽到白羽綾希這麼說,眾人紛紛表示能夠理解。

  安室透不敢離白羽綾希太遠,出了休息室後便一直在外面等待。

  日式的別館隔音效果並不怎麼好,白羽綾希與工作人員的對話無比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安室透找不到別的事情可以做,只能開始研究對面移門上的花紋,而這時他聽見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抬頭望去,恰好看見了一個他此刻並不怎麼想看見的人。

  「安室先生,你是在這裡等綾希?」

  這個表情平靜卻並不友善的男人,正是剛才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離開的夏油傑。

  安室透對夏油傑的心情始終都有些復雜,一看見這張臉,那日被他擊中的手臂便開始隱隱犯疼,他覺得這個男人應該也不願意看見自己,卻不知道他為什麼又突然和自己搭話。

  懷著巨大的疑惑,安室透不鹹不淡地回應著男人的問候,卻發現對方的目光並沒有對上自己的視線,反倒是在他的額頭上逗留了數秒。

  安室透條件反射地摸了摸額頭,猛地想起自己剛才挨了白羽綾希一記腦瓜崩。

  痛意依舊殘留在額頭上,安室透雖然沒有照鏡子,但覺得這地方現在應該已經紅了才是。不過他膚色偏深,即使紅了一片如果不湊近看的話也很難發現。

  夏油傑應該發現不了什麼。

  他心中稍定,對著夏油傑的語氣也自然了許多:「夏油先生有什麼事嗎?」

  安室透在那短短一瞬間有過許多猜想。

  比如夏油傑是來向他確認他和綾希的進展的,又或者是夏油傑已經知道了他和綾希開始交往、是來對他叮囑甚至是下戰帖的。

  然而他的預想在今天第二次落空。

  夏油傑盯著他的額頭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通過那片難以察覺的微紅確認了什麼似的,緊接著露出一個安室透看不太懂的表情。

  「不,現在已經沒事了。」

  說著這句話,夏油傑的視線才終於從安室透的額頭移向他的眼睛,完全不能算做一路人、卻又因為白羽綾希而相識的兩人視線相觸。

  那是極為短暫的一瞬,可安室透與夏油傑卻在彼此的眼中發現了熟悉的戒備與不信任。

  這是他們在白羽綾希的事之外,為數不多的相似點。

  「雖然我知道安室先生您作為……很優秀。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拖綾希的後腿。」

  嘴上說著沒事的夏油傑並沒有立刻離去,他雙手抄兜,用看似毫無防備的坦然姿態站在安室透的面前,表情一片和善,可臉上的笑意卻沒有滲到眼底,他輕聲開口,聲音卻更是冷若寒冰。

  「這種小事,想來優秀的安室先生肯定能做到吧?」


第60章

  白羽綾希從休息室出來的時候,夏油傑早就已經離開了,就好像他過來只是為了對安室透交代那兩句話一樣。

  倒是重新換上了那套學生制服的白羽綾希,在出來後對著走廊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在安室透詢問她在找什麼的時候,皺著眉答道:「剛才我好像聽見了傑的聲音。」

  「你對他的聲音可真敏.感。」

  安室透不無酸意地回著白羽綾希的話,白羽綾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眼,正欲說些什麼,卻被導演助理匆匆忙忙地叫去了片場。

  拍攝現場已經布置得差不多,安室透隨著白羽綾希來到了擺放著監視器的區域,相較於其他地方那裡人不是很多,除了導演和天內理子之外,還站著三個安室透不認識的青年。

  「綾希,你來得正好。」

  導演一看見白羽綾希出現立刻衝她招了招手,視線在接觸到安室透的時候遲疑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在白羽綾希的詢問聲中,向她介紹起了在場的其他幾人。

  「聽說你和理子是舊相識,那我就不介紹了。」

  白羽綾希朝天內理子看了眼,對方俏皮地衝著白羽綾希眨眨眼睛,而導演又介紹起了那個穿著藏青色西裝的青年:「之前在電話裡和你提過,原本的男主演因為檔期的問題退出了,替代他的是貴島秀人君。」

  那是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見白羽綾希朝他看去,頓時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我和綾希小姐是熟人了,之前有合作過,沒想到這次居然又能一起搭戲,」青年衝著白羽綾希揮手說了句嗨,態度熟稔卻又不會讓人感到過分的親密。

  白羽綾希也知道青年的性格,十分平靜地問了聲好。

  相較於貴島秀人剛才親熱的語氣,她的反應就顯得有些冷淡了。

  貴島秀人說起來還是投資人臨時找來救場的男主角,導演急著開始拍攝,也沒有將他和白羽綾希的作品仔細比對過,自然也沒發現他和白羽綾希曾經合作過。

  好在這兩人都不是非常在意,導演也就順勢介紹起了另外兩人:「這位是編劇橋本黎生,之前圍讀會和上次劇組開拍的時候他都因為有別的工作無法出席。」

  他指了指那個穿著相對隨意的青年,對方帶著一副圓形眼鏡,看上去有些弱氣。在白羽綾希向他問好時,青年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片紅暈,他扭捏了一會兒,羞澀地對著白羽綾希開口:

  「其實我也是白羽小姐的粉絲,這次能請白羽小姐當我的女主角實在是我的榮幸。」

  「您客氣了。」

  導演聽著白羽綾希與橋本編劇有來有往地寒暄了幾句後,這才指向最後一人:「還有這位是門脅葉鬥先生,他在橋本先生寫劇本的時候提供不少幫助。因為對拍攝現場感興趣,便邀請他來參觀。」

  「初次見面,白羽小姐,還請多多關照。」

  名為門脅葉鬥的青年向白羽綾希伸出了手。

  白羽綾希在導演介紹他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了青年是誰。之前她就聽說編劇對這部劇中妖怪的設計極為看重,甚至特意找了專業人士尋求支援。

  如果她猜得不錯,這位專業人士應該就是面前的這位門脅葉鬥先生。

  只是……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伸手回握,而是先細細地看了眼那個微笑著的男人,對方似乎察覺到白羽綾希正在觀察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站在那兒任憑白羽綾希打量。

  過了短暫卻又無比漫長的十數秒,白羽綾希這才輕輕握住了那只存留著咒力殘穢的左手。

  「請多關照,門脅先生。」

  男人的樣子看起來與他們差不多大,可白羽綾希在離開咒術界之前卻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如果他不是存在感不高,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擁有咒力的「專業人士」突然出現在拍攝現場,手中還殘留著咒力的殘穢。聯想到剛才突然縈繞在安室透周圍的咒力的氣息,這個人無論怎麼想都是值得注意甚至是警惕的對像。

  突如其來的不明人士讓白羽綾希心中焦躁不安,好在她掩飾得很好。即使整個人處在隨時都能進入戰鬥的戒備狀態,在鏡頭前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能除了安室透之外,現場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察覺到白羽綾希的異常。

  「哢——」

  打板的聲音在台詞結束後響起,正深情款款地與男主角對視的白羽綾希立刻松了口氣,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折返回自己的休息區域。

  這場戲沒有天內理子的戲份,但她也沒回休息室,只是一直坐在邊上看著,見白羽綾希走過來,她立刻拿起已經冰鎮好的水朝白羽綾希遞去,卻不想被人搶先一步。

  眼瞧著白羽綾希從對方的手中接過飲料,天內理子立刻順著那茶褐色的皮膚看去,卻發現那個攪局的人正是白羽綾希帶來的臨時助理。

  她在青年跟著白羽綾希一起出現時就觀察過他。

  這個男人看著溫和,臉上始終揚著令人沒有防備的親切笑容,十分容易就讓人想到花店或是咖啡店的店員,陽光下他的金發熠熠生輝,就連那茶褐色的皮膚似乎也格外適合這個季節。

  看起來格外的溫柔無害。

  可天內理子卻本能地覺得,這個青年比十多年前初次見面的夏油傑和五條悟更可疑。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只覺得他實在不像是自己見過的明星身邊的助理、更不像是普通人。

  更要命的是,這個青年身上渾身散發著一種她說不清的違和感。

  他和白羽綾希不是同類,卻又像是一路人。

  天內理子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只是見夏油傑並沒有阻攔這個青年繼續留在白羽綾希的身邊,她也就不再說些什麼,只是准備等黑井回來後再做商量。

  無論如何,天內理子都不希望曾經救過她的白羽綾希出任何意外。

  天內理子四處打量了一會兒,原以為有這麼可疑的人在白羽綾希的身邊,夏油傑一定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她,卻不想她怎麼找都沒有找到夏油傑的身影。

  「說起來,怎麼一直都不見夏油先生?」

  「傑他有事要處理,你別看他那樣,現在可是很忙的……你找他有事嗎?」

  「我只是奇怪夏油先生居然放著你不管。」

  自從星漿體事件結束之後,天內理子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受到五條悟和夏油傑的關照。

  去年她以歌星身份出道,這其中固然有她想要體驗生活的想法在,但出道如此順利也少不了這兩人的推手。而他們會如此幫她除了少時的承諾,其實也是因為對她有所委托。

  這個委托,自然是與白羽綾希有關。

  天內理子回憶著當初他們在衝繩時那短暫卻又愉快的時光,又想想她去年突發奇想提出要出道時,夏油傑找來時的模樣,越發對他此刻不在這件事感到奇怪。

  她趁著黑井不在喝了口甜飲,充斥在口腔中那冰冰甜甜的草莓味讓天內理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接著便浮現出滿足的神色,

  「我還以為夏油先生會一直護著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羽綾希輕聲嘟囔,雖然嘴上說著自己不是小孩子,可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卻都和賭氣的孩子無異。

  「咳咳咳——」

  「理子?!」

  天內理子正偷摸著喝第二口飲料,白羽綾希的話讓她毫無防備地被嗆了一口。

  又冰又甜的草莓味直衝天靈蓋,口腔與鼻腔中滿是甜膩,天內理子咳得難受,匆匆忙忙地擱下手裡的飲料。慌亂間沒有被穩穩地放到桌面上的飲料一不小心掃落在地,打濕了天內理子的衣裙。

  「理子你還好嗎?安室先生你……」

  白羽綾希穿著戲服,身上沒有帶手帕和紙巾,她慌慌張張地朝安室透看去,恰好瞧見對方取出手帕朝她們的方向遞來。

  淺藍色的手帕帶著肥皂的香氣,白羽綾希匆匆忙忙地接過轉交給了天內理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天內理子衝白羽綾希擺了擺手,於是白羽綾希攥著那方手帕又去處理她那身上被果汁打濕的衣裙。

  她們這邊鬧出的動靜不小,實在瞞不過劇組的人。

  白羽綾希的驚呼聲率先引來的是副導演,他原以為是白羽綾希和天內理子一言不合鬧起來了,結果發現是另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小理子先去換一件衣服吧。」

  副導演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馬上就要輪到天內理子的戲份,可她身上的服裝卻在這時候被弄髒……而且是最難處理的果汁,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收拾不好。

  終於緩過氣的天內理子虛弱地點點頭,衝副導演道了聲歉。

  「那下一場戲……」

  「先和我對換吧,」白羽綾希趕在副導演開口前先一步說道,「我之後不是還一場在神社正殿前的戲嗎?要不我把那條拍了,讓理子先去換衣服。」

  這也是個辦法。

  「不過不會太累嗎?綾希你都拍攝了大半天了。」

  白羽綾希笑笑:「早拍完早收工嘛。」

  這也的確是無奈之下最好的應變之舉。

  白羽綾希都這麼說了,副導演也找不出再駁斥的借口,找了個助理將有些愧疚的天內理子送回休息室,自己則是叫其他人開始准備下一場戲。

  烏泱圍來的工作人員在副導演下達指令後便各自散開,休息的場所一時間又只剩下白羽綾希與安室透兩人。

  「抱歉,把你的手帕弄髒了。」

  白羽綾希看了眼手中那染上一塊塊粉色污漬的手帕,上面正散發著甜膩的草莓香氣:「我回去洗好再給你吧。」

  「沒事,」眼見著白羽綾希准備收回手,安室透提前一步握住手帕,「反正都是一樣的。」

  聽出了安室透的言下之意,白羽綾希的耳後根霎時間染上一層薄紅。

  滾燙的溫度讓白羽綾希忍不住伸手去捂,面前人的目光比指腹傳來的高溫更加灼熱,白羽綾希被安室透瞧得心中翻滾著洶湧的暖意,她避不開他的目光只能惡狠狠地瞪回去,可最終還是沒有反駁。

  「綾希——」

  已經安排好一場戲的副導演高聲叫著白羽綾希的名字,還在和安室透對視的白羽綾希頓時驚醒。

  「導演讓我去對戲,我不理你了。」

  她松開手帕,孩子氣地衝著安室透丟下這麼一句,拾起劇本便朝副導演跑去。

  從安室透的角度看去,白羽綾希梳成高馬尾的長發在腦後晃動,她耳根通紅,迅速逃開的背影有那麼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沒想到還能看見白羽綾希這一面的安室透好笑地搖搖頭,他收回還殘有白羽綾希余溫的手帕,但下一秒便感受到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

  令人安心的溫暖笑容從臉上斂去,安室透滿臉冷凝地迅速地打量起四周。

  周圍的工作人員不少,可幾乎所有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他們的神情自若動作也很流暢,不像是察覺到他的反應後慌亂間避開目光時會有的模樣。

  是他的錯覺嗎?

  安室透覺得不像。

  那道目光給他的感覺實在太過糟糕,就好像是充滿瘴氣的深山老林中的泥沼,散發著隨時能夠將人吞噬的濃重惡意。

  那是仇恨的目光。

  那目光中恨意太過明顯也太過濃重,安室透第一反應就是劇組中有人認出了他,可他想了想自己感覺到那股惡意的時間,又有些不確定那目光究竟是針對他而來的,又或者是……

  衝著白羽綾希去的。

  白羽綾希這一場戲前前後後用了半個多小時,安室透頂著烈日,卻是一步都沒有離開片場。

  好在那令人不安的視線再也沒出現過,一直擔心白羽綾希安危的安室透看她擦著汗笑眯眯地朝自己快步走來,緊繃的情緒也在她的笑容下緩和不少。

  直到他聽見白羽綾希的下一句話……

  「理子呢?」

  安室透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三十分鐘過去了,只是去換一件衣服的天內理子卻始終都沒有回來。

  邊上的工作人員對此倒不以為然:「是不是服裝組的老師把戲服拿去清洗了,理子小姐在休息室等戲服清理干淨後再回來?」

  這個猜測立刻被白羽綾希否定了。

  「不可能,她一直在期待劇組的拍攝現場,按她的性格無論戲服是不是拿去清洗了都會回來的。」

  白羽綾希的語氣中的慌張明顯到安室透都有些奇怪,他還沒有提出要不要先回休息室看一看,白羽綾希卻已經拋出了第二個問題:「那你們有誰看見那位門脅先生了?」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門脅葉鬥本來也就是來劇組看看拍攝現場的局外人,劇組內工作忙碌,沒有人會刻意留心他的下落。在一片寂靜中,人群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弱弱的聲音。

  「我剛才看見門脅先生好像朝休息室那邊走去了。」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讓白羽綾希心驚的了,十多年前那次任務的回憶再度湧來,白羽綾希拔腿就要往休息室趕去,可安室透的聲音卻叫住了她。

  「綾希,有你的短信,是天內小姐發來的。」

  白羽綾希腳步一頓,慌不迭地從趕來的安室透的手中接過自己請他保管的手機,她的手指因為緊張與不安而顫抖,指紋認證連連錄入了兩次才終於成功解鎖。

  一打開天內理子的手機發來的短信,不僅僅是白羽綾希,就連圍過來查看情況的工作人員都驚呆了。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正是失蹤的天內理子。

  她穿著剛才被果汁弄髒的裙子,雙眼緊閉似乎是陷入了昏迷,那雙纖細的手腕被繩子緊緊地束縛在身後,整個人倒在暗褐色的疊敷上。

  短信上只有一句話——

  「大明星,收到短信後一個人來後山,不准報警,不然我不能保證她的安全。」

  周圍的人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一起綁架案,正吵吵嚷嚷著要不要報警、應不應該讓白羽綾希只身一人前往的時候,白羽綾希卻突然發現神社的上空出現了異常。

  漆黑的漩渦在神社上空湧動,普通人無法察覺到黑暗自漩渦中落下,眨眼間便籠罩了神社後山。

  白羽綾希知道,那是對自己的無聲邀請。


第61章

  帳落下的地方只有神社後山,劇組所在的神社正殿前的廣場並不被包含在其中。

  這帳落得突然,正在推測對方目的的白羽綾希趕緊朝周圍看了一圈,除了她之外,似乎再無第二人察覺到帳的存在。

  焦躁不安的情緒瞬間平復,白羽綾希看著那帳所在的位置,感到自己無比的清醒。

  不管這個帳是陷阱還是挑釁,又或者單純只是為了防止其他人打擾,這都不要緊。帳的出現對於她而言也是有利的,畢竟……

  不想被不相干者看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的人,也不止對方一個。

  安室透一直都在觀察白羽綾希的表情,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盯著後山的方向,可她的表情卻是他從未見過的。

  那不是單純的理智與冷靜,倒更像是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備,要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那是戰士的表情。

  「綾希?」

  安室透叫著白羽綾希名字,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距離白羽綾希無比的遙遠。

  一絲絲的不安如同蛛網在心中編織蔓延,細細密密地禁錮著調動的心髒,那已經不是因為對白羽綾希的過去一無所知帶來的茫然與害怕,此時此刻的安室透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即使白羽綾希站在他的身邊……

  自己也依舊抓不住她。

  用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整理好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的白羽綾希因為安室透的聲音回神。

  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鎮定自若、宛若超人一般的安室透的眼中有擔心也有慌亂。

  除去向自己告白那次之外,白羽綾希再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安室透。她有些新奇,卻也知道現在情況危急、不是觀察男友罕見一面的時候。

  白羽綾希收起那份惋惜,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安室透的手腕。

  「我去去就來。」

  安室透已經看出白羽綾希准備去見綁匪,卻怎麼都沒想到她居然連勸說的機會都不給自己。一聽見她的話,頓時便意識到事情不好的安室透伸手就要去抓白羽綾希,然而卻還是慢了一步。

  在眾人的驚呼與尖叫聲下,白羽綾希轉身奔向神社的後山。

  她的動作太快了,宛如一支離弦的箭,咻的一下便跑得不見了影蹤。

  完全沒想到白羽綾希還有這種爆發力的眾人亂成了一鍋粥,而被她留在原地的安室透卻遲遲沒有動作。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在此刻想起了白羽綾希剛出道、第一次上節目時射箭的樣子。

  弓弦驚鳴,離弦之箭勢如破竹,所有人都在關注箭的下落,卻不見掌弓之人氣定神閑,視線比箭矢更加鋒不可擋。

  與她剛才的樣子一模一樣。

  他早該意識到的。

  敢只身一人潛入組織的白羽綾希並不柔弱的紫藤,她是一往無前的箭,能刺破所有的荊棘險阻。

  安室透終於開始理解夏油傑今早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

  「對,未登錄的帳的降落地點在地點是東京葛飾區御花茶神社,雖然我想這件事窗應該很快就會上報,但還是先和你說一聲比較好。」

  白羽綾希一邊趕往後山,一邊撥通了可靠後輩的電話:「對方疑似詛咒師,術式不明,手中持有一名人質,但能夠肯定是衝著我來的,我現在已經在去處理的路上,但事情結束之後的後續需要你們來……抱歉,有插入電話,那就先這樣,我掛了。」

  老實人後輩沒有說完的「等一等」斷在一個因為慌亂而有些奇怪的音節上,白羽綾希也顧不上後輩還有什麼話要說,趕在進入帳之前接通了夏油傑的電話。

  「傑,你打來得正好,我正准備……」

  「你確定要進去嗎?」

  夏油傑永遠是最了解白羽綾希的人,他攔住了白羽綾希的說明,直截了當地進入主題。

  「你在畢業的時候已經決定要離開咒術屆了吧,現在進入帳的話,這麼多年的努力可就都要白費了。」

  夏油傑的語氣很是平靜,白羽綾希意識到他現在不僅僅是在用青梅竹馬和哥哥的身份在與自己對話,更是前輩和咒術師。

  「如果不想回到這邊的話,不如就把一切都交給我吧,就像小時候一樣,哥哥會幫你處理好的。」

  「但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將所有的事都交給哥哥去處理。

  白羽綾希說著,一步步走到了帳的邊緣:「傑,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優秀的咒術師,做不到對眼前人的死亡熟視無睹。而且你不是也說過嗎,保護弱小是強者的責任。」

  夏油傑沒有說話。

  「不過如果你有空的話,神社裡的其他人就麻煩你照看一下吧,對面的術式似乎有些麻煩,我怕還有人被牽連。」

  留下這句話,白羽綾希一邊掛斷了電話一邊走進了帳中。

  她是隨著咒力的殘穢一路追來的,那斷斷續續的殘穢自帳外延伸至帳內,一路蜿蜒直至後山深處。

  白羽綾希循著殘穢追去,紊亂的呼吸逐漸趨於平穩,可她卻感受到自己手正在顫抖。

  她已經有太久太久都沒有以咒術師的身份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即使充斥在這具身體中的新鮮血液與細胞沒有曾經戰鬥過的記憶,可是她的靈魂卻還記得自己曾經的模樣。

  靈魂在感知到即將到來的戰鬥而咆哮,血液為止鼓噪,構築了這具軀體的肌肉與206塊骨頭齊齊吱嘎作響,白羽綾希感覺自己全身都因為興奮而疼痛。

  她是興奮的。

  可她又比誰都冷靜。

  殘穢在林子中央斷開,周圍靜悄悄的,可隱約之間卻又能感受到雀鳥與野獸的焦躁不安。白羽綾希環視周圍,很快就找到被丟在地上的天內理子,以及蹲坐在石頭上的青年。

  可那個人並不是被白羽綾希警惕的門脅葉鬥,而是編劇橋本黎生。

  「你來了啊,動作還真慢。」

  青年手裡握著槍,槍.口對准了天內理子的頭,似乎是在警告白羽綾希只要她敢輕舉妄動,天內理子便性命不保。

  「果然是因為大明星養尊處優慣了嗎?不過你敢一個人過來也的確是有膽識,還是說這個去年才出道的小姑娘對白羽綾希你來說很重要?」

  白羽綾希挑了挑眉,卻沒有說話。

  她還以為對方抓走天內理子是因為知道她是曾經的星漿體,但現在看來,青年的憎怨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的。

  白羽綾希的沉默讓橋本黎生更為囂張:「怎麼?說不出話來了?還是在猜我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看來你在圈裡樹敵不少,就算被人找上門也不知道為什麼吧。」

  白羽綾希承認自己有一堆看不見的敵人,但是圈內的……

  「原來如此。」

  她點點頭,在青年的瞪視下點點頭,臉上是讓青年厭惡的冷靜以及撥雲見日後的清明。

  「你是相葉鈴的那個男朋友吧?」

  這個名字一出,白羽綾希立刻感受到青年的呼吸一窒,白羽綾希明白她應該是猜中了。

  在相葉鈴遇害之後,她又讓人徹底調查過相葉鈴的交友情況,根據調查到的結果,說是她有一個在圈外秘密交往許多年的男友,她去海外尋求轉運之法的時候,那位男友也一起同行。

  當時白羽綾希還奇怪相葉鈴是怎麼找到如今隱藏得那麼隱蔽的詛咒師的——在五條悟之後,詛咒師說是夾著尾巴做人也不為過,要是沒點門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但如果她的男友也是詛咒師的話,那麼一切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也配提鈴的名字!」

  仿佛是被觸中逆鱗,青年立刻暴起,對著白羽綾希怒目圓睜:「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白羽綾希,鈴她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人氣選舉不是第一?還是怎麼可能遇害?」

  白羽綾希語氣淡淡,那渾不在意的態度愈發激怒了青年,可他似乎還在警惕著白羽綾希,槍.口依舊沒有從天內理子的頭上挪開。

  她相信自己的實力,卻也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試圖用言語激怒這個情緒有些異常的男人,讓他將槍.口轉而對准自己。

  「相葉人氣投票的排名與我相差甚遠,即使沒有我,她也不會登頂。只不過因為我站得最高,所以就必須承受她的嫉妒與憤恨嗎?」

  生平第一次,白羽綾希有些同情自己那位不靠譜的前輩。

  她不過是在一個女團裡排行第一就會引出這麼一連串事情,那活在咒術師頂點的五條悟得承受多少嫉妒憤恨怨懟甚至殺意。他沒有扭曲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真的是神愛世人,現在只是性格有問題完全還是能夠理解甚至承受的……

  才怪。

  伊地知的頭都要禿了。

  白羽綾希的邏輯青年卻並不能理解。

  「誰讓你站在鈴夢寐以求的位置上的?只要能把你拖下來,鈴的夢想就能實現了,可你偏偏容不下她!居然、居然在我為鈴量身打造的劇本裡搶了她女一號的位置……甚至還趁我不在的時候害了她!」

  白羽綾希也無法理解他的邏輯。

  「如果你不帶她去見藏在泰國那個詛咒師的話,她也不至於落得今天的下場。」

  「那是你的錯!是你讓鈴供養的嬰靈暴走了才會反噬她的!如果你乖乖的被吞噬成為那東西的養料,鈴也不會遇害,而你身邊的人也不會被我種下詛咒!」

  歇斯底裡的青年在說到得意之處時,忽然縱聲大笑:「不過也多虧這個,我才知道你原來也是這邊的人。這樣正好,只要生擒了你,再讓鈴重新供奉嬰靈把你吞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青年說著,用腳尖踢了踢天內理子:「至於這個女人,還有今天跟你一起來的那個黑皮男人和那個叫夏油傑的家伙,反正他們身上都已經種下了我的術式,等我把你抓住了之後我自然會好好解決他們的。」

  「如果你不想讓他們現在就精神失控的話,你給我乖乖的走過來,不許搞什麼小動作,不然我讓你和他們都生不如死!」

  「嘖。」

  舌尖與上鄂輕觸,白羽綾希在安靜得幾乎沒有一絲生氣的樹林裡發出了一記響亮的咋舌聲。

  她雖然早就猜到夏油傑是故意玩消失的,但聯系現在的情況看看,他分明是在察覺到這個男人的術式和陰謀後選擇將計就計。

  哼,之後再找他算帳!

  青年沒想到白羽綾希事到如今還能這麼淡定,越發地感到不爽:「不准露出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你看重的這些人的命都掌握在是的手裡!只要我發動術式,哪怕是這個女人現在也能殺了你!」

  「你的術式,應該是能夠將負面情緒收集並擴大的術式吧。」

  這一點她一開始就已經注意到了。

  所以安室透在進入神社之後才會受到影響,過分地被放大心中的不安與糾結,只是因為他當時沒有和青年有過直接接觸,所以在吃了一記她混入了咒力的腦瓜崩之後,也就恢復了清醒與理智。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心志堅定並且十分難纏的男人。

  但是她從休息室出來的時候,這個男人應該已經與編劇的身份和天內理子接觸過了,並將術式種在了天內理子的身上,所以平時活潑自信的天內理子今天在片場才會那麼奇怪。

  估計就算天內理子沒有因為情緒失控而不小心打翻果汁,他也會找機會把她叫出去綁架吧。

  為了不讓她察覺,他還在門脅葉鬥的身上留下咒力的殘穢,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把注意力都留在門脅的身上,之後門脅葉鬥突然消失,怕也是為了能在事成之後嫁禍給他。

  這一點白羽綾希倒是失算了。

  只不過……

  「我的確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如果你連夏油傑是誰都不知道,可見也不是什麼值得警惕的家伙。」

  特級咒術師一共也就那麼幾個,不曉得夏油傑是誰,甚至在知道他的名字後還以為能夠對他成功施下這種術式的家伙,連警戒的必要都沒有。

  因為這種蠢貨根本就沒腦子!

  精神操縱的術式如果用得好的話殺傷力可以十分驚人,卻被他用成了這種稍微敏銳一點的人都能察覺到異樣的小孩子過家家效果,而他甚至都不選擇在一開始公布以提升術式的精度與殺傷力,可見作為咒術師他也是三流的。

  要是他能在少年時被窗發現丟進高專好好磨練個四年,如今起碼至少還能為人員常年緊缺的咒術師添磚加瓦。

  而不是跑來這個做什麼為愛復仇感動自己的蠢事。

  白羽綾希開始感到厭煩,她繼續試圖激怒青年,以求早點結束這場鬧劇。

  「連綁架人都還要依靠槍做威脅的人,想來就算在詛咒師裡也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下三濫吧?對了,我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槍要怎麼用嗎?要不要我教你?」

  她傲慢地揚起下巴,眼中的輕蔑順利刺痛了青年的心。

  「你這家伙,不准瞧不起我!!!」

  青年被白羽綾希的話語激怒,洶湧的咒力朝白羽綾希湧去,從始至終都指著天內理子的槍.口也轉而對准白羽綾希而去。

  砰、砰——

  前後兩聲槍響劃過寂靜的上空,驚起原本就受到暴走的術式影響而驚恐不安的雀鳥。青年在槍響之後露出猙獰的笑容,原以為自己會看見白羽綾希倒地哀痛的凄慘模樣,卻不想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扼住。

  「啊啊啊啊啊——!!!」

  青年發出了自己設想過的慘叫。

  那是難以形容的劇痛,骨縫因為疼痛甚至產生了癢意,青年甚至產生了自己的手骨已經開始扭曲的錯覺,他再也握不住槍,手中的熱兵器吧嗒一聲跌落在草叢裡。

  輕而易舉便被白羽綾希控制住的青年終於露出一絲驚恐。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一個偶像出身的女明星居然還有這樣的實力,但恍惚間他忽然想起白羽綾希第一部電視劇中,扮演的女殺手形像似乎以動作干淨流暢而廣受好評。

  「你、你到底是什麼……噗嗚!」

  沒有說完的話語斷在了悶哼,白羽綾希一手抓著青年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眨眼間便擊中了他的胸、腹、脖子以及正臉四處。

  白羽綾希出手時一點兒都沒有留情,為了確保這個情緒失控的男人再無反擊的能力,她甚至用上了自己的術式。

  而青年在受到白羽綾希迅捷而又狠厲的攻擊後,連咒力都無法凝聚,他佝僂著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膽汁與酸水,卻被早就猜到會有這一情況的白羽綾希輕巧避開。

  說實話白羽綾希很失望,她在來的時候都已經做好了要進行一場睽違已久的戰鬥的心理准備了。

  沒想到對方卻是個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控制的外行。

  雖然這麼說有點對不起天內理子,但白羽綾希卻是實打實地為對手的弱雞程度失望透頂。

  身體上傳來的劇痛讓青年想要發出痛苦的哀鳴,然而瞬間虛弱是身體卻是讓他連發出聲音的力氣也蕩然無存,青年雙腿一軟,若不是右手還被白羽綾希攥著,他怕是要當場躺倒在地。

  青年的術式無法再維持,昏迷的天內理子也幽幽轉醒,她茫然地看著四周,在看見白羽綾希後用更加茫然的語氣開口。

  「綾希?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妾身為什麼會……等等,你流血了?!」

  熟悉的自稱讓白羽綾希終於松了口氣,她知道天內理子這是恢復了,只不過應該是失去了被操縱時的那段記憶。

  她順著天內理子的目光看了眼自己被染紅的襯衣,意識到這應該是剛才避開第一枚子彈時,不小心被緊接著襲來的第二枚子彈擦傷的。

  讓沒有經過訓練的人開槍就這點不好,連開槍的人自己不知道他在往哪裡打。

  不過連這種程度的子彈她都沒能完全避開,看來這兩年她也的確疏於鍛煉了。

  「我沒事,就是點小擦傷罷了。你幫我和傑說一聲事情已經解決了,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問他吧。」

  白羽綾希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了夏油傑的電話號碼,將手機丟給了依舊搞不清楚狀況、卻急著要給自己包扎傷口的天內理子。

  被扼住的青年虛弱地抬頭看向白羽綾希,剛才被白羽綾希狠狠擊中的脖子又疼又麻,可他還是固執的朝白羽綾希看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嗎?」

  白羽綾希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應該怎麼回答。她不想告訴對方自己是咒術師,但其他的回答嘛……白羽綾希想了會兒,而後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忽然噗嗤笑出了聲。

  她露出了自進入小樹林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就當我是正義的伙伴吧。」

  聽見槍響後急急忙忙趕來的安室透正好聽見了這句話。


第62章

  「綾希你……」

  安室透根本來不及去細想白羽綾希那句話的意思,視線觸及白羽綾希手臂上那道暗紅,再結合之前聽到的那兩記槍聲,安室透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沒什麼,只是擦傷,不礙事。」

  落下的帳在橋本黎生被打得無法控制咒力時便已經消散,萬裡無雲的青空刺得白羽綾希眼睛疼。

  比青空與日光更加灼熱耀眼的,還是安室透的視線。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白羽綾希,像是在確認白羽綾希是否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不要緊,但充足的理論知識與曾經受傷的經驗卻又告訴他,即使只是被子彈擦傷也不可能真的無礙。

  即使傷口不深,也依舊是會疼的。

  安室透目光熾熱,比從傷口處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更加灼人,白羽綾希本能地要避,可最終還是再次開口安撫。

  「我真的沒事,你放心,這不是什麼要緊的傷。」

  算算距離,安室透應該是在帳消失前就已經趕來。

  安室透看不見咒力的殘穢,白羽綾希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的樹林、也不知道他在這裡找了多久,不過在看見跟在他身後的夏油傑與黑井美裡,她也就明白了。

  「大小姐!」

  「黑井!」

  看見黑井美裡出現,搞不清楚狀況的天內理子這才徹底安心。

  天內理子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抱住衝她跑來的黑井,橋本黎生綁住她的繩子在剛才已經被白羽綾希用咒力割斷,可繩子還是在她的手腕留下了紅色淤痕。

  黑井看得心疼,不斷地輕聲安撫著天內理子,一邊環視四周,想要找到綁架天內理子的凶手揍回去。

  不過當她看見虛弱地躺倒在地、臉上與頸側都有著明顯紅痕的橋本黎生時,以及攥著他手腕的白羽綾希時,冒起的無名之火便又悄然平息。

  「好久不見,綾希小姐。」

  「黑井小姐也好久不見了,你先帶小理子回去吧,她剛才被弄暈帶來的樹林,身上可能會有擦傷,需要做下檢查。」

  當著安室透的面,白羽綾希絕口不提術式的事。

  黑井是聰明人,不需要白羽綾希多言,便明白了她的潛台詞。

  「那這裡……」

  夏油傑適時地加入到了對話中:「交給我們來處理吧。」

  自從找到白羽綾希起,夏油傑的視線始終都沒有從白羽綾希受傷的手臂上移開。

  橋本黎生的術式雖然有些麻煩,但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術式,這種像小孩子亂撒脾氣一樣肆意散發的咒術,根本無法影響意志堅定的白羽綾希。

  夏油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成不了氣候,這才會放心讓已經脫離咒術界許久的白羽綾希獨自一人來面對他。

  但現在看來……他果然還是不應該放任橋本黎生的。

  黑井接受了夏油傑的提議。

  雖然她也很想親手為天內理子出這口惡氣,但果然還是天內理子更要緊,而且因為過去的事情,她對夏油傑和白羽綾希都很放心。

  「那就麻煩二位了。」

  黑井向二人微微欠身,帶著天內理子離開了樹林。

  白羽綾希也想讓安室透一起離開的,可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非但勸不走安室透,對方甚至還想替自己控制住橋本黎生。

  即使橋本黎生已經沒有了反撲之力,但白羽綾希還是擔心他會再次被對方的術式所影響,所以趕在對方開口之前,便率先向夏油傑詢問道:

  「伊地知那邊有消息了嗎?還有劇組那邊,不會真的報警了吧?」

  她現在只希望橋本黎生的事情早點解決。

  無論如何,鬧出這種動靜的橋本黎生最後一定是會被抓去高專關小黑屋的,可要是警方也介入的話,當中又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倘若橋本黎生的術式再次失控,事情只會成倍的麻煩。

  行為與情緒都是會傳染的。

  小到一個能夠迅速在房間裡傳播的哈欠,大到能夠迅速感染上百人的群體性歇斯底裡症。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更容易滋生出負面的情緒,倘若滿盈而出的負面情緒如果遇到一個能夠操縱情緒、卻又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詛咒師,那就是災難。

  「人已經來了,現在就在林外等著。」

  夏油傑走上前,被白羽綾希四掌打得渾身虛弱的橋本黎生跪坐在地,只有右手因為被白羽綾希攥著而高高舉起。

  他就著白羽綾希的動作抓住他的手臂,一直都在保持咒力輸出的白羽綾希這才松手,朝著安室透的方向退開了幾步。

  安室透早就想要上前,只是因為感受到白羽綾希從裡到外散發出的疏離感才遲遲沒有接近她。

  此刻白羽綾希已經完成與夏油傑的交接,安室透見狀一個箭步衝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從剛才起就十分在意的傷口。

  他這般在意白羽綾希的模樣,讓夏油傑不悅地眯了眯眼。

  「你也先回去處理傷口吧,黑井小姐應該可以幫忙。」

  白羽綾希乖巧地點點頭,她怕安室透和夏油傑鬧起來,抓著安室透趕緊准備離開,卻又想起什麼,頓住腳步轉身朝准備放出咒靈的夏油傑看去。

  「等會兒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等等會去找你的。」

  夏油傑神色平靜,像是早猜到白羽綾希會這麼說,白羽綾希與他深深對視數秒,最終什麼都沒說,抓著安室透的手轉身離去。

  充斥在樹林中的不安情緒因為詛咒師的無力化而淡去,與來時的匆匆忙忙不同,從戰場折返的白羽綾希走得很慢,似乎也是有意欣賞這樹林中的景色。

  白羽綾希原以為安室透會和自己說些什麼,比如她身上的傷或是怎麼制服橋本黎生的,可安室透一個字都沒說,白羽綾希只能自己開口。

  「你是在哪裡撞上傑和黑井小姐的?」

  「在趕來後山的路上,被夏油先生帶過來的。」

  安室透的視線忍不住往白羽綾希受傷的手臂上瞟,被子彈擦傷有多疼他很清楚,可自打槍聲響起後,樹林中只傳來了一種凄厲的慘叫,是屬於開.槍的橋本黎生的。

  至於中槍的白羽綾希——

  她生生地挨了這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這些年白羽綾希在組織裡只負責情報收集,從來沒有參與過現場行動。

  不在白羽綾希身邊的那三年,安室透偶爾也會聽知道她是組織成員的人提起她,大部分對她的評價都差不多,覺得她最大的武器是她的臉,本質上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卻不想她的體術居然如此厲害。

  在近距離避開連續兩發子彈的同時成功控制住持有槍.械的敵人,緊接著便是用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速度進行反制,拳拳到肉,每一掌都正中要害,頃刻間便令敵人無反手之力。

  而她這邊只是受到一些擦傷。

  這種速度、戰鬥技巧以及臨場應變能力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白羽綾希在與他相處的那兩天一直都忙著當偶像,這些技巧與經驗只可能是在她加入組織之前就存在的。

  「我果然還是不夠了解綾希啊……」

  這似乎是無意識的感嘆。

  白羽綾希無聲地朝安室透看去。

  「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綾希了,但最近忽然發現,我好像對綾希你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了解。」

  「是我刻意隱瞞,不是你的錯。」

  白羽綾希忽然有些明白安室透被橋本黎生收集並放大的負面情緒是什麼了。

  原來隱藏在他心底的不安竟是這個。

  白羽綾希恍然大悟。

  安室透想要了解她的過去,想要了解更多與她有關的事,這是不是說明他其實還是十分在意她的?

  這個沒有憑據的猜想讓白羽綾希很歡喜。

  「以前沒有說是覺得沒有必要,我也不想讓組織知道我還會這些,一個好看又沒有威脅性的花瓶,更容易讓人放下警惕。」

  「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想辦法接觸組織核心。」

  就是因為白羽綾希將自己偽裝成只會利用外貌去獲取情報的花瓶美人的形像,才遲遲沒有得到上面給的代號。

  因為年輕美貌的女人太多了。

  娛樂圈更迭交替十分迅速,誰知道白羽綾希到底還能紅多久?組織能將她推上頂流,就能換另外更年輕更聽話的人上位、繼續替組織接觸要員收集情報。

  所以無論白羽綾希為組織收集了多少重要的情報,只要她還是那個隨時都能夠被替代的,組織就不會給她代號和更高的權限。

  「太過惹眼的人承受的風險也越大,」白羽綾希想得很清楚,「我現在這個位置剛剛好。」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有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才意識到白羽綾希自從進入組織,可能是每一步都算計好的。而非憑著一時的衝動,就不管不顧地就扎進組織進行調查。

  或許她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她被組織選中出道,又被組織安排和自己同居。

  安室透心中嘆息,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命運的眷顧還是玩笑:「那體術呢?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練的?」

  剛才白羽綾希動作太快,他甚至看不清她練的究竟是什麼。

  「國中還是國小來著的?」

  白羽綾希也記不清了:「小時候都是跟著哥哥一起練的,起初也是覺得有趣,家裡也說女孩子需要點自保的手段。後來因為需要,就一直練下去了。」

  「需要?」

  小學之後到進入組織之前,白羽綾希應該都是在讀書,如果只是興趣或者部活他還能理解,毛利蘭就是空手道社的成員。但是需要……

  安室透想不出她有什麼需要用到這些的地方。

  「搞不好我學生時期是不良呢?」

  白羽綾希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會在上課的時間跑出學校,跟著穿西裝或是黑色制服的大哥或是大姐頭到處跑,不僅會打架說不定還會破壞公物甚至是建築物,哪怕遇到擺出大人架子的警察也會很不爽地和對方爭吵……」

  這些她還真都做過。

  在她進入高專之後。

  安室透只當白羽綾希是在看玩笑:「你不是說你以前是靈異現像研究社的嗎?」

  這是白羽綾希為數不多提到的和過去有關的事,安室透記得很清楚。

  「參加冷門社團的不良,聽起來不是很有意思嘛。」

  「會看電影、鍛煉身體、組織課外活動、還有一年一度姊妹校交流活動的冷門社團的不良?」

  白羽綾希沒想到安室透還記得自己當年隨口忽悠他的事,這些話聽起來假,可她一個字都沒騙他。

  她突然來了興致,又繼續煞有其事地忽悠自己的男朋友:「不止呢,我們學校不僅會給學校劃分等級,還會在制服紐扣上弄點特殊標記,好讓道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誰。」

  「這樣啊……」

  安室透點點頭,白羽綾希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話沒有:「你說的扣子上的紋樣該不會是漩渦形狀的吧?」

  白羽綾希一驚:「你怎麼知道?」

  「因為正好看見了。」

  安室透語氣溫柔,卻說著讓白羽綾希頭皮一麻的話,她順著男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見一個戴著眼鏡束著高馬尾一臉不爽的少女、一個銀色刺蝟頭大熱天還用衣領遮住半張臉的無表情少年、一個穿著私服神色淡淡的海帶頭少年、以及一只熊貓。

  這三人外加一只全都死死地盯著白羽綾希,在白羽綾希看來這些少年少女以及熊貓的目光中充滿了審判以及無形的控訴。

  白羽綾希:「……」

  啊,果然是聽見了。

  *

  忽悠男朋友的話被後輩給聽見了,這種大型中二社死現場讓白羽綾希接下來一路都很沉默。

  雖然無論是男朋友還是高專的人都沒有說什麼,但白羽綾希自己今天的話估計幾小時後就會被五條悟知道,然後借由五條悟傳到所有熟悉的親朋好友的耳中。

  要說為什麼的話,白羽綾希一眼就認出那只熊貓是夜蛾校長出品。

  而夜蛾校長和五條悟現在正在京都高專參加交流會。

  所以現在讓琴酒啟動他那套暗殺五條悟的計劃還來得及嗎?

  安室透正在用酒精給鑷子消毒,看著白羽綾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主動與她搭話。

  雖然夏油傑說讓黑井給白羽綾希處理傷口,但安室透還是想要自己來。

  他也不知道白羽綾希傷得如何,卻知道這個過程一定會很疼,他只能盡量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太過在意手臂上的傷。

  「所以剛才那些果然是綾希的學弟學妹嗎?」

  「應該是吧,估計是一年級的孩子。」

  二三年級都去參加交流會了,看那幾個孩子青澀稚嫩的樣子也不像是四年級的,只可能是沒有資格去參加交流會的一年生。

  「不過有個孩子稍微有點在意呢……」

  安室透回想了一下那四個各有特色的少年:「是那個穿著熊貓的玩偶服的孩子嗎?那的確是很值得在意。」

  那可不是游樂園的人偶裝扮。

  不過白羽綾希沒有糾正。

  「是那個海膽頭的少年,總覺得那張臉和那個表情很眼熟,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說話間,安室透已經消毒過的鑷子一點點撕開襯衣,他屏氣凝神,盡量放輕手中的動作,生怕讓白羽綾希因此而受到二次傷害。

  可他還是小瞧了白羽綾希對此的耐性,傷口附近與襯衣黏連的皮膚被扯動,就在安室透暗叫不好、以為她一定會因此而驚呼或哀嚎時,白羽綾希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如果不是她呼吸稍稍加重,安室透甚至都以為她已經失去了痛覺。

  「以前啊……綾希以前是什麼樣的呢?」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關於她高中時的描述不見得都是假話,可是她從來沒有提起過她那時候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你還是很在意嗎?」

  白羽綾希垂下視線,看向低著腦袋全神貫注地替自己處理手臂傷口的安室透。

  柔軟的金色發絲在和室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他將頭湊得很近,白羽綾希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顏,那雙碧藍的眼中是一道逐漸氧化發黑的血痕,面對著這種麻煩的傷口,他的神情格外認真,

  白羽綾希喜歡看安室透這樣的表情。

  就好像她對他來說很重要。

  「嗯。」

  安室透沒有察覺到白羽綾希在看他,他輕輕嗯了聲,似乎生怕自己的鼻息會刺痛白羽綾希有些被撕裂的傷口,安室透將動作與自己的聲音都放得格外輕。

  重的是他的決心。

  「我想知道綾希的一切。」

  「哪怕會發現我和你想像中的並不一樣嗎,」白羽綾希的視線下垂,從安室透那張擁有著她喜歡的神情的臉上移開。

  「說不定你會因此而討厭我。」

  安室透的手穩穩當當地捏著鑷子,目光從白羽綾希的傷口處轉向她的面容,她臉上的精致妝容因為長時間在陽光下拍戲和剛才的打鬥而有些脫妝,卻依舊是他喜歡的模樣。

  「不會的。」

  這斬釘截鐵的回答讓白羽綾希有些好笑:「你還沒聽我說怎麼就知道不會?」

  安室透好脾氣地將同樣的邏輯還給了她:「可綾希也沒告訴我,怎麼就知道我會不會因此而討厭你呢?」

  「會討厭的。」

  白羽綾希有些急切地再度重復著這個詞,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將視線垂得更低,避開安室透的注視。

  「因為我也討厭那時候的我。」


第63章

  咒術師大腦的構造與普通人不同。

  這在咒術師中算是常識。

  但白羽綾希一直以為,大腦構造與普通人不同的咒術師,道德觀或許也和普通人不一樣。

  包括用這個想法框定了所有咒術師的自己。

  在進入高專的時候就做好了有朝一日必須背負性命的覺悟,即使是無辜的普通人被牽連、即使國中時最好的朋友當著她的面被咒靈吞噬、即使最重要的人倒在面前,她也必須以完成任務為最優先。

  白羽綾希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做好,可到最後從高專畢業的時候,她也依舊做不到對眼前的陌生人的死亡而無動於衷。

  就像是隨波逐流的落葉,她作為咒術師從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的想法。

  縱使她每一次都是拼了命地去完成任務,可白羽綾希依舊覺得自己雖是一個合格的袚除咒靈的工具,卻不是一個優秀的咒術師。

  但無法對死去的人視若無睹這點還不是她最咒術師失格的地方。

  明明一直在對過度保護自己的夏油傑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明明為自己能夠獨自執行任務而驕傲……

  可在和灰原拼盡全力合力反殺土地神的時候,她腦子裡想的卻不是「我也是可以完成也一級任務的」,而是「如果傑或是五條悟來的話會不會更輕松」、「為什麼一開始不交給他們來處理呢」這類推卸責任的弱者的想法。

  那一瞬間產生的念頭使得她驚覺自己的懦弱,哪怕之後升為了一級咒術師,白羽綾希也始終覺得自己不配。

  即使她擁有著好看的皮囊,但她也依舊是個沒有覺悟的咒術師。

  那之後她不敢讓任何察覺到自己的懦弱,可最終從小到大一直護著她的夏油傑還是看穿了這一切,白羽綾希之後的那些年常常在想,夏油傑大約是對她失望透頂了,所以才會在畢業時選擇離開。

  只留下她一個人。

  父母、友人、還有夏油傑。

  最後的最後,她沒有留住任何一個重要的人。

  白羽綾希不喜歡當咒術師,也不喜歡不想當咒術師的自己。這樣弱小矛盾又逃避責任的自己,白羽綾希不想讓安室透知道。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再提也沒有什麼意義。」

  白羽綾希不願意再去回想在高專四年毫無長進的自己,她微微低下頭,避開對過去的自己的討論,安室透察覺到她的異常,他不能放開手中的鑷子,只能用一個別扭的角度俯下身再抬頭打量白羽綾希的表情。

  她的表情木然,往日明亮的雙眼此刻空空的,看起來不像是在傷心,倒更像是在結束了一場重要的考試後意識到自己考砸了之後的虛無、以及對平時沒有好好復習時的懊惱。

  卻沒有釋懷。

  安室透將臉湊到她的面前,逼迫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睛:「但是綾希並沒有放下吧?」

  「但是對於現在我的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哦,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輕輕地按住安室透的額頭,將他稍稍從眼前推開,也好讓她更加清楚地看清安室透的表情。

  「你別這樣看我,我現在這樣其實真的挺好。」

  夏油傑在她一年前畢業,他離開之後白羽綾希在剩下的一年中也是渾渾噩噩的,一直都是她最信賴依仗的人突然離開,白羽綾希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干什麼。

  她本來也對自己是否能當好咒術師這點存在疑問,越是臨近畢業,「除了咒術師怎麼樣都好吧」這類的聲音也越是在她腦中鼓噪。

  身邊同樣不想再當咒術師的七海已經決定要從事金融行業,白羽綾希不想整天和數字打交道,和畢業商談的老師磨了一個多月,最後覺得隨便考個公務員也不錯,起碼比當咒術師安全。

  會成為警察完全是因為機緣巧合遇到了藥師寺涼子。

  不過作為一級咒術師的她能夠順利地離開高專,這背後也少不了藥師寺涼子出力。

  「不如說,我有些喜歡現在的我。」

  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起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但她並不是打著正義的名義、懷著保護這個國家的心情加入組織的,更不是為了警視廳的任務。

  白羽綾希的目的從頭到尾都是為了調查雙親去世的真相。

  從小到大只有這一次,她是為自己而戰的。

  白羽綾希有點喜歡這樣的自己。

  安室透終於在白羽綾希的眼中看見了光,雖然他依舊不知道白羽綾希為什麼不願意提及過去,但看著這樣的她,安室透忽然又覺得這些似乎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他喜歡看見白羽綾希的笑容。

  如果讓白羽綾希回憶過去只會讓她再度露出空洞的表情的話,那麼他寧可自己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

  哪怕再遇見白羽綾希過去的友人時,他依舊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也不要緊。

  安室透只想看見她的笑容。

  看著安室透沒說話,白羽綾希就著剛才將他額頭推開的動作又將他左側的發順到耳後:「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的話,那等回去之後我再……」

  「不用了。」

  他搖搖頭,輕聲打斷白羽綾希,不願再勉強她。

  柔軟的金發隨著腦袋的搖動在白羽綾希的掌中來回蹭著,白羽綾希有些怕癢地想縮回手,卻被安室透一把按住。

  他枕在白羽綾希的掌心,左手覆在她的手背。

  安室透手上沒用力,白羽綾希能夠感受到他那只在她的印像中一貫寬大溫暖的手掌上傳來的溫度,就像從前每一次一樣,是溫暖卻並不會刺痛人溫度。

  他的臉頰與柔軟的金發在冷氣下泛著微涼,白羽綾希在這雙重溫度下,忍不住放輕手上的力氣。

  「是我太心急了,抱歉,綾希。」

  他輕聲向白羽綾希道歉,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天青色的眼睛亮得讓白羽綾希不敢直視,她下意識地側過頭想閃避,可對方卻固執地又湊上來。

  握著她的手的大掌緊了緊,就像是孩子一樣,用拙劣的方式吸引著她的注意。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總感覺自己抓不住你,所以急切想要知道關於綾希你的一切,但是……」

  回憶是最私密的珍寶。

  回憶中隱藏的感情更不是當事人之外能夠隨意觸碰的。

  看白羽綾希剛才的樣子,安室透便明白自己觸碰到了不應該去碰的東西。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過去究竟遭遇了什麼才會讓她說出討厭自己這樣的話,但有件事他卻很清楚:「如果知道回憶過去只會讓你感到痛苦的話,就不要再去想了,如果現在的你喜歡現在的自己,那麼你只需要繼續向前走就可以。」

  他牽著她的手又輕輕蹭了蹭,白羽綾希掙脫不開也無意掙脫,只能呆愣愣地望著他,良久之後她輕輕嘆了一聲。

  空調的冷氣簌簌地打在他們的身上,這一次不需要安室透的牽引,白羽綾希便主動用指腹摩挲他的側臉。

  「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想的。」

  安室透可能還沒有意識到,生怕抓不住對方的人一開始就不是他。

  而是她。

  白羽綾希深知被人拋在一旁、什麼都抓不住的滋味,她不願意讓安室透也被這種情緒所折磨。

  她想了下,忽然靈巧地轉動著手腕,試圖去抓安室透的手,安室透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只是放任著她掙脫自己的掌心。

  剛才還握在掌中的珍寶忽然消失,安室透剛覺得心下一空,但緊接著就感受到白羽綾希的手又重新牽起了他。

  柔弱無骨的右手抵在他的掌前,手掌與手掌相觸,白羽綾希纖長的手指對應著他的五指,安室透沒猜到她會這麼做,他傻傻地看著他們觸碰著彼此的手掌,只見白羽綾希張開手掌的同時,自己的手指也被牽引著隨之分開,然後又在她的引導下再次並攏。

  白羽綾希像是覺得這種小動作頗有有意思,張張合合如此反復數次,安室透不知道這種舉動有什麼意義,卻也還是放松自己、任憑玩心四起的女明星拿自己的手當玩具。

  眼見著安室透越來越放松,白羽綾希在再一次張開他的手指的時候,趁他不注意迅速地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綾希?」

  安室透的表情瞬間由放松轉為驚訝,像一只受到了驚嚇的貓頭鷹。他瞪圓了眼睛,目光落在白羽綾希扣住他的手指上,從他的位置可以看見她被修剪得軟潤整齊的指甲,塗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甲油。

  她的掌心已經染上了他的溫度,骨節泛著微白,她甚至都沒有用力,可安室透卻感受到他被她牢牢地抓住。

  掙脫不開,也不想掙脫。

  「說什麼抓不住我……」

  精致的面容上浮現出柔和的笑容,一掃之前的空洞與厭煩,白羽綾希嘴角上揚,露出淺淺的梨渦,她眉眼間全是令人安心的柔和,眼中有著太陽與星辰,那是五月午後最和暖的日光,晚春的暖風拂過,紫藤花瀑布泛起一片片漣漪。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是新年在神社與寺廟內被敲響一百零八次的梵鐘,那鐘聲雄渾激越,重重地在他的心間蕩開,洗滌靈魂又掃盡一切煩惱。

  安室透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白羽綾希。

  素來反應迅速的他此刻就像是出了故障的留聲機,除了發出無意義的聲響之外,似乎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回應。

  他猜到了白羽綾希這個舉動的意義,只是不敢確認。

  可白羽綾希卻覺得他的反應過於平淡,她牽著他的手左右晃了晃,試圖讓安室透回神,見安室透依舊不說話,她只能老老實實地將原本不打算說出口的後半句話用細若蚊吟的音量小聲吐露:

  「你看,這不是被你牢牢地抓住了嗎?」


第64章

  花了好一會兒功夫,安室透終於將白羽綾希傷口處的衣服全部剝離。

  傷口附近的血液已經干涸,隨著黏在傷口附近的襯衣被鑷子一點點撕開,干枯的血液如粉狀簌簌落下,掉在安室透的手背,像是一朵朵干枯的玫瑰花瓣。

  白羽綾希伸手去抹,干涸的血液瞬間化為齏粉,轉身去拿剪刀的安室透感受到從手背上傳來的癢意,他回過頭,正好對上白羽綾希亮晶晶的雙眼。

  帶著些惡作劇被發現的心虛。

  安室透垂下視線,手背上被抹開的紅色痕跡在他深色的皮膚上並不明顯。

  他再看看白羽綾希,她已經像個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一樣,心虛地別過頭,塗著淺色唇釉的嘴撅著往外呼氣,看起來像是想要用吹口哨來遮掩,可她吹了好半天最後卻依舊只能往外呼呼吹氣,發不出丁點聲響。

  真可愛。

  安室透恨不得將這個只有他才能看見的、白羽綾希不為人知的一面拍下,在自己的手機裡永久收藏。

  文件夾名他都想好了。

  就叫《我的女友世界第一可愛》。

  白羽綾希也知道自己這是在無意義地往外吹起。

  她打小就不會吹口哨,小時候沒少抓著早早就學會吹口哨夏油傑的衣袖向他討教,但結果每次不是被他岔開話題,就是被他揉著腦袋忽悠過去。

  像對待小孩子一樣。

  白羽綾希想想這事就生氣,余光不由自主地朝安室透瞟去,

  對方臉上的笑意實在過於的明顯,白羽綾希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小動作不僅被他察覺到了,甚至還被他取笑了一番。原本就在氣頭上的白羽綾希立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對方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

  好氣哦!

  白羽綾希氣鼓鼓地再次扭過頭,不想再看見這人臉上過分明顯的笑意。

  會明顯衝他生氣的白羽綾希讓安室透越發感到有趣,也發自內心的為她願意向自己展現她的小脾氣而欣喜。

  只是凡事都要適可而止,如果繼續逗弄白羽綾希只會把人給逼急了,就像是傲嬌的貓貓在過分逗弄下會毫不留情地伸出尖銳的爪子一樣,要是一時玩脫把女朋友給氣走就得不償失了。

  「抱歉抱歉,我不笑你啦。」

  能屈能伸的安室透連忙道歉,也不是真的生氣了的白羽綾希偷瞄著他,語氣裡還有那麼幾分的委屈:「不再許笑了哦?」

  「恩恩,我保證。」

  安室透看著頗為陳懇,白羽綾希也就擺出消氣的樣子,短暫的打鬧後安室透終於想起被幾次耽擱的正事,連忙用急救箱裡的剪子順著袖口破損的地方將白羽綾希的袖子剪下。

  之後傷口清理和消毒工作都很順利。

  急救處理本就是基礎課,常年受傷又不方便去醫院處理的公安久而久之也知道該如何做應急處理。值得慶幸的是白羽綾希的傷口的確只是擦傷,橋本黎生那一發子彈沒有留在白羽綾希的身體裡,安室透心裡松了口氣,將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

  這一次誰都沒有再玩鬧。

  碘伏接觸著傷口帶來一陣陣的刺痛,白羽綾希看著屋內的布置,全程都沒有叫出聲,只是偶爾會在安室透手裡的棉球觸碰到傷口時呼吸一滯,緊接著就又恢復到平常的呼吸頻率與力度。

  如果安室透不是因為已經見識到她有多會忍耐、而始終都在觀察白羽綾希的呼吸情況的話,沒准真的能被她瞞過去。

  他不以為白羽綾希是痛覺遲鈍或是不怕疼,她應該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受傷,習慣了疼痛。

  也習慣了忍耐。

  「如果疼了的話還是叫出來比較好。」

  安室透沒有看她,白羽綾希傷口周圍的血跡被一點點拭去,白皙剔透的手臂上,鮮紅的傷口猙獰肆意地橫在他的眼前,傷口附近的皮膚有些紅腫,而傷口處又開始一點點往外滲血。

  白羽綾希搖頭:「不要緊的。」

  「因為疼痛而叫出聲不丟人的。」

  哪怕是五大三粗的公安,有些在受了傷後還是會在醫務室叫得跟個小孩子一樣。

  白羽綾希嬌嬌弱弱的,實在沒必要和那些把能忍得住疼標榜成男子氣概的糙漢子一樣,就算疼得難受也硬是忍著不說,還嘴強說一點都不疼。

  「叫聲既是宣泄也是警示,你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疼你了。」

  「沒事,這種小傷一點兒都不疼的。」

  白羽綾希還是搖搖頭,她十幾年前被某人拿槍崩太陽穴的時候都沒叫出聲,這點小傷實在算不了什麼。

  那時候整個高專會在硝子那裡哇哇亂叫、恨不得叫到讓高專的老古董們到地底的天元大人都聽見的,只有某個有著無下限的最強。

  笑死,反轉術式根本不是用在吃太多冰淇淋拉肚子上的。

  「但是……」

  安室透還想說些什麼,可下一秒他的聲音便被白羽綾希封住。

  柔軟的觸感停留在他的唇上,被白羽綾希偷襲成功的安室透睜大眼睛,只看見近在咫尺的那抹清澈明亮的藤紫。

  「閉眼啦。」

  她抵著他輕聲抱怨,安室透終於察覺到她其實並沒有那麼游刃有余,沒有拿著醫療工具的手覆上她的後腦勺,安室透沒有用太多的力氣,便將她一點點地帶向自己,

  那是一個綿長的吻。

  白羽綾希淺粉色的唇釉脫離了大半,在分離的時候白羽綾希不小心刮傷了安室透的嘴唇,她伸手想要去觸碰,卻被對方主動抓住手指,輕輕地在指腹上落下蜻蜓點水般的親吻。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不願在多聊受傷的話題。

  他不知道她過去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從白羽綾希那一身戰鬥力和她對受傷這種事的習以為常來看,就足以讓他腦補出不少白羽綾希的悲慘過去。

  既然她不願意提,那麼他也就遵從她的意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看見白羽綾希因為自己的小動作面紅耳赤,安室透也放過了她,他丟下那塊已經被血染紅的棉球,正夾起一團新的,移門就被人從外面斯文的敲響。

  「綾希,是我,現在方便進去嗎?」

  是夏油傑是聲音。

  安室透在意的要死,根本不想夏油傑進來,卻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之氣左右白羽綾希的想法。他只能假裝自己不存在,繼續夾起新的棉球沾上碘伏,一邊留心著屋內屋外兩人的一舉一動。

  白羽綾希沒有等到安室透的拒絕,見他明明在意得要死卻又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樣子,想了想也就高聲回道:

  「沒關系,你進來吧。」

  夏油傑一進屋就看見安室透還在給白羽綾希處理傷口。

  他猜到白羽綾希不會讓黑井去處理傷口,特意留了半個小時,沒想到這人動作那麼慢,半個小時都沒能把綾希的傷口處理好。

  嘖,磨磨蹭蹭的。

  這人行不行啊。

  夏油傑居高臨下地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安室透,雖然他顧及著白羽綾希在場,並沒有明顯釋放出太多的敵意,但犀利的視線還是落在他嘴上的那道新鮮的劃痕上,那一瞬間爆發出的瞬間傳遞給了安室透。

  安室透回在夏油傑的目光下,挑釁地彎了彎嘴角。

  他討厭他嗎?

  沒關系。

  因為他也一樣。

  安室透的目光短暫地與夏油傑對上,天青與濃紫中是相似的抵觸。

  如同龍與虎,無論如何都無法共存。

  顧忌到還在屋內又格外敏銳的白羽綾希,兩人不約而同收回目光,安室透繼續用碘伏給女盆友處理傷口,夏油傑則是將雙手抄在袍子寬大的衣袖中,緩步踱到白羽綾希的面前,他斜依著牆,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

  白羽綾希抬眼看他:「人呢?」

  「已經帶回去處理了。」

  白羽綾希點點頭,知道夏油傑順利地把橋本黎生交到高專學生們的手裡了。

  五條悟這兩天不在東京,沒有他在東京插手這件事,也不知道上面那群老古董會這麼處理這個擁有著麻煩咒術的詛咒師。

  是按照那群保守派一貫的作風殺了他嗎?

  還是會有別的可能性?

  白羽綾希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她閉了閉眼,不願意去想橋本黎生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那小理子呢。」

  「我也去看過了,她和黑井在一起。」

  夏油傑知道白羽綾希心軟的老毛病犯了。

  也知道白羽綾希比誰都清楚如果繼續放任橋本黎生在外會造成怎樣的下場。

  她無法改變高層的決定,只能逃避這個問題的答案。

  夏油傑從來都不願逼迫白羽綾希面對這些,見她一心逃避,順勢換了話題:「你放心,她已經恢復過來了,現在精神得很。」

  天內理子沒有被受到咒術影響那段時間的記憶,只知道自己忽然出現在了樹林裡,而白羽綾希神色淡淡卻氣勢洶洶地抓著好像是劇組編劇的男人。

  她十年前就不是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即使剛醒來時有著片刻的慌亂,但很快就恢復過來,後來從黑井那裡知道事情的經過後,又開始喊著「早知道妾身剛才就應該給他一巴掌,現在去攔高專的學生還來得及嗎」。

  鬧騰的很,也精神得很。

  看著那樣元氣滿滿的天內理子,夏油傑想起了小時候的白羽綾希,似乎自從她進入高專之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這麼活潑的一面了。

  他想讓妹妹拾回遺失的快樂與肆意。

  「她沒事就好。」

  白羽綾希舒了口氣,她睜眼看著夏油傑,還想再問些什麼,已經猜到她想法的夏油傑便已經將答案道出:「劇組的人在森林入口處附近找到了被橋本黎生弄暈的門脅葉鬥,他原本就是怪奇小說的作家,現在橋本黎生被抓,剩下來的劇本會由他繼續完成。」

  「……誒?」

  預料之外的發展讓白羽綾希發出了困惑的聲音:「還要繼續拍下去嗎?」

  這倒霉劇組之前開機殘了一個女二號,原本的男主因為害怕找借口跑了,現在重新開機後編劇綁架了新的女二號要挾女一還甩鍋到自己的參考顧問身上,結果這戲還要繼續拍下去?

  白羽綾希覺得拿這個劇組發生的事當素材沒准都比他們要拍的劇本驚悚恐怖。

  夏油傑看穿白羽綾希的想法,臉上浮現淡到幾乎快要捕捉不到的笑容,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感慨。

  「這是投資方的意思。」

  「投資方啊……」

  白羽綾希重復著夏油傑的話,這語氣聽起來有些微妙,一直都在為她處理傷口的安室透忍不住抬頭看她,卻發現白羽綾希臉上是與夏油傑相似的笑容。

  是他沒有的默契。

  「如果你已經包扎好的話,能請你回避一下嗎?」

  察覺到安室透再度朝自己看來,夏油傑不閃不避,他微微揚起下巴,臉上是溫和而卻又疏離的表情:「我有些事想和綾希單獨聊一聊。」

  這明顯是把他當作礙事存在的語氣讓安室透瞬間皺起眉。

  他從小就經不起挑釁,一旦被人找茬立刻就會報復回去。

  尤其事關白羽綾希,作為正牌男友的他就算能容許夏油傑登堂入室當著自己的面和白羽綾希說著公事,也不會輕易允許他將自己趕出去。

  「如果我說不呢?」

  安室透用挑釁回以挑釁。

  「恐怕這由不得你。」

  相對於幾乎就要炸毛的安室透,夏油傑一點兒都沒有被挑釁到,他借著身高與角度優勢俯視著這個從他眼皮子底下搶走綾希的青年,在青年銳利的逼視下一點點斂起笑意,露出了一個咒術師在戰場上時的表情,然後——

  「畢竟我接下來要和綾希說的事,可不能讓外人聽見。」

  一字一句都踩在了安室透的雷點上。

  被直接貼上「外人」標簽的安室透表情瞬間一冷,眼睛裡冰川在凝結,哪怕是平時脾氣再好的人,在女友的面前被其他人說成是「外人」都無法忍受,尤其是這個「其他人」還和自己的女友關系頗為親密。

  這誰能忍得了?!

