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1 厲火
“要下雨了。”當我們趕到已經擠滿學生的大禮堂時,弗雷德興致勃勃地抬頭欣賞大禮堂上空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屬於盛夏的點點星光正在被沉積而下的陰雲逐漸吞沒,雲層所卷積出的陰影比黑夜還要濃重。喬治笑嘻嘻地點點頭應和自己兄弟的看法:“這看起來真夠應景的。”
並不是所有人——或者說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韋斯萊雙胞胎兄弟那樣好的心態,禮堂的四張長桌上坐滿了衣衫不整、頭髮蓬亂的學生,有的還睡眼惺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的瑟縮在晨衣裡東張西望,有的忙著把自己寬大的旅行斗篷分享給沒來得及穿上外套的朋友。鳳凰社成員(雖然我更傾向于只是我爸爸)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人群間嗡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時不時傳來幾聲分不清是驚喜還是驚恐的尖叫。麥格教授已經站上了禮堂前的高講臺,看到我爸爸時她威嚴掃視整個大禮堂的眼神頓了頓,沖他做了個指向講臺的疑問手勢,爸爸面無表情地搖頭表示拒絕,抬手示意她繼續。
“……目前的情況就是如此,疏散工作由費爾奇先生和龐弗雷女士負責監督。”麥格開始講話後,大禮堂變得鴉雀無聲,四面的牆壁回蕩著她響亮而清晰的聲音,大部分學生都是一副驚呆的表情,級長穿梭在人群裡試圖安撫因為恐懼而開始低頭哭泣的低年級學生。我和哈利一邊聽著麥格教授講話一邊急切地張望納威他們的身影,然而直到麥格講話完畢、有人開始詢問來不及收拾的行李如何處置時,我們還是沒有看見他們。
“如果我們想留下參加戰鬥呢?”厄尼·麥克米蘭從赫奇帕奇長桌旁站起來大聲喊道,他的呼聲引起了許多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喝彩。
“只有成年的學生可以留下。”麥格教授回答道,“如果你們自願留下來保衛霍格華茲,霍格華茲沒有理由拒絕。”
“我感覺不太妙,如果他們遇到了麻煩怎麼辦?”我低聲對哈利說,儘管覺得納威他們此刻不會有閒情逸致坐在大禮堂裡和同學們一起歡呼,我們兩個還是沿著格蘭芬多的長桌走了一遍,如果目光可以灼傷人的話,我和他的後背此刻肯定已經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了——儘管很多人的注視都只是單純而善意的好奇。
“我要求你們必須迅速而沉著地行動,聽從級長的安——”麥格教授還在進行疏散前最後一次嚴厲地強調,所有的級長都已經站在了長桌前待命。
突然,另一個聲音響徹了大禮堂,把她剩下的聲音全部淹沒了。驟然響起的驚恐尖叫聲都沒能影響這個高亢、冷酷而清晰的聲音,那個聲音就像是越過了一切介質徑直鑽到了耳朵裡,我幾乎是立刻死死抓住了哈利的手腕試圖逃避這個聲音帶給我的恐懼。
“我知道你們準備抵抗。”伏地魔不知身在何處,但他正慢條斯理地對著整個大禮堂的人講話,帶著散發濃重虛偽氣息的彬彬有禮,“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景象,你們是年輕的巫師,是寶貴的血脈,應當受到最好的保護和教育,你們的努力是無用的,流血也只是徒勞——”
“艾莉絲!”哈利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瞪大眼睛看著滿身泥濘的納威、赫敏和羅恩出現在了大禮堂的門口,赫敏還抱了一個同樣髒兮兮的包裹。好在禮堂中的大部分人都仿佛被伏地魔的聲音釘在了椅子上,一臉恐懼動彈不得,他們三個得以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貼著牆邊走到了我們身邊。
“成了。”赫敏簡短地向我們交代了結果,然後一臉憂慮地開始聽伏地魔接下來的話。
“我必須要提醒你們,讓你們陷入危險境地的人到底是誰,是伏地魔大人嗎?當然不是。我對霍格華茲的教師十分尊敬,我對霍格華茲心懷感恩,在過去的時日裡,即使我為了推進自己的理想不得不與一些被錯誤觀念蒙蔽的巫師爆發衝突(哈利嘲諷地笑了起來),但請你們記住,我從未踏入霍格華茲半步。”
“因為你根本就不需要親自來。”格蘭芬多的長桌旁傳來了一聲壓低的咬牙切齒,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造成這一切痛苦和損失的人是阿不思·鄧布利多和被他洗腦的可悲僕從,他即使躺在棺材裡還試圖破壞我既成的偉大事業,我只能表示遺憾。”大禮堂裡除了伏地魔充滿蠱惑感的聲音外只有一片寂靜,這種寂靜就像擁有實體一樣壓迫著人們的心臟和耳膜,甚至有種即將因為禮堂承載不下而撐破窗戶的錯覺。
“我只需要三個人,納威·隆巴頓、哈利·波特和艾莉絲·斯內普。”伏地魔在最後說道,“只要他們三個人被帶到了我面前,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會受傷,整個學校也會安然無恙,你們都將會得到伏地魔大人的優厚獎賞——但是我的耐心有限。”
“別讓我等太久。”
死寂再一次把整個大禮堂吞沒了,但這一次它沒有維持太久,靠在牆邊的弗雷德·韋斯萊突然沖著天花板大吼了一聲:“吃屎去吧!”
他的聲音嗡嗡地回蕩在我的耳朵裡,然後我逐漸意識到嗡嗡聲是真實存在的,人們又開始輕聲交談起來,並隨著韋斯萊雙胞胎的呼哨聲,嗡嗡聲裡逐漸摻雜了一些試圖驅散恐懼的乾笑,直到又一句不知道是誰罵出的粗魯髒話響起,格蘭芬多的長桌旁率先爆發出了一陣快活的笑聲。
“我看到他們了!他們三個都在那兒!”正當格蘭芬多們帶著赫奇帕奇開始扯著嗓子說起從前在家裡絕不敢說的髒話時,斯萊特林的長桌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生指著我們所在的方向激動地叫喊起來,“快把他們都抓起來!”
