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綜漫)念能力是奇美拉女王》作者:沉霧【完結+番外】

第96章

  ◎她是季黎。◎

  「……朋友?」

  柯特有點茫然地跟著重復了這個相對陌生的詞彙。

  在揍敵客這一代的孩子裡,除了伊爾迷和糜稽二人已經成年,其他孩子暫時都還沒獲取在工作時間外,能自由出遠門的許可。

  對於常年呆在枯枯戮山的柯特來說,這個世界上,唯獨「家人」才是彼此最親密、會永遠在一起的關系。

  除此之外,就只有管家和女僕組成的「僕從」、委托指定的「暗殺目標」,以及無關的「外人」三種分類。

  不過他知道,三哥是想要「朋友」的。

  想起目前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奇犽,柯特沒有握住季黎伸出的那只手,而是抬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了好久,才忽然開口。

  「那三姐以後,和三哥也只會是『朋友』嗎?就算三哥恢復了記憶?」

  沒想到柯特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問題,季黎稍稍愣了一下,隨後很快就忍不住聳著肩笑起來。

  雖然是破罐子破摔,把索性把小心藏起的尖牙利爪都露出來,不再裝乖的小黑豹。

  但這樣生澀,卻坦白直接地表達嫉妒心的柯特,還是挺可愛的。

  至少要比剛才那個險些被大黑貓污染的版本,要可愛得多。

  「嗯!包括奇犽,不管他會不會恢復記憶。」

  季黎認真地向他承諾,也是再次強調。

  「畢竟我已經不是『露琪·揍敵客』,而是『季黎』了……柯特,你能明白嗎?」

  柯特不明白。

  「成為『揍敵客』,不好嗎?」他困惑地看向三姐。

  哪怕蒙上了恐怖色彩,遭到大多數人的畏懼,但「揍敵客」三個字,毫無疑問,代表了令人艷羨的財富和力量。

  如果不是眼熱這份誘惑,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削尖腦袋都要來枯枯戮山應聘。

  那還僅僅只是一介僕從就能得到的利益。

  更不要說,露琪·揍敵客是受到所有揍敵客認可的正式家庭成員。

  「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好嗎?三姐。」

  比起虛無縹緲的「朋友」,柯特還是更希望和三姐擁有更親密、更穩定、更讓他安心的關系。

  「但從我脫離奇犽之後,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柯特,你明明也知道的。」

  季黎微笑著,以指為梳,慢慢撫摸柯特那頭柔順黑亮的短發。

  她用溫柔織就繩索,將這頭搖擺不定的小黑豹,一點一點地拉向自己這邊。

  「沒有奇犽的身體做庇護所,席巴先生就不會再對我有所顧忌了。我可扛不住懲罰室裡的那些東西。」

  「——而且,如果伊爾迷發現了我就是『露琪』,肯定就要把我鎖起來,用來控制亞露嘉和拿尼加了吧?」

  季黎的這句話,最終一錘定音,讓柯特下定決心,要幫她隱瞞這個秘密。

  因為相較於成為「朋友」,三姐會被大哥奪走,甚至永遠和亞露嘉(拿尼加)綁定的這件事,更讓他無法忍受。

  一旦作出決定,柯特便迅速進入工作狀態,和季黎細細闡述了自己所掌握的全部情報。

  「除了我,家裡目前基本都是默認『露琪』已經消失。大哥應該還沒懷疑到三姐身上。否則比起讓我來試探,他應該更傾向於親自上場。」

  想到伊爾迷強調動手時不能讓季黎缺胳膊少腿,特別是別往臉上打,說到一半的柯特,忽然停了下來。

  他唐突回憶起在獵人考試開始之前,三哥那些關於「娃娃」、「特殊愛好」、「絕對支配和掌控」之類的發言。

  尤其那句「對哦,這說的不就是大哥嗎?!」,放到現在,簡直是振聾發聵。

  靈光一閃,柯特飛快地看了眼三姐現在的臉。

  雖然尋不出任何揍敵客家的影子,可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眉眼彎彎溫柔地笑起來時的樣子——

  比起三哥的銀發藍眼,「季黎」才更像是「露琪」被期待的模樣。

  他好像猜到,大哥為什麼會突然對季黎產生興趣了。

  但如果他沒有猜錯,問題反而變得棘手起來。

  能言善辯的人可以學著沉默,出手闊綽的金主可以破財消災,可倘若,被看重的只是這幅皮囊罷了?

  能夠被治愈的輕傷,不足以勸退大哥的興趣;而永不可逆的疤痕乃至殘缺……

  柯特下意識攥緊了手。

  「嗯?柯特,怎麼了?」因對方突兀的沉默,季黎不解地開口喚他。

  柯特猶豫了一會兒,看著神色關切的季黎,還是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她。

  當局者迷,被這麼一點撥,季黎恍然大悟,終於意識到伊爾迷在陷阱塔裡的突然毀約,究竟是什麼由頭了。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變成自己的一款代餐。

  她咬著牙揉了揉太陽穴,現在只想對那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大黑貓,指指點點,讓他停止一些替身文學的攻擊。

  但無語的同時,季黎也不禁松了口氣,喜上眉梢。

  「——這樣問題就簡單了!」

  她笑盈盈地總結:「只要弄出點永不可逆的疤痕或者殘缺,伊爾迷他就會立刻把我拋之腦後吧。」

  反正以奇美拉女王蟻的恢復能力,就算缺胳膊少腿,只要營養充足,也能在一天以內痊愈。

  不如說,比起愈合,要違背身體本能,控制傷口不讓它長好,才是更難的那一個環節。

  用這點代價,換取遠離大黑貓的清靜日子,可以說是血賺。

  但柯特想也不想地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並不介意三姐如今的長相是美是醜,可若是三姐因大哥的緣故傷害自己,留下不可逆的刻痕,就好像……

  就好像,那也成為了大哥在三姐身上留下的烙印,永不磨滅。

  他會不甘心,會痛恨自己的弱小。

  「我會再想辦法的。三姐,獵人考試結束之前,我會再想辦法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柯特輕輕攥住季黎的衣袖,如此懇求。

  季黎沒有輕易泄露自己關於奇美拉女王蟻的秘密。

  她承諾:「好。只要沒有出現特殊情況,我會等柯特的,直到最後測試開始之前。」

  於是二人討論起,這場測試要怎麼應付伊爾迷。

  季黎斟酌了一會兒,翻出背包,把自己406號的號碼牌遞給柯特。

  「這個給你,柯特。之後跟伊爾迷,你就說我沒有使用念能力,用的是雙刀流,所以順利拿到了號碼牌。但我順利逃脫,沒能搜集到念能力的情報。」

  柯特本不願意收下號碼牌,可被季黎硬塞了過去。

  「他給你布置的兩個任務,如果一個都沒完成,先不說他會不會起疑,或者對我更大興趣,柯特你肯定會被罰的。」

  她板起臉,表情嚴肅地強調。

  「朋友之間是要相互幫助,單方面的付出可不行!不對,就算是家人也不可以。不重視自己的話,久而久之,別人就也不會在意你的感受了……記住了嗎?」

  雖然這些是違背揍敵客教育的發言,自己其實也還沒有完全認同,但柯特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因為這是三姐說的——是用過去他只能旁聽,她拿來規勸三哥的口吻說的。

  讓人不由恍然生出一種,「或許我和他一樣重要」的錯覺。

  柯特低眼看向手心裡的406號號碼牌,抿了抿唇,猶豫要不要和季黎說,她身上其實藏有自己放上去的紙屑。

  通過紙屑,只要距離在念能力的範圍內,他就可以隨時感應到季黎的位置乃至聲音。

  柯特不願坦白這件事。

  像是終於得到了最最喜歡的風箏的孩子,覺得風箏飛在天上的姿態非常美麗,可又不敢松開手的線,害怕風箏會飛走。

  然而,季黎早就從剛才的追蹤,意識到身上被柯特下了「標記」。

  她自行細細排查了一番,很快從翻開的衣領底下,找到了悄悄黏上來的、連指甲蓋大小都沒有的不起眼紙屑。

  眼見事已至此,即便並不情願,柯特還是迅速接過話題,向季黎解釋了自己的念能力。

  他巧妙地把「故意隱瞞」美化成了「主動解釋」。

  季黎卻心知肚明:這只小黑豹又開始對自己裝乖了。

  畢竟不能要求揍敵客家的孩子,能是什麼真善美的單純性格……奇犽和亞露嘉那樣,已經算是基因突變的程度。

  柯特能夠願意忤逆兄長和家裡的期待,選擇站在她這一邊,就是應該心存謝意的驚喜了。

  哪怕這孩子也有自己的私心。

  於是季黎只是佯作不知,配合了柯特的表演。

  當他討好似的提出,作為號碼牌的交換,想去幫忙獵三個「一分」的時候,季黎也沒有拒絕。

  不過在二人分開之前,季黎喚來了一只圓滾滾的小麻雀。

  小麻雀撲騰著落到她的指尖上。

  季黎撓了撓小麻雀的腦袋,哄得小麻雀唧唧叫之後,抬手帶它來到柯特的眼前。

  然後小麻雀又跳到柯特的肩頭。

  「在戒備爾島上,如果柯特想來找我的話,它會幫你引路的。等出了戒備爾島,拿到通訊器之後,我們就可以交換聯絡方式了。」

  「當然,要對其他人保密哦。這也是『約定』。」

  季黎將食指豎在唇邊,彎起眼睛,衝呆住的柯特眨了眨眼睛。

  「所以說——下次私底下再見面的時候,柯特試著叫我『季黎』看看吧?」

  話音落盡,她暗中給璐璐指了方向,便跟柯特道別,繼續去尋找獵物。

  柯特駐足在原地,目送季黎的背影離去。

  但意外地,雖然同樣是眼睜睜看著那個人越走越遠,可這一次,他心中卻並沒有過去那樣的恐慌和嫉妒。

  聒噪的小麻雀在肩頭嘰嘰喳喳,柯特低下頭,指尖慢慢抓緊那枚406號號碼牌。

  「……季黎。」

  從沒呼喚過這個名字,在無人的角落裡,他生疏地、小小聲地嘗試,隨後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中,刻下了這兩個字。

  季黎。

  不是「露琪·揍敵客」,也不是永遠和三哥捆綁、屬於奇犽·揍敵客的「三姐」。

  ——是他先三哥一步,交換過秘密的「季黎」。

  作者有話說:

  柯特不是好孩子呢。

  就算是現在,他也只是被安撫下來,願意對季黎裝乖的小黑豹而已(?)

  他根本不認可季黎的那一套,他不過是願意聽話,願意照做。

  *** ***


第97章

  ◎不是初次見面。◎

  柯特小心地把406號號碼牌收到袖中的暗袋裡,倒是煩惱起那只吵個不停的小麻雀。

  他還要去跟大哥見面,總不能說是自己心血來潮撿的寵物。

  ……還是說,干脆把這只鳥關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等他獵到了三個價值一分的號碼牌,再來回收這個引路裝置?

  不等柯特進行一些對小動物不太友善的行為,注意到他像是打算離開的樣子,小麻雀就自覺撲騰起翅膀。

  它離開柯特的肩頭,飛到旁邊的枝頭上,和郁郁蔥蔥的樹海融為一體,只在柯特快要超出感知範圍的時候,才遠遠地跟著挪動幾米。

  戒備爾島本就是森林環境,這樣的存在是相當自然的。

  再加上超長的距離,哪怕是以暗殺術著稱的揍敵客,也不能輕易察覺到不對勁。

  出於職業素養,柯特迅速聯想到其他的衍生效果。

  比如在麻雀的羽毛上浸染毒液,將其當做暗殺的工具,一定會是出其不意的手段。

  而且小麻雀的表現,通人性到可以稱上一句「訓練有素」。

  利用動物的操作系念能力者,倒也不算罕見。

  可從剛才那個能夠變形的武器來看,三姐……不,季黎不應該是具現化系的念能力者嗎?

  好奇心起,柯特仔細用「凝」反復觀察那只小鳥,卻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念力痕跡。

  而且小麻雀的動作很靈活自由,還有許多不必要的行為,比如嘰嘰喳喳、梳理羽毛等。

  身為操作系念能力者,他不認為是這被念力操控的樣子。

  柯特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只麻雀。

  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份不合時宜的探索欲,把小麻雀丟到一邊,轉身迅速離開。

  ——伊爾迷還在戒備爾島的某個地方,等著乖巧的弟弟給他彙報好消息呢。

  另一邊。

  等徹底離開柯特的視線範圍後,季黎才停下來,示意潛伏在草叢裡的璐璐,可以不用再隱匿蹤跡。

  季黎一下下撫摸它的脊背,獎勵小猞猁剛才配合行動的耐心。

  或許是源自從小的環境和經歷,柯特的嫉妒心比較盛,尤其是涉及奇犽、亞露嘉(拿尼加)和季黎的時候。

  她剛才之所以不敢讓璐璐隨意露面,也是因為怕柯特聯想到奇犽,導致二人之間堪堪維持住的平衡被破壞。

  雖然季黎並沒有把璐璐當做奇犽的代餐,但有伊爾迷的不良記錄在前,是正好撞到槍口上,百口莫辯的程度。

  哪怕暫時又收斂起了爪牙,開始表現得像過去一樣乖巧黏人,但揍敵客終歸是揍敵客,再怎麼看似溫馴,也不會變成富力士。

  季黎想,或許她也該擺正心態,清醒一點,不要總是用「露琪」的記憶和視角,去代入活在當下的存在。

  六年的時間,沒有人會停留在原地,大家都是會成長、都是會改變的。

  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不過這些事情,還是等到忽悠完大黑貓,順利結束獵人考試之後再說吧。

  嘆了口氣,季黎用口哨喚來幫忙偵查的小動物,尋找下一個倒霉蛋。

  她本就不指望伊爾迷的301號號碼牌(三分),現在可好,連自己的號碼牌(三分)也給了柯特。

  這樣一來,季黎或將成為第五場測試裡,唯一一個硬湊6個一分的考生。

  除去柯特承諾的三分,她手裡有362號碼牌(一分),還要再找到兩個倒霉考生才行。

  重新打開「逮到誰搶誰」的土匪模式,季黎跟隨一只斑點松鼠的指引,進入森林的更深處。

  結果斑點松鼠所說的「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兩只腳」,是奇犽。

  看見那頭再熟悉不過的銀發,季黎又低頭瞅了瞅理直氣壯的斑點松鼠,看它連比劃帶嘰嘰咕咕地表示:這個兩只腳的大腿,還沒其他兩只腳的胳膊粗呢!一定很好欺負吧!

  季黎蹲下來去戳斑點松鼠的腦袋,決定給它上上課,讓它見識一下什麼是兩只腳的險惡。

  在聽到那邊那個銀色毛毛的兩只腳,可以手撕大灰狼,一口一個斑點松鼠都不夠塞牙縫之後,膽小的斑點松鼠抱住尾巴,瑟瑟發抖。

  季黎的本意只是讓它以後注意遠離人類,警告到這裡,就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可萬萬沒有料到,一顆熟過頭的果子從枝頭自然分離墜落,砸在了季黎和斑點松鼠身邊。

  斑點松鼠頓時激起一聲凄厲的尖叫,四肢並用,一眨眼的功夫就飛快地竄上樹頂,嚇得在枝頭歇息的鳥雀也一並驚動。

  ——糟糕!

  季黎立刻就想抽身躲到其他地方,可她猝不及防間,動作還是慢了些許。

  陰影自頭頂投下。

  奇犽雙手插在口袋裡,低頭俯視蹲在樹根旁邊的季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挑起眉。

  「戒備爾島這麼大,竟然還真能找到我。你運氣不錯嘛。不過——」

  他頓了頓,口吻由感慨轉為不帶惡意的好奇,甚至透露出些許對弱智的憐憫。

  「你藏在這裡,不會是腦袋磕到了,想狩獵我的號碼牌吧?」

  不得不說,奇犽雖然長了張人見人愛的俊俏小臉,但這張嘴,真的是要多欠打有多欠打。

  不怪糜稽被氣得天天琢磨著,要研發個什麼折磨人的新鮮玩意,好讓伊爾迷采納實施到奇犽的訓練裡。

  如果不是看在他腦袋裡被大黑貓扎過針,四舍五入也算是個病號的份上,季黎真要擼起袖子,讓被揍敵客寵壞了的小少爺知道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她占了提前修行念能力的便宜,不論以後,打現在的奇犽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決心不跟病號計較,季黎心平氣和地搖了搖頭。

  「……不是。只是剛好聽到這邊有人靠近,所以就過來看看。奇犽呢?是在找自己的狩獵目標嗎?」

  「嗯?我懶得為了找那個三兄弟而滿島亂跑,隨便逛逛而已。無所謂吧,反正隨便找三個也能過。」

  奇犽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將視線掃過季黎的全身,從衣服的褶皺、邊緣部分沾染的塵土等細節,判斷出她已經經歷過戰鬥。

  他不自覺地蹙起眉:「你拿到301號的號碼牌了?」

  光是談到301號就覺得不太吉利,季黎瘋狂搖頭否認,兩只手也擺得飛快。

  見她否認,奇犽的表情變得更難以形容了。

  「那你的號碼牌呢?」他一針見血地抓到核心。

  明明打贏了卻痛失號碼牌,季黎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

  她只能在奇犽「這才第一天的一半都沒過去,你怎麼能這麼菜」的數落下,含淚認領了「丟人菜雞」的稱號。

  結果奇犽聯想起自己下船前被拒絕的好意,這下得理不饒人,尾巴高高翹起,氣焰愈發囂張,越說越上頭。

  「嘁。還說什麼『想先靠自己的努力試試看』,這不是完全搞砸了嘛!別說狩獵目標,現在連自己的號碼牌都丟了!」

  季黎低下頭,默默聽著,藏在袖子裡的拳頭也越來越硬。

  就等著忍耐值達到臨界點的時候,再心安理得地,給這只得意忘形的小貓一記人格修正拳。

  果然她不在的時候,整個枯枯戮山就沒有一個人會批評奇犽的壞脾氣和壞嘴巴!你們這些盲目溺愛的奇犽控都快點醒一醒!