  要不是顧及白羽綾希的傷,安室透都想和夏油傑繼續之前被打斷的打鬥,而與之相對的是剛才還殺氣騰騰的夏油傑。

  在看見安室透因為自己的話語而冷下臉,他倒是瞬間回溫,揚著燦爛無比卻又挑釁無比的笑容,像是個在巡警面前依舊尋釁滋事的不良一樣,又笑眯眯惡狠狠地補上最後一刀。

  「這可是很私密的對話,所以,能請你這個無關者回避嗎?」


第65章

  白羽綾希感到頭大。

  夏油傑與安室透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她的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她不敢去看任何一個人此刻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話,她才是此刻最想離開這個屋子、避開這詭異修羅場的人。

  可惜她逃不了。

  這兩人一個目光灼灼一個好整以暇,他們誰都沒說話,可帶著期盼的目光卻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性格不合到水火不容的兩人難得在此刻有了默契,像是下定主意要讓她給個答案。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那麼默契啊!

  「就算讓他留下來也沒什麼關系吧?」

  休息室就這麼點打,兩人目光逼得白羽綾希想裝死都不行,她心裡重重地嘆了聲氣,先抬頭向夏油傑確認安室透離開的必要性。

  夏油傑雙手抄在寬大的袖口中,聽見白羽綾希的詢問後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甚至還是那副好脾氣好商量的樣子,只是輕輕聳聳肩,像哄小孩子一樣對著白羽綾希開口。

  「恐怕不行呢。」

  他的余光瞟向安室透,用「這也是沒辦法」的語氣說道:「畢竟綾希也不想讓他出事吧?」

  這話一出,白羽綾希立刻就意識到夏油傑想說的是什麼。

  十有八.九是與咒術師有關。

  無奈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白羽綾希無聲地看著夏油傑,對方的眉眼間浮現出淺淺笑意,在那張溫和從容的皮相上,更顯得他格外的游刃有余。

  他是故意的。

  白羽綾希心裡再清楚不過。

  只是咒術師有著保密的義務,讓無關者知曉咒術師的事會給彼此都帶來麻煩。

  她咬了咬嘴唇,大腦飛速運轉,不多時便做出了決定。

  「透君先去幫我看下片場的那邊的安排吧。」

  白羽綾希朝安室透側過頭,臉上是一個帶著些許抱歉卻又不容拒絕的表情,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稱呼他為安室先生,此刻卻用了透君,安室透知道她這是在心裡給自己和夏油傑都各讓了一步。

  安室透不願讓白羽綾希為難。

  其實他也沒有多喜歡在其他人趕自己離開的時候還厚著臉皮留下來聽他人講話——涉及到工作那是另說,他只是不願意被夏油傑用外人的名義趕走。

  手上為白羽綾希處理傷口的動作從剛才起就沒有停下,安室透將包扎傷口的紗布打了個漂亮又牢固的蝴蝶結,這才在白羽綾希愧疚的視線下緩緩點頭。

  「那我先去看看,等會兒回來找你。」

  從結果上來說,這一次是夏油傑的勝利。

  安室透不想去看男人此刻可能會露出的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只當他不存在,又輕聲交代了白羽綾希幾句,這才目不斜視地起身離開房間,全程都無視了夏油傑的存在。

  夏油傑一點兒都沒有被安室透帶著情緒的行為給氣到。

  他笑眯眯地看著對方離開的身影,直到單薄的移門將他的身影隔絕在走廊上,這才悠悠開口,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點評著妹妹找的這位男朋友。

  「你找的男朋友可真不經激。」

  「你知道還故意激他。」

  白羽綾希沒好氣地瞪他,她一早就猜到夏油傑這是故意的。

  這人什麼都不做的時候看起來溫和又好說話,其實肚子裡的黑水不比某個最強少,畢竟是能和五條悟成為摯友的特級咒術師,又在畢業後短時間內統領整合了整個盤星教,怎麼可能是個天真純良的家伙。

  安室透太過在意她與夏油傑的關系,又被夏油傑拿捏住了性格,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在夏油傑手裡吃虧。

  「因為他一副很在意我們兩個關系的樣子嘛。」

  夏油傑一語道破症結所在:「每次我出現在綾希你的面前,那個男人都會露出一副我隨時要搶走你的表情,好像我是什麼需要時刻防備的壞人一樣。」

  「你本來就是。」

  白羽綾希沒好氣的重重哼了聲。

  夏油傑從善如流:「好好好,我是壞人。不過他猜得也不算錯,畢竟我的確一直都想從他的手裡把綾希搶回去。」

  這人又在鬧什麼小孩子脾氣。

  白羽綾希皺了皺眉,也不等她對夏油傑這番莫名其妙的發言發表感想,對方就又搖頭改口。

  「這麼說也不對,畢竟他才是那個從我手裡把綾希搶走的人,我只是想把綾希搶回來罷了。」

  被安室透包扎好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疼,可讓白羽綾希眉頭擰得更緊的並不是槍傷,而是夏油傑今天異常的反應。她難得對夏油傑的想法感到迷惑。

  夏油傑向右側偏了偏了頭:「其實我很好奇,當初那個男人把綾希你拋下的時候,你明明哭得那麼傷心,為什麼現在又會接受他呢?」

  夏油傑的發言搞得白羽綾希越來越有些摸不清頭腦,真要說的話,當年先拋下她的還是夏油傑,不過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翻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賬。

  「因為他說他喜歡我。」

  「我可不記得有把你養成被男人說一句喜歡就會被騙得暈頭轉向的小姑娘了。」

  夏油傑不接受這個答案。

  「因為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見剛才那個答案不好使,白羽綾希也只能投降似的給出真正的答案:「可能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強大,但是卻讓我覺得很可靠,除了你和……他們之外,他是第一個讓我有安心感的人。」

  並非是作為親人和同伴的安心感。

  而是作為異性的。

  夏油傑不理解這句話,對於咒術師來說,安心感即為強大。

  安室透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就算他的確有點拳擊的底子,但也只是作為普通人來說的強大。他既沒有咒力也看不見咒靈,隨時都有可能產生詛咒又被詛咒吞噬,根本沒辦法保護白羽綾希。

  更何來的安心感?

  「即使他保護不了你也不要緊?」

  「我又不需要他的保護。」

  白羽綾希眨眨眼睛,緊接著不滿地瞪他:「就算我沒你和五條前輩那麼強,但也不至於弱到像養在溫室裡的花吧?」

  她是不當咒術師了,可她一級咒術師的評價又沒被撤銷。

  就算不像這兩個特級一樣強到變態,但好歹也是能開領域的咒術師,特級咒靈也不是沒袚除過。更何況她本身就是更擅長近戰的咒術師,在不使用咒力和咒術的情況下,也能和赤手空拳的夏油傑打個有來有往。

  他這是真把她當剛入校的小朋友了嗎?

  夏油傑當然沒有把白羽綾希當成溫室裡的花,他知道白羽綾希到底有多強——自己高中時期吞下的幾個一級和特級咒靈還有些都在白羽綾希的輔助下抓到的,但這並代表他就覺得無法保護妹妹的安室透真的與她合適。

  被妹妹抱怨的他視線瞟向白羽綾希被好好包扎過的傷口,眼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白羽綾希就知道他要拿這個傷口說事:「我這只是不小心蹭到的,不礙事。」

  「以前的話,就算對面連開十槍你都不會不會受傷。」

  高專時期他們又不是沒做過這類的模擬訓練。

  「你怎麼不說對面還架著霰.彈.槍呢,」白羽綾希沒好氣地看著他,「只是很久都沒有打過架了,讓我復健一陣子,我保證只會比以前更強。」

  「就算你不需要他的保護,但是你們在一起要克服的阻礙也遠遠不止這些。」

  夏油傑嘆著氣:「承認吧綾希,你們不是一類人。」

  白羽綾希別過頭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將夏油傑的勸說聽進去。

  夏油傑無奈搖頭,他來到白羽綾希的身邊坐下,微涼的手指撩開白羽綾希額邊的碎發,白羽綾希知道他想看什麼,下意識地想避開,卻被對方按住了肩膀。

  在她右側太陽穴的地方,有一個淺淺的傷口,雖然被頭發擋著尋常人不會注意到,但夏油傑知道那裡曾在十二年前受過傷。

  當年在星漿體護送任務中,白羽綾希曾因為當了天內理子的替身而被敵人從遠處狙擊,即使她的術式讓她避免了生命危險,但那裡還是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夏油傑抬的手指動了動,想要觸碰那道傷口,可最終還是沒敢去碰。

  從小疼愛的妹妹在自己的面前被狙殺、毫無生氣地倒在血泊之中。就算他知道妹妹的術式,但是夏油傑至今也會在午夜夢見那一幕,也依舊會感受到自己當時的無力。

  他會在高專畢業時選擇離開,不僅是想要為不喜歡當咒術師的妹妹創造一個適合她的環境,也是不想再看見她受傷。

  沒想到綾希畢業之後會選擇去當警察,甚至為了調查雙親去世的真相潛入組織。

  夏油傑看著白羽綾希左臂上的繃帶,雖然安室透才包扎好沒多久,但雪白的繃帶上已經能夠看到紅色的痕跡。

  當年的無力感,此刻又再次浮現。

  「現在你們能相安無事,是因為你是組織捧紅的明星,而他是組織的成員。可如果不是因為組織,你和他還會在一起嗎?」

  夏油傑放緩語氣,換了種諄諄善誘的方式,此刻的他看起來,倒比之前更像是為妹妹幸福著想的好哥哥。

  「若是組織被毀,你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白羽綾希張了張嘴,想要告訴他安室透是公安的執行人,但一想到這事是安室透的秘密、他願意向她承認是對自己的信任,她就又什麼都沒說。

  夏油傑以為白羽綾希沒有找到反駁的理由,他輕不可聞地嘆了聲:「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什麼?」

  「最近這幾天,悟已經被人暗殺了好幾次,他沒有告訴你嗎?」

  白羽綾希因為驚訝瞪圓了眼睛:「是誰那麼不要命?」

  詛咒師?還是咒靈?

  就算暗殺對於五條悟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但白羽綾希一時間也想不到還有誰那麼勇,居然敢去暗殺五條悟。

  是嫌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嗎?

  「你應該很熟悉,」夏油傑看白羽綾希的樣子就知道她對這事毫不知情,「對悟的暗殺是在你的戀情被公開之後,暗殺的手段大多是狙.擊,他已經處理好幾撥人了,我想你應該明白是什麼情況吧。」

  「是琴酒啊……」

  白羽綾希無力地拍著額頭,找到了那個嫌日子太好過非要來點樂趣的笨蛋。

  她還以為琴酒說要暗殺五條悟是單純在威脅她,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派人動手,而且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組織底層人員眾多也不是用來這麼霍霍的。

  「我這裡也是,自從四年前那次見面之後,不斷有明顯是衝著我來的人過來接觸試探我。」

  夏油傑說著這些從來沒有告知過白羽綾希的話語,在妹妹擔憂自責的目光下,他的表情看起來頗為平和,甚至有那麼些愉快。

  「不過也多虧他們的貿然接觸,我們搜集到不少組織的情報,包括BOSS的下落和重要據點。這些資料和證據都已經整合好了,就差……」

  就差警方那邊安排收網行動、將他們一網打盡。

  白羽綾希聽懂了夏油傑的潛台詞。

  也終於明白他剛才為什麼說留給自己和安室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抿著嘴沉默不語,心中並沒有多年潛伏終於看到黎明曙光時的激動。

  此刻她想的不是如果行動順利,自己就可以擺脫明星的束縛、重新以普通人的身份走在陽光下;而是在一切結束之後,自己與安室透交往時的約定便到了最終期限。

  當初約定交往的時候,她還不確定自己對安室透的好感究竟是三年前殘留的余溫,還是自己依舊喜歡著對方。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錯過這個人。

  從來不擅長挽留、也從來沒有留下過誰的她不知道該怎麼留住安室透,情急之下便擅自曲解對方的話語,用「交換情報」這個利益作為借口,試圖將兩人捆綁成利益共同體、以及將他困在自己身邊。

  當時她想著,如果兩人之間只是利益關系,那麼當安室透真的離開時,自己也不會難受。

  但同時她也在隱隱期待著,在組織臥底的日子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沒准自己和安室透長年相處、哪怕靠著一起在組織裡戰鬥的吊橋效應,也會產生些真的感情。

  卻不想她在這短短的時日裡對安室透越陷越深,而多年漫無盡頭的潛伏,又忽然在此刻看到了盡頭。

  事到如今,白羽綾希已經不想只談利益不談感情了。

  她能夠感受到安室透是喜歡自己的,可是就像安室透不了解她的過去一樣,她對安室透這個人其實也差不多是一無所知。

  白羽綾希不敢保證當一切都結束、當她重新回到臥底前的自己時,安室透是否還會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邊。

  她享受著與安室透的當下。

  卻從來都看不見他們的未來。

  夏油傑說完之後就一直在觀察白羽綾希的表情,在聽說自己給出的好消息時她反應平平,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激動與高興。

  「你不想讓組織早點被消滅嗎?」

  他將她的碎發撥到而後:「還是說,你知道一旦組織被消滅,你和那個人就走到了盡頭?」

  白羽綾希沒說話,懨懨地看著夏油傑,用目光控訴眼前隨意窺探少女心的兄長。

  「你和那個人的事可以之後再說,但是組織的事還是要先解決吧?」

  夏油傑不想再讓妹妹留在組織,成日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這也是他會聯合五條悟、說服白羽綾希制造緋聞的理由,他們是故意引組織的人去暗殺五條悟,以此來讓五條悟獲得組織的情報。

  白羽綾希這個持續了五年的臥底,是到了畫上句號的時候了。

  夏油傑揉揉白羽綾希的頭發:「等一切結束之後就回來吧,我已經回來了,就差你了。」

  「回來」兩個字讓白羽綾希的眼中出現了一抹光。

  這些年在組織臥底,她始終都不敢回家,甚至連故鄉都不敢踏足,生怕牽連到養父母。

  可她一直都是渴望的。

  從高專時期就渴望著能夠回到在故鄉時的日子、與傑生活在一起,除了漂浮在眼前的咒靈外便沒有任何恐懼與不安的歲月,而這種渴望在夏油傑畢業離開之後,便成了一種執念。

  白羽綾希始終都是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和夏油傑一起回家。

  而這一天,似乎就在眼前。

  夏油傑見她有反應,細長的眉眼笑得眯起,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白羽綾希從小就最熟悉也是最依賴的弧度。

  他稍稍俯下.身,在白羽綾希的耳邊輕聲描述著一切結束之後的安排。

  「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就一起回老家給綾希的爸爸媽媽掃墓、綾希要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對吧?然後我們在一起回家,你也有好幾年沒有回家了,雖然這些年你一直都有悄悄地寄年賀卡回去,但父親母親都很想你,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們吧。」

  夏油傑描繪的場景一點點地出現在白羽綾希的眼前,她想起被自己、被夏油傑遺失了十多年的過去,再看看眼前似乎不曾變過、依舊擁有著她熟悉笑容的兄長,最終微微頷首。

  「好。」

  「那我們就說定了!」

  滿意的、又像是得逞的笑容出現在夏油傑的臉上,他恢復正常音量,定下了與白羽綾希回家的約定:「等組織的事情處理完了,你就回來。」

  白羽綾希又說了一聲好,卻沒有察覺到一門之隔的走廊,有一個人已經站了許久,那個人擁有著她熟悉的不會設防的氣息,在聽見白羽綾希的回應後,那身影在此刻轉身離去。

  而那素來自信的身影,此刻卻染上了些許異常的落寞。


第66章

  轟隆雷聲響起,樹狀的閃電撕裂夜空,白色的馬自達在雨夜中馳騁,一路抵達到了警察廳的地下車庫。

  「降谷先生。」

  安室透剛剛抵達警備企劃課的樓層,便看見一臉焦急的部下已經侯在電梯口。見安室透出現,對方像是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前,一邊隨著步履匆匆的安室透一同趕向會議室,一邊替他解釋現在的情況。

  「幕後理事官現在正在會議室,警視廳的人也來了,現在就在等您。」

  意料之外的人讓接到消息便匆匆趕來的安室透愣了愣,可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警視廳?」

  警備企畫課的幕後理事官在警視廳通常都會有表面職務,如今的幕後理事官黑田便是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的管理官,可那也是表面的職務,並不代表幕後理事官就會受到警視廳的管轄。

  安室透想不通為什麼警視廳的人能參與ZERO的會議——尤其還是涉及組織的會議。

  安室透微微側過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部下,向他確認道:「來的是公安部的人嗎?」

  ZERO這邊又常年處於缺人的狀態,組織在警視廳裡的內應已經捉到,讓警視廳公安部的人配合行動是正常的。只是以往通常都是ZERO內部開會做出決定再下達給公安部,很少有出現讓警視廳公安部的人直接開警察廳開會的情況。

  難道是幕後理事官擔心警視廳裡還有組織的人?

  還是格外地看重接下來的行動,為了避免傳達過程中出現失誤,所以把警視廳公安部的高層叫來直接參加會議?

  安室透心裡冒出無數種猜想,可部下卻搖了搖頭,

  「不是公安部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好像是刑事部的高層……」

  話說到一半就突然頓住,部下像是在避諱著什麼,露出一個看起來頗為為難的表情。

  安室透皺皺眉,他半夜被一個緊急聯絡直接從床上叫起,都沒來得及和身邊睡得正熟的白羽綾希道別就冒著雷雨趕到警察廳,現在滿腦子都是會議的內容,沒精力去猜部下的心思。

  這陣子白羽綾希一直都在拍戲,她原本就計劃是在劇組開始拍攝後便搬回家裡,但安室透擔心她的傷勢,強硬地讓她繼續留在自己家中,方便照顧她的傷口。

  安室透原本也猜到白羽綾希不會好好照顧自己,誰知道白羽綾希比他想像中的更不愛惜自己。

  今天她回家的時候,紗布已經被血給浸透了。

  安室透在白羽綾希拍攝第三天,就恢復到從前的生活狀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往返於公安與波洛咖啡店,時不時執行組織交給他的任務,不再去片場看白羽綾希的情況。

  他今天回家得早,看見白羽綾希沒有一絲好轉的傷勢後再三追問,才知道她最近每天都有好幾場需要用到刀和弓的打戲,白羽綾希不肯用替身也不肯去醫院治療,於是傷口便反覆覆地裂開。

  安室透當時便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拿出五年前的氣勢、對不知道愛惜自己的白羽綾希好好說教一番,可看見白羽綾希那無所謂的表情後,他就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賭氣不去理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和白羽綾希吵起來。

  結果白羽綾希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快,直到就寢都沒有搭理他,安室透心裡憋著氣,好不容易才睡著……

  就被一通緊急聯絡叫醒,匆匆趕來警察廳開會。

  「直接說吧。」

  「呃……那個女人看起來有些難纏,幕後理事官對她似乎挺忌憚的。」

  安室透腳步一頓,對著吞吞吐吐的部下露出一個「現在情況緊急請不要開玩笑」的眼神。

  而部下則是回了他一個胃疼的表情。

  「降谷先生您等會兒看見了就知道。」

  如果不是為了向安室透說明會議室現在的情況,部下也不願意再提那個趾高氣昂、一看就十分難纏、而且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警視廳高層的女人:「說起來,指名說要讓降谷先生您參加這場臨時會議的,也是那個女人。」

  安室透擰了擰眉頭。

  警視廳的警察他在化名為安室透之後接觸過不少,但是能夠大搖大擺走進警察廳直接找到幕後理事官對話,還能在幕後理事官面前點名讓他參加會議、甚至得到允准的女人……

  好像一個都沒有。

  「你確定沒聽錯嗎?」

  部下無力地點點頭。

  這個神秘又有權利的女人頓時引來了安室透的好奇,他加快腳步來到會議室,在部下畏懼驚恐的目光下推門而入,卻見會議室內此刻就只有兩人。

  面無表情的幕後理事官。

  以及一身紅色的西裝套裝的女人。

  女人留著一頭泛茶褐色的短發、背脊挺得筆直,修長筆直的雙腿交疊。她一手握著還在冒熱氣的紙杯,一手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在聽見開門聲後她朝安室透的方向看來,琥珀色的雙眼中具是的不耐的神色。

  「好慢。」

  女人不滿地開口抱怨,視線只在安室透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又移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可那短短瞬間,她目光中的打量與探究,卻讓安室透感到了心驚。

  安室透認出了女人的身份。

  「抱歉,是我來遲了,藥師寺參事官。」

  女人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在整個警視廳裡都赫赫有名、難纏程度也名列前茅的驅魔娘娘——藥師寺涼子。

  安室透在剛進入警察廳沒多久便聽說過藥師寺涼子,知道她是東京大學法學院畢業、職業組出身,家庭背景很是厲害並且因此掌握警界高層們的秘密。

  在被高層們所忌憚的同時,她本人的性格也十分難纏古怪。

  職業組出身的警察通常便已經贏在起點,仕途一片大好。藥師寺涼子年紀輕輕便坐到了參事官的位置,按理說應該比其他人更具優勢,可就在其他職業組的人汲汲營營忙著和高層們打好關系、想方設法更進一步的時候,她卻更熱衷於出現在一線。

  只是安室透怎麼都沒想到,藥師寺涼子居然還插手了組織的事情。

  「什麼啊,原來你知道我。」

  安室透的回應讓藥師寺涼子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許:「看來你在組織臥底的時候,也沒放棄對警視廳的了解,應該說不愧是ZERO應以為傲的王牌嗎?」

  比起自己的回答,安室透覺得藥師寺涼子的話才更令人震驚。

  「您過獎了。」

  藥師寺涼子沒再搭理他,黑田理事官感受到空氣內的劍拔弩張,卻不知道藥師寺涼子為什麼刻意針對安室透,只得讓安室透先進屋、別再繼續杵在門口。

  安室透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藥師寺涼子,他進屋後坐到會議室最末端的位置,等著那邊的藥師寺涼子慢條斯理地將手裡的文件翻閱完畢。

  紙張翻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裡格外的清晰。

  這期間大約花了二十分鐘,安室透心中翻過了一個又一個疑問,直到他想著自己在天亮前能不能趕回去的時候,藥師寺涼子終於將手裡的文件放下。

  黑田理事官像是等待已久,在藥師寺涼子放下文件的同時便開口詢問:「如何,藥師寺參事官?」

  「熬夜看這些文件,今晚我是別想睡個好覺了。」

  她抱怨似的說著讓人會冒起無名怒火的話語,卻又在安室透皺眉之前繼續說道:「不過的確和我了解的情況差不多,黑田理事官,你的這位部下這些年在組織裡混得還不錯嘛。」

  我了解的情況。

  這句話讓安室透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藥師寺涼子神通廣大他也早有耳聞,可沒想到她居然連組織的事情都能掌握,甚至知曉的情況和在組織臥底五年的他差不多。

  安室透要說自己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那您看……」

  「告訴他也不要緊吧,畢竟是在組織裡擁有代號的成員,之後的收網行動少不了他的參與。」

  得到藥師寺涼子的許可,黑田理事官將早就准備好的電腦和一疊厚厚的資料遞給了安室透。

  安室透一臉茫然,但得到黑田的示意後還是打開電腦開始閱覽。

  五分鐘後,安室透的茫然立刻變成了驚訝,緊接著便是難以掩藏的震驚。

  「這個是!」

  「組織這些年的罪證、組織的總部和BOSS的所在地,包括總部內部的結構圖和警衛分部情況。」

  安室透知道這應該是藥師寺涼子帶來的情報。

  可在這種驚人的消息的衝擊下,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這個情報……可靠嗎?」

  如果這些情報是真,那優勢就掌握在公安的手中。

  他們隨時可以對組織發起反攻。

  「這是我的線人收集到的,結合你這些年在組織收集到的情報來看,真實性有保證。」

  這個線人的本事都要趕過公安了。

  安室透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那天他偷聽夏油傑和白羽綾希的對話,知道白羽綾希那邊的熟人也在收集組織的情報。

  後來白羽綾希也將那些情報分享給他——就是剛才藥師寺涼子剛才看的那些,可那些情報也只是大概圈定了組織總部所在的位置,沒有誇張到連總部內部結構圖都畫出來的程度。

  難不成警視廳也派了臥底去組織?

  而且和他一樣也得到了組織賦予的代號、甚至還爬到了更高層更核心的位置?

  「兵貴神速,趁組織還不知道公安和警方已經掌握了他們總部的位置,我們這邊率先向他們發起進攻。」

  安室透明白率先掌握時機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需要在行動中擔任的角色。

  「行動的時間是?」

  黑田理事官和藥師寺涼子對視一眼,前者在安室透的注視中緩緩報出了一個日期。

  「一周後。」

  這場會議的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當安室透離開警察廳的時候,雷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息,盛夏刺眼的日光已經照亮天際。

  經過了一夜的暴雨,空氣中充斥著水霧,水汽在烈日的暴曬下蒸騰著,使得天氣也比往日更加的悶熱潮濕。

  「降谷君。」

  安室透正要走向停車場,卻被人從身後叫住,他轉身一看,發現正是藥師寺涼子。

  「藥師寺參事官。」

  他微微欠身回應對方,用困惑的目光和語氣詢問著對方的來意。

  從今天凌晨一踏進會議時期,安室透便明顯地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不滿與敵視,雖然在之後漫長的會議中,藥師寺涼子都沒有再流露出半點個人情緒,但安室透還是能夠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抵觸情緒。

  可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接觸藥師寺涼子。

  他不記得自己之前有得罪過這位驅魔娘娘。

  藥師寺涼子踩著高跟鞋緩緩走到安室透的面前,在安室透詢問的視線下緩緩開口:「方便說幾句話?」

  安室透心裡急著回去查看白羽綾希的情況,但想著藥師寺涼子大約是還有什麼和組織有關的事要說,便還是點點頭。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在降谷君提交的報告中看見一份戀愛申請。」

  安室透心中一緊,看藥師寺涼子的表情冷凝了幾分,語氣也一改之前的溫和,多了些許的強勢。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私事。」

  「我並沒有任何要指責你的意思,她的情況我已經了解過了,」藥師寺涼子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盯著安室透,然而只是這一眼,安室透就覺得自己像似乎是被人看穿了一樣。

  他忽然想到了當日在波洛咖啡廳遇見的五條悟。

  藥師寺涼子的視線不似五條悟那般犀利冷冽,讓人會產生自己不僅是表面偽裝、就連靈魂都被剖析的錯覺,但是這一眼卻還是讓安室透感覺她知曉了一切。

  「那您的意思是?」

  「組織的成員眾多,這一次行動是衝著頂層核心而去的,不一定能將所有擁有代號的成員一網打盡。」

  安室透點頭,這一點他們剛才已經在會議上明確了,他不知道藥師寺涼子為什麼要重提。

  「這一次行動之後,你的身份必定會暴露。你與你那個小女友的關系在組織裡應該也不完全是秘密,一旦有知道你們關系的成員在這次逃脫,你覺得她會怎麼樣?」

  清冽的女聲有條不紊地述說著最糟糕的情況,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從始至終沒有從安室透的身上移開,平靜的目光籠罩著他,將安室透所有的反應都悉數收入眼底。

  「我會保護好她的。」

  「你所謂的保護,不會就就是把她送到安全屋吧?」

  藥師寺涼子像是猜到了他想說什麼:「讓公安晝夜不分的保護與監視,直到那些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的組織成員全部被抓住,再讓她從安全屋裡刑滿釋放,你是這個意思嗎?」

  這咄咄逼人的態度像是在審問,安室透皺了皺眉,像是不滿對方的態度,卻又無法反駁。

  畢竟這的確是他在聽見抓捕行動後的打算。

  見安室透不說話,藥師寺涼子又繼續說道:「還是說讓她改名換姓,從此變成另一個人隱姓埋名地生活?」

  這也是一種方法。

  但是……

  「我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白羽綾希說她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現在自己。

  雖然安室透還是不知道她的過去,但是他不會破壞也不會讓她舍棄現在的生活。

  「多謝您的提醒,藥師寺參事官,」安室透不知道藥師寺涼子來提醒自己這件事的原因,但她的善意他還是收下了。

  「這件事我會好好斟酌的。」

  他向藥師寺涼子微微欠身,在確認藥師寺涼子沒有其他話要說之後,便驅車離去。

  藥師寺涼子看著那輛眨眼間就消失在車庫的白色馬自達,直到那輛車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視野之後,這才取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揚聲器對著電話另一頭的說道:

  「你都聽見了吧?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藥師寺涼子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此刻身後傳來的車子的引擎聲,她扭過頭看了眼開到自己身邊的跑車,熟練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邊坐上車對著駕駛座的青年揮了揮手,一邊對著電話另一頭繼續說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當是我給可愛部下的獎勵吧。只是依我看,可愛部下的感情之路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畢竟那個男人……一看就是個戀愛笨蛋的榆木腦袋。」


第67章

  從警察廳離開後,安室透並沒有直接回家。

  白羽綾希今天不需要去片場,為了迎合她的假期,他特意錯開了在波洛的打工,這原本應該是個只有他們二人外加哈羅的美好周末的……

  如果不是發生了昨晚的事的話。

  安室透看看時間,按照白羽綾希的生物鐘,這個點她應該早就起床了。

  昨夜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是因為情況緊急、也怕吵醒熟睡中的白羽綾希。

  但是這個點如果再不發條短信說明情況,就不太合適了。

  安室透摸出手機,但很快就又頓住了。

  警察廳臨時召集不能說,對組織的圍剿信息也不能留在手機裡,若是欺騙白羽綾希遲早會被她發現,安室透糾結了好一會兒,能夠想到的話語也就只有「臨時有事,回家再說」這八個字。

  他打開與白羽綾希的短信窗口,正准備將這句遲來的粗糙留言發去,卻發現從白羽綾希平時起床的時間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她卻沒有給自己發來一條短信。

  是還沒有醒嗎?

  還是在為昨晚的小矛盾鬧別扭?

  安室透有些迷茫,自從他們重逢之後,白羽綾希的想法便越來越難猜。他不知道這是他們更親近還是更疏遠的表現,卻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他向白羽綾希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昨晚臨時有事,不得不出門的消息,接著驅車前往米花町二町目的工藤家。

  與組織決戰的日子已定,按照當日與工藤優作和赤井秀一的約定,他需要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他們。

  馬自達剛剛駛入狹窄的小巷、停在掛著工藤字樣的別墅前,安室透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迎面走來。

  她穿著天藍的T恤與熱褲,戴著鴨舌帽和墨鏡,雖然那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練,可安室透還是一夜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正是遲遲沒有與他聯系的女友。

  安室透從車窗探出腦袋,叫住了正要往工藤家隔壁建築物走去的女友。

  「綾希。」

  白羽綾希正要推開鐵門,聽到安室透的聲音後,才發現堵在邊上的那輛白色馬自達是安室透的車。

  她三步並兩步來到駕駛座邊,稍稍拉下墨鏡,對著車內的人眨了下右眼:「這位熱情的粉絲先生,叫住我是不是想要簽名呀?」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沒生氣。

  安室透心裡松了口氣,配合著白羽綾希的玩笑回道:「是啊,聽說Akiki從來不會拒絕粉絲的簽名請求,不過很可惜我沒隨身帶你的照片,Akiki能簽在其他地方嗎?」

  他故意用上了白羽綾希的粉絲對她的昵稱。

  白羽綾希耳根發燙,心裡責怪今天的太陽實在太烈,曬得她滿臉通紅,耳朵發熱。

  白羽綾希快速打量四周,確定周圍沒有人,飛快地在安室透的唇上點了點。

  蜻蜓點水般的輕吻稍縱即逝,就像被沒有伸出爪子的貓咪飛速撓了下掌心,心裡癢癢的卻又什麼都沒抓到,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人抓心撓肝。安室透看著紅著臉退開的白羽綾希,很是後悔為什麼要在這裡撩撥她。

  ——結果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說起來,綾希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飛快轉移話題。

  如果他沒看錯,剛才白羽綾希是想進工藤家隔壁的阿笠博士家的。

  難道白羽綾希和那位博士也認識?

  「稍微有些事,要去打聲招呼。」

  白羽綾希說著,似乎看穿了安室透的想法,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是Girl's talk,所以你不准跟去哦,也不准偷聽。」

  安室透眨眨眼,貼著白羽綾希的手道:「這還真是讓人意外,你居然認識那位博士家的小姑娘嗎?」

  吐息隨著他的話語落枕白羽綾希的掌心,她慌亂地收回手,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馬上就會認識了。」

  這句話引起了安室透的興趣。

  「那家的小姑娘有點害羞,正好我和那些孩子也認識,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進去嗎?」

  「我看不是那個孩子害羞,是人家知道你是壞人吧。」

  白羽綾希輕飄飄地橫了他一眼,用目光控訴安室透那連孩子都能看出的壞心眼:「我才不要帶你進去呢,你這張惡人臉要是把人家小姑娘嚇到怎麼辦?」

  安室透還是頭一次被人說惡人臉。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女友對自己的「指責」讓他頗覺新鮮。

  「我在綾希心裡原來是這個形像嗎?」

  他故作受傷地盯著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才不吃這套,她手指點在安室透的眉心,將對方伸出窗外的腦袋又推了回去。

  「不和你說了,我還有正事要做。如果等會兒你的事情也辦完的話,就一起回家吧。」

  安室透眨了下眼睛,想問白羽綾希是不是已經猜到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對方卻已經衝自己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那邊的阿笠博士家。

  阿笠家很快就有人來應門,白羽綾希對著開門的老人說了幾句話便順利進屋。只是在進屋之前,安室透注意到她抬頭朝著右側工藤家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的樣子。

  安室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在拉開的窗簾縫隙中,瞧見了熟悉的面容。

  阿笠家的門緩緩合上,安室透與蟄伏在工藤家的男人遙遙對視,最終也不知是誰先移開了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在了阿笠家。

  ……

  相較於屋外人的平靜與耐心,屋內的幾人就沒有那麼輕松了。

  白羽綾希的突然來訪對於此刻在阿笠博士家的幾人來說,無疑都是一種強烈的衝擊。

  昔日平成的福爾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如今的江戶川柯南小朋友滿臉警惕地盯著不請自來的白羽綾希,少年雙手背在身後,已然悄悄地打開麻醉手表的表蓋,隨時准備著將裡面的麻醉針射向對方。

  自從安室透出現在毛利小五郎身邊、並確認了他就是組織成員波本之後,江戶川柯南對白羽綾希的身份始終都存著一個疑影。

  他記得三年前自己與青梅竹馬的毛利蘭曾在電影院與白羽綾希偶遇。

  也清楚地記得,當時白羽綾希身邊那個金發黑膚的青年,擁有著和安室透一模一樣的面容。

  如今的江戶川柯南沒少拿這件事旁敲側擊過安室透,也故意在毛利蘭面前提起過這樁往事,可安室透始終都以「三年前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新人偵探,怎麼可能認識女明星」給含糊過去。

  這個說法能糊弄得了毛利蘭,卻糊弄不了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始終堅信自己的記憶是正確的。

  直到那次他們在電視台與白羽綾希偶遇,江戶川柯南在發現休息室內的人是白羽綾希後,第一時間就去觀察白羽綾希和安室透的反應,可那兩人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沒有任何視線上的交流,表情也看不出絲毫異常。

  就好像……真的是陌生人一樣。

  安室透那邊撬不開口,作為明星的白羽綾希的行蹤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掌握的,江戶川柯南也就是暫時放棄了這條線索。

  畢竟安室透除了是組織成員外,本職工作還是公安警察。

  即使白羽綾希三年前和他一起去看電影,也不代表她就是組織成員,萬一她是公安的線人或是執行人呢?

  再不濟,也有可能是安室透的女朋友嘛。

  當然,女朋友這個猜測只誕生了不過數秒,就被江戶川柯南自己給否決了。

  畢竟從安室透的往日的行動來看——包括並不限於多次和貝爾摩德一起行動、大半夜跑到工藤家找赤井秀一挑釁,以及為毛利小五郎提供大量衝野洋子的門票和應援物——都實在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會做的。

  尤其是最後一點。

  江戶川柯南為此還甚至特意向資深偶像宅毛利小五郎請教過「如果衝野洋子交往了,她的男朋友可能會去買其他偶像的演唱會頭排門票和應援物嗎」這樣的問題。

  結果毫無意外地引來了一陣哀嚎、否認、以及臭罵。

  雖然毛利小五郎的反應的確是激烈了一點,但江戶川柯南也由此確認了一件事:

  安室透是白羽綾希的男友才有鬼。

  真相的揭露是在電視台偶遇白羽綾希後不久。

  那次學校在神奈川有課外活動,歸程的途中灰原哀拿出手機刷著新聞,結果才看了一會兒,她就像是突然受到了劇烈的驚嚇,從拿著手機的右手開始全身發抖,臉色煞白,額頭上不住地冒著冷汗。

  起初江戶川柯南還以為這又和上次一樣,是比護選手的八卦戀情。

  可當他湊過去看灰原哀手機屏幕上的內容時,卻發現屏幕上的確是八卦戀情,可並不是比護選手的。

  ——而是白羽綾希的。

  一個女明星的八卦戀情不會讓灰原哀露出仿佛見到組織成員的表情,結合自己曾經的懷疑,江戶川柯南立刻就從灰原哀的口中問出了真相。

  白羽綾希果然是組織成員。

  甚至與曾經的Sherry還是熟人。

  而現在,這位組織成員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阿笠博士家。

  即使知道Sherry在組織裡已經被認定死亡,但灰原哀在發現來人是白羽綾希後,還是本能地開始顫抖。

  江戶川柯南擔心她身份暴露,在阿笠博士開門的時候便把她拉到地下室躲著。

  然而灰原哀深知組織的恐怖,她不放心讓博士和江戶川柯南單獨面對白羽綾希,趁著江戶川柯南不注意,又悄悄重返到地下室的入口,一個人貓在白羽綾希的視覺死角,偷偷觀察他們的動靜。

  跑去開門的阿笠博士也是心中忐忑。

  他知道白羽綾希是組織成員,但作為這裡唯一的成年人,他必須要保護好兩個孩子。所以即使心裡再怎麼不安,還是必須裝出冷靜的樣子與白羽綾希周旋。

  不過在柯南的暗示下,阿笠博士關門的時候刻意沒有落鎖。

  衝矢昴一直在隔壁監聽這裡的情況,萬一發生什麼,對方也好隨時可以衝進來將人制服。

  年輕的小偵探站在阿笠博士的身邊,心中忐忑的同時也有些激動。

  他慶幸著自己今天還好來阿笠博士家拿維修的滑板、也為終於能夠和組織成員接觸而激動,可在激動之余,少年卻又開始懷疑白羽綾希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是組織察覺到了Sherry沒死的事嗎?又或者是……

  少年咽了咽口水。

  難不成,組織已經發現了他就是工藤新一?

  在這種暗潮湧動的氛圍下,唯一還能笑得出來的人就只有白羽綾希。

  她摘下墨鏡,反客為主般慢慢悠悠地掃視了一圈干淨空曠的阿笠家,藤紫色的雙眼最後輕輕落在江戶川柯南的身上。

  少年察覺到她的目光,本就糟糕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沉,背在身後的右手僅僅抓著表蓋,掌心因為緊張還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白羽綾希輕輕笑出了聲:「你們不必這麼提防我,來,笑一下吧,這麼可愛的小朋友如果整天板著個臉,可就太不像7歲的小孩子了。」

  這句話就像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

  江戶川柯南、阿笠博士、甚至是躲在樓梯口的灰原哀不約而同地冒出一身冷汗。

  白羽綾希笑得越發開心:「說起來,我還沒有做自我介紹……不過看你們的樣子,好像也不需要了?」

  「您、您是演員白羽綾希小姐吧。」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阿笠博士慌亂地打著圓場,同時祈禱隔壁的衝矢昴能趕緊察覺到這裡的異常趕來幫忙。

  畢竟他們這裡現在唯一的戰鬥力,只有柯南那一發麻醉針。

  「被年長者用敬稱怪不適應的,叫我綾希就可以哦,我這人其實挺無所謂的。」

  白羽綾希微微歪了下腦袋,一副沒有架子的隨和女明星的模樣,然而她輕松的語氣卻並沒有讓任何人放下警惕,甚至還讓年輕的小偵探越發緊張。

  「我還以為我這張臉挺招老人和小孩子喜歡的呢。」

  白羽綾希看穿了老人和少年對自己的提防,輕聲嘟囔了一句。她忍不住抬起手,在幾人忌憚的視線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動作和剛才的安室透簡直一模一樣。

  就連那對自己產生的一絲絲的懷疑,也是如出一轍。

  白羽綾希這一個小動作驚出了三人一身冷汗。

  「那白羽小姐今天來這裡是為了……」

  阿笠博士心中著實慌得一筆。

  明知道對方是組織的人,卻又必須裝出不知道的樣子、還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和這位不速之客尬聊,他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承受不住這種高壓。

  「您看我這記性,不說我還忘了,我今天來的確是有好幾件事要辦。」

  白羽綾希拍了拍腦門,露出恍然的模樣。

  這表現在少年的眼中就像是浮誇的演技,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白羽綾希,片刻都不敢分神,心中琢磨著白羽綾希說的「好幾件事」都是什麼。

  「首先我是受故人之托,給宮野志保小姐送一封信。」

  白羽綾希的視線越過老人與孩子,落在了角落的地下室入口處:「因為是很重要的信件,我想親自交給她,能請她出來見我嗎?畢竟我們也是老朋友了。」

  宮野志保四個字一出,眾人頓時變了臉色。

  「您在說什麼,我們這裡沒有宮野……」

  「宮野明美。」

  白羽綾希打斷了阿笠博士的辯解,她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可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難道Sherry沒有和你們說過嗎,她的姐姐直到去世之前,都是我的經紀人。」

  「她曾經留了一封信在我這裡,說如果有什麼萬一,希望我能親手轉交給Sherry。」

  這件事他們的確聽灰原哀提起過。

  年輕的偵探神經緊繃,卻沒有一秒放棄思考。

  他已經察覺到灰原哀折回這裡,此刻就躲在樓梯口;也察覺到她雖然還是對這個女人懷有恐懼,可看著這邊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期待。

  如果真的有那封宮野明美留給宮野志保的信,他一定要為灰原哀取到。

  少年一改之前的沉默,飛快回道:「就算宮野明美小姐曾經是你的經紀人,那我們怎麼知道你說有信的事是真的?」

  「信就在我的包裡,我可以拿出來,如果你們不擔心我包裡還放著別的什麼東西的話。」

  江戶川柯南的確擔心白羽綾希的包裡還放著別的東西。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為什麼如此坦然,卻還是順著她的話接道:「那讓我……」

  「那可不行。」

  白羽綾希二度打斷:「我好歹也是女明星,怎麼可以讓人隨便翻自己的包包,萬一包裡藏著的和男朋友的合照被你們瞧見了可多不好。」

  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

  就算是柯南也有點弄不清白羽綾希的意圖。

  他不信白羽綾希來這裡,真的只是為了把宮野明美的信交給宮野志保的。但更奇怪為什麼白羽綾希從一開始就如此篤定已經被判定死亡的Sherry其實還活著、並且就在博士家。

  難道安室先生沒有告訴她Sherry已死的事情嗎?

  還是Sherry假死的事暴露了?

  江戶川柯南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重要的線索,可還不等他去細想,白羽綾希的聲音就再度響起。

  「小朋友,如果我沒有記錯,現在主動權應該在我的手上才對吧?」

  白羽綾希一點點地斂起臉上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如果我的包裡真的有槍,你覺得我會讓你有機會接觸嗎?」

  「還是說,你覺得你靠那個麻醉針,就能撂倒我?」

  一連三個疑問句,讓白羽綾希牢牢掌握住這次對話的主導。

  唯一的底牌被人知曉,江戶川柯南越來越慌,可即使如此他也還是不敢松開握著表盤的手:「交給宮野志保的信就算是真,應該也只是你找上門的理由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錯不錯,這樣終於有點高中生偵探的樣子了。」

  白羽綾希再度語出驚人,直接道出了年輕的小偵探的身份。

  少年身體僵硬緊繃,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見白羽綾希已經打開了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以及一塊折得整整齊齊的黃.色手帕。

  明亮的顏色刺激著少年的回憶,他瞪圓了眼睛,似乎已經猜到這個手帕的來歷,滿臉的都是不可思議。

  白羽綾希見狀,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

  她在幾人的目光下緩緩走向大廳正中央的吧台邊坐下,她將手中的信封輕輕放在桌面,又當著他們的面將那塊手帕抖開。

  剛才還懷著幾分僥幸心理的少年頓時如遭雷劈,就如他剛才所猜測的一樣,手帕的左上角寫著他無比熟悉的「酒卷導演追思會」的文字。

  和他當初在米花飯店撿到的那塊紫色手帕一模一樣。

  江戶川柯南幾乎說不出話:「你,難道……」

  「匹斯可那次的行動我的確也在現場,不過和組織的任務無關,那次我純粹是以曾經參演過酒卷導演電影的女演員身份去的,結果看到了不少預定之外的戲碼。」

  也正是因為這個,讓她確認了宮野志保的下落,也順帶知曉了琴酒親手殺死的工藤新一的「屍體」所在。

  白羽綾希單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看著少年。

  江戶川柯南曾經想過米花飯店當時除了匹斯可外,還有第二位組織成員,事實上他也猜對了。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當時除了貝爾摩德之外,居然還有第三人在場。

  失算了!

  少年咬著牙,暗暗握緊了拳頭。

  白羽綾希笑眯眯地提醒他,看起來似乎頗為好心:「你難道忘了嗎?三年前你和你偵探事務所的那位女朋友一起去看的那部電影,《第十五朵黎明櫻花》就是酒卷導演執導的。」

  江戶川柯南惡狠狠地盯著她。

  「那當時在你身邊的人,果然是安室先生嗎?!」

  「你口中的安室先生前陣子剛剛收到上面的命令,要求提交你的資料哦,已經被外界公認為下落不明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君。」

  這件事江戶川柯南還真不知道。

  但是他似乎已經弄清了白羽綾希的來意。

  「所以,你今天來這裡果然是為了把我抓回組織的嗎?」

  還是說安室先生是公安的事也暴露了?

  「怎麼會。」

  白羽綾希露出一個「你怎麼會這麼想」的眼神,她又瞟了眼角落已經被嚇得不行的灰原哀,終於道出了自己今天的來意:「我來這裡,是為了讓你變回工藤新一的。」

  「之前京都清水寺事件出現過的你的身影,雖然之後被解釋為其他相似的人,但其實就是你本人吧?」

  江戶川柯南沒有說話。

  白羽綾希給出的信息量太大,他有些搞不清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以及她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不過你現在還是這個可愛的小學生姿態,也就說是Sherry雖然給你制作出了解藥,但是缺少重要的實驗數據和藥丸樣本,導致制作的解藥不完全,只能起到臨時作用。」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提供制作解藥的資料?」

  一直躲在角落的灰原哀在其他兩人擔憂的視線中,強作鎮定地走了出來。

  涉及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以及懷著想要向被自己改變命運的工藤新一贖罪的心態,已經因為自己制作的藥物而變成了和往日完全不同姿態的少女來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

  雖然她還在因為對組織本能的恐懼而顫抖,可表情卻是無比的堅定。

  「好久不見,志保。」

  白羽綾希從吧台椅上跳下,將剛才擱在桌面上的信親手遞到了少女的手中。

  「這是明美讓我轉交給你的信,幸好我終於還是送到了。」

  灰原哀雙手接過信封,看著信封上熟悉的筆跡,眼眶溫熱。

  她看著信封上「給志保」三個字許久,終於忍住了搖搖欲墜的淚水,她再度抬頭朝白羽綾希看去,卻見對方卻是將一個便攜藥盒遞到自己面前。

  透明的塑料盒中,兩枚她無比熟悉的紅白藥丸正在裡面搖晃。

  「這個是……」

  「Aptx-4869,其中一枚是我四年前得到的,另一枚是我近期向琴酒要的。有了這些,你制作解藥應該就能更容易一些吧?」

  灰原哀知道這兩枚藥丸的不同與重要性。

  她伸手去接,卻在碰到藥盒的時候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這不僅僅是她的問題,也是江戶川柯南和阿笠博士的。

  他們不明白她為什麼明明已經知道了Sherry和工藤新一所有的秘密,卻還是選擇替他們隱瞞,甚至還弄來了珍貴的Aptx-4869交給灰原哀研究解藥。

  為什麼?

  「我受到你姐姐四年的照顧,我曾答應過她,會在她死後好好照顧你的。」

  提到宮野明美,白羽綾希的眉眼間也多了一絲哀傷,但她怕影響到灰原哀,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組織將你關起來的時候我沒能救下你,現在也只能稍稍彌補些許了。」

  「至於工藤新一君……」

  白羽綾希看著今天第一次對自己放松警惕的少年:「我對被稱為日本警察救世主的你很感興趣,如果之後有機會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少年眨眨眼,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見門口發出細微的響動。

  眾人聞聲望去,卻見沒有關緊的門被人從外拉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我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人應,看門沒有鎖就進來了。」

  在這個酷熱難捱的盛夏還穿著高領的眼鏡青年緩緩走了進來,戴著烘焙手套的雙手端著一個鑄鐵鍋,在屋內四人的注視中,青年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做的土豆燉牛肉稍微有點多,就來分你們一點,不過……你們這是有客人在嗎?」


第68章

  衝矢昴進入阿笠家沒多久,白羽綾希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視線中。

  原以為他們還會聊很久的安室透連忙調整坐姿,瞧著白羽綾希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了車邊。

  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打開副駕駛的門,鑽上車抱怨外面天氣太熱,還是車裡的空調舒服,而是走到駕駛座那側,屈起手指輕輕敲了玻璃車窗。

  安室透將車窗搖下,探出頭詢問:「怎麼了?是需要我出場嗎?」

  「很可惜,已經聊完了。」

  白羽綾希攤手,倒也沒有露出太多遺憾的神色:「熱心的鄰居先生送來了午餐,可惜他們好像沒有要留我一起用餐的意思,我只好灰溜溜地跑出來了。」

  這不是實話,卻也不是謊話。

  「熱心鄰居」的突然拜訪顯然是不是為了提醒他們四人午餐時間已經到了。

  白羽綾希看得出年輕的小偵探似乎有留她用餐的意圖,也知道他這麼做是想繼續從她這裡探聽組織消息。只是白羽綾希望了眼那鍋一看就沒煮熟、怎麼想都不會好吃的土豆燉牛肉,立刻找了個借口跑了出來。

  開玩笑,那玩意兒吃了會拉肚子的吧!

  宮野志保和工藤新一變小之後吃的都是這種東西嗎?

  這玩意兒比Aptx-4869看起來毒太多了吧!

  「好可憐的綾希,居然被人給嫌棄了,那我們就不理他們,去享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午餐吧。」

  安室透也知道「阿笠家不留飯」是白羽綾希的借口,但他樂意配合女朋友突如其來的演技。

  他探出手將白羽綾希被風吹亂的頭發撩到而後,嘴角溫柔地揚起,比天空更加明亮的天青色雙眼凝視著她,輕聲詢問著白羽綾希的想法:「你想吃什麼?我對這附近一帶的餐廳還挺熟悉的。」

  「無論我想吃什麼都可以嗎?」

  白羽綾希歪了歪頭。

  「都可以,今天是特別的。」

  安室透點點頭,很難想像這個口口聲聲說著你想吃什麼都行的男人在五年前給白羽綾希喂了整整一個月的沙拉:「如果之後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我,我還欠你一場說好的約會。」

  對組織的決戰日已定,這應該是他最後的假日。

  接下來一周包括組織破滅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可能都要和堆積如山的工作、以及各種前線的清掃任務為伍,很難再抽出時間來陪白羽綾希。

  下一次和白羽綾希享受這樣沒有打擾的二人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安室透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所以在他還有機會的時候,他想再好好陪陪白羽綾希,完成之前與她的約定。

  「那我們就回家吧。」

  白羽綾希按住安室透停留在自己耳邊的手,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他寬大粗糙的掌心:「我想吃你親手做的料理,而且你從昨晚起就沒有休息過吧?我還沒有任性到拖著一晚上沒睡的男友去約會的地步。」

  安室透給白羽綾希發去的短信裡沒有寫自己離開的時間。

  白羽綾希會知道他深夜離開的理由只有一個。

  「我吵醒你了嗎?」

  他的語氣裡帶著些許歉意。

  雖然無論是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是離開的時候他都刻意放輕了動作,甚至還和哈羅「打了招呼」讓它不要吵醒白羽綾希,卻沒想到自己深夜離家還是被白羽綾希發現了。

  白羽綾希不喜歡看見安室透露出這樣的表情,故意同他開玩笑:「放心,我不會以為你是半夜被前女友叫出去的。」

  「……我可沒有什麼前女友。」

  安室透像是抗.議又像是辯解的小聲嘟囔。

  這個答案讓白羽綾希笑得更愉快了:「是嘛?那還真是一個令人愉快的事實。起碼你不會從我這裡聽到任何關於前女友的死亡問題,畢竟我這人意外地有些小心眼。」

  安室透還真看不出。

  白羽綾希好脾氣好說話在圈內是出了名的。

  與她相識相處多年的安室透,從來沒有見識過她小心眼的一面。

  哪怕是自己離開她三年後,厚顏無恥地提出想要回到她的身邊時,白羽綾希的計較也只是在一個理智合理到他都有些意外的範圍之內。

  在交往的最初,他真的以為白羽綾希是為了交換情報而留在自己身邊的,他為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留下白羽綾希卑劣而心虛,卻又為能夠與她在一起而欣喜。

  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安室透能夠感受到他並不是單相思。

  毋庸置疑,他白羽綾希確實是喜歡著他的。

  可他不確定的是,白羽綾希對於他的好感、對於他的喜歡,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在交往之初,安室透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去奢求白羽綾希對他的喜歡能夠和他一樣,畢竟這段感情是他強求來的。

  ——只要她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就可以了。

  他都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在意識到白羽綾希喜歡他之前,安室透的確是這麼想的。

  然而人是貪心的,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得到月亮的想法在發現原來遙不可及的月亮也在看自己後,心髒與大腦得到了短暫的滿足,但那之後便開始不知足地渴求更多。

  希望月亮能對自己微笑。

  渴望自己能擁抱月亮。

  甚至妄想自己能夠獨占所有的月光。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強求白羽綾希的眼中只有自己,就像人類不可能獨占月亮一樣。安室透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貪求更多的想法,在白羽綾希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不知足地占據她全部的注意力。

  哪怕是一時的自我欺騙也好。

  至少在那一刻,他獨占了月光。

  「你可以對我再更小心眼一些的。」

  安室透輕輕觸碰著白羽綾希的臉頰,她的臉上還帶著剛剛從開著冷氣的室內走出的微涼,但很快就在毒辣的日光和他的掌心下染上了一層虛假的暖意。

  白羽綾希衝他眨眨眼,安室透感受到她的睫毛掃過自己的手掌,如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睛瞧著他,這一刻安室透的確占據了她的目光。

  「比如在你半夜被前女友的電話叫出去的時候把你留下來嗎?」

  「……都說了沒有前女友了。」

  他有些無奈,雖然知道白羽綾希不是認真的,卻還是再一次重申:「我真的沒有前女友,只有你一個。」

  「我信你。」

  白羽綾希點點頭,很坦然地接受了安室透的申明。

  安室透也沒想到她居然接受得那麼快,可白羽綾希的眼中只有坦然,看不出任何的疑影。

  看出了男友的困惑,白羽綾希解釋道:「因為透君怎麼也不像是談過戀愛的樣子。」

  「這是誇獎嗎?」

  這話聽起來怎麼都不像是好話,安室透感受不到一絲的高興。

  「是誇獎哦。」

  白羽綾希抓著他的手放下,她沒有松開,只是牽著他的手左右晃了晃,看起來像是在撒嬌:「所以第一次談戀愛的安室偵探,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安室透是第一次戀愛,但並不代表他沒見過其他人戀愛。

  波洛咖啡店已經算是米花町的約會地點了,他這些日子觀察著那些小情侶的互動,知道交往的時候少不了會遇見「猜女朋友在想什麼」的環節,只是自己從來沒碰到過。

  今天頭一次碰到這個課題,安室透不得不承認……

  還挺難的。

  安室透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試探性地給出了一個答案:「是在想等會兒回去之後吃什麼嗎?」

  白羽綾希佯怒:「我在你心裡原來就是個吃貨嗎?」

  果然猜錯了嗎?

  安室透原本也沒對這個答案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也是到了今天才意識到,原來要推理女朋友在想什麼比破案還難。

  漫無目的地亂猜實在沒有效率,安室透直接投降。

  「我在想,你從昨晚到現在應該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吧,黑眼圈都快出來了哦。」

  安室透覺得白羽綾希這個說法有些誇張。

  誰的身體誰清楚,他這個膚色,哪怕再熬幾個通宵也不一定能看出黑眼圈。

  白羽綾希一瞬間抓到了安室透的破綻,危險地眯了眯眼,語帶威脅:「你現在是不是在想,你這個膚色哪怕再熬幾晚也不一定能看出黑眼圈?」

  「名推理,綾希,你都能去當偵探了。」

  安室透立刻笑著捧場。

  白羽綾希不是毛利小五郎,不會被安室透三言兩語就哄得找不到北,她哼了聲表示自己不接受安室透的糖衣炮彈,又再次屈指敲了敲車門。

  「我可不想讓熬夜的人疲勞駕駛,反正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吧?那就乖乖地去副駕駛,我來開車。」

  這個帶著命令性質的話語讓安室透還想反駁,可白羽綾希的表情卻越來越危險,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心意已定,也乖乖接受她的好意。

  不過安室透剛拉上安全帶,就意識到一個問題。

  「綾希你果然是名偵探吧?」

  正在找安全帶卡扣的白羽綾希偏了偏頭:「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剛才白羽綾希進屋之前說的是「如果等會兒你的事情也辦完的話就一起回家」,現在卻說「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問他,剛才全程都在屋裡,卻好像對他的動態了如指掌。

  再想想綾希那驚人的收集分析情報的能力……

  他的女友果然有當偵探的天賦吧?

  「因為你剛才打開車窗的時候,我聞見了土豆燉牛肉的味道。剛才Rye……我是說赤井秀一端著那鍋慘絕人寰的土豆燉牛肉去阿笠博士家之前,已經來找過你了吧,而且還坐了好一會兒。」

  否則那鍋土豆燉牛肉的味道不會那麼濃郁。

  白羽綾希不緊不慢地給出答案,在驅車離開之前,她衝著阿笠博士家遠遠地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在和誰打招呼。

  「我猜你會出現在這裡,就是來見他的吧?」

  安室透卻沒有她那麼淡定,如果不是安全帶,他甚至會當場跳起來:「等等,你已經知道他是赤井秀一了?」

  他不記得自己有把這個情報告訴過白羽綾希。

  而且赤井秀一剛才戴著衝矢昴的偽裝,聲音也經過變聲處理,白羽綾希是怎麼認出來的?

  難不成赤井秀一當著白羽綾希的面撕開偽裝了嗎?!