椅子和地面摩擦的聲音紛紛響起,立刻掏出魔杖的我開始被人不斷地往身後拉扯,原以為是赫敏,結果發現是一個還沒有我高的男生——不止是他,我們面前的格蘭芬多學生和赫奇帕奇學生都站了起來,站在我們身邊的人把我、哈利和納威往自己的身後拽,離我們遠的拉文克勞則面對著斯萊特林站成了一堵人牆,魔杖從四面八方被抽了出來,有的從斗篷底下,有的從袖子裡面。
“不要怕,我們會保護你的,斯內普小姐!”那個低年級男生聲音還沒有完全從男孩變成少年,句尾帶著滑稽的尾音,他努力踮起腳尖站在我側前方,我能看清他額頭上那顆通紅通紅的痤瘡痘。
“啊,她有我呢,別擔心。”被一群熱血沸騰的格蘭芬多擠到牆角保護起來的哈利艱難地挪到我身邊,“你們年齡不夠,儘快疏散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幫助——”
四種顏色的煙花突然炸開在人群上空,然後迅速散開成為了懸浮在空中的四色箭頭。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麥格教授身邊,臉色陰沉地掃視人群,直到所有學生都在看到他之後重新閉上嘴後,接著用魔杖指著禮堂另一邊的斯萊特林:“斯萊特林和費爾奇一起跟隨沿路標記先離開禮堂,快點。”
“拉文克勞,跟上!”在斯萊特林盡數離開後,麥格教授大喊,“跟隨你們學院的顏色,不要發生擁擠!”
潘西·帕金森留在了空空蕩蕩的斯萊特林長桌旁,就像在發呆一樣,直到拉文克勞低年級的學生魚貫而出她才猛然驚醒,驚慌失措地看向同樣一臉驚訝地打量她的赫奇帕奇學生。
“她該不會想留下來給校外的人報信吧?”羅恩懷疑地說,“她想留下來幫忙的可能性比梅林今晚復活痛毆神秘人還要低。”
“也不多她一個。”納威聳聳肩膀,留下來的盧娜正興高采烈地沖他揮手。
“看起來她只是單純因為發呆錯過了。”赫敏一向討厭潘西·帕金森,她甚至懶得轉過身去看一眼那張臉,一邊搖頭一邊幫另外兩個男生清理身上的黏糊糊的泥塊。
“可能她還不知道瑪律福一家已經被趕走了。”我說道,注視著帕金森急匆匆地跟著赫奇帕奇的隊尾離開,“赫敏,你抱著的是什麼?”
“噢!”赫敏拉著我避開氣勢洶洶從講臺上走下來驅趕低年級格蘭芬多的麥格教授,我們五個人走到了大門邊看著麥格對那些年齡不夠還想留下來戰鬥的學生大喊大叫,“我們本來都打算離開了,納威突然想到,拿到冠冕之後還需要東西破壞它,總不能再去一趟密室吧!”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去了。”羅恩翻了個白眼,“巨大的、腐爛的蛇屍……嘔——”
“所以我們多花了點時間,回去掰下了幾顆蛇怪的牙齒。”納威指了指赫敏懷裡的包裹。
“我們還以為你們遇到麻煩了呢。”我為有了破壞魂器的武器歡欣鼓舞,麥格教授正親自監督著格蘭芬多未成年學生離開,只要他們全部疏散到豬頭酒吧,我們就能去那個垃圾迷宮裡尋找冠冕了,一切都看起來正按照計畫順利向前。
“艾莉絲一直很擔心。”哈利明顯也放鬆了一些,“我不停地說服她相信你們——不過花的時間確實比我想像的多。”
留下來的高年級學生正排著隊到各自的院長那裡領任務,爸爸和斯拉格霍恩面前空無一人,斯拉格霍恩不停從懷裡掏出手絹擦汗。麥格帶著低年級學生離開了,高年級格蘭芬多陷入了茫然,一個學生猶豫了很久後走到了斯拉格霍恩面前,然後陸陸續續地,排長隊的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和格蘭芬多中都開始有人向他走去。
大門關閉時傳來了鎖鏈互相摩擦的生冷聲響,厚重的鎖頭落下帶起一陣煙塵,爸爸站在中央抬起自己的魔杖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就像一尊一動不動的黑色雕像。
“做你們該做的事情,不要浪費時間。”當我擠到他面前去的時候他簡單地說,甚至沒看我一眼。
“保護好自己啊,我的孩子!”斯拉格霍恩踮起腳尖沖我喊,胖如海參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時,我想此時被各種學院的學生包圍和需要對他來說一定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體驗,“別像你母親那樣受傷——我年紀已經夠大了,領略過太多心痛——”
“好。”我大聲回答。慚愧地說,我從見斯拉格霍恩的第一面起就一直都在享受著這個老人的特殊愛護,卻因為反感他的一些虛榮做派而從沒有真正地愛戴過他,也不曾因此感到過愧疚。而在那一刻當我轉身向他揮手微笑的時候,我想如果能活下來的話,我願意讓自己成為他餘生最驕傲的收藏品之一。
我們跟隨著麥格教授帶領的隊伍離開了大禮堂,和他們保持了一點距離以確保學生聽不見我們的交談
“啊,我們剛才其實還繞了一下路。”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的赫敏突然臉紅起來,羅恩也咳嗽著看向了一旁空無一人的油畫框。
哈利對這兩個人的異常毫無察覺,忙著問他們做什麼去了,我歪頭看了看一旁的納威,他臉上的表情也有點不自在。
“哎呀,就是我們路過了那個巨大的梨。”羅恩用他當年和拉文德待在一起時那種拿腔拿調的語氣開口,不停地用手揉他臉上紅得耀眼的雀斑,“然後我想到了家養小精靈,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有人去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他們和巫師一樣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留下或者戰鬥。”
一聲巨響從外面傳來,我們驚魂未定地抽出魔杖張望,隨之而來的閃電把臨近午夜的夜空照成了白晝。
“也不是壞事,對吧?”我們打量著彼此被閃電照得慘白的臉,納威說道,“這樣大的雷聲,在霍格莫德村巡視的食死徒就不會注意豬頭酒吧裡的動靜。”
“是啊。”我心不在焉地附和著,不論是什麼時候,雷雨天都不能算令人愉快的天氣。
“你的臉好紅。”我看向赫敏仿佛能往下滴血的臉,上一次看她這樣的表情可能還是描述威克多爾·克魯姆邀請她參加耶誕節舞會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好啦,他們已經進有求必應屋了!”赫敏捋了捋長髮,把它們用變出的發圈盤了起來,還給了我一個。我短暫地猶豫了一下,照著她的模樣也把頭髮挽到了腦後,大喇喇地露出了臉上的傷疤。
“你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麥格懷疑地看著突兀出現在人群裡的克拉布和高爾,“你們不應該是最早離開的嗎?”
“我們發現潘西失蹤了。”高爾慢吞吞地說,“然後回來找她。”
“德拉科哪裡去了?”原來潘西·帕金森也沒有走,她的聲音聽起來因為激動而尖得刺耳,“你們把他殺了——”
“帕金森小姐,我們並沒有殺掉自己學生的興趣,當然換過來就不知道了。”麥格的聲音也因為惱火而十分尖銳,“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他逃走了,和他父親一起去找他們的主子了。”
“不!”奇怪的是,聽到這句話的潘西尖叫了起來,她神情扭曲地四處張望,手指在空氣裡胡亂揮舞,最後指向了我。
“你會後悔的!”她用一種恐怖的表情嘶吼道,“你們全部——全都會後悔的!”