  ……哦,糜稽不算。

  但糜稽壞起來比奇犽還壞啊!

  可就在季黎蓄能即將充滿,准備用鐵拳制裁壞嘴巴的小貓時,奇犽卻又停頓了一下,別別扭扭地,壓低聲音含糊問了句。

  「喂。你跟搶你號碼牌的人打過了吧?是誰?你沒……受傷吧?」

  抬起頭,季黎意外地看著奇犽。

  由於震驚得太明顯,惹得唯獨這種時候才會臉皮薄的小少年,瞬間惱羞成怒。

  「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是你說你覺得不行的時候,就會來找我求助嘛!現在是我大發善心,不嫌棄和你結盟好不好!給我表現得再感恩戴德一點啊!」

  不算好聽的話,卻讓季黎不得不心軟下來。

  身為揍敵客內定的下一任繼承人,奇犽其實很少有機會,能像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樣子。

  即便是胡鬧,也是在清楚父母兄長的容忍範圍的前提下,在許可的規定界限內,合理地任性。

  能被他這樣關心,這樣理所當然地歸攏到羽翼下,已經是超出普通限度的信任和親近的一種表現了。

  ——即便是失去記憶,從頭來過,不再有「半身」那樣特殊的聯系,奇犽·揍敵客也依然會被季黎吸引。

  如果再次不識好歹,拒絕這份用「壞嘴巴」武裝的、小心翼翼的試探,以奇犽的傲氣和心性,大概就不會再主動靠近過來了吧。

  引起伊爾迷和揍敵客注意的可能性,也會再次降低。

  可他……是奇犽啊。

  看著不自知表情和身體都緊繃著的奇犽,季黎苦笑著咽下拒絕的話。

  用生物電波信號,和小動物確認伊爾迷此刻還在戒備爾島的另一端之後,她才抬起手,勾住了少年溫熱的指尖。

  「嗯。那就拜托奇犽,再陪我一段時間啦。謝謝。」

  *** ***

  關在枯枯戮山的奇犽·揍敵客,最討厭寂寞,所以一直想要一個朋友。

  三歲生日的那一天,露琪·揍敵客出現了,他以為這是童話故事裡的仙女教母出來營業,送給他的真正的生日禮物。

  六歲的時候,他從拷問室中醒來,孤身一人前往奧魯市的天空競技場。

  到了十二歲的那年,他離家出走,去參加第287期獵人考試,認識了傑·富力士、季黎、酷拉皮卡和雷歐力。

  他終於交到了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有趣起來的朋友。

  只是他還不知道,有的人是相遇,有的人卻是久別重逢。


第98章

  ◎這個家,白發藍眼的靚仔只能有一個!◎

  被奇犽從地上拽起來,季黎看著記憶的小男孩已經抽枝成長為的少年模樣,熟悉又陌生,一時間不免有些恍惚。

  她低下眼睛,避開奇犽的視線,把情緒藏起來,只能心中反復默念:心軟是病,該治就得治,不能放棄治療。

  ——下次一定!下一次真的一定!

  冷靜下來,季黎決定這幾天先跟奇犽在一起行動,等拿齊剩下的兩分,再找個借口分開。

  除了要避開旁人,和柯特交換號碼牌與情報之外,她還想跟酷拉皮卡碰頭,溝通一下揍敵客相關的事情。

  不過在跟柯特分開後,季黎就寫了張字條,托小動物幫忙送信給酷拉皮卡,目前倒是還不用著急那邊。

  於是把永遠沒個完的煩心事暫且擱置,她懷著春游踏青的心態,放松地跟奇犽並肩走在森林裡。

  比起其他考生步步驚心的緊張氛圍,他們兩個就像在家裡的後花園散步。

  「對了。」奇犽像是漫不經心地繼續追問,「話說回來,是誰把你的號碼牌搶走的?樣子,或者考號。你不是挺擅長記這些的嗎?」

  他半側過臉,微微上挑的眼尾,被樹林間的斑駁光影點綴,恍惚間有種刀鋒般的銳利。

  像慵懶但危險的貓科生物,悄悄把利爪彈出爪鞘,准備做點壞事。

  季黎看出了,奇犽是想幫自己找場子順便拿回號碼牌的意圖,但是……但是她也不能就這麼把柯特賣了啊!

  沒辦法,她只能認命地把「丟人菜雞」這頂帽子戴好,聲稱自己是從後面被人襲擊,沒有看清搶走號碼牌的人是誰。

  有那麼一瞬間,奇犽原本算得上冷酷帥氣的表情都扭曲了。

  生活在枯枯戮山的小少爺,連看大門的清潔工都按噸計算臂力,可能從來沒見過這麼弱到離譜的生物。

  他一整個貓貓無語,仰頭望了會兒天之後,還是氣不過。

  把右手從口袋抽出來,奇犽面無表情,氣勢洶洶地想猛戳季黎腦門,聽聽看裡頭到底晃著多少水。

  但是還沒靠近,另一雙圓滾滾的鈷藍色眼睛就盯上來,虎視眈眈的,大有隨時撲上來的打算。

  一大一小的兩只貓就這麼突然杠上了。

  季黎看了看奇犽,又看了看璐璐,默默捂住小猞猁的眼睛,單方面切斷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因為她被奇犽發現的時候,璐璐就守在邊上,完全沒有自己獨自藏起來的意識。

  反正都被看到了,季黎索性把璐璐介紹給奇犽,只是拜托他別告訴其他人。

  「這是我和奇犽的秘密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但被奇犽毫不客氣地戳穿。

  「騙人。什麼秘密啊?」他不滿地拖長腔調,「除了那個大叔,小傑和酷拉皮卡絕對早就知道了吧!」

  不過奇犽倒是沒揪住這個不放。

  他先入為主,以為季黎武力平平,隱瞞幻獸的存在是害怕懷璧其罪,也沒什麼奇怪的。

  然而,奇犽覺得這只幻獸多少有點天生跟他犯衝。

  才短短一段路,如果不是季黎拉架,他們兩個應該早就互亮爪子打成一團了。

  「你看清楚,是它在挑釁我誒!」奇犽指著扒在季黎懷裡的璐璐,理直氣壯。

  璐璐更理直氣壯。

  它連渾身雪白的毛發都炸開,嗚嗚嗷嗷地捍衛地位,宣誓這個家白毛藍眼的靚仔只能有一個!

  區區一介連儲備糧都算不上的兩只腳罷了!

  季黎捏住璐璐的嘴巴,不許小猞猁仗著語言不通就罵罵咧咧。

  「因為奇犽說璐璐是我的寵物,它才生氣的。」她艱難地站在中間,試圖勸架,「璐璐是我很重要的旅伴。」

  奇犽險些脫口問出來:那他呢?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情驟然晴轉多雲,他一腳踢飛路邊的小石子,決定拿眼瞎耳盲的倒霉鬼泄憤。

  不起眼的石子在力量與速度的加持下,足以洞穿樹木。

  奇犽轉身看向那棵樹干被打了個洞的老樹,懶洋洋地直接點名。

  「喂,差不多也看夠了吧?不好意思,我現在沒耐心陪你玩下去了。你還是痛快點站出來,大家速戰速決比較好。」

  躲在樹後面,腦袋離那個被石子留下的窟窿只差幾釐米的伊莫裡,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抽到99號考生(奇犽)的時候,還很慶幸。

  因為對方是個還沒到自己胸口的瘦弱小孩,大腿都不敵他胳膊粗,而且傻到連號碼牌都不藏起來,讓他一眼就能確認自己的狩獵目標到底是誰。

  連烏莫裡哥哥和亞莫裡哥哥都羨慕了他的好運氣!

  雖然由於99號考生通關陷阱塔的次序在他之前,但好在這個小孩好像缺根筋似的,一直都走得大搖大擺,連痕跡都懶得掩飾。

  有兩位哥哥的協助,加上剛才林鳥驚起的異動,伊莫裡還是很快就鎖定了自己的獵物身在何處。

  他是個相當謹慎的和平主義者,能不動手就不動手,除非必勝。

  即便對像只是兩個小孩子,伊莫裡也想挨到他們疲勞困倦的時候,再趁其不備偷走號碼牌,把危險降到最低!

  ……可是應該沒有「小孩子」能一腳把石子踢穿至少十幾釐米厚的樹干吧?!

  伊莫裡無助地抱緊自己,既想賭99號考生只是虛張聲勢,又怕是真的不小心踢到鐵板。

  正左右為難的時候,他看見了終於回來的兩位哥哥。

  在這一刻,哥哥們的形像仿佛鍍上了一層溫暖又絢麗的彩光。

  伊莫裡感動得喜極而泣,如乳燕撲林般,向烏莫裡和亞莫裡衝去——

  然後因為連小孩子的號碼牌都搶不到,菜到丟人,被兩位哥哥一人一拳混合雙打。

  讓奇犽和季黎看個大熱鬧。

  奇犽吹了個口哨:「哇哦。原來外面的兄弟,感情都這麼好的嘛。」

  季黎:?

  連璐璐都把尾巴彎成問號,想讓這個兩只腳聽聽看,自己都在說些什麼鬼話。

  「在我家,大哥布置下來的任務,要是我不小心失敗了的話,起碼得在拷——」

  「拷問室」三個字的發音還沒來記得說全,奇犽掃了季黎一眼,被那副臉皺成一團、表情過於豐富的樣子逗笑。

  他輕輕咬了咬口腔內側的軟肉,舌尖一彈,將懲罰的名目含糊帶過去。

  「反正,哥哥這種東西,還是別人家的好啊……啊。我記得你說過,199號就在這三兄弟裡面吧?看來我運氣也很好。」

  唇角勾起,奇犽忽然把不離手的滑板拋給季黎。

  「乖乖在這裡呆著。稍微等我一下。」

  為了接住滑板,季黎不得不放下璐璐,轉而用兩只手把滑板摟在懷裡。

  璐璐憤怒地暴打滑板。

  而轉瞬之間,奇犽已經出現在伊莫裡身後。

  一腳踹在伊莫裡的膝窩,逼他跪下來,奇犽改變了右手的結構,將指甲抵在伊莫裡的頸側,都沒用力,輕輕松松就勾破了皮肉,沁出細密血珠。

  「我勸你不要亂動哦?我的手,可是比手術刀還要鋒利的。」

  可惜伊莫裡是197號,不是他的目標。

  「誒,三分之一的概率都猜錯了?不是吧,我還以為我今天的運勢很好呢。」

  奇犽抱怨似的撇撇嘴,與語氣不同的冰冷目光,重新落在烏莫裡和亞莫裡身上。

  「我要199號。是誰?」

  被奇犽的氣勢所壓,喪失了繼續戰鬥的動力,烏莫裡盯著伊莫裡頸側滾落的血流,咬緊牙根,舉起了手。

  「這就對了嘛。我不討厭像你這樣的聰明家伙哦?」

  把197號號碼牌咬住叼著,奇犽衝烏莫裡勾了勾手指,一切盡在不言中。

  烏莫裡隱忍地伸手要去拿藏在衣服裡的號碼牌,卻意外摸了個空。

  他臉色大變,兩只手胡亂地在身上摸來摸去,可怎麼都沒找到本該貼身存放的號碼牌。

  奇犽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扭頭向季黎看去。

  立大功(搶人頭)的璐璐,正好就扒在季黎的肩膀上,把叼來的198號、199號號碼牌丟到她手心裡。

  注意到奇犽的視線,璐璐得意地翹起尾巴,用爪子拍了拍戰利品,示意它有兩個圓圓的東西!

  奇犽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條尾巴看,真心祝這只幻獸,最好永遠不要離開季黎的視線範圍。

  不然它很可能某一天醒來,就發現自己禿了。

  從耳朵尖到尾巴全部禿掉的那種。

  沒好氣地把伊莫裡丟到一邊,奇犽走到季黎旁邊,還沒張口,就見季黎很自然地把兩張號碼牌都遞了過來。

  璐璐瞳孔地震。

  「這樣,奇犽的六分就齊了吧?」

  季黎湊過去,借著身體重合的視線盲區,牽起奇犽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個「光頭」。

  她猜到奇犽不會特意去記別人的考號——目前考生中唯一的光頭,就是294號考生、半藏。

  雖然忍者擅長隱匿行跡,可對於這片森林而言,人類依然是太過顯眼的「異類」。

  奇犽有點意外地看了季黎一眼。

  他倒也發現了半藏一直躲在附近。

  不過考慮到半藏是跟著199號(烏莫裡)和198號(亞莫裡)過來的,目標應該不是他們,而是三兄弟的另兩個之一。

  要是一個人,奇犽大概會把不要的兩枚號碼牌故意調換順序,然後扔出去,讓膽敢狩獵自己的三兄弟和企圖利用自己的光頭,都吃個悶虧。

  可現在,他身邊多了個菜到只有一分的季黎。

  雖然想要應付那個光頭會有點麻煩,但也不是做不到。就當給無聊的獵人考試,加點額外難度好了。

  幾乎沒什麼猶豫,奇犽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聳聳肩,反手就把197號和198號號碼牌都塞給了季黎。

  「給你了。反正多的我也用不上。」

  奇犽別過臉,看天、看地、看三兄弟、看暗中觀察的半藏,就是不看季黎。

  「這樣你就有三分了吧?還有六天半,再找三個倒霉蛋,時間綽綽有余。完全沒什麼可擔心的。」

  「……所以你別再偷偷苦著張臉了。難看死了。」

  軟話說不了三秒,臉皮薄的小少年立刻試圖找補回來,惡聲惡氣地強調。

  「打架打不贏就算了,連騙人都不會,笨死你算了!要不是遇上我,你這場測試結束就該回家了吧!好好記在賬上,我回頭可是要收利息的!」

  季黎聞言愣了一下,一路上有意維持的笑容也漸漸褪去。

  她當然沒有擔心考試會不合格,她只是……只是需要用笑容來偽裝,偶爾因回憶而失控的情緒。

  唯獨不小心忘了,說謊大師奇犽能瞞天過海,但永遠騙不過季黎——

  可換過來,也是一樣的。

  季黎垂下眼睛,輕聲說。

  「可是我遇見奇犽了啊。所以,沒關系的。」

  不過明知柯特那邊會再獵三分,自己只差兩分的情況下,季黎不會想要招惹半藏,打擾接下來在戒備爾島的六天半行程。

  她跟半藏做了個交易,讓他去獵對二人來說都只值一分的號碼牌,來換取他的狩獵目標197號。

  鑒於奇犽和季黎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半藏同意了這個交易。

  雙方約定了交易的時間地點,本該就此分道揚鑣,但讓其他二人都震驚的是,季黎提前把197號號碼牌給了半藏。

  奇犽又想敲敲這個人的腦殼,聽聽看裡頭是不是全是水。

  連半藏都沒敢伸手接,怕是陷阱。

  「我記得,半藏先生是忍者吧?忍者為了完成委托,可是會賭上性命的。所以,請把這個當做委托的報酬就好。我相信半藏先生會遵守約定。」

  事實上,如果不是奇犽決定留下兩枚號碼牌,季黎其實更傾向於丟掉197號,以避免半藏的糾纏。

  但現在再「丟掉」,未免太不自然,反而會引起半藏的疑慮,還不如隨便找個借口,把號碼牌給對方。

  反正她也不是非要靠半藏去獵那一分。

  除了那幾個危險人物,其他考生對她來說,都算不上挑戰。

  「而且,我挺喜歡半藏先生的。忍術很有趣,壽司也很好吃……讓我想起了故鄉的事情。希望我們都能通過考試。」

  腦袋裡不適時宜地放起了火○忍者的主題曲,季黎忍不住彎起眼睛,依然保持了那個遞出號碼牌的姿勢。

  看著她的眼睛,半藏猶豫片刻後,還是伸手拿走了197號號碼牌。

  「那麼,季黎小姐,你的委托就由我雲隱流上忍的半藏接下了。我會按照約定的時間地點,為您送上號碼牌。」

  他大概是行了個忍者的禮節,隨後「砰」地一下,伴隨著粉色的煙霧從原地消失。

  然後季黎越看越覺得,這就是火○忍者吧!

  ……或許有機會,可以去半藏先生的家鄉旅游看看。她想。

  不過在那之前,季黎得先哄好認為她腦殼有疾,正在旁邊陰陽怪氣著冷笑的奇犽。

  ………………

  …………

  ……

  與此同時。

  小傑還在思考如何拿到西索的號碼牌,酷拉皮卡和雷歐力正各自尋找目標,柯特則一邊狩獵給季黎的三個號碼牌,一邊尋找伊爾迷的下落。

  陷阱塔啟動之前沒收的通訊電子設備,獵人協會暫時還沒有發還給考生,所以無法直接聯系上對方。

  而由於家庭原因,十分擅長捉迷藏游戲的伊爾迷,在追蹤獵物的過程中,意外撞見了坐在樹樁上發呆的西索。

  不過他沒有上前交談。

  不光是因為拿到狩獵目標的三分號碼牌,才是現在第一順序的工作,也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到兌現的時候。

  一個關於406號(季黎)的交易。

  作者有話說:

  無獎問答(三):所以這兩個背著我們又干了啥呢?