  「臉和聲音能偽裝,但是身材不行,那雙腿無論怎麼看都都只能是赤井秀一吧?」

  因為自己生得術式的需要,白羽綾希從小就學會觀察。

  身材無關體形這些人體構造都是最基礎的。

  生病的人的特征、不同類型的運動員在瞬間爆發時肌肉的形狀、電影中演員們表達情緒時表情的細微變化。白羽綾希說不上是享受,只是將自己觀察到的事物當成磨練自己的養料。

  等她進入高專之後,才知道觀察對於咒術師的重要性,不過那時觀察對她來說比起需要,已經成為了習慣。

  雖然她沒有六眼這樣的外掛,但是論看人的眼力,白羽綾希覺得自己還是有的。

  剛才拿個端著鍋跑進阿笠家的男人雖然改變了容貌和聲音,但是卻沒有在其他地方進行偽裝。從他走路時的樣子、說到某些詞時獨特的語調、周身帶著的煙味以及他的身材,再結合安室透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要猜出他就是赤井秀一不是難事。

  安室透顯然抓錯了重點:「腿?」

  「沒錯,就是腿。說實話Rye的那雙腿真的讓人過目難忘,應該說不愧是練截拳道的麼,我當初就想說他腿部和臀.部的線條真的很不錯。不過我記得他以前都是面癱臉的,沒想到換了張臉皮後居然能做出那麼豐富的表情,我還真的有點……」

  「綾希。」

  安室透面無表情地打斷了白羽綾希對赤井秀一喋喋不休的贊嘆。

  白羽綾希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人語氣已經很不對勁,只注意到前面恰好前面是紅燈,她穩穩當當地停下車,朝身邊投去詢問的目光,但下一秒就看見男友突然湊近的面容,緊接著便是落在唇上的觸感。

  那不是多麼綿長的親吻,安室透輕輕咬了咬她一下,不痛不癢可以當作是戀人間突發奇想的調.情,卻又帶著幾分惱火的意味。

  白羽綾希朝他投去詢問的目光,卻見戀人的故作平靜的臉上還是流露出幾分惱火。

  「綾希。」

  他再一次叫著白羽綾希的名字,在終於意識到他不高興的白羽綾希輕輕「嗯」了一聲作為詢問和回應後,安室透故意板著臉,仿佛鬧別扭的小孩子一樣氣鼓鼓地開口:

  「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時間,不要提不相干的人。」


第69章

  白羽綾希到家的時候,才意識到安室透這是吃醋了。

  她知道安室透對赤井秀一怨念極深,卻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醋都吃,不過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失去了一個「拿捏」安室透的絕佳機會。

  冰箱裡還有一些蔬菜,白羽綾希看了眼便決定了今天的午餐。

  眼見著剛才在車上並沒有好好休息的安室透就要進廚房,白羽綾希連忙把他往臥室趕。

  「你先去睡一會兒,我做好午飯會叫你的。」

  安室透沒想到白羽綾希會突然趕人,卻也沒抵抗,任由女友一點點把自己往臥室推,腦袋向後轉去看她的側臉:「你不是說要嘗我的手藝嗎?」

  他還沒忘記白羽綾希說想吃他親手做的料理的事。

  「晚餐交給你,現在你給我好好去補覺,熬夜的人沒有進廚房的資格。」

  「我出門前還是睡過一會兒的,」安室透覺得白羽綾希這是把自己當成了每天都需要午睡的小學生,無奈卻又甜蜜地提出了抗.議,「我還不至於熬了一晚上就連菜刀都拿不了了。」

  「但是熬夜一晚上的人要是不小心切到手還要我送你去醫院。」

  白羽綾希才不理他,直接把人推進臥室又推倒在了床上。

  安室透雖然做了心理准備,但是被白羽綾希按在床上的時候心髒還是在砰砰亂跳,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柔軟的床上,白茫茫的天花板在陽光下有些刺眼,他看著白羽綾希打開空調又將窗簾拉起,這才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很少用這個角度看白羽綾希。

  或許她的粉絲已經習慣了在觀眾席仰望舞台上的白羽綾希,可安室透卻從未用這樣的視角看過白羽綾希一次。

  盛夏的陽光透過沒有完全拉上的窗簾的縫隙鑽入臥室,在雪白的牆壁上落下了棱角分明的幾何形狀,白羽綾希紫藤色的虹膜上有日光也有他,輕而易舉地就能讓人陷進她溫柔的視線之中。

  鬼使神差地,安室透順著眼下的氣氛向她提出了邀請。

  「那……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午睡?」

  正准備離去的白羽綾希頓住腳步,她轉過身看著已經從床上坐起的青年。

  今天凌晨冒著雷雨匆匆趕出門的他嘴角上揚著,露出一個欺騙了無數前往波洛咖啡店只為看他一眼的小姑娘們的溫和笑容,可他的眼底卻很平靜,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古井,哪怕往裡面丟石子也只會在快要放棄的時候才能聽見回響。

  他依舊是陽光自信的,仿佛這世上沒有一個難題能困住他,可此刻他的眼底卻寫滿了疲倦。

  這份濃重的倦意不是一夜未眠帶來的,而是別的理由。

  白羽綾希探向他的眼睛,安室透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可手卻在即將觸碰到他之時在他眼前頓住,伸出的手指略顯僵硬,白羽綾希最後還是將手指屈起握成了拳狀。

  「我不困,你早點休息吧。」

  「真的不和我一起睡一個午覺嗎?」

  她正要收回手,卻被重新睜開眼睛的安室透握住手腕,他仰著腦袋看她,臉上笑盈盈的,比今天的天空更晴朗的眼睛清澈得不見陰霾,就連剛才那最後一絲的疲憊也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

  「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安室先生。」

  她用回了平時的稱呼,臉上也掛著笑,可看起來卻陰惻惻的。

  「你知道你一晚上沒睡,現在一臉的郁卒嗎?」

  安室透神色一僵,又聽見白羽綾希繼續陰森森地開口:「如果你現在還有精神的話,我建議你最好去衛生間好好收拾一下,你現在這樣子要是給波洛的那些小迷妹看見了,恐怕會傷不少人的心。」

  沒有任何理由,但安室透還是察覺到了白羽綾希的不高興。他也不再纏她陪自己午睡,立刻躺回到床上,還乖乖地和白羽綾希道了一聲晚安。

  早聽話不就好了嘛。

  白羽綾希心裡犯著嘀咕,見安室透閉上眼不再「作妖」,也就放輕動作退出了他的臥室。

  門被人合上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裡被無限放大,確認白羽綾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剛才還在閉眼裝睡的安室透立刻睜開眼睛。

  一夜未眠,青年的眼中沒有絲毫的倦意,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以及即將展開的工作使得他的精神格外亢奮。

  安室透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需要的並不是睡眠,而是更多的工作,或者……

  是一發只屬於他的特效安定劑。

  手機一陣陣地響起震動聲,安室透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毫不意外地看見發信人是某個小偵探。

  而他短信的核心思想歸根結底也就只有那麼一句話——

  「安室先生,你這個大騙子!」

  *

  白羽綾希面無表情地刪掉手機上的信息。

  夏油傑和五條悟收集的組織情報在經過整合後被她交給了藥師寺涼子,她的上司從來都是行動派,而藥師寺涼子本人也說警視廳應該會聯合公安那邊盡快行動。

  這幾天她一直都沒有得到藥師寺涼子那邊的消息,原以為是藥師寺涼子和公安那邊沒談攏,誰知道昨晚安室透就被一通電話突然叫出去。

  安室透是組織的執行人,如果連他都得到消息,白羽綾希猜測公安那邊應該是已經有了決斷。

  果不其然,剛才藥師寺涼子就發來了警視廳和公安的討論結果。

  決戰的日期在七天之後。

  難怪剛才安室透會表現出那種反應。

  那種仿佛已經意識到像這樣的相處有可能將是最後一次,所以趁著這最後的時間打算將一切的遺憾全部補足,盡可能地與她獨處、盡可能地與她溫存、盡可能地滿足她的願望。

  仿佛是在交代後事一般的做法。

  白羽綾希不喜歡。

  她看著面前清洗了一半的蔬菜,在哈羅困惑的目光中將它們又重新放回到冰箱,又熟門熟路地拿出狗糧,往哈羅的食盆裡添了一些。

  「汪?」

  「本來打算給你們做頓好吃的,不過現在可能需要讓你先將就一下了。」

  白羽綾希揉了揉哈羅被打理得干淨整潔的腦袋,在通曉人心的哈羅擔憂的目光中衝它笑了笑:「沒事,你只需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就可以了,不過另一個不肯好好吃飯睡覺還愛撒嬌的家伙,就需要我去哄哄他了。」

  「汪!」

  哈羅像是明白了白羽綾希的意思,興奮地衝著她低低叫了一聲,仿佛是與她做了什麼約定一樣。

  聰明到狡猾的家伙養的狗狗也是聰明的。

  不過還好哈羅沒學會某人的傲嬌。

  白羽綾希又揉了揉哈羅的腦袋,見它開動,這才朝著臥室走去。

  臥室裡的安室透聽不見白羽綾希與哈羅的「對話」,卻聽見哈羅叫喚了幾聲,緊接著白羽綾希的腳步聲便越來越近。

  意識到女朋友是來「查房」的,安室透慌忙地將手機塞回到枕頭底下,轉過身體閉上雙眼調整呼吸,裝出一副陷入熟睡的樣子。

  閉上雙眼之後,其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安室透聽見關上沒多久的房門再次被打開,又隨即被關上。腳步聲再次響起,卻並不是在逐漸遠去。

  即使白羽綾希刻意放輕腳步,安室透還是能夠聽見她在一點點靠近自己,隨後響起的是布料落在地上的發出的輕微而又沉悶的聲響,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人一點點掀開,空調的微風撲撒在他的皮膚上,緊接著又被溫熱所取代。

  他無比熟悉的氣息正一點點靠近他,安室透能夠聞見自己熟悉的香波和沐浴露的氣息,混雜著白羽綾希最近愛用的與薄荷擁有著不同清涼的桉葉香水。

  那是屬於夏天的氣味。

  那是屬於白羽綾希的氣味。

  故作平穩的呼吸忽然一滯,安室透險些就要控制不住睜眼去看身邊的人,可他還沒有來得及睜眼,就感受到白羽綾希拉過他的手臂枕在頸下。

  即使是在平時,他們也鮮少做如此親密的行為。

  「把手臂借給我一會兒吧。」

  她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在他的耳邊響起,就像是已經猜到安室透沒有睡著一樣,說著怎麼聽都像是在撒嬌的話語。

  「我昨晚沒睡好,現在也有些困了。」

  溫度與香氣都近在咫尺,安室透終於還是忍不住睜開眼去看她,卻見白羽綾希閉著眼面朝他側臥而眠,被掀起的被子搭在她的手臂上,似乎隨時都會滑落。

  「午飯呢?」

  安室透不再掩飾自己裝睡的事,沒有被白羽綾希束縛住的手臂替她把被子掩好,一邊向剛才自告奮勇要去做午餐的白羽綾希詢問著午飯的下落。

  「哈羅那邊已經解決了,它說讓我們好好休息,偶爾吃頓狗糧沒什麼的。」

  「不愧是我們家的名偵探,連哈羅在說什麼都能聽懂,那今後的教育就交給你吧。」

  女友的胡謅讓安室透忍不住笑出聲,正午的日光在牆壁上留下明亮的暖調,空調的扇葉上下轉動,呼呼的聲響下冰涼的冷風充斥在臥室裡,身邊是最不會讓他設防的氣息,另一個人體的溫度貼緊著他,讓興奮的大腦逐漸降溫。

  疲勞一陣陣湧上,安室透終於感到遲來的困倦。

  「我有些困了,綾希。」

  「那就一起睡個午覺吧。」

  「好。」

  白羽綾希又朝他的方向靠近些許,手臂如同狡猾的蛇一樣纏繞在他的身上。

  她牢牢地將他困在他的身邊,而安室透沒有掙脫。

  疲倦的意識逐漸陷入黑暗,迷糊間他想到伊甸園中教唆亞當夏娃偷吃禁果的惡魔,想到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偷走吉爾加美什仙草的盜賊,想到守護在金蘋果樹上的拉冬,想到了啃食世界樹的尼德霍格,又想到守護在菩提樹邊的那伽。

  白羽綾希就是蜷縮在他身邊的蛇。

  她束縛著他,守護者他,蠶食著他卻又治愈著他。

  此刻他的蛇正纏繞著他,就像寓言故事中知道自己即將凍死,所以拼命想要汲取人體溫度的冷血動物一樣。

  而知道寓言故事結局的安室透不逃不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昆達裡尼攏在懷裡,仿佛這一刻他已經抓住了一切。

  「晚安,綾希。」

  他在白羽綾希的耳邊輕聲說道。

  而他的蛇收攏身軀,將自己更加貼近了他,而後在他即將陷入沉睡前小聲回道:

  「好夢,透君。」


第70章

  這一午睡直接睡到了傍晚。

  白羽綾希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去,白日裡還炙烤著這片土地的烈日敗在了溫柔月光之下。朦朧的暮色透過窗簾,粉刷得雪白的牆壁上,是邊界朦朧的殘影。

  空調依舊是令人舒適得溫度,然而枕邊人已經消失不見,一如今日清晨她醒來時一樣。唯一不變的是,此刻空蕩蕩的位置上還殘留著即將消散的最後一絲暖意。

  白羽綾希揉著眼睛在床上翻了個身,漫長的午睡和暗去的天色讓她在不想醒與睡不著之間來回徘徊,她從枕頭底下扒出手機,夜櫻的屏保上白色的數字清晰地顯示著此刻的時間。

  正是飯點。

  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的白羽綾希終於感到了飢餓,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飯菜的香氣透過緊閉的房門一陣陣地傳來,在黑暗之中無限地擴大了她的飢餓感。

  白羽綾希撐著床慢悠悠地坐起,長時間的睡眠讓她腦袋發脹,正琢磨著要不要干脆趁著這股緊再睡一覺,房門卻被人無聲地從外面推開。

  「你醒了啊。」

  安室透輕快的聲音從屋外響起,白羽綾希轉身朝門口看去,卻見他背著光,將腦袋探進屋內:「我正打算叫你起床吃晚飯。」

  這動作看起來像是腦袋被門夾了。

  有些惡趣味的無端聯想讓白羽綾希險些笑出聲。

  「不要。」

  白羽綾希忍住笑意,被安室透這麼好聲好氣的哄著,她反倒更不樂意起了。

  「我頭好痛,不想起來。」

  剛睡醒時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極為明顯的睡意,聽著黏黏糊糊的,白羽綾希懶得動彈,但還是固執地維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剛才也不知道是不是扭到了,現在背也好酸哦……」

  這明顯就是在撒嬌。

  五年前的安室透面對著練舞練到渾身酸軟抬不起手的白羽綾希都不會心軟,但是如今的安室透卻很吃這一套。

  他推開門徑直走進屋,蹲在他腳邊等待許久的哈羅也不緊不慢地跟上。安室透在白羽綾希的床邊坐下,白羽綾希見狀挪了挪腿,給他騰出一個位置。

  「哪裡疼?告訴我,我給你揉一揉。」

  安室透一靠近,白羽綾希便聞見了他身上濃郁的料理的氣息。

  是魚和味噌的香氣。

  常年從事餐飲行業的人身上都會帶著獨特的氣味。

  在快餐店工作的人身上會有炸物的油煙味,在壽司店工作的人會有魚和醋的生鮮味,而在咖啡店工作的人,久而久之也會沾染咖啡的氣息。

  可是安室透並沒有。

  雖然他去波洛咖啡店打工不過寥寥數月、也不是每天都出勤;可即便他剛剛完成在波洛咖啡店的工作直奔到家,白羽綾希也很少聞見他身上屬於咖啡店的氣味。

  他將她那些不熟悉的氣息全都處理得干干淨淨。

  剩下的,只有她熟悉的那個他。

  與她同居兩年的他。

  白羽綾希喜歡這樣有煙火氣的安室透,她朝他靠去,昏昏沉沉的腦袋擱在他寬大的肩膀上,屬於安室透的氣味近在咫尺,白羽綾希甚至能夠感受到他頸側脈搏的跳動。

  安室透擁有一顆強而有力的健康的心髒。

  他的心跳聲讓白羽綾希感到平靜。

  「做完按摩之後會讓人渾身放松,」白羽綾希伸手環住他的腰,明明是盛夏季節,卻猶如在寒冬腊月一般貪戀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你幫我按摩晚之後,能讓我再睡一覺嗎?」

  安室透的雙手沒有被禁錮。

  他借著從門縫透進屋內的燈光,幫白羽綾希梳理著她睡得有些凌亂的長發。

  「可以哦,不過今天我晚飯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用了新的方法,你不想嘗嘗看嗎?」

  他這語氣像極了在餐廳推薦本日特色的店員。

  只不過比起熱情的店員,他又帶了幾分期待和幾分委屈。

  說起來,安室透現在的確是咖啡店打工人沒錯。

  白羽綾希低低笑了一聲:「今天的特色菜,如果我說好吃的話你會拿到波洛去賣嗎?我看見網上說,波洛咖啡店自從來了帥哥店員後,推出了不少新品。」

  安室透記得白羽綾希從來不會去看網上的評價。

  沒想到她居然回去查波洛的討論。

  心中的猜測讓安室透雀躍不已,他心中歡喜,卻還是強作鎮定地回答道:「不會的。」

  「因為不是洋食嗎?」

  「因為這個是特意為了你做的,所以再好吃都不會拿去波洛當作新品的。」

  白羽綾希哼了哼,她坐直身體,對上了安室透的眼睛。

  「那你的Boss知道你的私心嗎?」

  安室透為她整理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落在白羽綾希的臉上,昏暗的房間裡她的眼睛被燈光照得格外明亮,他似乎意識到白羽綾希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在遲疑了數秒之後,他還是順著她的話答道:

  「私心是藏不住的,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白羽綾希做了一個深呼吸,而後將沉在心中的憂慮一起重重嘆出:「既然是私心,那在暴.露之前就不能讓人察覺到。」

  看來安室透果然是要參加到一周後的總攻戰。

  雖然只是公安的執行人,但安室透畢竟是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這種事他是無法避開的。

  安室透已經意識到白羽綾希知道了一周後的行動,卻不知道白羽綾希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他怔怔地看著她,剛才還溫和甜蜜的臉上多了些糾結和疑慮。

  「綾希你……」

  「看你今天的樣子,多少猜到一些可能性。」

  白羽綾希重新彎下了腰,將頭埋在他的懷裡,感受著安室透比剛才快了些許的心跳聲。她緊緊地抱住他,還是有些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很危險的,你確定要去嗎?」

  「我有必須要去的理由。」

  不是想去,而是必須要去。

  白羽綾希知道自己攔不住他,只得在心中再次一嘆:「那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安室透無法做出自己一定能回來的保證,只能輕輕「嗯」了一聲。

  這是回避。

  白羽綾希心裡清楚。

  安室透生怕白羽綾希會說出什麼傻話,趕在她開口前連忙說道:「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這幾天哈羅也要麻煩你照顧了。」

  萬一一周之後他真的有個什麼,哈羅也有人照顧。

  而且除了白羽綾希之外,他也不放心把哈羅交給其他人。

  「汪!」

  一聽到安室透提起自己的名字,安安靜靜地在床腳待了好久的哈羅立刻叫了一聲。

  安室透見哈羅那麼配合,也不由地彎了彎眉眼:「它很聽話的,也很喜歡你,我希望它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如果他不在了,安室透希望白羽綾希也不會孤單。

  詭計多端的家伙。

  白羽綾希心裡明鏡似的,卻也不強迫安室透非要給自己一個承諾,她心中長嘆一聲,卻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揚起頭對著正在看自己的戀人露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

  「好,你要是不回來,那我就帶著哈羅重新再找一個男朋友。」

  安室透:「……」

  白羽綾希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第二天一早,她渾身酸軟地被安室透送上了車。

  被關在寵物袋裡的哈羅發出困惑的叫聲,而昨晚一夜都沒睡好的白羽綾希也跟著哼哼唧唧地鬧脾氣。

  安室透心裡好笑又有些無奈,昨晚他被白羽綾希撓了好幾下。雖然白羽綾希下手不重,對他來說也不痛不癢,卻是讓安室透意識到白羽綾希一旦鬧脾氣和哈羅不相上下——甚至還更幼稚。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是這幾天,而是我不在之後。

  這種仿佛他們再也不會見面的潛台詞讓白羽綾希有些不愉快。

  可她卻無法逼迫安室透說出「我一定會回來」的承諾。

  「我會的。」

  她斂起了那些裝出來的不高興,她抱著哈羅,用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著身邊人的側顏:「但是你要答應我,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昨天晚上她糾結了很久,明明有無數次開口的機會,可她最後也沒有告訴安室透自己也會出現在總攻戰戰場上的事。

  安室透是公安那邊的執行人,而她隸屬於刑事部,雖然從藥師寺涼子發來的消息看,這一次應該是警視廳刑事部和公安的聯合行動,可她和安室透應該會出現在不同的區域執行不同的任務。

  白羽綾希不想再讓安室透為自己的事情而操心。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就在白羽綾希以為這一次他還會繼續用「嗯」來敷衍回應,或是干脆沉默時,他卻開口了。

  「我會的。」

  那是無比鄭重的語氣,讓白羽綾希想起了安室透對自己表白時的模樣,她知道這是他認真思考過後做出的承諾。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有了這句話,白羽綾希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著安室透的車,直到他將自己送到公寓的地下車庫。

  「那我先走了。」

  雖然還有無數想說的話語,可此刻無論說什麼都像是在交代後事,所以白羽綾希將那些話語一一埋在心中,裝成了這不過是一次普通分別的模樣,只是在推開車門之前,她又忽然開口:

  「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次約會。而且我們也說好了,明年春天要一起去青森看櫻花。」

  不給安室透回答的機會,白羽綾希便打開車門抱著哈羅提著行李下了車。

  她沒有道別,也沒有目送安室透離去,只是裝出瀟灑的模樣,頭也不回地徑直朝著電梯走去。

  然而她剛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黑色的保時捷356A在滿是豪車的停車場也格外地醒目,而更加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個黑色的身影。

  琴酒斜倚在車門上,依舊是那身白羽綾希再熟悉不過的打扮,他左手夾著煙,右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裡,只是臂彎間夾著一束向日葵,熾熱明亮的橘色與他指尖的香煙光點是他身上最明艷的色彩。

  「回來了?」

  察覺到白羽綾希的出現,琴酒的目光快速地在她身上掃過,他隨手將煙掐滅,踩著穩健的腳步緩緩走向白羽綾希。

  皮鞋在水泥地上碾過,空曠的停車場回蕩著琴酒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白羽綾希的面前驟停,隨之響起的是男人沙啞的聲音。

  「那正好,跟我去一個地方。」


第71章

  室外的日光晃得刺眼,黑色的古董車一路朝城市往偏僻的海港駛去,周圍高聳入雲的建築物逐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

  進口車的駕駛座和日車不一樣,本應該落在右側駕駛座的日光現在全都落在了白羽綾希的身上,這還是白羽綾希第一次懷念安室透的馬自達。

  至少走這條路線挨曬的人是他。

  寬大的墨鏡起到了最基礎的防護作用,白羽綾希不必擔心被耀眼的陽光曬得睜不開眼的窘狀。只是玻璃車窗和墨鏡雖然能夠抵御日光對眼睛的傷害,可在狹小的古董車裡,落在皮膚上的溫度與光線卻是避無可避的。

  所幸琴酒還沒有被經費逼到要剩車內空調的費用,冷氣打在皮膚上,降低了日光帶來的灼熱溫度,白羽綾希貪戀著這股涼意,這才沒有做出被曬得想要跳車的念頭。

  琴酒自白羽綾希上車之後就沒有說過話,白羽綾希這些年也早就習慣了他的沉默和強勢。

  她沒有詢問對方到底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卻也不想去看駕駛座上的琴酒再引得他的冷嘲熱諷,白羽綾希故作平靜地靠在椅背上,隔著墨鏡與玻璃車窗瞭望車外的景色,一邊思索琴酒這家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這人的神情和剛才的語氣沒有異常,應該不是發現了臥底和六日後的總攻戰的事。

  誰不知道琴酒這人對臥底深惡痛絕,要是他知道了她或者安室透是臥底,恐怕一早就在她或者安室透的公寓附近安排好了蹲點的人,並且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拿出了槍。

  也不會用商量的語氣說什麼「陪我去個地方」,而是直接下命令說「跟我走」了。

  問題應該不大。

  但琴酒到底想做什麼?

  白羽綾希猜不透琴酒的心思,估摸著就算問他也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她眼睜睜地看著保時捷上了高速,經過一段漫長的疾馳後,最終抵達的地點是……

  「這裡不是橫濱嘛?!」

  白羽綾希怎麼都沒想到琴酒要來的地方會是這裡。

  橫濱地標性的摩天輪佇立在海港一角,雖然沒有夜晚的璀璨,可遠遠望去卻也是雄偉壯觀。

  她扭過頭,在上車後第一次看向琴酒:「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琴酒哼了聲:「你到了就知道了。」

  這個回答讓白羽綾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她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橫濱地標,腦中浮現出的,是安室透之前跟她透露的一個情報——

  聽說前陣子剛更新開業第一天結果就遭遇停電和一系列安全事故、至今還處於停業維修的東都水族館就是琴酒的手筆。

  根據安室透所說,琴酒那次派人在東都水族館的摩天輪都裝了炸藥,之後還開著魚鷹對著摩天輪一頓掃射轟炸,在轟轟烈烈地鬧了一場後,因為魚鷹的螺旋槳被擊中,最終不得不倉皇逃脫。

  白羽綾希是知道這件事的。

  雖然她不清楚當時水族館內的細節,卻知道那陣子琴酒心情不太好,成日陰著那張臉,到處散發著仿佛隨時能制造咒靈的低氣壓。

  他身邊的伏特加噤若寒蟬,在琴酒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偶爾會把她悄悄拉到一邊,讓她多勸勸琴酒。

  本來還想去東都水族館玩的白羽綾希簡直莫名其妙。

  不過那次東都水族館的「事故」之後,的確還產生不少連鎖效應。

  一是警視廳的工作暴增。

  聽說公安部的人在一開始便強勢地從刑事部手中搶走了組織成員的監視權限,雖然那名組織成員後來死在事故中,但按照警視廳內不成文的規矩,所有後續處理都落在了公安部的頭上。

  除了後來藥師寺涼子暗中責罵了幾句公安部的人連個人都看不住、白白浪費一個機會外,刑事部這邊並沒有任何的牽連。

  二是東京都內咒靈數量在短時間內也暴增了數倍。

  據說是因為事發當日是開業第一天,東都水族館內游客眾多,且事發時有無數人都目睹了摩天輪朝自己襲來的畫面,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高專本來就缺人手,那次的事情之後,就連夏油傑都被拉去當了苦力。

  難不成琴酒今天來這裡是……

  白羽綾希沉默了一瞬,再看向不遠處那座摩天輪的眼神裡多了些同情和憐憫。

  她記得當初工藤新一出事也是在游樂園。

  所以就沒有人來管管琴酒嗎?

  東京周邊幾個大型游樂園都快被這個人給霍霍完了吧?

  好在琴酒並沒有直接奔向摩天輪,保時捷在靠近港口的時候忽然轉了個彎,白羽綾希望著那靠近的摩天輪忽然又再度遠去,終於在心中松了口氣。

  琴酒的車最終停在橫濱新建的奇幻樂園外的停車場,青空之下,嶄新的游樂園外已是一片人頭攢動的景像。即便是隔著玻璃車窗,白羽綾希都能感受到游樂場在烈日的暴曬下更加熱烈的氣氛。

  她困惑地又朝琴酒看了眼,卻見對方揚了揚下巴,指向那氣氛熱烈的游樂場,語氣是與游樂場的氣氛截然相反的冷淡。

  「就是這裡了。」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白羽綾希一臉的莫名其妙,琴酒和游樂園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只會讓她想到貓和老鼠,龍卷風和停車場,餓了一周的企鵝和不小心迷路的魚,周六裝修的業主和隔壁宿醉暴睡的鄰居。

  完完全全的加害者和被害者的關系。

  琴酒瞥了白羽綾希一眼,沒說話。

  他的眼神陰惻惻的,卻看得白羽綾希一陣莫名的心虛,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白羽綾希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負心漢,是玩弄了琴酒的感情的渣女。

  什麼鬼。

  白羽綾希因為自己的聯想嚇得一陣惡寒。

  「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任務?不能和我說的那種,但是需要我的配合?」

  琴酒不說話,白羽綾希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也無法再保持沉默,只能沒頭沒腦地開始瞎猜,她的視線在車內車外到處游移,卻就是不敢去看琴酒。

  「不過你為什麼不和伏特加搭檔?哦,是不是因為和他一起行動太明顯了?但是你和我一起行動不是更明顯嗎?再說有誰會在盛夏穿成這樣來游樂園啊,也太顯眼了吧,而且就不怕中暑嗎?」

  胡言亂語到了最後逐漸演變成對琴酒的吐槽,可當事人琴酒卻依舊沒有說話,他繼續盯著白羽綾希,只是眼神變得更加森冷。

  白羽綾希被他看得汗毛豎起,險些就要克制不住戰鬥本能當場暴起把琴酒給敲暈。

  「哼,你說是就是吧。」

  就在白羽綾希的吐槽即將演變為對組織成員的地圖炮時,琴酒終於開了尊口。

  他惡狠狠地瞪著白羽綾希,同時左手朝風衣口袋探去。這一小動作看得白羽綾希更是警覺,只當他下一秒就要掏.槍指向自己腦袋,卻不想琴酒拿出的既不是煙也不是槍。

  而是一個白色的手環。

  琴酒將手環隨意地丟向白羽綾希,而後拔了鑰匙推門下車,只留下一個冷冰冰的背影以及帶著幾分怨氣的命令:

  「戴上這個,下車跟上。」

  白羽綾希雙手接住琴酒丟來的手環,也不管那究竟是什麼,一邊戴在右腕一邊匆匆跟上已經走開很長一段距離、直奔游樂園大門而去的琴酒。

  游樂園的人雖然多,隊伍卻不是很長。

  雖然大部分人在看見琴酒的這身打扮後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不過在看見跟在他身邊的白羽綾希後,頓時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白羽綾希越發肯定琴酒找她來游樂場,就是為了給他當掩護的。

  也是,琴酒這樣子外加這身打扮本來就醒目,要是身邊再跟個伏特加簡直是就是行走的記憶點。

  畢竟兩個糙老爺們來游樂園不算太稀奇,但是兩個在大熱天穿著一身黑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神情還極其凶惡的大老爺們出現在游樂園,萬一游樂園裡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分分鐘就有一堆人跳出來指證肯定是他們干的。

  所以為什麼他們一次兩次都要在游樂園裡干壞事呢?

  白羽綾希搞不清楚琴酒的想法。

  「為什麼要找我?」

  門口的工作人員在掃描了手環後遞來一份地圖,白羽綾希捏著地圖快步走到琴酒的身邊,詢問著他選自己當掩護的原因:「找貝爾摩德或者基安蒂不行嗎?」

  琴酒頓住腳步,凶狠地瞪了白羽綾希一眼,白羽綾希被他瞪得噎住,立刻換了個話題。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她知道了,肯定是因為貝爾摩德和基安蒂不願意跟琴酒一起來,琴酒沒辦法了才來找的自己。

  所以琴酒在見到她的時候,才會二話不說讓她跟上,也不跟她說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絕對是因為之前已經被連續拒絕了兩次的緣故,生怕說了理由後她也會拒絕。

  嗯,絕對是這樣沒錯!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小天才。

  琴酒滿臉的無所謂,一點兒也看不出正在執行任務的嚴肅和警惕,他冷漠地掃視了一圈到處都是人的設施,視線最後落在白羽綾希的身上。

  白羽綾希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幾乎反光,她將頭發藏進了帽子,精致的面容大半被隱藏在墨鏡之下。纖細修長的手指攥著游樂園的地圖,白羽綾希低著頭,似乎正頗為認真地查看游樂園每一處設施的分布。

  琴酒看不清她的表情,心裡更是因為她的遲鈍感到煩躁。

  可白羽綾希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情,見他沒有回應又仰著腦袋朝他看來,隔著那兩片茶色的鏡片,琴酒將她眼中的困惑看了個清清楚楚。

  遲鈍的家伙。

  琴酒在心裡嘖了一聲,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心中的焦躁,面對著白羽綾希的詢問,他看似淡定又有些冷漠地回道:

  「隨你,你決定吧。」


第72章

  「啊啊啊啊——」

  載滿了乘客的雲霄飛車慢慢地爬上坡道,緊接著便停在半空之中,那是一段不算漫長的等待,卻足以讓雲霄飛車上二十多名乘客的心情從最初的期待與不安轉為更多的期待或是恐懼。

  終於,雲霄飛車在攢足了一波勢能後一衝而下,惴惴不安的乘客們猝不及防地向後倒去,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那尖叫聲中也有白羽綾希的一份。

  面無表情的琴酒朝身邊看去,只見她高高舉起雙手,雖然是在尖叫可臉上卻寫滿了刺激與興奮,遮住那雙漂亮的眼睛的墨鏡在坐上雲霄飛車前就被取下,此刻她眼睛裡映著日光,滿目晶瑩。

  這座奇幻樂園的雲霄飛車有一部分在園區之外,一望無際的的海面在日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白羽綾希的眼睛被風刺得生疼,可看著那相交成一線的藍天與碧海,卻覺得心情格外開闊。

  仿佛積壓在心中的煩躁與焦慮,也隨著這畫面一掃而空。

  被取名為超級巨蛇的雲霄飛車就和它的名字一樣,一圈圈地盤繞在海面之上,幸好白羽綾希從前一直坐夏油傑的咒靈,否則被這麼轉個十分鐘後下來鐵定是頭暈目眩腿發軟的。

  「口罩口罩……」

  經過最後一個彎道,超級巨蛇逐漸放緩速度回歸鐵質的巢籠,白羽綾希連忙從口袋裡取出口罩,趕在雲霄飛車停下前戴上。

  她的墨鏡和帽子在坐上雲霄飛車之前便已經放到儲物箱,還好她這些年養成了隨身攜帶口罩的習慣,否則還真沒有掩飾自己這張臉的道具。

  坐在外側的琴酒將白羽綾希的小動作全都收入眼底,他哼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對白羽綾希這份謹慎嗤之以鼻。

  白羽綾希早就習慣琴酒拿鼻子說話的風格。

  她也懶得去猜身邊的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是饜足地伸了個懶腰,發出了滿意的感嘆:「玩得好開心啊。」

  說話間雲霄飛車已經徹底停下,固定住乘客的安全裝置解鎖打開,琴酒在工作人員的提示聲中率先踏出,可他卻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頓下腳步,轉身看向慢慢吞吞站起身扶著前排椅背一點點從座位中挪出來的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沒有腿軟,只是她已經有太長一段時間沒有經受過有些刺激項目,現在人有些暈。

  就在她撐著身邊的椅背准備從車上下來時,一個黑色的影子橫在了她的眼前,正是琴酒的手臂。

  白羽綾希順著那伸來的手臂向前看去,卻只看見了琴酒的銀發。

  他側對著自己,雖說向她伸來了手,可頭卻別開看向了他處,一副並不關心也不在意她的樣子。

  白羽綾希壓下了笑聲,搭在了琴酒難得好心向她伸來的「援手」上。

  「多謝,」她站穩了腳,確認自己不會因為頭暈一頭栽倒在地上後便飛快地收回手,「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我們接下來去什麼地方?」

  雖然她的確玩得很開心,卻還是沒有忘記自己今天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琴酒在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驟然消失後,便又重新將手抄回進風衣口袋裡,此刻聽見白羽綾希的問題,他頓時感到無語。

  從前一直覺得白羽綾希還是個聰明人,但現在看來……

  這家伙也是個遲鈍的。

  不過琴酒也懶得去糾正白羽綾希,他漠然地站在儲物箱邊,看著白羽綾希取出寄存的帽子和眼鏡重新戴上,這才冷冷淡淡地開口。

  「隨便,你決定吧。」

  又隨便?

  白羽綾希隔著墨鏡巴眨巴眨了幾下眼睛,實在搞不清琴酒這人在想些什麼。

  難道他今天來這裡不是來找人的嗎?

  那琴酒來游樂園做什麼?探查地形?尋找下一個被爆破的設施?

  難不成組織最近打算要新建一個游樂園斂財,所以讓琴酒把東京都周邊一圈的游樂園都探查一遍,然後找人氣最高的幾個逐一爆破?

  ……這話公安那群瘋子聽了都不信。

  琴酒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白羽綾希也只能再一次壓下心中的猜測,順著他的話問道:「隨便去哪裡都可以?」

  琴酒的回答依舊沒變:「隨你,你想去哪裡?」

  「跳樓機?海盜船?」

  好像都是些刺激項目。

  琴酒渾不在意,可白羽綾希卻不想在短時間內再玩這麼驚險的項目,她摸摸下巴環顧四周,視線最後落在了不遠處一個相對和諧的設施上。

  「那個怎麼樣?」

  她拉了拉琴酒的衣袖,在他朝自己投來詢問的目光後,遙遙指向那邊的衝浪滑梯。

  昏暗的人造假山裡盤旋著一座室內滑梯,白羽綾希和琴酒搭乘著電梯來到最高處的入口,遠遠望去滑梯內鋪著水流,而排在他們前面的游客換上了救生衣,坐在了最多可搭乘四人的特制圓形救生艇上從高處滑落。

  「聽說這個項目還會抓拍照片。」

  「誒?你不早說,那我要把頭發整理一下。」

  排在前方的游客的聊天聲清晰地傳入白羽綾希和琴酒的耳中,只是他們卻都渾不在意,一個四周打量著建築內的設施,時不時從隊伍邊上的窗口俯瞰下面的游樂園;另一個全程維持著冷冰冰的表情,渾身散發的低氣壓讓人不敢接近。

  所幸這個設施的隊伍並不是很長,白羽綾希和琴酒只排了十分鐘不到的隊伍就坐上了救生艇。

  工作人員剛把救生艇從入口推下,白羽綾希就有些後悔了。

  「誒誒誒誒——等等、等等!這和我想得不一樣!我怎麼覺得這個救生艇一直都在打轉?!!!」

  救生艇從高處墜落的同時一邊在轉圈圈,就好像是將旋轉咖啡杯搬上了只會下衝的雲霄飛車上一樣。

  白羽綾希緊緊攥著救生艇邊上的握把,慌亂的模樣讓對面的琴酒好一陣無語,他原以為挑了這個項目的白羽綾希知道會是這樣,卻怎麼都沒想到她在一開始就露出這般手足無措的姿態。

  好蠢。

  「你剛才一定在心裡罵我蠢!」

  白羽綾希很快就意識到這個救生艇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也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會打轉的救生艇。她看著對面從始至終都波瀾不驚的男人,氣鼓鼓地瞪著他。

  琴酒只當不知道白羽綾希在說什麼:「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別想抵賴!我都聽見了!」

  琴酒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嘲諷似的「呵」了聲。

  這一笑聲直接讓白羽綾希炸毛了,她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慌亂的模樣有多可笑,也不管琴酒是不是自己現在名義上的頂頭上司,只恨不得琴酒立刻忘了剛才的畫面。

  「啊啊啊快給我忘了!忘了!!!」

  琴酒沒理她,而白羽綾希下一秒就聽見一聲快門響起的哢嚓聲,炸毛狀態的她本能地朝四周看去,這才看見逐漸遠去的天花板上裝著一台相機。

  白羽綾希身體一僵,哢嚓哢嚓地扭過脖子看向琴酒:「剛才那是什麼?」

  「你是腦子裡進水了嗎?」

  琴酒睨著白羽綾希,似乎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在剛才撞到了腦袋,讓水流灌了進去,才會說出這種蠢話。

  白羽綾希這才想起剛才排隊時聽見的對話。

  「還好,還好我還戴著墨鏡。」

  她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帽子又摸了摸墨鏡,確認自己沒有露臉,這才松了口氣——雖然出道並非她的本願,但五年下來倒是養成了絕對不能露臉的壞毛病。

  不過這個壞毛病也不錯。

  起碼她剛才的蠢樣子就算被相機拍下,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她。

  琴酒也不知道有沒有猜到白羽綾希的這點小心思,不過他沒有再說什麼,依舊是那副行走的低氣壓散播裝置的樣子。

  救生艇從滑梯落下後濺起一陣水花,而後順著水流朝出口飄去。沒有做心理准備的白羽綾希猝不及防地被濺了一臉的水,她連忙從包裡取出紙巾開始擦拭,同時暗惱自己就不該選這個項目。

  原本她是想看琴酒被水濺到的樣子的,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倒成了落湯雞。

  簡直是得不償失。

  從昏暗的假山裡走出來時,白羽綾希已經將墨鏡上的水擦拭完畢。雖然她的裙擺在剛才落下時也被水打濕了些,不過在太陽下曬一會兒也就沒事了。

  問題是她從雲霄飛車上下來後還沒緩解的頭暈更嚴重了。

  「我想歇一會兒。」

  白羽綾希在附近找了咖啡店,寬大的遮陽傘在桌椅四周留下一片陰影,白羽綾希無力地看著站在旁邊的琴酒,知道這人大約不願意去買吃的,於是搶先開口到:「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我去吧。」

  琴酒淡淡看了白羽綾希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假客套。

  能指使琴酒給自己跑腿的機會實在不多,白羽綾希只掙扎了數秒就立刻選擇服從自己的欲.望。

  「那我要一杯黑咖啡,冰的。吃的話你看著買吧,我有些餓了,但是不想吃太油膩的東西。」

  琴酒哼了聲,似乎是無聲地抱怨白羽綾希要求還挺多。

  白羽綾希才不管這些,她目送著琴酒離開,這才拉開有些發燙的椅子坐下,只是她還沒緩過氣就聽見手機悶響了一聲。

  這時候會是誰?

  白羽綾希拿出手機打開看了眼,卻見鎖屏上出現的是安室透的名字,她連忙打開手機,只看見今早剛剛分別的人給自己發來一條短信——

  「今天劇組沒有拍攝,你一個人在家要記得按時吃飯。如果寂寞的話就讓哈羅好好陪陪你,那孩子很乖的。」

  白羽綾希愣了愣,正猶豫著要不怎麼回他,就感到手機又震了一下,緊接著自己與安室透的聊天窗口便又多了一條新的短信。

  那只有四個字,卻讓白羽綾希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他說:「等我回來。」


第73章

  海盜船,跳樓機,流星錘,旋轉咖啡杯——

  白羽綾希和琴酒將游樂園裡驚險和不那麼驚險的項目全都玩了一圈後,也沒有看出琴酒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第二次從雲霄飛車上下來時,天空已經染上了暮色,游樂園內響起了廣播,說是院內花車游.行即將開始。

  「要去看看嗎?」

  白羽綾希估摸著琴酒應該不喜歡這個場合,可來游樂園玩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嗎?

  經過今天這一天,白羽綾希現在已經可以很肯定了,琴酒來奇幻樂園才不是為了什麼任務,他純粹就是想來逛游樂園,只是因為身上的包袱太重不好開口、又或者是其他人都不願意陪他來,所以他才找了自己。

  琴酒你個悶騷!

  在白羽綾希心裡已經被當成想要來游樂園玩的琴酒看了看她,卻見她臉上除了期待外,更多的還是揶揄。

  這人腦子壞了吧?

  進了園區到現在都沒有抽過一次煙的重度尼古丁依存症患者覺得自己有些手癢。

  琴酒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在白羽綾希調侃的目光下,他敲了敲她的腦袋,在白羽綾希捂著頭發出不滿的抱怨聲後,抬腿朝著不遠處的餐廳走去。

  餐廳臨近游.行路線,此刻大部分的游客都跑去路邊湊熱鬧,餐廳裡空空蕩蕩的,並沒有多少人。

  白羽綾希端著托盤小跑來到了二樓,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而拿著一杯黑咖啡的琴酒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似乎對什麼事都渾不在意。

  「好像快開始了,」白羽綾希說著,用叉子卷起面前的肉醬意大利面,她中午的時候就吃了一小份沙拉,到這會兒已經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琴酒冷冷淡淡地看了眼窗下熱鬧喧囂的景色。

  聽到白羽綾希的話,他嗯了一聲,別的什麼也沒說。

  白羽綾希早習慣了琴酒的冷淡和沉默,她沒有繼續試圖與他對話,看了一會兒遠處載歌載舞的游.行隊伍,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拿出手機給自己的鄰居羽田名人先生發了一條短信。

  她出門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去,倒也給哈羅准備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自己回去已經是深夜了。

  白羽綾希擔心哈羅的情況,只能請靠譜的鄰居先生拿她寄存在對方那裡的備用鑰匙去家裡看看。

  琴酒的視線從一開始就不在花車游.行的隊伍上。

  從他的角度看不見白羽綾希在做什麼,但是從她手指的動作,他大約能判斷她應該不是在拍照,而是在給什麼人發短信。

  他想起中午給白羽綾希買午餐時回來看見的那一幕。

  那時白羽綾希低著頭拿著手機,手機屏幕上是短信的界面,他沒看清她這是和誰在聊天,卻看見她的臉上是他這些年很少見到的笑容。

  除了波本之外,不做他想。

  這兩人倒是黏糊。

  琴酒在心裡嘖了一聲,雖然不知道白羽綾希現在是不是在和波本通信,但他不願再看這樣的畫面。

  攥著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緊,琴酒無聲地移開了視線。

  白羽綾希收到羽田名人的回信時,花車游.行的先頭隊伍已經由遠及近地走來,歡快的音樂聲逐漸變得清晰響亮,白羽綾希遠遠地看著那些載歌載舞的舞者,仿佛是受到感染一般,也不自覺地勾起一個淺笑。

  琴酒一扭頭就看見白羽綾希的笑容。

  他不知道她這個表情是因為誰,但思來想去似乎也只可能是因為波本。

  想到上次見面時,白羽綾希帶著波本來赴宴的樣子,琴酒不爽地將對方那張令人惱火的臉從腦內排除,轉而又看向白羽綾希的左臂。

  「聽說你前陣子在劇組大鬧了一場?」

  白羽綾希將目光從那個正在跳舞的小姑娘身上收回,鼓著腮幫子瞪他:「你哪裡聽來的謠言?我像是會在劇組鬧事的那種人嗎?」

  「那你左手臂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琴酒的視線精准地落在白羽綾希的左臂上,似乎已經隔著她寬大的泡泡袖看見了那道久久未愈的傷口。

  白羽綾希順著他的視線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她今天瘋玩了一場,所幸傷口並沒有裂開,卻不想還是被琴酒發現了端倪:「只是受了點小傷,就快好了,不礙事的。」

  琴酒不信。

  他知道白羽綾希最近正在拍攝的電視劇裡有不少打戲,但那些武器應該都是沒開刃的道具。

  可看白羽綾希今天的樣子,再聽聽她剛才的話,她手臂上的傷口分明是見了血的。

  未開刃的道具可做不到這個程度。

  琴酒沒有說話,可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卻是死死地盯著白羽綾希隱藏在墨鏡後的雙眼,他臉色陰沉,就像是處於任務狀態一樣,隨時都會掏出槍。

  白羽綾希被他盯得沒辦法,只得嘆了一聲氣:「我真沒事,只是和劇組的人發生了一些小矛盾……這事說起來有些復雜,但是你放心,我都已經處理好了。」

  她這個樣子擺明了就是不願多提。

  琴酒知道逼問無用,便想著之後再好好去查一查。

  白羽綾希知道琴酒在盤算著什麼,更知道他就算查了也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答案,不過她也不去潑他的冷水,只是慢慢悠悠地換了個話題。

  「不過我最近也聽說一件事,上次和我鬧出緋聞的那位這陣子好像被人給盯上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兩人的目光隔著墨鏡相撞,琴酒沉默了一瞬,忽而扯出一個殘虐的笑容。

  「誰知道,可能是他運氣不好吧。」

  「這樣啊……」

  白羽綾希了然地點點頭,她喝了一口氣泡水又將目光投向窗外的游.行隊伍,似乎並沒有因為琴酒的回答而動怒。

  五條悟哪裡是那麼好暗.殺的。

  如果有人和他為敵,那麼運氣不好的那個人通常不會是他。

  「游樂園裡好像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接下來你還有想去的地方嗎?」

  白羽綾希又看了一會兒,直到那歌舞聲逐漸遠去,她這才重新看向對面的琴酒。他杯中的冰咖啡已經喝完了一大半,而那張隱藏在寬大帽檐下的臉上也依舊是看不出不高興之外的情緒。

  「不要再說隨便了哦,這句話你今天已經說了一天了。」

  她搶在琴酒開口之前堵住了他的話,白羽綾希一手支著臉頰,稍稍側著頭看他:「偶爾也說點高興的事,今天最後一個項目的選擇就交給你啦。」

  這麼說著,白羽綾希稍稍摘下墨鏡,她沐浴在夜幕中,藤紫色的眼睛在路燈的暈染下泛著暖色的光,而她的側顏與淺亞麻色的長發也籠罩上了一層朦朧。

  白羽綾希是琴酒親自領進組織的,也是他帶的第一個部下。

  這五年來她有一半的時間不在他的手下,可兜兜轉轉,她又再度成為了他的直屬。

  只是如此乖巧的白羽綾希,琴酒這麼多年來也沒見過幾回。

  琴酒抿了下唇,他盯著那張如今日本家喻戶曉的面容,在沉默了些許後,他又冷哼了一聲:「我沒興趣。」

  「那就隨便選一個吧。」

  剛才那乖巧的模樣就像是錯覺一般,白羽綾希聽到琴酒的回答後頓時不依不饒:「隨便選一個就行,反正我是把選擇權交到你的手裡了。」

  警方會在六日之後行動,像這樣和琴酒對話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縱使白羽綾希對組織沒有什麼感情,但好歹這些年琴酒也沒虧待她,甚至可以說對她照顧頗多。

  琴酒作為高層的親信,他的下場已是注定中的事,白羽綾希不會心軟放過他,警方亦不可能。但最後的最後,白羽綾希也想好好表達一下自己對他的感謝。

  她不能選擇放過他,但至少今天這場莫名其妙的游樂園之行,白羽綾希想將最後一個項目的選擇權交到他的手裡。

  琴酒莫名其妙地看了白羽綾希一眼,卻發現她是認真的。

  反正白羽綾希這些年任性而為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了。

  明明他才是她的直屬上司,可她自打進組織起就對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和畏懼。反倒是當年在波本面前裝乖裝了許久,讓人以為比起他,白羽綾希更敬重波本那家伙。

  這種任性,琴酒早習慣了。

  現在看著白羽綾希這麼固執地讓他選最後的項目,琴酒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和她爭論,他也沒去看窗外那喧囂熱鬧的夜景,手指隨意地朝著某個方向一點,他看著面前的人,沙啞的煙嗓說著無所謂的話語。

  「那就這個。」

  白羽綾希順著琴酒所指的方向看去,夜幕之下,遠方是一片燈光璀璨的景像,偌大的圓形巨輪綴著五顏六色的光帶在空中旋轉,美輪美奐之余甚至還有那麼些許的夢幻。

  那正是他們來到游樂園之前經過的地方,作為橫濱地標性建築物的摩天輪。

  白羽綾希眨眨眼,她看了看那個偌大的機器又看了看面前滿臉都是無所謂的人,畢竟無論怎麼看,這種夢幻的設施和琴酒似乎都有些不太搭。

  可這是琴酒自己選的。

  沒准這個他們今天一直都沒有搭乘的設施,真的就是琴酒真正想去玩的地方呢?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到這個時間終於弄清了琴酒的想法,心中的糾結不過短暫的數秒,數秒之後她斂起了滿腹的疑惑,衝著對面的人點點頭,而後一臉鄭重地說道。

  「我知道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第74章

  琴酒將白羽綾希送回公寓樓下後便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似乎真的只是想帶白羽綾希去游樂園玩一次,而不是因為組織派下的任務。

  保時捷356A獨特的引擎聲響徹在地下停車場,白羽綾希看著那遠去的影子,直到琴酒的愛車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這才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鑰匙帶動鎖扣,發出哢噠的聲響。

  來到新家第一天就不得獨處的哈羅隔著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立刻歡快地朝白羽綾希奔來。

  「汪!」

  「抱歉,讓你久等啦。」

  哈羅那惹人憐愛的姿態讓白羽綾希露出一個笑容,她蹲下身,輕輕揉著對方毛茸茸的腦袋:「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有沒有好好看家呀,我聽說你都沒怎麼吃飯,這可不行。」

  早些時候她收到隔壁羽田名人的消息,說是哈羅水倒是喝了,卻沒有怎麼進食。

  白羽綾希聽著擔心,又不能立刻趕回去,只能提出讓琴酒選最後一個項目、匆匆地結束游樂園的行程。

  只是沒想到琴酒選的是耗時最長、又在夜晚最熱門的摩天輪,又花費了不少時間。

  「嗚——」

  哈羅像是聽懂了白羽綾希的話,它趴伏在白羽綾希的腳邊,用腦袋蹭著她的掌心,發出了一聲討好似的嗚咽。

  白羽綾希見狀立刻笑了:「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

  這一點和它的主人完全不像。

  「也不知道你的主人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和你一樣沒有好好吃飯。」

  看著哈羅想起他的主人安室透,白羽綾希的笑容稍稍淡了些許,轉而變成了濃重的憂慮。哈羅似乎是真的懂人話,一聽見白羽綾希提到安室透立刻又叫了一聲。

  白羽綾希笑了笑,揉著哈羅的腦袋自言自語:「不過也就不到一周的時間,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到時候,我們就一起讓他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吧。」

  「汪!」

  雪白的小狗歡快地叫了一聲,代替自己的主人與白羽綾希與白羽綾希定下了約定。

  *

  安室透離開的第五天,在經過一日的暴雨之後氣溫也逐漸轉涼,這是今夏第一次大規模的降溫,被風雨吹落黏在地面的樹葉宛若拼貼畫,而風中的寒意更是讓人在晨起時不得不多添一件外套。

  炎炎夏日即將過去,就如同在這個國家的陰影中盤根錯節大半個世紀的組織即將迎來末路。

  白羽綾希將哈羅寄養在涼子的家中,以拍攝外景為由跟著劇組來到了與鳥取縣相鄰的島根縣出雲市——白羽綾希這次電視劇的題材與鬼神有關,跑去有著「神話之國」之稱的出雲取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今晚我們動身前往鳥取,明天一早隨警視廳的信號一起出動。」

  在查到組織的老巢之後,夏油傑就已經在出雲做好了一應的安排。

  此刻整個劇組都在一家古色古香的民宿下榻,夏油傑趁著其他人都在出雲觀光賞景,獨自一人來到白羽綾希的房間,輕聲同她說著今晚的行程。

  他是這部電視劇的投資人,在行程安排包括取景地點方面都有著話語權。只不過投資方一開始就不是由他本人親自出面,所以就連導演至今也不知道這件事。

  就連白羽綾希一開始也被瞞住,也是在發現天內理子被安排進劇組代替相葉鈴當了女二號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真正發現夏油傑是投資人還是在橋本黎生的事發生之後。

  天知道這人為了這一天到底布了多大一個局。

  就連她也被瞞得死死的。

  白羽綾希看著夏油傑沒說話,夏油傑見白羽綾希沒有回應低頭看了她一眼,卻對上她憂慮的目光:「怎麼了?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行動嗎?這件事本來你不插手也可的。」

  「你的事和我的事有什麼分別嗎?」

  夏油傑將白羽綾希的碎發撥到她的耳後:「而且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就能回家了,哥哥比誰都樂意看見這樣的結果。」

  白羽綾希瞪他:「一開始離家出走的家伙還來說這些。」

  被白羽綾希抱怨的夏油傑眯著眼笑了,是白羽綾希記憶中清爽的笑容,仿佛一切真的都快要回到過去。

  「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警方那邊的行動可能已經被組織的人發現了。」

  因為臨近行動日期,這陣子白羽綾希和藥師寺涼子的聯絡也稱得上是頻繁,從向她提交自己和琴酒去游樂園那次的行動報告,到昨天將哈羅寄養在涼子家中,這幾日白羽綾希與藥師寺涼子的聯系頻率比過去五年都要高。

  聽到這個消息,白羽綾希心下一驚:「難不成是我……」

  「和你沒有關系,是這幾天公安那邊的行動太惹眼了,在一夜之間同時搗毀了組織在各地的據點,聽說抓了不少人,就連窗也被驚動了。」

  「這應該是公安的目的吧,故意引起組織高層的警惕逼得他們不得不把主力召回到總部。」

  白羽綾希摸著下巴揣測著公安的意圖,雖然公安那邊行事一向是雷厲風行、這次同時行動估計也是怕有人走漏風聲,這沒什麼奇怪的,但是夏油傑的消息來源……

  「但這和窗有什麼……誒,難道說?」

  夏油傑點點頭。

  窗是咒術界負責監測各地咒靈情況的普通人,公安的行動就算聲勢再大不至於驚動他們。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公安的行動已經被不少人目睹,同樣的事件在各地同時發生,在這個消息便利快捷的時代這個訊息又在網上飛速傳播。

  無論公安是否出面進行情報掌控,都已經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恐懼、不安,這些都是造成咒靈誕生的要素。

  「看來這次的行動的確得快點結束,不然再過一陣子你們就又要加班到天昏地暗了,」白羽綾希打趣著時不時會被抓去當苦力的夏油傑。

  明明在高專畢業的時候選擇離開當個邊緣人物,但如今卻成了一個雖然不在編、卻在必要的時候不得不出動的打工人。

  白羽綾希聽著都有些想笑。

  「我又不是什麼時候都會出動的,也就是在高專人手不足的時候才會幫忙。」

  白羽綾希睨著嘴硬的兄長,忍住當場爆笑出聲的衝動調侃著他:「那你倒是說說,高專什麼時候才不會人手不足?」

  她又不是沒經歷過。

  高專全年缺人早就是業內笑話了。

  現在的咒術界一共也就四個特級,九十九由基帶頭跑路夏油傑有樣學樣,而今年新來的一年生小特級又是個穿白校服的問題學生,只剩下五條悟這個唯一的成年人。

  上面就算再惱怒他的不受控,也只能一邊畏懼他的實力、一邊又恨不得把他掰成十個用。

  白羽綾希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樣子,夏油傑好氣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腦門。不過看著白羽綾希在大戰在即時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他心裡多少也有些松了口氣。

  還能笑得出來就好。

  他只怕白羽綾希繃著精神一刻都不肯放松。

  劇組這兩日沒有拍攝任務,大家都是各自行動,白羽綾希和夏油傑兩人趁沒有人注意漏夜出發,趕向了臨近的鳥取縣。

  越野車在夜間的山路中飛馳而過,今夜依舊有雨,山路也因此而有些泥濘。白羽綾希在顛簸中無法入眠,卻還是閉目養神。就在她以為這應該是一段安靜的行程時,卻聽見夏油傑忽然開口。

  「有件事我還沒有和你說。」

  白羽綾希睜眼去看他,藤紫色的雙眼在夜色中綴著點點繁星。

  「你的男朋友已經到鳥取縣了。」

  夏油傑扭頭看她,狹長的眼對上了白羽綾希,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似乎是在說一樁無關緊要的事一樣:「還有你放在另一個人身上的咒靈,也在今天抵達了這裡。」

  白羽綾希從夏油傑那裡得到組織情報的時候,還從他那裡要走了兩個四級的咒靈,一個她放在了安室透的身上,另一個則是在五天前放在了琴酒的身上。

  其實她也沒指望兩個四級咒靈能做些什麼,只不過是想讓它們充當追蹤器。

  畢竟組織的人警惕性都高,往他們身上裝發信器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白羽綾希還不想那麼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但是尋常人看不見的咒靈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過夏油傑給出的消息還是有些耐人尋味。

  白羽綾希知道波本今天一定會出現在這裡,卻不想琴酒也來了這裡。

  「看來公安前陣子的行動效果不錯,連琴酒都被召回到了總部,也不知道他們是已經察覺到警方的目的……還是想要暗中討論今後的行動。」

  夏油傑對組織的想法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其實按他的意思,直接往組織總部裡丟幾個特級咒靈什麼事都能解決了,何必要如此勞師動眾。

  他就不信組織裡還有能打特級咒靈的咒術師。

  可惜白羽綾希一直攔著,而他一向都是愛護並且尊重妹妹意願的好兄長。既然白羽綾希不願意他在組織總部來一場百鬼夜行,那他也只能親自陪著她走這一趟。

  夜色逐漸淡去,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越野車也在此刻抵達了組織總部的附近。

  恰好是靠近組織總部、卻又游離於他們戒備範圍之外的安全區域。

  一夜之間這裡已經埋伏了無數警方的人馬,白羽綾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再過十分鐘便是警方約定的行動時間。

  等時間一到,等待多年的總攻戰便能拉開序幕。

  「不對勁,這裡也太安靜了。」

  白羽綾希眯著眼睛打量著這片森林,她與夏油傑對視一眼,對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對著森林放出了數只咒靈。而就在這等待期間,白羽綾希已經調整為靜音狀態的手機亮了一瞬。

  為了防止組織發現,這次的行動采取的是靜音模式,如無特殊情況發生警方會在約定時間同時行動,不會再做聯系。

  白羽綾希看了看身邊的人,在對方的注視下迅速打開那條短信,卻發現發信人並不是她預料中的藥師寺涼子。

  而是一個陌生帳號。


第75章

  白羽綾希穿梭在森林中,周圍時不時地傳來哀嚎聲。

  行動已經開始,而她和夏油傑的首要任務便是解決埋伏在森林中的狙擊手。

  這裡是組織的老巢,組織豢養的狙擊手在這裡明顯占據主場優勢,若是警方貿然闖入,只怕會成為那些隱藏在林中的狙擊手的食餌。

  「這是把最麻煩的任務丟給我們了啊。」

  「畢竟這個任務也只有交給我們才能確保損失最小嘛。」

  根據剛才派出去的咒靈傳回的圖像,白羽綾希與夏油傑兩人從空中對隱藏在林中的狙擊手們發起突襲,趁他們不備、直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藏得再好再隱蔽有什麼用?

  在開.槍之前就被擊倒的狙擊手和尋常人無異。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

  白羽綾希拍了拍手,將最後一個被撂倒的狙擊手身上的武器全部卸下,她將對方捆了個嚴嚴實實,這才用無線電向上峰彙報:「最後一片區域的狙擊手已經被清除,先頭部隊可以突入了。」

  「幸苦你了。」

  藥師寺涼子的聲音從無線電內傳出:「森林裡的狙擊手會有人去逮捕,你繼續接下來的工作吧。」

  「好,接下來我們會潛入對方的供電庫,切斷他們的供電設施。那之後可能會存在信號丟失的情況,如果不能正常聯絡我將使用備用的通訊手段與你們聯系。」

  藥師寺涼子自然知道白羽綾希說的備用手段是什麼。

  她比誰都要清楚白羽綾希的身手與實力,只是在看見自己親自帶入警界的部下作為先鋒闖入敵人的老巢,一向冷靜理智的藥師寺涼子也比任何人都要擔心她的安危。

  「好,你一切小心。」

  白羽綾希愣了愣,藥師寺涼子難得柔軟的語氣讓她感受到上司的擔憂。

  她的臉上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在應了一聲好之後,便切斷無線電通訊,與夏油傑一同再度從上空侵襲。

  「藥師寺警視,你果然有一位優秀的部下。」

  藥師寺涼子剛剛切斷通訊,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低沉沙啞的男聲。

  她扭頭朝看去,卻見黑田兵衛拿著一個通訊器站在入口處,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來的,又聽見了多少對話。

  「從突入到現在只過去二十分鐘不到,便解決了森林裡埋伏的所有狙擊手,沒想到刑事部裡居然還有這種擁有堪比特工一樣身手的警官,真想親眼見見啊。」

  「等這件事結束了她就會回到警視廳,總會有機會的不是嗎?」

  藥師寺涼子的嘴角上揚,紅唇勾起一道絕美的弧度。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琥珀色眼睛睨著已經走到身邊的年長者,眉眼間卻帶著涼意。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為什麼您要將波本身份暴露被抓的消息告訴我的部下呢?」

  藥師寺涼子微微眯起雙眼,質問著黑田兵衛:「他身份暴露被抓難道不是計劃中的一環嗎?」

  *

  安室透在禁閉室裡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了眼手表,確認自己已經昏睡了半日有余。

  前兩日公安根據得到的證據,在同一天逮捕與組織相關的各界高層幾十人,同時剿滅組織在日本各地大大小小的據點與實驗室十數個。

  可以說除了這個位於鳥取縣的總部之外,組織在日本的根基與爪牙盡數被毀。

  鳥取縣周邊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已經被圍得如鐵桶一般,在公安的有意放行下,那些被緊急召回的成員雖然能夠順利地進入總部,但再想從裡面逃出卻是難上加難。

  而他,則是在昨日因為有「公安派入組織的臥底」的嫌疑,被琴酒帶回了總部進行審問。

  ——和計劃中的一樣。

  安室透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圍的監視器已經停止了活動,看來就和計劃中的一樣,警方的人已經切斷了組織總部內的供電設備。

  當初制訂行動計劃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最困難的一步。

  先不提組織的總部外必定是危機四伏,供電庫作為一個基地的命脈,周邊的警備一定是最為充足的,想要無傷突破組織最外圍的防線不驚動任何人闖入供電庫拉下電閘,無異於是天方夜譚。

  日本公安和警方、FBI、甚至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攙和進來的MI6都有人提出要來完成這個任務,卻並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當時會議室內針對這個問題爭論了許久,最後還是警視廳的藥師寺涼子提出由自己的部下來執行。

  藥師寺涼子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

  安室透在來到毛利小五郎身邊後和刑事部的人打過不少交道,他可以非常肯定,刑事部裡雖然有擅長近身格鬥的警官——比如伊達班長或是佐藤警部補,但似乎並沒有身手好到能單槍匹馬完成這種高難任務的好手。

  甚至就連他和赤井秀一都不敢保證能百分百完成。

  奇怪的是,即便藥師寺涼子面對多方詢問始終都不肯透露她那位部下的名字,可黑田管理官居然還是力排眾議,同意了她的要求。

  就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藥師寺涼子口中的部下是誰。

  雖然安室透相信自己上司的判斷,可一直到自己確認電源被切斷前,他都對那位神秘部下的能力有些擔憂。

  可那個人居然真的做到了!

  安室透怎麼都沒想到警視廳內居然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等事情結束之後他一定要見識見識。

  安室透迅速地確認了一下自己是否還能行動,便用阿笠博士特制的手表內的工具解開自己身上的鐐銬,同時對外放出信號。

  解開身上束縛的安室透快速起身來到門邊,總部的地圖都在他的腦海中,安室透也記得自己來時的路。

  他被關禁閉的地方比較偏僻,要抵達約定的地點為警方的人打開後門還需要一點時間。

  得抓緊了。

  安室透活動了一下手腕,他推了推門,有些無奈地發現緊閉的金屬大門在斷電之後果然無法正常運作。

  隨身攜帶的槍已經被沒收,屋內也沒有別的工具,想要借助僅有的工具開門似乎有些困難。

  沒算到這個的安室透心中嘆了一聲氣,正打算查看四周是否還有其他通往外界的出口時,不想屋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巨響。他慌忙地朝門口看去,卻發現金屬門上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爪痕,似乎是有人正在從外面試圖用撞擊的的方式破壞金屬門闖入。

  等等,這合理嗎?

  預料之外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如同怪物侵襲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安室透看著金屬門上一道道突起的爪痕,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眼睛產生了懷疑。

  第一次撞擊,金屬門周圍的牆壁開始簌簌地掉下灰塵;第三次撞擊,金屬門周圍的牆壁出現了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痕;第五次撞擊,金屬門邊上的牆壁似乎終於承受不了這樣的衝擊,不斷地落下大塊的磚瓦。

  終於在第六次撞擊聲響起的同時,牆壁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攻擊,隨著大塊大塊的牆壁的墜落,嵌入牆中的金屬門轟然坍塌,砰地一聲砸在了地面上。

  金屬門整扇倒下激起大片的塵埃,安室透即使早有心理准備,卻還是被煙霧嗆得咳嗽了幾聲。

  他隔著煙塵朝門口看去,卻只看見一個模模糊糊卻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穿著休閑服、扎著半丸子頭的青年站在門口,他揮了下手,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方才還充斥在禁閉室內的煙霧便盡數散去。

  夏油傑獨自一人站在門口,在對上安室透驚愕的目光後,青年露出一個安室透不曾見過的、肆意張揚的笑容。

  「還傻站在這裡做什麼?」

  見安室透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夏油傑也不再搭理他,直接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陳述的話語——

  「你該出獄了。」

  *

  交戰聲在白羽綾希切斷總部電源設備並放出信號後便絡繹不絕,警方來勢洶洶,而組織似乎也有所防備。

  到底是在日本的陰暗處扎根半個世紀以上的龐大組織,即使警方這邊人手充足,卻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就迅速平息戰火、將所有人都一網打盡。

  好在這些都在預料之中。

  ——除了安室透臥底身份暴露被抓這點之外。

  白羽綾希原本打算親自去救他的,卻被夏油傑給阻止了。夏油傑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安室透被關的地方太過偏遠,而自己卻可以使用咒靈,萬一發生了什麼只要跳窗逃跑就行了。

  這個理由給得實在是太充分了,白羽綾希一句反駁的也說不出。

  雖然她擔心夏油傑和安室透不和,卻也知道夏油傑絕不會在這種時候感情用事,所以即便心中擔憂,但到底還是將營救安室透的工作交給了對方,自己則是趕赴總部的實驗室。

  可是安室透的臥底身份為什麼會暴露?難不成警方裡還有組織的臥底?

  給她發那條短信的人有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會知道安室透身份暴露被抓的事?

  白羽綾希一頭霧水,但眼下卻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

  眼見著實驗室就在眼前,白羽綾希趕緊加快腳步,卻不想就在她距離實驗室的金屬門還有十步之遙的時候,本應該在斷電中處於封閉狀態的金屬門卻從內側被人打開。

  僅僅只是一門之隔,相較於白羽綾希這邊稍顯昏暗的走廊,研究室那側內燈火通明。

  在門打開的一瞬,白羽綾希聞見一股濃郁的化學試劑的氣息。在那些試劑與藥品的氣息中,還裹挾著一股更加濃郁的、令人無法忽視的鐵鏽味。

  穿著黑色風衣戴著禮帽的長發青年獨自一人背光而立,他嘴裡叼著煙、右手穩穩地夾著,似乎察覺到了白羽綾希的到來,墨綠色的眼瞳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接著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當著她的面用一直攥在左手掌心的打火機將煙點燃。

  青年慢條斯理吸了一口煙,這一次他終於沒有避開白羽綾希,在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後,對上了她的眼睛。

  他注視著眼前人的雙眼,藤紫色的虹膜中滿是堅定的神色。青年對白羽綾希這樣的神情似乎有些陌生,他認認真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後,這才用仿佛任務前的日常問候一般,說著聽不出任何異樣的話語。

  「你來了啊,綾希。」


第76章

  兩道黑色的人影在狹長的走廊裡飛奔而過。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整個總部處於斷電狀態,走廊裡唯一的光源便是外面的日光,安室透跟在夏油傑的身後在走廊裡穿梭,同時也不忘追問著對方會即使出現的原因。

  雖然夏油傑的確是幫他脫離了禁閉室,可他沒有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夏油傑就算因為白羽綾希的原因和組織有所牽連,但到底也還是普通民眾,這麼可能會在警方行動的日子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裡?

  「有人給綾希發了一條短信,說你身份暴露被抓住了。」

  夏油傑早就知道安室透會有這麼一問,他偏過頭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無聲地譴責安室透將白羽綾希帶入了這危險的境地。

  他知道其實就算沒有安室透,白羽綾希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夏油傑對安室透的出現和存在,多少還存著些許的埋怨。

  「綾希?這怎麼會……」

  安室透一雙貓眼瞪得渾圓,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他原本正想說自己想問的不是這些,可一聽見夏油傑提起白羽綾希已經知道自己被抓,他連忙追問道:「那她……」

  「她很好,起碼比你安全。」

  夏油傑哼了哼,但言語間還是難掩怨懟。

  白羽綾希不願安室透知道自己也來了這裡的事情,當了二十多年好哥哥的夏油傑自然會為她保密。可面對著把自己疼愛了多年的妹妹拐走的「壞男人」,夏油傑覺得自己現在能忍住不揍他一拳,已經是很為大局著想了。

  指望他對安室透好聲好氣?