“你們兩個,帶她走。”麥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注視著三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盡頭,用警告的語氣說,“如果你們選擇在這裡惹麻煩,我保證你們全都會後悔。”
伏地魔並沒有留給我們太多時間,最後一批格蘭芬多學生剛剛被麥格用近乎粗暴的手段全部趕進有求必應屋通向豬頭酒吧的通道,城堡就在又一聲巨響中危險地搖晃起來,而這一次並沒有閃電劈開漆黑的夜空——他們已經開始進攻了。
“他們來了,不過剛才的動靜好像是海格和他的巨人兄弟搞出來的。”我們都抓穩欄杆後哈利看了看樓下,“好了,麥格教授出來了——我們趕緊進去。”
“我們會為你們最大程度地爭取時間。”和我們擦肩而過的麥格已經拔出了魔杖,無數從未見過的光芒正爭前恐後地從她的魔杖尖裡湧出來,裹挾著未知的力量跑遠,“去吧,孩子們。”
我閉上了眼睛,開始在有求必應屋的門前踱步。
我需要那個藏東西的地方……什麼叫我會後悔?她剛剛是在和我說話嗎?不過她看起來就像個瘋子……不用管瘋子說的話。
我聽到了慘叫……已經有人受傷了——不,集中注意力,我需要那個藏東西的地方。
好大的聲音,有地方垮塌了,聽起來並不遠——不,這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我需要那個藏東西的地方。
“走吧。”我看著那個像掃帚櫃的小門,覺得聲音在發抖。
“冠冕飛來!”剛剛進入那個如城市一樣的垃圾迷宮,赫敏就心急地大喊了一聲,但並沒有什麼東西回應她。
“這種程度的防護伏地魔肯定會做好的。”哈利說道,“古靈閣的金杯也不會回應召喚咒。”
“你還記得具體藏在哪裡嗎?”納威轉身問我。
“我當時把它放在了一個男巫半身像腦袋上,半身像上還有個髒兮兮的舊發套。”我回答道,“但我當時是在離開時無意中撞落了它們——”
“行,那我們就分開找,只要找到了任何疑似的就發射紅色煙花。”納威說,我們點點頭後朝著幾個岔路口分散開來。
我們穿行在高聳的垃圾堆間,可以聽到同伴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但如果要相見得彎彎繞繞走上好一會兒,扯著嗓子說話又會嗆一喉嚨飛揚的灰塵。我一邊努力挖掘著自己的記憶一邊向前走,但我當時是因為撞倒了東西慌不擇路地離開,具體的路線顯得十分模糊……
那時我是怎麼離開的呢?想到這裡我精神一振,腦子裡頓時清晰了很多——把思路倒過來,我當時把冠冕放到那個男巫半身像上之後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離開了屋子,那麼——
我轉過身小跑起來,拐進了另一個岔路口,周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突然我感到了靈魂的震顫——它就在那裡,晦暗的、生銹的冠冕,安靜地臥在蒙塵的雕像上,顯得十分滑稽。
“站住,停在那裡。”我已經伸出了手,身後卻傳來了並不屬於同伴的聲音。
不假思索地,我立刻蹲了下來翻滾到了旁邊的一個三角櫃子旁,沖聲音的來源發射了一個束縛咒。與此同時,一道紅光擦著櫃子的邊飛了過去,然後是一陣雜物崩塌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就放棄掙扎,我們這裡有兩個人呢。”我聽出來這個傻乎乎的聲音屬於高爾之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把約定的紅色煙花發射了出去。
“你們親愛的食死徒老師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嗎?打架靠數人頭?”我一邊脆生生地回答一邊用餘光瞥頭頂的那個半身像,冠冕依然完好無損地待在那裡。我當然有把握同時制服他們兩個,但會造成多大破壞、會不會讓冠冕消失在雜亂無章的垃圾堆裡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我已經聽到有其他腳步聲在向這個方向靠近,便拖延著時間問:“你們不是帶著帕金森離開了嗎?德拉科·瑪律福也逃走了,你們還回來做什麼?”
“我們早就不跟著德拉科那傢伙做事了,他自從得了黑魔王青眼後就誰都看不起。”克拉布低聲說,聲音裡帶上了一層憤怒,“不過,這下他會後悔的,只要我們把你們三個人抓住就會得到黑魔王至高無上的獎賞,屬於瑪律福家族的時代早就該過去了。”
“艾莉絲?”我聽見了赫敏和哈利急切呼喚我的聲音,“你在哪兒?”
“不過你們怎麼知道如何進來?”我屏住呼吸判斷著聲音和我之間的距離,只要有一個人短暫吸引克拉布和高爾的注意力,我就能站起來拿到冠冕。
“德拉科命令我們給他站了一個學年的哨。”高爾傻乎乎地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們看他怎麼進來,然後學會了,來回走念口令就行。”
“你對她說那麼多做什麼?還以為她是我們需要小心對待的人嗎?”克拉布粗暴地說,“我告訴過你了,我們已經不需要聽任何人吩咐了!現在我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噢,噢,是這樣,我忘了。”在高爾遲鈍的聲音裡我聽見了哈利的詢問:“艾莉絲,你在和誰說話?”
就是這個時候!我剛剛站起來,但沒有想到克拉布沖著哈利來的方向大吼了一聲:“應聲落地!”
五十英尺高的垃圾牆立刻搖晃起來,無數破舊的傢俱、破損的長袍、箱子、課本和雜亂無法分辨的東西開始倒塌,連同著就在我指尖的男巫雕像和冠冕,全部淹沒進了驟起的塵埃裡。
“咒立停!”我尖叫道,恨不得直接給克拉布一個此刻能想到的最惡毒的咒語。哈利正在另一邊鍥而不捨地呼喚我,赫敏聽起來已經和羅恩匯合了,他們的聲音在另一個方向。
“艾莉絲?”納威突然從旁邊的一個岔路口冒了出來,正拼命在垃圾堆裡翻找冠冕的我不得不甩過去一張厚重的桌子替他擋下克拉布發射過去的鑽心剜骨咒。好在他們馬上就意識到了屋子裡來了其他人,不再大聲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我看見隆巴頓了!還有那個泥巴種——阿瓦達索命!”克拉布大吼道,我借著不斷倒塌的雜物堆保護著自己,意識到如果不解決掉他們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而且他們居然敢對赫敏用死咒,我感到了心中一陣升騰又翻倒的憤怒,就像在煙塵四散的虛空中看到了塔盧斯逐漸變得無神的眼睛。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指尖碰到了一個冰涼的、金屬質地的東西,我能摩挲到它細緻的花紋。
“我找到了!”我大喊,一時忘記了遮掩自己的位置,“不要和他們浪費時間!我們先離開這裡!”