  *** ***


第99章

  ◎本能。◎

  手臂夾著滑板,奇犽氣呼呼地悶頭往前走。

  看似在散伙邊緣,但熟悉他的人,能很明顯就發現他有刻意放慢步速。

  即便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奇犽也讓季黎始終保持在自己的感知範圍內,免得一個沒注意,她就被奇怪的人拐走了。

  季黎慢吞吞地在後面跟著,有點想笑,但是又不敢再火上澆油,只能跟璐璐用生物電波信號私聊。

  等奇犽走了一段時間,應該不在氣頭上了,她才拖長聲音地叫人。

  終於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奇犽立刻翹起尾巴,只是哼了一聲,連頭都沒有回。

  他,堂堂揍敵客家的小少爺,向來都是別人遷就他。生氣狀態被叫一聲就默認和好,那他還要不要面子啦!

  可季黎也是從來不走尋常路的那個。

  「奇犽——奇犽——奇犽——」

  她像是一款私人訂制的復讀機,硬是把「奇犽」兩個字念出了十八種效果,一聲疊著一聲,宛如幼鳥嘰嘰喳喳的學語。

  聽得奇犽莫名耳熱。

  在枯枯戮山,哪有人會這樣叫他的名字。

  管家和女僕要叫他「奇犽少爺」。家裡人倒大多叫他「阿奇」,可就算是昵稱,也絕對沒有……沒有這種奇怪的腔調!

  「吵死了!我又不是聽不見。」

  慌亂地把那點不好意思的情緒藏起來,奇犽抿著唇,扭頭衝到季黎跟前,不許她再叫。

  他撐圓了本就圓滾滾的眼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被嚇到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要虛張聲勢,從氣勢上壓倒對面。

  「所以,叫我做什麼?道歉的話,我可——」

  季黎才不給他繼續壞嘴巴,讓自己生氣的機會。

  把提前准備好的東西放在手心裡,她一個眼疾手快,捂住奇犽的嘴,順便把東西塞進去。

  奇犽差點爪子都要亮出來了,但幾乎是同時,一股甜絲絲的味道自舌尖蔓延開來。

  他砸吧砸吧嘴,立刻認出來了糖果的牌子。

  「天空競技場的限定巧克力球?」奇犽眯起眼睛,對甜度不太滿意,「你買到冒牌貨了?怎麼不是很甜。」

  反而是季黎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畢竟當初,天天拿扣甜食威脅自己、讓自己這個甜黨適可而止的,就是面前這個人啊。

  「……不是冒牌貨。因為,有朋友喜歡吃不太甜的甜點,所以特意拜托店員,預約了這個甜度的版本。」

  吞吞吐吐地解釋完,季黎還是忍不住,好奇多問了句:「奇犽很喜歡甜食嗎?」

  奇犽倒是被她問得一愣。

  他小時候,其實是不太愛吃特別甜的東西的。

  不討厭,但也沒有很喜歡。

  不記得是為什麼,好像忽然有一天,默認了會在餐點裡見到甜食,沒有反而會覺得奇怪。

  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就養成了對甜味的習慣……或者依賴?

  「啊。算是吧。」

  看著季黎,奇犽鬼使神差地脫口回答她。

  「——畢竟,吃甜的東西的時候,會覺得很幸福吧?」

  …………

  【「雖然我是不討厭甜食啦,但你這個程度怎麼想都有點過頭了吧?!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你!」】

  【「可是,吃甜的東西的時候,會覺得很幸福啊!亞露嘉也是這麼想的吧?」】

  【「是!」】

  陽光下,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哥哥姐姐的孩子,有著比零食更甜蜜的笑容。

  【「巧克力,喜歡。」】

  【「哥哥,喜歡。」】

  【「姐姐,喜歡。」】

  【「——最喜歡!」】

  …………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褪去,徒留被衝刷干淨的現實,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

  季黎的腦海中,定格在亞露嘉向自己伸手撒嬌,討要一個擁抱的樣子。

  她斂起眉眼,將正常甜度的巧克力球放在奇犽掌心,對他毫不吝嗇笑容。

  「嗯!但是,人在傷心的時候,糖是苦的——所以奇犽不能再生氣了哦?不然會變得不好吃的。」

  奇犽一整個貓貓無語。

  說來說去,不還是在給他下套嘛!詭計多端的女孩子,難怪把小傑和酷拉皮卡都哄得團團轉!

  警惕新型季黎陷阱!

  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軟,更何況他兩個都占齊了。

  拆了包裝,把巧克力球扔嘴裡,奇犽鼓起半邊腮幫子,勉勉強強地放人一馬,接受了季黎的示好。

  眼見天色將暗,他就近尋了個干燥點的山洞,當做過夜的地方。

  本來奇犽是要把季黎丟在山洞裡,自己去找食物回來,但在季黎的強烈抗議下,還是帶上了她。

  在海島上,魚顯然是最容易獲取的資源。

  奇犽脫去鞋襪,站在河邊,看季黎那副躍躍欲試的興奮樣子,感覺她真是比自己還沒有「在參加獵人考試」的自覺。

  不會只有他還記得這家伙缺四枚(含半藏欠的債)號碼牌吧?不會吧不會吧?

  他氣不過,魚都不抓了,先過去哐哐敲了兩下季黎的腦袋。

  慘遭飛來橫禍的季黎抱住頭,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得罪了這只翻臉比翻書都快的壞脾氣小貓。

  惹不起躲得起,她警惕地抱著璐璐往外挪了挪,保持安全距離。

  奇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搞得好像這點距離,真的能擋得住他一樣!

  確定季黎還乖乖呆在自己劃定的範圍裡,奇犽便專注地盯著腳下的河流,屏息等待。

  他根本不懂正經的捕魚法子,就是靠絕佳的動態視力和反應速度,強行把路過的魚給抓上來。

  估算了一下兩個人(不含璐璐)的食量,奇犽弄了七八條魚,自覺差不多了,就打算停手。

  然後他一抬眼,璐璐就站在小山似的一堆蝦米貝殼上面,耀武揚威地甩著尾巴看他。

  奇犽:?

  要是這只幻獸想比這個,那他可就不困了!

  奇犽擼起袖子就准備殺回去,再跟魚大戰三百回合,勢要讓璐璐認清技不如人的事實。

  最後還是被季黎哭笑不得地攔下來。

  「幼不幼稚啊你們!能吃飽就行了,不要欺負人家啊。」

  她一視同仁,公平公正,每只不干好事的貓都輕輕敲了一下,將食量以外的魚蝦都丟了回去。

  食物的處理也就近在河邊進行。

  奇犽並不需要刀,改變構造後的指甲就足夠鋒利,只輕輕拂過魚身,便能把鱗片褪干淨,三兩下就搞定一條。

  讓他意外的是,季黎殺魚剝蝦開貝殼起來,竟然相當熟練迅速。

  明明在第三場美食測試裡,她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擅長料理的樣子。

  「哼哼,我可是練過的專業人士!」

  季黎頗為驕傲地晃了晃手:「要是以後沒錢了,我就打算去開一家海鮮鋪子,專門幫人殺魚剝蝦開貝殼!」

  璐璐連忙用爪子拍了拍跟前的蝦米貝殼堆,示意海鮮鋪子還缺一個白毛藍眼的靚仔當供貨商。

  「嗯,還有璐璐。」季黎笑著用干淨的手背去蹭它。

  身為特級廚師,奇犽本來都想好了,要怎麼擺架子,再配合季黎玩這樣的過家家游戲。

  畢竟他的身價可是很高的!

  可季黎說完,便沒了下文,繼續埋頭忙著殺魚剝蝦開貝殼。

  奇犽被哽得不上不下。

  忍了又忍,還是覺得忍無可忍,他干脆利落地劃開魚肚,幽幽道:「那我就買下你的鋪子,當你的老板,然後天天讓你干活!」

  這種不會看人眼色的超級大木頭,活該被欺負!

  如果老板是他的話,看在小傑的面子上,至少還能保障員工的福利和人身安全。

  季黎卻困惑地歪了歪頭:「奇犽你要海鮮鋪子做什麼?天天呆在一個地方,會很無聊吧。」

  「……既然知道無聊,就不要開啊!」

  奇犽趁機對她指指點點:「才十二歲的人,你怎麼一開口就跟六十歲的老太太一樣!想提前過退休生活啊你?」

  璐璐張口就打算咬奇犽作惡的手指,被季黎險險拉住。

  她抱起罵罵咧咧的小猞猁,轉移話題,反過來問奇犽關於未來的夢想或者目標。

  若是在半個月前,奇犽或許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當時的他,連離家出走,踏出枯枯戮山之後想去哪裡、能去哪裡,都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

  ——但他現在有了。

  「去旅行。」奇犽毫不猶豫地說。

  他故作漫不經心地伸了個懶腰,只用余光,隱秘地打量著季黎的反應,暗中觀察。

  「我背著家裡,攢了一大筆錢,足夠滿世界晃悠了。而且還編了一本旅游冊子,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調查清楚了。」

  「我想想,那麼多地方,可能十年也不一定能逛個遍吧……不過一個人感覺會很沒意思。」

  說到這裡,奇犽反而不敢再看季黎了。

  他別過腦袋,開始擺弄等下用來烹飪河鮮的篝火,仿佛很隨意地發出邀請。

  「那你和小傑考完獵人考試之後,有什麼計劃?我暫時還沒想好先去哪裡,再陪你們打發一段時間也無所謂。」

  ——他想和小傑、和季黎繼續一起冒險,一起去看更多的沒見過的東西。

  他們好像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奇犽想,如果是跟他們在一起的話,一定永遠都不會感覺無聊。

  季黎卻無法給他承諾。

  有陰魂不散的大黑貓壓軸出場,她甚至都不敢下定論,這場獵人考試最終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

  「……我不知道。」季黎想了想,這樣回答,「未來的事情,還是讓未來的我去煩惱吧!先把獵人執照拿到手再說。」

  奇犽震驚於她的厚臉皮,都沒意識到自己的邀請被糊弄過去了。

  他恨鐵不成鋼:「那你倒是清醒一點,別整天笑笑笑的,忘了你還差四張號碼牌的事實啊!」

  季黎捂住耳朵:不聽不聽,奇犽念經。

  這頓晚飯就在吵吵鬧鬧中過去。

  熄滅篝火時,天色已經全黑,二人回山洞的時候,奇犽還順手割了滿懷的絨絨草。

  絨絨草兼具柔軟和韌性,且非常常見,在野外生存中,常用於搭建臨時的休息區。

  奇犽只給季黎鋪了一張小床。

  「行了,別看我了。你自己睡吧。」

  他聳聳肩:「我就算三天不睡也沒影響。而且離別人太近,呼吸聲太吵,我會睡不著……今天我來負責守夜。」

  奇犽以為這就結束了。

  結果季黎揪住他的袖子,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怕黑,要人陪才能安心睡覺。

  而且不同意的話,這個家伙就又開始復讀機上身,唱歌似的叫人名字,還一口一個「求求你了」、「奇犽最好了」。

  奇犽最後只能表情僵硬地靠著山壁坐下,左腿屈起,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就挨著季黎旁邊。

  ——再重申一遍:警惕新型季黎陷阱!

  好在季黎見好就收,狡猾地擦著少年的忍耐臨界點收手,及時溜之大吉。

  她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身上,只露出一對眼睛,笑眯眯的,帶著點得逞的狡黠意味。

  「晚安,奇犽。」

  感覺自己又被下套了的奇犽,忽然面無表情地湊過去,趁趴在枕邊的璐璐不備,狠狠捏了下季黎的臉頰,留下很淡的紅痕。

  出了口惡氣,他這才神清氣爽地坐回原處,挑著眉看回去。

  「啊。明天見。」

  季黎將璐璐摟在懷裡,呼吸漸漸平緩。

  戒備爾島的夜,非常安靜,靜得只有月光和星星在閃爍,讓人類的心跳聲也清晰可聞。

  奇犽靠在山壁上,不由閉上了眼睛。

  他忽然意識到,他很喜歡季黎的心跳聲。

  溫柔的,堅定的,平和的,像白日裡的陽光,伴隨著林間拂面的風,曬得人懶洋洋的。

  是不會覺得吵,而是叫人安心的那種聲音。

  被這樣的心跳聲所安撫,奇犽慢慢地、慢慢地墜入夢境。

  ………………

  …………

  ……

  夢裡。

  枯枯戮山,試煉之門所連接的漆黑高牆,宛如一條涇渭分明的線,隔開了牆裡和牆外。

  又像是鳥籠的欄杆,圈定了自由的限度。

  他向更遙遠的地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

  於是有人在同他約定。

  【那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奇犽。】

  【我會陪[______]玩,奇犽就負責快點長大。等你變成可靠的兄長之後,就帶著[______]一起離家出走,去世界各地旅游。】

  【要能逃過家裡的通緝,要偷偷多設幾個賬戶,要攢錢,還要調查好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是奇犽的任務哦,不要指望我和[______]幫忙。】

  【就算等的時間久一點也沒關系,我相信奇犽一定能做到的。】

  【因為奇犽是世界第一好的孩子啊!】

  *** ***

  「虛幻」的夢境。

  「不存在」的記憶。

  ——但身體殘存下來的本能,是真實的。

  作者有話說:

  這章其實很多地方,都是和前文細節的呼應。

  感興趣的話,可以稍微回顧一下揍敵客篇(001~008+025),應該會更有感覺。

  太長不看版的簡要提示:

  1.復讀機叫名字--露琪的撒嬌習慣。

  2.喜歡吃甜--露琪的喜好。

  3殺魚剝蝦開貝殼/奇犽學料理--和露琪的約定。

  4.喜歡露琪的心跳--過去的奇犽。

  5.不說「晚安」而是「明天見」--過去的奇犽的習慣。

  *** ***


第100章

  ◎小黑貓智鬥大黑貓。◎

  第二天清晨,奇犽是被鳥雀的啾啾啼鳴聲喚醒的。

  雖然在聽到動靜的同時,他就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睛。但這也不能掩蓋,昨夜自稱「有人在旁邊就睡不著」的人,現在才剛剛醒來。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陌生人旁邊陷入熟睡,奇犽都不由嚇了一跳。

  不管是暗殺者的嚴酷訓練,還是自幼開始的「捉迷藏」游戲,揍敵客家的孩子基本都在潛意識植入了絕對的戒備。

  別說和陌生人,就算是家裡的兄弟,奇犽光是想像了一下和柯特同寢,都嫌棄得把臉皺成一團,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全冒了出來。

  完全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好奇地翻查記憶,卻止步於那一段由心跳聲組成的旋律。

  之後……好像是做了個夢?

  夢醒之後,夢的內容就模糊成了混沌的一團,唯有那種平靜安詳的感覺,還殘存下朦朧的余韻。

  被這種說不出緣由的情緒所惑,奇犽低下頭,將右手輕輕抵在心口處,神色不解地怔怔出神。

  直到另一雙鈷藍色的眼睛投來目光。

  璐璐悄悄從季黎的臂彎裡探出一顆貓貓頭,趾高氣昂地審視這個企圖山寨自己的兩只腳,眼神很不屑。

  因為昨夜最後還是由它守的夜。

  璐璐:沒用的兩只腳!死心吧!這個家只能有一個白毛藍眼的靚仔!沒錯,就是它!