  等他什麼時候和綾希分手了再說吧。

  安室透知道夏油傑厭惡自己,也不計較他的態度。

  眼見著岔路口就在面前,安室透皺著眉正准備與夏油傑分頭行動,卻見對方忽然頓住腳步,反手就向自己拋來一個黑色的東西。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抓住,卻發現那是一支槍。

  ——HKP7。

  他慣用的槍。

  安室透愣了愣,猛地抬頭朝眼前的人看去,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詢問夏油傑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就看見對方又朝自己丟來幾盒彈.夾。

  「托我帶的東西我都已經帶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丟完了危險物品的夏油傑滿臉的輕松隨意,似乎自己並不是在敵人的老巢,而是在御花茶神社的後花園;他丟給安室透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管制武器,只不過是逗弄小朋友的玩具。

  可安室透並不是這麼想。

  他迅速地將槍與彈.匣收起,盯著夏油傑的眼神警惕中難掩困惑:「到底是誰讓你來這裡的?」

  「已經猜到答案的問題又何必多此一問?」

  夏油傑不覺得安室透看見了這些東西還猜不到自己的來意,自己雖然討厭這個男人,卻知道他是個聰明人。

  ——雖然偶爾會在綾希有關的事上犯傻。

  「這不過是我和警方那邊的交易罷了,」夏油傑說得風淡雲清,似乎並不覺得和警方做交易這件事聽起來有多離譜,「你不需要知道具體的交易內容,只要做好你該做的事就可以了。」

  他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岔路口:「這裡才是你現在真正應該關心的事,不是嗎?」

  安室透臉色一肅。

  按照計劃,他在打通總部的後門將警方的人引入之後,接下來應該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這裡是僅次於供電庫外,組織最重要的一個地點。

  裡面藏著組織經年來的罪證。

  安室透有些相信夏油傑出現在這裡的確是因為和警方的合作了。

  這次的行動每個人都分工明確,除了當時在會議室的相關人員之外,哪怕是他的部下也不知道他的任務。

  「那後門那邊……」

  「我來的路上已經打開了。」

  夏油傑擺了擺手:「也有人堵在那裡,放心,組織的人一個都逃不出去。」

  時間緊迫,安室透縱使還有一肚子的疑惑此刻也好再繼續追問。

  他衝著這個與自己相看兩厭的青年點了點頭,只丟下一句多謝便扭頭直奔地下室而去。

  「你也不必謝我……」

  夏油傑既沒有離開也沒有跟上去,直到安室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轉角,奔馳而去的腳步聲也隱於空曠的樓道時,他才轉過身,看著與樓梯相對的窗戶輕聲開口。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聲,夏油傑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接通了電話。

  「是我,你來得正好,可以開始了。」

  電話那頭的人厲聲說著什麼,可夏油傑卻沒有露出一點被嚇到的模樣,反倒是低笑了一聲:「我答應你,等你完成這次的工作之後就會想辦法除去相葉鈴身上的詛咒、讓她蘇醒。」

  這淡定的語氣讓電話那頭的人又罵罵咧咧了幾句,夏油傑渾不在意,只淡然回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這一次回應他的是電話被掛斷的聲音。

  夏油傑聽著那忙音嘀咕了一句真不經逗,視線卻一秒都不曾從窗外移開。隔著大片的玻璃窗,逐漸明亮的天空忽然出現一團黑色的漩渦,那漩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下,眨眼間那粘稠漆黑的夜便籠罩在組織總部之外。

  這是橋本黎生降下的帳。

  限制了所有組織成員的自由離開。

  確認帳完全落下,夏油傑又再度看向剛才安室透消失的方向,重復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語:

  「你不必謝我,我會幫你不過是因為你答應了她會回去罷了。」

  白羽綾希在等安室透回去。

  夏油傑不願意讓她空等。

  >>>

  組織實驗室門口是一片肅殺之氣。

  白羽綾希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可琴酒看起來卻像是早就知道她的來意、並且非常篤定第一個出現在實驗室的人一定會是白羽綾希,所以一早便在這裡等她一般。

  他身後的燈光亮如白晝,隱約可以看見刷著白漆的牆壁與天花板、鋪得整整齊齊的米色地磚,第一眼望去的確會讓白羽綾希想起小時候去父母工作的場所看見的景像。

  ——如果牆壁和天花板上沒有飛濺的紅痕、地面上也沒有流淌著猩紅的液體的話。

  就算自己現在將琴酒放倒闖入實驗室,恐怕也找不到什麼活口了。

  搞不好就連最重要數據也被處理得一干二淨,不留痕跡。

  不愧是琴酒,下手果然快。

  白羽綾希心中嘆了一聲氣,又對上面前這人的目光。

  琴酒在白羽綾希的注視下又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見白羽綾希只是盯著自己卻什麼都沒做,男人啞著嗓子發出一聲低笑,頗為在意地詢問道:

  「為什麼不動手?」

  「裡面還有活口嗎?」

  雖然已經知道是什麼結果,但白羽綾希還是不報希望地問了這麼一句。

  琴酒怕是已經猜到今天組織成員都是凶多吉少,白羽綾希猜測他提前殺了實驗室的成員並不是為了幫他們解脫,不過是因為只要他們死了、再毀去實驗室內的數據,警方就永遠都不知道組織做了些什麼。

  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是為了組織。

  這一點從未變過。

  白羽綾希的詢問讓琴酒索然無味地彈去懸而欲墜的煙灰:「你可以進去看看。」

  「進去了就別想再活著出來了是嗎?」

  琴酒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似乎是在說白羽綾希這是多此一問,又像是在無聲地誇贊白羽綾希還是聰明的。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琴酒左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裡,右手夾著煙。他很少在白羽綾希的面前抽煙,明明是多年的老煙槍,指尖的煙也是他最喜歡的牌子,可此刻反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夾著煙的手煩躁的垂下,琴酒長舒一口氣,將污染了肺部的煙霧與積壓在心中的焦躁隨著自己的疑問一並吐出。

  「為什麼不動手?」

  「這會是你最後一支煙,我還不至於那麼不近人情。」

  「嘖,天真的小鬼。」

  白羽綾希的答案讓琴酒咋舌,他輕聲抱怨了一句,等這話說出口時,才想起這似乎是自己與白羽綾希初見時曾經說過的評價。

  白羽綾希也記得這句話,可事到如今回憶過去似乎沒有任何的意義。

  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污濁粘稠的黑籠罩在總部的上空,白羽綾希知道這是藥師寺涼子和夏油傑給自己的信號,警方的人已經全面突入總部,在帳的限制之下,組織的人無法輕易地逃離。

  琴酒指尖的煙即將燃盡,白羽綾希看著他似乎不願再繼續的樣子,忍不住學著他的語氣回以了同樣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她不是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沒有收到召集、更不應該知道這裡就是組織的總部。她會出現在這裡已經說明了一切,白羽綾希相信琴酒不應該猜不出來。

  他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應該拔.槍的。

  但是他沒有。

  琴酒又是一聲沙啞的低笑,卻並沒有回答白羽綾希的質問,反倒是衝著她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波本那家伙是公安的老鼠,那你呢?你也是公安的人,還是別的什麼組織的?」

  琴酒本不是表情豐富的人,也不是喜歡提出質疑的人。他平時話不多除了冷笑之外總是陰著一張臉,而且相比於提出問題,他更擅長直接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今天的他相比平時實在是太反常了,以至於白羽綾希一時間猜不出他的想法,也不敢輕舉妄動。

  警惕的視線對上琴酒的,白羽綾希頓了頓,最終還是給出了答案。

  「我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輔佐。」

  不是公安的人。

  琴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在波本的身份暴露的時候,他就猜測過白羽綾希可能和他一樣、都是公安的臥底。卻不想他們完全出自兩個不同的機構,也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知情。

  嘁。

  指尖的煙又落下一節煙灰,琴酒伸手放到嘴邊,咬著那煙蒂深深吸了一口,騰出的雙手抄在風衣的口袋裡,繼而取出緊握著許久的槍。

  本就所剩無幾的煙這下徹底燃盡,琴酒隨意地將嘴裡叼著的煙頭吐出,灰白色的煙圈隨著吐息一並呼出,他緩緩朝白羽綾希走去,鞋跟精准地碾過煙頭,在干淨整潔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記。

  白羽綾希就站在他的面前,依舊是和剛才沒有任何區別的站姿,既不准備反擊也沒有任何的防備,就好像是被嚇傻了一樣。

  可琴酒並不這麼以為。

  「給你一分鐘,現在滾還來得及。」

  他警告著似乎准備做些什麼的白羽綾希,不願意她繼續涉足自己身後的領域。

  「我賭你的槍你已經沒有子彈了。」

  然而白羽綾希卻嘆了一聲氣,像是篤定琴酒的槍沒有任何的威脅性,又像是在代替琴酒回答之前對他的質問。

  如此鎮定自若卻又堅定不移的白羽綾希實在是太罕見了,琴酒與她相識五年多,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仿佛是到了今天才終於看清她這張精致面容本應露出的姿態。

  還挺襯她的。

  「呵,你可以試試看。」

  琴酒一步步地朝自己逼近,漆黑的槍口對著她的眉心,白羽綾希知道琴酒持.槍的手一向很穩,此刻也依舊沒有偏移半分。

  但是沒問題。

  尋常人看不見的咒力包裹著她的身軀,白羽綾希調整著呼吸,那是她無比熟悉的感覺,可此刻她卻覺得自己比平時更亢奮也比平時更為冷靜。

  槍口距離她僅有三步之遙,眼見著琴酒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微動,白羽綾希抓准這個機會,從他的視覺盲點突入、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在將他摁倒在地的同時反手就扣住了琴酒的手。

  然而琴酒似乎料到了白羽綾希會有這樣的舉動,在白羽綾希將他摁倒的時候他快速調整了自己的位置。

  本應該被反剪在身後的雙手被掙脫一只,琴酒仰倒在地,握著槍的手被白羽綾希抓住。他感受到被白羽綾希扣住的左腕上逐漸加重的力道,但是他並沒有因為疼痛而松手,甚至掙脫的右手也一並用力,他摁住白羽綾希的手背,在地方驚訝錯愕的目光中,進一步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心髒位置。

  「琴酒你……」

  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意圖,她扣著琴酒左手的手微微使力、試圖將槍口從他的胸口移開,可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卻再次加重力道。

  就像是當年在組織的練習場教她如何開槍一般,然而這一次,琴酒卻是將偏移的槍口又重新對准自己心髒。

  白羽綾希一瞬間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那觸感並不像是琴酒常年穿著的防彈背心應該有的。

  如果琴酒扣下扳機,那一切便真的都結束了。

  ……難道說?!

  白羽綾希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似乎對對方的選擇有些難以置信,她一個失神,手上反抗的力道逐漸弱去,琴酒察覺到這一點,抓准機會扣下了扳.機。

  砰——

  子.彈出膛的聲音近在咫尺,砰的一聲炸得白羽綾希大腦嗡嗡作響,那一瞬間她聞見硝.煙的氣味,看見了沾染了自己雙手的猩紅,也聽見了生命逐漸流逝的汩汩聲響。

  白羽綾希看著鮮血在地磚蔓延,逐漸沒過他方才留下的鞋印,而那扣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卻在逐漸減弱,白羽綾希想要順勢掙脫、卻被對方再度握緊。

  仿佛不願意以這麼狼狽的姿態離去,琴酒一點點地掙扎坐起,白羽綾希不知道他還想做些什麼,她茫然地順著他的動作朝他看去,卻看見他湊到自己的耳邊,用從未有過的虛弱聲線說著如同往常一般高傲固執的話語。

  「你賭輸了。」

  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

  當著警察的面自盡,這是琴酒一開始就做好的決定。

  他就算是死,也不願意落在警察的手裡。

  只是沒想到他還能再抽最後一支煙,也沒想到最後看見的人居然是白羽綾希。

  「下次再看見敵人,就別那麼天真了。」

  他厲聲警告著天真的敵人,看著那近在咫尺卻逐漸變得模糊的淺亞麻色的發絲,用自己最後的力氣伸手將其撩起,放到唇邊輕輕觸碰。

  那一天在游樂園摩天輪上沒有做到的事,在此刻終於完成了。

  「實驗室裡放了炸藥,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趕緊滾吧。」

  對著自己名義上的部下說完最後一句話,琴酒吃力地松開手,順勢倒在牆壁上,面前的人變得越發模糊,只有那片藤紫色亮得實在是有些晃眼,他疲倦地闔上雙眼,永遠地留住了這最後的畫面。

  最後的最後還能再看她一眼、也只有白羽綾希見證他的末路——

  他沒有任何的遺憾。


第77章

  「根據統計,這次行動被逮捕人數共175人,死亡31人,失蹤14人,其中包括2名擁有代號的成員。」

  警視廳內已經忙碌了好幾日,此刻偌大的階梯會議室裡坐滿了人,每個人都是西裝革履卻又都滿臉疲倦。連日的加班使得每個人的精神與體力都已經全部透支,可即使他們再疲倦,此時此刻也不敢分神。

  現在他們經手的或許是警視廳成立以來經手的最大的案件。

  其中涉及的政商界要員數不勝數,即使不算上那些已經退休離職乃至死亡的,就說如今位居高官的議員政要和金融巨鱷,每一個都是家喻戶曉耳熟能詳的名字。

  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如果被爆出來,都是能連續上一周新聞頭條的特大醜聞。

  而如今,這些人的名字無一遺漏地出現在警方的名單上、甚至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而他們的資料被登記備檔,幾乎填滿了一間小型會議室。

  此時此刻空曠的階梯會議室內一片肅穆,除了紙張翻動以及圓珠筆在紙面摩擦的聲音外,一時間只有年輕的公安刑警的彙報聲。

  警視廳公安部的風見裕也捏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向會議室內的其他人彙報著公安的調查統計結果。

  「擁有代號的失蹤人員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嗎?」

  會議室最前排坐著數人,每一個都是警視廳高層。

  此刻開口的是一個擁有一頭漂亮的金色短發、穿著紅色西裝套裝的女性,在這片充斥著無數黑藍灰西裝的會議室中顯得格外惹眼。

  「佐藤警官,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高木不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大型會議,卻是第一次在這樣的會議中看見這位女性。他的上半身忍不住朝自己的搭檔兼前輩的方向偏了偏,輕聲向對方詢問著那位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性的身份。

  「你在說什麼夢話,這位就是我們刑事部的藥師寺參事官。」

  佐藤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這人進警視廳那麼久,還沒有把頂頭上司給認全。

  高木一驚:「她就是我們刑事部的二把手?」

  刑事部最高負責人是刑事部長,接下來便是參事官。

  如今的刑事部長小田切素來都是嚴肅負責的人,此前若有類似的會議也多是由他直接出面,而這位在警視廳更高層裡人人避而不及的藥師寺參事官在基層面前,反倒沒那麼有存在感了。

  不過參事官這個級別的高層原本也不是基層刑警能隨便接觸到的,也難怪高木不認識她。

  見高木一驚一乍、而且對自家頂頭上司渾然不知的模樣,佐藤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嘆氣的衝動,輕聲對他說道:

  「小田切部長今天隨白馬總監一同去開會了,所以才由藥師寺參事官出面吧。聽說在這次行動裡,她的直屬部下出了不少力,好像就連組織總部的地圖都是她的部下帶回來的。」

  這何止是出了不少力?

  如果沒有這份地圖,恐怕這次的行動至今都遙遙無期。

  高木還想說些什麼,坐在他另一層的伊達航卻警告性地輕咳了一聲,佐藤和高木這才想起他們還在會議室,立刻噤聲停止了對上司的討論。

  另一邊,風見的彙報還在繼續。

  「現在已經確認失蹤的代號成員分別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其中貝爾摩德已經確定為美國女星克麗絲·賓亞德,現在FBI已經對其發布了通緝令,另外關於琴酒,有目擊者稱——」

  這個組織的勢力太過龐大,單看資料每一條都稱得上是觸目驚心。

  若放在從前,在坐的人可能還會驚訝好一陣子。

  但現在,他們每天看著資料上不斷添加的名字都快麻木了,一個美國女星是組織擁有代號的核心成員這件事,根本無法再讓心神俱疲的警察們心中泛起任何波瀾。

  頂多也就感嘆一聲組織的手居然還伸到了海外,別的也就沒什麼了。

  高木麻木地在會議記錄上添上了克麗絲·賓亞德的名字,他看著大熒幕上投放出的照片,一邊發出了有氣無力的感嘆。

  「連好萊塢都有組織成員啊……接下來就算查出日本演藝圈裡有哪個影帝或是影後也是組織的人,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別說傻話了,這次可是連厚勞省的官員都被請來配合調查了,要是演藝圈裡真的有組織的人,還能等到現在嗎?」

  坐在高木身後的警察嘟囔了一聲:「不過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是我們家Aki醬就是了。」

  高木眼前一亮,像是找到同好似的扭頭就要和身後的人討論,卻被佐藤和伊達航兩人一左一右地同時摁住。

  警告的目光從兩邊同時襲來。

  感受到搭檔和前輩殺氣騰騰的目光,高木立刻板著臉坐直身體,如同上課認真聽講的好學生一樣,開始對著投屏認認真真地記起了會議記錄。

  雖然對文體圈如數家珍的高木被兩位前輩聯手制止,但他身邊的伊達航卻開起了小差。

  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還在警察署時執行的一次任務。

  當時許久沒有聯系的同期以助理的身份出現在一個新人偶像的身邊,現在他已經知道同期消失多年是去組織臥底,那麼當時那個新人偶像、如今家喻戶曉的女星……

  不會吧?

  >>>

  「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瞞下琴酒死亡的事了。」

  連日的拍攝即將迎來尾聲,今天拍攝了一整日外景的白羽綾希疲倦地倒在床上,昏黃的床頭燈照亮臥室一隅,白羽綾希眯著雙眼,聽著藍牙耳機裡上司高傲清冽的聲音昏昏欲睡。

  「我知道了,多謝你,涼子。」

  「先別急著謝我,這件事在警方和公安裡還是有少數高層知曉。」

  電話那頭的藥師寺涼子站在自家的陽台前,對著月光晃了晃酒杯,相比自己的上司與下屬,她可能是整個刑事部裡最悠閑的人了。

  「我會同意幫你瞞下這件事,也只是覺得你說要用琴酒引出剩余的組織成員這個提議有道理罷了。」

  白羽綾希沒有說話,而藥師寺涼子卻並不在意,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是琴酒。」

  這個問題讓閉眼假寐的白羽綾希睜開眼睛,她無神地目視前方,刷著白漆的天花板落下一片陰影,只有床頭燈的上方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黃暈。

  「是因為你對誤殺他這件事還心存愧意嗎?」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涼子,人就是我殺的,不存在誤殺不誤殺的問題。」

  白羽綾希一手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一手撐著柔軟的床墊從床上坐起:「會選擇琴酒也是因為他死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在場,而且他在組織裡頗有地位和威望,我們可以制造他還活著的假像,引出剩余的組織成員。」

  藥師寺涼子才不信白羽綾希的狡辯。

  「我也和你說了很多次了,扣下扳.機的人是他,是他親自選擇了自盡,他的死和你沒有關系。」

  一個公安精英已經就夠麻煩的。

  藥師寺涼子可不希望咒術師出身的白羽綾希被亡靈困住。

  還是一個難纏的亡靈。

  「你也檢查過了不是嗎?他殺光了實驗室的所有人,槍裡最後就只剩下那一顆子.彈。」

  藥師寺涼子平靜地說著換做是誰都會得出的最終結論:「無論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都會選擇這條路的,只不過那個人恰好是你罷了。」

  話雖這麼說,但藥師寺涼子卻很清楚,琴酒這是用自己的命,在白羽綾希的心裡留下一道永遠都無法被遮蓋的疤痕。

  他到此為止的人生將以這道疤痕的形式在白羽綾希的身上繼續延續,直至她生命的終點。

  果然是同傳聞中一樣,陰險狡猾的男人。

  白羽綾希仰著頭看著天花板,這不是她第一次直擊死亡。

  在她還是咒術師的時候,她親手袚除過因為使用詛咒而被反噬的人類、因為詛咒而墮身為咒靈的存在,她不是第一次親手結束一條生命,但是這一次……

  「你知道嗎,涼子,那時候我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

  白羽綾希閉了閉眼,即使她沒有刻意回想,可腦海內卻還是浮現出當時的畫面。

  「我本可以避開他的結局的,哪怕折斷他的手腕、我本來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卻松了手。」

  琴酒是組織的核心成員,一旦他入獄無論結果如何,對於他來說便是無盡的折磨。

  在槍.口接觸到他胸.口的那一瞬間,白羽綾希就猜到琴酒寧願死也不願意被逮捕。也就是那一瞬的遲疑造成的破綻,讓琴酒抓住了這唯一的機會。

  是她造成了琴酒的死亡。

  是她殺了他。

  藥師寺涼子沒有說話,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讓重要的犯人死在我的面前,這是我作為警察的失職。雖然我知道他的死造成的後果是抓再多的人都無法彌補的,但我還是必須要彌補自己的過失。」

  藥師寺涼子覺得白羽綾希還是沒想明白。

  即便警方真的能活捉琴酒,也不代表他們能讓他順利吐口。

  琴酒一看就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硬骨頭,搞不好他一進拘留所就會想方設法地自盡,甚至還有不少外面的人希望他能永遠閉嘴。就算他真的能活著走完所有的流程,估計到最後也會保持沉默,這只會在送檢判刑的時候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從警察的立場,當然是希望犯人能活著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藥師寺涼子見證過太多明明犯下的罪行已經足夠被判死刑,卻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至今沒有執行的犯人。

  琴酒的終結是在那裡,對於被他殺害的人而言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算了,我知道說再多都沒用,這件事我隨你折騰吧。」

  藥師寺涼子知道白羽綾希不是不懂,只是還沒走出自己的心結,哪怕自己現在是說破嘴都沒用。

  還不如隨她折騰,讓她折騰明白了或許就會好受了。

  白羽綾希終於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真心誠意地向自己的上司道謝:「謝謝你,涼子。」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這件事終於談完,藥師寺涼子對著天上的月輪呡了口紅酒,眼見著白羽綾希似乎要掛斷電話,她連忙提起今天和公安那邊談的另一件事。

  「公安那邊提出要給你護衛,我按照你的意思拒絕了。」

  >>>

  組織破滅之後,安室透終於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偷偷摸摸地跑到警察廳工作。不過這一點暫時還沒有太明顯的差別,因為安室透也已經有好幾天沒能從警察廳離開。

  這個組織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龐大,而善後工作也是前所未有的繁雜,警察廳加警視廳一眾日夜輪轉加班許久,至今也沒將所有的資料分析完畢。

  而琴酒和貝爾摩德兩人逃走的事,也是他此刻扎在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辦公室內囤積的功能飲料和罐裝咖啡都已經喝完,安室透強忍著席卷而來的困意朝著自動販賣機走去,卻發現那裡已經有了一位客人。

  咖啡機販賣機前,黑田理事官正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濃郁的咖啡香自出口滾滾而出,沒一會兒便填滿了整個紙杯。

  察覺到安室透的到來,黑田理事官平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在安室透向他問好後,他用他那只獨眼盯了他少許,在安室透困惑的目光下,沙啞低沉的聲音對著明顯也是熬了幾個大夜的部下緩緩說道:

  「你來得正好,我找你有點事。」

  黑田理事官要說的話並不長,在安室透的那杯咖啡被填滿之前便已經結束,而相對於黑田的平靜,安室透則是狠狠地皺緊了眉峰。

  「警方那邊拒絕給白羽綾希提供護衛?為什麼?」

  在發現琴酒逃走之後,他便立刻申請給白羽綾希配備護衛。

  先不說白羽綾希是琴酒為數不多的直屬部下,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後,那個男人極有可能對正在和自己交往的白羽綾希出手。

  安室透深知琴酒的手段,無論他打算是以白羽綾希為人質還是報復對像,一旦白羽綾希落到琴酒的手中,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可警方為什麼拒絕給白羽綾希提供護衛?

  「是那位藥師寺參事官的意思。」

  黑田喝了口咖啡,滾燙的口感讓在冷氣下吹了一整天的他稍微感到了些許暖意:「她給出的理由有三。」

  安室透想起了那個凌厲的女人,眉頭一下子皺得更緊了。

  那位藥師寺參事官是連這種事都會管的人嗎?

  「一是警視廳內現在人手不足,二是如果給白羽綾希配備護衛容易打草驚蛇。」

  安室透的臉色不太好看:「這借口可不怎麼好聽。」

  第一和第二點完全是從相悖的角度出發的。

  如果琴酒不去就是浪費警力,如果琴酒去了就是打草驚蛇,理由借口都給她說盡了,總而言之就是不願意給白羽綾希配備警衛。

  部下的評價中明顯帶著怨氣。

  黑田打量了一眼素來沉穩的部下此刻糟糕的臉色,平淡地給出了藥師寺涼子的第三個理由:「另外,她質疑你是懷有私心。」

  安室透原本都不太想聽藥師寺涼子還能扯出什麼糟糕的借口,可在黑田開口之後,他還是怔了怔。

  「什麼意思?」

  「白羽綾希也是組織的成員,即使你和公安部的諸伏都願意為她作保、也在報告中數次提到她加入組織是為了調查父母的死因,但也不能代表她在組織的那些年沒有犯下罪行。」

  「可是她的確是為警方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線索……」

  黑田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安室透。

  「難道說……」

  「藥師寺參事官看過你的交往報告。如果你沒有和她交往的話,這份說辭還是可信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公安潛伏到組織的臥底一共有兩人,諸伏景光四年前便脫離了組織,他就算願意為白羽綾希作保,也只是到他離開為止的那段時間,現在能證明也願意證明白羽綾希是清白的人只有安室透。

  可安室透正在和白羽綾希交往,那他的證言便打了折扣。

  這和綠盛不能為親屬提供辯護是一個道理。

  安室透知道這已經不是單純地提供警衛的問題了,如果他不能證明白羽綾希和組織無關的話,那麼白羽綾希……

  一想到白羽綾希可能迎來的下場,安室透狠狠地咬著牙,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狀。

  他努力地想要維持一貫的冷靜,可再想想這些日子被叫到警視廳配合調查的大人物在看守所待了幾日的模樣,他就無法再保持理智。

  他答應過白羽綾希,要讓她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他也答應過她,在一切結束之後一定會保護她的安全。

  「你要保下她證明她的清白,方法只有一個,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黑田理事官將咖啡一飲而盡,隨手將紙杯丟入邊上的垃圾桶。紙杯落下發出輕微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鞋跟碾過地磚發出的嗒嗒聲,被驚醒的安室透朝他看去,卻只看見一個揮著右手遠去的高大背影。

  「時限是24小時,我等你的報告,降谷。」


第78章

  東京霞關,警視廳正門前不斷有穿著制服和西裝的人員進出。

  大約是受到最近的案件的影響,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嚴肅,在這片忙碌的景像中,一個穿著印花連衣裙、身邊還放著一個明黃色行李箱的年輕女性顯得格外的突兀。

  輕薄飄逸的淺粉色印花長裙在風中飄動,長裙外是淺色的針織外套。她戴著米色的漁夫帽,淺亞麻色的長卷發由粉色的絲帶編成一條精致的魚骨辮。

  輕巧的偏光墨鏡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和帽檐一並遮住她精致的面容,金色的眼鏡鏈眼鏡的自鉸鏈處垂下,時尚中又平添了一份知性。

  這個女人無論怎麼看都適合出現在時尚雜志的封面,而不應該出現在警視廳正門前。

  來來往往的警察們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琢磨著對方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就連站在門口等人的年輕警察也是頻頻投去偷偷打量的目光,一副仿佛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卻不敢上前打招呼的模樣。

  直到一個穿著西裝、身材高大的青年出現在她的面前,才終制止了這場發生在警視廳前的無聲的騷動。

  「久等了,警視正在等你,這個是你的訪客通行證。」

  泉田准一郎盯著周圍的目光,拿著警視廳通行證來到白羽綾希面前。

  他是實在不懂上司和同僚為什麼要搞這麼一出,明明白羽綾希是警視廳的警部——經過這次的案件後甚至有望直接升任警視——卻要裝作外人來訪,這簡直是荒誕透了。

  「多謝。」

  周圍的目光太過熱烈,連帶著和她搭話的泉田准一郎也不行被「牽連」。

  白羽綾希知道這位同僚可能不習慣被人盯著,連忙結果他遞來的通行證,提起行李准備進入許久不曾回來過的警視廳。

  白羽綾希的行李看起來有些沉重,泉田伸手便去接:「我來吧。」

  行李裡裝著白羽綾希從出雲帶回的絆手禮,見泉田如此貼心白羽綾希也不推辭,只說了一句裡面有易碎物品,便一前一後進入了正門。

  正主已經離去,聚焦在一處的視線也紛紛散去。

  只有剛才偷偷摸摸地打量了半天的高木順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一路看去,直到那身影被玻璃正門隔絕,才若有所思地發出感嘆:

  「剛才的人,果然是……」

  「你一個人在這裡嘀咕什麼呢?想好午飯去吃什麼了嗎?」

  高大的身影從停車場的方向走來,伊達航一手攬住自己的後輩,咬著牙簽詢問著心不在焉的高木:「我剛才看見了哦,你是在看美女嗎?當心被佐藤知道了……」

  「才不是!」

  一聽見伊達航提起佐藤,高木立刻急了:「前輩求你了,千萬不要告訴佐藤小姐,我只是看見了……」

  「伊達班長?」

  高木的辯解在一聲問候中被打斷,剛出完任務的諸伏景光從另一側走來,身邊是臉色鐵青的風見。

  許久沒有見面的同期相見免不了要聊上幾句,不過礙於兩人身邊都還有各自的搭檔,諸伏與伊達兩人也沒聊太久,只約定了等這次的案子結束後,就叫上一起去以前常去的居酒屋喝酒,便各自離去。

  「剛才這位是伊達前輩的同期?」

  「沒錯,他和另一個家伙有很久都沒和我們聯絡過,現在想想應該是……算了不說這個了。」

  伊達航擺擺手,又想起之前的話題:「你剛才想說看見了什麼來著?」

  「哦!對!我剛才在門口看見女星白羽綾希了!」

  高木一臉興奮:「雖然她戴著墨鏡,但是那聲音絕對是她,接她的人說,好像是說有一位警視正在等她!」

  伊達航:「……誒?」

  還沒走遠的諸伏景光:「……!!!」

  *

  「汪!」

  刑事部參事官辦公室內很是熱鬧,白羽綾希將自己從出雲帶回來的絆手禮給許久不見的同事們分了,便帶著藥師寺涼子的那份來到她的辦公室。

  剛一推開門,一只雪白的小狗便迎面跑來,歡快地衝她搖著尾巴。

  「好久不見呀,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乖乖聽話?」

  白羽綾希蹲下身,揉著哈羅毛茸茸的腦袋,用哄小孩的語氣與它對話。

  藥師寺涼子就沒見過這樣的白羽綾希,原本逗留在文件上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自己的部下,琥珀色的雙眼中寫滿了懷疑。

  ……這人是不是拍戲拍得連性格都被影響了?

  白羽綾希似乎沒察覺到上司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又哄了哈羅幾句,拿著絆手禮來到了藥師寺涼子的辦公桌邊。

  「多謝你這陣子幫我照顧哈羅,這個是謝禮。」

  出雲的特產除了酒就是甜食,給其他親友的禮物她已經委托夏油傑先一步帶回東京,只剩下給警視廳同僚的,以及……

  給安室透的禮物。

  藥師寺涼子看了眼白羽綾希放在桌上的酒和甜食,也不再去想部下剛才那根本就是變了個人的事。她飛快地收回目光,開口時已調整好了情緒。

  「組織的事基本已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白羽綾希的演藝事業現在風生水起,但她還是警視廳的在職人員。之前她臥底期間被隱藏的檔案隨時都可以恢復,上面也知道她的功績。

  升職加薪都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就只差白羽綾希回歸了。

  只是看她的樣子,藥師寺涼子並不確定她是否還願意回來當警察。

  白羽綾希愣了楞:「不是說好了要釣出殘黨嗎?」

  「抓那些殘黨用不了太久吧?公安的家伙也在行動,那群人雖然偏激但也不是廢物,這件事想來很快就能解決了。」

  藥師寺涼子隨手擱下手裡正在翻看的文件,十指交疊,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得力部下。

  「等這些雜事都解決了之後,你准備回到哪裡?」

  她目光如炬,不給白羽綾希任何逃避的空間。

  「是回到原點繼續去當咒術師?還是回來當警察?又或者說,你其實更喜歡現在當藝人的生活?」

  白羽綾希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組織的生活讓她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思考這些事情,而到了後來……

  她也有些不願意去想,更害怕做出選擇。

  藥師寺涼子也不是非要逼著白羽綾希現在就做出選擇,她知道白羽綾希從前沒想過這些,但眼見著組織正在一點點走向終結,她覺得白羽綾希是時候好好考慮這些事情了。

  今時不同往日,當年白羽綾希選擇當警察是因為不想當咒術師,卻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現在白羽綾希雙親的仇已報,她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也回到她的身邊,她似乎已經沒有了繼續當警察的理由。

  「你還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不必那麼著急。」

  看著部下臉上一片茫然無措,藥師寺涼子嘆了聲氣:「我今天找你來還有一件事情,我讓人收拾了那個人的遺物,裡面有些東西……」

  她罕見地停頓了一瞬,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種復雜的情緒。她用一種復雜到詭異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羽綾希,這才緩緩補上那沒有說完的字句。

  「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看一看。」

  藥師寺涼子難得用這麼保守的說法,和她一慣咄咄逼人的風格實屬不搭。

  「什麼東西?」

  白羽綾希不知道琴酒身上到底帶了什麼東西,才會讓涼子女王露出這般神情,一時間倒也顧不上思考琴酒的死因。

  看部下一副好奇的模樣,藥師寺涼子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從抽屜裡取出兩個證物袋,放到面前昂貴的辦公桌上。

  熟悉的物件讓白羽綾希瞳孔一縮。

  她怔怔地看著那兩樣東西許久,而後猛地抬頭望向面前的女人。

  藥師寺涼子不避不躲,筆直地迎上她的目光,無聲地肯定了白羽綾希的一切疑問。

  那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也不是違禁物品。

  不過是一張照片,和一個發圈罷了。

  照片只有小小的一張,不是常規的尺寸,昏暗如同岩洞的背景下,是她略顯慌張的面容。

  而就在她的身邊,穿著黑色風衣的青年面容處已經被損壞,圓形的破損和那燒焦邊緣,以及暈開的深褐色痕跡,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張照片曾經被放置在什麼位置。

  白羽綾希看了看右下角的日期,正是她和琴酒一同去橫濱的游樂園的日子。

  「這個是在他風衣的內袋裡找到的,藏在很隱蔽的位置,如果不是他們還想搜出更多有用的證物,也不會發現。」

  琴酒只受了一處傷,這張照片曾經放置的位置就算她不明說,白羽綾希也能猜到。

  白羽綾希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她放下那照片,轉而看向另一個證物袋。

  那是一個發圈,粉嫩的顏色、發圈上貓咪的裝飾和Aki字樣的亞克力字母對於一個成年男性而言似乎略顯幼稚,但白羽綾希記得這是自己的東西。

  她曾經在玩笑時,綁在那個人頭發上的發圈。

  「這些東西你需要拿回嗎?」

  「這是違規的吧。」

  白羽綾希知道藥師寺涼子是想保護自己,雖然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東西,但如果說是從琴酒身上發現的,只會給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證物袋上還沒有貼上記檔的標簽,只要她現在取回,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藥師寺涼子不以為然:「只要我不說違規沒有人知道。」

  白羽綾希笑笑,但這個笑容她也僅僅只維持了數秒,隨後便像是再也撐不下去一般,疲倦地斂起了笑容。

  「算了吧。」

  藥師寺涼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聽見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兩人頓時停下對話,藥師寺涼子對著門口說了句進來,卻發現推門而入的是泉田准一郎。

  「什麼事?」

  「警視,公安來了人,說想見白羽綾希。」

  「……嗯?」

  >>>

  警視廳公安部裡,一片隨時都可能過勞死的景像。

  壓抑的色調、陰郁的氣氛,就連窗外明媚的陽光也無法溫暖這個部門的人。

  在這片陰暗之中,一道亮眼的粉色忽然穿梭而過,格格不入的氛圍讓原本專心處理手中文件的公安警察們都忍不住分神了一瞬,直到那道身影進入會議室,這才有人如夢初醒般大喊了一聲:

  「我沒看錯?剛才那個人是Aki醬吧?!」

  「難道我是加班加出幻覺了?」

  「不不不,我也看見了,風見先生和諸伏帶著綾希小姐一起進了會議室!」

  「誒誒誒誒——???」

  一個人出現幻覺還有可能是過度疲勞,一群人出現幻覺那就真的是鬼故事 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辦公室內忽而爆出一陣更為喧囂的議論聲,直到風見裕也獨自一人滿臉陰沉地從會議室裡走出,這才制止了公安部在壓抑許久之後的狂歡。

  「你們都在吵什麼?」

  風見扯了扯領帶,冷著臉制止了這不合時宜的討論聲。

  「工作都做完了嗎?下次會議需要的資料如果都整理好的話,就去整理犯人的口供。雖然組織實驗室的數據刑事部那邊一直不肯放手,但要整理歸檔的資料還有很多吧?」

  熱鬧的辦公室瞬間安靜,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公安警察們瞬間噤若寒蟬,一個個對著面前的電腦埋頭敲打著鍵盤,再也沒人趕去偷看會議室那邊的情況。

  風見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捏著電話走出了辦公室。

  他對降谷先生在組織的事知道得也不多,也不知道白羽綾希和降谷先生到底有什麼關系,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對白羽綾希的了解除了她是當紅女星之外,也就只有她在前不久出現在了公安執行人的名單裡——還是降谷先生親自要求添加的。

  組織被清剿之後,降谷零一直都在忙著處理後續事宜,風見和這位頂頭上司雖然時常能見面,但多是被對方分發任務,除此之外很少有別的交流。

  哪像從前,降谷先生還會和他討論自家狗狗突然胖了好幾斤的問題。

  和組織無關的話題倒也發生過一次,就是在今天一早。

  降谷先生突然打電話給他,說是讓他留心警視廳刑事部那邊的情況,當時他還以為刑事部那位強硬的參事官繼不肯放手組織實驗室資料後又和公安們杠上了,卻不想降谷先生下一句話就讓他一頭霧水。

  他說:「你注意一下刑事部,尤其是參事官辦公室那邊有沒有叫白羽綾希過去配合調查,一旦發生這個情況立刻想辦法把人帶回公安部,然後再來聯系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

  當時他還想著刑事部的那位參事官哪有那麼空閑,降谷先生先生顯然是想太多。

  誰想這才過去了不到三小時,白羽綾希果真就出現在了警視廳,並且真的是被刑事部參事官帶走了,這下風見不服都不行。

  降谷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懷揣著對降谷先生更勝於往常的崇拜與敬畏,風見裕也走到無人的走廊,撥通了頂頭上司的電話。

  「降谷先生,是我,風見。」

  *

  從自動販賣機回來後,降谷零接下來好幾個小時都是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樣。

  他本就靠咖啡和功能飲料熬了好幾個通宵,去自動販賣機購買的咖啡也因為理事官的那番話的緣故,直到冷卻都沒有動上一口。缺少了咖啡因的支撐,囤積的疲勞一陣陣地襲來,加上他為白羽綾希的安危所困,在旁人看來就是一副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

  最後還是某個同僚實在看不下去,生怕他會猝死在辦公室裡,於是冷下臉罵罵咧咧地將他趕到了休息室小憩。

  然而還是睡不著。

  休息室的床又小又硬,狹窄的窗戶被拉上了一層積滿灰的窗簾,這本該是他最熟悉的環境,可安室透卻有些不習慣了。

  他一閉上眼,向他襲來的不是困意,而是白羽綾希的面容。

  微笑著的她,冷著臉的她,哭泣時的她,還有說著討厭從前自己時的她。

  他知道黑田理事官的意思,如今能夠保護白羽綾希唯一的方法就是放手、承認自己與她交往不過是因為任務需要。

  可是他不想這麼做。

  他已經離開過白羽綾希一次,他太清楚她的脾氣了,如果他這次選擇分手的話,那麼他們之間就真的完了。

  可他不能不考慮白羽綾希的安全。

  琴酒下落不明,以那個人的性格搞不好會弄一場大新聞。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就算琴酒那人對白羽綾希縱容良多,安室透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拿白羽綾希做要挾。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對白羽綾希貼身保護,可眼下這又是不可能的。

  安室透腦子裡一片混亂,他尋找著分手之外的解決之路,不知不覺便到了天明。

  不過這一夜他唯一想清楚的事情,就是刑事部那邊可能已經盯上了白羽綾希。他匆匆忙忙地給風見打了一個電話,即使要從那位難纏的驅魔娘娘的手裡搶人,安室透也不願意白羽綾希遭罪。

  打完了這個電話,安室透似乎終於熬不住一般,昏昏沉沉地陷入了久違的睡眠之中。

  直到一通電話響起,這才將他從好眠拉回到了現實。

  「降谷先生,是我,風見。」

  部下的聲音從電話的揚聲器中清晰地傳來,只睡了幾個小時的安室透瞬間清醒:「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一開口,聲音中充斥了睡眠不足後的沙啞,電話那頭的部下似乎有些震驚,但是在安室透不耐煩的追問之下,還是說出了自己打電話的理由。

  「白羽綾希在一個小時前被刑事部參事官叫走了,我和諸伏剛剛把人帶回公安部,現在就把她安排在會議室裡。「

  風見頓了頓,把白羽綾希安排在會議室裡是諸伏景光的一意孤行。

  他覺得這麼做實在荒誕,畢竟按照降谷先生的意思,從刑事部手裡把白羽綾希搶過來肯定是要搶在刑事部之前進行審問,卻拗不過諸伏景光說這肯定是降谷先生的意思,於是他也只能先這麼做了。

  現在想來風見裕也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他害怕降谷零責罵他無能,只能小心翼翼地詢問著上司的意思。

  」降谷先生,接下來要怎麼做?我已經准備好審問室了,需要我現在就把她帶去審訊嗎?」


第79章

  「你帶我進這裡真的可以嗎?」

  會議室外的喧囂與白羽綾希無關,她揉著哈羅毛茸茸的腦袋,衝坐在自己對面的諸伏景光眨了眨眼。

  諸伏景光唔了一聲:「你指的是什麼?」

  「公安,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吧?」

  公安部在警視廳裡算是最神秘的一個部門,和經常出現在公眾場合面前的刑事部等部門不同,公安部的高層為了身份保密,幾乎不會出現在公眾視野之中。

  但就是這個神秘部門擁有的權限,卻遠高於刑事部。

  所以當公安的人跑來刑事部要人時才會那麼的強硬與趾高氣揚。

  白羽綾希當時生怕藥師寺涼子一個脾氣上來,直接與公安的人翻臉,結果涼子女王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聽說來的人是公安又詢問了她的意思後便隨意放行了。

  不對勁。

  白羽綾希覺得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古怪。

  「你的話不要緊。」

  諸伏景光給白羽綾希倒了杯烏龍茶,又拿出一盤點心遞到白羽綾希的面前,一副招待客人的樣子。

  白羽綾希可不記得公安的人什麼時候這麼通情達理了。

  就算諸伏景光為人溫和有禮、哪怕當年面對她的無理取鬧都百般容忍,白羽綾希也不會覺得公安的人都和他一樣。

  反倒是剛才一見到她就一臉陰沉,仿佛她是什麼無惡不作現在傻乎乎地自投羅網的罪犯一樣的青年,才是公安的常態。

  「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面對著多年不見的諸伏景光,白羽綾希的語氣很是輕松。

  不僅僅是語氣,她的坐姿和表情都很自然,仿佛自己不是在公安的辦公區域,而是在午後街角一家能沐浴到日光的咖啡廳一樣。

  可她接下來說出來的話語卻是暗潮湧動:「說實話,我剛才還以為你們會把我直接送進審訊室裡。」

  諸伏景光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表情。

  「沒有的事,只是聽說你來了警視廳,擔心你出事罷了。」

  保護好白羽綾希、別讓刑事部的人欺負了她。

  這是諸伏景光對發小今早那番交代的解讀,至於風見是怎麼想的……

  讓他自己和zero去確認吧。

  白羽綾希眨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諸伏景光的話。

  她在刑事部可不會出事。

  在上面決定行動之前,刑事部的人甚至都不知道組織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她和組織的聯系。倒是公安部的人,因為諸伏景光與安室透的緣故知道她和組織的關聯。

  就算要找她麻煩也是公安部先出手。

  不過……

  她不覺得諸伏景光剛才在說謊。

  白羽綾希一手支著臉頰,側著頭滿臉好奇地打量著面前溫和儒雅的青年:「難道公安的高層也有我的粉絲嗎?」

  諸伏景光正在倒茶的手頓了頓:「誒?」

  「除了粉絲之外,會那麼關心我的行程的人可不多哦。」

  諸伏景光沉默著沒說話。

  而回應他的,是白羽綾希仿佛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

  即使是公安,知道她和組織有聯系的人也不多。

  諸伏景光就算擔心她的安危,也不可能貿然地跑到刑事部去搶人,這不是他的風格。至於剛才那個一臉陰郁的眼鏡青年,從他剛才聽說諸伏景光說要帶她來會議室時的表情來看,也不像是擔心她會被刑事部欺負的人。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安的高層裡有人知道她加入組織的真相、卻不知道她和刑事部的關系。

  那個人擔心刑事部察覺到她的存在、對她進行審問。於是讓諸伏景光或者剛才那個青年盯著刑事部那邊,讓他們一旦察覺到她進入刑事部,便立刻想辦法把她帶走。

  粉絲不過是說笑。

  但是看諸伏景光的表情,白羽綾希知道自己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

  知道她和組織的關系卻並不對她進行審問,相信她的清白卻不知道她和刑事部的關系。

  這位公安的高層可真有意思。

  眼瞧著白羽綾希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諸伏景光生怕她猜到降谷零的事情,連忙扯開了話題。

  「我聽說你們兩個交往了?」

  「也就前陣子的事情。」

  提起安室透,白羽綾希不由地露出一個溫柔的淺笑:「我前幾天一直在出雲拍外景,今早剛剛回來。也不知道組織的事情結束之後他忙不忙,今晚能不能見到他。」

  她盯著面前的人,試圖從諸伏景光的臉上找到些許的破綻。

  諸伏景光被白羽綾希盯得渾身發毛,卻還是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這個……說不定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這會兒降谷應該已經接到了風見的通知,正往這邊趕來吧。

  白羽綾希若有所思:「也是,畢竟他只是公安的執行人,應該不會像你們那麼忙吧?」

  「……啊?啊對,是這樣沒錯。」

  諸伏景光臉上的笑容不變,心裡卻在替發小尷尬。

  今早降谷零聯系他的時候雖然說的不多,但僅憑那只字片語,他大約也能猜到這兩人如今的處境。

  不用想也知道,降谷零肯定還沒有向白羽綾希攤牌,畢竟沒有上級的允許,身為ZERO成員的降谷零不能隨隨便便地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這個「任何人」中包括家人、朋友。

  也包括戀人和未來的妻子。

  白羽綾希的情況復雜,又有刑事部盯著,別說上面不會輕易允許他對白羽綾希坦白,搞不好還會發展到最糟糕的情況。諸伏景光也是公安,知道降谷零有自己的苦衷,不會對他加以責難。

  但是被當成是公安的執行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Zero你找的借口也太次了吧!

  「所以諸伏君,看在我們一起在組織當過臥底的份上,你能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在等什麼人嗎?」

  原以為對話已經轉入家長裡短,諸伏景光甚至准備好了一堆對白羽綾希這些年近況的問候,卻沒想到她突然殺了這麼一個回馬槍。

  諸伏景光怔怔地看著她,半響沒說出一個字。

  >>>

  向來人人避而不及的刑事部參事官辦公室今天格外地熱鬧。

  繼臥底多年終於迎來曙光的同僚、堂而皇之跑來搶人的公安之後,辦公室的門第三次被人從外面推開。

  正在整理報告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去,卻看見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鉛灰色西裝、擁有著健康的黑皮和一頭燦爛的金發的青年。

  這人誰啊。

  辦公室裡的人面面相覷,卻沒人知道青年的身份。

  青年的目光在辦公室裡飛速地掃視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了那扇緊閉的、與這個略顯樸素的辦公室格格不入的華麗木門之上。

  他上前一步,但很快就被人攔下。

  「降谷警部,您來這裡是有什麼要事嗎?」

  眼見著青年就要闖入藥師寺涼子的辦公室,泉田准一郎立刻起身擋在門前。

  降谷零在此前的會議裡見過這個青年,知道他是藥師寺涼子的貼身護衛。此刻他擋在那扇門前,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不速之客。

  不過降谷零也並不否認這一點就是了。

  「我有事要見藥師寺參事官。」

  「如果有什麼要事可以通過我轉達。」

  「是必須和藥師寺參事官面談的要事!」

  降谷零和泉田准一郎兩人誰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前不久剛恢復平靜的辦公室內頓時又變得火.藥味十足。

  眼見著平時好脾氣好說話的泉田准一郎難得表現出強硬的姿態,和這位不速之客之間的氣氛越發地劍拔弩張,其他人頓時手足無措,一時間誰也不敢開口。

  就當其他人以為這兩人真的會打起來時,電話鈴忽然響起。

  貝塚裡美手忙腳亂地接通了內線,在應了幾聲後,轉而看向守在門前的泉田准一郎:「泉田先生,警視說讓這位降谷先生進去。」

  泉田准一郎聞言不說話,卻無聲地朝一邊退開了半步。

  降谷零見狀對他道了聲謝,冷著臉推門而入。

  豪華的木門開了又關,直到聽見鎖舌發出的哢噠聲,辦公室外不知情的其他人這才齊齊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貝塚裡美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我剛才差點以為他會動手。」

  泉田一臉淡定:「你想多了,那個人不至於那麼衝動。」

  「泉田,你知道他是誰?」

  「公安的人。」

  泉田頓了頓,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有些復雜的表情。

  其他人已經開始好奇公安的人又來做什麼,而沉默的泉田也像是決定了什麼,對著已經對那個男人並不感興趣的同僚們丟下一個深水炸.彈——

  「不過聽警視說,他就是白羽秘密交往的那個男朋友。」

  「誒?誒誒誒誒?!!!!」

  *

  參事官辦公室的隔音效果還算不錯,降谷零剛一合上門,便徹底隔絕了屋外的騷動。

  他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那個坐在辦公室後,穿著一身精致而又昂貴的套裝、對於他的到來渾不在意的女人。她側對著辦公桌,手裡拿著一疊文件,似乎正專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文字。

  他不開口,對方也不主動搭話。

  最終先沉不住氣的還是降谷零。

  「藥師寺參事官。」

  他冷聲叫著對方的職稱,快步走到了那張華麗到有些誇張的辦公桌前,氣勢洶洶的模樣終於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見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降谷零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平穩的語氣向對方開口道:「關於白羽綾希的事,我想和您談一談。」

  「白羽綾希?她不是已經被你們公安的人帶走了嗎?」

  藥師寺涼子只當不明白降谷零的話,她冷眼睨著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公安的人好威風,兩個警部補沒有任何的文件,就堂而皇之地跑到我的辦公室來搶人。不如我干脆去警政署說一聲,明天直接請公安的人來掌管這個辦公室,你覺得如何?」

  警政署的人會哭的吧。

  藥師寺涼子是警視廳內出了名的問題制造機,要是她真的為了這種事跑去警政署找麻煩,降谷零可以很肯定,明天Hiro和風見就會收到警政署的調令,讓他們俯視這位驅魔娘娘、任她差遣。

  從此前途盡毀。

  「這是我個人的意思,還請藥師寺參事官不要遷怒他們兩個。」

  藥師寺涼子的確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找兩個警部補的麻煩。

  但是她很樂意找面前這個人的麻煩。

  「那降谷警部又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想詢問您為什麼要讓白羽綾希來警視廳接受調查。」

  降谷零生怕藥師寺涼子再扯到別的地方,他強忍著心中的焦躁與不滿,快速地說著自己的來意:「另外就拒絕對白羽綾希安排的護衛一事,我也想再詢問您的意思。」

  「那件事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還是說是黑田理事官沒有和你說清楚?」

  「白羽綾希是潛入組織的臥底,也是重要的證人。現在組織核心成員琴酒下落不明,她隨時可能會有危險。」

  藥師寺涼子用手裡的文件敲了敲桌面:「這件事沒有人能證明。」

  降谷零忍不住拔高聲音:「我可以證明!」

  「我已經說過了,你和她正在交往中,戀愛彙報就夾在你這些年提交的任務報告裡。即使你是公安派去組織的臥底,但關於她的這份證言也不可全信。」

  降谷零皺眉:「您覺得我是因為私情在包庇她?」

  「任誰看到你現在的樣子都會這麼想的吧?」

  藥師寺涼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視線最終停在降谷零那張焦躁的娃娃臉上。

  她還記得白羽綾希臥底第一年,就曾站在這個男人現在站的位置,大聲吐槽著娃娃臉的男人不可信。

  誰想到風水輪流轉,這個娃娃臉的男人居然為了她如此拼命。

  白羽綾希雖然談戀愛糟糕,但看男人的眼光倒還不錯。

  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知道降谷零的確是公安的好苗子,前途無量。

  也難怪那位黑田理事官如此維護他。

  「降谷,我可以裝作不知道白羽綾希和組織的關系。但她在組織這麼多年,因為組織的命令接觸了不少高管要員,現在刑事部和公安一輪輪口供問下去,這件事瞞不了太久。」

  藥師寺涼子換了個相對溫和的語氣:「你也說了,現在你是唯一一個能證明她清白的人,那你就必須要讓你的證言變得可信。」

  「你要讓你的證言成為她最有利的保護盾,無論接下來有多少人提出白羽綾希是組織的成員、曾經為組織辦事,你都要讓其他人相信這不是真相,只有你提交的報告才是唯一的真實。」

  降谷零攥著拳頭沒說話,藥師寺涼子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不願意接受。

  她嘆了聲氣,從抽屜裡拿出了兩個證物袋,無聲地放在了桌面上。

  「那你看看這個吧,這是我的部下在組織總部實驗室附近找到的外套裡發現的東西。」

  降谷零怔了怔,熟悉的物件讓他瞪大了雙眼。

  他拾起那兩個證物袋,從未見過的染血的照片、以及他再熟悉不過的發圈都在訴說著這兩個證物的主人正是……

  不對。

  這不是白羽綾希的東西!

  降谷零立刻否認了這個可能性。

  攻陷組織總部的時候白羽綾希不在現場,這個發圈是雖說是她的應援物,但她的粉絲眾多,這批發圈幾年間再販了兩次,根本說明不了什麼。

  倒是那張照片……

  降谷零攥緊了拳頭。

  照片上的白羽綾希一臉驚慌失措,而坐在她身邊的人的臉部被挖去一個洞。那個圓形的洞的周圍有燒焦的痕跡以及血痕,看起來應該是被子.彈貫穿的,即使面容已毀,但憑借著對方的衣著和那頭銀發,降谷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琴酒。

  絕對是他!

  降谷零看了眼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回想起那應該是自己送白羽綾希回家的日子,他記得那天中午他還給白羽綾希發了短信,而白羽綾希當時的回答是——

  「我被琴酒叫出去了,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她會這麼說。

  「這張照片還有多少人見過?」

  降谷零咬咬牙,他抬起頭,天青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女性,強忍住心中的動搖,冷聲詢問著更多的情報。

  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坐到刑事部參事官位置的女人,果然厲害。

  「包括我和我的部下在內,一共三人,你是第四個。」

  還好,還不算太多。

  降谷零閉了閉眼,不過是短短的數秒,再睜開雙眼時,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掙扎:「請再給我半天的時間,藥師寺參事官。另外從明天起,請您為白羽綾希安排護衛。」

  「我會派刑事部的人去,公安那邊你請自便。」

  藥師寺涼子比出一個「請」的手勢。

  降谷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道了一聲「失禮」,然後轉身離開。

  他離開的時候明顯心有不甘,不過藥師寺涼子並不在意他還會做些什麼。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泉田准一郎接替降谷零推門而入:「警視,降谷警部已經離開了。」

  藥師寺涼子聞言點了點頭,而後拿起座機頗為熟稔地撥了一個號碼。

  「黑田理事官,是我。你的部下剛從我這裡離開,我想你今晚就能收到那份報告了。」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藥師寺涼子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聲:「不必謝我,我也是為了我可愛的部下,那麼之後公安的研修會,還請多多關照了。」

  ……多多關照。

  藥師寺涼子說這話的時候泉田還沒離開。

  他看著上司揚著愉快的笑容,說著平時的風格截然不同的話語,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位任性的警視,到底又在盤算著什麼。

  藥師寺涼子一掛斷電話,就看見部下神色復雜地盯著自己,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撥動著桌上兩個證物袋,忽然發出一聲聽不出真假的感嘆。

  「突然覺得我好像也有討厭的大人的潛質。」

  您才發現嗎?

  泉田准一郎哽了一下。

  藥師寺涼子作為警視廳高層人人畏懼的驅魔娘娘,所到之處鬼神退散;而一旦不幸成為她的部下,基本等於前途無亮,而她從前居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討人厭」的特質?

  泉田的沉默讓藥師寺涼子輕飄飄地瞪了他一眼:「你剛才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

  「為什麼要逼降谷警部和白羽分手?」

  泉田准一郎關上門,隔絕了外面同僚聽到的可能性。

  他不是不知道藥師寺涼子最近在做些什麼,以他的地位和立場無法制止她。

  他實在不明白,白羽綾希和降谷零兩人都是潛入組織的功臣。連他都知道,組織的事情一旦進入收尾階段,這兩人立刻就能得到升職通知,從此前途一片大好。

  可藥師寺涼子和警察廳的黑田理事官為什麼要逼迫他們分開?

  警視廳和警察廳、刑事部和公安,這兩個組織和立場始終都是對立的,可在讓他們分手這件事上,這兩人卻是空前一致地做出了強硬的決定。

  為什麼?

  藥師寺涼子語氣淡淡:「正因為前途大好,才必須在這個時候分手。」

  泉田准一郎皺眉,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搞清楚。

  可是藥師寺涼子卻不願再多說,她將桌上那兩個證物袋收起,起身拎起自己掛在衣架上的包包:「好了,今天天氣正好,陪我出門一趟吧,泉田。」

  「去什麼地方?」

  「還用說嗎?當然是逛街啊。」

  >>>

  在公安溫和的諸伏警部補的陪聊下,白羽綾希在公安的會議室裡喝了兩杯茶。

  「差不多就是午飯的時候了,綾希你想吃些什麼嗎?」

  諸伏景光看了看手表,琢磨著應該一早就收到消息的發小怎麼還沒有過來。

  難道是在外面出任務?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會先一步告訴他才對。

  白羽綾希倒是無所謂,她這些年來節食都已經快成習慣了:「如果我們等的人馬上來的話就不用,雖然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們會用豬排飯來招待我。」

  「都說了不會讓你進審問室的。」

  諸伏景光苦笑,忽然想起來白羽綾希似乎熱衷於刑偵片:「而且現在已經不允許給審問室的犯人送豬扒飯了,會被指控有收受利益的嫌疑。」

  白羽綾希誒了聲:「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她在警視廳工作的時候,雖然也按照規章在基層磨練了一段時間,但實習一結束就立刻被調任到藥師寺涼子手下,之後就是處理大大小小復雜的、並且嫌疑人還不一定是人類案件。

  對於豬扒飯的認知還停留在電視劇階段。

  諸伏景光只當白羽綾希發現了現實與刑偵片的差距,他笑了笑,剛想說些什麼,離開許久的風見卻推門而入,手裡還拿著一部手機。

  「諸伏,降谷先生有話要和你說。」

  「Zero?」

  諸伏景光愣了愣,隨後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扭頭朝白羽綾希看去。

  白羽綾希剛拆了一包餅干,此刻正在試圖爭搶的哈羅講道理,察覺到對方的視線,白羽綾希立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你先去忙吧,我沒事。」

  諸伏景光這才意識到白羽綾希估計還不知道安室透的本名是降谷零。

  他衝白羽綾希點點頭,和風見飛快地交換了一個視線,轉而接過他手裡的電話朝會議室外走去。

  風見並沒有離開,而是接替了諸伏景光坐在了白羽綾希的對面。原本正在和白羽綾希爭搶燕麥餅干的哈羅一見到熟人到來,立刻對他叫了一聲,歡快地搖起了尾巴。

  「汪!」

  風見從剛才起就認出這只狗是上司家的。

  此刻見它老老實實地待在白羽綾希的懷裡,風見忽然意識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難不成這位女明星和自己的上司?

  風見想起自己前不久還在詢問上司是不是要把白羽綾希送進審訊室,再想想上司在聽見自己的問題後那冷漠的回答……

  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說錯話風見不由地打了個冷顫,腦中浮現的是上司那張童顏上露出的陰惻惻的駭人表情。

  風見又打了個寒顫,開始悄咪咪地觀察起這個可能和自己上司有一腿的女明星。

  而就在風見打量白羽綾希的同時,白羽綾希也在觀察對面的男人。

  她掰下餅干一角,一邊投喂著早就垂涎欲滴的哈羅,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詢問道:「我大概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因為終於釐清了白羽綾希和上司的關系,風見再開口時已經沒有了對待犯人時的嚴肅。

  「這個還要看降谷先生的安排。」

  白羽綾希點頭:「這樣啊……」

  看來這位降谷先生就是諸伏和對面這人的上司了。

  可他留下自己是為了什麼?

  而且聽諸伏景光的話,那位降谷先生好像還是那個ZERO的人?

  白羽綾希不記得自己和警察廳警備企劃課的人有關,真要說的話,上一次聽到這個部門還是從藥師寺涼子那裡,說是ZERO也派了一個臥底。

  難不成那位降谷先生就是那個臥底?

  白羽綾希覺得自己好像摸清了一些事情,卻又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

  她又捻下一小塊餅干,在投喂哈羅的同時悄悄地觀察對面的男人,見對方的態度似有軟化,白羽綾希斟酌了片刻後,終於找到一個突破口。

  「說起來,我之前也一直承蒙公安的照顧。」

  哈羅正在吃餅干,白羽綾希揉著它毛茸茸的腦袋,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公安的執行人安室先生,也給我提供了不少幫助。」

  「執行人?安室先生?」

  風見怔了怔,看著白羽綾希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你難道不知道嗎?安室先生不是公安的執行人……」

  這話剛一出口,對面的白羽綾希立刻露出茫然錯愕的表情。

  風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正想說些什麼來挽救,但這時候會議室的門卻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接完電話的諸伏景光快步走了進來,對著白羽綾希笑道:

  「綾希,接你的人來了。」


第80章

  恰逢午休輪替,警視廳前人來人往。

  在這片忙碌的景像之中,穿著白襯衣的金發青年獨自一人站在警視廳正面一遇,他將衣袖卷到手肘,因為常年練習拳擊、肌肉結實飽滿的小臂上搭著一件與褲子同一色調的西服,挺括的面料看起來似乎是高級貨。

  襯衣最上方的紐扣也被解開,露出了蜜色的皮膚與鎖骨,明明搭配一條領帶就能完美地融入到這個場所,可現在的他看上去又多了幾分隨性。

  白羽綾希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四個字——

  不守男德!

  青年似乎是低下頭看了眼時間,他身姿挺拔,淺金色的發綴著光,在這盛夏的末尾,他身上依舊帶著夏天的感覺。

  只是素來精神滿滿的臉上,此刻卻只有疲倦與凝重。

  這個人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白羽綾希在看見這個畫面的第一眼,便只剩下這個疑問了。

  她偏過頭,看向身邊同她一起出來的青年:「諸伏先生……」

  「我知道,你去吧。」

  諸伏景光顯然明白她要做什麼。

  「綾希。」

  他遠遠地看了眼自從組織被滅後,就一直工作到今天,期間完全沒有好好休息過的發小,又叫住正要朝安室透走去的白羽綾希。在對方朝自己看來的時候,諸伏景光鄭重其事地向她囑托道:

  「他就交給你了。」

  「不用你特意交代,我也會這麼做的,畢竟是重要的男朋友嘛。」

  白羽綾希笑嘻嘻地回答,又深深地看了眼諸伏景光,就在他感覺到有那麼一絲違和感的時候,白羽綾希已經一手抱著哈羅,一手拖著行李箱,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了安室透的面前。

  「等很久了嗎?」

  安室透聽見行李箱的滑輪發出的響動,他一抬頭,就看見已經湊到自己面前的女友。

  她臉上依舊是他熟悉的笑容,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不好的待遇,這讓安室透松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綾希,你沒事吧?」

  「遇見外出工作那麼久的女朋友,第一句話居然是問她有沒有事?」白羽綾希拉下墨鏡,瞪圓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應該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吧?」

  安室透一愣,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歧義。

  他牽過白羽綾希略顯冰涼的手,與她緊緊地十指相扣,目光描摹著她顯然是有些瘦了的面容,積壓在心中的不甘憤恨以及不忍在這張漂亮的笑臉下被化解些許,安室透壓下了心中的負面情緒,對著許久未見的女友露出一個她熟悉的燦爛笑容。

  那是屬於安室透的表情。

  「好久不見,綾希,歡迎回來。」

  白羽綾希笑得眉眼彎彎地眯起。

  「嗯,我回來了。」

  「汪!」

  懷裡的哈羅發出了不合時宜的歡快叫聲,白羽綾希這才意識到更不合時宜的人是自己與安室透。這畢竟是警視廳正門前,實在不適合做這種親密的舉動。

  久別重逢的戲碼放在什麼地方都好,但是在警視廳前,就有點像她在被警察叫來配合調查後剛剛被釋放一樣。

  也難怪安室透會問她「有沒有事」。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的情況,也快覺得自己是出事了。

  白羽綾希也不問安室透最近在忙什麼,為何是他來這裡接的自己,又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青年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憔悴:「我看你也好久都沒休息過了,如果今天沒有工作的話,我們先回去吧?」

  琴酒下落不明,安室透也不放心讓白羽綾希一個人。

  他點點頭,從白羽綾希的手裡接過黏著她不放的哈羅:「也是,那我送你回去吧。」

  「……誒?」

  *

  直到坐上安室透的車,白羽綾希依舊有些茫然。

  剛才她說的回家指的自然是安室透的家,哪怕結合語境也應該是這樣,她以為這件事已經是自己和安室透默認的了,可安室透的回答卻讓她感到了異常。

  不對勁。

  白羽綾希忍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她開玩笑似的對著安室透發問:「為什麼不回你家?是家裡藏了一位逃亡的金發美人,不能給我看見嗎?」

  逃亡的金發美人。

  安室透第一反應就是如今下落不明的貝爾摩德。

  他扭頭朝白羽綾希看去,見她臉上既沒有怒意也不像是在吃醋,便以為她是隨便舉了個例子。

  也對,就算白羽綾希以前從琴酒那裡聽說自己和貝爾摩德搭檔行動,但貝爾摩德從警方的包圍網中逃走的事被上面進行情報管制了,除了極少數的高層人員,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

  以白羽綾希的立場更不可能知道。

  「沒有什麼金發美人,只是我這幾天一直都在忙,家裡亂糟糟的。綾希才剛回來,還是找一個舒適的地方休息比較好。」

  白羽綾希就還沒見過安室透的家裡亂糟糟的畫面。

  從前他們同居的時候,這個人哪怕是組織任務和她的片場監工連軸轉,也能將家裡收拾得干淨整齊。

  安室透今天果然很不對勁。

  「可是我剛回家,家裡什麼都沒有。」

  她眨眨眼:「總不能在外面吃吧?現在正好是午餐時間,而且允許帶寵物的店也很難找。對不對呀,哈羅。」

  為了說服安室透,她甚至給自己找了一個外援。

  哈羅也不知道白羽綾希在說什麼。

  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聰明的小狗立刻「汪」了一聲。

  這一人一狗倒是配合得默契。

  安室透原本就在為要和白羽綾希分手這事郁郁寡歡,現在被他們一鬧,沉重的心情頓時變得哭笑不得。

  「你想吃什麼?」

  「豬排飯?」

  「……剛才他們有人說要把你送審訊室?」

  積年累月下來,已經要成為警視廳定番的菜名立刻引起了安室透的警覺。

  雖然他知道發小一定會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結合下屬早前在電話裡的那番詢問,安室透還是擔心白羽綾希在公安受了委屈。

  「正好剛才和諸伏先生提到,所以突然就有點想吃……說起來,我也是才知道原來現在審訊室裡已經不能送豬排飯了!」

  是了,白羽綾希是刑偵劇愛好者。

  安室透笑了笑:「因為有誘導嫌犯開口、以及收受利益的嫌疑。現在警視廳裡一般都備有便當,如果審訊期間正好到了飯點的話,就會在微波爐裡加熱再給犯人。」

  白羽綾希揉了揉哈羅的腦袋:「誒?你很清楚嘛。」

  「……從景光那裡聽說的。」

  可告訴她「現在不允許用豬排飯攻略」這件事的諸伏景光,剛才可沒提到誘導開口和之後便當的事。

  白羽綾希垂下視線,又想起了風見的那句話——

  「安室先生不是公安的執行人。」

  風見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假話,他在聽見自己提起安室透是公安執行人時的震驚也不是做戲。

  可藥師寺涼子卻說在公安的名單裡看見了安室透的名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羽綾希越想越頭疼,她原以為組織破滅之後一切都能回歸到正軌。卻沒想到那麼多她之前從未考慮過的麻煩事接踵而來,不過短短半日,便是一大堆問題。

  她輕輕地揉著太陽穴,試圖壓下這一陣陣湧來的脹.痛感。

  安室透立刻察覺到她的異常:「不舒服?」

  「這幾天連軸拍戲有些累了,今天回東京的飛機上也沒睡好,」白羽綾希摘下墨鏡,卸下身上的力道任由自己靠在椅背上,她將手腕擱在眼前,擋住正午熾熱灼眼的日光。

  「綾希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嗯?應該是喜歡的吧。」

  白羽綾希頭脹.痛得睡不著,眯著眼懶洋洋地回答著身邊人的詢問。

  組織破滅了,五年的臥底生活終於畫上了句號。

  她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和親朋好友見面,也不用整日擔心身份暴露會不會連累收養她的夏油家的父母,而且……

  白羽綾希挪開手腕,悄悄地看了眼自己身邊的人。

  而且還有安室透在她的身邊。

  白羽綾希喜歡現在的生活。

  「這樣啊……」

  安室透分神看了她一瞬,身邊的人看著弱不經風,她抬手遮在眼前、露出了那截纖細的手腕。即使他知道白羽綾希比自己想像中更能打,可那一日子.彈劃破她手臂留下的傷口還是歷歷在目。

  今早他在休息室裡終於睡著的時候,夢見了渾身是傷的白羽綾希。

  她被關在廢棄的倉庫裡,由鐵皮構築的陰暗房間裡充斥著灰塵,在鏡頭前光鮮亮麗的她被銬住了雙手,單薄的衣物上是一道道猙獰的血痕——既有鞭打的,也有槍傷。

  動手的人似乎是在逼問著她什麼,模模糊糊的他聽不清楚,可唯一的能夠確認的,是白羽綾希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任何屈服的表情。

  安室透知道白羽綾希習慣了疼痛。

  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就不會感到疼痛。

  他不想讓白羽綾希遭受這些,更害怕她遭遇這些。

  「你放心,綾希,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換做是平時,白羽綾希一定會說我自己就能保護好自己。

  可安室透今天的態度實在太異常了,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的語氣凝重,仿佛是做出了一個沉重的決定。

  白羽綾希偷偷地打量著他的側顏,才發現那似乎是自己已經有許久都沒有見到過的,嚴肅而又沉重的表情。

  沒有任何理由的,白羽綾希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情人節。

  就是在他們現在坐的這輛車裡,就是身邊的人,用和現在一模一樣的表情說出「我要離開了」。

  這句話就如同薔薇上的刺,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中。

  這根刺埋藏在她的心中整整三年,至今都沒有被拔出。即使她現在和安室透交往了,也時不時地會想起當日的場景。

  「透君?」

  白羽綾希放下手臂,死死地盯著他:「你想說什麼?」

  她的語氣中是罕見的慌亂,安室透似乎看出了,可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輕輕地回答道:

  「交給我吧。」

  之後的那一路安室透再也看不出任何的異常,無論白羽綾希怎麼追問套話都沒有給出任何回答。他將她送回公寓,為她准備好了熱氣騰騰的炸豬排蓋飯,在白羽綾希警惕的注視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與她一起美美地享用了這頓有些遲來的午餐。

  就好像平時那樣,沒有任何的異常。

  可這正是最大的異常。

  清洗完了碗筷,安室透一把抱起剛才也隨著他們一起飽餐一頓的哈羅:「我先帶哈羅回去,綾希你……」

  「你不留下來嗎?」

  白羽綾希打斷了他的話語,主動挽留著准備離去的男友。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挽留對方。

  今天的安室透一言一行都太異常了,白羽綾希本能地覺得他瞞著自己做了一個令人火大的決定,如果此刻不開口說出這句挽留的話語,她和安室透之間便會再一次斬斷聯系。

  就和三年前一樣。

  安室透卻搖了搖頭,不打算回應白羽綾希的挽留,也不打算對他准備離開的行為做出任何的解釋。

  「不了,你忙了這麼久,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你千萬別瞞著我做蠢事!」

  白羽綾希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安室透卻已經推開了房門,因為白羽綾希的話語,他的動作頓了一頓。

  但安室透似乎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他緩緩地轉過身,面對著她緊緊地皺著眉的注視,露出一個完全稱不上是愉快的笑容。

  「你放心,我不會的。還有,等會兒記得看手機,那麼……」

  他頓了頓,仿佛是下定什麼決心般,緩緩地說著最後一句道別的話語。

  「再見了,綾希。」

  白羽綾希愣在原地,仿佛是預料到了什麼一般、再也挪動不了腳步。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安室透關上門,屋外傳來他沉穩離去的步伐,似乎是下定決心不會再回來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羽綾希聽見手機接連發出兩聲震動。

  她想起安室透的話語,匆匆忙忙地跑去拿手機,卻看見剛剛離去的安室透給自己發來了三條短信。

  ——對不起,綾希,明年春天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櫻花了。

  ——我和你交往只是想利用你,現在組織已經被剿滅,你對我也沒有了利用價值,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我們分手吧。


第81章

  白羽綾希整整一夜沒有睡好。

  她是被氣的。

  白羽綾希氣的不是安室透對自己提出了分手。

  而是氣那家伙居然把她當成了一個傻子。

  這世上哪有剛剛一臉認真、發自內心地說著「我會保護你」,結果隔了三小時不到、扭頭就發短信說「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利用你」的家伙?