“想走?沒那麼容易!”正當我放棄遮掩,開始大規模地炸開垃圾牆以和哈利他們匯合時,身後突然傳來了滾燙的熱浪。
“他們用了厲火!”哈利大喊道,“我知道這個咒語——艾莉絲!你在哪兒?清水如泉——”
“這個不管用!”赫敏的聲音在發抖,“羅恩?納威?你們在哪兒?”
“你們先離開!”我知道這裡離有求必應屋的門並不遠,克拉布明顯就像一年前的我一樣根本無法控制召喚出來的邪惡火焰,它們從他的杖尖躍下後首先點燃了離他和高爾最近的垃圾堆,火舌所到之處一切都化為了灰燼,然後跳躍的火苗聚集起來,形成了一大群野獸的剪影——火蜥蜴、客邁拉和火龍。而克拉布和高爾就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一樣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火焰正嘶嘶作響著向他們蔓延,幻化成長滿獠牙的嘴,那張嘴瞬間就吞沒了克拉布。
“救救我!”打滾勉強躲開攻擊的高爾突然對我大喊,他笨拙地揮舞起自己的手臂,“我——我是被他拉過來的!我沒有想過,斯內普小姐——”
我覺得自己的皮膚正在因為缺水和灼痛而尖叫,只能一邊後退著躲避火焰一邊試圖回憶爸爸當年是怎樣變出了一個水牢把厲火困在了裡面——但我當時召喚出的厲火還沒有來得及幻化出這樣有生命力的實體,而且我並不知道確切的咒語。
“救救我!”高爾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野獸一樣絕望,然後迅速被火焰的嘶吼淹沒。
眼下不是救不救他的問題,四面都已經陷入了火海,如果我只是這樣逃跑和躲避的話,被厲火吞沒只是時間問題。我一邊狼狽地躲開倒塌的垃圾一邊想,我把冠冕套在自己的手腕上,這樣如果我能逃出去就可以把它帶走,如果我被燒死了……它也會被厲火毀掉。
“艾莉絲!”空中傳來了一陣怒吼,我被抓住了腰提上了半空——然後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把飛天掃帚上,哈利帶著我快速上升,避開了一隻貪婪兇惡的火獸。
“我找到魂器了!”我一邊咳嗽著一邊大聲對他說,“赫敏他們走了嗎?”
“我們在這裡!”赫敏坐在羅恩騎著的掃帚後面向我揮手,納威騎著第三把掃帚上眉頭緊皺。
“但是高爾好像還活著。”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他求我救他,但是我沒辦法——”
“我看見了,在那裡!”納威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掃帚柄指向一個搖搖欲墜的高塔,高爾就像一隻猩猩一樣攀在那裡,抱著一動不動的克拉布發出我們聽不到的哀嚎,納威調轉了掃帚卻差點摔了下去——他實在不擅長騎飛天掃帚。
“我去救——沒事,我心裡有數。”哈利示意我用最快的速度爬到納威的掃帚上,“你們先走,快點!”
“別為那傢伙丟了自己的命!”羅恩沖著哈利沖入火海的背影大吼。
“小心!”一隻巨大的、由火焰組成的客邁拉突然向我們沖了過來,驚慌躲避的納威猛地一甩掃帚,冠冕從我沒有抓掃帚柄的手腕上飛旋著掉了下去。
“不!”我大喊道,“羅恩——冠冕!”
“我看見了!”羅恩大喊一聲,“赫敏,坐穩了!”
這是格蘭芬多守門員此生最津津樂道的一次防守,羅恩載著赫敏一個急轉彎,精准地避開了一次火舌的攻擊後,在千鈞一髮之際用掃帚尾巴猛地擊中了冠冕,避免它墜落進火龍大張的嘴裡,冠冕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被上升的羅恩穩穩地攥在了手裡。
“真棒!”赫敏尖叫道,“你真帥!”
“你們為什麼還在這裡!”一聲怒吼,哈利已經拖著昏迷不醒的高爾回來了,他的掃帚尾巴已經冒起了危險的黑煙,“快點!”
“那邊!”我指著牆上一個長方形的輪廓大喊,“那裡是門!”
片刻之後,新鮮的空氣重新灌進了我們的肺裡,我們橫七豎八地撞在了外面走廊的牆上,膽戰心驚地回頭注視那扇牆——還好並沒有火焰從裡面冒出來。
“還好他昏了,不然還要考慮怎麼處置他。”哈利一邊咳嗽著一邊說,用手費力扒拉開了腰上高爾那雙水泡遍佈的手,“我對他說克拉布已經死了,如果不撒手他也會死在那裡,他不聽我的。”
“誰都不會想把自己的朋友留在這樣的火海裡。”納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向羅恩的雙手,“冠冕——”
“噢!他交給我了!”赫敏把那個冠冕拿給我們看,“但是蛇怪的牙剛剛好像被我——”
並不需要蛇怪的牙了,銀質的冠冕正在因為高溫冒煙,仔細看可以看到上面鐫刻的細小文字: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富。一種血一般的、烏黑黏稠的東西正在慢慢從冠冕的花紋裡滲透出來,我才發現它的周身已經遍佈細碎的裂痕,它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振動、碎裂——從赫敏的指尖掉落到地毯上,看起來只是被高溫灼黑的普通金屬碎片。
“這是不是意味著,”赫敏顫抖著聲音抬起頭問我們,“如果我們殺掉那條蛇——”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尖叫聲、呐喊聲和分明的格鬥聲響徹了整個走廊,在我們進入有求必應屋的這段時間裡,食死徒已經攻入了霍格華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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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2 尖叫棚屋
“我們應該去幫忙。”哈利近乎機械地重複著這句話。但是一道道強光射向四面八方,有的徑直擊碎了石磚,有的被走廊反射回來把畫框打得四分五裂,灰塵和光芒混亂地模糊著所有人的視線,一時間竟然分辨不清楚不遠處在纏鬥的人們究竟是哪一方的。
“但是如果我們殺掉那條蛇——那條蛇是最後的魂器了!”赫敏接著之前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道,“它應該——”
空氣突然爆炸了,我本能地想在空中抓住點什麼以維持平衡,但周圍的一切都在瞬間和我們一起飛了起來,就像一個範圍巨大的浮空咒——不,不僅是漂浮了起來,我眼前的一切在無聲地碎裂、以不同的速度向遠方飛去,然後巨大的聲音伴隨著無數被扭曲的尖叫聲唐突地炸響在靜默中,世界漸漸化為了疼痛和眼前僅剩的一片模糊光影,以及耳邊呼呼的風聲。
我從城堡裡被直接甩到了城堡外嗎?疼痛讓我的大腦陷入了混沌,我只憑藉本能牢牢地抓緊了手裡的那根細棍。
遠處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聽不清楚的呼喚聲,暫時分不清是敵是友,我活動了一下四肢的各個關節,慶倖的是它們都沒有傳來劇烈的疼痛,然後我抹了抹臉上黏糊糊的液體,它們粘連在我髒兮兮的指縫間,在夜空下泛著觀感不佳的猩紅色——有冷冰冰的東西從空中砸下來,把開始凝結的血跡又溶解開,讓它們順著我的指縫往下流。
“哈利?赫敏?”過了好幾秒鐘,我才遲鈍地回憶起來現在的處境,試圖從廢墟裡站起來尋找其他人,“納威?羅恩?”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令人揪心的慘叫——這種聲音並不陌生,我前不久才在貝殼小屋前的沙灘上聽見過,但聲音裡的痛苦依然越過頭頂不斷炸響的驚雷紮穿了我的耳膜。我咳嗽了幾聲,把不知道是被雨水還是被血濡濕的頭髮捋到了耳朵後面,看到了掙扎著站起來的哈利和納威,赫敏已經跌跌撞撞地走過碎石頭和碎木片,朝著更遠處幾個聚集著的人走去,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就來自那裡。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開什麼玩笑——不是這樣的——”
“冷靜一點!”我聽到了爸爸嚴厲的斥責聲,“如果你再這麼晃他,我不能保證他下一秒還能活著!”