  那點微弱的違和感,隨即被挑釁激起的好勝心所衝淡。

  奇犽挑起眉,覺得他真的是和這只幻獸相看兩厭,很難和平共處。

  甚至偶爾讓他想起死胖子的地步。

  糜稽就是這樣。

  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雖然他們一直都是互懟的模式,但從六歲以後,那家伙本來就不討人喜歡的性格,變得更陰陽怪氣了,偶爾連老爸都敢嗆聲。

  ……這麼一想,死胖子竟然都顯得可愛了一些。

  畢竟他看糜稽不順眼,可以二話不說直接打一架,誰贏了誰做主。

  可這裡有季黎。

  受限於季黎還在睡覺,奇犽和璐璐都不敢鬧出大動靜,只能連眼神帶比劃地互相放狠話。

  奇犽有幸見識到了高級幻獸過於生動的肢體語言和詞庫儲備量。

  此處應有「瘋狂小醜」深藏功與名。

  但季黎一動,聯合上演動作片默劇的兩個,就立刻默契地偃鼓旗息,假裝無事發生。

  季黎是睡飽自然醒的。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還沒完全清醒,就感覺一團雪白滾進懷裡,柔弱地露出肚皮,在那裡咪嗚咪嗚地撒著嬌。

  奇犽瞳孔地震,對幻獸的綠茶濃度有了新的認知。

  「我知道……嗯,好。璐璐辛苦啦。」

  指尖沒入像雲朵一樣柔軟的毛發,季黎撓了撓璐璐的下巴,抬頭看向奇犽,同對方道早安。

  她雖然沒有再提及守夜相關的話題,眼中卻明顯含了幾分捉弄的笑意。

  不帶刺的,沒有任何惡意嘲笑的意味,但難免讓要面子的少年感到局促。

  下意識挺直腰杆,奇犽硬撐著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然後用「找食物准備早餐」的理由,飛快地從山洞離開,溜之大吉。

  季黎這才不再克制地笑出了聲。

  等笑夠了,她又戳了戳在旁邊坐著、看似乖巧聽話的璐璐的腦袋,叮囑小猞猁別再欺負奇犽。

  「他心眼小又愛記仇,吃了虧總是要找回場子的。別看現在吵不過你,小心以後被他看准機會,加倍欺負回來。」

  自覺被季黎批評了,璐璐耷拉下腦袋,不開心地用尾巴胡亂捶地,把可憐的絨絨草砸得東倒西歪。

  心眼也小而且也很愛記仇的它,狠狠將這筆賬又記在了奇犽的名下。

  看破不說破,季黎嘆了口氣,只能想辦法從另一邊努力。

  不一會兒,重振旗鼓的奇犽帶了一捧甜果子和幾顆鳥蛋回來——顯然是不包括璐璐在內的食量。

  璐璐也很有骨氣,不吃嗟來之食,自己躥出去捕獵。

  抓住這個機會,季黎湊到在低頭擺弄食材的奇犽旁邊,問他到底為什麼跟璐璐合不來。

  結果奇犽停下手裡的活,認真地反過來問:「那你到底為什麼喜歡它?」

  小心眼,愛記仇,壞脾氣,喜歡撒謊和裝乖巧,還動不動就亮爪子!不管是作為寵物還是護衛獸,這只幻獸都絕對不算優秀。

  連家裡的三毛都因為璐璐的襯托,在奇犽這裡大加分。

  「因為璐璐很可愛啊!」季黎真情實感地秒答。

  在奇犽面無表情地落下手刀之前,她討饒地合掌拜了拜,然後補充了另一個理由。

  「——因為,璐璐選擇了我吧。」

  季黎兩只手撐在身後,仰頭看向廣袤無邊的天空,眼前浮現出在伊比婆羅猞猁生活區的那一幕。

  「璐璐是我和朋友一起救下的幼崽,父母以死替它爭取了自由的機會。我答應要帶它回家,可是等我們把它送回伊比婆羅猞猁的生活區之後,它卻選擇了我。」

  記憶中,在同類的呼喚下,年幼的小猞猁卻堅定地、頭也不回地走向她。

  「我呢,已經沒有家了,所以好像一直都在流浪。雖然遇到了很多很好很好的人,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家,都有需要回去的地方。就算偶然同行,也終歸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沒辦法,全世界上最愛我、認為我最最最重要的人,不在這裡了。」

  「可是璐璐不一樣。它選擇了我。只有我。」

  季黎笑著反手指了指自己,側過臉看向奇犽,眼神毫無陰霾,唯有溫柔與祝福。

  「所以,我想在璐璐能獨立生活之前,再和它同行一段旅途。」

  「既然我們都是沒有家的孩子,哪怕我沒辦法代替它的父母,但至少這樣的話,就不會那麼寂寞了吧?」

  這就是為什麼璐璐留下了,而松鼠兔連名字都不曾擁有的原因。

  也是季黎不打算和奇犽相認的原因。

  奇犽有亞露嘉和拿尼加,有小傑、酷拉皮卡和雷歐力,有梧桐和卡特琳娜,有血脈相連的揍敵客——即便感到壓抑,但毫無疑問,他是愛著自己的家人的。

  就算沒有季黎,奇犽也會擁有光輝無限的未來。

  可季黎卻貪戀平靜,無意波瀾壯闊的人生。

  他們所選擇的道路不同。

  與其把自己放到天平兩端,非要論出一個孰輕孰重,逼人做出或許以後會後悔的選擇,不如從一開始就退出舞台。

  起碼這樣,大家的回憶永遠都是快樂的。

  季黎對她曾經掬在手心裡的星星微笑,期待他的成長,期待他終有一日,不用再追逐太陽,而是成為光明本身,去照亮更多人。

  這是當然的:因為奇犽是世界第一好的孩子啊!

  奇犽卻怔怔地看著季黎,沒有輕易答話。

  他總疑心季黎是不是已經哭出來了,可無論怎麼看,那眼睛都是干澀的,連一點點水霧都不見。

  ——因為奇美拉女王蟻不是人類,根本就沒有淚腺。

  恰巧勝負心很強的璐璐,叼了一頭比自己大五倍的獵物回來,打破沉默。

  季黎好笑地起身幫它搬運食材。

  這個話題被就此揭過。

  璐璐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驀地察覺到,詭計多端的兩只腳竟然開始無視它發起的比賽!

  小猞猁狐疑地暗中觀察了好半天,得出了唯一可能的結論。

  聽著璐璐舉報「兩只腳腦袋壞掉了」,季黎哭笑不得,只能用力彈了彈它的腦袋,讓它適可而止。

  第五場測試的第二天,季黎和奇犽繼續尋找野生的號碼牌。

  同天上午,酷拉皮卡與雷歐力結盟合作,酷拉皮卡抓住狩獵目標16號(東巴),共計獲得六分。

  同天中午,小傑利用嗜血蝶,找到了坐在樹下發呆的西索,開始等待狩獵號碼牌的時機。

  同天傍晚,柯特獵足了三個價值一分的號碼牌,並找到了伊爾迷的下落。

  伊爾迷當時正在狩獵他的目標371號(勾四)。

  明明出手把勾四傷到必死,但當勾四放下尊嚴,懇請他讓自己完成最後的心願「與強者戰鬥而死」的時候,伊爾迷放下釘子,似乎在考慮。

  在暗中潛伏的狙擊手(80號考生,史跋),就抓住了這一瞬的時機,扣下扳機!

  槍聲未散,史跋的笑容甚至還沒完全展開,就凝固在了臉上。

  ——本該應聲倒下的獵物,竟如鬼魅般突然出現,用釘子奪走了她的生命!

  「本來無視你一直跟著也無所謂。但既然你開槍了,就說明打算殺死我吧?嗯,正當防衛,不算做白工呢!」

  合情合理的一套邏輯,自言自語地說服了自己這波不虧,伊爾迷彎下腰,取走史跋藏在身上的80號號碼牌。

  柯特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視線則望向以長矛為支撐,踉踉蹌蹌地往遠處前進的勾四。

  以圍聚在他身邊的嗜血蝶數量來看,這個人很快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柯特半開蝙蝠扇:「大哥,你的獵物。」

  「嗯?沒關系,讓他走吧。畢竟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嘛——反正他都死定了。」

  說著好像在同情,話裡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發言,伊爾迷收起80號號碼牌,隨意看了眼勾四離開的方向,便重新將目光落回柯特身上。

  比起已經到手的三分,他覺得弟弟接下來的彙報更有意思。

  「如何,柯特?既然你來見我了,那就說明和季黎的戰鬥,是你贏了吧……她的念能力是什麼?」

  伊爾迷饒有興趣地問。

  作者有話說:

  奇犽在和季黎郊游野餐的時候,柯特在和大黑貓鬥智鬥勇。

  這算不知者無畏,傻貓有傻福嗎(?)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01章

  ◎他沒有被拒絕。◎

  面對伊爾迷的詢問,柯特采用了季黎提供的那套說辭。

  他拿出季黎的406號號碼牌,自稱是在船上得知自己的狩獵目標後,便悄悄將紙屑貼在了季黎身上,所以才能迅速找到對方的下落。

  「她用的是雙刀流,應該師承名家,不過還算不上特別棘手的目標。」

  「念的四大行差不多都掌握了,但直到我搶到號碼牌,也沒有任何使用念能力的跡像。或許是念能力不適用於戰鬥,不排除還未研發出來的可能。」

  多說多錯,柯特只是相當言簡意賅地做了個總結。

  「——是我贏了,大哥。」

  依照上一次交流時用的借口,他順勢而為,故意將強調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誒?這樣麼。」伊爾迷歪著頭看向柯特。

  他對柯特的彙報不作任何評價,只是默不作聲地全然俯視。漆黑貓眼像兩團深不見底的黑洞,窺探不出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即便藏在袖中的手指正輕微發顫,但柯特面上,卻依然保持了那副完美無瑕的人偶姿態。

  聞言,他抬起眼,平靜地與大哥對視,然後唇角忽然微微勾起,帶著幾分伊爾迷同款傲慢,一字一頓地重復。

  「是,大哥。那個人還不配你的稱贊。是我更強。」

  有那麼一瞬間,湖邊這塊小空地的氛圍緊繃成一線,連聒噪的蟬都下意識收了聲。

  伊爾迷卻驀地笑了起來。

  「不要這麼緊張啊,柯特。是在嫉妒哥哥對別人的誇獎嗎?真可愛。」

  用自己強大且獨立的自信邏輯給出了解讀,他用恍然大悟的口吻,伸手摸了摸柯特的發頂,安慰(在他眼中)撒嬌的弟弟。

  「放心好了,我們可是家人,她不過是我給露琪准備的禮物而已。本來以為能派上別的用場,結果還是只有臉能看啊……看來是哥哥對她的評價太高了。」

  「嘛,總之,這次干得還不錯哦,柯特。作為獎勵,哥哥帶你去見個人好了。」

  一口氣懸在心上,還不敢徹底松開,柯特斂著眉眼問:「誰?」

  「44號的西索。」

  伊爾迷熱心分享潛在客戶:「柯特不是對強者感興趣嗎?那個人蠻強的,而且挺有趣,掏錢也很大方。可以考慮當做『朋友』相處。」

  從來沒想過「朋友」兩個字會從大哥嘴裡說出來,即便是表情寡淡如柯特,都不由睜大了眼睛,露出難得一見的錯愕神色。

  見目的達到,惡作劇成功的大黑貓,愉快地晃起了尾巴。

  「嗯,『朋友』——不過,柯特不可以被外人的那些陳詞濫調給騙了哦?」

  端出好哥哥的架勢,他豎起食指,一本正經地教育弟弟。

  「所謂的『朋友』,其實就是一種利益關系的伙伴。建立在感興趣的基礎上,雙方勢均力敵,身上都有利可圖,彼此互惠互利,才能保持穩固的長期聯系。」

  說到這裡,伊爾迷忽然想起在陷阱塔禁閉室裡,季黎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自己的樣子。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才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畢竟,一旦其中一方過強或是過弱,平衡被打破,那強勢方就很難不想著……把弱勢方吞掉吧?」

  克制是永遠不屬於強者的美德。

  所以季黎當時說的沒錯,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啊。對了,說起這個,柯特不可以背著家裡和哥哥,自己偷偷交朋友哦?像奇犽現在那樣,絕對不行。」

  伊爾迷不忘語重心長地強調。

  「你們還太小,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好和壞,容易被外人欺騙。如果你們到了需要『朋友』的時候,我和父親自然會替你們安排的。包括獵人執照。」

  「那些東西,現在對你和阿奇來說,都是沒必要的東西。明白了嗎?」

  有露琪的前車之鑒,伊爾迷現在對「叛逆期」可謂是嚴防死守,時時查漏補缺,修剪掉弟弟們可能長歪的任何苗頭。

  真可惜,他忽然嘆了口氣,想:如果季黎不長那副樣子,如果她能再強一點,有約厄斯達·森旺在身後,或許安排給弟弟做「朋友」也不錯。

  至少阿奇看上去還挺喜歡她的。

  於是伊爾迷又漫不經心地考慮起,等季黎去了枯枯戮山,讓她變得更乖一點之後,就把她安插到阿奇身邊好了。

  要是有「朋友」在阿奇身邊勸說,他應該就不會總是生出奇怪的念頭,想要逃離自己和父親為他規劃的路了吧。

  至於柯特……

  伊爾迷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很期待自己要花多長時間,來揭秘弟弟努力編織的謊言。

  在他沒注意到的角落裡,偷偷成長了很多呢,柯特。

  「我們走吧。」伊爾迷收起80號號碼牌,語調輕快,「371號(勾四)差不多應該也快遇到西索。時間剛好。」

  ——希望不會讓他太失望。

  柯特則稍微遲疑了一下。

  他看了眼右後方凸出來的山崖,見大哥並沒有把人揪出來的意思,便不再多事,安靜無聲地跟上。

  直到兄弟二人離開,藏在山崖大石頭上的半藏才松開鼓起的腮幫子,重新開始呼吸。

  就憑那個回頭,他敢用他的後半生的頭發發誓!那個釘子怪人跟和服小女孩絕對都發現了他!

  還欠了季黎一張號碼牌的半藏,本來只是想在高處偵查,看看有沒有野生的考生在附近游蕩。

  誰知道371號(勾四)、301號(伊爾迷)、100號(柯特)先後闖入了他的視野範圍!強行把瓜塞進他的嘴裡!

  雖然距離太遠,聽不見三人到底說了什麼,但單憑301號和100號剛才表現出來的身手,他們就絕對不在半藏想要狩獵的範圍內。

  又想起讓人意外的奇犽和季黎,半藏幽幽嘆了口氣,決定把「小孩」和「怪人」都列入本場獵人考試的危險名單。

  他還是放棄常識,去找看起來正常點的人吧。

  覺得這地方風水不行,不太吉利,半藏打算換一個地方守株待兔。

  離開前,他看了眼倒在不遠處的80號考生(史跋)。

  年輕漂亮的一流狙擊手,心髒被釘子洞穿,倒在血泊中。那張原本迷人的臉蛋也沾染上泥土,失去生氣,變得泯然眾人。

  嗜血蝶圍繞在她身邊,赤紅的蝶翼像一團燃燒的火,也同樣吸引來食腐的動物。

  很快,這具由骨血構成的肉塊,便會成為動物的食物,成為滋潤土壤的養分,永遠化作戒備爾島森林的一部分。

  和一尾魚、一只兔子、一頭野豬,沒有任何區別。

  ……是個美人呢。

  本來還想給她發張名片的。

  半藏遺憾地想。

  隨後,他麻利地收拾好所有東西,繼續下一場狩獵。

  ………………

  …………

  ……

  伊爾迷和柯特趕到的時候,勾四正在對西索發起進攻。

  然而,西索只是一味地避開,絕不反擊。

  他只和有被殺掉的價值的對手戰鬥,對大發善心、親自動手清理垃圾這種事情,實在提不起興趣。

  直到最後,面對被激怒的勾四那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西索也始終沒有出手。

  最後,還是姍姍來遲的伊爾迷承擔起責任,解決了勾四。

  伊爾迷用的還是「他看起來很可憐」那套說辭。

  西索卻懶洋洋地戳穿了大黑貓喜歡玩弄獵物的惡趣味。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伊爾迷旁邊的柯特身上,含著興味的狐狸眼彎起,似乎意味深長。

  在柯特的理智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擺出了警惕備戰的姿態。

  像只被嚇到炸毛的小黑貓。

  雖然之前偶爾聽伊爾迷閑聊時說過,其他弟弟的資質都遠不如奇犽,但像柯特,這麼小的年紀就開了念,還有這樣的身手和戰鬥意識……

  他可真是喜歡揍敵客這一家子。

  人均質量出類拔萃,每次跟姓揍敵客的人見面,都像在開驚喜玩具盲盒,讓他不由對其他揍敵客也心生期待。

  不說名聲在外的家主席巴和上任家主桀諾,光是想像一下這些小貓未來的美味程度,西索就覺得喉嚨干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惜,護崽的大黑貓哥哥就在旁邊盯著,無論如何,這一次是沒辦法好好地,跟揍敵客的小貓愉快玩耍了。

  只是口頭逗弄了一下柯特,他便知情識趣地就此收手,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既然伊爾迷你都過來找我了∼意思就是『那個交易』開始,我可以開動了喲∼?」

  這的確就是伊爾迷跑這一趟的目的。之一。

  他點點頭,隨口又補充柯特帶來的最新消息,跟合作伙伴交換情報。

  「啊,隨你高興。她自己的號碼牌,我已經讓柯特搶走了。不過『據說』,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好玩具。就當做替她熱身吧。」

  「她看起來和我一樣,對獵人執照勢在必得。在自己和狩獵目標號碼牌都沒到手的前提下,或許被逼急了,反而會有點驚喜也說不定。」

  說著,他俯身去拿勾四的371號號碼牌。

  六分已滿,伊爾迷拿多出來的80號號碼牌也無用,索性扔給西索,做個順水人情。

  「請牢記交易條件,別把人弄得缺胳膊少腿,或者臉不能看了。不然我會很頭疼的。」

  很了解戰鬥狂容易上頭的秉性,伊爾迷再次嚴肅提醒。

  而西索握住80號號碼牌,翻手之間,那枚沾血的號碼牌就像魔術表演一樣,消失不見。

  「雖然我是幫凶沒錯啦∼不過被你盯上的女孩子也太可憐了∼讓我都忍不住同情的地步呢∼?」

  身為異性緣超好,情人能繞天空競技場七圈,且人均榮獲五星好評的行走荷爾蒙,他好心給朋友提了建議。

  「雖然只是女孩,暫時還不是女人∼但稍微偽裝一下自己的手段和控制欲,或許更容易達到目的喲∼?畢竟女孩子都討厭死纏爛打的男人∼」

  伊爾迷隨即陷入沉思。

  「什麼叫『死纏爛打』?」

  他認真地對西索表達不解。

  「我沒有被拒絕。她只是還不知道留在揍敵客的好,需要我慢慢教她而已。我覺得可以再多給她一點考慮的時間。」

  西索:?

  他頭一次無語到,連說話都把符號給丟了。

  右手虛掩著抽搐的嘴角,西索看著完全沒有牽強成分、絕對發自真心這麼認為的伊爾迷,口吻甚至帶了些許敬佩。

  「我以為我已經夠……(自戀),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自戀),嗯。」

  他現在覺得季黎更可憐了。

  作者有話說:

  大黑貓:叛逆期是吧?這個我懂!