  他甚至連當面直接對她說這些話、當面提分手的勇氣都沒有。

  這分明就是把她當傻子了!

  白羽綾希以為安室透在組織裡當了這麼多年臥底都沒被發現,演技應該不亞於自己,誰知道這家伙演技爛說謊更爛。

  還好組織當年沒有選他出道,不然早在參演第一部電視劇的時候就被炎上了。

  長得帥身材好能打還會做飯有什麼用?

  靠臉吃飯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演技不好長得再漂亮也逃不過被網上吐槽的下場。

  更逃不了被女友……前女友吐槽的下場。

  那條明顯就是在說謊的短信白羽綾希甚至都懶得再看第二眼,昨日她一收到安室透那條短信,大腦就被氣得嗡嗡作響,一時間甚至都忘記去追究他這麼做的理由,只在想等事情都解決之後,一定要給他幾個過肩摔。

  不,光是過肩摔還不夠!

  白羽綾希越想越氣,直接翻出了壓箱底多年的摔跤集錦開始重溫。

  超級踢!戰爭踐踏!怪獸抱摔!RKO!

  就算這些最終都不能實施,起碼也得來一個德式背摔!

  白羽綾希看得熱血沸騰,看完了嫌還不過癮,又跑去看拳擊比賽的直播,到最後恨不得立刻衝到訓練場來一次久違的練習,結果還是因為時間不早而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所以她又去跑步機上跑了一小時,等到心中的郁結稍稍有所舒緩,這才開始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過肩摔是肯定要給的。

  德式背摔也不能少。

  但是弄清安室透在這個節骨眼上莫名其妙地跟自己提分手的理由,才是最重要的。

  白羽綾希在氣憤和困惑中思索了整整一夜,僅有的線索也就只有他和公安目前尚未明確的聯系,以及他昨天那句鄭重其事的「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

  安室透難道是覺得她會有什麼危險嗎?

  可按理說,如果她有危險的話,安室透更應該貼身保護她才對。他身手不錯,又在組織臥底多年,養出了超乎常人的警覺與危機意識。

  況且有什麼樣的危險,是必須和她分手才能稱得上是保護她的?

  難道遭遇危險的其實是安室透,他擔心牽連到她?

  還是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危險?

  白羽綾希思索著這些問題整整一夜,直到天明都沒有得出一個准確的結論。

  日光從窗簾的縫隙鑽入,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鳥鳴。白羽綾希從溫暖的被窩中磨磨蹭蹭地爬起,披了件外套便跑去陽台吹風,試圖用夏末初秋的晨風讓自己清醒清醒。

  一推開落地窗,迎面而來的是刺骨凌冽的寒風。

  今天的氣溫又比昨天降了些許,初秋的晨風瞬間便掃去白羽綾希殘存的倦意。她趴在欄杆上,眺望著遠處的日光,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族們晨起工作的時間,人行道上沒有什麼行人,就連車道上僅僅停著三兩輛……

  「嗯?這個是……」

  白羽綾希視力極佳,即使身處高層,可遠遠望去也還是能看見停在樓下的幾輛車上似乎都各坐著兩個人。

  她摸出手機打開照相模式,對准其中一輛車的車窗將畫面一點點地放大,雖然放大後的畫面帶著許多噪點,可白羽綾希依舊能清晰地看出那兩人的面容與著裝。

  那兩個男人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另一個大約三十左右,前者穿著西裝革履而後者套了件運動外套。

  這兩個人白羽綾希莫名地都覺得稍微有些眼熟,透過鏡頭,她看見青年掩著嘴打了個哈欠,似乎一夜沒有睡好的樣子。

  看起來像是在車裡待了一晚上。

  是娛記嗎?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五年的白羽綾希第一反應就是狗仔,但仔細想想也不對,自己昨天剛從出雲回來,也沒什麼好蹲點拍攝的。更何況如果是娛記的話,手上一定會拿著相機,她沒有在他們手裡看見這些。

  白羽綾希拍了張照片,對著屏幕上的兩個青年仔細打量了許久。

  「雖然有點眼熟,但看起來也不像是組織的人。」

  這兩人的氣場就不像組織的人,更何況組織的人就算埋伏也不會選這種方式,兩人一組在車裡蹲點這麼看都更像是警察。

  警察?

  白羽綾希盯著照片上的那兩張臉,回憶著自己在警視廳外與警方接觸的情況,終於想起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了。

  自己這幾年與警方接觸僅有那麼寥寥兩次,第一次是當年握手會上遇襲,後來就是車裡這個更年長的男人來處理的;另一次是相葉鈴被咒靈反噬,來的人是警視廳的警部,而車裡那個更年輕的男人也是隨行的刑警之一。

  可為什麼刑警會出現在自家樓下?

  難道說……?

  *

  「高木?你在這裡做什麼?」

  宮本由美剛走出男友的公寓,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對面。

  她快步走到那輛車的邊上,敲了敲車窗,等車窗放下時,才看見車裡坐的另一個人:「而且伊達前輩也在?」

  「由美小姐,你怎麼!」

  高木瞪大了雙眼,還不等對方回答就想起宮本由美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哦,對了,這裡是羽田名人的公寓。」

  宮本由美的男朋友是下將棋的羽田名人,這在宮本由美的朋友圈子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宮本由美四處張望了一下:「你們怎麼會在這裡?誒?難道說……」

  高木與伊達航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高木這才壓低嗓音開口:「是在蹲點,上面昨天下午下的命令,說是要保護這棟樓裡的一位名人。哦,不是由美小姐男朋友的那位名人。」

  這個笑話比今早的風還冷。

  由美一手按著窗框,幾乎就要將頭伸到車裡一般,故作凶狠地對著高木說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這不是怕由美小姐你誤會嘛,」高木連忙擺手求饒,一邊向對方詢問道,「說起來由美小姐清楚嗎,住在這棟樓裡的白羽綾希小姐的情況。」

  宮本由美「誒」了一下。

  「什麼知道不知道的……她就住在啾吉的隔壁。昨天啾吉從將棋館回來的時候,還看見她和她男朋友在門口說些什麼。」

  男朋友?

  這個事情上面給的資料裡可沒提到。

  高木茫然地看了眼身邊的前輩,卻發現伊達航一臉的若有所思。

  「白羽綾希的男朋友……難道是之前上娛樂版面頭條好幾天的那個嗎?就是那個白發的、長得還很高、和她在居酒屋約會了四小時的那個。」

  高木描述著自己當時在頭條裡看見的照片。

  這是白羽綾希出道五年第一次鬧出的緋聞,不過這件事在經紀公司的聲明之下最終似乎也是不了了之了。

  聽說那段時間東京的娛記忙了很久,也沒扒出男方的一丁點信息。

  ——這保密工作做得都趕得上公安了。

  「不是哦,」宮本由美搖搖頭,「聽啾吉說,好像是一個叫安室透的人……哦,對了,就是在波洛打工的那個。」

  「哈?波洛的店員?!」

  高木瞠目結舌。

  而他身邊的伊達航則是被狠狠地嗆了一口。

  >>>

  那輛車的邊上走過去了一個人。

  白羽綾希重新打開照相機,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個人似乎是隔壁羽田秀吉的女朋友。

  她見過對方,聽說似乎是交通科的警察。

  白羽綾希借著鏡頭看著她和那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越發肯定來蹲點的人就是警察。

  如果是這附近有需要蹲守的嫌犯的話,這兩人肯定會在一開始就讓她離開,而不是和她聊那麼久,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雖然是在蹲點,但目的卻並不是為了逮捕什麼嫌疑犯。

  聯想到前幾日與藥師寺涼子的對話,白羽綾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切出攝像頭看了眼時間,這個點藥師寺涼子應該已經起床了。

  白羽綾希雖然感到頭疼,可此刻卻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便撥通了上司的電話。

  撥號音響了沒幾下就被人接通,白羽綾希正想開口,就聽見電話那頭響起了藥師寺涼子越顯慵懶的嗓音。

  「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

  她言語中,除了有那麼幾分「你怎麼現在才給我打電話」的抱怨,還有些許「你居然這麼沉得住氣」的驚嘆和誇贊。

  這個開場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側過頭看了眼手機,但很快視線就又放到樓下那輛蹲點的車上。羽田秀吉的女友已經離開,而那兩人依舊還沒有要撤離的意思。

  「涼子認為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

  藥師寺涼子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掉進白羽綾希的圈套:「嗯?那不是要問你嗎?現在給我打電話的人是你吧?」

  嘖,她果然不應該妄想能從藥師寺涼子的嘴裡套出什麼有用信息的。

  白羽綾希隱隱感覺到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但她還是決定先從自己眼下所有的信息入手:「蹲守在我家樓下的警察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搜查一課的人吧?」

  「被你發現了?」

  藥師寺涼子一點兒沒有真相暴露後的著急忙慌,那從容不迫的語氣仿佛永遠都能將主動權牢抓在手中一般。

  白羽綾希嘆氣:「他們那麼明目張膽地蹲在我家樓下,很難不發現好嗎?現在的狗仔和私生粉藏得都比他們遠。」

  「看來搜查一課需要重修蹲點的研修課程了。」

  在原本就忙到腳不沾地的工作中,還要給部下們硬塞一些亂七八糟的必上課程的上司會被討厭的。

  雖說警視廳裡每周都有柔道、擒拿、劍道這些課程,甚至還規定每人每年需要在靶.場進行2、300發的射.擊聯系,但事實上真正做到這些的人少之又少。

  刑事部的警察們永遠都有處理不完的事件,好不容易能有喘口氣的時間,根本不會用在這些練習上。

  就連心理輔導和急救措施這類會在廣播裡要求「有空的人必上」的課程,每次的出席率也是低得可憐。

  通常情況下,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產生「這不是在故意折騰人嗎」「上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忙」之類的想法,從前的白羽綾希也是這其中的一份子,但這一次她卻很支持藥師寺涼子的決定。

  因為搜查一課蹲點的技術,的確已經糟糕到了讓人懷疑「他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犯人發現嗎」的程度。

  「這個隨你安排吧。」

  白羽綾希站久了腿有點酸,她換了個姿勢,繼續觀察樓下那兩名警察。她正打算繼續追問這兩人會出現在樓下的原因,卻不想對方已經換了個話題。

  「說到研修課,我這裡正好也有個要讓你出席的研修課程,是關於情報收集和整合的,你准備一下。」

  「……你讓我參加刑事部的研修課?」

  就這麼確定她會回去當警察嗎?

  「有兩個地方要糾正你,雖然是出席,但不是作為學生而是作為講師。另外你要去的也不是刑事部,而是公安。」

  白羽綾希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早秋涼風的後勁著實是有點大,讓她險些背過氣去,也讓她頭疼得更加厲害。

  「你確定公安那些眼高於頂、最擅長違法搜查的的家伙需要我去當他們情報搜集課的講師嗎?」

  她險些叫出聲來。

  搜集情報不是公安們的拿手好戲嗎?

  哪裡還需要她去班門弄斧!

  「這是警察廳的決定。」

  相較於白羽綾希的震驚,電話那頭的藥師寺涼子從始至終都很是淡定:「另外,關於你剛才的那個問題,讓警方的人暗中保護你也是警察廳那邊的意思。」

  白羽綾希意識到比秋風後勁更足的,是自己一夜未睡的後遺症。

  不然她怎麼都頭疼得出現了幻覺?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居然會對警察廳的那些人屈服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藥師寺涼子嗎?

  「你和組織某個成員的關系已經被警察廳的人知道了,現在組織裡有重要的成員下落不明,警察廳以對方可能接近你為由,強行要求警視廳派人給你提供保護。」

  白羽綾希沒說話,藥師寺涼子渾不在意地接著說道:「另外,暗中保護你的人除了刑事部之外還有公安的人,可見警察廳有多重視你的這件事。」

  聽到這裡,白羽綾希終於忍不住誇張地嘆了一聲氣。

  「警察廳的那些官老爺們到底有多閑啊,究竟是哪個部門這麼關心我的情況?他們現在不是應該忙著去抓漏網之魚嗎?」

  她現在是真的要懷疑警察廳裡是不是有自己的粉絲了。

  「是警備局警備畫課。」

  就在白羽綾希以為這一次自己會被敷衍過去時,藥師寺涼子緩緩地道出答案,白羽綾希愣了下,緊接著就聽見上司的聲音再度傳來。

  「對,就是ZERO的人。他們知道了你和組織某個成員的關系,雖然幕後管理官從我這聽說了你是我派去的臥底,但ZERO裡還是有人擔心你的情況,所以強行地要求為你提供護衛。」

  她和組織裡某個人的關系?

  是指她和安室透嗎?

  白羽綾希細細地分析著藥師寺涼子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ZERO裡有人擔心她的情況……

  難道是指她在臥底期間和作為組織成員的安室透交往,所以讓公安對她的證言產生了懷疑,繼而擔心她會因為私情包庇組織的人?

  現在說是要給她提供護衛,但其實是為了監視。所以護衛人員裡不僅僅有刑事部的人,還有公安部的。

  可如果公安不放心她,為什麼還要她去開研修課?

  而且安室透不是公安那邊的臥底嗎?

  公安的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白羽綾希越想越覺得藥師寺涼子的話有問題,可她本就因為徹夜未眠而頭疼得厲害,現在又吹了許久的冷風,只要稍加開始思考,大腦頓時就疼得幾乎炸開。

  停在樓下的車還沒有要開走的意思,而白羽綾希也失去了繼續觀察的興趣,她折回溫暖的房間,拉上窗簾隔絕了屋外呼嘯的寒風。

  瞬間安靜的環境讓白羽綾希放松了些許,她跌跌撞撞地倒在沙發上,也終於想起那個困擾了她一整晚的問題。

  「說起來,我昨天聽說安室透不是公安的執行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我也去查過了,雖然公安那邊對這種事都嚴格保密,但我還是聽說安室透的名字已經從執行人的名單裡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刪除了還是……」

  還是他的名字會出現在執行人名單裡,是組織潛伏在公安裡的臥底故意加上去的。

  白羽綾希在心中補完了藥師寺涼子沒說出口的這句話。

  不過她覺得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

  如果安室透是雙面間諜,那麼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而且他昨天能跑到警視廳的樓下接她,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裡面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情況。

  搞不好公安裡面現在是有幾股勢力在同時搞事情。

  可白羽綾希現在頭疼得幾乎沒有精力去細想這些事情。

  「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最好還是先打個報告說清楚,還有組織那些殘黨也要趁早清理干淨。你早些把這些事情弄完,這邊也能盡早地撤掉你那邊的護衛,刑事部的人本來就快不夠用了。」

  給一個從高中起就把戰鬥列為日常課程、身手幾乎是警視廳數一數二的好手配備護衛,根本就是在浪費警力。

  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啊……

  白羽綾希在心中默默重復著藥師寺涼子的話語,心中有了些猜想。她放松了全身力氣陷在沙發裡,眯著雙眼看著天花板,良久之後才輕聲開口。

  「涼子,他昨天跟我提分手了。」

  「哦,是麼。」

  藥師寺涼子反應淡淡:「那你這兩天就把報告給我吧,最好今天就能發過來,知道該怎麼寫嗎?」

  「『我和他交往是因為想要從他嘴裡套出組織的情報,我對他只存在著利用,現在組織破滅我也就跟他分手了』,是這樣子沒錯吧?」

  藥師寺涼子似乎輕笑了一聲:「你這不是很清楚嘛。」

  「因為這是他昨天跟我提分手時用的理由。」

  天花板上的吊燈幾乎都出現了重影,白羽綾希疲倦地閉上雙眼,不願再讓視覺影響自己的判斷:「涼子,我有件事需要跟你確認,我想讓你如實地回答我。」

  電話裡響起紙張翻動的聲響,隔了數秒才響起藥師寺涼子的回答。

  「你問吧。」

  白羽綾希深吸一口氣,她能感受到剛才吹入室內的寒風此刻在一點點地侵蝕她的肺部,連帶著她的心髒都感受到了絲絲寒意。她頭疼欲裂,卻又覺得此刻的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理智。

  在這段漫長的對話中、在這諸多繁雜的線索中,她終於抓住了那蛛絲馬跡,也終於尋找到了自己思考了整整一夜都沒有得出的真相。

  「你告訴我,那個人……安室透對我提分手,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嗎?」


第82章

  白羽綾希醒來的時候是在溫暖的被窩,頭疼已經減輕了許多,可鼻子有些塞住,嗓子更是干得幾乎裂開。

  她用手背按了下額頭,雖然沒有發燒卻有感冒的症狀,尤其她這一抬手,後背仿佛是扭傷一般,稍有轉動便傳來陣陣隱約的酸疼。

  她趕忙收回手,躺在柔軟的床墊上,一動都不想動。

  「醒了?」

  臥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來,如今是獨居的白羽綾希立刻繃緊了神經,若不是來人及時開口,白羽綾希怕是下一秒就要朝那人發起進攻。

  可現在……

  「你怎麼來了?」

  夏油傑可沒錯過白羽綾希那一瞬間的警惕,此刻她發現是自己後瞬間放松,依舊懶洋洋的賴在床上不肯起身,一開口還是濃重的鼻音,他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將倒好的茶放到床頭櫃,伸手掖好被子:「身體還不舒服嗎?」

  白羽綾希還是不肯放棄剛才的問題。

  她的視線隨著他移動,直到夏油傑坐在她的床邊,那雙漂亮得如早春紫藤的雙眼便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怎麼來了?」

  四目相對,兩邊都不肯退步,最後還是夏油傑沒辦法地松了口氣。

  「你的經紀人聯系不到你,就打電話給我讓我來看看。」

  白羽綾希不信這番說辭:「我的經紀人有我家的鑰匙,她要是聯系不上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也許她是有急事?」

  夏油傑歪著頭,笑眯眯地提出一個假設。

  這個玩笑並沒有讓白羽綾希露出任何的笑容,她雖然的確是剛醒,可大腦早過了開機時的卡頓。今早她頂著頭疼都沒放棄思考,這會兒就更不可能給被夏油傑三兩句話糊弄過去。

  「傑,別把我當傻子了。」

  她從以前就討厭被人當傻子,現在更恨。

  「……你的鄰居聽到你房間發出來的動靜,按了幾聲門鈴沒有人應,用你給他的備用鑰匙打開門一看,就發現你倒在地板上已經昏迷了,這才急急忙忙地聯系上了我。」

  白羽綾希還是不信,如果是隔壁的羽田名人發現她昏迷並且聯系了他,剛才夏油傑何必要搬出經紀人這個借口?

  「真的和其他人沒有關系嗎?比如藥師寺涼子?」

  白羽綾希知道自己現在有些咄咄逼人,可被人瞞在鼓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發現本就擔心會隨時離開的男友突然和自己分手的理由和自己一直以來信任的上司有脫不了的干系、甚至可能還和自己的哥哥有關,這種滋味就更難受了。

  現在想想,組織總部被攻破的時候夏油傑會出現在現場這本身就很奇怪。

  夏油傑來的時候就被白羽綾希的好上司提前打過了招呼,此刻看白羽綾希抿著嘴一臉生氣的樣子瞪了回來,就知道自己與藥師寺涼子的籌謀已經被白羽綾希看破。

  ——垂死掙扎是無用的,還是早些坦白從寬比較好。

  妹妹的眼神無聲地向自己傳遞著這個訊息。

  夏油傑苦笑地嘆了聲氣:「你先喝口水,我慢慢地說給你聽。」

  他帶來的除了熱水還有一罐泡騰片,在詢問白羽綾希要不要加之後,他掰開塞子,將柚子口味的泡騰片丟在了玻璃水杯中。

  一接觸到水,汽泡炸開的聲音瞬間就在杯中滋滋響起,白羽綾希雙手捧著溫暖的杯子,垂著腦袋看著原本硬幣大小的泡騰片在一點點的溶解,撲鼻而來的柚子香縈繞在鼻腔中,也稍稍化解了自己的鼻塞。

  「你說吧。」

  「和藥師寺涼子的正式合作在你和那個男人交往之後。」

  夏油傑說自己和藥師寺涼子一開始就因為五條悟而牽上了線。

  他不願意白羽綾希被牽連到這麼危險的事情,但是在知曉白羽綾希這是為了調查雙親的死因、只要組織不破滅便不可能離開後,便決定與警方合作。

  他手下的盤星教搜集這種警政界黑色.情報的效率遠高於警方,起初他也只是提供資料,方便減輕白羽綾希方面的壓力,談不上和藥師寺涼子正式合作。

  正式合作是在知道白羽綾希和安室透交往之後。

  「為什麼?」

  「因為你不想回去當咒術師吧?」

  夏油傑笑眯眯地看著她:「當然也不想到我身邊、過著我給你描繪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擁有力量者必須付諸行動』,你從以前起就是這樣的人。」

  「我覺得這並不是我的錯。」

  白羽綾希睨著面前的人低聲反駁。

  她從小和夏油傑一起長大,夏油傑那套正論雖然被五條悟厭惡,卻始終影響著她。

  以至於她離開了咒術師界跑去當了警察之後,還是沒能擺脫。

  「是我的錯,」夏油傑笑眯眯地向她認錯,「組織的事情一旦了結,綾希面前的路無非就那麼幾條。撇開咒術師和來我這裡,剩下的只有回去當警察和繼續當明星。」

  這一點藥師寺涼子也提過。

  白羽綾希睨著他:「這和你們逼迫安室透和我分手沒關系吧?」

  她還沒有作出決定,可他們卻已經逼著安室透與她分手。

  就好像非常肯定她一定會回去當警察,所以在她還沒有作出決定之前,便迫不及待地為她掃清障礙。

  「首先聲明一點,安室透應該還不知道你是警察,至於藥師寺涼子用的什麼方法逼迫他和你分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昨晚突然聯系我,說是安室透已經和你分手了。」

  「等等,昨晚?!」

  「對,昨晚,有什麼問題嗎?你們不是昨天分手的嗎?」

  白羽綾希想起今早自己給藥師寺涼子打電話時,她開口就是「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當時自己還覺得奇怪,沒想到她指的居然是這個。

  可自己今早才將自己和安室透分手的事情告訴她。

  難道安室透被藥師寺涼子逼迫與自己分手之後,還特意去聯系了藥師寺涼子?

  白羽綾希越想越混亂。

  她捂著頭,剛才通過睡眠平息的疼痛又再度湧起。

  「綾希?」

  「我沒事,」白羽綾希擺了擺手,「你繼續說。」

  她的這句「我沒事」並沒有說服夏油傑,可白羽綾希卻不肯放棄眼下這個機會。

  夏油傑和藥師寺涼子兩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籌謀許多,如果不是她今天通過藥師寺涼子的話語發現端倪,還不知道要被他們欺騙多久。

  現在夏油傑送上門來,白羽綾希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

  「藥師寺涼子是為了什麼逼他和我分開,我多少能夠猜到,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羽綾希想了無數種可能。

  比如夏油傑不知道安室透也是臥底,比如他看不慣安室透,又比如他認為安室透無法好好地保護她,卻不想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緩緩地開口道:

  「我的理由和藥師寺涼子一樣。」

  如果讓白羽綾希和安室透像現在這樣繼續交往下去,他們兩個遲早都會被毀了的。

  他是為了白羽綾希。

  更是為了妹妹與她心愛的人的未來。

  白羽綾希皺眉:「我不理解。」

  「那麼我問你,綾希,你真的了解這個叫安室透的男人嗎?」

  >>>

  降谷零在這天下午接到了同期聚會的短信。

  自從向黑田理事官提交新一份戀情報告之後,降谷零這一天都過得十分沉默,他就像是黏在了辦公椅上,幾乎不曾離開過自己的辦公桌。

  同一辦公室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這點,不過他們都知道降谷先生向來都是工作狂,倒也有些見怪不怪了。

  聚會的短信是伊達航發來的。

  降谷零看著自己面前的工作正打算拒絕,卻不想黑田理事官正好看見,用「工作是做不完的」、「好好休息才能迎接之後的工作」為理由將他趕出了警察廳。

  降谷零想要回家,可他只要一回到自己的住所就會想起那些日子與白羽綾希相處的畫面,一時間倒真的無處可去,只能去赴約。

  說起來,他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像以前一樣和同期聚會了。

  「喲,降谷,就等你一個了!」

  一走進同期定好的包間,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郁的烤肉氣味,發起聚會的伊達航舉著手中的啤酒杯,高聲同他打著招呼:「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正和他們商量著之後去什麼地方堵你呢。」

  降谷零知道他這也是說笑。

  「班長,今天和我們出來喝酒真的沒問題嗎?女朋友那邊不會抱怨什麼嗎?」

  降谷零知道對方有一位交往多年的女友,在警校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時,可把他們幾個都嚇出了表情包。

  一聽見自己的女友,伊達航的表情瞬間柔和了許多:「已經和她說過情況了,她讓我們好好聚聚。」

  既然伊達航已經提前和家裡報備過了,降谷零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在唯一的空座上坐下,隨即就被人塞了一個空酒杯到面前。

  降谷零失笑。

  說什麼以為他今天不會來。

  這不是都准備好了嘛。

  「我那邊沒問題,倒是你,來的時候也和家裡的人報備好了嗎?」

  萩原送上了啤酒杯,伊達航拿著酒瓶直接給降谷零滿上,看著這幾人嫻熟默契的配合,降谷零就知道自己今天怕是不能這麼輕易地離開。

  「我?我需要向誰報備?」

  「當然是女朋友,」萩原衝他眨了眨眼,「我們可都聽說了,小降谷,你好像在和女明星交往?」

  降谷零愣了下,扭頭朝自己的發小看去。

  自己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同期裡除了景光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知曉。

  已經被灌了不少酒的諸伏景光頓時露出一個苦笑:「這可真不是我說的。」

  「這次你可冤枉諸伏了,他剛才一直被我們逼問也不肯說一個字。」

  一直沉默的松田這會兒也跟著起哄,他臉上是兩片紅暈,顯然也喝了不少:「是伊達班長從交通科的人那裡聽說的,降谷,你可瞞得真好啊。」

  怎麼又和交通科扯上關系了?

  看出了降谷零的茫然,諸伏立刻拉過自己的發小,跟他講清了原委:「……就是這樣,所以班長才會知道這件事的。」

  降谷零怎麼都沒想到是自己的假身份漏了底。

  他扶著額頭暗嘆一聲這事幸好沒有暴露,就聽見萩原說道:「如果你女朋友不介意的話,什麼時候帶她一起過來?」

  「她應該不會來了吧。」

  降谷零苦笑一聲,還不等同期開口,他又繼續說道:「我和她昨天剛分手了。」


第83章

  啊這。

  同期幾個面面相覷,本想著今天好不容易聚聚,一來將自己手頭的情報告訴降谷零、二來也好順便調侃一下原以為會萬年單身和這個國家相親相愛到老的同期的,卻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麼個消息。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下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詢問與求助的目光最終齊齊投降諸伏景光,同樣茫然震驚的諸伏景光承受著同期們的期待,向著已經開始翻動烤肉的發小詢問道:

  「你和綾希……是鬧別扭了嗎?」

  太直接了,諸伏!

  其他三人使勁對著諸伏景光使眼色。

  還有,「綾希」是怎麼回事?

  「……發生了一點事情,」降谷零翻動烤肉的手頓了頓,頂著同期們探究的目光笑道,「牛舌,要烤焦了哦。」

  這個氣氛下實在太難開口了。

  諸伏景光就沒見過白羽綾希生氣的樣子,昨天降谷零還打電話讓他和風見好好保護白羽綾希,甚至還親自跑到警視廳的樓下去接她回家,實在難以想像才過了一天這兩人就鬧到分手這個地步。

  「如果不是不能調解的矛盾的話,還是把話說開比較好,綾希也不是不能溝通的類型。」

  這話一出,其他三人表情頓時是說不出的佩服——

  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把話題進行下去。

  諸伏,你果然是真漢子!

  降谷零本想就此打住,可面對發小的勸說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這次是真的惹她生氣了。」

  昨天在他提出分手之後,白羽綾希那邊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回信。想想也是,他給了那麼個理由就強行提出分手,以白羽綾希的性格怕是要直接氣炸。

  別說回信,恐怕已經把他給拉黑了。

  「只要你不是犯了原則性錯誤的話就拼死去道歉吧,如果你還想和她在一起的話。」

  除了降谷零,在場唯一有女朋友的伊達航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後背:「她現在隨時都有危險,有像你這麼可靠的男朋友在身邊的話,肯定比一個人更安心吧?」

  「原則性錯誤是指?」

  「暴力、出軌、金錢詐騙、不顧對方意願的行為,」伊達航扳著手指一項項細數道,「哦對了,還有感情詐騙。」

  降谷零被啤酒嗆了一口,連忙扯開話題:「說起來,班長為什麼會知道她現在有危險?難道……?」

  正在執行中的任務本不應該隨意向其他人透露,即使降谷零是任務對像的前男友也不行。

  但考慮到降谷零公安的工作,只要他想知道隨時都可以去警視廳調取詳細信息,伊達航摸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也就勾著對方的脖子說了。

  「現在搜查一課正在負責她的護衛工作,我和目暮班輪流負責,從昨天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是我在負責盯梢,一直到我結束盯梢都沒發現任何異常。」

  聽到是自己的同期負責,降谷零瞬間松了口氣。

  「那就麻煩班長了,她明天移動比較多,早上要去錄音棚,傍晚還有電視台的工作,回家的時候可能是深夜了。襲擊她的人隨時可能在她外出的時候出現,必要的時候……」

  降谷零說著說著就發現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茫然地眨著眼睛看著周圍的同期們:「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好吧!」

  松田將烤肉塞到嘴裡,擱下筷子擠開身邊笑得意味深長的萩原和苦笑的諸伏景光,直接坐到了降谷零的另一側,與伊達航兩人一左一右地夾擊著這位同期第一。

  「你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哪裡是吵架分手該有的樣子?

  分明就是在秀恩愛吧!

  「你既然這麼在意你女朋……前女友的話就趕緊把人追回來守在她身邊,再在我們單身人士的面前秀恩愛的話就以故意傷害罪逮捕你哦!」

  「松田……」

  降谷零頓了頓,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同期,抬起右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又輕輕地拍了拍,而後用一種頗為沉重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道:

  「□□處理班是沒有逮捕權的。」

  >>>

  分手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對白羽綾希帶來太大的影響,經過一天的休整,她很快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作為女明星的,以及作為警察的。

  回到東京的第三天是她復工的日子,她拒絕了事務所的接送,獨自一人從正門走出公寓,而後徑直來到如同前一日一樣停在公寓前的灰色轎車前,屈指在駕駛座邊的玻璃車窗上敲了敲。

  隔著干淨的玻璃車窗,白羽綾希能清楚地看清駕駛座上的壯漢震驚的表情,以及副駕駛座上青年茫然驚慌的模樣。

  看起來更為年長的壯漢在短暫的驚訝後,還是迅速地搖下玻璃車窗,對著白羽綾希警惕又小心地詢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不是應該我問二位才對嗎?」

  白羽綾希歪了歪腦袋:「已經在我家樓下盯了一天半了,有什麼收獲嗎?」

  伊達航不確定白羽綾希是否還記得自己,面對著對方輕松又自然、仿佛是熟人之間對話的詢問,他只能給出一個謹慎的回應:「我不是很清楚你在說什麼。」

  「不清楚嗎?真奇怪,警視廳的高層讓你們來保護我,不可能什麼都沒說吧?」

  白羽綾希伏在窗框上,笑盈盈地看著車內的兩人,短短的幾句對話,她已經牢牢地抓住了主動權。

  「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

  她說著,豎起左手食指與中指衝著他們晃了晃:「一是讓我自己一個人隨意行動,不過以我的行動力,大概你們一不小心就會跟丟。」

  「順便一提我已經拒絕經紀人和助理今天一整天的隨行,搞不好我一時興起就會出現預定外的行程也說不定。」

  高木聽得目瞪口呆,而伊達航卻是頭疼地揉了揉鬢角,心裡開始嘀咕起同期昨晚一口氣報完了白羽綾希接下來一周的行程,卻漏了最關鍵的一件事——

  降谷,你可沒說你的前女友這麼有性格啊。

  白羽綾希一直都在觀察這個坐在駕駛座上男人的微表情。

  這個男人看起來粗獷,實則心思細膩又十分小心謹慎,若不是白羽綾希一直盯著他,甚至也會錯過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雖然跟蹤技術不過關,但作為刑警應該是個厲害角色。

  藥師寺涼子雖然嘴上說著不想浪費警力,但果然還是在意她這邊的情況。

  「那第二個選擇呢?」

  「那就有勞警視廳的各位為我進行貼身護衛,一旦發生什麼緊急情況,就只好請你們從旁協助,將犯人緝拿歸案。」

  高木愣了下,沒忍住插話道:「從旁協助?」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白羽綾希的微笑。

  那是沒有一絲的破綻、標准而又完美的女明星的笑容。

  伊達航沒有說話,他細細地打量著這位同期的前女友、自己的任務對像。

  她剛才的話乍一聽是把警方當SP用了。

  但仔細想想,白羽綾希昨天沒有出門就能夠發現警方的跟蹤、也知道警方跟蹤的理由,這已經是匪夷所思了。她現在跑來大膽交涉,說著任性驕縱的話,可話裡話外全都是要把自己當成誘餌。

  而且白羽綾希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會拒絕。

  因為一旦警方拒絕了她的「提議」,她立刻就會像之前說的那樣單獨行動。

  降谷和諸伏昨天都沒有細說白羽綾希的情況,他一開始也只把她當作了普通的女明星,但現在看來他是大錯特錯。

  普通的女明星可做不到這個程度。

  降谷這次是棋逢對手了。

  「如果您願意的話,貼身護衛當然是沒問題。」

  思慮了數秒後,伊達航一臉認真的回應著白羽綾希的提議。

  本來貼身護衛就比在遠處跟蹤更安全,被保護的對像願意接受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之前他們接到護衛任務的時候也想過要貼身保護,但考慮到白羽綾希是知名藝人、加上公安那邊極力反對,最終也就不了了之。

  但白羽綾希本人提出來希望貼身保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希望您不要親自涉險,抓捕犯人的事交給警方來處理,您不必為此操心。」

  白羽綾希不置可否。

  伊達航知道白羽綾希心思已定,又不能放任她單獨行動,最終只能深深地嘆了聲氣:「還請您小心行事。」

  這便是達成了一致。

  白羽綾希笑眯眯地說著「你們應該也不想引人注目吧」一邊拉開後座車門,全程目瞪口呆的高木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白羽綾希坐到了後座報出目的地,半響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等感受到發動機啟動,這才如夢驚醒一般扭過頭看向駕駛座的伊達航。

  「前、前輩?這樣真的好嗎?」

  完全超出預計的發展讓他慌亂得不知所措,卻發現一向親和又不拘小節的前輩已經沉下了臉,進入了辦案時的嚴肅狀態。

  「沒什麼好不好的,事情都這樣了就只能這麼做了吧?你現在就打電話給目暮警部,通知他這件事。」

  白羽綾希這是下定決心要當誘餌。

  通過剛才的對話伊達航已經看出這個人到底有多倔多固執,勸是勸不住的,警方又不能把白羽綾希困在安全屋裡,搞不好還會逼得她單獨行動。

  既然這樣,就只能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拼上刑警的尊嚴好好保護這位高層看重的重要人物了。

  白羽綾希固執,伊達航讓高木轉達消息的時候也沒避著她。

  高木夾在兩人之間覺得氣氛實在緊張,在向目暮警部彙報完現在的情況後,他搓著手扭頭朝她看去,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

  「白羽小姐,有個問題我想請教您……」

  「是想問我為什麼能發現警方的監視嗎?」

  白羽綾希正在看今天要錄的新歌歌詞,聽見高木的問題後,她抬起頭笑嘻嘻地朝這位年輕的刑警看去。

  高木沒想到她這麼敏銳,被白羽綾希先發制人後只能支支吾吾地嗯了聲。

  邊上的伊達航其實也好奇這個問題,原本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避免白羽綾希遇險的他豎起了耳朵,同時通過後視鏡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監視的時候,不能派被監視者認識的人,這是監視的基本。」

  白羽綾希指了指自己的大腦:「雖然和兩位都只有一面之緣,但可惜我的記憶力還不錯,所以很快就認出了你們。」

  警視廳搜查一課裡有那麼多警察,偏偏是這兩個正好和她打過交道的刑警來她家樓下蹲點。

  經過這幾日的事,白羽綾希已經不相信這是巧合。

  仔細想想,這一切都好像是某人故意要讓她發現這件事一樣。

  白羽綾希越想越不對勁,她微微沉下臉,看著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街景,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了藥師寺涼子的圈套。

  藥師寺涼子到底想要做什麼?!

  *

  白羽綾希到底想要做什麼?!

  就如同降谷零之前打過的招呼一樣,白羽綾希結束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家的時候已是深夜,伊達航和高木涉將她送到她家樓下,正准備按照白羽綾希早上的建議找個更隱蔽的地方繼續蹲點,就看見剛剛進入公寓的人又再度出現。

  她開著那輛安室透提到過的外車,戴著帽子和口罩,一副全副武裝卻又滿是破綻的樣子。

  即使察覺到了伊達航和高木涉兩人還沒有離去,她也沒有上前打招呼,只是在與兩人的車擦肩而過時,對著駕駛座的伊達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伊達航暗叫一聲糟糕,在高木涉准備詢問的時候立刻壓低聲音厲聲制止。

  今天一天白羽綾希都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他還以為她是被他們看著不好行動,誰想到被算計的是他們。哪裡是白羽綾希被勸住了,分明是她故意做出配合的樣子想要讓警方放松警惕。

  她還是沒有死心。

  不如說這一開始就是她的目的。

  伊達航讓高木趕緊聯絡其他監視的小組,自己則是跟上了白羽綾希的車。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要去什麼地方,只是眼見著白羽綾希越開越偏僻,便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車一路開往一座廢棄碼頭,白羽綾希在這片復雜的區域中穿梭許久,終於在某一個彎道棄車離去,沒有光源的廢棄碼頭靜悄悄的,伊達航見狀越發覺得不好,他一邊讓高木原地待命,自己則是步履匆匆地跟上。

  白羽綾希做到了這一步,伊達航也不願打草驚蛇。

  他雖然走得又急又快,卻愣是沒有發出一點點的響動,只是還沒有等他找到白羽綾希的蹤跡,就聽見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伊達航一怔,一邊向車裡的高木彙報地點一邊加快腳步跑去,他腳程很快,沒一會兒就找到了槍聲響起的地點時,可就在他拔.槍對准事發現場時……

  卻看見了一個令他好半日都說不出一句話的畫面。


第84章

  廢棄的碼頭倉庫裡一片狼藉,借著皎潔的月光,伊達航隱隱約約地可以看清地上歪歪扭扭地躺著七八個黑衣人。

  而只身前來的白羽綾希此刻正押著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面朝著地,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嘴裡正一邊大喊大叫一邊罵罵咧咧,時不時提到「琴酒」兩個字。

  白羽綾希不急不惱,只是無聲地加重了手裡的力道,那黑衣人隨即便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楚,聽得人提醒吊膽。人在最近距離的白羽綾希嘆了聲氣,她一手控制著男人的雙手,另一只手在對方的背上拍了拍,看似好言好語地勸道:

  「能拜托你閉嘴嗎?你的聲音好難聽,吵得我頭疼。」

  抱怨似的發言和任性的語氣讓伊達航怔了怔。

  說實話,就算他已經接受了白羽綾希不是尋常女明星這件事,卻還是無法接受一個漂亮體面光鮮亮麗的女明星在瞬間就打倒七八個成年壯漢這種事。

  這可不是在拍戲,而是真實發生在他面前的畫面。

  有那麼一瞬間,伊達航甚至懷疑女明星是不是白羽綾希的真實身份。

  這心機這膽識還有這身手,說是某個組織培養的特工他都信。

  「那邊的刑警先生,你當然已經叫人來了吧?」

  白羽綾希一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伊達航跟在自己身後這件事,畢竟她出門的時候剛才特意往他停車的地方繞了個圈子,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發現自己單獨行動然後叫人跟上。

  「還真是瞞不過你啊。」

  在場的人都被白羽綾希給撂倒了,再去追究她究竟用的什麼手段也為時已晚,伊達航匆匆來到白羽綾希的身邊,用手銬銬住了那個被她壓制著的男人的手腕。

  「不過下次能提前給我們打一聲招呼嗎?你這樣單獨行動對我們的心髒可不太好。」

  「對心髒不好的應該是熬夜、而不是我的單獨行動吧?不過你們這幾日也辛苦了,這件事已了,回頭給上面打一張帶薪休假的條子吧。」

  白羽綾希笑嘻嘻地回答著男人的抱怨:「有女朋友了嗎?拿到帶薪休假後要記得好好補償她哦。」

  「刑警的帶薪假可沒有那麼好批的。」

  伊達航低頭看了眼手表,他看不清表盤上的數字,正准備打開手機查看確切時間,不想卻被身邊的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猝不及防的伊達航重重地摔倒在地,還不等他起身詢問情況,就聽見第二道槍聲劃過夜空,子.彈破空而至,正正好好地嵌入他剛才所在的位置。

  「白羽小姐,還請小……」

  刑警的職業素養讓伊達航頓時意識到這裡還有人埋伏,他趕緊調整好姿勢,雙手握著槍,一邊示意白羽綾希當心一邊准備尋找那個狙擊手的位置,但他下一秒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白羽小姐?!」

  剛才將他推倒的白羽綾希已經不見了影蹤,余光中一道人影劃過,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第二第三聲槍響。

  伊達航心中一緊,廢棄倉庫沒有任何的光線,就算眼睛已經適應月光的照明,但是要找到躲在暗處的敵人還是有些麻煩。此刻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在槍聲響起後,發出的受擊聲都似乎都是鐵制品,似乎並沒有人中.彈。

  這是好事。

  但他實在擔心那位膽識過人的女明星擅自行動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正在伊達航沉下心搜尋著狙擊手的時候,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擾亂了他的判斷。

  「伊達先生!我剛才聽見了槍響,您沒事吧!」

  高木的聲音從他來時的方向響起,接到通報一並趕來的片區刑警們也一並趕到,他們一個個手持著照明,明亮的光線聚焦在伊達航所在的地點,伊達航見狀立刻瞪圓了雙眼高聲呵斥:

  「笨蛋,趕緊把照明給關——」

  「砰!」

  「啊啊啊——!!」

  制止的聲音、槍聲、還有悲鳴同時響起,一時間廢棄倉庫的場面有些失控。

  伊達航也沒想到現場一時間會變得如此混亂,槍聲與哀鳴讓片區的刑警們頓時變得驚慌失措,他們相互查看著有沒有人中槍,慌亂之中甚至還有人沒拿住手裡的照明、將其摔落在地。

  「快點把照明關了!」

  伊達航再次高聲呵斥,一邊握緊著手裡的槍,再次尋找其藏在暗處的敵人。

  「砰——」

  警方在明敵人在暗,還有一個下落不明的女明星,就在伊達航一籌莫展之際,卻聽見角落裡發出一聲重物墜落的巨響,緊接著是一聲聽起來有些熟悉的哀鳴聲。

  「你、你放開我!你這個女人琴酒大哥是不會放過你這個叛徒的……啊——!!!」

  男人急促的咒罵伴隨著另一聲撞擊立刻轉為了歇斯底裡的凄厲叫聲,伊達航急急忙忙地趕向聲源,腦海裡不知道怎麼地就浮現出自己剛剛來到倉庫時看見的畫面。

  狙擊手藏在集裝箱的上方,伊達航好不容易找到了上去的路,踩著老舊甚至有些生鏽的梯子來到狙擊手埋伏的地點,就看見那人被白羽綾希惡狠狠地摁在地上,用來狙擊的來.復.槍掉落在一旁。

  「大半夜來狙擊不帶夜視鏡?你還真是別具一格啊。還是組織破滅之後,你們連准備夜視鏡的資金都不夠了?」

  「你這家伙別太得意了,琴酒大哥不會這麼放過你的!」

  白羽綾希受傷用了用力,見伊達航匆匆趕來,這才給他騰出一點地方,讓他用手銬銬住那名狙擊手,自己則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

  「九月三日凌晨二點四十六分,確認逮捕。」

  伊達航看了她一眼,正好對上了那個熟悉的笑容——和今早,不對,昨天早上在他的車窗邊上威脅他時一模一樣。

  自己剛才正是為了確認時間才被狙擊的。

  白羽綾希大概是不再重蹈覆轍,才會提前為他確認了時間。不過她在為他報時的語氣像極了專業的刑警,如果不是知道她是演員,伊達航甚至以為她是搜查一課的精英。

  說起來,高木那天好像提起過,說是白羽綾希幾年前演過女警察,還因為這個角色獲了獎。

  難道是後遺症?

  但是伊達航還一個問題:「為什麼你知道狙擊手藏在這裡?」

  「能狙擊到你剛才那個位置的地方不多,但同時能夠狙擊你和剛才那些片警的只有這個位置,」白羽綾希指了指樓下,「這家伙又是在你打開手機的時候狙擊的,所以我賭他沒有夜視鏡。」

  或者說,以為不需要帶夜視鏡。

  這句話白羽綾希沒有說出口,月色昏沉,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有一個問題。」

  「不會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救你吧?還是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積極地獨自一人抓這些人?」

  白羽綾希眨眨眼,伊達航不置可否,白羽綾希便當他默認了,她笑了笑,蹦蹦跳跳地轉身離去。

  就在伊達航以為白羽綾希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卻聽見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要是讓護衛我的刑警在任務中受傷的話,改天一定會被你們搜查一課的松本課長來投訴的。那個人太嚴肅了,我不擅長和他打交道,所以還是算了吧。」

  *

  雖然白羽綾希再三婉拒,但伊達航還是執意要親自護送她回家。

  畢竟是在前不久剛剛被襲擊的人,再加上白羽綾希親自當誘餌的「前科」還在,伊達航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家,生怕她在路上又遭遇什麼意外。

  「你剛才提到松本課長……」

  回去的路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在即將抵達公寓的時候,伊達航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疑問:「難道你和他接觸過嗎?」

  這抱怨的語氣不像是不熟的人會說的話,而且「投訴」這個詞用得就很微妙。

  伊達航仔細想回憶著這次護衛任務,越想越覺得其中應該另有蹊蹺。

  有個問題今早在和白羽綾希接觸過之後,伊達航就一直在思考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那麼多,為什麼給白羽綾希進行護衛工作的恰好是和她有過接觸的他和高木?

  跟蹤、蹲點、監視。

  在執行這些任務的時候,最好派與被觀察對像陌生的刑警,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連白羽綾希都知道這一點,沒道理上面不清楚——自己和白羽綾希上一次接觸是在五年前也就算了,可高木在幾個月前剛剛在她面前出現過。

  如果上面不想被白羽綾希發現警視廳的人在暗中保護她,大可以選擇其他人,可為什麼偏偏就選中了自己和目暮班?

  是因為沒想到白羽綾希擁有如此彪悍的反偵察力?還是說這一切從一開始都在上面的算計之中?

  那這個高層是松本課長?還是另有其人?

  這委婉的詢問立刻讓白羽綾希笑出了聲,看著對方此刻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復雜問題的模樣,白羽綾希越發肯定這個刑警擁有著不同於粗獷外表的細膩心思。

  白羽綾希越發肯定藥師寺涼子是有意將他派到自己身邊進行輔佐的了。

  雖然伊達航本人並不知道這一點。

  「『你和是不是和松本課長很熟,這次你的護衛任務是不是和松本課長有關』你其實是想問這個吧?」

  伊達航並不奇怪白羽綾希會猜到自己的想法。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他已經可以非常確定白羽綾希是個聰明又難纏的人。

  降谷那邊要是真的想把人追回來,估計可難了。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你哦,不過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白羽綾希並沒有拒絕伊達航的意思,伊達航聞言扭過頭看了她一眼,正准備說些什麼,白羽綾希立刻搶先一步笑著打斷:「你放心,和警視廳無關,也和機密無關,不是會讓你為難的事的。」

  「白羽小姐你說這話可無法讓人放心,」伊達航暗指她今晚的冒險行為,「不過你可以先問問看,我視情況回答。」

  「沒什麼,只是今天一天下來,覺得伊達先生似乎對我很了解。」

  白羽綾希一手支著下巴,視線投向了窗外的街景。即使是在首都圈,但凌晨三點的東京也還是進入了休眠狀態。

  璀璨的夜幕已經黯淡,仿佛星子一般點綴在東京地圖上的燈光消失大半,行駛在路上的車少得可憐,最為耀眼的光反而是街邊靜靜守護著夜歸人的路燈。

  「我今天的行程,我的性格,還有我的習慣……就仿佛是被什麼人刻意指點過一樣。」

  白羽綾希悠悠地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行程可以是從事務所打聽的,但我的性格和習慣事務所是不可能說的吧?」

  伊達航爽朗地笑了聲:「說不定我也是白羽小姐的粉絲。」

  「我的粉絲都不叫我白羽小姐哦。」

  白羽綾希豎起食指衝他搖了搖,從根本上否決了伊達航提出的可能性。

  「伊達先生不是我的粉絲,但伊達先生認識的人……說不定還是關系很好的親友是我的粉絲吧?而且那個人絕對不是你的女朋友。」

  想到的借口被白羽綾希提前堵死,伊達航終於徹底認真了。

  「那你覺得會是誰?」

  「警察學校時的同期……我猜得沒錯吧?」

  白羽綾希直視著他的側臉,用斬釘截鐵的語氣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她一開始的確以為伊達航的女朋友可能是自己的粉絲,但是他剛剛那句「說不定我也是白羽小姐的粉絲」卻漏了陷。

  這句話,明顯是以「有人是你白羽綾希的粉絲」為前提說的。

  而她也就只在幾日前被公安保護的時候,與諸伏景光開玩笑說過「難道公安的高層是我的粉絲」這樣的話。

  這次對她的監視和護衛行動是刑事部和公安共同執行的,而諸伏景光就是公安的人。

  如果伊達航對她的情報來源是諸伏景光,而諸伏景光在將她的信息告訴伊達航的時候,也將這句玩笑話一並告知,那麼伊達航會有這個反應也不奇怪。

  至於一向溫柔又謹慎的諸伏景光為什麼會說到這個……

  伊達航年齡看起來在三十歲上下,算起來應該與諸伏景光是同期或者是一屆之差的前後輩的關系。

  白羽綾希賭他們是同期。

  伊達航愣了愣,瞬間大笑出聲:「這還真令人吃驚啊,白羽小姐簡直和那家伙一模一樣,果然是……」

  白羽綾希抓住了線索追問道:「果然是?」

  那家伙是誰?

  果然是指的又是什麼?

  白羽綾希目光如炬,然而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的伊達航卻不再言語。他之前被降谷零請求過不要在白羽綾希提自己的事,對方還說了自己對白羽綾希使用了假名,並且白羽綾希至今都不知道。

  小情侶吵架不要攙和進去。

  伊達航深諳這個道理。

  自己的猜測得到了伊達航的默認,但他口中的「那家伙」白羽綾希卻並不覺得指的是諸伏景光。

  那還會是誰?

  總不會是那個人吧?

  大約是白羽綾希的詢問猜中要害,接下來的一路伊達航都變得十分謹慎,直到抵達白羽綾希的公寓,他都不再正面回應白羽綾希尖銳的詢問。

  車在抵達白羽綾希公寓時緩緩停下,伊達航正准備將車交還給白羽綾希,卻發現白羽綾希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公寓上。

  他順著白羽綾希的視線望去,原本還算輕松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

  「看來我的護衛工作還沒有結束。」

  他摸了摸脖子:「白羽小姐方便我借用一下您家裡的衛生間嗎?」

  白羽綾希看著自己剛才離開時還一片黑暗、此刻卻燈光如晝的房間沉默許久,最終長長地嘆了一聲氣:「就算伊達先生不用這個借口,我也不會拒絕的。」

  *

  伊達航很謹慎,白羽綾希也是。

  電梯緩緩地抵達樓層,白羽綾希面無表情地捏著鑰匙,邁著穩健的腳步來到自家門口,她和已經握緊槍的伊達航飛速交換了一個視線,正准備開門突入,就聽見門把手從屋內被轉動發出的聲響。

  伊達航趕緊擺出應對的架勢,可當門被緩緩推開時,不僅白羽綾希愣了,屋內屋外的兩人都愣了。

  「伊達班長?」

  「諸伏?!」

  白羽家今晚很是熱鬧,白羽綾希一進屋才發現自己家裡來的不速之客還真不少。

  除了諸伏景光之外,客廳內還坐著兩個熟人。就算白羽綾希有心理准備,但看見這一幕還是一陣頭暈目眩:「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都聚在這裡了?」

  「綾希這麼晚不回來,我很擔心你的安全哦。」

  夏油傑笑眯眯地放下手裡的茶杯,又看了眼站在客廳入口的諸伏景光和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赤井秀一:「正好看見兩位熟面孔,就留他們下來一起喝個茶了。」

  白羽綾希挑了挑眉沒說話,伊達航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白羽綾希和這兩個相識,便拉著在場唯一認識的諸伏景光跑到一邊交流情報。

  夏油傑也沒問伊達航是什麼人,卻向她抱怨起了另一件事。

  「綾希你到底還給多少人你家的備用鑰匙?那些人可是堂而皇之地用鑰匙開門進來的哦。」

  夏油傑在家的事白羽綾希是知道的。

  琴酒的手機在行動結束之後就由她來保管,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用他的手機通過組織內的特殊交流方式誘導組織的殘黨對自己出手。

  今晚碼頭這一出是白羽綾希和藥師寺涼子安排好的,伊達航等人與其說是她的護衛、不如說是為了今天的行動而為她配備的警力——否則普通的監視和護衛根本不需要配槍。

  而為了避免組織的人趁她外出時來偷家,夏油傑從前天探病後就沒有離開,一直都留在她家裡替她看家。

  可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又是怎麼回事?

  察覺到白羽綾希的詢問,夏油傑指了指諸伏景光又指了指身邊的赤井秀一:「那邊的公安正好在你家樓下蹲點,而這邊的FBI則是正好在你隔壁的鄰居家做客。」

  白羽綾希盯著夏油傑:「正好?」

  夏油傑笑眯眯地點頭:「正好。」

  鬼才信。

  白羽綾希瞪了他一眼,質問的目光逐一掃向那兩人,最終停在了赤井秀一的身上:「諸伏先生也就算了,你怎麼也來了?」

  赤井秀一虛掩著嘴輕咳一聲:「巧合。」

  琴酒沒死的事FBI這邊自然也是知道到,他們想方設法追蹤到了琴酒的手機,得知組織今天可能會襲擊白羽綾希便提前做出了保護,正巧白羽綾希的隔壁就是他弟弟的住所,赤井秀一提前和他打了招呼在隔壁蹲守……

  卻沒想到在組織的人闖入的時候,遇見了一早就在房間裡埋伏的夏油傑,隔了一會兒諸伏景光就又帶著人到了。

  組織跑來白羽綾希家偷襲的殘黨已經被公安的人拉走了,幫著摻和了一腳的赤井秀一原本想要告辭,卻沒想到和諸伏景光一起被夏油傑強行扣了下來。

  結果一直留到了現在。

  「Rye,你也把我當傻子了?嗎」

  白羽綾希忙了一整天,本想回來先好好補個覺,明天再把行動報告給寫完提交給藥師寺涼子,收拾組織殘黨這事姑且也就告一段落。

  結果現在聽見赤井秀一這番把她當成傻子的言論,白羽綾希頓時就精神了。

  她扭過頭看向還在客廳入口說悄悄話的兩人:「伊達先生,今天辛苦您了,您和諸伏君先回去吧,明天我會去警視廳配合調查的。」

  這麼配合的相關人員實在太少見了。

  伊達航這一路上原本還在苦惱著怎麼讓白羽綾希明天去警視廳一趟,現在聽到這話立刻與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同期似乎看出了他的驚訝與茫然,苦笑著點點頭,伊達航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便和諸伏景光一同離開了白羽綾希的公寓。

  赤井秀一看得出白羽綾希並不是在為自己剛才那句「巧合」而生氣。

  他不知道白羽綾希在賣什麼關子,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特意把我留下來是想問什麼?」

  「的確是有些問題想問你。」

  白羽綾希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回房間休息,自己則是跑去廚房的吧台,給自己和赤井秀一各倒了一杯威士忌。

  她端著兩個古典杯朝赤井秀一走去,冰塊在她走動的過程中不斷地撞擊著杯壁,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白羽綾希在赤井秀一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將其中一個酒杯遞到對方的面前後,這才緩緩開口道出自己的目的:

  「犯罪心理畫像……我記得這方面是FBI的特長吧?」

  居然是學術討論?

  「的確有這門課程。」

  赤井秀一接過白羽綾希遞來的酒杯,卻並沒有直接喝,而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她:「你想問什麼?」

  「一個在組織臥底多年、擁有著優秀的情報收集能力和分析能力的完美主義者,不斷地利用自己的智慧一點點地接近組織的核心,並在組織破滅之後和女友分手的、仿佛偵探一般的罪犯的心理畫像。」

  ……這不是描繪得挺好的嘛?

  一下子就聽出白羽綾希這是在說誰的赤井秀一好一陣無語,他看著面前的白羽綾希,在確認她是認真的之後,這才開口問道:

  「你到底想問什麼?」

  「一個前一刻還說著要保護你,但扭頭就說和你在一起是為了利用你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白羽綾希呡了口杯中加冰後的威士忌,波本酒香甜醇厚的口感立刻就在嘴中漫開。

  「你和他很像,我聽說你在組織裡的時候和他合作過好幾次,雖然之後一直爭鋒相對的,但你應該很了解那個人的想法吧?」

  白羽綾希的聲音透著一絲苦惱,赤井秀一本以為她找自己來詢問波本的事是病急亂投醫,可是見她眼底一片清明,不僅沒有絲毫的醉意甚至連半分的茫然也沒有,就知道白羽綾希此刻無比的清醒理智。

  他嘆了聲氣,將手裡一口都沒動過的酒杯放下。

  「我不知道波本在想些什麼,但是那個人和你分手的理由,你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吧?」


第85章

  白羽綾希聳了聳肩,不承認也不否認,她還想把話題繼續扯開,就發現赤井秀一已經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眼底盡是逼人的壓迫感。

  「不過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白羽綾希不受那壓迫感的威脅,用玩笑的語氣應對:「如果你想問我們分手是不是和傑有關的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

  「琴酒。」

  赤井秀一冷聲打斷白羽綾希虛張聲勢的玩笑,用萬分肯定的語氣問道:「你其實已經知道琴酒的下落了吧?」

  白羽綾希剛才扯著波本的事情亂說了一通,但她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想要向他咨詢。

  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掩蓋明明是琴酒一手策劃了今夜的襲擊、可他本人卻始終沒有出面的理由。

  警視廳和公安的人或許不知道白羽綾希和琴酒的聯系,但赤井秀一是知道的,他更清楚以琴酒的性格,如果想要處決作為組織叛徒的白羽綾希的話必然會親自出手,而不是派一些不知所謂的雜魚。

  也正是因為堅信這一點,今晚他才會出現在白羽綾希的家中,而不是短信中約定的、一看就像是誘餌的碼頭。

  但是兩邊都撲空了。

  從結果來看,這次的行動很有可能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

  不是針對警方的,而是針對組織余黨的。

  「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就不會糾結琴酒的下落,而是會想法設法去尋找同樣失蹤的貝爾摩德的蹤跡。」

  白羽綾希一改剛才向赤井秀一咨詢犯罪心理畫像時的苦惱,她挺直腰杆,下巴微微揚起,滿臉的自信與高傲,在赤井秀一看來像極了她剛才提到的那個人。

  「琴酒是這個國家的公民,他是生是死該如何處理又該如何量刑,這些都是日本警方的事情。雖然很感謝FBI在總攻戰上的支援,但我想你們應該關心的只有貝爾摩德的下落……哦,對了,還有簽證的時效。」

  白羽綾希攤了攤手,露出一個可惜的樣子,但演技堪稱浮誇。

  「FBI的各位都是打著旅行的幌子來的吧?再這樣磨磨蹭蹭的話會被驅逐出境的哦,與其擔心琴酒的下落,不如先想想該怎麼在僅剩的時間裡做出實績來吧?」

  「其實我還是很看好赤井先生你的,畢竟你是組織公認的最值得警惕的銀色子彈。」

  ……這家伙原來是這種性格嗎?

  這是比某人更加犀利尖銳並且帶著諷刺意味的話語、但話語間又帶著過於明顯的對「抓捕貝爾摩德」這件事的退讓,這讓意識到什麼的赤井秀一狠狠地皺起了眉。

  現在想想,白羽綾希大約是他在組織時最被小看的一個人。

  「那你們就不在意貝爾摩德的下落嗎?」

  白羽綾希攤了攤手:「說實話,要搜尋貝爾摩德的下落成本太高了,雖然她是組織的元老,但在同樣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她的危險性、優先等級、以及號召力卻遠低於琴酒。」

  所以才拿琴酒當幌子嗎?

  赤井秀一這下越發可以肯定白羽綾希的身份,以及琴酒的下落了。

  他嘆了聲氣,想著這事在日本警方裡知道的人估計也不多,他再看看已經斂起表情的白羽綾希,起身准備告辭。

  不過他才走了幾步,就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又在白羽綾希的身邊停下。

  白羽綾希沒有要再繼續留人的意思,聽見赤井秀一的腳步聲突然在自己身邊戛然而止,她立刻抬頭看去,卻發現對方垂下視線,用一種稱得上是古怪的表情看著自己。

  「還有什麼事嗎?」

  「關於波本和你分手的理由。」

  白羽綾希挑眉:「哦?現在你能和他產生共鳴了嗎?還是心理畫像終於構建好了?」

  「那個人選擇和你分手,或許真的是為了保護你。」

  這個可能性白羽綾希早就想到了,她呡了口杯中的酒,不以為意地用略帶嘲諷的語氣笑著回問道:「從組織手裡?」

  「不,是從警方的手裡。」

  >>>

  「辛苦你們了。」

  白羽家在今天凌晨受到組織殘黨的襲擊的初步報告,在早上九點的時候被交到了降谷零的手中。

  降谷零接過被牛皮紙袋密封的文件,轉手將自己准備好的早餐遞到諸伏景光的手裡,看著忙碌了一夜的發小開始誇贊自己的手藝有所進步,降谷零只是揚起嘴角,勾出一個溫和卻並不怎麼高興的弧度。

  「她昨晚受到兩輪襲擊,第一波在港口,是伊達班長負責的;公安的人在她家樓下蹲點,抓到了去她家偷襲的第二批人。」

  諸伏景光往嘴裡塞了口蔬菜,又指了指降谷零手裡的文件袋:「這裡面只有公安的那份報告。」

  「……我知道了,之後會和刑事部去交涉的。」

  看樣子不像是無動於衷。

  降谷零那天一直不肯說他們分手的理由,諸伏景光實在想不通這兩個人怎麼會突然鬧分手了,只是現在看看,這兩人分開的理由不像是因為鬧了矛盾。

  他想了想,還是道出了昨晚的真相。

  「昨天我去白羽家抓人的時候,遇到了夏油先生和Rye。」

  「他們怎麼……」

  「夏油先生原本就在她家,Rye是在事發時第一時間趕到的,應該也在附近埋伏吧。」

  諸伏景光喝了口降谷零帶來的水,潤了潤嗓子才繼續說道:「之後她把伊達班長和我趕走了,只留下Rye又聊了三十分鐘。」

  一提到赤井秀一,降谷零的臉色就不太好看:「知道聊的什麼嗎?」

  諸伏景光聳了聳肩。

  「不過伊達班長和我說了些事情,他讓我轉告你,說白羽這次護衛和遇襲的事情不簡單,可能和警方高層有關。」

  「不愧是班長,真敏銳啊……」

  白羽綾希的護衛是自己向刑事部要求的,這件事降谷零沒有告訴其他人,現在聽到發小轉達的消息,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訝的贊嘆。

  「班長還說什麼了?」

  「這個……」諸伏景光頓了頓,「雖然這只是有可能,但是綾希她和刑事部搜查一課的松本課長可能存在某種聯系。或許這次的護衛任務、包括綾希成為誘餌,都是她的計劃。」

  「???」

  降谷零愣了好一會兒,半響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個足以代表他此刻困惑的音節。

  「哈……?」

  給白羽綾希的護衛是自己向藥師寺涼子爭取來的,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女友的計劃?降谷零正想追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卻不想手機不適時地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連忙走到一旁,小聲地接通電話:「黑田理事官?」

  「降谷,一個小時後來一次我的辦公室。關於這次公安的研修課,我有事要向你交代。」

  >>>

  今天警視廳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昨日約好要來做筆錄的白羽綾希剛和來接她的高木打了聲招呼,就被趕來的泉田截胡,直接帶到了刑事部參事官辦公室。

  一推開藥師寺涼子辦公室的門,頂頭上司一如既往地獨自一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看著不知道是什麼部門提交的文件。

  白羽綾希反手關上門,對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就是一聲誇張的嘆氣。

  「我難得想當一次極力配合警方破案的良好市民,涼子你還真是不打算讓我如願啊。」

  「配合警方破案的良好市民是不會獨自一人深夜去碼頭和危險人物見面的。」

  藥師寺涼子啪的一下合上文件,她表情冷漠,語氣卻帶著幾分怒氣:「特意給你配備了警力,為什麼不帶他們一起去?是嫌他們礙事嗎?」

  「是擔心打草驚蛇,也不想增加無謂的傷員。」

  「你一個人就能搞定,你是這個意思嗎?」

  白羽綾希並不否認:「組織的人對警察的氣息很敏.感,無論是提前部署還是讓警方和我同行,都只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讓他們逃脫,那些可是琴酒的直屬部下,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藥師寺涼子還沒完全消氣,她瞪著白羽綾希,卻看見對方用手帕包裹著自己從琴酒那裡弄來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桌面上。

  她隔著手套將手機收回到證物袋裡,斜了白羽綾希一眼:「你該不會是為了我逼安室透和你分手而在和我賭氣吧?」

  「我是那樣的人嗎?」

  白羽綾希現在看著這麼都不像是被感情衝昏頭腦的。

  但正是因為這樣,藥師寺涼子才覺得異常。

  白羽綾希有多麼重視與安室透的那段感情藥師寺涼子非常清楚,她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都已經做好會被白羽綾希極力反抗的心理准備了。

  可白羽綾希那一日在電話裡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而現在也沒有絲毫要和自己鬧的跡像。

  怎麼看都像是在憋大招。

  不過還會鬧騰的部下總比一蹶不振的要好,藥師寺涼子就沒怕過麻煩。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藥師寺涼子終於來了興致,她換了一個更為端正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部下:「要下克上嗎?還是要對上司的決定反抗到底?」

  白羽綾希也笑了:「我怎麼會一點點地都如你所願。」

  她從包裡拿出兩份文件,遞到了藥師寺涼子的桌上。

  藥師寺涼子挑了挑眉,第一份文件是對昨天一系列襲擊的報告,沒什麼好看的,藥師寺涼子掃了眼封面就放到了一旁。而等到她看清第二份文件時,頓時發出了饒有興致的感嘆聲。

  「你和安室透的交往詳細報告?」

  這份報告她在安室透和白羽綾希分手的次日,便已經向白羽綾希索要過了。可白羽綾希在察覺到安室透提出分手的真相後,遲遲沒有遞交給她,這也是藥師寺涼子會以為白羽綾希產生逆反心態的原因。

  藥師寺涼子一目十行地看著這份文件,等捕捉到自己最在意的字眼後,她終於再度朝自己的部下看去。

  「你不是說不會如我所願嗎?為什麼還是按照我的要求寫了?」

  「我了解你,我也了解他,所以他向我提出分手這件事的背後一定還有我不知道的理由。」

  白羽綾希指了指那份報告:「其實我也考慮直接向你丟辭呈的,但是他的身份被公安保護得很好,如果現在就辭職的話,可能我永遠都不知道他是誰、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你逼著他與我分手的真相。」

  白羽綾希絲毫不避諱自己寫這份報告的用意。

  「其實想要知道答案的話,直接去問他應該最快吧?可我聽說你這幾天沒有去找過他,似乎也沒聯系過他,為什麼?」

  「因為就算問了那個人也不會告訴我的。」

  白羽綾希哪裡還不知道安室透的性格,他故意發了這樣的短信,就是為了和她劃清界線。這樣的情況下,不是她一味地追問「為什麼」就能得到答案的。

  「即便我真的能問到答案,阻攔在我們之間的問題也依舊不會得到任何的解決。」

  藥師寺涼子懂了。

  「所以你選擇留下來,就是為了從公安的系統裡查清他的身份、進而解決阻攔在你們之間的問題?」

  藥師寺涼子想要收回自己剛才那句話。

  白羽綾希果然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利用自己參事官輔佐的職務干涉公安的情報,那可是濫用職權哦,你當著作為上司的我的面說這些話真的可以嗎?」

  白羽綾希低聲嘟囔:「……只有這點你沒資格說我。」

  她面前的這個人可是藥師寺涼子,一個自稱為了能擁有「濫用警方特權的自由」而成為警察的女人。

  「很好,這樣才像是我參事官室的人!」

  藥師寺涼子聽到了白羽綾希的嘀咕,卻一點兒都沒有被激怒,反倒是忽然笑出了聲:「事情終於變得有趣了,看來五年的臥底生涯沒有磨平你的棱角,這一點我很欣慰。」

  這麼說著,她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自己保管了五年的證件遞給白羽綾希。

  「五年前你放在我這裡的東西可以拿回去了,不過你藝人的工作暫時不需要停止,警視廳的報道也可以延後再說。」

  白羽綾希拿過自己的警察手冊。

  這個只伴隨了她極短一段時間的證件宛若新品,上面的照片也是她剛剛成為警察時的證件照,青澀的面容讓她一時間都有些不願再直視。

  她迅速收回證件,重新看向藥師寺涼子:「表面偽裝嗎?這應該不是參事官輔佐的工作吧?」

  在作為警察的同時還有一個表面偽裝。

  這怎麼看都像是公安的人會做的事。

  「公安那邊對你很有興趣哦,警察廳的人之前有意把你調去公安,但是被我攔下了,不過現在看來……我似乎不應該阻攔?」

  有些自己還存疑的事這下一下子被串聯在了一起。

  「那公安的研修會……」

  「算是兩邊的各退一步的結果吧,」藥師寺涼子歪了歪頭,「時間已經定下了,就在三天後。屆時警察廳也會派人去旁聽,你這幾天好好准備吧。」

  白羽綾希點點頭,她捏緊了手裡的警察手冊,正准備轉身離去,但緊接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麼。

  「還有最後一件事。」

  藥師寺涼子挑眉:「什麼?」

  上次白羽綾希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是在電話裡質問迫使安室透與自己分手的人是不是她。

  不知道這次她又想問什麼。

  「除了你和泉田之外,是不是還有人知道了我和他交往的事?」

  白羽綾希看著自己的上司,一字一頓地問道:「比如……警察廳的人。」

  >>>

  和整日在現場或是辦公室裡忙碌的基層不同,警視廳的高層在沒有重要事件的時候需要鑽研的不是辦案,而是人際關系。

  喜歡奔波於各種怪異現場的藥師寺涼子算是其中的另類,畢竟她家世特殊、掌握警界各種大人物的醜聞,既不需要給誰面子也不需要看什麼人的臉色。

  現在頤指氣使的警察官僚們等到退休之後,搞不好就要到她家的公司繼續任職。

  所以哪怕是為了自己在退休之後還有一條退路,大部分的警視廳高層都不會輕易去得罪這個性格古怪難纏的未來東家。

  白羽綾希作為藥師寺涼子一手提拔上來的直系部下,是最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的性格和作風的。

  所以她才對最近這一系列的事情更加感到奇怪。

  藥師寺涼子那日說警察廳的人知道了她和安室透的關系、進而懷疑她的證言。白羽綾希推斷藥師寺涼子是為了保護她,才搶先一步逼安室透離開她。

  可藥師寺涼子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了?