“他……還活著嗎?”赫敏顫抖著嘴唇問。
好幾個頭髮火紅的腦袋都跪在躺倒的人身邊,直到喬治把弗雷德強硬地拽開,我才看清了珀西那張看起來毫無生氣的臉。爸爸抽出魔杖,沿著他胸口深深的口子移動著,嘴裡念著一種唱歌似的咒語。
“他、他本來不用受傷的。”弗雷德的低喃模糊了爸爸的念咒,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我站在那裡,還以為他朝我沖過來是在開玩笑,我從來沒想過……”
“需要有人帶他去校醫院……如果校醫院還在的話。”重複了三次咒語後爸爸站了起來,珀西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或者去找龐弗雷夫人,他不能再留在——”
“蹲下!”哈利突然大吼,但是爸爸的反應更快,我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他摁倒在地——明明一秒鐘之前他離我還有好幾米遠。許多咒語劈裡啪啦地從黑暗中朝我們射來,粉碎了我們身後殘存的牆壁,弗雷德和喬治為了護住昏迷的珀西,差一點點就被剛剛的魔咒擊中了。
沒有一秒鐘的喘息,赫敏失聲尖叫了起來,我朝著她瞪著的方向看過去,胃部就像被一雙手給用力擰了一下:一隻像小汽車那麼大的巨蜘蛛正在從牆上的大豁口爬進來,我們在它乳白色的眼睛裡大概就是一塊塊鮮美多汁的肉。
“你們先帶著珀西走,去找龐弗雷夫人!”我跳起來,和哈利他們一樣對著巨蜘蛛施昏迷咒——看起來還挺管用的,許多巨蜘蛛正在從城堡牆壁的外側爬上來,被昏迷咒打倒後摔在自己的同夥身上,然後在瓢潑大雨中翻滾著掉下城堡,我眨了眨眼睛,把順著牆壁往下流的雨水變成了膠水。
“你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蜘蛛消失的喜悅還沒有維持半秒鐘,爸爸冷冰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如果沒有,就不該在這裡浪費時間。”
“還、還差一點,教授。”納威吞了吞口水,瞬間有種身處魔藥課地下教室的窘迫感。
“還差一點,隆巴頓,在我眼睛裡就是什麼都沒有做。”爸爸粗暴地把我們趕下了搖搖欲墜的平臺,轉身消失在了濃重的黑暗裡,“魔藥必須在最後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地完成時才能發揮效果,其他事情也一樣——我們還能拖他們一會兒,不要讓這裡發生的事情白費!”
“對,我們要去找那條蛇!”赫敏擦了擦眼睛。
“但是珀西——”羅恩的眼睛本能地跟隨著自己的兩個雙胞胎哥哥,他們正艱難地帶著珀西穿梭在魔咒之間,如果不是赫敏抓著他,他已經追上了他們,“我想去幫忙——看在梅林的份上,那是我哥哥!該死的食死徒——他們應該付出代價——應該——”
“但他至少還活著!”赫敏拼命地拖著他,兩個人幾乎扭在了一起,“斯內普教授已經治癒了他最嚴重的傷口,羅恩!只有我們能徹底結束這一切!”
“蛇——蛇肯定在伏地魔身邊!”哈利臉色蒼白,我知道他肯定對羅恩的情緒感同身受,但是他還是轉身問納威,“你能看到他嗎?去他腦子裡看看!”
我們退回了城堡內部,緊張地注視著納威靠著樓梯的欄杆坐了下來,我小聲問他需不需要什麼隔絕聲音的咒語以提高注意力,納威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回答:“我的傷疤一直在灼痛,只要閉上眼睛就行了。”
片刻的安靜——但其實不遠處一直充斥著戰鬥的呐喊聲、撞擊聲和各種雜亂刺耳的聲音。羅恩已經基本平靜了下來,此刻正在一邊喘粗氣一邊在赫敏的指導下治療自己流血的胳膊。我打了個寒顫,意識到我們所有人的衣服早都已經被雨水浸透了,盛夏的夜晚在此時卻讓人感受到了暮秋的寒意。我試圖蒸幹大家的衣服,但是很快就發現這只是徒勞——雨正在越下越大,順著碎裂大開的窗戶往裡潑。
我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基本認知,也許霍格華茲的鐘樓也在剛剛的戰鬥中損毀了,聳立的幾座高塔上都隱約可見激烈戰鬥的痕跡,不斷有魔咒的光芒從斷壁殘垣之間射出。
“他在一個很破敗的地方,窗戶基本都被木板封死了,只留下唯一的一扇可以看到城堡——看起來他在霍格華茲外面……我能聽到雨水落在大片野草上的聲音。”良久,納威倒吸了一口氣,被雨水嗆得咳嗽了幾聲,“我看到了大蛇,在他身邊被一層魔法保護著,然後盧修斯·瑪律福在哀求他,聽起來似乎是他準備帶著兒子和妻子逃跑但是被發現了……伏地魔沒有生氣,他好像正因為什麼事情感到困惑,然後他讓盧修斯·瑪律福去把他兒子找來。”
“在霍格華茲外面?”赫敏氣憤地問,“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參加戰鬥?”