  西索:不,你不懂。

  其實跟伊爾迷比起來,西索起碼還算個常識人……(非戰鬥狀態下)

  *** ***


第102章

  ◎失之交臂。◎

  在西索都沉默了的空隙裡,一直安靜地垂首立在一旁的柯特,終於有機會能夠插話。

  修剪圓潤的指甲深陷進掌心的皮肉,他不動聲色,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故意錯誤解讀成揍敵客的工作。

  「大哥,什麼交易?是家裡的生意麼。」

  身為全家最受歡迎的可靠兄長,伊爾迷對弟弟們的提問向來都十分有耐心,有問必答。

  他很樂意跟柯特分享自己捕獲獵物的手段和心得。

  伊爾迷和西索的交易,始於陷阱塔的地面。

  當時,伊爾迷已經提前把季黎歸類為自己的東西,所以不允許西索插手。

  可西索自稱是一個好奇心超級旺盛的人,而且越不讓他去做,他就越有興趣——擺明了不打算就這麼放棄新發現的玩具。

  結果就是,兩個人當眾玩起了抽鬼牌。

  然而西索那個能夠偽裝物體表面的念能力「輕薄的假像」十分便利,尤其是在撲克游戲方面。

  一個光明正大出老千,一個靠計算和推測抓老千。

  雙方的博弈都在伯仲之間,來來回回地永遠定不下來輸贏。

  鑒於季黎作為給露琪准備的禮物,在伊爾迷這裡的優先序列還沒有重要到,值得和西索這麼難纏的家伙浪費時間。

  於是他主動退了一步,跟西索做了個交易。

  西索想要和季黎繼續在失美樂濕地沒能打完的考官游戲,伊爾迷想要季黎最好能自願配合,等獵人考試結束之後,和他一起回枯枯戮山。

  這並不是什麼不能兼容的衝突。

  比如,等西索玩盡興了之後,再由伊爾迷接手受傷的季黎,用恩情來挽回岌岌可危的印像分。

  季黎的傷勢不能太輕,太輕就夠不上「無法拒絕邀請」的重量。

  可也不能傷得太狠,要是身體留下不可逆的疤痕,伊爾迷的完美主義強迫症會發作。

  所以伊爾迷將交易條件的底線,定在「不能缺胳膊少腿,不能往臉上打,讓季黎破相」這裡。

  至於其他,以念能力者的恢復能力,配合揍敵客家的治療,應該不至於處理不了。

  西索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離開陷阱塔,在理伯宣讀完第五場測試的規則之後,他身為第一個抽簽的考生,在抽簽筒裡做了手腳。

  隨便抽了一張數字簽,西索先用「輕薄的假像」把號碼偽裝成301號,再利用「伸縮自如的愛」的口香糖粘性,貼在抽簽筒內側。

  完成這一切後,他才抽取了自己的狩獵目標。

  第五場測試的參與考生共有27人,季黎是第24個抽簽者,且受限於身高,即便踮起腳尖、趴在簽筒上,也才堪堪能碰到簽身。

  如此一來,西索只要計算好「伸縮自如的愛」的使用量,等季黎上前抽簽的時候,令粘性失效,讓偽裝過的號碼牌落在最上面。

  季黎就大概率會步入他所安排的那個結局。

  事實上,一切正如西索預期的那樣發展。

  而之所以他想要讓季黎拿到特殊的號碼牌,主要是為了方便在戒備爾島的時候,能快速鎖定季黎的下落。

  雖然「輕薄的假像」並不是自帶追蹤功能的念能力,但畢竟是自己的念力,當距離較近的時候,還是能大概感知到一個方位。

  有失美樂濕地生物觀察報告的短暫合作,敏銳如西索,已經注意到季黎在森林環境下,似乎有特別的偵查才能。

  讓獵物有掙脫陷阱的機會,可不是一個優秀獵手會犯的低級錯誤。

  至於為什麼將號碼偽裝成301號?

  「嗯哼∼因為,很有趣啊∼」

  西索笑眯眯地接過話題,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管是聲稱「不擅長戰鬥」卻目光極具侵占性,且明顯對伊爾迷流露出排斥意味的季黎,在看到狩獵目標(假的)之後的表情∼

  還是伊爾迷得知此事後,自信地認為季黎會主動來找他,甚至為此加快了狩獵號碼牌的速度,准備扮演一只「好獵物」的樣子∼

  ——都非常有趣,不是嗎?

  無視西索誤人子弟的愉悅發言,伊爾迷一本正經地跟柯特解釋,這也是計劃的一環。

  「比起我去找她,讓她主動來找我,更容易降低她的戒備和抵觸心理。」

  他聳聳肩,口吻帶著股淺顯又虛偽的無奈。

  「沒辦法,人總是會相信自己做的決定。哪怕這個決定,其實是別人推動他做的……柯特以後也可以試試這個方法。還蠻好用的哦?」

  柯特沉默而溫馴地低下頭。

  其實他知道的——早在六年前的時候,在那個改名為「三葉」的女管家身上。

  正如季黎當時所說的那樣,大哥雖然不屑於說謊,但喜歡故意說些暗示意味的發言,操控人心,並借此達到自己目的。

  相當惡劣的趣味。

  滿足了「小黑貓」的好奇心,西索便從樹樁上起身,打算去享用自己等了這麼久的青澀果實。

  是見遲遲沒有人跟上,他才扭著腰回頭,好奇地看向伊爾迷。

  「誒∼竟然這麼相信我∼不打算監督我了嗎∼?」

  伊爾迷看著柯特,頭都沒抬,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祝西索玩得開心,合作愉快。

  「我臨時有點別的事情要處理。」他這麼回答。

  西索的視線在大黑貓和小黑貓之間徘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只玩味地笑了笑,便爽快地轉身離開。

  對「輕薄的假像」的感應需要較近的距離才可以,他打算先隨便逛逛,順便湊齊剩下的兩分。

  就看是先撞見野生的號碼牌,還是先抓到那個被伊爾迷盯上的可憐小女孩了。

  附近的草叢中,一直在屏息觀察西索、等待搶走號碼牌機會的小傑,陷入糾結。

  三人的聊天完全沒有提及406號或者季黎的名字,所以他沒意識到交易的獵物,正是自己的同伴。

  一無所知的小傑,只是看了看西索迅速消失在林間的背影,又看了看和301號考生待在一起的柯特。

  雖然感覺301號考生,像正在睡覺的狐熊(森林之王),是哪怕站著不動,也會讓人莫名感到緊張的類型。

  但既然柯特叫301號考生「大哥」,兄弟關系的話,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謹慎地確認了301號考生並沒有會傷害柯特的意思之後,小傑才躡手躡腳地退出草叢,悄悄追上西索。

  ……不過,明明柯特和奇犽還蠻像的,為什麼他們的大哥會長成這個樣子?好奇怪哦。

  然後「重組家庭」四個字,如同一盞燈泡,在小傑的腦袋裡亮了起來。

  又聯想起之前奇犽在飛艇上提過的家庭相關的話題,他對「揍敵客」三個字所代表的復雜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等小傑也離開後,附近就只剩下伊爾迷和柯特兄弟二人,靜得連飛鳥都不曾路過。

  習慣性等大哥發號施令完再解散,柯特還在趁著這個時間,拼命動腦預設方案,思考要怎麼趕在西索之前去給季黎通風報信。

  伊爾迷卻並沒有馬上放人的意思。

  他一根根拔掉扎在腦袋上的念釘,那個稀奇古怪的菠蘿頭造型,也隨著念釘的松動,扭曲著恢復到真正的模樣。

  「啊——這樣就輕松多了。如果不是為了給阿奇一個驚喜,真不想用這個方法。真的很不舒服呢。」

  十指間夾了十幾根念釘,伊爾迷甩了甩那頭黑長直,長長松了口氣,閑聊似的跟柯特抱怨。

  柯特敷衍地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卻不料,隨後伊爾迷話鋒一轉,將話題落到他身上。

  「你看起來很焦躁啊,柯特。這樣對待哥哥可不禮貌哦?我會傷心的。還是說……你現在有什麼急著要去做的事情嗎?」

  從一開始就沒有松開指尖的念釘,伊爾迷微笑著,意味深長地這麼問。

  那個瞬間,柯特用盡了所有的克制,來維持面上的平靜。

  「沒有,大哥。」

  他企圖再拿奇犽出來做擋箭牌。

  「不過我在考慮要不要去和三哥彙合。西索很危險。從他剛才的表現來看,我暫時無法信任他。」

  伊爾迷歪了歪頭:「嗯?這個不用擔心。他不會的。畢竟,我們可是『朋友』嘛。」

  他故意在「朋友」兩個字上面加重了咬字發音,然後慢條斯理地激起殺意,看著柯特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但『朋友』終歸只是『朋友』,『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存在。要是西索他敢對阿奇出手,哥哥也會立刻殺了他。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在柯特冷汗直冒、即將站不穩的時候,伊爾迷忽然收起殺氣,語調也頓時變得輕快柔和,充滿了好兄長的自覺。

  給予威懾再施以甜頭,他溫柔地撫摸弟弟的發頂,就像在獎勵聽話的愛寵。

  「——安心好了,柯特。任何影響到你們的不利因素,哥哥都會及時把它們修剪掉。」

  「所以不可以學阿奇的叛逆期哦?離家出走就算了,竟然還會被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騙到。真是的,光是那孩子就已經讓我很頭疼了。」

  「柯特只要全部都乖乖聽哥哥的話,就什麼事都不會有。明白了嗎?」

  面對伊爾迷攜帶了惡意的強大念壓,柯特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下,連唇色也變得慘白。

  身體在止不住地微顫,他最終沉默地低下頭去,表示服從。

  「……是,大哥。」

  伊爾迷滿意地笑笑。

  他是從柯特說,季黎不值得自己的評價,而且能「輕松」地從季黎手中搶到號碼牌的時候,就意識到弟弟在說謊了。

  問就是伊爾迷很自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

  柯特身上沒有正常纏鬥會留下的傷口,再加上貨真價實406號號碼牌,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兩個人串通起來,合謀的結果。

  目的?大概率是柯特不想季黎繼續引起自己的注意。

  以那個孩子的嫉妒心和獨占欲,可能是怕「朋友」被他奪走了吧?

  這讓伊爾迷不太高興。

  倒不是介意季黎和柯特做「朋友」,反正他本來就有打算,以後把季黎安插到阿奇身邊,再多一個弟弟也無所謂。

  他不喜的,是柯特的擅作主張。

  所以伊爾迷特意帶柯特來見西索,讓他旁聽二人的交易。

  明明知道「朋友」會遭遇什麼,卻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直面這種因自身弱小而導致的困境,附帶的壓力與愧疚,本身就是懲罰之一。

  隨後,伊爾迷又輕描淡寫地讓柯特准備好,在和西索的交易結束之前,他都會抽空親自指導弟弟的訓練。

  這也是對「叛逆期」的懲罰。

  可伊爾迷沒看得見是,低下頭的柯特,藏在陰影中微微勾起的唇角。

  *** ***

  他只以為柯特是和奇犽一樣,擅自交了「朋友」,還膽大包天地跑來欺騙兄長。

  卻未曾追查到隱藏在更深處的秘密。

  與他飛走的幼鳥失之交臂。

  作者有話說:

  是演技派小黑貓的勝利!

  雖然沒有用,但抽鬼牌這個伏筆,在【092】裡描寫過。

  *** ***


第103章

  ◎【修文6】青澀的果實?◎

  離開伊爾迷和柯特的臨時訓練場之後,西索在森林中隨意地閑庭信步,並不急於尋找季黎的下落。

  雖然不知道,大黑貓和小黑貓之間藏了什麼不肯跟他說的秘密游戲,但姑且就當做,季黎的確剛剛結束和柯特的戰鬥好了。

  他不介意多給季黎一點中場休息的時間,讓她把自身狀態調整到最好。

  耐心是西索最不缺的美好品質。

  像這樣還處於青澀狀態的小果實,總是需要更耐心的等待,然後在享用的時候,才能品嘗到最美味的瞬間。

  更何況,這是一顆可憐的、馬上就要被大黑貓叼回窩裡當觀賞品的果實。

  想起伊爾迷那番完全沒有自覺的發言,連自認不算是個好人的西索,都不禁對只有一面之緣的季黎,產生了些許同情。

  畢竟聽伊爾迷話裡的潛台詞,感覺季黎要是真的按照計劃的發展預期走,被他帶回枯枯戮山的話。

  考慮到小女孩背後,還有那個非常美味的、第二場測試的考官先生(約厄斯達·森旺)。

  以伊爾迷的謹慎和完美主義強迫症來看,不說一定會對季黎用上操控思想的念釘,至少不留痕跡的「馴服」,應該是少不了的。

  ……真可惜。

  一旦失去自我,就算通過嚴酷的訓練,把高超的暗殺技巧磨煉出來了,也不過是變成了更精密的殺人機器,不可能再有武道上有所突破。

  至少在這個方面,西索和伊爾迷的審美截然不同。

  比起把看中的玩具放進籠子裡擺弄,他更喜歡放任自由,篩選出優秀的種子後就不再干涉,只是期待他們歷經時間沉澱後,能夠成長為更有價值的戰鬥對像。

  即便放在看不見的地方,種子會有長歪的風險,可這種無法預測的「驚喜」本身,也是等待的樂趣之一。

  「所以說∼愛玩洋娃娃的操作系∼就是這一點很沒情趣呀∼」

  走到一處位於高處的山崖邊緣,西索一邊哼著即興發揮的新曲,一邊用右手比劃出一個圓筒,做出望遠鏡的手勢,讓目光在森林間快速巡視。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瀑布旁邊,一對正在互相狩獵的考生身上。

  「——找到你們了哦∼」

  話音未落,西索便像向獵物俯衝而去的鷹隼,徑直自山崖跳下,飛翔似的直奔那兩個倒霉考生而去。

  一直不遠不近跟著的小傑,也小心翼翼地緊隨其後。

  西索倒也沒一上來就二話不說,先大開殺戒為敬。

  他甚至沒有擅自打斷考生之間的戰鬥,而是一個人玩著撲克牌自娛自樂,挺有禮貌地等雙方分出了勝負,才從林間的陰影中邁出。

  「晚上好∼狩獵辛苦了∼事實上,我剛好還缺兩枚號碼牌∼可以麻煩把你們的號碼牌給我嗎∼?」

  面對西索理直氣壯的索要,本就即將失去號碼牌的輸者,沒有猶豫多久,很爽快地交出了自己的號碼牌。

  「嗯?34號麼∼真遺憾,你不是我的狩獵目標啊∼」

  變魔術一般將34號號碼牌消失,西索很有契約精神地無視了34號考生(阿龍),任由他踉蹌著逃向遠方。

  一只手撐在腰側,他轉而看向還站在原地猶豫的另一人,指尖撥弄著撲克牌,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那麼你呢∼給,還是不給∼?」

  看著語氣輕飄飄卻暗含強勢的小醜魔術師,281號考生亞公目眥欲裂。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狩獵目標,眼看著馬上就能拿齊六分,順利通過獵人考試的第五場測試,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

  或許是剛剛的勝利膨脹了自信,或許是被唾手可得的分數所惑,憤怒和欲望燒紅了眼,讓青年失去了對西索此前的危險印像的畏懼。

  他咬著牙,握緊手裡已經出鞘的短刀,就直向西索衝去!

  「啊啊∼都說了我這個人對清理垃圾這種事∼完全不感興趣啦∼」

  實在提不起勁,西索興趣闌珊地打了個哈欠,右手指尖拈起一張梅花三,准備不浪費時間,干脆利落地解決掉這個辜負了他善意的人。

  ——可就在西索劃開對方脖子的瞬間,紅色浮漂抓住了轉瞬即逝的時機,連同釣線襲來,精准無誤地卷走了他別在胸口的號碼牌!

  沒有去看倒下的考生,西索抬手碰了碰空蕩蕩的胸前,又眨了眨眼睛,順著紅色浮漂襲來的方向看去。

  在旁邊的樹叢中,抓住44號號碼牌的小傑就站在那裡,說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原本完美融入背景的呼吸也開始加重。

  成功的瞬間,大腦陷入一片空白,他呆呆地和西索對視了一秒。

  (跳過原著劇情描寫。)

  (太長不看版:小傑拿著號碼牌逃跑,被384號考生葛雷塔襲擊,中麻藥。葛雷塔是西索的目標。西索殺了葛雷塔,湊夠六分,並把小傑被奪走的44號、405號號碼牌給了他。小傑不願接受。西索揍了他一拳,約定等小傑能給他一拳之後,再收回號碼牌。)

  伸出舌尖,愉悅地舔了舔剛剛出拳的右手指節,西索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傑,忽然想起了,此前和他總是形影不離的季黎。

  「說起來∼男孩,總是跟你一起行動的那個黑色頭發的小女孩……是叫『季黎』對吧?她也和你一樣值得期待嗎∼」

  聽到西索口中突然提及季黎,原本已經被剛剛的掙扎,徹底榨干氣力的小傑,又硬生生猛地抬起了頭。

  可他受限於被麻醉藥效麻痹的唇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啊啊∼對了,我還得再去獵一張號碼牌才行∼作為給女士的見面禮∼畢竟我可不是那種不懂情趣的、只愛玩洋娃娃的人呢∼」

  故意無視了小傑臉上激動的表情,西索笑盈盈地,提起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眉眼彎起,他彎下腰,慢條斯理地衝小傑擺了擺手。

  「拜拜,男孩∼剩下來的時間,你就躺在這裡,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得到了預期之外的驚喜和滿足感,西索扭著腰,步調輕快地從這裡離開,繼續他的狩獵游戲。

  一側臉頰高高腫起且無法動彈的小傑,只能眼睜睜看著西索的背影漸漸沒入森林深處,直至再也不見。

  ……季黎!西索的下一個目標,是季黎!