  不僅和警察廳合作還再□□讓,這壓根不是藥師寺涼子的風格。

  她能理解藥師寺涼子要保護自己的想法,但是她不理解自己和安室透交往的事這麼就值得在警察廳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其中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隱情。

  可惜她就算背靠藥師寺涼子,她的手也伸不到警察廳裡。所以白羽綾希只能暫時接受警察廳提出的研修課導師的邀請,先和公安的人——最好是能和警察廳派來旁聽的公安搭上線,進而進行調查。

  但是……怎麼從那麼多公安裡找到警察廳的人是個問題。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公安的研修課,白羽綾希今天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職業裝,染了頭發又戴上眼鏡,她走在警視廳別館的長廊裡,滿心都是這個問題。

  研修課教室就在眼前,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回蕩著教室內喧鬧的交談聲。

  白羽綾希停下腳步,細細地判斷著教室內的人數,雖然她見慣了數千人乃至上萬人的現場,但此刻的她依舊感受到了許久都沒有體驗過的、這種心髒仿佛就要跳出來一般的緊張感。

  這份緊張感在幾次深呼吸後被稍稍壓制,確認心髒不再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白羽綾希這才抬起左手,垂下視線向腕上的手表看去。

  使用了五年的手表依舊像是新品一樣。

  這是白羽綾希與安室透同居第一年的冬天,安室透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也是安室透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使用數年的表盤沒有一絲的磨損與劃痕,白羽綾希摩挲著光滑的表面,直到秒針轉了一整圈之後,這才再一次做了一個深呼吸,單手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邁著自信而又堅定的腳步,從教室的正門推門而入。

  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喧鬧的教室霎時變得鴉雀無聲,剛才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談的公安警察們就像是看見班主任到來的學生一般,頓時作鳥獸散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寂靜只維持了極短的一瞬,當他們看清白羽綾希的臉之後,充作教室空曠的會議室裡頓時傳來了一陣陣的竊竊私語。

  「喂,等等,那個是白羽綾希吧?」

  「她來做什麼?難道是上面看我們平時太辛苦找女明星來給我們開演唱會?」

  「你在做什麼青天白日夢?說好了今天這是情報收集的研修課吧!」

  「難道是走錯地方了?」

  「走錯地方正好來公安的研修課?」

  在一陣喧鬧之中,只有獨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後方的金發青年沒有和任何人交談,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走進教室內的女性,雖然對方穿著不同於平時的穿著,戴著金絲眼鏡,就連頭發也染成了黑色。

  但是青年可以非常肯定,這個人就是他這幾日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對像。

  可是,為什麼?

  白羽綾希在講台前停下腳步。

  公安警察們對她身份的猜測與爭論白羽綾希並沒有放在心上,似乎也不在意這瞬間變得混亂的局面,她將手裡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講台上,而後拾起放在話筒架上的麥克風。

  這是市面上常見的款式。

  而白羽綾希最擅長的,就是用麥克風吸引底下「觀眾」的注意力。

  她笑了笑,一把推開開關,將話筒放到唇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短暫的氣音從四周的音響散開,緊接著是一段漫長而又刺耳的蜂鳴,如同海嘯一般鋪天蓋地朝著教室內所有人席卷而去。

  刺耳的聲音刺激著每個人的鼓膜,這一次教室內徹底變得鴉雀無聲。

  蜂鳴結束之後,白羽綾希將話筒調整到了合適的位置,她揚著不同於作為女明星時的笑容進行著簡短的開場白,同時藤紫色的雙眼由左及右地迅速掃視著課室內的成員,試圖從這四、五十多名公安警察中找到自己的目標。

  「早上好,公安的各位,我是你們今天研修課的講師。」

  搜尋的目光最終在右側最後一排停下。

  在白羽綾希的視線落下的同時,正好也與那個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青年四目相對。

  青年擁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黝黑皮膚以及蜂蜜一般的金發,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日光落在他的金發上,泛著溫柔的光澤,他如同雨後藍天一般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白羽綾希能從他的眼中看出明顯的震驚。

  或許就和此時此刻的她一模一樣。

  極度的驚訝沒有影響到白羽綾希准備好的開場白,就在她與青年四目相對的同時,她也說完了最後一句自我介紹——

  「我是刑事部參事官輔佐,白羽綾希。」


第86章

  在白羽綾希走進課室的一剎那,安室透甚至以為這是貝爾摩德的易容。

  他打聽過白羽綾希的行程表,今天的她應該在片場拍戲。

  那部電視劇在經歷了一番波折之後已經步入正軌,每天的拍攝任務十分繁重,白羽綾希根本沒有空、也不可能出現在警視廳。

  更何況還是公安的研修課裡。

  這一定不可能是她。

  決不可能是她!

  課室裡吵吵鬧鬧,可安室透卻不發一言,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講台前的白羽綾希。

  他正在觀察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對方邁著沉穩而又堅定的步伐,絲毫沒有因為課室內的公安而膽怯,這份從容淡定就像是被經年打磨過一般,如同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這個擁有著和白羽綾希相同容顏的人,舉手投足間都和白羽綾希一模一樣,就連她微笑時嘴角上揚的弧度,以及拿起話筒的同時調整話筒架位置的小動作也是一般無二。

  如果不是白羽綾希本人,那能夠做到足以讓親近之人都分辨不出真假的偽裝,也就只有貝爾摩德了。

  安室透一順不順地盯著對方,擱在桌面上的雙手微微地握成拳狀。

  貝爾摩德易容成白羽綾希的模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警視廳,這分明就是對他的挑釁。

  安室透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她逮捕。

  然而下一秒,課室內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蜂鳴。

  對著話筒吹了一口氣、引起話筒嘯叫的白羽綾希笑眯眯地看著瞬間安靜的課室,直到那蜂鳴聲徹底停止,她這才將話筒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對著課室內的公安們開口說出進屋後的第一句話。

  「早上好,公安的各位,我是你們今天研修課的講師。」

  那是安室透幾日不曾聽見過的聲音。

  清冽的,平靜的,聽不出絲毫的波瀾與情緒。

  即使他的理智仍在不死心地告訴他講台前的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貝爾摩德的偽裝,但是他的感情卻已經偏向了另一個更加荒誕的可能性。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白羽綾希呢?

  貝爾摩德之前從來沒和白羽綾希接觸過。

  就算她真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到了公安要在今天進行研修課的消息,又為什麼要選擇易容成白羽綾希的樣子、以講師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這不合理。

  事到如今,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

  今天研修課的講師就是白羽綾希。

  她從一開始,就是警方相關者。

  講台前的人將目光落在課室的右側,從右向左快速地掃視著課室內的成員。這一屋子大約有近五十人,安室透的心逐漸從平靜變得緊張,而後又一點點地趨於低沉。

  自從那一日和白羽綾希提出分手一直到今天,自己已經有將近一周沒有見過她。

  白羽綾希自那一日後沒有與他進行過任何的聯絡。

  安室透不是不想去見她,然而琴酒潛逃在外、貝爾摩德下落不明,安室透知道身份暴露的自己一定是組織攻擊的重點,貿然去見白羽綾希只會為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再加上分手時說的那些傷人的話語……

  他不敢靠近白羽綾希的公寓一步,更不不知道事到如今該如何去面對她。

  這些日子來,他能做的,只有從負責白羽綾希護衛工作的同期那裡獲得她的近況,然後一邊拜托他們繼續保護白羽綾希,一邊極力追蹤組織殘黨的下落。

  至於在抓住組織殘黨後再向她道歉、以及是否要挽回這段感情的事,安室透甚至都不敢去細想。

  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他隱隱期盼著白羽綾希能夠注視到自己的存在,卻又有些害怕在這種場合下與她重逢。他既希望以今天的研修課作為突破口,可又有那麼一丁點不敢與她對上視線。

  這麼軟弱的想法實在不像是他,就連安室透都有些搞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絕不僅僅只有白羽綾希的目光。

  終於,安室透感受到白羽綾希的視線掃過課室內的所有人,最終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與他四目相對,安室透感受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這一刻,安室透再也無法做出自欺欺人的荒誕猜想。

  眼前的人不可能是貝爾摩德的偽裝,她就是白羽綾希,自己之前提出分手的女友。

  如果白羽綾希從一開始就是警方相關者,那他提出的分手……

  他被設計了!

  這個認知讓安室透瞳孔地震。

  他怔怔地對上白羽綾希寫滿錯愕的雙眼,那雙藤紫色的眼睛在課室的白熾燈下顯得格外明亮,也襯得她眼中的震驚越發地明顯。

  而在這一刻,安室透也聽見了她未說完的自我介紹的最後一句:

  「我是刑事部參事官輔佐,白羽綾希。」

  刑事部參事官輔佐。

  藥師寺涼子的直屬部下。

  熟悉的名字、以及意想不到的職位引得課室內的其余公安再次一陣喧嘩,也讓安室透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能夠理解其他人此刻的心情。

  在今天之前,就算他與貝爾摩德有過不少接觸合作、又在發現赤井秀一假死後猜水無憐奈是臥底,即便是有他自己這個三面顏的例子在,安室透也從未有一日想過孤身一人臥底進組織、在他的扶持、監督和幫襯下成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女團偶像的白羽綾希……

  居然是警察。

  女團出道的女星居然是警視廳前途無量的官僚。

  這誰能想到?!

  白羽綾希的目光早就從他的身上移開,可安室透的視線卻始終膠著在她的身上。

  他就這麼看著她頗為嫻熟地將電腦屏幕上的資料投放到大屏幕上,一手持著話筒、在公安們對她的能力帶著幾分質問的目光下,迅速地進入了今天的研修課程。

  課程的主題是情報收集與整合。

  這個課題在要開研修課的消息確認的同時,就一並公布了,

  根據風見的彙報,據說這在當時便在公安中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這可是公安最擅長的項目——和違法搜查一樣,要論情報收集整合,沒有一個公安會覺得他們這方面的實力會趨於刑警之下。

  可現在,居然讓一個刑事部的人來教公安怎麼進行情報收集,這讓公安們怎麼受得了。

  公安部和刑事部向來不對付,這在警視廳裡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白羽綾希又是參事官輔佐、是高層的官僚。

  此刻她在這間課室內大部分公安眼中的形像,大約就是「入職沒多久就當上高層,從來沒有進過現場,但因為是擁有權力的職業組,所以就喜歡眼高於頂地對基層成員指手畫腳的刑事部笨蛋」。

  更何況比起警察,白羽綾希明星的身份更深入人心。

  所以在白羽綾希剛開始講課時,安室透明顯能夠感受到大部分的人對她都持著懷疑乃至反抗的情緒。

  甚至還有那麼個別幾個蠢貨對白羽綾希的反抗心,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個女人」這種愚蠢的理由。

  充斥在課室內的抵觸情緒讓安室透皺了皺眉。

  他迅速地在近五十人中找到了那幾個刺頭,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的情況,同時也一字不漏地聽著白羽綾希的課程,手中的記錄更是從最初就沒有停下。

  「關於潛入調查時的情報收集需要注意以下幾點,第一是與調查對像接觸時需要……」

  講台前的白羽綾希持著遙控,將課件切換到下一頁。

  安室透之前看過白羽綾希這五年來收集到的情報,她在情報這方面擁有著非常獨特的著眼點,那幾篇對組織實驗室的調查分析更是讓他感到意外。

  此刻聽著她有條不紊的講解,安室透才意識到白羽綾希不擅長收集整合與分析,更擅長講解。

  課程才開始了不到十分鐘,偶爾還會響起幾聲竊竊私語的課室逐漸變得安靜,剛才還在低聲抱怨的幾人明顯已經陷入了白羽綾希的講解之中。

  又過了十分鐘,最初反抗情緒最激烈的幾人也徹底老實,甚至有人拿出了原本擺在一旁當裝飾的筆,乖乖地在記事本上做起了筆記。

  等到課程過去半個小時,剛才還充斥在教室內的「刑事部的官僚還想教我們公安做事」的情緒已經徹底消退。

  剩下的只有對白羽綾希個人的欽佩。

  「有時我們收集到的情報過於龐大冗雜、又或者過於分散。在沒有科搜研、科警研或是其他部門幫助下該如何整理情報是一個問題,這裡可以使用的一個方法是……」

  白羽綾希的聲音通過話筒和音響在課室內擴散,除了她的聲音之外,此刻的課室內只有紙筆摩擦時發出的沙沙聲。

  安室透用余光快速地掃過教室,發現最初那幾個對白羽綾希抵觸情緒最強的人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改變了,他記得那幾個人是公安一課和三課的精英,平時最自視甚高。

  不愧是綾希。

  果然很厲害啊。

  安室透看著白羽綾希的眼神柔軟了一瞬,緊接著就發現對方平靜的、卻又帶著幾分警告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像極了發現上課不認真聽講的學生時,用眼神警告的教師。

  這個聯想讓安室透怔了怔,他再看向白羽綾希時,她的視線已經移到其他人的身上、繼續講解該如何在一堆龐雜的情報中進行精准分析。

  她的解說依舊簡單易懂。

  然而安室透的心思卻已經不在課程上了。

  說起來,綾希今天穿的是西裝套裝啊。

  這是安室透今天第一次觀察白羽綾希的服裝。

  黑色的職業套裝,柔軟卻十分挺括的面料,剪裁合身,不會過於古板老氣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像是在拍時尚雜志。

  安室透想起白羽綾希四年前拍攝的那部電影。

  然而她今天的打扮,卻比當年在《第十五朵黎明櫻花》的刑警造型更適合她。

  這才是真正的白羽綾希。

  他過去不曾了解過的白羽綾希。

  「……以上,就是今天的研修課程就到此為止。接下來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如果大家還有什麼問題的話都可以問我。」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兩個小時的研修課已經結束。

  關上電腦的白羽綾希並沒有直接離開,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而後站在講台前,態度溫和大方地示意底下的學生們可以提問。

  白羽綾希話音一落,立刻有人高高舉起了手。

  還不等白羽綾希開口,青年已經衝她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無論什麼都可以嗎?綾希小姐。」

  輕佻的語氣和親密的稱呼充滿了暗示意味。

  安分了許久的青年們頓時因為這句詢問而開始躁動不安,有的抱怨對方出手太快,還有的則是趁白羽綾希沒有開口的時候毛遂自薦。

  安室透的目光落在那名公安的身上,今天參加研修課的公安名單都在他的手裡,他立刻就那份五十人的名單中想起對方的名字與所屬。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隸屬公安第一課的安田。

  他記下了。

  ……連帶著那幾個帶頭起哄和鬧騰得最歡的家伙。

  「如果是和今天課程內容有關的話,那當然沒問題,公安一課的安田。」

  白羽綾希絲毫不為所動,她平靜地叫出青年的名字。

  安田似乎沒想到白羽綾希會知道自己的是誰,他愣了愣,表情在短暫的嚴肅後立刻又變得格外輕浮,他還想說些什麼,可這一次白羽綾希卻並沒有再給他機會。

  「雖然今天的課程只說了該如何收集整頓情報,至於作為公安該如何防止自身情報泄漏……小林、井上、藤井,我想這應該是留給你們和安田的家庭作業。」

  她一一點著剛才跟著一起起哄的人的名字。

  教室內霎時間靜寂一片,這下再沒有人敢帶頭起哄。白羽綾希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她的視線再度掃視著面前如臨大敵的公安們,最終又再度落在安室透的身上。

  「如果大家都沒什麼問題的話,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白羽參事官輔佐,我送送您吧。」

  白羽綾希抱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剛一轉身,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從教室的角落裡傳來。

  黑皮金發的青年從教室最後排的角落起身,快步走向因為他的話語而頓住腳步的白羽綾希。

  在場的公安雖然有些不認識安室透,卻都知道他是警察廳為了今天的研修課派來的監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此刻他親自出面,就算還有想和白羽綾希套近乎的也不敢再開口。

  剛才他們一時得意忘形鬧了幾句,也不知道會不會礙著這位上司的眼、降低他們今年的升職點數。

  而剛才鬧得最厲害的幾個此刻更是連頭都不敢抬,生怕一不小心就和安室透對上視線。

  身為公安輕易就泄漏了自己的情報,簡直是公安中的恥辱。

  值得慶幸的是白羽綾希還好是警視廳的人,他們也不至於被上司責罵得太慘,但一想到他們是因為故意要鬧白羽綾希而被對方揭了底,這幾個心裡就一陣忐忑不安。

  女明星的形像太深入人心了,他們一時都忘了白羽綾希還是刑事部參事官輔佐。

  白羽綾希就這麼看著安室透走到自己的面前。

  她也沒說讓不讓對方同行,只微微地揚起下巴,頗為高傲地看著對方:「你?」

  安室透衝白羽綾希露出一個她最熟悉的、也絕對會被自己熟悉的下屬懷疑是不是生病的溫和笑容:「關於今天的研修課,正好還有一些事情要和您商量。」

  白羽綾希似是不信他的話:「只是研修課?」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安室透笑著退了一步。

  底下的公安聽著這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只覺得心驚膽戰。

  白羽綾希才不管那些人是怎麼想的,她用包含了審視和質問的目光盯著安室透看了好一會兒,在「唔」了一聲之後,這才故作傲慢地給出了回應。

  「那好吧。」

  「謝謝白羽參事官輔佐。」

  安室透微笑道謝,跟著白羽綾希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教室,直到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寂靜的課室內這才爆發了新一輪的騷動。

  沒有任何的商議,公安們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一擁朝門口極去。

  然而走廊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白羽綾希和安室透的身影。

  >>>

  警視廳別館的逃生樓梯常年沒有人使用,十分陰冷僻靜,即使是再細微的聲響都能被無限放大。

  安室透握著門把、維持著轉動的角度,直至門徹底靠上門框,這才小心翼翼地松開把手。他動作放得極輕,愣是沒有制造出一丁點的響動。

  「呵。」

  白羽綾希看著他輕微而又小心的動作冷笑一聲,帶著嘲諷的聲音頓時在冰冷的樓道裡擴散。

  「綾希……」

  雖然是安室透主動將她帶到這裡的,可面對著顯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的白羽綾希,縱使安室透打了整整兩小時的腹稿、擁有著騙過組織五年的精湛演技,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白羽綾希沒搭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將手裡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樓梯台階上。

  剛才那一聲冷笑直接讓安室透心涼了半截,他原以為白羽綾希不願再搭理他,可此刻看見她這一動作後,他還是稍稍在心中松了口氣。

  還好,至少白羽綾希看起來還是有和他繼續交談的意願。

  這是好事。

  然而安室透剛松了一口氣,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解釋,立刻便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抓住,隨即而來的便是一股巨大的衝擊。

  他雖然也沒想著要掙扎,可當他想要調整姿勢然而卻還是以迅雷之勢撞擊到冰冷的牆壁時,安室透這才相信伊達班長那句「白羽綾希獨自一人在碼頭解決了十名組織成員」是真的了。

  後背以驚人的速度撞擊牆壁卻並不感到疼痛,這意外的損傷有些出人意料,但安室透很快便意識到這顯然是眼前的人留手了。

  面前的白羽綾希惡狠狠地抓著安室透的衣領將他摁在牆上,她欺身向前,死死地盯著他,面沉如水,眼眶微紅。

  在課室內看見安室透之後,便一直被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瞬間爆發。

  「今天這是公安內部的研修課,你不是公安的人,怎麼敢出現在這裡?」

  白羽綾希剛才說了整整兩個小時的課程,期間只喝過兩次水,明明應該是最愛惜嗓子的職業,她卻渾不在意,直到最後離開時都維持著刑事部參事官輔佐的威嚴與矜持。

  而此刻,她努力地想要做出厲聲質問他的樣子,可聲音卻一點點地變得沙啞。

  安室透知道那並不全是講課的緣故。

  白羽綾希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死死地盯著他,漂亮的藤紫色周圍染上了一層微微的紅,她的嘴角在微微地顫動,可以看得出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就連抓著他衣襟的手似乎也在顫抖。

  安室透知道她不是沒有猜出真相。

  只是想聽他親自說出口。

  他雖然被白羽綾希摁在牆上,雙手卻並沒有被禁錮束縛,他伸手撫上她的手背,如同他們交往中的一樣,然而現在的白羽綾希卻並不吃他這一套,立刻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無聲卻又准確地向他傳遞著「話說清楚之前不准碰我」的信息。

  安室透沉默地嘆了聲氣。

  白羽綾希既然是刑事部參事官輔佐、那個藥師寺涼子的直屬部下,那麼有些事倒也不需要再瞞著她。

  只是事到如今,他雖然有了一個能夠順理成章地坦白自己身份的機會,可安室透卻又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畢竟和白羽綾希不一樣,他就連名字都是假的。

  然而該說的還是得說,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安室透收回覆在白羽綾希手背上的右手,徑直伸向自己西裝內側的口袋。

  「因為我是公安警察。」

  他將自己的警察證取出打開,送到了白羽綾希的眼前。

  證件照上的青年穿著藍色的正式制服,而照片下只有再簡單不過的兩行字——

  警部

  降谷零

  即使她今天在看見安室透的第一眼便有了猜測,但在看見對方遞出的警察手冊之時,一切的懷疑才終於有了真相。

  照片上的青年一臉嚴肅,可面容卻和如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白羽綾希的目光沒有在證件照上停留太久,卻是用目光細細地描摹著降谷零三個字。

  「哈,什麼呀……原來連名字也是假的。」

  她的苦笑聲在寂靜的樓梯間裡顯得格外尖銳,但緊接著她又壓低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也是,畢竟你是公安警察,我早該想到的。」

  「抱歉,綾希。」

  然而白羽綾希卻搖了搖頭:「你不需要為這個向我道歉,公安臥底的身份需要保密,這一點我還是能理解的。」

  這番體貼的話語卻是堵得降谷零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知道白羽綾希和自己擁有相同的立場,可聽著她悶悶的聲音,卻又有些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接受了這一件事實,降谷零沉默了好一會兒,正想收起手冊,卻不想忽然被對方一把攥住了手腕。

  「……等等。」

  金屬質地的櫻花紋樣在昏暗的逃生樓梯裡格外晃眼,白羽綾希不經意間掃見那證件上的警徽,卻發現那是和警視廳相似、卻在細節處略有不同的模樣。

  白羽綾希定睛一看,卻發現那警徽上的文字寫的不是警視廳,而是——

  警察廳。

  先前藥師寺涼子曾對她提起的各種情報此刻一一浮現在白羽綾希的腦海中:出現在執行人的名單卻又不是公安協助者的「安室透」、傳聞中除了她之外的另一個臥底、還有莫名其妙就流傳到警察廳的她與安室透交往的情報……

  她猛地抬起頭朝面前依舊被自己摁在牆上的前男友看去,這一次卻是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難道……你是ZERO的人?!」


第87章

  降谷零沒有回答。

  但白羽綾希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果然啊……」

  ZERO。

  這是一個隸屬於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畫課的、不對外公開的神秘組織,有關他們的資料在警察組織內幾乎不曾流通,能與他們接觸的也只有極少數的成員,倒是媒體經常大肆報道他們的黑色新聞。

  這個組織的存在始終都非常神秘,外界最常聽說的,就是他們的名字曾有過幾次變化:

  最初是SAKURA、之後又改名為CHIYODA,最近一次更名則變成了ZERO,有著「從零開始」的寓意。不過近期也有傳聞說他們不再使用ZERO這個名字,只是白羽綾希也不清楚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她過去曾經與ZERO的人有過一次短暫接觸,那是在她即將從警校畢業時發生的事。

  當時白羽綾希並沒有直接牽涉到其中,只是從警校緊張的空氣中隱約察覺到了異常,直到她無意中發現學校將好一批畢業生除名、甚至就當他們從未入學過一樣時,才終於肯定學校裡一定發生了什麼。可當時警校的教職員對此噤若寒蟬,即使有部分和她一樣察覺到這件事的學生或隱晦或直接的追問,也始終閉口不言。

  直到後來白羽綾希到了藥師寺涼子身邊後,無意中提起那事,才從藥師寺涼子的口中知道全部的原委,並被告知這是ZERO的手筆。

  從此白羽綾希對ZERO的人辦事是如何的不擇手段有了深刻的理解,更是從此對這個組織產生了「絕對不可以接觸,否則會變得不幸」的深刻印像。

  沒想到,安室透居然會是ZERO的成員。

  不,不是安室透。

  是降谷零。

  現在想想,很多事在從前就有征兆。

  藥師寺涼子當日為什麼會在告訴她安室透和公安有關之後,緊接著就提起ZERO也派了臥底去組織,或許就是在遵守保密義務前提下對她進行的暗示。

  只是她因為先入為主的印像、加上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固執地不去往這個方向去細想。

  那一日她還當著藥師寺涼子的面,信誓旦旦地說不想和ZERO的人打交道。

  卻沒想到,她從一開始就和對方糾纏不清了。

  只是……

  白羽綾希回想起自己那日的話,當時她堅信ZERO的人做事激進、為達成最終目的從來不在乎手段,時至今日她對ZERO的固有印像依舊沒有改變。

  降谷零在以波本的身份在組織內行動的那些年,有些時候的作風的確和ZERO的人頗為相似。

  比如她從琴酒那裡聽說的鈴木快車事件,又比如她自己查到的他對赤井秀一的執念。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啊。

  白羽綾希又是一聲苦笑,女演員的表情管理已然崩塌,她垂著視線不去看降谷零,生怕他從自己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那你當日分手時和我說的話……也是真的了?」

  降谷零瞳孔一緊。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白羽綾希在猜到自己所屬之後最先的反應居然是這個。

  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她在一開始並沒有相信過他短信上的借口——

  直到在今天知道了他是ZERO的人之後。

  難道說?!

  「綾希你聽我解釋!」

  「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解釋!」

  揪緊衣領的手仿佛在瞬間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無力地松開垂下,白羽綾希滿臉疲倦地向後倒退了幾步,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降谷零伸手要扶,但下一秒,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曠寂靜的空間。

  「啪——」

  白羽綾希條件反射地抬起手臂,抗拒地擋住降谷零向自己伸來的右手,然而手背不小心擊中對方的掌心,肢體的撞擊發出清亮的拍打聲。

  這一下讓兩人都有些傻眼。

  降谷零伸出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白羽綾希對於他的拒絕讓他怔了怔,他看看對面的人又看看自己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失落地將手收回。

  比剛才更讓人難熬的沉默在逃生樓梯間蔓延,隔了好一會兒,白羽綾希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拳頭,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扎在掌心的肉中,刺得她生疼,卻也逼得她不得不冷靜。

  「抱歉。」

  她率先道歉,為自己剛才條件反射的舉動:「我只是……」

  解釋的話語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如今對他本能的抗拒,也是因為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進行說明。

  白羽綾希久違地感到了發自內心的疲憊。

  自己與降谷零,究竟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其實白羽綾希完全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說是並不是太在乎降谷零對自己的隱瞞。

  因為他們擁有同樣的立場。

  他們都是警察,也都是潛入到組織的臥底。

  所以降谷零對自己隱瞞警察身份也好,改名換姓用假身份也好,在任務之前不能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哪怕是在任務結束之後沒有組織的允許也不能向對像坦誠這些她都能理解。

  但是唯有這件事——關於降谷零當日對她提出分手的理由,白羽綾希必須要弄清楚。

  她相信作為自己男友的安室透。

  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整整兩年,她知道他是臥底,知道他看似高傲嚴格又固執倔強,但其實溫柔耐心又細致體貼。

  他重視與他一起潛入組織的諸伏景光、在得知蘇格蘭的死訊後險些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在得知她是臥底之後將她納入了需要保護的對像。雖然白羽綾希在那分別的三年裡一直對他的離去耿耿於懷,卻也知道他看似一意孤行的行為背後實則全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他其實不喜歡為他的行為做出解釋,他最在乎的是自己在意的人是否平安,這些白羽綾希全都知道。

  她是知道的。

  所以當日她能在收到安室透的分手短信之後,依舊堅信對方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另有苦衷的、他和自己交往絕對不是因為短信上寫的理由,甚至為此去逼問藥師寺涼子。

  因為她相信安室透。

  他是自己熟悉並托付信任的戀人。

  但眼前的人是安室透,卻更是降谷零。

  他是隸屬ZERO的公安警察,完美地混入了組織獲得代號、並且直到組織破滅之際才暴露身份的優秀臥底。

  他不僅成功地騙過了組織,更是成功地欺騙了她。

  白羽綾希動搖了。

  更是感到了久違的恐懼。

  她在意的不僅僅是他們當日分手的真相。

  更是害怕自己迄今為止認識的安室透是否是真實的降谷零,還是那和波本一樣、同樣只是他演技的一部分這件事。

  「你不需要對我說抱歉的。」

  降谷零堅定的、似乎沒有任何動搖的聲音傳來。

  「當日的分手短信不是我的本願,這一點無論你問多少次我都可以這麼回答。」

  白羽綾希沒有回答,然而降谷零卻發現她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顯然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並且正在思考真實性。

  降谷零趁熱打鐵,繼續說著自己原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對白羽綾希說清楚的話語:「雖然事到如今你可能不願意再聽我的解釋,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把真相告訴你。」

  白羽綾希抬頭向他看去,依舊是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容,青空般的眼中滿是擔憂,表情更是帶著幾分隱忍與受傷。

  這個表情她實在是太熟悉了,那次她的手臂被槍擦傷,安室透便是全程都維持著這樣的表情替她處理傷口。

  她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著他的面容,從他的眼睛開始,到他緊繃的面部肌肉,又到他抿緊的嘴唇,最終又回到了那雙碧藍如洗、沒有一絲陰霾與虛偽的眼睛。

  白羽綾希在觀察,觀察降谷零此刻的表情是不是他的演技。

  而最終的結論讓她郁結的煩悶稍稍有所紓解。

  太好了。

  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在白羽綾希的腦中浮現。

  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他的臉頰,拇指輕輕地摩挲著他的面容,這是他們交往時最常做的動作。

  意料之外卻又無比熟悉的親密舉動頓時讓降谷零瞪圓了眼睛,而白羽綾希在看見這預料之中的表情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至少此時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他,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如果可以的話,白羽綾希當然也更願意相信與自己相識五年的安室透並不全是降谷零的演技。

  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熟悉的安室透也並不全然都是真正的降谷零。

  「不用再遵守保密義務了嗎?」

  她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向他提出了詢問,試圖緩和他們之間生疏冷淡的氣氛:「公安不能輕易地泄漏自己的情報,我記得有這個規定吧?」

  明明這話語充斥了懷疑與質問,卻聽得降谷零眼前一亮。

  白羽綾希這話,分明就是願意聽他的解釋了。

  「我會在規定範圍內回答你的疑問的。」

  「你在這麼說的時候,其實已經公安失格了吧?」

  她好笑地搖了搖頭:「這裡也不是能安心對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點吧。」

  這個逃生樓梯間位置偏僻,縱使能從狹窄的窗戶裡看見外面的天空,可外面的溫度也無法輕易地傳遞到這裡。哪怕是盛夏這裡也是陰冷難捱,更別說如今已經入秋,白羽綾希在這裡待了這麼段時間,只覺得手指都快凍僵了。

  這裡的確不是能夠安心吐露真相的地方。

  但是他們接下來的對話絕對會涉及到不少任務機密,也不能隨隨便便找一家咖啡店。

  那最好的地點只有一個。

  降谷零看著白羽綾希拾起放在樓梯上的筆記本電腦,在對方起身後,小心翼翼試探性地捏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溫熱的觸覺以及輕柔的動作讓白羽綾希身體一僵,可是她的反應只是輕輕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再像剛才一般露出抗拒的表情。

  白羽綾希的默許讓降谷零鼓起勇氣,捏著她手指的手又貪心的更進一步,見白羽綾希依舊沒有反抗,他的手越發大膽地一點點地向上,直至最終握住了白羽綾希冰涼的左手。

  「那……」

  他試探性地開口,握著她的手本能地緊了緊,但他隨即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有些過火,連忙稍稍松開些許。

  目光在發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從白羽綾希的身上偏離了些許,但降谷零很快便又對上她的眼睛,見那抹漂亮的紫藤色並沒有從他臉上離開,白羽綾希更是揚著溫和又耐心的淺笑靜靜地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降谷零便不再支支吾吾,直接向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那,要去我家嗎?哈羅……不,我想你了。」


第88章

  最後白羽綾希還是沒有去降谷零的家中,而是領著他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白羽綾希的辦公室在主樓,兩人從逃生樓梯來到四樓,一路穿過長長的廊橋,最終搭乘電梯來到刑事部官僚們所在的樓層。

  這一路遇見了不少人,但降谷零發現白羽綾希似乎並沒有任何特別的避諱——無論是對她如今還頂著的女演員的身份,亦或者是與他走在一起這件事。即使有人認出了她,白羽綾希也是大大方方地回應。

  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十分僻靜,走廊上幾乎沒有看見忙碌的警察,在經過參事官辦公室之後白羽綾希又轉了好幾個彎,終於在一個僻靜的位置停下。

  「到了。」

  辦公室的門鎖著,降谷零趁著白羽綾希拿鑰匙的時候細細地打量了門口周圍的情況,發現門上掛著的「參事官輔佐室」的字牌嶄新得幾乎在閃閃發光。

  從文字上的落灰程度來看,這銘牌安裝的時間也不過就在這幾日。

  降谷零皺了皺眉。

  參事官輔佐並不是什麼不重要的冷門職位,完全是可以擁有獨立的辦公室的。

  可白羽綾希的這間辦公室不僅像是新布置的,位置也十分偏僻,無論怎麼看都像是臨時找了個平時不用的辦公室隨便塞給她的一樣。

  他有些不能理解白羽綾希回到警視廳後受到的待遇。

  「你的辦公室就在這裡嗎?」

  這也太偏僻了些,真的是參事官輔佐的辦公室嗎?

  「以前是在參事官辦公室,這次任務結束後,上面說接下來會給我安排別的工作,之後事情會越來越多,也不好一直擠在藥師寺參事官那裡,就單獨給我劈出來了一間新的。」

  這話聽著像是要讓白羽綾希和藥師寺涼子強行拆伙。

  降谷零也不知道這是白羽綾希得到了上面的重用的征兆,還是明升暗貶。

  「雖說這裡偏僻,其實我還是挺喜歡這個辦公室的,不信你看。」

  說話間,白羽綾希終於找到了鑰匙,她將鑰匙懟入鎖孔,轉動鎖芯,伴隨著一聲開鎖的哢噠聲,白羽綾希直接推門而入。

  就像是降谷零猜測的一樣,這件辦公室還很新。

  新到裡面的辦公桌和沙發都包著保護罩,與辦公桌同一色調的書架上空落落的,相對於空曠的家具,地面倒是放著大大小小十幾個紙箱,降谷零甚至都不需要打開,就能猜到裡面裝著的應該是資料。

  但是……

  降谷零眼前一亮。

  「的確還不錯,是你會喜歡的環境。」

  隨著白羽綾希關門開燈,明亮的燈光立刻照亮了辦公室的每一處角落。

  辦公室的地上鋪著黑色的地毯,家具也都是與之對應的深黑,黑與白的對比格外明顯,簡單干淨,就和白羽綾希現在公寓的布置一樣,明顯就是她偏好的極簡風。

  雖然偏僻安靜,但是這個辦公室位置極好,處於樓層的轉角處,兩側的牆壁都靠著窗。

  此刻窗戶上安裝的百葉窗全部放下,屋內又沒開燈,所以略顯昏暗陰冷,但降谷零相信只要將這裡布置一番,一定是極為舒適的辦公區域。

  的確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這間辦公室是你自己布置的嗎?」

  降谷零能看得出,從家具的顏色和風格,到地毯的款式都是白羽綾希的偏好,就連角落裡的那副畫,都是白羽綾希喜歡的風格。

  「不是哦,這些都是涼子為我安排的,我只選了家具和地毯的顏色。」

  不過聽到降谷零對自己這件新辦公室評價不錯,白羽綾希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像是向朋友炫耀自己新買的東西一樣,興致勃勃地說著原本也不打算告訴他的話語。

  「辦公室的位置想要安靜一點的環境也是我的意思,涼子就讓總務科的人為我安排了這裡,家具也是她親自幫我挑。」

  但最後還是找了庶務科報銷大部分。

  在聽見白羽綾希是參事官輔佐後,他第一反應就是藥師寺涼子是在蓄意搞事。

  只是現在再聽白羽綾希對她的親密稱呼,足可以見這兩人私下關系也頗為不錯,而藥師寺涼子也比他想像中的更加熟悉白羽綾希。

  「這樣啊……你和藥師寺參事官關系不錯?」

  「我是涼子一手帶進警視廳的。」

  白羽綾希不是沒有意識到降谷零語氣中的試探,她頓了頓,卻依舊沒有對他隱瞞自己與藥師寺涼子的關系:「她不僅僅是我的上司和前輩,也是我作為警察的老師。」

  這個回答聽起來倒也沒什麼問題。

  只是白羽綾希的語氣相較於剛才的興致勃勃明顯冷了許多,與其說是在向他解釋自己和藥師寺涼子的關系,降谷零更覺得她像是在坦白。

  就像是審訊室裡進行問訊的警察和嫌疑人之間的問答一樣。

  降谷零暗叫一聲不好,他試圖轉移話題,可白羽綾希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從他的身邊走開,徑直來到了那張沙發的邊上。

  「抱歉,沙發是昨天剛搬來的,我還沒有時間收拾,你先等等。」

  「我來幫你。」

  白羽綾希說著動手便要去收罩在沙發上的保護套,然而沙發太大,倒顯得她有那麼些許局促。降谷零立刻察覺到她的慌亂,不等白羽綾希開口便主動上前幫忙。

  畢竟是一起生活過的人,即使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分工,白羽綾希與降谷零也是默契無間。

  一時間,他們仿佛回到了同居的那段日子。

  可他們都知道,那不過是虛假的表像。

  在收拾的過程中他們沒有任何肢體上的觸碰,甚至連指尖與指尖短暫的接觸也不存在,視線更是能避就避,仿佛陌生人一般。

  若是真的在他們交往後同居的那段日子裡,此刻的氣氛絕不可能這麼僵硬。

  收拾完沙發後,誰也沒有要坐下談心的意思。

  降谷零順手整理起了房間,而白羽綾希見狀則是打開堆積在地上的紙盒,將裡面的資料夾一一放到空著的書架上,完美地避開了降谷零所在的區域。

  辦公室內頓時只剩下瑣碎的聲響。

  白羽綾希看似在收拾資料,可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些東西上面。

  她想要和降谷零把話清楚的,這也是她帶著他來自己辦公室的原因。這裡安靜又不會有人來打擾,本是最適合談話的地方,可她從剛才起就只敢說那些緩和氣氛的話,卻始終不敢涉及分手的話題。

  尤其當她聽見降谷零剛才用試探性的語氣提起藥師寺涼子時,腦中浮現的全是他ZERO的身份。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她和降谷零之間不應該是用彎彎繞繞的對話來互相揣測對方的心思,這樣不就是變得比剛相識被迫同居那會兒更加生疏了嗎?

  自己應該下定決心了。

  白羽綾希攥緊了拳頭,她不敢去看身後的人此刻的表情,便只能盯著面前那整齊羅列在書架上的文件夾,清了清嗓子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

  「我知道,當時你提分手有涼子促使的成分在。」

  「誒?」

  白羽綾希會主動開口提起分手的事,完全是降谷零的預料之外。

  他原以為今天這對話無論如何都進行不下去,甚至就在剛才那一小會兒的時間裡,他都已經做好今晚一定要死皮賴臉地去白羽綾希家的心理准備了。

  卻不想白羽綾希今天居然會那麼坦誠,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白羽綾希以為降谷零沒聽清,又說了一遍:「那天你會突然對我提分手,是涼子在後面做推手的吧?」

  降谷零從未想過白羽綾希會知道這件事。

  即使白羽綾希是藥師寺涼子的部下,可那位說一不二的參事官既然挖空心思逼著他提分手,就決不可能主動將這件事告訴白羽綾希。

  是白羽綾希自己猜到的嗎?

  那她剛才為什麼還質問他短信裡給出的理由是否是真的?

  是因為他ZERO的身份讓她推翻了這個結論?

  降谷零的心頓時就亂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分手的第二天早上。」

  在說到分手兩個字的時候,白羽綾希明顯頓了頓,但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那天我因為別的事給涼子打了電話,也就是在那時候猜到的。」

  降谷零雖然猜到。可在聽白羽綾希說她是猜到的時候,他還是微微愣了下。

  過了數秒,他露出一個雜糅了贊許與失落的笑容。

  「……綾希果然很厲害。」

  「因為那時候我怎麼都不相信短信上那個荒誕的借口是真的。」

  降谷零苦笑一聲,當時他也沒想到自己和白羽綾希還會有這種戲劇般的重逢,所以抱著想要和她斷得一干二淨以此來保護她的念頭,發去了這樣的短信。

  「我還以為你在生氣,所以才一直沒聯系我。」

  「我的確是在生氣,不過是氣你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哪有之前還那麼鄭重其事地說著要保護我,結果就發來這種分手短信的人,我是有多蠢才會相信,尤其你離開時的眼神完全就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白羽綾希的視線落在眼前那一排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資料夾的書脊上,那上面用端正的字體寫著各種案件的時間與名字,然而她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那天你說你要保護我,我相信那是你的真心話。」

  「那現在呢?」

  降谷零聞言忍不住追問。

  他忐忑不安地收攏掌心,手裡的塑料包裝頓時發出了瑣碎的聲響。這嘈雜的聲音卻是讓降谷零感到了一陣安心,至少有這個聲音作為掩飾,白羽綾希或許就聽不清他聲音中的顫意了。

  「……」

  白羽綾希沒有立刻回答。

  在整個過程中,她都不敢去看降谷零。

  在彼此的身份揭露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不再是代號波本的安室透和被他一手帶著出道的女藝人白羽綾希。

  而是公安警察降谷零和刑事部參事官輔佐白羽綾希。

  他們擁有著相同的立場,相同的臥底經歷,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戀人與戰友;可此刻他們卻只敢背對著彼此,假裝專心於自己手上的瑣事,誰都沒有勇氣率先回頭去看對方、如同過去那般觸碰彼此。

  他們都在害怕。

  害怕讓對方看見自己此刻臉上的緊張與恐懼。

  更是他們害怕自己此刻一個細小的動作會引得對方的多心,從而破壞這個他們兩人從剛起起就在努力營造的平靜假像,露出支離破碎的殘忍現實。

  就像是兩個手足無措地面對著漫天飛舞的泡泡的孩子,起初忍不住想要伸手戳破,可在試了幾次之後,便逐漸害怕自己會破壞這虛假的美好,最終什麼都不剩下。

  「我果然還是想要相信你。」

  白羽綾希頓了頓,最終還是忍不住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卻不想正好撞進了那片天空之中。降谷零獨自一人站在那片空曠的區域,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身上打下斑駁的痕跡,眼底的青空一片清澈。

  仿佛他們在練舞室初次見面時的那樣。

  ZERO的確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但如果是降谷零的話,白羽綾希還是想要相信他,相信與自己相識五年的安室透並不是他的演技。

  「只要你說那天短信上的是借口我就相信你。」

  白羽綾希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直視著降谷零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著後半句話語:「如果你說那條短信上的內容事實我也會信你,組織的事已了,我今後絕對不會再來糾纏你。」

  過去的安室透一直都將選擇權交給了他。

  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說她可以選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次白羽綾希決定將這個權利交給自己也交給降谷零,無論他選擇欺騙她也好,還是說出讓她會高興或是難受一陣子的真相都好,她都會選擇相信。

  白羽綾希將他們是能繼續走下去,還是從此了斷的權利交給了他。

  「我騙了你。」

  降谷零緩緩地走向白羽綾希,最終在她的身前停下腳步,他凝視著白羽綾希的雙眼,看著那抹染上了晶瑩的藤紫色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騙了你,那條短信上的內容都是假的,這是真的,無論你問多少次我都會這麼回答。」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握住了白羽綾希的手指,見白羽綾希沒有拒絕,於是又得寸進尺地上前輕輕地抱住了她。

  「其實我還騙了你,那時候和你提出交往從來就不是為了情報,」他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我只是想要借著交換情報的名義留你在我身邊,如果不是這次被逼著和你分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你。」

  白羽綾希擰了一下他的手臂,卻一點兒都沒舍得用力,反倒更像是在和他調情。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反正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降谷零將刑事部那邊給出的回答和之後的事一一告訴了白羽綾希。

  「對組織總部一戰之後琴酒下落不明,我擔心你的安危,但組織剿滅之後我手裡有一堆後續事宜處理的工作、實在走不開身,更無法24小時貼身保護你,所以向刑事部申請了給你護衛,不想卻被駁了回來。」

  他一一說著自己是如何讓景光等人注意她的行動,又是如何在得到她去警視廳之後衝去找藥師寺涼子談判的,最後又是如何被藥師寺涼子逼著與她分手的。

  「……所以藥師寺參事官便以此來推動我和你分手。」

  白羽綾希聽完了整個經過,唯一的感想除了自己不小心坑了自己一把之外,就只有降谷零用「推動」這個詞用得實在是溫柔謹慎,估計還是因為考慮到她和藥師寺涼子的關系。

  藥師寺涼子的舉動哪裡是「推動」,分明是威逼與脅迫。

  也難怪降谷零會用這樣令人恨得牙癢的理由,估計他被藥師寺涼子狠狠威脅了一通之後,不只是怕她被組織的人盯上,更是怕她被警方的人盯上。

  居然真的被赤井秀一給猜對了。

  那天晚上赤井秀一給出這個理由白羽綾希還覺得他這說辭實在荒誕,FBI隱姓埋名易容偽裝做土豆燉牛肉把腦子也燉壞了,但現在看來,赤井秀一怕是一早就知道了降谷零的身份。

  嘖。

  所以為什麼那個假死的FBI知道的事還比她多?

  白羽綾希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糟糕。

  降谷零沒有聽到白羽綾希的回應,連忙退開了幾步,卻看見她臉色陰沉,只當她還對自己的話有所疑慮:「你是不相信嗎?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白羽綾希一把伸手捂住了嘴。

  「我說過了,你接下來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的。」

  更何況結合她這邊的信息,白羽綾希也不覺得降谷零是在說謊。

  然而白羽綾希的這個回答卻讓降谷零的眼神暗了一暗,他抓住了白羽綾希捂著他嘴的手,輕輕取下握在掌心:「我明白綾希你的意思,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語氣不對,而且降谷零每次說這話時基本都是在向後退。

  白羽綾希立刻意識到這個人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

  「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如果綾希你……」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是他在兩人交往之初時曾經有過的念頭,又在兩人感情迅速升溫的時候被他一次次打消。在他給白羽綾希發去那條分手短信時,降谷零原以為自己也沒機會再將這些話語說出口,卻沒想到還有峰回路轉的時候。

  只是無論打了多久的腹稿,要將這些話語順利說出口對於他而言還是有些困難。

  可是再難,他也得必須說出口。

  降谷零不希望白羽綾希勉強自己。

  「如果綾希你……」

  「『如果我不能相信你的話也不想和你在一次也不要勉強自己』,」白羽綾希像是看不慣他這支支吾吾的樣子,冷聲打斷了他的話語,「你該不會是想這樣說吧?」

  說中了。

  降谷零一臉被白羽綾希說中心思的樣子,隨後小聲地嘆了一聲。

  「我不希望綾希你後悔。」

  果然!

  經過這次的事情,白羽綾希終於意識到梗在自己和降谷零之間的究竟是什麼。

  「你雖然你這麼說,可怎麼也不見你的手松開過一點。」

  白羽綾希惡狠狠地瞪著他,左手用力地戳了戳他攔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久經鍛煉後結實的小臂肌肉觸感不錯,卻讓她指尖微疼,於是白羽綾希的表情更惡劣了。

  「提出分手的時候也是自顧自地做了決定,你這個人就不能對我說句自己真實的想法嗎?說句不想和我分手有那麼難嗎?」

  降谷零輕聲嘀咕了一句:「我只是想讓綾希按照你的意願做出決定。」

  白羽綾希實在見不得這人扭扭捏捏的模樣。

  想當初在練舞室裡這人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抖S教官的姿態,當時她還想著遲早有一天要親手把這人逮捕,結果現在逮捕是做不到了,降谷零甚至還變成了這瞻前顧後的樣子。

  白羽綾希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卻也希望降谷零能將他的想法告訴她,而不是一味地以她的感受為主。

  現在看來,正常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那我的意願無論是什麼你都會遵從?哪怕我說我們今後再也不要往來?」

  不懷好意眯起的雙眼,微微上揚的尾音,還有明顯是帶著怒意的詢問。

  降谷零心中酸澀,他垂下視線,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嗯了一聲。他不願承認自己這是後悔了,但他還是想要遵從白羽綾希的心意。

  「只要是你的決定。」

  他說。

  「很好。」

  白羽綾希怒極反笑,她高傲地揚起下巴,她伸手扶著對方的臉頰,一點點地逼迫著降谷零抬頭,讓他不得不直視著自己的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那我現在希望你吻我,降谷警部也能滿足我的願望嗎?」

  「誒?」

  降谷零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盯著白羽綾希看了許久,卻見她眼神堅定,紫藤色的的雙瞳面對著他的注視沒有任何的動搖,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看玩笑。

  降谷零沉默一瞬,而後異常嚴肅地給出了回答——

  「上司不能親吻下屬,很抱歉,白羽參事官輔佐,降谷警部不能滿足你的願望。」

  白羽綾希挑了挑眉,卻不說話,而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如同她猜測的那般,降谷零始終攬在她腰上的手臂猝不及防地收攏,兩人的距離在他的這一舉動下瞬間縮短,白羽綾希仰著頭看他,隨即感受到熟悉的觸感溫柔而又細密地落下。

  就在白羽綾希幾乎緩不過氣的時候,對面的人這才放過了她。

  降谷零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面前的人臉上布滿了緋色,那雙藤紫色的眼睛裡布滿水霧,她輕輕地瞪著他,可這一次卻沒有一丁點的殺傷力。

  他再度俯下身,輕輕地親吻著她的耳垂,見白羽綾希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才在她耳邊輕聲說著剛才未說完的話語:

  「但是降谷零想要滿足你。」


第89章

  「我聽過去這一周某人都在你家留宿,所以你們兩個這是又和好了?」

  和一周前亂糟糟的景像相比,如今的刑事部參事官辦公室已是截然不同。

  柔軟的地毯上陳列著昂貴的嶄新的家具,文件檔案和各類書籍整齊地陳列在書架上。明明是匆匆忙忙找出來的偏僻空間,此刻卻像是這忙碌的警視廳大樓中難得悠閑僻靜的存在。

  為這個辦公室提供了所有家具的女人坐在沙發的正中間,端著一杯貼身護衛剛買來的熱咖啡,雙腿交疊,斜靠沙發,一副自己才是這個辦公室主人的強大氣場。

  白羽綾希正在看最新一版的組織犯罪總結報告,厚達近千頁的內容幾乎都能囊括刑法內幾乎所有的罪名。

  如果這玩意兒能公開,簡直就是一本詳細的犯罪指南。

  即使曾經是組織一員,這本犯罪集錦依舊看得白羽綾希昏昏欲睡的同時還血壓飆升。

  對於藥師寺涼子的調侃,她想都沒多想,本能地回了句:

  「我記得關於這件事的報告,前幾天我已經打給你了。是泉田先生代收的,他沒給你嗎?」

  「你說的是那份『某年某月某日在進行公安研修課授課後,與公安負責人降谷零就授課內容的相關案例進行私下接觸與深度交流,交談期間雙方意氣相投一拍即合、對彼此感觀極佳,故決定進一步發展』的一見鐘情戀愛報告嗎?」

  藥師寺涼子就快把戲謔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有什麼問題嗎?」

  「這倒沒有,無論格式還是內容都是很標准的報告,不愧是你。」

  藥師寺涼子倒是有心為難那個敢闖自己辦公室的年輕公安,但可惜他在打戀愛報告這件事上不是新手,連帶著把白羽綾希都給「教壞」了。

  「警察廳那邊也收到了類似的報告,說真的,你倆還挺會玩的。」

  白羽綾希聽到這話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她和降谷零的戀愛報告幾乎是同一時間遞交到各自上司的手裡的。

  這兩天她忙著趕通告,沒有關注後續,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和降谷零的這份幾乎同出一版、查重率能高達90%的戀愛報告在警視廳和警察廳掀起了怎樣的風波。

  藥師寺涼子早就有心理准備,拿到這份讓人好氣又好笑的報告後,立刻抓著自己的部下泉田去了隔壁的警察廳,打算向ZERO的幕後理事官控訴他的部下拐走自己的心腹。

  大名鼎鼎的藥師寺涼子殺氣騰騰地衝進警察廳,自然是無人敢阻。

  只是她剛一推開門,就看見罪魁禍首降谷零神色淡定地站在辦公室正中間,而那位幕後理事官一手捏著濕漉漉的、還在滴水的報告,一手捏著已經灑了大半杯的紅茶。

  ——據說他當初收到降谷零和組織成員白羽綾希的戀愛報告時,都沒有這次這麼失態。

  藥師寺難得能和其他人共情,畢竟連她看見這份報告時都當場大喊一句好家伙。

  虧得這倆家伙能寫出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和組織成員安室透分手了,現在我恢復單身重新找了個體制內的男朋友,什麼問題嗎?」

  白羽綾希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知道降谷零是ZERO的人之後,白羽綾希也就明白藥師寺涼子為什麼處心積慮地要逼著他們分手。

  他們的臥底任務是不能完全對外公開的。

  尤其是降谷零,他的名字幾乎不可能出現在公開的報告中,所以組織成員波本最終只能和安室透這個假名綁定。

  不管警視廳和公安的高層最終是否都會知道安室透是誰,但是臥底期間和一名組織成員有了戀愛關系甚至還打了報告給高層,對日後晉升實在算不得加成。

  換做其他人,向來不對付的警視廳與警察廳高層未必會管。

  但白羽綾希是藥師寺涼子的心腹,降谷零是ZERO幕後理事官的愛將,兩位直屬上司都不希望自己將來仕途坦蕩的部下在這種地方摔跟頭、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於是他們便難得聯合起來、強硬地逼著他倆分手,又扭頭弄了個研修會,促成白羽綾希和降谷零在正確是時間以正確的身份見面。

  至於為什麼要把原本可以開誠布公就能輕松解決的事弄得那麼復雜……

  很難不懷疑這是上司們的蓄意報復。

  以及某人不可言明的惡趣味。

  只是白羽綾希能夠理解上司的愛護與偏袒,卻並不代表她能毫無怨氣地全部接受。

  這份戀愛報告就是她小小的抗.議。

  「這麼說,那位降谷警部倒是拿了個替身劇本。」

  藥師寺涼子嘖嘖稱奇。

  白羽綾希果然是在演藝圈待久了。

  不僅說鬼話的能力有所加強,連這種八點檔肥皂劇的劇本都是信手拈來。

  會玩,真會玩!

  「你把降谷警部當組織成員安室透的替身,你男朋友他知道麼?」

  「說得好像公安的降谷警部以前沒有個當女明星的白月光似的。」

  「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

  藥師寺涼子淡定了:「通常互為替身的小說最後都是HE收場的。」

  淡定地回應上司的調侃,白羽綾希也不再去看那些幾乎完形崩潰到快要不認識的文字,甩手將文件啪的一聲丟到桌上,轉而去看那邊賞心悅目卻又危險重重的上司。

  「說起來,留宿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知道藥師寺涼子家是搞情報的。

  但這消息也太靈通了。

  自從那天給公安的人當了研修課講師之後,接下來這整整一周白羽綾希都沒有來過警視廳。

  她忙著趕通告。

  在警方收網行動之前,公司給她接了不少工作,其中包括了兩部電視劇和好幾個廣告以及數個節目的拍攝。

  甚至還有一場演唱會。

  白羽綾希已經決定今後不再當藝人了,但簽下的合同還需要好好履行。

  畢竟她可以不在乎藝人的口碑,但事關天價違約金,還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的。

  好在她的直屬上司——也就是此刻坐在她辦公室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的藥師寺涼子小姐足夠通情達理,並不急著讓她回來加班,白羽綾希這些日子才不需要面對白天去片場拍戲,晚上再回警視廳通勤的加班地獄。

  這兩天除了劇組之外的通告都完成得差不多了,白羽綾希也就終於有時間回警視廳細看組織的犯罪記錄。

  誰想才看了幾頁,藥師寺涼子就大駕光臨她的辦公室。

  「你和你男朋友回公寓時被交通部的宮本看見了,那天她正好約了警備部的人打麻將,那裡面有人是你男朋友的同期,你不知道嗎?」

  藥師寺涼子吹了吹還有些燙舌的咖啡。

  抬頭見白羽綾希一臉訝異,才明白她是真的不知道。

  「你說的宮本我知道,她好像是我隔壁鄰居羽田名人的女朋友,但是警備部的同期……誒?」

  被藥師寺涼子這麼一提醒,白羽綾希才想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天降谷零去電視台接她回家,兩人上樓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隔壁羽田名人和他的女朋友宮本、以及幾個和宮本似乎頗為熟悉的青年。

  羽田名人和白羽綾希比較熟悉,見到她和降谷零時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倒是那幾個青年似乎和降谷零似乎熟得有些過分,他們一邊用古怪的語氣叫著他「安室」,一邊還十分熱情地將剛買來的冰啤酒分了他們幾罐。

  白羽綾希當時就注意到降谷零的表情很是奇怪,原想推辭,卻不想降谷零已經將他們遞來的啤酒收下,扭頭還給隔壁送給了點下酒菜。

  原本白羽綾希還以為他們是波洛咖啡店的常客,沒想到……

  居然是同期!

  不過這事都傳到藥師寺涼子的耳朵裡了,怎麼她今天來警視廳的時候卻愣是沒聽見一點風聲?

  「你放心,這件事你男朋友已經提醒過他們了。」

  藥師寺涼子雖然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降谷零,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辦事還是很干淨利落的。

  「那些人和公安的人都知道分寸,所以現在警視廳裡知道你的事的人還是只有一小部分。」

  其實知道這件事的還有刑事部的人。

  不過刑事部畢竟是藥師寺涼子的地盤,在白羽綾希回來之前她全都處理好了,也就沒必要說出來再讓白羽綾希煩心。

  藥師寺涼子一眼就看出白羽綾希在擔心什麼。

  「不過等你的演唱會結束後,一切就要回到原來的軌跡了。」

  「我明白的。」

  白羽綾希深點頭:「謝謝你,涼子。」

  藥師寺涼子擺擺手:「我聽說夏油出面搞定了你和經紀公司解約的事?那你和他談妥了嗎?」

  白羽綾希既然決定繼續當她的參事官輔佐,就注定不可能一輩子都在警視廳裡當個透明人。

  現在她已經停止接新的通告,同時重新開始接手警察的工作,等她的演唱會結束,公司就會放出她退出娛樂圈的消息。

  其實經紀公司一開始聽到她的決定時並不樂意放人,甚至公司高層都出面對著白羽綾希好好威逼利誘了一番。

  藥師寺涼子原本就想出面替白羽綾希擺平,卻不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據說白羽綾希在被公司高層威脅後不出一小時,某個護妹狂魔就聽到了風聲。

  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第二天經紀人就滿臉疲憊地帶著解約的文件來到了白羽綾希的面前。

  「那夏油那邊你也和他談妥了嗎?」

  白羽綾希和經紀公司的事藥師寺涼子從來就沒擔心過,但是夏油傑那邊的問題就比較麻煩了。

  「你知道的,比起藝人,他可能更不希望你繼續當警察。」

  當藝人基本沒有什麼危險。

  可是當警察和咒術師就不一樣了。

  夏油傑的目的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白羽綾希的安全。

  所以他不喜歡帶著白羽綾希成為警察的藥師寺涼子,更不喜歡身為公安警察、處處與危險相伴的降谷零。

  「已經和他說好了。」

  白羽綾希試圖將有限的時間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可當視線掃過桌上的文件,太陽穴附近的神經又開始突突地跳動。

  「他說我想做什麼都隨我喜歡。」

  藥師寺涼子嘖了一聲。

  當初夏油傑和她談條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果然要對付一個麻煩的妹控,還得妹妹本人親自出面才行。

  「但是找男朋友必須得經過家人的同意。」

  「所以?」

  藥師寺涼子的語氣突然染上些許詭異的興奮。

  「他想親自測試下未來妹夫的實力嗎?」

  「不,他沒說這個……雖然我覺得他想這麼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藥師寺涼子突然沒了興趣。

  「那他想做什麼?」

  白羽綾希眨眨眼:「他說讓我這個周末帶降谷零回老家見父母……呃,一起吃頓家常便飯。」

  ……

  「什麼?!見家長?」

  熱鬧的居酒屋包間,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調侃了一句姍姍來遲的降谷零,結果就得到這麼一個令人驚掉下巴的答復。

  自從降谷零的臥底任務結束,同期們聚會的次數突然又變得十分頻繁。

  就仿佛一夜之間又回到了警校時期。

  那時就處於戀愛狀態的伊達航每天中午都多了份愛妻便當,而當年就頗有人氣的萩原、松田組合則是依舊在警視廳維持著超高人氣。

  臥底任務結束後重新回歸的諸伏景光,也已經在短短幾周中重新適應了公安高強度的工作。

  唯一一個和上次聚會時有所不同的,大約就只有降谷零。

  那次他還處在和女朋友分手的低沉狀態,伊達航幾個原本還在商量著要怎麼開解這位同期,誰知道轉眼他就被萩原和松田撞破了新的戀情。

  不,倒也不能算是新戀情。

  畢竟女朋友還是原本的那一個。

  但是和當時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比,如今的降谷零幾乎就要把「白羽綾希我老婆」寫在臉上。

  嘖,偶像宅真惡心!

  也不知道警視廳警察廳那些白羽綾希的粉絲知道實情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愧是你,小降谷。」

  萩原嘖嘖稱奇:「上個星期才看見你和白羽小姐一起回家,這麼快就要和她一起回老家去見家長了?」

  也不知道當初那個和女朋友分手後一言不發喝悶酒的人到底是誰。

  「其實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降谷零本人也是一副身在夢中的表情:「綾希昨天回來和我說的時候,我也被嚇了一跳。」

  松田幾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同樣的想法——

  騙鬼呢!

  你這家伙就是故意來秀的吧!