“他認為沒有必要。”納威抬起頭看了我和哈利一眼,“他覺得我們三個會主動送上門去。”
“因為蛇在他身邊,這挺明顯的。”哈利說,“我們必須去找他才能接近那東西。”
“那麼你們就不能去。”羅恩挺起了胸脯,“他肯定策劃了好幾個陷阱等著你們,你們留下來照顧赫敏,我去把那條——”
“最妥當的辦法是我穿著隱形衣去。”赫敏打斷了他,“現在你們幾個男生都不能被隱形衣完整遮住了——”
“你想都別想!”羅恩沖她吼道。
“他到底在哪裡?”我發現他們都忘了這個問題,“破敗的木屋、能看見霍格華茲的城堡……我一時間想不到具體的地方。”
“尖叫棚屋。”哈利篤定地回答,“伏地魔不會離霍格華茲太遠,大概率在霍格莫德,能夠有大片草地和破舊木屋的地方只可能是尖叫棚屋。”
“那我們三個不同時去就行了。”我想到了暑假時伏地魔說的那些話,“他只會在把我們三個全部抓到後才下手,所以最好的辦法是——”
我的話還沒說完,樓梯頂上的掛毯突然被撕開了。
“中大獎!”兩個蒙麵食死徒站在那裡,但還沒等他們舉起魔杖,赫敏就大喊了一聲:“滑道平平!”
我們腳下的樓梯立刻變成了平滑的斜道,在飛速穿過樓梯底部隱藏的掛毯後,赫敏把掛毯變成了沉重的石板,隨著兩聲悶響,追逐我們的兩個食死徒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上面。此時很難分辨清楚我們到底身處哪裡,剛剛炸掉了半個城堡的爆炸讓一切陷入了混亂。麥格教授正指揮著一大堆揮舞著木腿的桌子向前衝鋒,頭發散下的她甚至都沒有發現我們正和她擦肩而過。又跑下了一道樓梯,我們發現禮堂的門廳裡擠滿了格鬥者,到處都是蒙面的食死徒和未蒙面的師生在戰鬥。地板上散落著各種應該在溫室裡生長的植物,我差點踩到了一堆毒觸手,羅恩大吼一聲擊退了正準備咬住拉文德·布朗的狼人。接著,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我們眼看著一隻巨大的水晶球從樓上墜落正砸中他的頭頂,他立刻癱倒在地不再動彈了。
“我還有呢!”特裡勞妮教授站在上面的扶欄上,歪斜的眼鏡讓她的眼睛看起來一大一小,“這玩意兒還挺好用的是不是?”
“你們三個最好穿上隱形衣!”赫敏尖聲說,“那些食死徒巴不得抓住你們然後回去領賞——”
納威匆忙把哈利的隱形衣掏出來,他似乎是想把我們五個都罩住,但這顯然行不通,在旁人看來大概就是五個沒有腦袋的身體正以滑稽的姿勢一邊躲避魔咒一邊努力靠近大門,好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無暇顧及自身以外的地方。
“蜘蛛!又來了!”我指著我們正在靠近的木門,又一批蜘蛛徑直撞開了它闖進了門廳,空氣裡充斥著驚恐的尖叫,就連蒙面的食死徒都在慌忙逃竄。
“海格!海格!”哈利和羅恩大聲呼喚著揮舞著粉傘沖向蜘蛛群的高大身影,但是他很快就被蛛群給淹沒得看不到一點蹤跡,赫敏的嘴長得大大的一時忘記了走動,就在這個時候城堡危險地晃動了一下,所有人都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
“是巨人!”不知道誰先喊了起來,隨著沉重而樸實的敲擊聲,城堡的玻璃窗碎片正如窗外大雨一樣下落,恐懼和驚慌正在整個建築裡蔓延,我們能看到外面足有二十英尺高的巨人正在往裡窺視,甚至朝著窗戶洞口伸出手想直接往外抓人。
“走!疏散!”已經分不清是誰的聲音,到處都是尖叫和扯著嗓子的嘶吼,在木門徹底倒下前,我被哈利抓著飛奔下了臺階沖進操場。
“納威呢?赫敏和羅恩呢?”我胡亂地抓開了還裹在腦袋上的隱形衣,大雨模糊了黑夜裡充斥著的可怕喊叫聲和重擊聲,我覺得此時沒有人能看得清楚在黑暗裡飛奔的是誰的身影。
“我本來還抓著納威!”哈利必須抬高自己的聲音才能讓我聽得清楚,因為沉悶的雷聲又開始伴隨著點亮天際的閃電轟鳴,“有人朝我們發射昏迷咒,我不得不鬆開他,然後我被撞了好幾下——”
“你沒事吧?”我抹了一把從頭髮上往下滴的雨水。
“沒事。”他依然拉著我往禁林的方向跑,“聽著艾莉絲,納威那裡有活點地圖,他們會知道我們在哪裡。你剛剛說得對,只要我們三個不同時去伏地魔就不會動手,所以待會兒你在打人柳那裡守著——”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我飛快地打斷了他,突然想起了納威剛剛說過的話,他的聲音和不久前潘西·帕金森的聲音疊在了一起,讓我的心底湧起了一股奇怪的不適,“我覺得我必須去……不要總覺得我需要被保護。”
操場裡不但徘徊著揮舞著棍棒的巨人,還有至少上百隻攝魂怪無聲地遊蕩在黑暗裡,把地面上的雨水凍成白霜和寒冰。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魔杖在手指間止不住地顫抖,哈利正在大喊著召喚守護神的咒語,但我的腦子就像被什麼黏住了一樣,想不起任何快樂的回憶——城堡還在坍塌,還有人在受傷……弗雷德他們有沒有找到龐弗雷夫人?如果遇到了蒙面的食死徒,帶著一個昏迷的人他們應該怎麼戰鬥……還有爸爸,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了,那些巨人已經開始向最高的塔樓投擲石塊,我隱約記得院長們說他們會在塔樓上戰鬥……
都在崩塌,都在粉碎,都在萬劫不復,我知道萬事萬物都有終結之時……但是……不該是這樣……不該是現在……
“艾莉絲!”有人在忽遠忽近的地方喊我的名字,“集中精神!”
我覺得自己就像從一片結冰湖面上唯一的窟窿裡探出了腦袋,寒冷讓我牙齒打顫幾乎拿不住魔杖,哈利魔杖尖的銀色火花在開始凝固的空氣裡微弱地閃了一下就熄滅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臉,舉起了魔杖:“呼神護衛!”