  他想趕快站起來,想去幫助季黎,想像年幼時遭遇狐熊母子那一日,像季黎和凱特向他伸出手那樣,保護遇到危險的同伴。

  然而事實上,他僅僅只是倒在這裡,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了。

  和三年前犯了致命錯誤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

  小傑沉默地咬緊牙關,只有飽含不甘的淚水自眼角滾落,悄然融入泥土裡,不留下任何痕跡。

  第二天傍晚:

  小傑獲得405號、44號號碼牌,湊齊六分;

  西索獲得384號、80號、34號、281號號碼牌,湊齊六分;

  季黎獲得362號號碼牌,不計算半藏欠的一分、柯特代持的三分,目前暫為一分。

  ………………

  …………

  ……

  第五場測試的第二天,季黎和奇犽並沒有收獲到新的號碼牌。

  更准確地說,是季黎通過「山神大人」的小動物眼線,故意帶奇犽避開了其他考生。

  難得的相處時間,她很珍惜,不想被其他人打擾。

  同時,這也是季黎准備的,之後和奇犽分開行動的借口。

  直到第三天傍晚,眼見著夕陽墜落到地平線,快要到該吃晚飯的時間,可兩天下來依然一無所獲的二人,卻仍在森林裡打轉。

  主要是奇犽很不服氣。

  他在枯枯戮山玩「捉迷藏」的時候,當然也學習了如何通過痕跡追蹤他人動向的技巧。

  他自認學得很不錯。

  然而!這兩天!

  明明有時候能看到有人活動的痕跡,但等他順著痕跡追上去的時候,考生卻莫名其妙地跑掉了!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奇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懂,難道戒備爾島是什麼風水寶地嗎?怎麼一到這座島上,那些之前看起來很蠢很弱的考生,竟然都一下子變狡猾了!

  不信自己玩獵人考試這種低配版「捉迷藏」還能輸,第二天都還有點漫不經心的奇犽,今天可謂是鉚足勁,非要做出點成績來證明自己不可。

  偷偷開了上帝視角外掛的季黎,只能看天看地看璐璐,反正和她無關。

  她只是一介慘到連自己號碼牌都被搶走了的、身上只有一分的菜雞罷了,什麼「山神大人」,跟她「季黎」沒有關系。

  季黎本來是打算等吃完晚飯,拿「兩個人分開更容易找到其他考生」為理由,睡前再跟奇犽商量暫時單獨行動的事情。

  她想先去問問柯特那邊忽悠大黑貓的進展,然後再視情況,看跟酷拉皮卡怎麼商量對策。

  可再美好的計劃,也敵不過不遵守游戲規則的樂子人。

  跟在奇犽後面閑逛散心的季黎,本來心情放松地在東張西望,卻忽然聽見負責通訊的小麻雀唱起了歌,宛如一曲急促的鼓點。

  動物們在示警:有人在往這邊靠近。

  ——不是被季黎特殊標注的柯特。

  ------------------

  《章末小番外01:你不知道的貪婪之島(六)》

  扎萊伊頭一次聽說,在游戲裡,還有「玩家不能打NPC」的規則。

  當然,錢是不可能付錢的。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他討好地搓搓手:「能、能肉償嗎?」

  派羅聞言看著扎萊伊,忽然又笑了一下。

  「嗯,可以哦。請稍等。」他說。

  ——然後扎萊伊被派羅用魔法卡片「同行」,帶去了智慧都市「沙拉翁亞」的圖書館。

  被玩家稱為「絕世美少年」的圖書管理員,冷著臉把磚頭厚的《圖書館管理手冊需知》丟過來,就讓他即刻上崗,開始當苦力干活。

  親眼見證了圖書管理員一拳一個玩家的壯舉後,扎萊伊不敢怒也不敢言,乖得像鴕鳥一樣,指哪兒打哪兒。

  根據罰單顯示,他得老老實實在這裡打半年白工才能恢復自由身。

  看著扎萊伊離開後,派羅才笑著湊到酷拉皮卡旁邊,低頭去看對方手裡的書。

  哪怕看書的人非常愛惜,但由於反復翻閱了太多次,書頁邊緣還是難免留下了使用痕跡。

  依照契約,窟盧塔族的族人如果想離開貪婪之島,就必須通過GM設下的考核。

  考核內容保密,且不劃定範圍,只是粗略知道分為「戰鬥力」和「常識題」兩類。

  「還有半年,我們和GM的契約就到期了。我猜酷拉皮卡你一定是第一個通過考核離島的人!」

  派羅環顧這間巨大的圖書館。

  每次他過來的時候,酷拉皮卡都在看書——四年半的時間,為了第一時間離島,酷拉皮卡翻遍了圖書館裡的每一本書。

  連嘴巴壞、從不肯輕易誇人的族長爺爺,都別別扭扭地勸過他,說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夠多了,別哪天把小命也拼沒了。

  之所以把違規的玩家送過來,也是大家想著盡量幫酷拉皮卡減輕負擔。

  還是族長爺爺提出來的主意呢。雖然他不讓其他人告訴酷拉皮卡。

  想到這裡,派羅不由聳著肩笑了笑。

  注意到酷拉皮卡疑問的眼神,為了岔開話題,他轉而好奇地詢問好友。

  「那酷拉皮卡,你想好見到季黎之後,要跟她說什麼了嗎?」

  (後續見修文7的章末)

  作者有話說:

  伊爾迷你看看西索,他多有禮貌,多有常識,還知道給季黎帶號碼牌做見面禮。

  你再看看你【指指點點】

  *** ***


第104章

  ◎一個人逃走。◎

  接收到小麻雀的暗示,季黎一開始以為只是又遇到了其他考生,便故技重施,提前引奇犽離開這附近,從而避開狹路相逢的情況。

  但奇怪的是,不管她怎麼改變方向,過不了多久,小麻雀就又會開始提醒她,有人類進入了劃定的警戒範圍。

  讓季黎立刻回憶起在第一天,被柯特利用念能力追蹤的經歷。

  她試圖和小麻雀獲取更詳細的信息。

  但因為普通動物的智力有限,無法完全理解人類復雜的詞彙,季黎跟它們之間的溝通,並不像和璐璐一樣毫無障礙。

  小動物能提供的情報,往往是非常模糊且碎片化的。

  比如「人類」就是「很大的兩只腳」,「綠色」就是「草」,更沒辦法辨別出人類相貌的不同。

  所以面對季黎的詢問,小麻雀支支吾吾了好久,才勉強拼湊出來幾個支離破碎的形容。

  【高高的。雄性。兩只腳。很多蝴蝶。太陽。但是冷的。】

  高挑的男人,身邊圍繞著很多蝴蝶,然後「太陽」是「紅色」的意思……紅色?紅色的頭發?

  想到這裡,季黎呼吸一窒,終於意識到小麻雀口中所描述的人是誰。

  ——考生裡唯一的紅發,是西索!

  雖然尚不清楚西索窮追不舍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她能夠確定的是,有伊爾迷在,他至少目前絕對不會對奇犽下手。

  季黎當機立斷,讓本在旁邊打滾玩耍的璐璐進入備戰狀態,潛伏到草叢中的陰影裡。

  來不及編別的借口了,她打算立刻跟奇犽分開行動。

  然而,季黎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或者說,在二人落入西索對「輕薄的假像」的感應範圍後,就絕不可能再從他的手中擅自逃脫。

  一旦鎖定了方向,西索便不再閑庭散步,徑直奔向季黎所在的方位!

  原本枝繁葉茂如迷宮的森林,在他腳下如履平地,連逃跑的機會都不留給獵物,就已經出現在目標跟前。

  甚至還意外地附贈了一只小白貓。

  「嗨∼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標志性的紅發從林間陰影中出現,像一團滾燙的火焰,然後是狹長的狐狸眼,以及臉頰上星星與水滴的圖案。

  西索單手撐著腰,視線在奇犽和季黎之間徘徊,笑容越發燦爛,一副心情超級好的樣子。

  看起來也更變態了。

  這讓本就對他非常警惕的奇犽,愈發背後汗毛倒立。

  但現在可不像第二場測試(失美樂濕地),還有其他倒霉蛋能分散西索的注意力。

  如果再分開行動的話,他和季黎就必定會有一個人落到西索手上。

  ……所以,不能跑。

  奇犽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將季黎擋在了身後。

  雖然神經維持著緊繃,但他臉上卻掛著輕松隨意的笑,是那種足夠討巧、惹人喜愛的神情。

  「哦,是你啊。」他歪了歪頭,像是和人閑聊,「那西索你,是來搜集號碼牌的嗎?」

  說話的時候,奇犽一只手插進口袋裡,抓住了他的狩獵目標。

  他的目標是烏莫裡(199號),狩獵他的是伊莫裡(198號);季黎的目標是301號,而她的號碼牌也已經被奪走。

  理論上,他們應該都不是西索的目標。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西索沒有找到自己的狩獵目標,而是打算隨便獵齊三個一分,湊夠通關的六分號碼牌。

  想到這個,奇犽用余光飛快地看了眼季黎。

  如果用號碼牌和西索談判,性價比最高的方案,當然是用對他們都只值一分的362號號碼牌。

  ……但是,那是季黎手裡唯一的分數。

  她會生氣嗎?

  奇犽還在一心二用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西索卻已經否認了他的猜測。

  「不是喲∼我的分數已經集齊了∼」魔術師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是命運的紅線指引我來的∼」

  「……嗯?」奇犽的笑容僵硬了幾秒鐘。

  救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什麼土味情話!真就硬撩啊?死胖子抽屜裡的上古galgame都不用這一套了好不好!

  他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盯著雞皮疙瘩的壓力,奇犽還想試探看看西索這次到底是打算干什麼,可不料對方竟先看著他,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真討厭∼不要總是把現在只能看不能吃的小家伙,都堆我眼皮底下嘛∼」

  暫時還不能對奇犽出手,西索自顧自抱怨著,頗為遺憾地撇開視線,將目光落回真正的獵物。

  他笑眯眯地衝季黎招了招手。

  「我來繼續上次沒做完的游戲了喲∼這次可不能說些好聽的話,就想蒙混過關哦∼」

  聽西索這麼說,之前隱隱猜到就是這樣的季黎,內心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反正她就是命中注定,這輩子都要跟各個品種的變態鬥智鬥勇是吧?

  《枯枯戮山求生指南》看樣子,可以正式擴寫成《教你如何從獵人世界的變態手中逃生》了。

  奇犽卻猛地抬起頭。

  在他眼中,弱到連自己號碼牌都保護不了的季黎,一旦和西索對上,只有重傷乃至死亡的結局。

  可他還想和她一起繼續去冒險。

  腦內一邊飛速思考對策,奇犽悄悄將雙手背到身後,借著身體的遮掩,勾住季黎的指尖,想在她的手心裡寫字。

  以他和西索之間的武力差距,雖然不一定能戰鬥,但如果只是拖延時間然後逃跑的話……

  「——不∼可∼以∼喲∼」

  在奇犽的眼睛甚至都沒有看清的瞬間,一張撲克從他臉側飛過,切下了幾縷銀色的發絲。

  一秒之後,臉頰的肌膚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割開一道細口,沁出血珠。

  西索還保持著甩出撲克的姿勢,挑起眼尾,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這是我和季黎之間的游戲∼打擾別人可是非常不禮貌的∼不禮貌的壞孩子,會受到懲罰哦∼?」

  一股迫人的壓力自西索身上爆發開來,並迅速向四周彌漫,仿佛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混進空氣裡,再隨著呼吸,侵入五髒六腑!

  奇犽覺得自己如同赤身裸體被丟進了雪地,連牙齒都止不住地發顫。

  不知道為什麼,他恍惚中,像是在西索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我現在還不想殺死你呢∼所以,快點丟下她一個人逃走吧∼聽話的乖孩子∼」

  在奇犽的幻覺裡,西索的聲音也漸漸變成伊爾迷的聲音。

  深深扎入後腦的長釘,繼續釋放出操作系的念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腦袋裡復讀回放。

  ——不能與強者為敵。他打不過西索。會死的。必須立刻逃跑才行。快逃。快逃。快逃!

  奇犽逃走了。

  一個人。

  季黎半側過身,目送他慌不擇路逃離的背影,直到銀藍色的星星徹底被森林的濃綠所吞沒。

  「你被同伴拋下了呢∼」

  沒有去看奇犽,西索只是撐著臉,仔細觀察季黎的表情,發現她連一丁點憤怒、絕望、憎恨的情緒都沒有,便好奇地追問。

  「但你看起來好像並不生氣的樣子∼?」

  季黎這才分給了西索一點目光。

  「你們都好奇怪。明明是你做壞人,逼奇犽一個人逃走的,卻問我為什麼不怪他。」

  她不介意擅自貼到近在咫尺的危險角色,還一臉認真地跟他掰扯道理。

  「真要討厭的話,也應該討厭欺負我們的你吧?西索先生。」

  被受害人當面指責,西索無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後被逗樂似的,忽然捧腹笑了起來。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不過我不討厭哦?啊啊,這個給你∼是補上的見面禮∼」

  他把額外獵來的119號號碼牌,遞給了季黎。

  秉著「變態做一切事情都是正常操作」的原則,季黎也平靜地收下了,還禮貌地道了個謝。

  一時間,二人的氛圍甚至可以說是友好融洽。

  然後西索又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季黎』對吧?我發現我還挺喜歡你的∼真遺憾∼要是你在考官游戲的時候再努力一點,或許我就……」

  就不會這麼干脆地把季黎讓給伊爾迷了。

  可惜,雖然是反復無常又愛說謊的變化系,但他是個相當信守承諾的老實人呢!

  嗯∼除非遇到特殊情況∼

  西索起身,撲克牌再一次出現在手心。

  和剛才聊天時的無害氣息不一樣,這一次,他冰冷的金色瞳孔因興奮而放大,舌尖緩緩舔舐過唇瓣。

  這是展開狩獵的前兆。

  不過西索決定額外給季黎准備一份「謝禮」,當做是讓他開心的回饋。

  「建議你接下來賣力地好好表現∼如果能讓我驚喜的話,或許看在你很有趣的份上,我也可以幫忙殺掉你∼畢竟有時候,活著反而會比較可憐哦?」

  已經被伊爾迷視為所有物的話,除非死或者被徹底弄壞了,否則就算暫時逃掉,也依然時時刻刻都要警惕藏在陰影裡的大黑貓。

  但不管是變得支離破碎,還是被伊爾迷變成人偶,都很可憐啊∼

  而且,一旦季黎死在他手裡的話。

  伊爾迷或許不會為失去價值的東西跟他動手,但美味的考官先生、404號(酷拉皮卡)和405號(小傑),都會很樂意為季黎復仇吧?

  想到這裡,西索臉部肌肉抽動,嘴角愈發上揚,是快要咧到耳根的扭曲笑容。

  「這是限定今天提供給你的特殊服務哦∼請務必好好珍惜∼」

  季黎看著西索,仔細感受他散發出來的殺氣。

  ——這一次,不是心血來潮的考官游戲,他是真的,想要在這裡殺死她。

  避無可避。

  季黎扔下礙事的背包和外套,雙腳點地,後撤拉開距離,抬手就召喚出「瘋狂小醜」。

  連一向沒有眼力勁,誓要和季黎懟到昏天黑地的「瘋狂小醜」,都在看清現場局勢後,快進了罵罵咧咧的鬥嘴環節,二話不說,直接開始給她搖數字。

  然而,搖出的是數字2。

  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鐮刀被季黎握住,刀刃上有夕陽倒映出的艷麗奪目的紅,像凝固的血液。

  是她最不擅長使用的武器。

  「哈哈。你跟凱特那混蛋,真不愧是能穿一條褲子的好朋友!越到關鍵時刻越倒霉!今天的運氣可真是差到家了!」

  一通暴躁輸出後,刀柄上的小醜腦袋閉上嘴,難得言簡意賅。

  「喂,小鬼。你應該還不想死吧?」

  它是在提醒季黎,凱特秘密的念能力「絕對耐死」:只要不想死就絕對不會死。

  單手轉動鐮刀,季黎看著如死神親臨的西索,彎起眼睛,微笑著回答她的搭檔。

  「嗯,我不會死的。」

  作者有話說:

  奇犽一個人逃走了呢。

  季黎又在大黑貓的名下狠狠記了一筆。

  然後:山神大人vs小醜魔術師,開盤啦開盤啦,買定離手啦(?)