  聞聞這人現在渾身散發的戀愛的酸臭味,都快把面前的烤串給腌入味了,就連看板娘送上來的生啤都散發著狗糧的味道。

  不過降谷零組這個局的主要目的,原本也不是像放學後的JK們一樣、來向好友們進行戀愛報告的。

  他是來向在場唯一有見家長經驗的伊達航來取經的。

  「班長當時見家長時是什麼情況?」

  伊達航見女朋友家長那會兒降谷零正好在組織臥底,而諸伏景光也正忙著躲避組織的耳目,所以幾人之中,也就只有萩原松田兩人知道具體情況。

  「你這可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一聽到降谷零提起這事,松田第一個吐槽:「你不知道,班長那次見女朋友家長可糗了,因為大雪封城直接在北海道多住了一個星期。」

  伊達航一年前已經接受過同期們的嘲笑,這會兒舊事重提也不覺得惱怒:「我只是沒想到北海道冬天的雪會那麼大,但是降谷的女朋友的老家應該不是在北海道吧?再說現在也不是冬天。」

  「不是。」

  降谷零搖搖頭:「除了交通問題還有別的嗎?」

  「比如怎麼和女朋友的家人打好關系嗎?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擅長吧?」

  警校時期的降谷零的確比較尖銳,但如今的他在處理人際問題方面,已經不需要他們再操心了。

  「我不知道你女朋友和家裡人關系怎麼樣,但無論如何,她的家人肯定還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待她。」

  尤其降谷零女友的情況還那麼特殊。

  別的方面伊達航覺得對降谷零來說都不是問題。

  但是女友的家人——尤其還遠在異地的家人對他們女兒另一半的希望,他也是在拜訪女友父母的時候才體會到的。

  降谷零一點就通:「所以重點就是要獲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相信我對綾希來說是正確的那個人對吧?」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伊達航點點頭:「如果你岳父岳母放心你,而女朋友還有別的兄弟姐妹的話,你也可以試著從他們入手。不過娜塔莉是獨生女,我也沒試過這條路行不行得通。」

  「她有一個哥哥,但是聽說已經離家出走很多年了。」

  降谷零陷入沉思。

  「我想這條路我大概可以試試。」


第90章

  「最近他好像患上了見家長前焦慮症。」

  在降谷零和同期見面、主要是向過來人討教的同一時間,也有一場校友聚會在秘密地展開。

  白羽綾希略帶困擾的感慨在觥籌交錯中響起,瞬間引來了在場其他人困惑的目光。

  「這是什麼?某種產前焦慮症的變體?」

  一瞬間的寂靜後,灰原雄很是捧場地接過同期的發言,甚至還看向了在場唯一的醫生。

  「家入前輩聽說過嗎?這該不會是什麼絕症吧?」

  家入硝子直接一擺手。

  「沒救了,放棄治療吧。」

  「這麼直接?!」

  「見女朋友家長前的男人都是這樣的,真要說有病那就是種社會病吧。不過這種事這就和考試一樣,總是要面對的,等他見過你家人之後自然就會好了。」

  最後一句是對白羽綾希說的。

  白羽綾希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是……

  「過去的這三天裡,他一有空就來打聽我爸媽的喜好。」

  從食物顏色運動歌手到平時愛看的電視劇,甚至連喜歡什麼節目的主持人都旁敲側擊了一圈。

  現在他每天晚餐時間看的已經不再是新聞,而是月曜日集錦了。

  真是朗姆看了都要流淚。

  當初他讓波本調查工藤新一的資料時,這人要是也有那麼用心,組織何愁會連一個小學生都抓不住。

  更可氣的是這個小學生還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

  「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這幾天我每天回家都能看見他又囤了一堆新的見面禮,我制止了好幾次都沒用,現在我懷疑他那輛車到底能不能裝得下那麼多東西……」

  搞得她現在都產生了「自家爹媽是比組織boss更加重量級的大人物」的錯覺。

  「焦慮是會傳染的,你可要小心點了。」

  家入硝子夾了一筷子鹽辛章魚,答得很是漫不經心:「你要是真覺得他煩,就多給他灌點酒,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認識他這麼久,就沒看見他醉過。」

  白羽綾希誇張地嘆了口氣:「這人喝威士忌不加冰一口悶都不會醉,五條悟看了都直呼好家伙。」

  五條悟:「好家伙!」

  「……」

  「我現在懷疑傑是不是一早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了。」

  不用懷疑,肯定就是。

  其他幾人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給出回答。

  這世上就沒有要見女朋友的父母,卻一點都不緊張的男人。

  夏油傑肯定是猜到會有這一出,為了刁難這個不討喜的未來妹夫,才會突然提出要白羽綾希帶降谷零回老家的。

  結果降谷零的確是陷入了不安,不想卻「誤傷」了白羽綾希。

  還好夏油傑提前回老家布置、今天並不在場,要是他聽見白羽綾希這番甜蜜的吐槽,怕是只會越發遷怒那個不順眼的未來妹夫。

  「那就找點別的事情,分散下他的注意力怎麼樣?」

  五條悟笑眯眯地湊過來,給可愛的後輩出著主意:「反正離周末只有幾天,一眨眼就過去了。」

  白羽綾希摸摸下巴:「倒也是個好主意。」

  *

  凌晨七點,天還蒙蒙亮。

  結束完每日晨練的降谷零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來到廚房,開始准備今天的愛心早餐和便當。

  降谷零前腳剛進廚房,哈羅後腳立馬跟上。

  「再等一會兒,早餐馬上就好了。」

  得到回應的哈羅繞著降谷零的小腿歡快打轉,一旦降谷零朝它看去,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立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試圖從今日份的狗糧裡分一點真實狗糧。

  哈羅的目的實在太過明確了,讓降谷零想要裝不知道都難。

  迎著狗狗討好的目光,他微笑著說出對於一只不到一歲的狗狗而言過於殘酷的話語。

  「哈羅,不可以。」

  被拒絕的哈羅可憐兮兮地嗚咽了一下,失落地垂下頭。

  可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卻依舊不死心地往降谷零的方向偷瞧,試圖勾起對方的同情。

  降谷零看得好笑,卻依舊不動搖。

  哈羅從以前起就貪吃,卻又長了個聰明的小腦瓜。

  它太擅長利用自己的可愛優勢,縱使降谷零能對它狠下心,但它總能勾起其他人對它的憐愛之心。

  以前是風見,但風見多少還會按照他說的做。

  等他和白羽綾希同居之後,哈羅便迅速找到了它最有利的靠山。

  白羽綾希也總念著哈羅貪吃,但每次都會被它那雙大眼睛瞧得心軟,最終將手裡的水果餅干分它一些,無一例外。

  女朋友是慈母,那只能由降谷零來當嚴父了。

  知道今天的請求依舊不會被接受的哈羅又撒了一會兒嬌,最終安安靜靜窩在廚房一角,看著降谷零手上的菜刀噠噠噠地落在砧板上,一如既往的具有節奏感。

  然而今天的降谷零卻多了些往常沒有的困擾。

  距離去白羽綾希父母家的日子一天天接近,需要准備的禮物還沒有完全備齊。

  可原本再怎麼不耐煩,也都會配合他的白羽綾希卻突然變了個樣。

  只要他一開口打聽未來岳父岳母的喜好,白羽綾希就會立刻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堵上他的嘴。

  一開始是飲料,然後是水果,最後就是一個親熱的擁吻。

  降谷零一開始被親得暈暈乎乎,還真的忘了繼續追問的事,可當他後來想要借機打聽那位「成年叛逆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大舅哥時……

  白羽綾希干脆拉上他做起了夜間運動。

  在順利地騙到了好幾次白羽綾希主動的親吻擁抱之後,降谷零越發肯定這一定是白羽綾希在故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回顧著白羽綾希這份甜蜜變化的開端,猛地意識到似乎就是從前天他們各自參加同學聚會開始的。

  是白羽綾希的同期們教她的嗎?

  那些人都教了她些什麼哦!

  ——真是干得漂亮!

  降谷零是一點都不介意白羽綾希再主動點,不如說這樣的好事越多越好。

  要是見家長的日期能再往後推幾天就更好了!

  食物的香氣很快便順著廚房飄向臥室。

  白羽綾希正做著降谷零和夏油傑再一次對上的噩夢,冷不丁就被食物的香氣和鬧鈴叫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習慣性地摁掉鬧鐘,就聞見了培根煎蛋的香氣。

  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出臥室,白羽綾希第一眼就看見那個正背對著自己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

  這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場景。

  白羽綾希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看見這樣的畫面。

  卻不想她在組織裡經歷的最為平淡卻也是珍貴的美好,真的還能在她結束任務之後,成為她日常的一部分。

  敏銳的哈羅在白羽綾希起床時就已經聽到動靜。

  白羽綾希剛走出臥室,它便已經蹬蹬跑到她的腳邊,故計重施地打著轉。

  白羽綾希抱起哈羅揉了一把,徑直朝廚房走去。

  「早上好。」

  「早上好,綾希。」

  降谷零也聽見了動靜:「早飯馬上就要做好了,你快去洗漱吧。」

  白羽綾希不搭話,輕輕將哈羅放到沙發上後,徑直走到廚房,在降谷零反應過來前一把從身後抱住了他。

  貼在身後的人一動不動。

  降谷零覺得自己現在好似一棵散發著清香的桉樹,而他背上的就是傍樹而生的考拉。

  「怎麼了?」

  被禁錮住的降谷零微微偏過頭,看向背上的考拉。

  而考拉卻沒有回答,一聲不吭地將臉埋在他的後背中,直到降谷零以為她這是又睡過去時,困意十足的考拉這才嘟囔一聲:

  「唔,好累,不想上班。」

  白羽綾希早起困難症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不過這也不怪她,畢竟昨晚的運動量的確是有些超標。

  是他的錯。

  認錯意識很好就是打死不改的降谷零關了煤氣,感覺到白羽綾希環著自己的手稍有放松,立刻轉身,迎面抱住了起床氣還沒全消的女友。

  「那就不去了。」

  他理了理她亂糟糟的頭發:「藥師寺參事官不是說過,讓你結束藝人的行程後再回警視廳去嗎?」

  降谷零不得不承認,藥師寺涼子對白羽綾希非常偏心。

  對於知曉藥師寺涼子的人來說,很難想像這人竟然能對部下縱容到這個地步。

  「……還是算了。」

  降谷零的手指劃過了她的臉頰,白羽綾希避開那細碎的癢意,又往他的懷裡拱了下腦袋。

  「雖然新的工作可以之後再開始,但是手裡的報告還是要看完的。」

  那天她報告才看了沒幾頁,就又有一份最新版本的組織案件整理報告送到了她的辦公桌。

  按照這個頻率,白羽綾希一點兒都不懷疑等組織的事完全塵埃落定之後,警視廳裡得專門開辟出一個房間放檔案。

  降谷零也知道有關組織的調查報告幾乎每天都在更新。

  警視廳內部甚至編了專門的版本號。

  都快和手機游戲一樣。

  「警視廳那邊已經到第幾版了?」

  「前幾天去的時候是6.2.5,不知道今天到第幾版了。」

  這更新頻率,手機應用廠商看了都要沉默。

  白羽綾希蹭了蹭,男友柔軟的胸肌讓她感受了一種睽違已久的安心感。

  「你們那邊也不容易吧,那天我路過公安部,那裡面一片鬼哭狼嚎的。」

  她那天其實就是想找諸伏景光問問降谷零的事,不想剛走到公安部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著各種哀嚎聲此起彼伏。

  她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

  「我還聽說那位風見先生熬了好幾個通宵、差點暈過去,你那裡還好吧?」

  公安掌握的線索比警視廳更多,連警視廳都更新得那麼快,可想而知公安那邊的壓力得有多大。

  而和警察廳聯系更頻繁的公安部,自然也是受難最多的部門之一。

  降谷零給白羽綾希整理頭發的手頓了頓。

  將不少不重要卻繁雜的文件丟到下屬部門,導致公安部鬼哭狼嚎、慘叫連連的罪魁禍首……

  正是他本人。

  「……我還好。」

  他嘆了口氣:「風見就是太拼了,你放心,之後我會好好說他的。」

  白羽綾希抬頭看他:「那你明天還有空嗎?要是工作太多騰不出時間的話,明天就我一個人回去吧。」

  今早的夢實在讓她心有余悸。

  夏油傑提前那麼久回家,連同學聚會都沒去,一看就是卯足了勁地在做准備。她相信夏油傑不會對降谷零痛下殺手,但也絕不會讓降谷零在老家的那幾天過得那麼痛快。

  白羽綾希實在不想讓他們兩個在這情況下碰頭。

  「沒關系的。」

  降谷零答得飛快:「我手裡要處理的資料都不急,而且都進入了收尾工作。」

  哪有見女朋友的家長卻臨時毀約的。

  再說他好不容易用這一個星期做足了心理准備,絕不可能臨陣脫逃。

  白羽綾希見勸說無用也不強求,只希望夏油傑和降谷零王對王的局面早點到來也早點結束:「那我去洗漱了,今天一定要把那些文件給看完。」

  降谷零目送白羽綾希進了衛生間,正准備給早餐裝盤,卻聽見手機鈴聲隱隱約約從臥室傳來。

  他的手機也一直都放在身邊,鈴聲只可能來自白羽綾希的手機。

  已經進衛生間的白羽綾希大約是沒聽見,降谷零也沒多想,便徑直走去臥室,准備將手機拿給白羽綾希。

  來電顯示是白羽綾希現在的經紀人。

  降谷零和對方也算認識,便替她接了電話,只是他還沒開口,就聽見電話那頭已經爆出了一聲凄厲的哀嚎——

  「綾希!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又被拍了!!!而且還是上次那位五條先生!你不是說那位他只是你高中前輩嗎?現在外面已經在傳你和他同居馬上就要結婚隱退了!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他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91章

  「《當紅女星白羽綾希戀情再添實錘——深夜與緋聞男友甜蜜歸家;昔日高中理想型竟然成真,有情人即將攜手婚姻殿堂》。」

  降谷零坐在白羽綾希正對面。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用警視廳內特別搜查會議上進行彙報的硬核語氣,念出了今日娛樂圈的頭版頭條——

  自己女友的花邊新聞。

  白羽綾希聽得頭皮發麻。

  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只是去洗漱的功夫,外面的世界就變了個樣。

  人前公安精英家裡可口甜心的男友神色嚴肅地坐在她面前。

  桌上的早餐依舊香氣四溢,卻像是糖與鞭子的序曲。

  現在距離審訊室,也就差一盞高瓦數台燈了。

  降谷零看似平靜地念完了新聞,末了這才將目光投向白羽綾希,露出一個燦爛無比卻又讓白羽綾希冷汗連連的安室透招牌笑容。

  「我想我作為你的正牌男友,有權力要一個解釋?」

  白羽綾希干笑。

  「親愛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那天同學聚會,我們幾個都喝了點酒……」

  等等,這開頭聽著怎麼有點像出軌渣男。

  白羽綾希偷偷看了眼對面的降谷零。

  男友臉上的笑容在聽見自己的話後有一瞬變得凝滯,隨後卻是越發燦爛。

  顯然他也想到了同一處。

  要命。

  眼見著誤會越來越大,白羽綾希見狀連忙清清嗓子,重新進入正題。

  「總之就是那天其他人都喝大了,只有五條前輩他沒喝酒,就好心送了我一程。」

  至於之後回的究竟是哪個家……

  白羽綾希不信降谷零看不出照片裡背景是這棟公寓的地下車庫。

  況且那天她回家之後發生了什麼,降谷零比她更清楚。

  這一點白羽綾希問心無愧。

  「那其他人呢?」

  降谷零很快就注意到被白羽綾希模糊了的重點。

  白羽綾希的視線往別處瞟了瞟:「他們都在別館留宿,就是景光身份暴|露那次我們去過的那家,呃。」

  最後那一聲仿佛被人突然扼住喉嚨發出的聲音,是因為她突然想起自己與降谷零去別館那次的經歷……

  似乎也不太愉快。

  「總之他們都留在別館裡休息了,那邊有空著的客房。我是因為知道你還在家裡等我,所以就讓五條前輩幫忙把我捎帶回來。」

  這個時候表明自己的心意和立場總是沒錯的。

  白羽綾希深諳這個道理。

  降谷零哪裡看不出白羽綾希的這點小心思。

  他瞟了她一眼,沒搭腔。

  他相信白羽綾希和她那個叫五條悟的學長真的沒有什麼。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有感情……哪怕只是白羽綾希單方面的,當日她也不會接受自己的告白,更不可能在他們分開之後重新選擇和自己在一起。

  白羽綾希的情感潔癖比她自己認知的更嚴重。

  降谷零不止一次地慶幸自己是被她選中的那個人。

  但是他心情也實在好不了。

  剛才趁白羽綾希不在,他已經去各個社交平台轉了一圈。

  白羽綾希僅有的兩次緋聞的男主角都是同一人,自然成為了一部分人的狂歡。

  上次他們傳緋聞時那個被人分析得有鼻子有眼、似乎就已經欽定男主角是是五條悟本尊的「白羽綾希理想型」的視屏又一次被翻出來,成為了最有利的「證據」。

  而這一次加上「業內人士」的爆料,與白羽綾希的名字一同出現在熱搜的還有結婚隱退。

  就離譜。

  身為明星的戀人因為戀情上了熱搜。

  男主人公居然不是他。

  降谷零就沒遇到過這麼離譜的事!

  但是最讓人生氣的還不是這個。

  降谷零擰著眉看著手機裡正在播放的視屏。

  這是他剛才在社交平台看見的,可惜只看了一個開頭就被回來的白羽綾希打斷。

  現在他重新點回去觀看後續,激增的播放量和評論在證明自己女友的人氣的同時,也似乎給這段緋聞增加了新的作證。

  耳機裡播放著他無比熟悉的歌聲,降谷零看著某人的舞蹈,正琢磨著接下來要怎麼處理時……

  就聽見白羽綾希帶著調笑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降谷零看似陷入了沉默。

  而白羽綾希的腦子卻運作得飛快。

  她已經從剛才的懵逼和心虛狀態回過了神。

  看著男友沒有絲毫的怒意、反倒是有幾分憋屈乃至委屈的表情,她大膽猜測降谷零剛才的審問並不是因為懷疑她出軌。

  而是因為她明明有他這個正牌男友,卻和其他男人上了熱搜。

  真可愛。

  「我有什麼好吃醋的。」

  白羽綾希美滋滋地吃著有些冷掉的早餐,心裡卻是泛著暖意。

  「是呢,你當然沒有什麼好吃醋的。」

  她故意拖長了話尾音。

  在降谷零皺著眉朝她看來時,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畢竟我和五條前輩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些都是狗仔瞎說的。」

  「哦?真的嗎?」

  白羽綾希答得理直氣壯:「當然是真的。」

  降谷零本來還不想詢問關於這個視屏的事。

  聞言立刻不動聲色地按下了正在暫停鍵,將進度條重新拉回開端,斷開耳機的藍牙,又重新按下播放。

  如此一氣呵成之後,他將手機屏幕轉向了白羽綾希。

  在視屏內的歌聲響起的同時,白羽綾希那帶著幾分小驕傲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用手機播放的模糊不清的伴奏。

  自己的聲音唱著最為熟悉的歌詞。

  大腦內的報警器嗶嗶作響,僵坐在椅子上的白羽綾希正琢磨著這時候拔腿跑路是否還來得及,就猝不及防地看見了手機屏幕上的畫面。

  正是那一日同學聚會的場景。

  自己在前輩和同期的起哄下拿著不知道是誰准備的話筒,清唱著自己從女團solo之後的第一首單曲。

  而畫面正中間,以一米九以上的身高,穿著高專的制服、戴著一如既往的墨鏡靈活而輕巧,流暢又不失俏皮地跳著這首歌的舞蹈的……

  正是緋聞的男主。

  五條悟本人。

  這流暢得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認真還是惡搞的舞蹈,值得所有認識五條悟的人一個大爆笑。

  事實上,畫面裡那些被模糊掉面容的熟人們已經一個個都笑得直不起腰,就連她自己的歌聲中都出現了明顯繃不住的顫音,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喜聞樂見的畫面。

  但此刻白羽綾希的臉上卻是徹底掛不住笑容。

  「……這視頻你是從哪裡搞到的?」

  那天五條悟說要跳這個舞時,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手機。

  可當時屋裡的只有東京咒術高專那幾屆的同期,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把這個視屏泄露出來。

  被五條悟折磨到壓力劇增時拿出來解壓倒還差不多。

  「Twitter搜你的名字裡出現的,上傳時間差不多就是在你的八卦新聞發布後沒多久,現在已經出現在油管首頁了。」

  「順帶一提,現在這個視屏和你的名字也出上了Twitter熱搜。」

  降谷零的陳述不帶任何情緒。

  但白羽綾希卻愣是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

  白羽綾希:……

  要命。

  白羽綾希一個頭兩個大。

  實在想像不出同期裡會有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自己火上澆油。

  在降谷零「你給我一個解釋」的目光下,白羽綾希硬著頭皮從他手裡那過他的手機。

  她按下暫停鍵,屏幕中的五條悟卡在了一個頗為古怪的動作上。

  對面的降谷零哼了一聲。

  自知理虧的白羽綾希一陣心虛,

  她惡狠狠地將目光移向上傳者的名字,咬牙切齒發誓之後一定要找到這個背後捅刀子的小人,讓他見識見識昔日一級咒術師的厲害——

  日本第二黃油土豆愛好者。

  「……」

  五條悟你仿佛有那個大病!!!

  瞬間釐清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白羽綾希一口氣沒回上來,差點就厥了過去。

  「你相信我,親愛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白羽綾希緩了好一會兒才順過了氣,連忙看向對面一聲不吭的男朋友,語氣篤定衝他解釋:

  「我和他只是玩玩罷了!」

  不對,這句發言怎麼也那麼熟悉。

  「我才發現綾希你這麼擅長這類發言。」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說你和他只是意外,我才是你的真愛?」

  「……倒也不是。」

  白羽綾希下意識地反駁。

  她才說不出「真愛」這麼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對面的降谷零危險地「哦?」了一聲,白羽綾希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容樂觀。

  比起雞皮疙瘩掉一地,現在還是穩住男友要緊!

  「真要說的話,我的真愛是組織的波本先生。」

  白羽綾希裝作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大腦卻是迅速地運作著。

  哪怕當年和夏油傑組團咒靈Go去靈異地點抓特級咒靈卻差點翻大車時,她的大腦都不曾運作得像現在這般快。

  加油啊,白羽綾希!

  你可以的!

  「那天藥師寺參事官都在問我,我是不是因為她強行拆了我和安室透,才找了降谷警部當的代餐,這點降谷警部你不是也心知肚明嗎?」

  降谷零都快被白羽綾希氣笑了。

  他哪裡看不出白羽綾希這是在故意轉移話題,順便說一波好聽的話來降低自己的怒氣值。

  白羽綾希真的以為自己會吃這一套嗎?

  他會。

  「降谷警部當然知道。」

  降谷零見白羽綾希的早餐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她的身邊。

  白羽綾希如臨大敵,像一只面對獅子卻又不知道往哪裡逃跑的倉鼠。

  然而降谷零卻什麼都沒做,只是從她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機,關掉屏幕不再去看某人那滑稽的動作。

  他從身後輕輕地摟住還有些緊張的女友。

  就像某人今早抱住自己一般,將頭埋進了她的頸窩。

  「不過降谷警部不在乎你最愛的人究竟是波本還是安室透,但是降谷警部現在心情不太好,你就讓我這麼抱一會兒。」

  模糊的聲音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委屈。

  仿佛被白羽綾希無數次背叛,卻還是會一直會對她無限退讓一般。

  白羽綾希知道這是降谷零的小把戲。

  可她還真的就是這一套。

  反正今天鬧了這麼一出,別說是去警視廳看文件了,恐怕連這棟公寓的門都踏不出。

  不如做點改善戀人之間關系的事。

  埋在自己肩窩的腦袋毛茸茸的,白羽綾希沒忍住揉了一把,帶著幾分調笑以及暗示意味地詢問:

  「只是這麼抱一會兒就可以了嗎?」

  她不記得公安的降谷警部這麼容易就能打發了。

  降谷零的擁抱她的手臂緊了緊,良久之後才悶聲回了兩個字:

  「不夠。」


第92章

  「怎麼樣?綾希,你家那位公安先生的注意力有沒有被轉移?」

  經過荒誕而又漫長的一天,白羽綾希和降谷零頗為熟練地避開在白羽家樓下蹲點的記者,踏上了一起回老家探親的路。

  亮眼的Rx-7剛剛駛離東京市區時,某人的電話便適時地打進了白羽綾希的手機。

  「我真的會謝。」

  白羽綾希誇張地嘆了一聲長氣。

  「要是我當時知道你說的其他事情會是這個,我一定會全力制止你的。」

  如果沒有那一出,她昨天應該會是在辦公室看又臭又長的文件到昏昏欲睡,順便痛罵組織不干好事。

  而不是面對像脫韁野馬一樣的降谷零。

  然後痛罵他不干好事。

  駕駛座上的降谷零沒有反應。

  然而那雙都快豎起的耳朵,證明他顯然已經猜到了打電話來的人是誰。

  還能有誰?

  自然是白羽綾希那位兩度上頭條的緋聞男友。

  白羽綾希相關者中需要警惕人員排名第二的五條悟。

  順帶一提,排名第一的是夏油傑。

  昨天白羽綾希被他折騰得沒辦法,到了最後只能再三表示她會和五條悟真的什麼都沒有。

  白羽綾希當時的原話是:

  「我和五條悟會熟悉還是因為傑的關系,那家伙是傑的摯……我去;降谷零你別再搖我了!我會和傑只是唔!」

  看吧,白羽綾希在這種時候都不忘提一嘴夏油傑。

  甚至為了他夏油傑凶他。

  猛男委屈.jpg

  電話那頭的五條悟仿佛聽不出白羽綾希的崩潰,快樂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你要是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這不是挺好的嘛,我猜昨天你家那位昨天肯定沒時間為見你父母的事兒而焦慮。」

  「呵呵。」

  白羽綾希冷笑兩聲:「但是昨天我爸打電話來,問我今天要帶上門去見他們的人是不是你,我媽還說要給你做烤餅干。」

  然後這個電話就被降谷零給聽見了。

  當時她和降谷零剛剛結束一場激戰。

  那通電話的出現,直接讓比賽進入加時賽階段。

  猜到了白羽綾希在抱怨什麼,降谷零朝她的分析瞟了眼。

  白羽綾希直接哼了一聲回他個鬼臉。

  與此同時,電話那頭的五條悟突然一陣大爆笑。

  白羽綾希嫌棄地將電話拉離了耳朵。

  過分的笑聲從話筒中持續不斷地傳出,引得正在開車、順便從白羽綾希的回答判斷兩人對話內容的降谷零頻頻側目。

  五條悟笑了好一會兒,這才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重新回歸話題。

  「如果他們想見我的話……」

  「不,他們不想。」

  白羽綾希冷聲打斷,在五條悟還要開口說些別的話前又進一步堵死了他。

  「事實上我也不想,恐怕只有我家那位笨蛋哥哥才希望你出現在那裡吧。」

  要處理降谷零和夏油傑的關系已經足夠讓她頭疼了。

  她實在不想再加一個五條悟。

  五條悟如果真的出現,那今天的家庭聚會恐怕就不止是混亂。

  那將會是一場災難。

  互相看不慣的夏油傑和降谷零,再加上一個才洗清每沒多久就又上頭條的緋聞男友……

  希望老家沒有狗仔蹲點。

  也希望如果這兩位特級真的要開打的話,記得先降下帳。

  她實在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白羽綾希攜男友回老家探親,與其兄長及緋聞男友大打出手,致使重大財產損失」這樣的新聞上。

  白羽綾希只是順嘴吐槽,不料五條悟回應的語氣卻頗為意味深長。

  「你和傑不愧是兄妹。」

  白羽綾希一驚:「他真的找你了?!」

  現在還沒上高速,扭頭打道回府還來得及吧?

  五條悟猜到白羽綾希此刻驚悚,卻沒有立刻回答,任由她忐忑不安猜測了好一會兒,這才笑嘻嘻地給出回答。

  「不過我這個人還是很會看眼色的,這種溫馨的家庭聚會我就不去打擾了。不過你願意直播的話倒也可以哦,我今天超閑的!」

  「看眼色?你在說誰?」

  東京咒術高專第一KY的五條悟會看眼色?

  整天被他狂懟羞辱的京都高專的校長怕是第一個不服。

  「當然是Super Great五條老……」

  啪。

  白羽綾希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不再去理某人的日常發瘋。

  電話幾乎是在被掛斷的同時被再次撥通。

  白羽綾希仿佛早就知道有這樣的後續。

  她淡定接通,毫不意外地聽見五條悟帶著幾分埋怨的甜膩聲音再度傳來——

  「好過分吶綾希,我……」

  啪。

  這次白羽綾希一個字都沒說,再一次果斷掛斷。

  察覺到身邊的降谷零投來的詭異目光,她面不改色地給自己狡辯:

  「騷擾電話。」

  降谷零自然不信。

  他又不是瞎,剛才來電顯示上五條悟的名字碩大無比,而且五條悟被白羽綾希這麼掛電話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再看看他第二通電話撥進來的速度……

  這種事情似乎還不是第一次發生。

  「綾希和你這位五條學長的關系真不錯。」

  降谷零的語氣發酸:「你和你高中的學長關系都這麼好嗎?」

  「不只是學長,我和同期的感情也不錯,你上次不是見過了嗎?」

  降谷零知道白羽綾希說的是當日那位七海先生。

  昨天下午,他重新去看了白羽綾希和五條悟的那個視頻。

  雖然在場除了他們之外所有人的臉都被打了馬賽克,但降谷零還是從那套熟悉的西裝領帶裡,認出了他就是成績被白羽綾希熱情擁抱過的青年。

  「那你……」

  降谷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第三次響起的鈴聲打斷。

  這一次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依舊是五條悟。

  白羽綾希與他對視一眼,當著降谷零的面按下免提,某人的聲音三度響起,充斥在整個車廂裡。

  「說起來,你和傑的那點事還沒有對你的小男友交代干淨吧?」

  五條悟的語氣充滿關心,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讓白羽綾希頭皮發麻。

  你和傑的那點事。

  小男友。

  交代干淨。

  五條悟這短短一句話裡到處都是坑,能讓不知情的人瞬間人形立牌。

  白羽綾希開著免提,於是這些充滿歧義的話語,一字不差地落進了不知詳情的某人耳中。

  右側的男友目不斜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宛若新手考駕照時標准得不能再標准的姿勢。

  但是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卻讓白羽綾希打了個冷顫。

  她倒吸一口氣。

  「五條悟你……」

  你特麼故意的吧!

  白羽綾希剛開口就被打斷。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傑讓你保密的吧?他從以前起就是這樣,一直對你過度保護,我那時候想和你多說幾句話都被他攔著。這次肯定是知道你的小男友會瞎吃醋,才不讓你提起你們故去的事,我懂我懂。」

  他故作理解地嗯嗯說著,不給白羽綾希一絲插話的機會。

  白羽綾希聽得頭大,想要插嘴卻一點兒都找不到機會,想要掛電話卻又怕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簡直是進退維谷。

  五條悟絕對是故意的!

  她咬牙切齒地想道。

  他定是猜到降谷零還不知道夏油傑的事,又猜到她此刻開著免提,才故意用這麼曖昧的說辭的。

  其實白羽綾希這兩天也想和降谷零說清自己和夏油傑的關系。

  畢竟這事只要降谷零一進她家立刻就能清楚,如今的她臥底任務也已經結束,不用擔心身份暴露會連累父母,和降谷零早點把事情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但是她愣是找不到機會!

  每次她剛開頭,有時甚至連夏油傑的名字都沒說完,就被某人有樣學樣地給堵了回去。

  降谷零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學習能力太強了。

  現在車已經開上高速,倒是個絕佳的好機會。

  「不,你不懂!」

  白羽綾希回得超大聲。

  表面上是在駁斥五條悟、實則卻是說給邊上一直拒絕真相的降谷零聽——

  「我們兩個是……」

  「哎呀我要登機了,晚點再說你和傑的事,如果你那邊發生什麼有趣的事隨時可以聯系我哦。」

  說完也不給白羽綾希反應的機會,便掛了電話。

  白羽綾希:……

  白羽綾希:五條悟你算計我!!!!

  電話裡的忙音響徹車廂,白羽綾希苦著臉掛掉電話,偷偷用余光去瞟身邊的人。

  降谷零從始至終不發一言,就好像根本不存在。

  但是那逐漸低沉仿佛隨時都會衍生出咒靈的氣場,卻是讓白羽綾希欲哭無淚。

  根據昨天的經驗來看,但凡涉及到降谷零認定的那幾個假想情敵時,他通常都是當場算賬的。

  現在的他除了低氣場沒有任何一丁點的反應,就說明他已經做的是秋後算賬的准備。

  要完。

  這下真的要完。

  白羽綾希嘶了一聲。

  悄咪咪地揉了揉昨天被過度使用後,今天正隱隱發酸的後腰。

  「其實我和……」

  「我知道。」

  降谷零微笑打斷:「那位五條先生剛才應該是故意這麼說的吧?為了讓我懷疑綾希你……不對,他真正的目的應該只是為了捉弄你、給你制造點小困擾吧?真是位壞心眼的學長。」

  剛才五條悟的話語中,明顯捉弄成分更多。

  比起他刻意得不能再刻意地想要表現出的曖昧,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戲弄白羽綾希,如果能惹得他不自在就更好了。

  並且那個人非常肯定,白羽綾希和他一定不會因為這些話產生齟齬。

  ——那個男人哪來的自信?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不愧是公安精英,一眼就看穿了五條悟的險惡用心!

  她就說嘛,降谷零在組織潛伏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被五條悟糊弄過去!

  「所以你不會信的對嗎?」

  白羽綾希眨了眨眼,藤紫色的眸子裡充滿期待。

  現在氣氛正好,把真相和盤托出也是最好的時機,可白羽綾希忽然就想聽點好聽的話。

  「我相信你。」

  降谷零一眼就看穿白羽綾希此刻想要的是什麼。

  一點兒都沒有遲疑,便說出了信任的話語。

  他的語言中沒有絲毫虛偽,即使五條悟剛才不顯山漏水的挑釁讓他十分不爽,但是他對白羽綾希感情上的信任卻從未動搖過。

  女朋友人氣太高也是一種苦惱。

  要面對警視廳中眾多潛在的白羽綾希的粉絲不說,還要提防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學長和同期從中作梗。

  「粉絲上位」的降谷零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潛在情敵的數量有多少。

  而最大的敵人,果然還是白羽綾希那兩位好親友。

  白羽綾希細細打量著他的側顏,降谷零眼神清澈,表情自然——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看起來更像是已經被他舍棄的安室透的身份。

  簡單來說,是最平常的的狀態。

  顯然剛才的話,並不是他的違心之言。

  白羽綾希苦惱地唉了一聲。

  「你回答得那麼爽快又那麼真誠,我倒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倒是想借機作一作鬧一鬧,補全在這場足夠驚險刺激不平凡、卻又足夠平淡溫馨的戀愛中缺失的部分,增加一點新鮮的體驗感。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想聽降谷零哄哄她。

  昨天她可是被他折騰了一整天,今天讓他說幾句好聽點的話也不過分吧?

  可降谷零的回答,卻又讓她一點兒都鬧不起來了。

  「你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對我、要求我、讓我做你想要我做的事。」

  降谷零貼心地給出建議。

  親自指導白羽綾希可以如何對待她的男友。

  白羽綾希笑著打趣:「沒有任何前提或是附加條件嗎?」

  「只要你喜歡,這就是前提。」

  「你這樣忍讓只會讓我越來越想欺負你的。」

  白羽綾希撐著臉側過頭看他:「算了,反正我這一次再開口指不定又會被什麼事打斷,還是給你留一個驚喜吧。」

  咒術師出身的人多少都信玄學這玩意兒。

  她幾次要提自己和夏油傑的關系,不是被降谷零封口就是被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給打斷。

  現在他們還在車上,而駕駛座上的降谷零又是能把跑車開成過山車的能手,為了自己的出行安全,白羽綾希覺得這時候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反正再過一個小時降谷零就能知道真相了。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白羽綾希決定保持沉默,降谷零就真的沒有再追問她,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人聊著自己學生時期以及進入警校後各種的趣事、沒一會兒就抵達了白羽綾希口中的地址。

  白羽綾希在車駛入熟悉的街道時,便給父母打了一通電話。

  此刻熟悉卻又闊別許久的建築物就在眼前,白羽綾希原本平靜的心情居然浮現出了一絲絲的激動。

  降谷零正在附近尋找停車位,也沒注意附近門牌上的名字。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位,降谷零正想和白羽綾希確認接下來往哪裡走,冷不丁地聽見副駕駛座邊上緊閉的鐵門被人吱嘎一聲拉開。

  穿著寬松的黑色上衣與長褲、披散著頭發,一副居家打扮的夏油傑信步走到車邊,輕輕地扣了扣車窗。

  降谷零之前設想過許多可能性,卻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夏油傑。

  一雙下垂眼被他瞪得渾圓,降谷零就像是一只受到驚嚇的貓咪,還不等他確認眼下的情況,就看見女友已經搖下車窗,衝著車外的人歡快地打了聲招呼。

  「你之前一直都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為你出門了呢。」

  「剛才和悟打游戲,手機沒電了。」

  夏油傑彎下腰,一手撐著車窗,將臉又湊近了一些:「爸媽都在屋裡等你,媽今天一大早就起來做菜,全是你愛吃的,就等著你回來,你趕緊下車吧。」

  白羽綾希嗯了一聲,扭頭拍了拍降谷零的腿示意他打開後備箱,卻看見對方死死地盯著夏油傑,似乎已經從他的話語中推測出了那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夏油傑似乎就在等這一幕。

  他細細地打量了一眼警惕貓貓降谷零,衝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後一字一頓地說道:

  「既然來了就一起進來吧,妹夫。」


第93章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情敵出現在女朋友的家裡更離譜的事嗎?

  大概就是情敵其實是大舅哥了吧。

  如果降谷零此刻的心情能夠彈幕化,大約就會被各種臥槽和驚嘆號,以及妹夫這幾個字給刷屏了。

  前幾日從伊達班長那兒臨時補的課,在此刻顯得毫無用處。

  什麼「要討好女朋友的家人」、「展現你對女友的愛護與尊重」、「必要時從女朋友的兄弟姐妹那裡入手」,這些統統都沒用了。

  真相來得太遲又猝不及防。

  他和夏油傑曾經動過手,險些真的打起來,這距離徹底撕破臉就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現在居然說夏油傑是白羽綾希的兄長?

  這誰能繃得住?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都繃不住!

  即使他是見多識廣的公安精英也不行!

  不過降谷零到底還是有些心理素質的底盤在的。

  無論此刻再怎麼震驚、腦內甚至已經淪為彈幕發射機,也沒有在昔日情敵如今的新晉大舅哥面前表露出些許異樣。

  輸人不能輸陣。

  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友,在對方「我也想說的,但是你不讓我開口」的目光下,無奈又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而後迎上情敵好整以暇的目光,微笑回應:

  「好的,兄長。」

  降谷零這句話一出,白羽綾希立刻垂下頭。

  一開始她還有所收斂,但隨即抖動的雙肩以及時不時泄漏出的笑聲,證明她實在也繃不住了。

  在場唯一還能繃得住的大約只有夏油傑。

  「不用客氣。」

  他的語氣聽著還算輕松,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一絲松動。。

  「畢竟我們也不好將客人拒之門外。」

  白羽綾希原本還在低頭悶笑,聞言立刻抬起頭瞪了夏油傑一眼。

  她微微皺著眉,藤紫色的雙眼中寫滿了不贊同。

  從小養到大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得如此明顯,疼愛妹妹的好哥哥也只能無奈地攤手,無聲地表示退讓。

  在這裡和降谷零撕破臉一定會波及綾希。

  他要收拾這個便宜妹夫有的是時間。

  大舅哥與便宜妹夫的初次交鋒,在白羽綾希的干涉下勉強打了個平手。

  在白羽綾希的指使下,夏油傑和降谷零兩人提著塞滿後備箱的禮物進了家門。降谷零也是這時候才看見,白羽綾希給的地址的門牌上,明晃晃地寫著夏油二字。

  難怪那些狗仔找了許久都沒找到白羽綾希的老家。

  這能找得到才怪。

  白羽綾希步履輕快地走在最前面,一推開門就投向等候許久的雙親的懷中,給了二老一個大大的熊抱。

  「爸、媽,我回來了!你們這兩年還好嗎?我好想你們啊。」

  她的腦袋來回蹭了蹭,熟練地撒著嬌。

  哪怕人前是優秀美麗的女明星、本職工作是警視廳高層,但在許久未見的雙親面前她也不過是個孩子。

  「都好,都好,你沒事就好。」

  白羽綾希和夏油傑的母親的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

  他們家的這兩個孩子自從進入高中之後就鮮少回家。

  前幾年的時候白羽綾希經常會打電話報平安,偶爾也會回來看望他們,雖然待的時間通常都只有一天左右,但起碼他們都知道她平安無事。

  不像夏油傑,一走數年音訊全無。

  事情的轉變在幾年前的一個晚上。

  那天白羽綾希一聲招呼都沒打突然就跑回家裡,嘴上說著沒事、只是正好路過處理事情順道回來看看,但樣子看起來卻很是頹廢糟糕。

  夏油夫婦猜到女兒這次回來的原因必定不簡單,卻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留意著女兒屋裡的動靜。

  果真在第二天凌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抓到了打算偷偷離開的女兒。

  被抓了個正著的白羽綾希沉默了許久,直到看見二老眼裡泛起的淚花,這才交代她查到了親生父母的真正的死因,為了調查他們死亡的真相必須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這次回家,也只是想在出發前再看一看他們。

  夏油夫婦攔不住她,只得再三囑咐白羽綾希一定要小心。

  那之後,白羽綾希果真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了音訊,夏油夫婦每天都在為她的安全提心吊膽卻又不敢去聯系她,直到過了許久,才從鄰居的口中得知女兒成了當紅的女星。

  而多年沒有音訊的兒子突然回家,也是在女兒出道之後的事。

  夏油夫婦不知道女兒被卷進了多麼危險的事情中,卻知道她這些年過得一定不如鏡頭前表現得那般光鮮亮麗。

  即便兒子一直有在為白羽綾希報平安,他們也不敢徹底放心,只能從新聞報道中確認女兒如今還活著,只是她過得究竟好不好,他們也不敢細想。

  直到白羽綾希前陣子主動聯系他們,夏油夫婦這懸了多年的心,這才徹底放下。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白羽綾希並不後悔為了調查親生父母的死因而潛入組織,卻一直都在為父母日夜牽掛自己的事而自責。

  如今終於能夠回家,她抱著夏油夫婦一刻都不想放手。

  夏油媽媽也不想放手,卻也不得不顧及和白羽綾希一起回來的青年。

  她抱著在懷裡撒嬌的女兒,視線瞥向了提著大包小包禮物、一臉無奈的兒子,以及站在兒子身邊同樣是滿手禮物的金發黑皮的年輕人。

  「綾希,這位就是……?」

  她雖是在問女兒,但視線卻一刻不曾從降谷零的身上離開。

  女兒這次回來要帶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的事,她已經從兒子那裡聽說了。

  只是前兩日的娛樂版頭條,讓她和丈夫一度以為白羽綾希正在交往的對像是兒子高中時的好友五條悟君。

  那位五條君他們以前見過好幾次。

  最初是在剛剛進入高中的兒子的視屏電話的畫面中,後來綾希去了兒子所在的高中,兄妹兩放假回來的時候那位五條悟君便一起跟了回來,說是家裡沒人無處可去。

  那孩子長得好,嘴也甜,還會誇夏油夫人做的甜品好吃,一來二去也快成了夏油家的半個養子。

  只是在兄妹畢業之後,他便不常來了。

  如果說夏油夫婦第一次在娛樂八卦頭條看見女兒戀情時,還在想「要是這事是真的倒也不錯」的話,那麼前幾日看見同樣的新聞的夏油夫婦,基本就已經認定了這次女兒會帶回家的人就是五條悟。

  結果他們滿心歡喜地撥通電話,就被女兒堅決地否定了。

  夏油夫婦喜憂參半。

  他們一天天地盼著女兒回來,心中已經做過了無數種假設,卻怎麼都沒想到女兒在娛樂圈摸爬滾打數年後……

  居然帶了個外國人回來。

  要命,他們學的英文早忘光了啊!

  打招呼時應該怎麼說?

  是Hey Bro!還是What's up man?

  最近沉迷某個rapper節目的夏油夫婦交換了一個視線,正准備硬著頭皮用早就忘了個精光的蹩腳英文和准女婿打招呼時,沒想到對方已經笑著開口。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降谷零,現在正在和綾希交往中。」

  是標准到不能再標准的敬語。

  夏油夫婦對視一眼,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憂心。

  現在外國人的日語都那麼好了嗎?

  看來娛樂圈的錢果然難掙。

  這個一口標准流利的日語的外國青年看起來不大,模樣十分英俊,看起來很符合白羽綾希的審美。

  夏油夫婦一點兒都不懷疑他和自家閨女是在娛樂圈認識的。

  只是他們從來沒有在電視上看見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出道的小愛豆。

  原來綾希喜歡的年下?

  那五條悟是沒戲了。

  女兒第一次帶男友上門,自然不是能一直讓人站在玄關。

  即使對方日語說得很是流利,夏油夫婦依舊懷著忐忑的心,將這位女兒的男朋友迎進了客廳。

  「零君和我們家裡綾希是怎麼認識的?」

  夏油夫婦一左一右包夾住了降谷零,夏油傑原本也想留下,卻被兩人趕去了切果盤。

  白羽綾希倒是想跟去廚房,卻被夫婦倆強行留下,聽他們對公安精英進行一系列的盤問。

  「降谷先生和我們家綾希是怎麼認識的?」

  「降谷先生也是娛樂圈的人嗎?」

  「降谷先生現在簽約了哪家公司?和我們家裡綾希一起的嗎?如果是不同公司的話戀愛會不會有困難?」

  「降谷先生之後是打算走什麼路線?偶像?模特?還是演員?」

  「如果你和綾希的戀情曝光了,降谷先生有考慮過之後要怎麼辦嗎?」

  「關於這次綾希的緋聞您怎麼看?」

  白羽綾希:……

  過於熱情又生疏的詢問,這三句不離的未來規劃。

  這哪裡是見准女婿,分明就是王牌經紀人面試練習生,經紀公司的專業課老師現場模擬考題,八卦雜志的記者不按套路出牌刁鑽提問剛出道的小愛豆。

  日本娛樂圈少了這二位簡直是痛失人才。

  白羽綾希幾度想笑又笑不出來,想要開口解釋卻完全插不進話,只能看著父母不斷地出著犀利的考題、男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夏油夫婦的詢問眼見著終於告一段落,此刻被趕去廚房的夏油傑也一手插兜,一手端著切好的果盤優哉游哉地回到客廳。

  狹長的眼不動聲色地瞟了眼被自己父母包夾的降谷零,夏油傑坐到白羽綾希的身邊,等待著這個准妹夫的回應。

  「我和綾希是幾年前因為工作認識的。」

  降谷零看著白羽綾希的父母,表情懇切。

  臉上更是掛著那標准的安室透式笑容。

  「伯父伯母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他不動聲色地拉近與夏油夫婦的距離,余光瞥了眼女友身邊的大舅哥,卻被對方挑釁地用挑眉回應。

  降谷零:……

  也罷,他也不指望夏油傑會幫自己。

  只要他別落井下石就行了。

  「之前我曾給她做過一陣子的助理和臨時經紀人,只能算是半個娛樂圈的人,並沒有要出道的打算。至於綾希和五條先生的緋聞,那些都只是部分報刊雜志的胡編亂造,我相信綾希。」

  誠懇的語氣,以及令人難以設防的面容,降谷零的回答讓夏油夫婦還算滿意。

  他們再一次細細地打量著女兒頭一次帶回家的男朋友的臉,看著看著便露出了頗為可惜的感嘆。

  「你不出道還真是有些可惜了,你還那麼年輕,如果進娛樂圈的話一定前程似錦。」

  夏油傑忍不住了。

  扭過頭噗嗤笑了一聲。

  白羽綾希也忍不住了。

  她拉著說這話的母親小心翼翼地確認:「媽,你覺得零他……多大了?」

  「應該大學剛畢業吧。」

  夏油夫婦對視一眼,給了個彼此都能認同的年齡範圍。

  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姐弟戀,但是當明星的女兒對大學生下手,說出去也不是什麼好聽的事。

  還是大學剛畢業更讓人說得過去一些。

  夏油傑聽到這個答案笑得越發猖狂,夏油夫婦好一陣莫名其妙,看看一臉尷尬的准女婿,最後還是夏油老爹憂心忡忡地向白羽綾希確認:

  「綾希,你該不會……真的對學生出手了吧?」

  「我、我對大學生出手???」

  白羽綾希無語凝咽。

  但夏油夫婦卻將她的表情誤認為是真相。

  夏油老爹急得都要拿出煙來了,夏油夫人也跟著不安。

  「我聽人家說娛樂圈就是個大染缸,什麼出軌騙炮對未成年人出手,周刊文秋爆出來的那些負面消息還少嗎?綾希,你千萬別學壞了!」

  「……我在你們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嗎?」

  她怎麼說也是警察好嗎?

  不過只是去當了幾年的臥底、一不小心在娛樂圈走紅了,爸媽就真的以為她連大學生都不放過了嗎?

  還有,降谷零這個黑皮黑心湯圓看上去哪裡像是大學生了!

  白羽綾希瞪了眼降谷零。

  對方微笑攤手,表示自己從來沒有惡意誘導白羽綾希父母的意思。

  而她另一側的夏油傑已經笑得滾到了地上。

  夏油傑甚至拿出手機,顫抖著雙手卻又十分迅速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將今日份夏油家的笑話分享給了誰。

  但白羽綾希已經沒空去理他了。

  她指著自己的男朋友,一字一句地說道:

  「爸、媽,那邊那個長著一張能夠欺騙人的童顏的家伙今年已經29了!甚至比哥哥還大兩歲!」

  同樣的年紀,那些在波洛混吃混喝的小學生們都要叫叔叔。

  偏偏降谷零憑著他那張臉,愣是變成了「安室哥哥」。

  同齡人聽了都要說離譜。

  無端被點名的夏油傑沒有回應,他這會兒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全然沒有在外人面前穿著那身寬大的袈裟裝深沉的模樣。

  白羽綾希也想拿出手機拍下他現在的樣子。

  讓那些推崇「特級咒術師」的家伙看看咒術界的特級都是群什麼人。

  五條悟也是九十九由基也是。

  咒術界就沒有一個靠譜又正常的特級了嗎?

  夏油夫人面露訝異,看了看降谷零再看看笑得難以控制的兒子,最後忍不住嘖嘖稱奇:「那零君保養得還真不錯呢。」

  夏油夫婦吃驚歸吃驚,但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只要自己的女兒沒有對未成年人出手,別的都不是問題。

  「那零君現在是在哪裡工作?」

  夏油老爹放下已經拿到手裡的香煙,在妻子的瞪視下默默地塞回口袋裡,尬笑著轉移話題:「在港區嗎?」

  港區的經紀公司最多。

  降谷零曾經算是半個娛樂圈的人的話,現在應該也在港區附近工作吧?

  降谷零頓了頓,朝不遠處還有些氣鼓鼓的白羽綾希看了一眼,白羽綾希點點頭,降谷零這才說道:

  「我目前正在霞關工作,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務員。」


第94章

  降谷零上門第一天,一切還算風平浪靜。

  沒有咒靈突然出現,也沒有夏油傑的故意刁難。

  也沒有出現在五條悟嚇小孩但小孩們全都不當回事的故事裡,出現的咒靈拌飯。

  除了不知道這位准女婿底細的夏油夫婦問出不少讓白羽綾希無語、令夏油傑爆笑的問題之外,一切都是那麼的和平。

  和平到了白羽綾希幾乎以為這是自己錯覺的地步。

  「美美子和菜菜子今天怎麼沒有來?」

  晚餐過後,降谷零堅持要到廚房幫忙。

  夏油夫人經過這半日的相處,對這個准女婿喜歡得緊,在推拒幾次無果之後,便也笑嘻嘻地同意了。

  此刻降谷零正在廚房裡准備飯後甜點。

  夏油夫人在他的邊上一邊詢問更多的問題,一邊又承諾要給降谷零看白羽綾希小時候的照片。

  而夏油傑和白羽綾希兄妹兩人,則是久違地在母親精心照顧的花園裡賞月聊天。

  「她倆做任務去了。」

  白羽綾希咦了一聲,短促的音節中難掩驚奇。

  在她的記憶裡,那兩個孩子還是剛剛被夏油傑救回來時瘦小羸弱的模樣。

  即使這幾年經常能與她們見面,她也沒有意識到這兩個孩子居然也到了能去執行任務的年紀。

  「帶隊的人是誰?」

  兩個孩子還沒有正式入學高專,這種私下的行動必定要有一個大人帶隊才行。

  能讓夏油傑如此放心把養女交出去的人……

  「是悟。」

  果然。

  難怪五條悟今早在電話裡說要登機,她還以為對方是隨便胡編了一個掛電話的借口,看來他倒真的沒有騙人。

  也是,如果不是五條悟帶隊,夏油傑不會如此放心。

  白羽綾希沒有再繼續追問。

  夏油傑卻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

  「同行的還有他前些年不知道從哪裡撿到的孩子,你之前應該見過。」

  「好像是有那麼點印像。」

  白羽綾希回憶了好一會兒,才從記憶的犄角旮旯中,找到那個頂著一個海膽發型的孩子。

  仔細想想,那孩子和數年前在星漿體任務中朝她腦門開槍的男人長得很像。

  白羽綾希還以為夏油傑會跟她說說那孩子的來歷,不想他下一句卻又換了話題。

  「你這次回來,會去那裡吧?」

  皎潔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夏油傑低頭向白羽綾希看去,深紫色的瞳中有著白羽綾希也看不懂的深意。

  白羽綾希點頭。

  「潛入組織的這些年一直都沒敢回來,這次難得回來,肯定是要去的。」

  夏油傑點點頭,兩人望著夜空中的月輪,半響無言。

  深秋露寒,一陣帶著寒意與濕氣的晚風拂過,擾得庭院深處的楓葉沙沙作響,仿佛游戲中黑森林的恐怖場景,煞是悚人。

  在樹葉翕動聲響下,夏油傑的聲音再度響起。

  仿佛在千裡之外,又似乎近在咫尺。

  「那這件事他知道嗎?「

  他的聲音幾乎被風聲和樹葉聲掩蓋,可白羽綾希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扭頭看向屋內。

  落地玻璃窗之後的客廳裡燈光如晝,明亮的光線襯得一切都是那麼的溫馨。

  父親正在看電視。

  洗好碗之後坐在沙發上開著地方新聞一邊聽一邊打瞌睡是父親的習慣,這一點許多年都不曾變過。母親若是悄無聲息地電視關掉,父親便會立刻驚醒、嚷嚷著自己沒有睡著。

  可這會兒父親卻睜大著眼、看得全神貫注。

  白羽綾希有些好奇地往屏幕看去,卻在屏幕上看見了自己的面容。

  自己穿著熟悉的白襯衣,背景是御花茶神社。

  正是她最近正在拍攝中的電視劇。

  這個劇情大約持續了物流分鐘,等到鏡頭切換到其他場景時,父親立刻一改剛才的專注。挺直的脊背又躺回到沙發上,視線時不時地朝做在另一邊的母親與降谷零的方向看去。

  後者此時正並排坐在一起、一同翻看著寫著她名字的相簿。

  母親翻看相冊的動作很慢,時不時便停下來,指著其中的某一張照片、笑嘻嘻地向降谷零說著什麼。

  按照過往的經驗,白羽綾希不難猜出母親應該是在對降谷零解說拍攝這張照片時的情景。

  屋內的降谷零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趁著母親正在翻頁的間隙,扭頭過朝她看去。

  兩人隔著玻璃四目相對。

  降谷零衝她輕輕眨了下右眼。

  白羽綾希見狀彎了彎嘴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頭腦一熱便也衝著他眨了下右眼。

  降谷零仿佛對上了暗號,在接收到白羽綾希的回應之後,他倏地露出了一個惡作劇似的笑容,白羽綾希還沒意識到他想做什麼,便已經看見他無聲地衝自己做了一個口型。

  ——「愛你。」

  白羽綾希頓時臉上一熱。

  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的告白比平時更為刺激。

  白羽綾希從沒有這樣的經驗,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只得用被晚風吹得冰涼的雙手貼上了面頰,她正琢磨著該怎麼回應,忽然就感受到了三道目光。

  她定睛一瞧,發現原本正在偷瞄的父親、翻開相簿的母親,以及身邊的夏油傑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那目光中帶著期待也帶著審視。

  似乎比降谷零本人更熱切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白羽綾希:……

  她讀書那會兒滿腦子只有如何變強,根本無心戀愛,更別提將喜歡的人帶回家裡。

  但不知怎麼的,此時此刻的她,忽然就明白了電視劇中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偷偷牽手、卻被路過的父母抓包的小情侶的心情。

  怎麼說呢。

  就是刺激。

  「你這是在害羞嗎?」

  身邊的夏油傑仿佛看不出她的緊張與窘迫,又好像太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在白羽綾希慌亂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時,他忽然開口。

  白羽綾希瞪圓了雙眼瞪向了夏油傑,對方卻不慌不忙,甚至火上澆油般又添上了一句:「所以你真的打算向外界公布你是結婚隱退嗎?」

  「你……」

  白羽綾希一時語塞。

  她只能略帶惱怒地瞪了眼挑起事端的降谷零,又在對方無辜的目光下憤憤地別開頭不再看他。

  「結婚還早呢。」

  白羽綾希嘟囔著:「而且他又沒有和我求婚。」

  夏油傑詢問似的咦了一聲,見白羽綾希不答應,他又帶著幾分危險地向自己的妹妹確認道:「還沒有嗎?你們已經同居了吧?而且還給各自的上級打了戀愛報告。」

  「等等,為什麼你連戀愛報告都知道啊!」

  白羽綾希慌了。

  「藥師寺涼子沒有按照約定放人,我總得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警視廳裡過得如何吧?」

  夏油傑習慣性地將雙手抄進袖子裡。

  這是他這些年穿著那身袈裟裝僧人的後遺症:「放心,我不會過多地去打探警視廳和警察廳的事情的,再說你那位上司也不是這麼容易就泄密的人吧?」

  「我才不擔心你能從警視廳裡打聽出什麼機密呢。」

  警視廳裡要是真有這種隨意泄密的人,她作為參事官輔佐第一個不會放過。

  白羽綾希嘆了一聲氣,拿起夏油傑剛才端出來的茶水潤了潤嗓子:「我只是不希望你和警視廳來往過密罷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都這麼說了,白羽綾希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她端著已經被秋夜染上寒意的茶杯,起身衝身邊的人說道:「茶冷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夏油傑嗯了一聲,也沒阻撓,卻在白羽綾希即將拉開落地窗時又再度開口。

  「我已經收拾好了客房,今晚就讓你男朋友住那裡吧。」

  「誒?」

  白羽綾希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出,立刻頓下腳步身後看去,卻正好對上夏油傑似笑非笑的面容,那雙深紫的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地詭異又危險。

  「你覺得你會我會允許自己還沒有結婚的妹妹和男朋友住一起嗎?」

  他輕聲詢問,也不等白羽綾希給這句滿是槽點的話任何回應,就又笑嘻嘻地堵死了後路。

  「只不過就睡一晚上客房,我想綾希男朋友應該不會那麼嬌氣吧?」

  白羽綾希:「……」

  很難不懷疑這人讓他們回來探親就是為了這一刻。

  雖然白羽綾希本人持反對態度,但降谷零當晚還是在大舅哥的推波助瀾以及在白羽綾希雙親的目視下,順利地睡進了客房。

  不過降谷零睡客房也不是全無好處。

  第二天白羽綾希起得可早了。

  自從和降谷零交往同居以來,白羽綾希很少起得那麼早。

  想來再過一陣子,她甚至都快忘記凌晨六七點的天空是什麼樣了。

  此刻她的父母還沒有起床,白羽綾希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正琢磨著要不要給自己隨便弄點早餐再出門,就看見餐桌上放著兩束鮮花。

  這兩束花上還掛著水珠,顯然是剛買回來的。

  白羽綾希正琢磨著這是誰買的,就聽見降谷零的聲音隨之從廚房傳來。

  「不再睡一會兒嗎?」

  「等會兒要出門,所以起得早些。」

  白羽綾希往廚房探頭看了眼,卻看見降谷零穿著白色的襯衣與黑色的西褲,是和他平時去警察廳上班時完全不同的一套西服。

  今天要給她親生父母掃墓的時,白羽綾希之前並沒有告訴降谷零。

  其實直到昨日,她也沒有決定好是否要帶他一起去,沒想到降谷零卻什麼都知道。

  「花是你買的嗎?」

  放在桌上的兩束鮮花一束姹紫嫣紅,另一束卻只有百合與菊花——顯然是用來掃墓的。

  「剛才去晨練的時候正好路過一家花店,綾希今天要去祭拜父母吧?」

  白羽綾希沒有問降谷零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問題對於擅長情報收集的降谷零來說,根本就是多此一問。

  她忽然想起自己參加某檔綜藝時,曾聽娛樂圈的前輩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是不在乎你的人,哪怕你將事實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會裝作看不見。而在乎你的人,即使你什麼都不說,他也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她試探性地問道。

  聽到她這麼問,降谷零更是驚訝。

  正在翻動煎蛋的鍋鏟直直砸進了鍋裡,降谷零將一雙貓眼瞪成了圓:「難道綾希沒打算帶我一起去嗎?」

  「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

  白羽綾希撇開視線,一邊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一邊小聲嘀咕:「而且你也沒帶我去見過你的父母,我就這麼突然帶你去掃墓好像有點……」

  話說到越後面聲音也越來越輕,白羽綾希也越來越覺得不好意思。

  倒也不是她急著要去見降谷零的父母。

  只是話趕話說到這裡,她又想起昨夜夏油傑提到的結婚的事。

  「我還以為你不願意。」

  降谷零也沒想到白羽綾希在糾結這些:「其實我也想帶你去見我的家人還有朋友,只是一直都沒機會,而且……」

  而且他也沒想到白羽綾希會這麼快就帶他回老家。

  原本他還在籌劃別的事情呢,誰知道在那之前就已經見了家長,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白羽綾希直直地盯著他。

  「而且?」

  降谷零輕咳一聲,直接將沒有說出口的話題模糊了過去:「沒什麼,等我們回東京之後,你願意去見他們嗎?」

  「我……」

  「兩位,大清早在廚房秀恩愛不太好吧?」

  白羽綾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陣伴隨著腳步聲的吐槽所打斷。

  夏油傑穿著休閑服、扎著丸子頭從二樓走下。

  他原本是打算晨練的,沒想到剛下樓就看見妹妹和不討喜的未來妹夫在廚房親親我我,他有沒有吃到狗糧是兩說,反正氣是快氣飽了。

  夏油傑頂著那對小情侶的目光,毫不在乎地調侃道。

  「再不出發的話,路上就要堵車了。要是再被什麼路人拍到的話,這次我可真的不管了。」

  「才不會被拍呢,你不要烏鴉嘴。」

  白羽綾希小聲嘀咕著反駁,降谷零則是回以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兄長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夏油傑:「……」

  他原本臨時通知綾希帶男朋友回來,就是想給降谷零一點下馬威。

  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是個厚臉皮的。

  這人之前還一直把自己當情敵看,看他的目光一直都充滿敵意和戒備,誰知道在發現他和綾希的兄妹關系後,立刻就一口一個兄長,叫得無比流暢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這反倒讓夏油傑感到非常不自在。

  這個便宜妹夫,真的是越看越不順眼。

  要不是綾希真的喜歡,他早在那家伙提出分手時就把他給解決了。

  但夏油傑到底還是忍下來了。

  他露出平時和那套僧袍配套的、被白羽綾希稱之為「招搖撞騙」的笑容,看著自己的妹妹溫聲回應:「我就不去了,不過等你們回來之後,我有事要和降谷先生談談。」

  「可以吧,降谷先生?」

  降谷零從夏油傑溫柔的聲音和笑容中愣是感受到了一股殺意。

  想想對方突然讓白羽綾希帶他回來,可昨天一天卻愣是沒有搞出半點動靜,他大概也就明白這位大舅哥要和他談什麼。

  迎著大舅哥充滿殺氣的溫柔笑容,降谷零也端出了自己作為安室透時的招牌笑容。

  「當然沒問題了,兄長。」


第95章

  墓地的位置位於山上,秋風肅肅,顯得格外僻靜冷清。

  除了一個看守墓地的工作人員外,山上就只有白羽綾希和降谷零兩人,白羽綾希捧著鮮花、降谷零提著掃墓的工具,緩緩走向白羽綾希雙親長眠之處。

  自從白羽綾希潛入組織起,她便沒有再回過故鄉,更別提是來為雙親掃墓。

  然而這座墓前卻沒有想像中的雜草叢生,墓前甚至還放著尚未凋謝的鮮花與供品,顯然是近期剛有人來打掃過。

  白羽綾希將鮮花與供品放在墓前,輕聲說道: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眼墓碑,卻驚訝地發現上面的姓氏不是他熟知的白羽,而是飛鳥。

  這應該是白羽綾希在失去她的雙親前,曾經擁有的姓氏。

  降谷零並不覺得意外。

  雖然他不曾完整地知道年幼的白羽綾希在失去雙親之後的經歷,卻也還是能夠想像她在得知雙親的離世與組織有關後,為了潛入組織都做了些什麼。

  只是飛鳥……

  這個姓氏降谷零覺得有些熟悉。

  似乎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降谷零苦思冥想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出結論,再向白羽綾希看去時,卻見她已經雙手合十、閉眼在墓前著什麼。

  降谷零這才意識到自己習慣性深究的行為有些失禮,連忙跟著一起祈禱。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降谷零再次睜開雙眼時,便聽見白羽綾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年發生的事。

  她說很抱歉沒有早點回來探望他們,說了組織覆滅的事,說她終於為他們報了仇,又說自己最近很好,最終她停了下來,似乎是看了眼身邊的降谷零,而後在降谷零驚訝的目光中又再度開口:

  「還有,我想跟你們介紹一個人。」

  她牽起降谷零的手,看了看他,又迅速地看向眼前刻著「飛鳥家」字樣的墓碑。

  「是我喜歡的人。」

  ……

  從白羽綾希的故鄉回來之後,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軌跡。

  下定決心要隱退的白羽綾希再次加快了結束藝人工作的進度,即使她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與私下采訪上對這件事予以正面回應,但一代國民女星即將隱退這件事,在業內基本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外界更加關注白羽綾希的動向,而警視廳內,降谷零的同期們則更是在意他的情況。

  他們絕對不是好奇降谷零陪女朋友見家長的後續。

  真的不是!

  只可惜降谷零自打陪著女朋友從老家回來之後,也開啟了久違的加班模式,萩原幾個找了他好幾次都沒抓到人,最終只能旁敲側擊,從與降谷零又是發小如今又隸屬公安部門的諸伏景光下手。

  然而……

  「Zero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哦。」

  萩原和松田將信將疑,可諸伏景光神色自然不似作偽,他們兩個也不確定諸伏景光是不是在給他的發小打掩護。

  諸伏景光看出他倆不信,好脾氣地解釋道:「是真的,我和Zero好久都沒聯系過了,從他和綾希探親回來之後我們就見過一次,還是在工作的場合。」

  工作場合降谷零就是諸伏景光的上司,即使兩人私下關系再好,諸伏景光也不可能在布置公安任務工作的場合詢問上司的私生活。

  諸伏景光沒說是什麼工作,萩原和松田也非常識趣地沒有追問。

  公安的工作本就注重保密性,即使對著警校同期的老朋友也不能說。

  大家都是警察,這點還是能夠理解的。

  更何況,他們在意的點早就從降谷零見女朋友家長的實況,變成了他和諸伏景光斷開聯系這件事。

  「這都過去快三個月了,小降谷不會又在做什麼危險的事吧?」

  降谷零上一次和他們斷開聯系是去組織臥底,一走就是好幾年,這一次……

  該不會又是長期任務吧?

  他女朋友真的不會有意見嗎?