並沒有任何光芒從魔杖裡躍出,但我感到了一絲溫暖,一隻銀兔、一頭公豬和一隻闊耳狐從我們頭頂飛過沖向了攝魂怪,盧娜、厄尼和西莫出現在了光芒下。
“很好!”盧娜的語氣裡充滿了鼓勵,聽起來好像這只是一次D.A.的魔咒練習,“大家都想想高興的事兒!”
“盧娜,見到納威的話,告訴他我們兩個先去剛才說過的地方了!”我對她喊道。
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一句感謝,地面危險的搖晃預示著有巨人在靠近,剛剛靠近的幾個人又不得不在大雨中四散奔逃,然後一隻大腳就落在了剛剛我們站立的地方。哈利抬起杖尖,這次牡鹿順利地在黑暗裡現身朝著前方奔跑起來,在擊退攝魂怪的同時照亮了一條路,打人柳就在盡頭。
瓢潑的雨,用盡全力的奔跑,在雨中瘋狂舞動枝條的樹木,我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哈利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樹枝,用漂浮咒控制著它去捅了一下打人柳的樹幹,頓時瘋狂的抽打聲停止了,我瞪大眼睛看著它安靜了下來,像一棵普通的柳樹一樣安靜地垂落樹枝任雨水沖刷。
“這可能只是一個陷阱。”哈利抽出隱形衣來罩住我們兩個,雨聲被隔絕在了隱形衣之外,我終於能看清他深色的眼睛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不想攔著你,但我們互相保證,要活著逃出來。”
“殺了那條蛇,然後活著逃出來。”我補充道,儘管覺得心臟就像長到了顫抖的喉嚨下面,我還是逼自己說完了這句話,“不完成最後一步,前面的所有努力,所有犧牲……都沒有意義。”
哈利似乎來過這個密道,他謹慎地點亮了魔杖走在前面——與其說走,不如說是匍匐著前進,整個通道狹窄而逼仄,兩個人沒辦法穿著隱形衣向前走,他用隱形衣胡亂裹住了我。
我們正在遠離霍格華茲,因為各種激烈的聲音都在漸漸消失,聽著外面的悶雷聲有種這裡隨時會垮塌的錯覺。儘量不出聲地向前爬浪費了一些時間,但一路並沒有遇到什麼障礙,終於隧道開始向上升,我越過哈利的腦袋看到前面有一道狹長的亮光,哈利熄滅了他的魔杖。
此時的雷聲更像是梅林對我們的慈悲,我們所發出的細碎聲音被曠野的驚雷掩蓋得嚴嚴實實,使得我們可以一點點靠近伏地魔所在的小屋。透過舊箱子和豁口處的狹小縫隙,我已經看到了納吉尼——它正待在一個漂浮在半空的魔法球裡,就像身處在湖水中一樣在空氣裡扭動、盤繞著自己的身軀。然後我看到了伏地魔的手,他正用修長蒼白的指尖擺弄著那根從鄧布利多的墳墓裡拿到的魔杖。
然後我聽到了德拉科·瑪律福的聲音,嚇了一跳的我差點弄出了聲響——他的聲音離我太近了,聽起來他距離我們蜷身躲藏的地方只有幾寸。
“這是一個誤會,或者構陷,”德拉科用比平時更尖的聲音說道,“主人,您一定早就察覺到了,很多人不滿您對我委以重任,他們認為我只是個經驗不足的毛頭小子——”
“你的確,只是一個經驗不足的毛頭小子,德拉科。”伏地魔高亢、清晰的聲音越過沉悶的雷聲和不絕的雨聲回蕩在這個木屋裡,“我從來都沒有認為你有多優秀或者出眾,只能說,比起其他同齡人可能稍微好了一點,但遠遠不夠。”
一陣沉默後,德拉科的聲音出現了一絲顫抖:“但我盡我所能忠心耿耿地完成您交代的一切,主人,我和我的父母親都是如此,今晚我們絕不是想要逃走,我只是覺得應該儘快地向您稟告霍格華茲出現了騷亂——”
“忠心,是最廉價的東西。”伏地魔用百無聊賴的語氣回答,“對伏地魔大人而言,忠心不過是恐懼和屈服所產生的附屬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我可以——我可以去把主人想要的那三個人抓過來。”德拉科的聲音出現了一絲顫抖,“只要您向我吩咐,我就會完成……就像讓我殺掉阿不思·鄧布利多那樣,所有人都認為我做不到,但是我向主人證明了……”
“啊,阿不思·鄧布利多。”伏地魔的聲音裡有一種詭異的愉悅,“你知道嗎,我親愛的孩子,我今天一直坐在這裡思考一個難題,一直沒有結果。”
我感到哈利抬起了一隻手,他似乎在判斷能不能從這裡直接攻擊到那條大蛇,他很快就放棄了,因為我們誰都不知道保護大蛇的魔法是什麼、有什麼魔咒可以穿過它。一旦輕舉妄動,我們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它對我不管用,德拉科,你能想到為什麼嗎?”伏地魔站了起來,他把老魔杖細緻優雅地捏在指尖,就像捏著一根指揮棒。
片刻的靜默,我能聽到德拉科逐漸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大蛇盤繞、伸展時發出的嘶聲。
“我、我不明白。”他回答道,“您一定用它施展了我們只能仰望的、絕頂高超的魔法——”
“不,很明顯,我一直是高超的,但它的表現配不上它的名號——我感受不到它和我那根紫衫木魔杖的區別。”伏地魔的語氣十分平靜,聽起來他真的在認真思考著什麼,但是這種壓迫感和胸膛裡心臟的狂跳形成的反差讓人發瘋。
“瑪律福家族如你所說,會永遠地效忠于伏地魔大人,是嗎?”在屋子裡緩慢踱步了一會兒後,伏地魔輕聲說,“你的父親和你都對我這麼說,你們會毫不猶豫地獻出我想讓你們獻出的一切,是不是?”