  *** ***

  大家好,我又來給大家送飯了。

  品味夏日清涼的人外故事,驚險刺激,男主是披著人皮的樸素觸怪,女主是能拿刀砍怪的漂亮妹妹。

  再次提醒,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請抓緊時間買票。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奪舍了》 by河邊草

  周箐偷看了林軒的手機,發現相戀五年的男友,在結婚前愛上了別的女人。

  還好,分手前怪物奪舍了他的身體

  她可以繼續准備結婚事宜。


第105章

  ◎是、我、贏、了。◎

  「誒∼念能力竟然是這麼帥氣的鐮刀嗎?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更靈活小巧一點的武器呢∼」

  西索打量著季黎手中具現化出來的巨大鐮刀,手中堪稱華麗的洗牌動作也越來越快,幾乎化成一長串流動的殘影。

  他笑眯眯地主動提供了更多情報。

  「我的『氣』結合了口香糖和橡膠兩者的性質,既有粘性,又兼具伸縮自如的彈性∼所以要注意小心我的陷阱喲?不用『凝』看的話,絕對會吃虧的∼」

  親切和藹得,仿佛這是一場教學訓練,西索抬起一只手,衝季黎勾了勾手指。

  「准備好了的話∼我們就要開始了哦∼」

  連瘋狂小醜都聽不下去了。

  「跟敵人介紹自己的念能力,不是傻逼就是瘋子。我覺得這人兩個都多少沾點。」它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提醒,「他好像已經把你當死人看了,小鬼。」

  季黎知道。

  背光而立的西索此刻,臉上的小醜妝容被打上一層厚厚的陰影,配合他周身湧動的不詳殺意,整個人就像是從地獄剛邁出一只腳的惡鬼。

  欲擇人而噬。

  雙手合握住鐮刀的刀柄,盯著pose妖嬈的魔術師,季黎慢慢呼出一口長氣,眼睛中的情緒也一點點降至冰點,歸於平靜。

  ——下一秒,她從原地消失。

  眨眼不到的功夫,急風裹挾著鐮刀雪白的鋒芒,迎面向西索劈下!

  身體柔韌性極佳的西索一矮身,不但避開了攻勢,甚至反客為主拉進距離,一掌直擊季黎的腹部。

  季黎想也不想地用鐮刀頂在地上借力,右腿繃緊踹向西索的下頜。

  抓住西索側過臉躲避的機會,她又利用身體在空中旋轉的慣性,順勢帶動鐮刀起舞,迅猛地對西索發起進攻!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二人不間斷地互相試探,鐮刀與撲克牌的每一次碰撞都發出了金屬才該有的爭鳴之聲。

  但這才不過是熱身環節。

  找到了攻勢裡轉瞬即逝的空隙,西索角度刁鑽地一拳轟向季黎,將她整個人打飛出去。

  季黎一連撞折了三棵老樹才勉強停下來。

  她重新站起來的時候,側臉蔓延開一圈蛛網般的紅痕。

  雖然剛才險險拿鐮刀擋了一下,但西索整個手掌都覆蓋了一層堅不可摧的「氣」。

  即便只是被余風擦過臉頰,也足以讓皮下脆弱的毛細血管破裂。

  事實上,季黎現在很慶幸自己穿的是寬松的長褲長袖,不然都無法遮掩眼下的狼狽: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為了擋下西索比豪鼻狂豬衝撞還大力的攻擊。

  季黎迅速在心裡畫了張表:力量、速度、敏捷、念的總量、實戰應變能力……每一條下面,都是一個鮮紅的大叉。

  她全都遠不如西索。

  ——但是,能贏。

  自信自己的實力絕對在她之上,所以故意玩些貓抓老鼠的把戲,想要激發她在絕望境地的潛力。

  這就是西索唯一的弱點。

  「這樣可不行∼你選擇了錯誤的武器哦?真是太浪費∼」

  被狂風和亂樹激起的煙塵中,高挑的黑影漸漸靠近,小醜的高跟鞋碾壓過泥土,每一步都帶著死亡的陰影。

  西索的口吻帶著些撒嬌似的抱怨。

  「雖然和大多數人比,已經算很不錯了∼但如果只是現在這個樣子,會讓我覺得你不值得我的期待哦?快點拿出點干勁來∼別讓我失望啊∼」

  季黎抬手蹭了蹭臉頰被打出來的紅斑。

  在刻意收縮念力(生命力量)的前提下,本該迅速痊愈的毛細血管還保持著破裂狀態。

  「真過分。本來有負分墊底選手(伊爾迷)的襯托,還想稱贊一下西索先生是個挺有禮貌的常識人……結果終歸只是會瞄准女孩子的臉去攻擊的人渣麼。」

  她彎起眉眼笑了笑,握緊了手中的鐮刀,輕言細語著,慢慢地咬字。

  「我很愛漂亮的。剛才那一拳,要如數奉還才行啊。」

  感覺到季黎的氣勢忽然變了,西索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也露出一個甜蜜的笑。

  他不打算就這麼隨意地殺掉季黎了。

  「好哦∼」魔術師亮出一張紅心九,眼神纏綿地獻了個飛吻,「好女孩,不可以讓我等著急喲∼」

  季黎再次攜鐮刀衝了上去。

  但這一次,她沒有貼身攻擊西索,而是單腳前邁、彎下腰,整個人旋身帶動鐮刀劃了一個銳不可當的圓。

  ——「瘋狂小醜」2號鐮刀的唯一特殊技:死神圓舞曲!

  以季黎自身為中心,鐮刀的圓型斬擊,將周遭遮天蔽日的老樹都攔腰斬斷,並迅速切斷成無數碎塊,讓其漫天而落。

  散落的樹干為季黎提供了視線盲區。

  配合天賦一般的呼吸方法,在西索反應過來之前,她悄然無聲地融進了這場「雨」中。

  找准時機,季黎從西索身後發出奇襲。

  大量的念被包裹在拳頭上,她的目標很直接,是西索的臉。

  西索卻嘆了口氣。

  「戰鬥可不能這麼死腦筋地說實話∼目的要是太明顯的話,哪怕過程偽裝得很完美,但人家只要守在終點等著就可以了哦∼」

  言語間,他的雙手早已虛虛合握在鎖骨前,呈合咬狀,只待季黎自己撞進陷阱裡。

  已經全力衝過來、空中沒有任何借力點的獵物,根本無法臨時再改變方向。

  可季黎也沒有要逃的意思。

  ——在二人肢體相觸的瞬間,她非但沒有強化右手的念力來抵御傷害,反而完全撤走了整只右手、乃至全身的「纏」!

  只有這樣,集合了她全部的氣的左拳,才能突破西索牢固的「纏」,重重打在他的臉上!

  猝不及防間,西索被擊飛。

  這一次,他撞斷了八棵樹才停了下來。

  怕算賬算錯了,季黎還又仔細數了第二遍做檢查。

  之前西索對自己並未使出全力,但她這可是全力一擊,兩廂抵消下來,她淨賺五棵樹。

  作為代價,單純以血肉之軀面對念力的右臂,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被理所當然地折斷。

  艷紅的皮肉裡生出了白骨花。

  ……有點痛,不過,還在忍耐範圍。

  得益於藏在山洞裡的秘密手術,季黎對自己身體和忍耐極限的分寸把握,差不多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什麼傷會刺激到奇美拉女王蟻的本能,什麼傷可以維持人類姿態,什麼傷要耗費多少生命力去恢復。

  這個程度還很安全。

  於是季黎只是扯下發繩,咬住一端,單手將右臂簡單固定住,免得等下造成二次傷害。

  等她綁好繩結,那邊安靜了太長時間的西索,終於傳來了動靜。

  古怪的笑聲忽然響起,浸透了不穩定的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啊∼真是的∼不要表現得這麼讓人驚喜啊∼我會興奮起來的……我已經興奮起來了哦∼?」

  兩只手捂住臉,西索雙肩聳動,斷斷續續的話裡夾雜了曖昧的喘息,還伴隨了一些聽不清的、神經質的自言自語。

  幾秒鐘之前還花枝招展的人,現在看起來跟瘋了也沒什麼區別。

  季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給西索下了春天的藥。

  她看著被自己再次招出來的「瘋狂小醜」(鐮刀在用完死神圓舞曲後便可清零,重新搖號),誠懇地建議。

  「要麼你以後改個名吧。雖然同是小醜,但你明顯不如他瘋啊。」

  向來自己第一、天第二的「瘋狂小醜」,竟一時間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哪裡哪裡。也比不過你。你跟那瘋批半斤對八兩。」它開始陰陽怪氣,「以後出去別說是本大爺和凱特教的,有損我們倆的風評。」

  季黎被提醒了。

  「這件事不許跟凱特說。別人也不行。不然我以後天天叫你出來切菜剁肉劈柴!」她明晃晃地威脅。

  「瘋狂小醜」皮笑肉不笑地回她:「先等你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再說吧。」

  二人鬥嘴間,西索終於重新站了起來。

  「久等了∼抱歉抱歉∼都怪你讓我太興奮了,剛剛怎麼都忍耐不下來∼好險∼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直接把你殺掉了!」

  完全不把臉上鼓起包的嚴重紅腫當回事,他語調浮誇,熱烈地張開雙手,視線死死鎖定季黎,忍不住又舔了舔唇瓣。

  仿若狂熱食客對美味的垂涎。

  「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品嘗你的∼」

  不需要季黎催促,「瘋狂小醜」沉默地搖出了新的數字。

  但幸運仍然不肯眷顧季黎——數字4,長(木倉),最不適合近戰的武器之一。

  不過季黎也已經習慣了。

  仗著長(木倉)堅固,她根本沒打算扣下扳機,直接把(木倉)身當做稍長的魔棒去用。

  在武力上,季黎完全不是西索的對手。

  但她打得比西索更凶。

  常人會痛會怕,會權衡傷勢的利弊,會回避造成嚴重後果的攻擊,可季黎卻不。

  所以對手無法用常理預測她接下來的行動,給了她奇襲的機會。

  她的確成功傷到了西索,但每一次,都需要付出比西索嚴重數倍的代價。

  直至一次攻守交換,季黎再也站不起來。

  西索才遺憾地停下了攻勢。

  難得才碰上一個這麼瘋的好玩具,他已經完全樂在其中,戰鬥突然中止,還有點委屈失落地鼓起臉。

  收拾好遺憾,西索抽出一張joker撲克牌,蹲下來,右手捧著季黎的側臉,將她托起,讓她看向自己。

  「辛苦了∼你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

  用大拇指慢慢擦去季黎臉上的血漬,他的動作和眼神甚至稱得上溫柔,口吻也輕快綿軟,像是一支睡前的小夜曲。

  「多謝款待,我玩得很開心喲∼既然你那麼愛美的話,等下我就幫你化個妝吧∼保證你死得漂漂亮亮的∼」

  「想葬在哪裡?獵人協會好像是不包死亡考生的喪葬處理的∼海邊的風景很不錯哦∼還是要幫忙把你轉交給404號或者405號?」

  讓西索稍感意外的是,季黎竟然也在笑。

  如果面部肌肉失控情況下,嘴角微弱的抽搐也算是一個微笑的話。

  她的嘴唇張張合合,卻因為斷裂的肋骨扎進肺葉裡,導致氣息微弱,發不出太明顯的聲音。

  西索好奇地低下頭來,附耳去聽。

  「……是、我、贏、了。」

  挑起眉,西索還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見季黎看起來命挺硬,還能多苟一會兒,他也不介意再陪她聊聊天。

  但在西索再張口之前,異變突生。

  時間到了。

  ——西索在季黎心中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刻,渾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我好弱小。

  我真的不會寫打架。

  但我已經盡力了,大家就隨便看看吧【閉眼】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06章

  ◎她才不要認輸!◎

  陷阱在季黎登上戒備爾島的同時,就已經布下了。

  更准確地說,這原本是她准備給伊爾迷的緊急方案。

  倒不光是為了獵人考試。

  其實早從和金·富力士見面之後,當季黎決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時候,她就開始思考,要怎麼應對不可戰勝的強敵。

  畢竟,雖然世界那麼大,但她在這方面的運氣,實在向來都算不上好。

  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季黎是拿伊爾迷當模擬假想敵,來制定的對敵方案。

  力量、速度、敏捷點滿,遠近戰兼修,擁有強健的體魄和渾厚念力,且警惕多疑,具備較高的抗毒性——反正樣樣都比她強。

  季黎最後靈光一閃,把主意打到了黑暗大陸的特產上。

  那是她成功逃離蟻巢後,在一切都被巨大化的森林裡面,偶然發現的一種伴生植物。

  根部深深扎根在地下的肉食性藤蔓,會分泌出特殊的粘液,來滋養共生的菌菇類生物。

  那種菌菇在受到刺激後,會向四周噴射無味無色、肉眼不可見的孢子。這些孢子帶有毒素,不致命,但能夠起到麻痹神經的效果。

  當路過的獵物被孢子淹沒而動彈不得的時候,肉食性藤蔓就會悄悄探出地表,將獵物拖到無氧的地底深處,飽餐一頓。

  而藤蔓的葉子,即是孢子毒素的解藥。

  季黎利用「天衣無縫的驚喜」復制出了這一對伴生植物,並且在旅途中,拿凱特和其他具備抗毒性的動物做過實驗。

  通常而言,強大的念能力者可以通過對「氣」的控制,促進毒素代謝,或是將毒素禁錮在身體的某個部位,以降低藥物的影響。

  所以即便沒有揍敵客那樣專門的訓練,以凱特的體質和能力來說,一般的藥用在他身上,都要打個折扣。

  然而,不論是凱特,還是季黎特意去找的高抗毒生物,結果都沒能抵擋住孢子毒素的藥效。

  以凱特為例,孢子毒素會在他吸入後的三分鐘左右開始生效。

  生效後,根據釋放孢子數量和空氣所含濃度不同,他最長一次,足足有十天不能動彈。

  「瘋狂小醜」當時張狂的笑聲,簡直能把山洞洞頂都給掀翻了。

  然後鐵石心腸的季黎,一邊跟人道歉,一邊寫了十天的凱特觀察日記。

  孢子毒素的症狀大概是意識清醒,可以說話,可以轉動眼睛,可以使用念力,但精准度和強度會被大幅度削弱,且肢體完全無法動彈。

  但由於,孢子如果不被肉食性藤蔓的分泌粘液滋養,就不會開始生長,活性也會逐漸喪失,被身體自然代謝掉。

  總得來說,這種毒素並不致命,只是純粹的超強肌肉麻醉劑。

  所以在登上戒備爾島之前,季黎還在船上的時候,就悄悄用「天衣無縫的驚喜」制作出了肉食性藤蔓的種子和菌菇生物的孢子。

  以及一個特殊構造的金屬小球。

  她將種子和孢子填入小球,而另一半的空間,填滿了她的血肉。

  上島之後,季黎便把金屬小球交給了島上的蟲群,讓它們在地下跟著自己一起移動。

  昆蟲的腦結構不夠復雜,不存在「思考」,更多只是對於外界刺激做出的應激性反應,是最好控制、最服從命令的動物之一。

  而且足夠隱蔽。

  一旦遇敵,季黎就會發出信號,讓昆蟲啟動金屬小球的機關,打開保護壁,讓血肉激活休眠狀態的肉食性藤蔓。

  只要食物充足,藤蔓就會分泌出粘液,讓伴生菌菇迅速生長。

  從開啟機關,到伴生菌菇成長到能夠噴射孢子的狀態,一共需要兩分一十七秒。

  除此之外,供養的血肉越多,伴生菌菇受壓所產生的孢子也會越多。

  黑暗大陸的生物,哪怕習性和特征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卻默契地繼承了同一款美德:「貪婪無度」。

  而在感應到西索存在的那個瞬間,季黎就同步給昆蟲下達了指令。

  此後的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設計的環節。

  和西索纏鬥,是為了拖延時間。

  用死神圓舞曲斬斷樹木,是為了遮掩地表可能存在的異樣。

  凶到仿佛要同歸於盡的打法,既是為了挑起西索的興趣,讓他不要萌生出直接斬殺自己的念頭,也是為了合理地受傷,為伴生植物提供更多養分。

  第二分一十七秒,吸飽了血液的藤蔓分泌出大量粘液,催熟了伴生菌菇的發育。

  第二分一十八秒,躲在木枝下的伴生菌菇,受到戰鬥的壓力波及,開始噴射孢子,再悄悄順著呼吸,進入西索體內。

  第五分一十七秒,孢子毒素開始生效,西索倒下。

  這時候,全程在旁邊利用高級幻獸的威壓來調度昆蟲的璐璐,便叼著肉食性藤蔓(解藥)的葉子,跑著來到季黎身邊。

  小猞猁小心翼翼地把葉子推到季黎唇邊,又用肉墊來回折騰了好幾次,好不容易,將飽含汁水的葉子塞進她嘴裡。

  可哪怕解了孢子毒素的藥效,季黎也躺在地上緩了好久,才積蓄起一點掙扎起來的力氣。

  她冷靜地檢查傷勢。

  右手徹底折了,左手也快不能用了,肋骨斷了三根,應該扎進肺葉裡了,全身上下算兩只腳傷得最輕,還能走路。

  念能力方面,凱特和約厄斯達·森旺的血液儲存都基本耗干了,再次攝取之前,應該都無法再使用「天衣無縫的驚喜」和「瘋狂小醜」。

  而且念力嚴重透支,如果不立刻補充生命力量,她可能無法繼續維持人類的形態。

  ……快到極限了。

  喉嚨干渴到傳來灼燒般的疼痛,藏於體內的怪物已經發出了難耐的尖叫,是奇美拉女王蟻的本能在蠢蠢欲動。

  季黎低頭看著近在咫尺卻動彈不得的西索,傷勢稍好一點的左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胸口。

  鮮活而溫熱的心跳,透過皮肉,一下下傳遞到掌心。

  有人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刺下去。把那顆美味的心髒掏出來吃掉。

  撬開頭顱。把飽含精華的腦髓吮吸干淨。

  ——反正這個家伙,本來就是讓你提心吊膽的麻煩!殺了他!殺了他!任何膽敢威脅你性命的狂徒,統統罪該萬死!