  ……

  降谷零的女朋友一開始還真的沒意見。

  因為她也很忙。

  從故鄉回到東京之後,她便狠下心要盡早結束藝人的工作。

  然而剛開始拍攝的電視劇,卻不會因為她想要早點結束而加快進度。

  尤其是這部電視劇編劇大約也聽說了白羽綾希要隱退的事,意識到這將是白羽綾希最後一部電視劇的他瞬間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不僅成宿成宿的掉頭發,原本就卡在重要節點的劇本更是遲遲沒有下文,可以說是雪上加霜。

  電視劇劇組進度暫停,白羽綾希知道自己多少有一定責任。

  於是她也只能按下自己急切的心情,將早就准備好的隱退聲明繼續放在硬盤的角落,等著能夠公開的那一日。

  藝人的工作減少了,白羽綾希在警視廳工作也就多了。

  咒術師出身的白羽綾希作為刑事部參事官輔佐,在升官並擁有自己獨立辦公室之後最初的任務,便是與咒術師方展開的合作。

  這在警視廳內屬於一項嶄新的工作。

  事關那些非常識的存在,主導人又是那個藥師寺涼子的心腹,警視廳內高層內對此非議頗多。

  但在藥師寺涼子力排眾議、又丟出一句「你們之中誰能接手這個工作、親自出現場的話也不是不行」後,原本如浪潮一般的議論又全都消失不見。

  開玩笑,咒靈這種存在雖然對外界需要保密,但是每年因為詛咒而死傷的人數清單還是無一例外地會出現在警視廳高層年終報告上。

  就連術業專攻的咒術師們在處理詛咒時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別提他們這些連詛咒都看不見的普通人了。

  他們是想要權利,也不願意這種特權落到藥師寺涼子的心腹手中……

  但他們更不想死。

  於是在沒有一個人再出言反對的情況,白羽綾希順利接手對咒靈的工作,不再有任何阻攔。

  白羽綾希也是在某個周五晚上和男友一起進行久違的約會,被問及最近在警視廳裡有沒有被人欺負時,才知道這個原本只流傳在警視廳內高層中的小插曲,不知道怎麼地也傳到了警察廳那邊。

  ——不過這也是白羽綾希剛從故鄉回來不久的事了。

  那次約會之後,恰巧警察廳那邊似乎又有了新的任務。

  白羽綾希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還是與降谷零商定先各自解決手裡的工作,再談之後的事情。

  兩個月過去,白羽綾希在警視廳的工作進行得風生水起的同時,藝人的工作也終於接近尾聲。

  原定兩個季度的電視劇的拍攝只剩下最後一集大結局還沒拍完,等正式播出之後,白羽綾希就能將那份早就准備好的隱退聲明發出。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她原定的方向發展。

  除了降谷零始終沒有出現外。

  在這兩個月裡,白羽綾希與降谷零的聯系始終沒有中斷,但每次打電話時都十分倉促,仿佛是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抽空聯系她似的。

  白羽綾希只能確認他還活著,至於他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有沒有受傷什麼的,卻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她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日子一點點過去,與降谷零的聯系從一周兩次變成兩周一次,白羽綾希也終於不能淡定了。

  在三個星期沒有接到降谷零的聯系後,白羽綾希終於忍不住向諸伏景光打聽過降谷零的情況。

  「誒?Zero沒有告訴你他去哪裡了嗎?」

  諸伏景光看著隱晦又別扭地向自己打聽Zero情況的白羽綾希,臉上難掩震驚。

  他還以為降谷零這次出任務前和白羽綾希通過氣,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他去出任務了,但具體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白羽綾希也有些扭捏。

  刑事部內的任務有時尚且需要保密,更別提一向都是秘密行事的公安了。

  她不願意插手降谷零的任務,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不相信他的能力。

  只是好好個人三個星期沒有消息了,這讓白羽綾希不得不擔心他的安危。

  那個人不會又一聲不吭地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吧?

  白羽綾希的擔憂諸伏景光也清楚,只是他能說的也不多。

  糾結再三後,諸伏景光終於還是向白羽綾希隱晦地透露了一個不算情報的情報——

  發小這次任務級別太高,具體情況連警視廳公安部這邊都不清楚,甚至沒有被要求合作。

  這下白羽綾希徹底坐不住了。

  要知道哪怕在組織臥底的時候,降谷零也沒有斷開和警視廳公安部的聯絡。

  而且根據諸伏景光所說,他曾聽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風見先生吐槽過,說降谷零在組織臥底的時候可沒少使喚他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比如在電車上吹氣之類的社死行為。

  其實諸伏景光不說,白羽綾希自己也已經意識到這次降谷零的任務的保密要求有多高。

  她在回到警視廳之後偶爾也會去公安部那邊走走。

  一方面是公安部參事官提出的合作要求,另一方面,她其實也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在那裡和降谷零偶遇。

  雖然這幾個月裡她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的男朋友,但從那些公安部的精英——尤其是之前參加過公安研修課而與她相熟的那些人口中,白羽綾希經常可以聽見關於「警察廳的降谷先生太過斯巴達」的抱怨。

  但最近公安那邊私下討論的主題已經變成了「降谷先生已經快三個月沒有出現過,我都快有些不習慣了,難不成我已經朝著抖M發展了嗎」之類的自我懷疑。

  先不提男友是不是憑借著一己之力將整個警視廳公安部帶向了奇怪的畫風,光是他們提到的「降谷先生三個月沒有出現」的情報,就足以和白羽綾希這邊的情況相吻合。

  看來那個人這次的任務果然十分凶險。

  男友那邊未知的情況讓白羽綾希十分在意,即使藝人的工作即將結束、以及與咒術師的合作順利進行,也沒能讓她的心情有所放松。

  她想要從別的渠道去打聽降谷零的情況——事實上她無所不能的上司的確可以從警察廳那邊得到確實的消息。

  但最終,白羽綾希作為警察的原則還是讓她忍住了這一衝動。

  當洶湧的情感即將不受控制時,她便只能將責任化作理智的韁繩。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能干涉男友的任務。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並等待他的平安歸來。

  白羽綾希堅持作為警察的原則、沒有提出請自己幫忙打聽男朋友的情況,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看起來很冷靜。

  可這讓早就做好准備的藥師寺涼子感到頗為無趣。

  從降谷零接到這次的任務起,她就一直在等待白羽綾希開口。

  降谷零離開三個月藥師寺涼子也就等了三個月,原以為白羽綾希很快就會來自己這裡旁敲側擊詢問男友的情況,誰知道她居然真能忍得住。

  ——但是自己就快要忍不住了。

  終於,在降谷零消失快一百天的某個下午,當白羽綾希彙報完這個季度全國詛咒相關事件准備離開時,藥師寺涼子叫住了她。

  「關於你男朋友的情況,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已經很久都沒有得到男友聯絡的白羽綾希聞言,頓時眼睛一亮:「你果然知道什麼嗎?」

  藥師寺涼子毫不意外地在心裡嘁了聲。

  這不是很在意嘛。

  那她這三個月忍著不打聽是為了什麼?

  自.虐嗎?

  藥師寺涼子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靜地訴說著事實。

  「你男友這次的任務這可是警察廳的機密,警視廳公安部那邊都不一定有人知道,你就算每天去那裡蹲點,也打聽不出什麼的。」

  「但是涼子你知道?」

  白羽綾希望著藥師寺涼子的雙眼亮了又暗,似乎是陷入了糾結的漩渦之中。

  這三個月來,白羽綾希對降谷零那細細密密的思念如衝刷著河床的涓涓細流,從來都不曾停止過。

  白羽綾希一貫是擅長忍耐與等待的。

  在之前幾次分離時,她早就學會了用堆積如山的工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曾經的國民女星白羽綾希就是在與降谷零第一次分離的時候促成的,而這一次,她也將自己的思念投入到了警視廳的工作中。

  可這一次的思念卻比過去每一次都更加洶湧。

  如同汛期洶湧的洪水,以仿佛海嘯般凶猛的勢頭卷起河堤的基石,破開了一切對其的防御,無情地將其絞得粉碎。

  如果藥師寺涼子不提起的話,白羽綾希還能嘴硬說自己這是堅守警察的原作,將男友的任務視作機密,裝作若無其事忍著不問。

  可藥師寺涼子此刻的模樣,擺明了是知道男友的情況。

  白羽綾希十分肯定,自己若是繼續留在這裡,遲早會丟掉自己這三個月來的堅持,忍不住去詢問更多有關降谷零的信息。

  她無意干涉警察廳的任務,卻想要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在進行危險的任務,又是否平安。

  她想要知道他好不好。

  她想要見他。

  眼見著白羽綾希都快要把「快點告訴我,我想要見他」寫在臉上,卻還是沒有問出口,藥師寺涼子是真的不太明白一向爽快果敢的白羽綾希此刻到底在糾結些什麼。

  「你一直沒來問我,我以為你一點兒都不想知道,所以就沒說。」

  白羽綾希當然想知道。

  但是她更想要尊重降谷零作為公安警察的驕傲。

  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回答被白羽綾希硬生生地忍下,她沒有如藥師寺涼子所願詢問降谷零的任務情況,只是問道:

  「他還好嗎?」

  原本想要打趣白羽綾希,卻看到對方這麼一面的藥師寺涼子一個沒忍住,長長地嘆了聲氣。

  戀愛真是比詛咒更可怕。

  也不知道那個叫降谷零的公安有什麼魔力,居然讓她親自培養的得力部下變成了這瞻前顧後的模樣。

  「他好不好我不清楚。」

  又不是她的戀人,降谷零好不好關她什麼事。

  「我只知道他這次的任務凶險程度和在組織臥底不相上下,一個搞不好就會沒命。他應該很久都沒有和你聯系了吧?怕是……」

  藥師寺涼子後面的話白羽綾希幾乎聽進去。

  降谷零遲遲沒有與她聯系,這仿佛是一個糟糕的預兆,白羽綾希不願意去想自己會再次失去重要的人這一可能,卻又還是忍不住為降谷零的安危擔憂。

  藥師寺涼子一看白羽綾希的樣子就知道她這是擔心則亂,也沒有再說那些白羽綾希此刻根本聽不進去的話語。

  「算了。」

  藥師寺涼子嘆了聲氣,也不再繼續逗弄白羽綾希了。

  省得某個公安回來發現女朋友精神狀況不對,再跑來踹她的房門找她算帳。

  藥師寺涼子是不怕降谷零找上門,但是也不想再讓可愛的部下因為那個可惡的金發黑皮公安陷入兩難的處境。

  唉,當一個好上司可真麻煩。

  藥師寺涼子為自己難得的心軟重重地在心裡嘆了聲氣。

  幸好她一手帶大的部下也就白羽綾希這麼一個,要是再來第二個她可真要撒手不干了。

  「你去一次京都吧,任務資料在這裡。」

  她將早就准備好的文件交給心神不寧的白羽綾希:「你放心,就是一個簡單的接應工作,你早點出發,不過不用太急著趕回來,要是想再玩兩天也行。」

  這個任務要求太奇怪了,白羽綾希不是很能理解。

  可藥師寺涼子卻不願意再進行過多的說明,就這麼隨意又煩躁地揮了揮手,以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就這麼將她趕了出去。

  白羽綾希一頭霧水,不過當她打開文件袋看清任務要求後……

  她立刻定下了最近一班前往京都的新干線。


第96章

  京都,這裡對於咒術師來說都意義非凡。

  白羽綾希雖是東京咒高畢業的,但對於京都的咒術師倒也不陌生,畢竟兩校每年都會舉行一次交流會。

  只是白羽綾希那時從未有機會前往京都。

  有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兩位特級掛壁在,她參賽的那三年,兩校交流會的贏家無一例外地落在東京。

  對於咒術師白羽綾希而言,京都是千年前的咒術師展現技藝的絕佳舞台,是如今老頑固聚集地。

  但是對於警視廳高層的白羽綾希來說,京都同樣意義非凡。

  眾所周知,警視廳與京都府警的關系一直都不太好。

  白羽綾希還沒去組織臥底前,沒少在警視廳各個高層處聽見過他們對京都府警的抱怨。

  哪怕是平時關系再糟糕的部門——比如因為參事官是死敵而關系糟糕的刑事部與警備部;又比如一直被強行搶走案子而水火不容的刑事部與公安部——在提及京都府警時,也會同仇敵愾。

  降谷零此次只身前往京都,不帶警視廳的部下,很難說不是沒有考慮到這層因素。

  但是整整消失三個月……

  也不知道是那個人這次又做了什麼危險的事,還是在於京都府警配合時出了問題。

  白羽綾希心中擔心降谷零的安危,也沒有去收拾行李,便直接從警視廳出發,緊趕慢趕終於搭上最近一班前往京都的新干線。

  在那漫長的兩個小時車程裡,白羽綾希忍不住一次次回憶剛才看見的任務資料。

  說是任務資料,其實只有薄薄的幾張紙。

  沒有任何與降谷零有關的只言片語,只寫著需要她白羽綾希進行配合的任務內容,以及零星需要她記住的相關人員的基本信息。

  就常理而言,這次的支援工作是不可能落在白羽綾希手裡的。

  事關ZERO的機密任務,即使需要警視廳配合,通常也都是公安部出人出力。

  偶爾落到刑事部手中,也是最無關緊要遠離核心的邊緣工作。

  但這一次,放眼整個警視廳,白羽綾希無論怎麼看都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難怪當初組織要培養明星。

  這個身份果真好用。

  從京都站出站,白羽綾希一眼便看見前來接應的人員。

  果然如藥師寺涼子所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程度。

  「……居然是你!」

  「等你很久了,本來打算再過五分鐘就要收你滯納金了。」

  在白羽綾希混雜了驚訝與錯愕的視線中,身材高挑的長發女性笑著向她打趣,但白羽綾希卻覺得她這句話多半是真心的。

  冥冥的斂財能力,在東京咒術高專裡是有名的。

  白羽綾希在校期間和幾位女性的前輩關系都還不錯,不過冥冥對她來說棘手程度和五條悟差不多,畢竟五條悟只是出格。

  但冥冥要錢。

  「饒了我吧,我這種小警察可供不起你的滯納金。

  」白羽綾希笑著求饒:「是涼子請你來幫忙的嗎?」

  她沒錢請冥冥出山,而將近年底,警視廳的活動經費也不會用在請一位收費離譜的咒術師當援助。

  這只能是不差錢的藥師寺涼子大人的手筆。

  「一半一半吧,這件事和我有點關系,所以就給她打了個折。」

  冥冥領著白羽綾希來到一輛昂貴的跑車前,亮眼的跑車已經引起不少人的駐足圍觀。

  白羽綾希因為退圈風波,最近話題度依舊居高不下,還好她離開警視廳前就做過了處理,此刻將臉擋得嚴嚴實實也沒有被人發現。

  趁著冥冥的手下將圍觀的人驅離期間,白羽綾希身手矯健地鑽到了車上。

  等車開得遠些了,冥冥這才說出自己和這件事的關系:「這次涉事的企業裡,有好幾家我都入了股,其中兩家我還有30%的股權。」

  按理說組織一出事,以冥冥的性格就應該立刻拋售。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公安的人一早就已經盯上了這幾家公司,公司裡所有的股東和高層都在他們的調查之中,甚至還順藤摸瓜,直接找到了一直隱藏在幕後的冥冥。

  倒也不是不能跑路。

  但之後一定會非常麻煩。

  「所以涼子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立刻給她出了個友情價。」

  「……不愧是你,還是那麼厲害。」

  白羽綾希無語。

  明明是自己入股的公司出了問題,作為股東即將要被審查,卻還敢向警視廳伸手要錢。

  這事只有冥冥能做出來。

  而放眼整個警視廳,恐怕也只有藥師寺涼子敢這麼做。

  冥冥笑著調侃回去:「你那位可愛的小男朋友最近可是在京都鬧出不小的動靜,聽說京都府裡有些人已經快坐不住了。」

  「坐不住便坐不住了,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白羽綾希輕聲咕噥了一句,顯然不在意京都府警的想法:「我就更沒有什麼辦法。」

  日本警方內派系分明,要不是任務需要,白羽綾希壓根不願意攙和進這種事情裡。

  警視廳和京都府警不睦已久,而警察廳又更偏向使用警視廳公安部,導致京都府警對於來自警察廳的「上司」也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

  他們不樂意給警察廳高高在上的公安們當助手。

  更不願意讓警視廳公安部來京都的地盤上,給警察廳打下手。

  難怪降谷零一來就要三個月。

  怕不是在京都這邊吃了不少的暗虧。

  這和冥冥得到的消息不一樣,她可是聽說白羽綾希今天是特意為了她男朋友趕來的。

  「你就不心疼他?」

  「連他都在這裡吃了虧,我恐怕更邁不開腿。」

  警視廳和京都府警裡,矛盾最嚴重的部門就是刑事部。白羽綾希是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輔佐,在京都的地盤上恐怕是寸步難行。

  他們不給她下絆子已經很不錯了,還能指望京都府警的人能全力幫助她嗎?

  簡直做夢。

  「而且我相信他能好好處理這件事的。」

  嘖,這戀愛的酸臭味。

  冥冥搖搖頭,拿出手機看了眼銀行帳戶余額洗了洗眼,這才繼續開口:

  「你那個小男朋友把京都這邊看得死死的,那群人沒有辦法私下聯絡,唯一能夠光明正大進行接觸的時間只有今晚的宴會。」

  當然,這是她在涼子的授意下,暗中讓人牽頭舉辦的。

  冥冥本人十分不喜歡這種無意義的交際,也不喜歡被卷進這種事情裡,但她更不喜歡被公安盯上。

  還是後面站著個相當棘手的一級咒術師的公安。

  白羽綾希還讀書時她們兩個關系還不錯,冥冥沒打算和綾希扯破臉。反正現在錢也到手了,還不如快刀斬亂麻把事情都處理干淨。

  大家都樂得輕松。

  「你說的這個宴會……」

  白羽綾希的臉瞬間垮下:「該不會是邀請京都當地的政商警界精英,還叫上些明星偶像的那種吧?

  冥冥看了她一眼:「你這不是很清楚嘛。」

  白羽綾希當然清楚。

  她在組織的時候就沒少做這種活。

  她剛和波本磨合那會兒,就一起出過這種任務。

  後來無論是和波本越發融洽,還是後來和他分道揚鑣,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目的被組織選中的白羽綾希都沒少參加過類似的宴會。

  有時候是需要收集情報,有時候是和組織成員合作完成特殊任務。

  到最後她甚至有了個類似於「聽說白羽綾希很喜歡參加晚宴」的瓜,於是各類邀請函紛飛而至,想來組織要是再晚個幾年消失,她恐怕就要得到「晚宴女王」的頭銜。

  沒想到組織都已經沒了,她還要出這種任務給他們收尾。

  就離譜。

  「宴會的時間地點呢?」

  「時間是今晚7點,地點是位於嵐山的私人會所金閣,聽說是有人為了今天的宴會特意讓人買下的。順便一提,入場有服裝要求。」

  冥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只負責這個,其他的你和你小男朋友看著辦吧。」

  白羽綾希點點頭表示明白,又忍不住感慨:「京都和東京開這種社交晚宴的風格都不一樣。」

  金閣這名字一聽就是日式建築,更何況是位於嵐山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白羽綾希深刻感知到東京與京都的不同:「服裝要求是要穿和服?」

  冥冥一臉當然。

  更煩人了。

  禮服身上沒有藏東西的地方,而和服行動又很麻煩。

  無論是高跟鞋還是木屐,一旦被警察發現時、要脫身都很不方便。

  等等,她好像就是警察。

  那沒事了。

  一直都是以「壞人組織成員」身份行動的白羽綾希,一時間還有些無法轉換角色,她捂著腦袋哀嚎了一聲,而後在冥冥看傻孩子的眼神下連忙換了話題。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交易的內容是什麼。」

  她只知道今晚有一場交易已經被盯上,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從旁協助公安行動。

  「你還不知道嗎?」

  冥冥一臉詫異:「是『人』哦。「

  她比出兩根手指,輕飄飄地說著白羽綾希毛骨悚然的話語,」聽說他們不知道從那裡弄到了兩份名單,一份京都府警高層和什麼那個組織的交易記錄。」

  「還有一份公安名單,」她收回中指,用僅剩的豎起的食指在白羽綾希面前晃了晃,「聽說有人打算從這份名單入手,對步步緊逼的公安們進行反擊。」

  「說不定你的小男朋友,也在這份名單之上呢。」


第97章

  換上精致華貴的振袖,手持冥冥給的邀請函前往嵐山時,白羽綾希還有些恍惚。

  咒術師和警方難得有共同作戰的時候。

  這兩方一直以來都存在著合作關系,但基本上都是在有需要的時候提出申請,工作時互不干涉。畢竟各自負責的領域不同,幾乎不存在需要兩者為了相同的目的同時行動的時候。

  在她進入組織誤打誤撞成為偶像出道後,這種事發生的概率比過往高了許多。

  不過能像今天這樣雙線並行,一方面是因為組織的事情,的確牽連到了冥冥最重視的金錢。

  以及白羽綾希這位現役警視廳高層也是咒術師出身。

  京都與東京方方面面都完全不同。

  即使同樣是在依山傍水的私人宅邸裡進行各懷鬼胎的宴會,現場的氣氛也是截然相反。

  此時「金閣」裡已經有不少客人。

  白羽綾希一眼望去,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是京都本地有頭有臉的政.治.家、豪族與富商,但都不是壓軸等級的大人物。

  這些人穿著昂貴的和服三三兩兩站在一出,揚著營業笑容、操著京都腔小聲社交,但無一例外地,都將在場娛樂圈的人排斥在外。

  他們根本不屑於娛樂圈的人交流。

  今天以女明星的身份出席的白羽綾希,自然也受到了京都「貴族」們的冷待。

  白羽綾希也不當回事

  她越是不被這群眼高於頂的大人物們放在眼裡,便越是利於她接下來的行動。

  她提著手袋、隱藏氣息貓在了一角,扮演著在人生地不熟的京都遭受排擠的小明星。可她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從交易對像身上離開。

  這人是京都當地的一名議員,從政之前是商人

  ——與黑.白.兩.道都關系不淺的商人。

  這位議員這些年在京都當地的政績白羽綾希略有耳聞——而且還是在組織的時候就聽說的。

  如果他的手中掌握了組織與京都府警方的交易記錄,以及警察廳公安名單,那麼整個京都府警毫無疑問、將被他一人操縱。

  就連警察廳那些公安警察們也將有生命危險。

  即使警視廳與京都府警的關系再怎麼糟糕,白羽綾希也不想看見警方因為組織殘存的問題而受損,更別提還涉及公安警察。

  一想到在組織臥底五年、連她都騙過去的降谷零可能會暴露在這種地方,白羽綾希心情就十分不爽。

  她惡狠狠地盯著那名議員。

  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影響到公安的行動,這個道貌岸然的議員哪還機會像現在這樣,站在人群裡談笑風生?

  早就被她給套麻袋了。

  十分白羽綾希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記下這人的名字。

  不著急。

  等任務結束,她早晚會報復回去。

  暗中監視那名議員時,也有幾個被邀請來卻又遭到冷遇的明星來與白羽綾希交談。

  白羽綾希生怕被人發現自己今天來宴會別有用意,也與其中幾人聊了幾句,視線時不時地瞟向那邊的監視對像。

  就在她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時,她看見那名議員身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巧克力色的皮膚,蜂蜜色的金發。

  隨時都挺直著背脊的男人穿著一件鉛灰色的西裝,不過和印像中的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帶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有一半被梳到後面。

  看起來格外的斯文敗類。

  白羽綾希危險地眯起雙眼。

  不明白「失蹤」了三個月,據說把京都從警方高層到商人再到政要都給查了一輪、因而得罪不少人而「處境危險」的男友為什麼會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裡。

  還是出現在目標的身邊。

  這人查案的方式就是直奔目標對像?

  真就這麼勇的嗎?

  好像還真的就這麼勇。

  回想昔日的波本直接跑到毛利小五郎身邊當學生,白羽綾希突然有了一種無力感,她暗暗用上了咒力,裝作喝酒的樣子,實則將全部的注意力擊中在了議員那邊。

  「老師,時間差不多了。」

  「安室君?」議員看了眼降谷零,又看了看手表,「原來都到這個點了。。」

  與議員交談的人中,有與他相熟的,看見降谷零後忍不住多問一句:「福井老師,這位是?」

  「這位安室君是我新來的秘書。」

  福井議員似乎對這位新秘書十分滿意,聽到有人詢問,忍不住將他介紹給對方。

  「之前的秘書因為交通事故入院了,就推薦他的後輩來頂替一陣子,沒想到安室君年紀輕輕卻相當地有本事,就連我家那個小的都說,我現在快離不開安室君的輔助了。」

  有才能秘書基本就是後繼人備選,這在日本的諸多領域都說如此。

  尤其是家裡只有女兒的官.員政.要。

  福井議員家裡有兩個女兒。

  大女兒前兩年已經結婚,她的丈夫是入贅的女婿,如今正在福井集團擔任董事,而小女兒……

  與福井議員相熟的人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我記得福井小小姐今年已經20多了?」

  有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降谷零一眼:「安室先生的確是才貌出眾。」

  遠處正在偷聽的白羽綾希:???

  分開三個月,已經和她見過家長的男朋友都要成議員的上門女婿了。

  就算知道這是任務需要,白羽綾希還是不爽。

  要是公安這邊收網慢一點,他豈不是真的就要「嫁」進福井家,改叫福井透了。

  白羽綾希狠狠瞪了他一眼。

  降谷零面對著福井議員和那些高.官.政.要們隱晦的提示笑而不語,在組織行動時,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營業笑容,可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難熬。

  在白羽綾希踏入會場的第一時間,降谷零就已經察覺到她的到來。

  雖然他一早就被上司通知過今天的行動會有人來接應,但是降谷零將自己的同期們都猜了一圈——甚至把現在在□□處理班的萩原和松田都猜了一輪,也沒有猜到來的人會是白羽綾希。

  早知道就回絕了。

  停留在身上的目光火辣辣了的,和被人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頓沒什麼區別。

  再度化名安室透行動的降谷零不動神色地朝女友方向看了眼,果不其然地發現對方假借喝酒的動作,隱藏了那一抹冰冷的笑意。

  降谷零毫不懷疑,白羽綾希將剛才的對話全部聽了個清清楚楚。

  現在這情況哪裡是支援?

  分明是把他往修羅場裡推。

  搞不好好不容易任務結束了,女朋友就要沒了。

  那邊的福井議員已經完成了寒暄,降谷零借著將他送走的機會,又朝白羽綾希的方向偷偷地望了一眼。

  身著一身深色振袖的女友已經放下了酒杯,她衝著他微微一笑,無聲地說道——

  「之後好好聊聊。」

  降谷零:「……」

  好嘛,這下真的完了。

  降谷零既然已經成功潛伏在議員的身邊,就說明這次的任務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危險。

  不過他們現在畢竟還身在敵營,白羽綾希也不敢掉以輕心,就在准備聯絡冥冥讓烏鴉打量議員的下落時,門口忽然一陣喧嘩,剛才還擺著架子的「人上人」們立刻熱切看向會場入口。

  白羽綾希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看都沒看一眼,正准備去尋找議員和降谷零的下落時,卻聽見剛才還十分倨傲的財閥用恭敬熱切的語氣喊道:

  「夏油先生!」

  白羽綾希:???

  這應該,應該只是巧合吧?

  白羽綾希將信將疑地扭頭朝門口看去,等她看清那個梳了個半丸子頭、穿著黑色的直綴,還披了件花裡胡哨的袈裟的人影時……

  她當場一個好家伙。

  夏油傑神色淡淡地與迎上來的人寒暄,他的目光飛速在會場內轉了一圈,很快就鎖定了目瞪口呆的白羽綾希。

  對方目瞪口呆的模樣讓夏油傑沒忍住笑了出聲。

  哪怕是為了綾希的這個表情,這一趟也跑得值了!

  夏油傑身邊圍繞著的人一個個神色恭敬、甚至帶著幾分討好,白羽綾希琢磨著這些人哪怕面對首.相,估計也不至於這麼跪舔。

  雖然不知道夏油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白羽綾希生怕被牽扯進麻煩的事情,趁著對方被人包圍的當口,直接順著另一道門一溜煙地離開了會場。

  即使她很快就要宣布隱退,但白羽綾希還是不希望看見「當紅女星與某宗教教主關系密切,疑似秘密交往」這樣的新聞上報紙頭條。

  這種足以在熟人之間被取笑五年十年的笑料有一回就夠了。

  沒必要再來第二次。

  白羽綾希不再去想夏油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隨著交易時間越來越近,她不得不集中精神,一點點放大感知,在如同迷宮一般的日式宅邸裡尋找交易的場所。

  聯絡器那邊的冥冥始終沒有回應,白羽綾希也不知道她那邊是出了什麼岔子。

  就在她琢磨著要不要用手機聯系對方時,建築裡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警鈴,一陣陣煙霧從移門的門縫裡溢出,瞬間就蔓延在整個走廊。

  不遠處的宴會正廳頓時一陣騷亂。

  白羽綾希搞不清這是哪一出,只能藏在拐角偷偷查看宴會現場的情況。

  五感在咒力的作用下被放大作用,白羽綾希隱約間似乎聽見了有警笛從建築外響起,沒過多久便是警察突入,高呼著「建築裡十分危險,請盡快撤離」。

  這應該是什麼人的計劃。

  但是白羽綾希吃不准到底是友軍還是敵方的操作。

  難道說這也是交易中的一環?

  參加交易的人故意在建築物裡放了放了煙霧彈,然後叫來了警方引起騷動,然後趁機完成交易?

  白羽綾希會有這樣的猜想並不奇怪,畢竟組織就很喜歡玩這種聲東擊西的把戲。

  可她更擔心這是有人發現了什麼,在暗中破壞交易。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

  那降谷零就很危險了。

  兩邊的可能性都很高,白羽綾希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順著人潮離去,她咬咬牙,打算再搜一輪時,卻感覺到有人正從背後靠近自己。

  白羽綾希裝作不知,卻暗自提高了戒備,只待對方接近自己時,就——

  「不要動。」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剛才還保持著作戰姿勢的白羽綾希瞬間放松警惕,緊接著她便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人纏住。

  對方沒有用力,卻還是讓人感受到了他的鄭重。

  白羽綾希不知道他這是在玩什麼,她挑了挑眉,緊接著便感受到肩上一重。

  對方將頭埋入她的肩窩,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白羽警部,你被逮捕了。」


第98章

  「可以啊,那安室先生逮捕我之後打算怎麼做?」

  白羽綾希可以輕而易舉地掙脫。

  但是她沒有。

  降谷零還有心思和她開這樣的玩笑,顯然是任務已經成功了。

  但白羽綾希的心情卻並不怎麼美妙。

  外面京都府的警察已經將這裡包圓了,可安室透絲毫沒有要偷偷溜走的樣子,顯然對這情況成竹於胸。

  搞不好京都府警就是被他叫來的。

  白羽綾希的語氣聽不出喜怒,降谷零帶著幾分試探地問道:「白羽警部認為呢?」

  「讓我想想。」

  白羽綾希裝模作樣地想著:「是要把我交給京都府警嗎?還是交給福井議員、作為當乘龍快婿敲門磚?」

  白羽綾希維持著被某人逮捕的姿勢不動。

  語氣聽起來有那麼些陰陽怪氣。

  好不容易得到失聯幾個月的男朋友的消息,就聽說他現在處於龍潭虎穴,自己急匆匆地趕來救援,誰知道發現對方就快被內定為議員的乘龍快婿。

  任誰都會生氣的。

  即使她知道這個是對方的任務。

  降谷零一聽她開口就知道不好,他想要解釋又不想松開好久不曾見面的白羽綾希,只是眼下的情況也不容他們繼續在這裡停留。

  他松開摟在她腰上的雙手,在綾希轉身朝她看來時,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白羽綾希被降谷零松開後本來也沒刻意躲避,只是想扭頭再仔細看看對方,卻不想又被降谷零抓住了手腕。

  她正感到奇怪,緊接著便感到掌心裡被塞了什麼。

  是芯片。

  白羽綾希甚至不用低頭去看,也能從那東西的質感判斷,這應該就是她這次任務的目標。

  需要從交易中截獲回收的名單。

  降谷零明明已經與她彙合,卻將這份名單交到她的手中,背後的深意不言而喻。

  白羽綾希死死地瞪著他,也顧不上再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你打算做什麼?」

  她幾乎疾言厲色地追問:「你不和我一起離開嗎?」

  降谷零就知道綺梨能夠明白自己的用意。

  「我這陣子以福井的秘書身份行事,許多人都知道了。現在京都警方已經把這死死包圍,我恐怕很難逃走,你帶著這份名單立刻回東京,我們在東京再見。」

  公安的身份必須死守。

  降谷零這是要玩被抓進去、再通過公安移交檔案調回東京的操作。

  只是白羽綾希來時已經聽聞京都府警不願意配合的消息,即使有公安的介入,怕也會讓降谷零受到些波折。

  這也是上面派她來接應的原因。

  這會兒即使猜到降谷零的操作,她也還是擔心京都府警之後會刻意為難。

  「如果可以名正言順地走出去呢?」

  降谷零一愣:「什麼?」

  京都府警雖然配合度低了些,但也不是廢物吧?

  如果提前收到消息,還能在把這裡包圍得如同鐵桶一般的情況下放走嫌犯,京都府警本部長也別干了。

  白羽綾希橫了他一眼:「我是問,你這套操作背後是還有別的計劃,還是單純地不想暴露身份?」

  這是公安的任務,按理說不能透露給旁人。

  但白羽綾希是上面派來配合他的,再加上事到如今他的任務已經進入收尾階段,降谷零透露給她也無所謂。

  「我的任務只有回收名單,還有逮捕福井議員及其相關人員。」

  白羽綾希哦了一聲。

  「看來福井家20歲的二小姐要傷心了。」

  降谷零:???

  這茬還沒過去?

  「綾希,這件事等我回東京之後一定……」

  白羽綾希直接打斷:「既然你被抓不是必要的過程,那我們就一起逃走吧。」

  降谷零想說什麼白羽綾希閉著眼睛都能猜到。

  無非是等他回東京之後再謝罪道歉。

  但是她已經等得太久了。

  她不想等,也快沒有耐心再繼續等待。

  「綾希?」

  「我們私奔吧!」

  白羽綾希反手握住降谷零的手,拔腿往庭院的方向跑。她穿著木屐與和服,但跑步的速度依舊很快,仿佛身體被強化一般。

  降谷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卻還是跟上了白羽綾希,不過他到底還是更快一些,從被她牽著跑到快步來到她的身旁,最終兩人手牽著手,仿佛私奔一般,在還沒有被警方搜查到的一處庭院角落停下。

  這裡頗為偏僻,四周也沒有攝像頭,眼前是一面鋪著磚瓦的白牆,分割了庭院的內與外。

  白牆不算高,只要運動細胞不算太差,連學生也能輕而易舉地翻過去。

  降谷零刻意留心了一下,白牆之外十分安靜,京都府警的包圍網應該還沒有觸及到此處。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他來時已經打探過周圍的環境,卻還是沒發現有這麼一處。

  自然是夏油傑的咒靈。

  白羽綾希看了眼游晃在她面前的咒靈,那只咒靈顏色漆黑身軀纖長,幾乎與夜空融為了一體,雖是龐然大物,但如果不是仔細看,輕易還察覺不到。

  當然,她身邊的降谷零也不會發現。

  「有人告訴我的。」

  她答得飛快。

  「有人說,翻牆才是私奔的精髓。」

  趁著降谷零在打量該如何翻出去時,白羽綾希也在重新調整自己身上的和服,等她將和服重新整理到便於行動的位置時,就發現降谷零已經將目光移向了她。

  月光下,白羽綾希面頰微紅,降谷零也說不清這是她醉酒後的表現,還是剛才跑動太過激烈。

  只是她此刻雙眼明亮,絲毫不遜於空中明月。

  他知道,望著明月的人有許多。

  可明月卻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羽綾希歪著頭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降谷零伸手替她稍稍整理因為跑動而略顯凌亂的頭發,「接下來交給我吧。」

  「好。」

  白羽綾希點點頭。

  其實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翻過這面白牆。

  用她的咒術,或者是靠夏油傑送過來的咒靈。

  但今夜是他們的私奔。

  白羽綾希朝一邊避開,看著降谷零向後退開好幾步,他穿著西裝,但行動卻依舊輕松自如,助跑借力起跳,輕輕松松地便落在了鋪著磚瓦的牆上。

  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

  「牆那邊有沒有人?」

  「沒有。」

  降谷零在站穩了身體後,快速掃視了一眼牆另一側的情況,緊接著便朝著牆下的白羽綾希伸出了手。

  「綾希,把手交給我。」

  白羽綾希脫下木屐,踮起腳隨手丟過了牆,而後她穿著足袋,學著波本剛才的樣子跑步起跳,將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之中。

  降谷零一把抓住綾希,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輕輕松松地便將她扶坐在牆上。

  「這下感覺真的像私奔了。」

  白羽綾希一落定,就聽見面前的人這麼說。

  「你後悔了?」

  「有些。」

  降谷零裝模作樣地說道,見白羽綾希雙眼微眯,這才繼續說道:「早知道有這個地方,剛才就應該主動牽著你的手跑的。」

  他低頭查看白羽綾希的雙腳,確認她沒有在剛才的跑動中受傷。

  無論是穿著木屐還是只穿著足袋跑步都太危險了。

  「你沒受傷吧?」

  他詢問著,視線已經鎖定剛才被白羽綾希丟到另一側的木屐的位置。

  「我沒事,我們先下去吧。」

  白羽綾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坐在高處看風景,自然與站在牆內的感受截然不同。

  雖然這牆不算高,但金閣的位置極好,白羽綾希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夜晚的嵐山一片寂靜,只有遠處追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宛若星子落在漆黑的樹林中。

  降谷零點點頭,在黑暗中確認落地的位置,他松開抓著綾希的手,一手支著瓦片,側身從牆頭翻下。

  他的動作十分流暢,仿佛時常這般做一樣。

  好在牆的另一側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只是一塊平整的地面。

  降谷零拾起地上的木屐,整齊放好,這才對著牆上的白羽綾希伸出雙手:「放心跳下來吧,綾希,接下來的都交給我。」

  沒有任何猶豫。

  白羽綾希一個翻身,雙手撐著粗糙的灰色瓦片便朝降谷零的位置一躍而下。

  為了便於行動而綁起下擺的和服在墜落時松開,華貴的面料在風中獵獵作響,白羽綾希的視線被衣擺擋住,她看不見底下人的表情,卻感受到腰間一緊。

  自己又再度落入了他的懷中。

  「抓住你了。」

  在下落的風聲中,她聽見降谷零的聲音這麼說道。

  她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難得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白羽綾希微微彎下身,在他的耳邊蹭了蹭:「那你想好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我們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對方。」

  得到這個答案的同時,白羽綾希也被降谷零緩緩放到地上,對方俯下身,替她穿上剛才因為礙事而被丟棄的木屐。

  白羽綾希看著那頭蜜色的金發在眼前晃動,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伸手揉亂了他精心打理過的發型。

  降谷零抬頭看她,白羽綾希沒說話,伸手摘下他鼻梁上裝飾用的金絲眼鏡。

  降谷零:???

  「既然你沒有想好去什麼地方,那就去我那裡吧。」

  她將手袋裡的車鑰匙塞到降谷零的手裡,如同他剛才將芯片塞到她掌心時一樣:「至於這個……」

  白羽綾希晃了晃手中的金絲眼鏡。

  「我先沒收了。」

  她將眼鏡折起,收回到手袋中,在降谷零若有所思的注視中,又慢條斯理地補上後半句。

  「晚些再還給你。」


第99章

  落腳處是藥師寺涼子提前安排的。

  除開警方與咒術界相關地點,白羽綾希對京都一點兒都不熟悉。

  她將藥師寺涼子交給她的小紙條塞給降谷零,一路躲避著京都府警,大約過了半小時,終於找到藥師寺涼子口中「安全的落腳處」。

  眼前一片燈紅酒綠。

  白羽綾希站在燈光璀璨的建築物前,抬頭就能看見一個碩大的心形霓虹燈,絢爛閃耀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將稍顯狼狽的她襯得越發的滑稽。

  白羽綾希一時啞然。

  她下意識朝四周謹慎打量了一圈。

  沒有京都府警。

  也沒有狗仔。

  她這才稍稍感到安心。

  「你沒找錯地方?」

  她向帶路的人詢問。

  沒得到任何回答。

  過了一會兒,白羽綾希依舊沒有聽見任何回應,她終於忍不住去看身邊的人。

  綾希:「……」

  綾希:「波本,你臉好紅。」

  降谷零幾乎本能地,抹了下自己的臉頰。

  指腹觸及滾燙的皮膚,驚人的溫度讓降谷零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暴露了什麼。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邊女友的表情。

  亡羊補牢般解釋:「你的錯覺,應該是燈光的緣故。」

  「哦,是嗎?」

  白羽綾希拉長尾音,明顯就是不信。

  這人居然沒有對波本這個稱呼有任何的反應。

  看來是相當動搖啊。

  也不怪波本會這樣,綾希也是在看見這招牌時,才意識到自己被坑了。

  藥師寺涼子提供的「絕對安全」的地點不是她們家的產業。

  甚至不是臥底們在走投無路時最需要的隱蔽安全屋。

  這是一家情侶酒店。

  被坑了!

  白羽綾希的內心在咆哮。

  藥師寺涼子絕對是故意的!

  她現在指不定正通過什麼監控攝像頭看他倆的樂子呢!

  「你猜這裡有幾個攝像頭?」

  「這也是藥師寺參事官的手筆?」

  白羽綾希和降谷零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朝彼此看去,發現對方明顯已經褪去了慌亂,恢復了一名警察應該有的冷靜。

  「大概12個左右吧。」

  降谷·最喜歡找攝像頭了·零環視一周,給了個不確定的答案:「隱藏在暗處的還有好幾個,這是在拍攝什麼真人秀嗎?」

  「是啊,藥師寺涼子特供真人秀。」

  情緒是相互影響的。

  降谷零和白羽綾希幾乎在同一時間恢復冷靜。

  「但是你放心,涼子是不會把我賣了的。」

  就算她說藥師寺涼子坑她,頂多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惡作劇。

  白羽綾希抓住降谷零:「從逃跑的角度來說,這裡也算是不錯的藏身地點,先進去看看吧。」

  降谷零當了這麼多年的臥底,也知道哪裡是最佳的藏身地點。

  只是聽白羽綾希這麼說,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對藥師寺參事官倒是信任。」

  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自己與綾希在組織破滅後的分分合合,也都是那位藥師寺參事官的傑作。

  可綾希對藥師寺涼子的信任,卻從未改變過分毫。

  降谷零要說不完全介意,那是一點都不可能的。

  綾希隱約聽出些醋意。

  她有些莫名其妙:「難道你不信任你的上司嗎?」

  降谷零頓時不說話了。

  旅店裡沒有前台,兩人一進酒店,便有一對青年男女迎面走了出來。

  他倆看著臉生,也沒刻意和綾希與降谷零倆搭話,只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女方迅速地往綾希手裡塞了一張房卡。

  她壓低聲音,快速衝兩人說了句:「你們倒是裝得像一些。」

  綾希:「……」

  她與降谷零飛快對視一眼,誰也沒說什麼。

  大家也不是頭一天當臥底。

  但這種感覺,還是有點微妙。

  他們明明是真情侶。

  卻要偽裝成假裝真情侶來開|房的假情侶。

  這也是藥師寺涼子play中的一環麼。

  降谷零當了這麼多年的臥底,這種戲還是頭一次演。

  他心裡雖然別扭,但超高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和綾希現在的狀態的確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他伸手環住綾希的肩膀,主動帶著她朝電梯走去,同時低下頭,假裝與她調|情般小聲評價。

  「藥師寺參事官安排得倒是周全。」

  他頓了頓,又問:「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綾希假裝掩著嘴輕笑。

  聲音聽著卻有些冷。

  「這是你今晚第三次提起涼子了。」

  她抬頭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除了福井家那位青春正茂的二小姐,你還想對涼子出手?」

  說話間,電梯門也叮咚一聲打開。

  綾希佯裝惱怒,一把將降谷零推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降谷零眼瞧著綾希已經按下樓層,趕緊跟進去,就聽見綾希又說:「涼子可是有喜歡的人了,你那套蜂蜜陷阱對她可沒用。」

  誒,不是,他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了?

  降谷零瞪圓了眼。

  這人怎麼惡人先告狀!

  降谷零被綾希這麼一警告,也不再追問。

  他知道,無論是福井二小姐還是藥師寺涼子,綾希都沒有真的吃醋與惱怒。

  除了對藥師寺涼子的維護外,她心裡還憋著一股氣,再加上這個環境過於特殊,她多少也被影響了一些。

  不過今天的事,等他回去後的確需要好好「感謝」一下那位藥師寺參事官。

  這個安全屋選得很好。

  希望下次繼續。

  不對,是希望沒有下一次了。

  ……

  「綾希和那位降谷警官去目的地了?」

  藥師寺涼子正在露台乘涼。

  今夜月色正好,她一手促就一件得意事,心情更是不錯。

  藥師寺涼子端著酒杯,一邊欣賞東京夜景,一邊等待身邊人的消息。

  沒一會兒,她就聽見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藥師寺涼子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

  「剛剛看監控,綾希小姐和降谷先生已經進入房間了。」

  身穿女僕裝的露西安恭敬回答:「想來他們二位一定會擁有一個難忘的夜晚的。」

  「小別勝新婚。」

  藥師寺涼子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沒准那位降谷警官現在正在想之後要怎麼好好感謝我。」

  她藥師寺涼子的後輩,哪有那麼好追的。

  降谷零做夢。

  ……

  藥師寺涼子說得沒錯。

  小別勝新婚。

  白羽綾希與降谷零一別數月,再次相遇時自然是打得火熱。

  物理意義上的。

  降谷零是被白羽綾希推進房間的,他只聽見門哢噠落鎖的聲音,還沒來得及細看屋內的情況,就感覺到一陣犀利的拳風朝身後襲來。

  他本能地迅速轉身格擋,才想起屋內除了自己之外,只有白羽綾希。

  「綾……」

  「你先別說話。」

  白羽綾希看著他,眼神裡看不出半點惱怒和殺氣。

  她只說:「你讓我揍一拳,這事就算過去了。」

  「什麼事?」

  降谷零本能地問了句,等看清綾希臉色不對,才想起自己能讓綾希揍一拳就過去的是什麼事:「你還在介意福井二小姐?」

  「看來是某人對她年年不忘才對。」

  冤枉。

  降谷零是真的冤枉。

  和女朋友小打小鬧可以說是情趣,看情況綾希倒也沒真的很在意那位福井二小姐。

  但是有件事他必須弄清楚。

  「我問下,你之前的考評的成績是……?」

  他指的是警視廳內,每年都需要進行的射擊、劍道與搏擊的考評。

  雖然綾希是職業組,但畢竟隸屬於對這些考評要求最高的刑事部,不像其他部門可以適當的放水。

  綾希笑眯眯地回答:「全A哦。」

  果然。

  降谷零閉了閉眼。

  他之前也猜測過綾希的伸手不俗,只是因為她在組織裡負責情報收集、加上她本人平時不顯山不漏水,而不由地忽視了這一點。

  直到之前御花茶神社事件,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可能都小看了綾希。

  上次去綾希家,他和夏油傑交過一次手。

  哪怕綾希只有夏油傑一半的實力,她這一拳下來,他恐怕也是要住院的。

  降谷零心中有了決斷。

  眼瞧著綾希的拳頭再次向他襲來,這一次他不避也不擋,毫不意外地看見綾希的拳頭擦著他的臉頰而過,只削斷了幾根發絲。

  而他本人,則是分毫未損。

  降谷零笑眯眯地詢問:「消氣了?」

  綾希本來也沒打算真的下手,但是被降谷零這麼一問……

  「我怎麼感覺更生氣了?」

  她從手袋裡拿出剛才繳獲的眼鏡,三兩步來到降谷零的面前替他戴上。降谷零依舊站在原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

  無論是替他戴上眼鏡,還是抓著他的領帶親了他一口,還是就這麼走到床邊拿起床上的平板。

  他就知道,乖乖任由女朋友為所欲為的人有糖吃……

  等等,平板?

  還等著綾希對自己進行蜂蜜陷阱反向操作的降谷零扭過頭。

  果然看見綾希蹬掉腳上的木屐,趴在床上看起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平板電腦。

  而那電腦上的內容……

  降谷零透過沒有任何度數的眼鏡,看著快速滾動而過的畫面,發誓自己看見的絕對不是什麼旅店服務。

  那髒東西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任務資料。

  「不愧是涼子,我都能想像京都府警接下來的表情會有多好看了。」

  綾希也不管自己穿著的是和服,她愉快地甩著腿,一目十行地看完平板上的內容後,這才終於想起屋內還有第二個人。

  「你這一身看著還行,我去收拾收拾。」

  「……我覺得你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

  降谷零將視線從綾希終於不再晃動的小腿上挪開,他坐到床邊,迎著曖昧的光線看著女友:「嗯?」

  藥師寺涼子把他們引到這個地方,居然真的只是把這裡當安全屋和任務發布中心的?

  那個女人會那麼正常嗎?

  還是說,她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行動,還請降谷警官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綾希將手裡的平板塞到對方手裡,趁著降谷不注意,翻身從另一側下床。

  這個房間內的裝潢十分大膽,綾希打開一早就瞄准的衣櫥,果然看見裡面掛著一套西裝,顯然是藥師寺涼子一早就給自己准備好的。

  「給你十分鐘,應該夠了吧?」

  降谷零:「……」

  這……這就很難說她不是故意的。

  在看見這家酒店時產生的旖旎想法此刻已經全部被衝散,降谷零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去在意換衣服的綾希,一邊將注意力集中在平板上。

  平板上寫著的是藥師寺涼子給他們——主要是白羽綾希提供的脫身之法。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是為白羽綾希量身定制的。

  而這個方法從上到下都充斥著藥師寺涼子的個人風格。

  就很難評。

  「京都府本部長得罪過藥師寺參事官嗎?」

  「你應該問,日本警界還有哪幾個高層是涼子不敢正面剛的。」

  答案當然是沒有。

  對於這個問題綾希沒有遮遮掩掩,畢竟這種事情只要抓一個警方高層就能問到,沒什麼好隱瞞。

  她對著鏡子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裝扮。

  又問那邊已經看完資料的降谷零:「你覺得怎麼樣?」

  被詢問的降谷零終於能將視線從平板上移開。

  他回頭看了眼:「很適合你。」

  似乎覺得這個答案還不夠真誠,他又說:「綾希無論穿什麼都很好看,這套制服與和服不同風格的好看。」

  「誰問你衣服了。」

  綾希臉一紅:「我是說涼子的安排,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出發吧,降谷警部。」

  她想了想,又改口。

  「不對,現在應該是……我的輔佐官?」

  身著西裝的綾希和降谷零一路來到地下停車場,很快就找到停在那裡的白色跑車。車型和降谷零的愛車一樣,明顯是安排這場連環任務的人故意的。

  「終於等到你們了。」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擦了擦汗:「白羽小姐,還有這位……」

  伊地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是我的助手,叫他安室就行了。」

  綾希知道降谷零不願暴露身份,便用上了這人使用多年的假名:「辛苦你這麼晚還來京都跑這一趟了,伊地知。」

  「只是正好在這附近。」

  伊地知悄悄打量一眼降谷零:「就是沒想到白羽小姐會接手這次的任務。」

  白羽綾希從咒術高專畢業後就去當警察的事,大家都知道。

  只是沒想到她這麼多年音訊全無,再次有了她的消息,居然是在電視上。

  剛知道白羽綾希出道時,大家可都嚇了一跳。

  當年誰都不知道她居然還有個偶像夢。

  但從這幾個月從警方那邊傳來的消息來看……這可能就是「不想當偶像的咒術師不是一個好警察」吧。

  「畢竟接下來兩邊的合作會加深,東京這邊有夜蛾校長在,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京都作為咒術聖地,又有御三家本家,關系錯綜復雜,我這次親自行動,也算是提前探查這邊的情況,外加示好吧。」

  綾希微笑。

  「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這麼回答。」

  伊地知:「……」

  伊地知:「那,那實際情況呢?」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想知道。

  白羽綾希裝模作樣地思考一下:「可能是我想抽京都府警一個耳光吧?」

  伊地知:「哦,是這樣啊……啊?」

  降谷零無聲微笑。

  說話間,他們已經抵達最初的地點。

  ——位於嵐山的金閣。

  金閣外依舊被警車圍得嚴嚴實實,紅藍交錯的燈光幾乎要將樹林的每一個角落全都照亮。

  剛才他們在京都府警的圍堵下不得不翻牆撤離,如今卻又堂而皇之地走了回來。

  這怎麼不是在打京都府警的耳光?

  「無關人等不允許進入。」

  金閣外站滿了維持秩序的巡警,見綾希帶著降谷零和伊地知走來,連忙攔住。

  「我們可不是無關人員。」

  綾希拿出證件與搜查令:「我是警視廳刑事部特別行動部門的負責人白羽綾希,接到相關舉報,這裡發生一起特殊案件,需要相關人員進行調查。」

  門口的巡警不知道確切的情況。

  他再三確認綾希的證件和搜查令是真的之後,立刻聯系了金閣內負責這次事件的上司。

  負責這次案件的警部很快就走了出來。

  他一早就接到命令,對於這次搜查背後的真相也是心知肚明。

  但是當他看見站在白羽綾希身後的降谷零時,瞳孔還是不由地縮緊,露出震驚錯愕的表情。

  雖然之前對立,但降谷零能夠明白對方此刻的慶幸。

  看著眼前這些狼狽而又迷茫的警部,他也再次意識到綾希的那位上司有多麼的權勢滔天,以及……

  多麼的護犢子。

  那個女人——藥師寺涼子必然是猜到綾希與自己的交接不會那麼順利。

  京都府警給他使絆子的同時,肯定會牽連到前來交接綾希。

  所以她安排了這麼一出,讓綾希回到現場。

  被京都府警「心知肚明」地逮捕的犯人,又以他們無法針對——甚至還得好聲好氣討好的身份出場,算是出了口氣。

  但她明明可以一開始就可以直接這麼做的。

  可是她沒有。

  降谷零不難猜出其中的原由。

  藥師寺涼子沒有讓綾希從一開始就以這樣的方式出場接應,而是選擇這麼麻煩的方法,除了她本人的惡趣味外,恐怕也是對他的警告。

  藥師寺涼子此時此刻不在這裡。

  但降谷零仿佛看見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以渾然不在意他心情的姿態,對著他展露著自己「過期浪費」的權威。

  他甚至能聽到她在說:「我能做到這些,還能做到更多。如果你敢欺負我的部下,不管你是不是ZERO的人,下一個被抽耳光的人一定就是你。」

  降谷零再看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藥師寺涼子的算計,正在和京都府警交涉、「請」他們立刻撤退,又順便和還被「困」在這裡的夏油傑打招呼的白羽綾希,心裡默默稱是。

  好的,明白了,丈母娘。


第100章 一百章

  白羽綾希的隱退之作的大結局,在日讀電視台破了歷史最高收視率。

  「你看了嗎,昨晚的電視劇。」

  「看了!最後一幕我真的被感動到了!尤其是那一幕!」

  「你是說白羽綾希回眸的那一幕對吧?」

  「沒錯沒錯!Akiki的眼神真是仙品!」

  「但是我聽說她好像要退圈了。」

  「假消息吧?」

  「如果真的退圈豈不是沒有第二季了?這種事不要啊!」

  身後路過的總務科的女警聊著昨晚的電視劇,正在等電梯的伊地知聽到閑談的女主人公後,險些沒繃住。

  他脖子上佩戴著警視廳訪問許可,而此行的目的地……

  正是她們閑談中提到的那位。

  白羽綾希的辦公室位於警視廳僻靜的角落,寬敞的空間與安靜的環境,以及距離直屬上司辦公室很近這些,都完美符合白羽綾希的需求。

  唯一不太好的一點就是,對於初次到來的人來說,實在有些難找。

  就算是伊地知,也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這位今後將會長期合作的學姐的辦公室。

  他在辦公室前再三確認門牌,這才敲了敲門。

  屋內很快就響起熟悉的聲音。

  「請進。」

  白羽綾希最近處於一種微妙的忙碌狀態。

  電視劇的拍攝進度在一個季度到半年。

  由於白羽綾希早就做好隱退的准備,在電視劇拍攝與熱播期間,她推掉拍攝之外的全部工作,等電視劇迎來大結局時,恰好手裡的代言也全部結束。

  至於事務所裡的私人物品,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已經收拾完畢。

  可以說女星白羽綾希的職業生涯隨著昨晚大結局的播出,也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現在只差一紙退圈聲明

  而這份聲明的發表時間也早已確認。

  伊地知一進屋,就看見白羽綾希坐在辦公桌後擺弄手機。

  新裝修的辦公室裡整潔明亮,如果不看那些已經塞滿書架的檔案,這個房間簡直就像是樣板房。

  簡單來說,缺少些作為辦公室的忙碌氣息。

  「你先坐,我馬上既好。」

  白羽綾希用自己新注冊的賬號刷著官方賬號,在手機上的時間轉為12點的同時,她前幾日親筆書寫的退圈聲明也被正式發表。

  可以說從此刻起,女星白羽綾希的職業生涯也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這下終於結束了。」

  確認官方賬號的確在約定的時間發出的退圈聲明,她直接將手機一關丟在邊上,不管那瞬間變成四位數的轉評數量,也不管網上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

  伊地知已經猜到她剛才在等什麼,聞言忍不住回道:「這絕對會上今天報紙和新聞的頭條吧,但是我還以為學姐你會開記者發布會。」

  上一個退圈引發熱議的女星是藤峰有希子。

  伊地知那時候還小,卻也記得當年電視裡播出藤峰有希子召開記者發布會,發布結婚隱退聲明時的畫面。

  他還以為自己這位學姐也會這麼做。

  白羽綾希一聽伊地知的描述頓時就笑了:「這個年代只要用官方賬號發個聲明,沒一會兒想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沒必要開記者發布會。」

  她一沒到藤峰有希子這個等級,二又不是結婚隱退,何必搞得這麼興師動眾。

  最關鍵的是她偶像出道是因為組織的任務不得不遵從,但是退圈時組織都沒了,再搞得聲勢浩大,就算有藥師寺涼子頂著,恐怕也會引來上面的不滿。

  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伊地知將帶來的文件交給白羽綾希,一邊對她的說辭不住地點頭認同。

  「當初聽見前輩你出道,我可是嚇壞了。」

  咒術師的工作不得不低調。

  他原本以為五條悟已經高調得足以令人頭疼了,沒想到白羽綾希悶不作聲搞了個大新聞。

  白羽綾希一目十行地看著伊地知帶來的文件。

  多虧她是咒術師出身,這些年也有在閱讀大量的資料,不然一時半會兒還真無法跟上警視廳這邊的工作。

  迅速處理完文件,白羽綾希在將其交還給伊地知的同時,也得到了對方的邀約。

  「家入小姐和五條先生說今晚有聚會,讓我詢問一下白羽前輩今晚是否有空。」

  「難得他今天不出差。」

  五條悟平時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難得有時間留在東京搞什麼聚會:「但這次我還是算啦,這兩天都在搬家。」

  伊地知有點可惜。

  但想想上上次五條悟和白羽綾希私下見面,搞出了一個驚天緋聞,上一次五條悟直接在油管出道後,他好像又有些明白白羽綾希為什麼不去參加的原因。

  別的不說,實在太傷白羽綾希和他那位傳說中的男朋友的感情了。

  尤其是在今天。

  要是剛隱退的女星當晚和緋聞男友見面,周圍還有幾個熟人,萬一被有心人看見,搞不好會編排出什麼《國民女星結婚隱退,深夜與緋聞男友共游酒吧親密無間,疑似好事將近》的八卦消息。

  白羽前輩果然是深思熟慮。

  伊地知心裡是怎麼編排自己的,白羽綾希看不出來,但她今天晚上是真的要搬家。

  最近她和降谷零都在忙這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前段時間白羽綾希發現自家樓下,出現了許多陌生面孔。

  這次可不是警視廳派來監視和保護的刑警,來找白羽綾希的降谷零沒花多少時間,就弄清楚那些人是白羽綾希的過激粉,在聽說她要退圈的消息後,特意前來「勸說」的。

  這件事的後續白羽綾希也沒繼續打聽,總之激進的粉絲很快就被降谷零解決。

  但是繼續留在這個住所也不安全。

  於是原本由降谷零提出的同居提議,被再度提上日程。

  新家的位置不是安室透的單身公寓。

  綾希倒是很喜歡那個普通又具有溫馨感的公寓,但是對於兩人的同居生活到底還是略顯狹小。

  這些天他們跑遍東京,再三對比後,終於選到了一間各方面都十分滿意的公寓。

  如果不是今天伊地知要來交文件,她本應該留在家裡和降谷零一起負責搬家事宜的。

  「過幾天我可能要回學校一次,到時候再約吧。」

  伊地知點點頭,見白羽綾希的手機震動,似乎有人發來了消息,很有眼色地選擇告辭。

  短信的發送者自然是今天應該全程在家打包的降谷零。

  「很忙嗎?」

  綾希沒有回復。

  她反手回撥電話,鈴聲只響了一兩下,電話便被接通。

  她問得很是大膽直接:「你想我了嗎?」

  電話那頭的降谷零聲音帶著笑意:「如果白羽警部不忙的話,我們或許可以一起共進午餐?」

  「既然是降谷警部的邀請,自然不會拒絕。」

  白羽綾希一刻都沒有逗留,拿起包和鑰匙直奔門外:「你現在在哪裡?家裡嗎?」

  「樓下停車場。」

  聽到他這麼說,白羽綾希頓時加快腳步,選擇距離停車場最近的電梯。

  現在正值午休,電梯附近人還不少。

  看見一身職業套裝的白羽綾希提著包,邁著氣場十足的步伐朝他們走來,原本正在等電梯的公務員們都愣了下。

  緊接著響起此起彼伏的私語。

  「我沒看錯吧?」

  「這是akiki?真的是akiki嗎?」

  「akiki……看不出來你也是白羽綾希的粉絲!」

  「老子就是因為akiki才決定當警察的OK?」

  「不是等一等,你們就沒人好奇為什麼白羽綾希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第十五朵黎明櫻花》要出第二部了?」

  「醒醒,酒卷導演都去世那麼久了,你叫鬼來給你拍第二部啊?」

  白羽綾希:……

  有時候聽力太好也挺困擾的。

  見白羽綾希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反應,一開始還顧忌著她的低語到後面越來越肆無忌憚。

  所幸白羽綾希早就做好心理准備,常年生活在鏡頭和鎂光燈下也讓她能在這麼多目光和低語中做到泰然處之。

  今天的電梯等待時間格外漫長。

  白羽綾希看了眼時間,琢磨著降谷零怕不是要等急了。

  通常等待時間如果超過好幾分鐘,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換別的電梯或者直接走樓道,然而今天電梯邊等待的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眼見著場面逐漸失控,突然有人冒了出來。

  「不好意思。」

  看起來一臉凶相的中年男人穿過人群,在後輩和其他部門成員的避讓下,來到白羽綾希的身邊。

  裝了那麼久聾子的白羽綾希聞言看去。

  對方穿著西裝,領口處是一枚獨特的紅色胸針,赫然是搜查一課的成員。

  白羽綾希歪了歪頭。

  其實她也想換樓梯,但是周圍的人將她圍得水泄不通,相比在這裡當人型展示架,衝出人群包圍反而更麻煩。

  所以要是對方來趕人……

  白羽綾希絕對會二話不說立刻走人。

  在白羽綾希和周圍群眾期待的目光下,搜查一課的刑警漲紅著臉,用與外表嚴重不符的語氣問道:「請問您是aki……白羽綾希小姐嗎?」

  他問出來了!

  周圍的公務員們向男人投以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搜查一課的精英,就是勇啊!

  白羽綾希點點頭,還沒回答,就看見對方深深向自己鞠躬,雙手捧著警視廳內部統一派發的筆記本遞到自己的面前,氣勢磅礡地大聲說道:

  「請給我簽名!」

  叮——

  等待許久的電梯終於到來,電梯門緩緩打開,無論是圍在電梯外的人群還是電梯內的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畫面。

  「啊?」

  ……

  「所以綾希最後給那位勇敢的警官簽名了嗎?」

  「沒有呢。」

  白羽綾希也覺得剛才的場面怪混亂的,如果不是正好遇見正好也下樓去吃午飯的松本警視正,恐怕場面還會更加混亂。

  刑事部底下的成員不一定認識白羽綾希,但現在就任搜查一課課長的松本清長不可能不認識。

  白羽綾希說著一陣後怕:「我看松本警視正剛才的表情,如果我不是他的半個上級的話,怕不是也會被他教訓一番。」

  雖說官高半級,但她的資歷遠不如松本。

  如果松本真的「下克上」,白羽綾希也沒話好說。

  「他們也是沒適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降谷零也能理解,畢竟換誰發現自己的偶像居然成了上級領導都會驚訝的。

  他將親手做的便當遞給綾希:「而且馬上就是新年。」

  每年新年,警視廳內部都會有新年大會,基本上就是讓各個部門的領導出來露個臉說個話,白羽綾希前幾年不在,加上「參事官輔佐」這個職位也可有可無,所以也沒什麼。

  但今年就算她不想去,也不得不出現。

  「恐怕等不到新年,聽涼子之前透露的口風,警視廳……至少刑事部應該很快就會開一場我的介紹會。」

  一方面是為組織的事收尾表功,另一方面是想早些公開她的存在。

  免得每次她出現在人多的地方,都要將那裡變成「白羽綾希粉絲見面會」。

  白羽綾希將涼子的意思一說,降谷零立刻就明白那位驅魔娘娘的用意。

  他不得不再次感嘆藥師寺涼子為了這位部下真是費心費力,每一步都替她算得極為穩妥。

  難纏的娘家人。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

  好在現在的他已今非昔比,是在經受過大舅哥的試煉和丈母娘警告過的他,很快就有了對策:「就算今後綾希的身邊都是粉絲,綾希也不能動搖哦。」

  白羽綾希:……

  噎住了。

  她將來自男友的愛心便當往他手裡一塞,胡亂找到礦泉水,猛灌好幾口才緩過來。

  「你在發什麼瘋?」

  人會在失敗的時候,重復自己成功成功的路線。但同時,最害怕的也是有人重復自己成功的路線。

  就像小三上位的人最忌憚的是小四。

  自覺是粉絲上位的降谷零,最緊張的也是綾希身邊出現別的粉絲。

  「就算綾希退圈了,我也是你永遠的一號粉絲。」

  白羽綾希:……

  懂了。

  這人在撒嬌。

  「我沒記錯的話,我已經和粉絲上位的安室先生分手了。」

  她放下水,直勾勾地盯著降谷零:「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是經過上司牽線搭橋的降谷警部。不過降谷警部也不用擔心,我的上司還是很溫柔的。」

  溫柔?誰?

  那位藥師寺涼子?

  白羽綾希這句話足以讓警界大半高層表演一秒絕望。

  「所以?」

  綾希微笑:「她是絕對不會逼迫降谷警部負責的。」

  降谷零懂了。

  警察內部結婚,大半的原因是男方迫於壓力,被女方的上司逼迫負起責任,但是藥師寺涼子絕對不會這麼做。

  因為要是自己對不起綾希,藥師寺涼子絕對會先把他給做了的。

  降谷零倒也不害怕來自藥師寺涼子的威懾,但是……

  「怎麼感覺我好像才是被你玩弄感情的那個?」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降谷零:?

  白羽綾希演了這麼多年的戲,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了編劇的天賦:「畢竟我會和降谷警部在一起交往,也是因為你長得像我的白……黑月光波本先生。」

  降谷零:喂!

  「可惜波本先生隨著組織的解散也一並消失,我只能在降谷警部身上尋找些許影子。」

  要說演戲,白羽綾希拿了最佳女主角獎,他就能拿最佳男主角獎。

  見她越說越嗨,降谷零決定打不過就加入:「降谷警部倒是不介意做替身,畢竟降谷警部有信心能夠取代波本的地位。」

  「你怎麼證明?」

  降谷零將便當塞回到綾希的手中,綾希正想調侃他莫不是想用安室先生的廚藝,就聽見哢噠一聲。

  他用手銬銬住了他們。

  銀色的鏈條在陽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芒,那一節節的陰影與光點落在兩人的面容上,似乎有一條鎖鏈將他們二人連接在了一起。

  「我願意被白羽綾希警部逮捕。」

  降谷零晃了晃手腕,鏈條隨之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卻遠不及他的話語令人心動。

  白羽綾希低頭一看,才意識到剛才降谷零遞給她的不僅僅是便當,還有一把鑰匙。

  屬於這副手銬的鑰匙。

  他蜜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卻仍不及眼中的光芒:「逮捕期限是無限長,直到白羽警部主動釋放,請問白羽警部對此還有什麼異議嗎?」

  哪有被逮捕的人說這話的。

  白羽綾希險些氣笑。

  她紫色的眼睛望著降谷零,笑意溫柔,語氣堅定:「沒有異議,逮捕即日起即刻生效。」

  降谷零點點頭。

  他附和著白羽綾希的話,眼中是與她同樣的神情。

  「嗯,即刻生效。」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3-7 08:44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8377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