“當、當然。”我終於能看到德拉科的臉了,他正在隨著伏地魔的踱步而轉身,臉色就像大理石一樣慘白,“我們所擁有的所有財富——”
“我並不看重那些。”伏地魔殘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想要勝利,我想要戰無不勝,我想要殺掉鄧布利多的那幾個牽線木偶,讓他徹徹底底地在地下腐爛。”
“我能——我能把他們抓過來,主人,請讓我——”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擁有了這根老魔杖,卻不被它承認呢?”伏地魔就像沒有聽見德拉科的話一樣,自顧自地說,“我坐在這裡,遙望著近在咫尺的勝利卻不敢妄動,我已經有了太多的失誤,所以我必須要在得到答案後才能動身……然後我終於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我親愛的孩子,一些我認為你絕對無法完成的事情,你到底是如何完成的,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伏地魔大人只需要一個最終的結果。”伏地魔笑了起來,血紅色的蛇瞳仔細凝視著德拉科的臉,“啊,你的母親求我寬恕你和你的父親,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寬恕自己忠心耿耿的僕人,她說她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
“她是嚇糊塗了。”德拉科的聲音哽了一下,“主人,我的媽媽她聽信了貝拉姨媽的話,以為你要在這裡殺掉我才這麼說的,她並沒有——”
伏地魔揮了揮手:“扯得遠了,我剛剛說了,我有一個難題,然後我得到了答案。老魔杖為什麼不能好好為我效力?因為我並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我沒有殺死它的上一任主人——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你殺死的,德拉科。”
“主人!”德拉科倉皇地向後退了一步,舉起了魔杖。
“所以你母親猜得沒有錯,我很抱歉,我親愛的孩子。”伏地魔慢悠悠地說,“我必須征服這根魔杖,我必須殺死擋在前面的一切。”
伏地魔舉起了老魔杖在空中猛然一擊——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然而就在德拉科以為這代表了一種豁免時,打開的蛇籠倒扣在在了他的頭頂,我只聽見了伏地魔的喉頭鼓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蛇一樣的嘶嘶,然後就是一聲可怕的慘叫——如果不是一聲又一聲的驚雷,我覺得伏地魔一定能聽到我正在不斷地發抖。
“我想,你的父母一定會為你最後所做的貢獻而感到驕傲的。”伏地魔冷冷地說。
“艾莉絲……”我聽見有人在低聲叫我,“他帶著蛇已經走了。”
我茫然地抬頭,看哈利正在用魔杖搬起擋在我們面前的箱子,儘量小聲地讓它們飄到一旁去。我機械地從洞口探身出去,那個靠在牆邊的身影近在咫尺,看在我的眼睛裡卻只有一片模糊,然後大片的深紅色猛然刺激了我,我這才回過神來。
“血……止血。”我脫掉了隱形衣胡亂把它丟給了哈利,爬到了德拉科身邊,“我知道那個咒語,剛剛爸爸說的時候我聽到了——”
我沒有拿魔杖的那只手被一個極輕的力道撥弄了一下,我瞪大眼睛看著德拉科,他用那只手微微動了動,費力地指向自己被血浸沒的長袍口袋。
“那裡有藥!好我知道了!”我語無倫次只能點頭,“我知道了……口袋裡有藥……”
哈利幫我把已經無力地歪倒在地上的德拉科給扶了起來,用手摁住了他已經無法用手指堵住的傷口。我用不停顫抖的手從德拉科的口袋裡掏出了一隻還帶著他體溫的水晶瓶,慌亂中我根本來不及確認裡面的液體是什麼就把它倒了出來,還灑了好些在地上——就像在手掌上倒出了一片璀璨的星空一樣。
“不,不是給,我。”我把手掌貼向他的脖子時,他突然掙扎了起來,“斯塔鳶尾,毒,蛇毒,沒辦法。”
他說得對,當我滿是藥水的手指貼近他的傷口時,洞開的血肉開始蠕動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但是黑色的物質正在從封閉的傷口處朝著他脖子上的血管蔓延,德拉科的嘴唇已經變成了恐怖的青黑色,但是他的眼睛卻因為失血的減少暫時多了一點光。
“給,你的。”他那只滿是自己鮮血的手在被我灑在地板上的魔藥上胡亂抓了抓,然後抬起來伸向了我的臉,“我,用不上。”
“艾莉絲。”哈利提醒了我一聲,我才發現德拉科的手正在因為無力往下落,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能抓起他的手,胡亂把它摁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不。”他艱難地移到了我的右側臉頰,直到觸摸到我那道凹凸不平的傷口,“我,很多,莉茲,我都不想——”
“我們去找龐弗雷夫人。”臉頰上的傷疤傳來輕微的刺痛,大腦空白的我試圖讓自己站起來,“龐弗雷夫人會有辦法的——”
“拿去……然後就知道……”但是德拉科的力氣突然變大了,他像是用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一種銀藍色、既不是氣體也不是液體的東西從他的嘴裡、耳朵裡和眼睛裡冒了出來,我只在鄧布利多的冥想盆裡見過這樣的東西,“你爸爸也知道一些……鄧布利多答應過,我幫他,我的父母——”
“魔杖是,媽媽的,還給她。”他眼睛裡的光正在隨著那些記憶的逸出而逐漸消逝,那些急切地想說出的話在他的喉嚨裡打轉,最後只勉強吐出幾個字來。
“好。”哈利變出了一隻細頸的瓶子,幫我把那些記憶都裝了起來,“我們一定還給她。”
德拉科的喉嚨裡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他顫抖著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沒有對你……說,波特。”
“還有什麼,什麼都行,我們都會記著。”我聽見哈利對他說,“你放心,我們都記住。”
“我想……回到過去。”他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就像靈魂出竅一樣一動不動,看著他抓住我手腕的手因為無力而鬆開,“什麼都有的……時候,都有……”
“莉茲,那個時候……”他輕聲說,我低頭從他淺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綠色眼睛的倒影。
“我知道。”我聽見自己回答,“一起長大就是有這個好處,是不是?不用說完……就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他似乎已經聽不到我說話了,只是看著我的眼睛低喃著重複:“最好的……時候。”
一秒鐘以後,他眼眸的盡頭搖晃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在無盡的雨夜裡熄滅了,一切都變得茫然而空洞。
我聽見雨水從頭髮上滴落的聲音,曠野上草叢隨長風舞動的聲音,手垂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所有細碎的聲音都在那一刻以千百倍的音量充斥我的耳朵,卻唯獨聽不見自己哭泣的聲音,甚至無法分辨從臉上滾落的液體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
“我們帶他去找龐弗雷夫人。”在哈利把我拉起來的時候,我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龐弗雷夫人會有辦法的。”
“艾莉絲,他已經——”
“帶他去找爸爸,爸爸一定有辦法,珀西那麼重的傷爸爸都能救,這只是被蛇咬的一個口子,他會有辦法的——”
“艾莉絲。”哈利伸出冰冷的手,把我因為濕透而貼在面頰上的頭髮給捋到了耳後去,“他已經死了。”
我抬起頭瞪了他一會兒,其實並沒有話語哽在喉頭,卻覺得那裡堆滿了東西,它們正在向上捅破我的喉嚨,向下爬滿我的心臟。我只感覺到了一種尖銳的、無從擺脫的疼痛朝著身上每一個存在感知的器官蔓延,它在我的身體裡無聲無息地爆炸開來。
他們說,一直說、不停地說,說黑夜總會過去,驟雨總會停歇,太陽一定會升起,陰雲總會散去,新的一天總會到來。
但有的人留在了夜裡,有的人留在了雨裡,他們還大大地睜著眼睛,卻永遠無法眺望到下一個天色漸亮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