  不堪其擾,季黎的左手慢慢向內扣起。

  不知何時起變得鋒利的指甲,輕松割破了西索的上衣,在胸膛留下利爪般的痕跡。

  可當事人卻還在笑得花枝亂顫。

  「啊啊∼你這孩子∼真的∼太棒了∼!」

  明明是躺在砧板上、命懸一線的那一方,西索卻表現得相當自如,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分析起剛才的戰鬥。

  「你具現化出的武器是帶毒的?不,你攻擊我的目的,不是要用武器擊中我……不然有些動作就太多余了∼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藥效發作吧?」

  「讓我想想∼到底是什麼時候給我下毒的呢∼難道是你用鐮刀斬樹的那裡?故意用那麼大的陣仗,就是為了掩護嗎∼」

  腦內的聲音和西索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裡應外合,雙管齊下,輕易點燃了季黎眼下本就極度不穩定的情緒。

  「閉嘴。」

  她一巴掌捂住西索的嘴,試圖阻止噪音的產生。

  可隨後,季黎感覺到掌心一暖,是柔軟又濕漉漉的觸感——她被舔了。舌頭。西索的。

  本來爆發臨界點的脾氣都被嚇沒了,季黎被燙到似的抽回手,茫然無措地瞪圓了眼睛。

  像只嚇呆了的小動物似的,毛茸茸的,無害的,連爪子都不會伸。

  明明剛才打得那麼瘋,還那麼狡猾。

  惹得西索又笑了起來。

  「太不公平了∼同樣是面對將死之人,我剛才對你可是很溫柔、很人道主義的哦?」

  他呢喃低語,仿佛是與情人間的撒嬌。

  「所以,好孩子也要那麼溫柔地對待我才行啊∼」

  季黎悟了:她對變態還是太客氣了。

  仗著西索被孢子毒素控制,連咬人的力氣都沒有,季黎將左手食指與中指並攏,簡單粗暴地探入西索齒間,按住那根引人犯罪的舌頭,物理禁言。

  同時,她低下頭去,狠狠咬住青年的頸側。

  被本能催化的牙齒變得尖銳,輕易就撕裂人類的肌膚,讓滾燙溫香的血液湧出,源源不斷地順著喉嚨往下,滋潤干渴到極致的軀體。

  強大的生命力量化為養分,流淌在五髒六腑,被滿足的快感衝刷著每一根神經末梢。

  即便傷口的恢復和念力透支的虧空,無法由此立刻填補,可「進食」的純粹快樂,也足以讓季黎飄飄欲仙。

  但她還是停了下來。

  忍耐和理性已經臨近極限,再繼續攝取血液的話,她恐怕會徹底控制不住欲望,真的把西索的吸干的。

  墮落永遠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唇瓣紅得仿佛快要滴血,季黎捂著嘴起身,視線卻誠實地,依然死死鎖定在西索身上。

  或者說,是他仍然在流血的頸側。

  多麼美味的食物,光是這麼一點點血液怎麼夠呢?要破開胸膛,吸食腦髓,把脊骨上每一寸軟肉都吮吸干淨才能罷休啊。

  閉上眼睛,季黎抖著手,撕了西索上身的短款馬甲,給他止血。

  奇美拉女王蟻的唾液含有抗凝血的成分,如果不處理,以西索會身體麻痹數天的狀況,他很快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是還沒殺過人嗎?最好趁現在把我吸干哦∼心軟可不是好習慣。一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歡迎加入看文畢竟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殺死我的機會∼」

  西索甚至翹著唇角,好心提醒她。

  「你的念能力和血液有關?有治愈效果嗎?不然這麼重的傷,光靠醫療可沒辦法恢復如初。那也太可惜了……不夠的話,再喝一點也沒關系喲∼」

  如果實在不是沒力氣了,季黎真想給西索一巴掌,讓他閉嘴。

  「我不要。」

  與其說是回答西索,季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既分散對血香的注意力,也說給自己聽,加固自己的心理防線。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為所欲為的家伙存在……總是想逼我殺人,把我也拉進你們那邊的世界……最討厭了。」

  「我好不容易才堅持到現在的。現在為你這樣、這樣根本不重要的人破例,不就像是……是我認輸了一樣嗎?」

  「我才不要!」

  眼前開始出現視覺黑斑,季黎喘著氣給布條最後打上結,搖搖晃晃地起身。

  她硬撐著,不肯暴露強弩之末的狼狽,居高臨下地俯視西索,忽然又挑起唇角笑了笑,帶著幾分叛逆意味的挑釁。

  「西索,你是很強,但別太傲慢了……我的確很弱。可這一次贏的,是我。不是你。」

  笑聲牽動傷勢,被堵在胸口的血沫嗆到,季黎捂著嘴咳嗽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指了指西索頸側的布條。

  「還有。欠我的人情,記得要還。」

  話音落盡,她不忘回收掉維持肉食性藤蔓和伴生菌菇存在的念力,只留下扎根在西索體內、持續性散發麻痹毒素的那部分孢子,徹底銷毀和黑暗大陸有關的一切證據。

  季黎不再理睬手下敗將,踉踉蹌蹌地離開。

  ——她已經到極限了。

  作者有話說:

  意外得,寫西索竟然沒有比伊爾迷更卡。

  我陷入沉思。

  *** ***


第107章

  ◎為什麼逃跑。◎

  完全是在憑意志力驅動身體行動,季黎機械地邁開步伐,只是一味地遠離西索和戰鬥現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裡。

  她陷入混沌一片的腦海中,唯有一絲清明,在艱難地試圖思考。

  ……要藏起來。

  失血、重傷再加上念力透支,雖然剛才從西索那邊攝取了一部分血液,不至於死,但傷勢恢復需要時間。

  而且她很有可能會控制不住本能,變回奇美拉女王蟻的形態。

  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秘密的。不能被人發現。一個人。不能被任何人發現……任何人?酷拉皮卡?

  啊。對了。要去找,酷拉皮卡才行。

  酷拉皮卡……在,哪裡?

  思路在這裡突然中斷,季黎停下腳步,失神思考了片刻,才抬起左手,去拿頭上帶有窟盧塔族咒印文字的發繩,以此來確認酷拉皮卡的方位。

  卻只碰到了披散的黑發。

  她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發繩在戰鬥的過程中,已經被自己用去固定折斷的右手。

  金紅色的發繩捆在能窺見白骨的手臂上,早就徹底染成了純粹的、濕漉漉的赤色。

  磨損嚴重的手指無法進行精密操作,季黎低下頭,努力克服指尖的微顫,卻總是抓不住繩結的一端。

  ——因為她眼前的一切,都已逐漸被視覺黑斑侵蝕,重疊成無數個虛影,光怪陸離,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見季黎忽然停下來,一路都跟在後面的璐璐不解地湊了過來。

  由於嘴裡叼著季黎的背包,小猞猁不能張開嘴,只是發出了含糊的嗚嗚聲,作為提醒。

  季黎放棄靠自己解開打結的發繩。

  她俯下身,本是想讓璐璐幫忙,卻不料身體遲緩到無法維持重心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也再站不起來。

  遠離了必須拼上全力才能應對的強敵(西索),過度緊繃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被腎上腺素臨時騙過的身體,就會嚴酷地發出警告。

  即便她的忍耐可以沒有上限,但血肉之軀終歸不是冰冷的機器。

  這一次,季黎真的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好累。呼吸會痛,心髒跳動也會痛。想尖叫發泄。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覺。想丟下一切逃跑。

  如果在這裡死掉,會不會反而更輕松一點?

  ——可是,不行啊。

  感覺到璐璐驚慌的哀聲呼喚,意識大半昏沉的季黎,死死咬住舌尖,用力深吸一口氣,靠疼痛,硬是闖過了這一關。

  ——要活下去!哪怕很痛苦,也要用盡力氣活下去!

  她答應過的。

  而且,要是她死在這裡……等奇犽以後恢復記憶的時候,一定會崩潰的吧?

  勉強保持清醒狀態,根本動彈不得的季黎,只能利用生物電波信號跟璐璐溝通,教它先把自己帶到附近的一處樹洞裡,然後再去找酷拉皮卡過來。

  戒備爾島上的森林歷史悠久,百年老樹的樹洞大小,足夠藏下一個她。

  璐璐便聽話地咬住季黎的衣領,四只腳都用力抵在地上,廢了好大力氣,才一點點把季黎拖到樹洞裡。

  搬完季黎,勤儉持家的小猞猁不忘回頭,把背包也叼回來。

  然而等它再鑽回樹洞的時候,季黎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生物電波信號中斷了。

  璐璐湊過去,先是用肉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季黎的臉。

  見她不醒,璐璐又用腦袋去拱季黎,發出咪嗚咪嗚的撒嬌的聲音,告訴她自己乖乖完成了任務,想讓她睜開眼睛誇誇它。

  可季黎不理它了。

  小猞猁一下子陷入慌亂。

  它不是人類,又還沒步入成年期,無法把季黎送去更安全的地方;笨拙的爪子也只能獵來食物,卻沒辦法給季黎治療傷口。

  更糟糕的是,昏迷之前,季黎還沒來得及激活窟盧塔族的咒印文字,導致發繩無法為小猞猁指引方向。

  璐璐不知道該怎麼去找三號儲備糧(酷拉皮卡)。

  而且森林裡有太多潛在的危險,偏偏季黎身上的血腥味又這麼濃,它不敢離開季黎太遠太久。

  最後,璐璐利用高級幻獸的威壓,綁架了一批臨時小弟。

  潛伏在地下的昆蟲群,將沾染了血液氣味的泥土吞吃干淨。

  松鼠兔子之類的地上小動物,在周圍跑來跑去,幫忙把腳印和拖痕掩蓋。

  行動最便捷的飛鳥,則擔任了尋人的工作。

  可由於普通動物的智商有限,讓它們通過人類的語言描述,去尋找對應的人類,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璐璐急得叼住尾巴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決定自作主張地更換人選。

  它讓臨時小弟去找奇犽。

  這些動物大多之前就受季黎的賄賂,任她調用,自然也是見過同行了兩天的奇犽的。

  終於聽懂了下一個工作要求,落了滿樹的鳥雀們,便嘰嘰喳喳地撲騰起翅膀,飛向戒備爾島各地。

  璐璐也輕手輕腳地回樹洞。

  它鑽進季黎懷裡,把腦袋貼到季黎的胸口,然後豎起耳朵,認真聆聽每一次微弱的心跳。

  ………………

  …………

  ……

  被動物聯盟全島通緝的奇犽,此時此刻,其實就在離季黎不到三千米的地方。

  被西索用殺氣恐嚇之後,受腦內念釘的暗示操控,直到他全速跑出十分鐘左右以後,才漸漸地緩過神來。

  奇犽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海灘邊上,呆呆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還在發顫的手。

  腦內思緒混亂成一團,可記憶卻不肯由他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倒帶重放。

  他攥緊手指,一拳砸在旁邊的棕桐樹上!

  ——他到底在做什麼!他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選擇逃跑?!他怎麼能把季黎一個人丟給西索,像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西索仿佛嘲弄一般的笑容,還有季黎平靜溫和的眼神,依然清晰得想忘都忘不掉。

  十指插進蓬松的發間,奇犽眉頭緊鎖,滿臉痛苦地抓緊了頭發,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逃得頭也不回。

  他明明承諾過會關照她!他甚至都想好了,想好了接下來要和她跟小傑一起去哪裡旅行的!

  ……為什麼會這樣?!

  分不清是心理上的痛苦,還是扎根在後腦深處的痛苦,奇犽抱住頭蹲下,將身體團成一團,無聲地發出哀嚎。

  卻在此時,被酷拉皮卡和雷歐力奪走號碼牌的索彌(118號),游蕩著尋找新獵物的時候,意外闖入這附近,發現了胸口還別有99號號碼牌的奇犽。

  注意到奇犽的狀態似乎不對勁,在旁邊偷偷觀察了一段時間的索彌,決定鋌而走險,趁這個機會,先拿走一分也好。

  索彌是訓猴師,作戰方案通常是聲東擊西,他負責吸引對方的視線,再由猴子暗中偷襲。

  裝起一副關切的模樣,索彌上前,想說點好聽的話,分散奇犽的注意力,以便讓猴子繞到後方去搶號碼牌。

  可惜,他挑選中了錯誤的獵物。

  奇犽頭都沒抬,卻在猴子從身後襲來的瞬間,精准地抬起了指尖,單手掐住猴子的腦袋,然後捏爆。

  血污濺了他一身,奇犽卻並不在意,反而從側臉和手心傳來的、黏膩而溫熱的觸感,獲得了空洞的平靜。

  他是揍敵客,是暗殺者,是活在黑暗裡又糟糕又卑劣的家伙。

  對,這就是奇犽·揍敵客的真面目——

  所以他才會擯棄承諾,丟下了季黎,選擇一個人逃跑。

  奇犽的唇角忽然挑起一個弧度,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只是比冰更寒冷的殘酷意味。

  他歪著頭看向索彌:「是你啊。你也想偷襲我?」

  眼見陪伴自己多年的猴子被殺死,索彌卻連半點憤怒都無法表露。

  對上這個少年的眼神後,他唯一的情緒只剩下恐懼,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帶來的惡果。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道歉!我——」

  可是這一次,不會再有季黎從哪個角落忽然冒出來,傻乎乎地打斷殺戮,邀請殺人凶手一起去看星星。

  「啊。吵死了。」

  直接打斷了索彌的廢話,奇犽看似閑庭信步地靠近,眨眼之間,就輕松掏出了那顆的心髒。

  丟開還在不甘跳動的肉塊,他俯身摸索,卻沒有找到索彌的號碼牌。

  「什麼啊。都兩天了,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活人,結果還是個被搶過的沒用的家伙。我的運氣……也太差了吧?」

  奇犽想笑,卻沒有笑出來。

  他索性不再做無用功,變得面無表情。

  沒有意義地看著自己沾滿血的手,又發了好久的呆,奇犽垂下眼睛,跨過索彌的屍體,向森林深處折返。

  都過了這麼長時間,西索應該早就結束戰鬥了吧?

  ……至少,他不能讓那個人的屍體像這家伙一樣,躺在野外,變成亂七八糟的動物的口糧。

  奇犽是在折返的途中,被動物聯盟發現的蹤跡。

  鳥雀把他圍了起來,兔子擋住他的去路,還有靈巧的梅花鹿頻頻回頭張望,示意他跟上。

  仿佛是童話故事才該有的待遇。

  奇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而路的盡頭,是蜷縮在樹洞裡、不知生死的季黎。

  聽到奇犽終於到了,渾身同樣沾滿血污的璐璐從季黎懷裡鑽出來,頭一次如此歡欣地迎接這個兩只腳。

  它叼住奇犽褲腿,努力把他往樹洞那邊拽。

  奇犽一開始是愣住的,只是眼也不眨地,看著閉上了眼睛的季黎,連腳邊的璐璐都沒注意到。

  但在璐璐急到要咬他的之前,奇犽卻忽然動了。

  風一般鑽進樹洞裡,他伸手去探季黎頸側的生命體征時,仿佛也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這個人的脈搏,如飄忽不定的風中燭火。

  可哪怕每一次跳動,都微弱得像是下一秒就即將熄滅,但當下一秒真正到來的時候,這具殘破不堪、大半只腳都邁進死亡的身體,都會固執地延續下去。

  ——還活著!她還活著!

  甚至一直不敢去設想的奇跡發生了。

  大腦陷入一片空白,奇犽被狂喜淹沒,一時間連自己要呼吸都忘了。

  忘了前幾分鐘還輕描淡寫的殺戮,他只是貪婪地將掌心也一同覆上去,想要更多、更近距離地,感受那些代表「生命」的跳動。

  與此同時,奇犽身上還新鮮的血腥味,也喚醒了沉睡的怪物。

  注意到季黎的眼珠在轉動,以為是她意識清醒了,奇犽下意識貼過去,想要詢問她更詳細的傷勢狀況,方便他判斷接下來怎麼處理。

  卻不料下一秒,是天旋地轉。

  他被季黎壓在了身下。

  作者有話說:

  奇犽在飛艇上,搶球游戲輸了,本來是會殺掉兩個路人考生泄憤的。

  季黎唐突冒出來,邀請他一起看星星,他就下意識收起了爪子。

  是本能呢。

  *** ***


第108章

  ◎貓貓隊立大功!◎

  可以輕易致命的喉嚨被觸碰時,奇犽差點下意識亮出爪子,要把人從身上撕下來。

  如果不是理智在提醒他,現在壓制自己的人是季黎,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季黎的話。

  為了避免季黎本就嚴重的傷勢再受到二次創傷,奇犽不敢亂動。

  可絕對優先的自我保護機制,在經年累月的訓練中,早就被揍敵客的教育刻進了他的本能裡。

  違背這樣的條件反射,就像明知刀鋒抵在眼前卻不能反抗,讓奇犽產生強烈的不適感。

  他克制地繃緊了渾身肌肉,連指尖都在用力,才勉強忍下動手的衝動。

  以為季黎這是還沉浸在和西索的戰鬥中,以為自己是壞人,才會頂著傷這麼行動,奇犽眉頭緊鎖,試著和季黎溝通。

  「季黎?醒醒。我是奇犽。我不會……傷害你的。」

  咬字艱澀地說完這句話,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爺,也難得有了底氣不足的心虛和膽怯。

  可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話鋒一轉,加快了語速警告。

  「放輕松。你不能再亂動了。你的傷——」

  可還沒等奇犽把話說完,季黎卻先擅自打破了僵局。

  似乎完全不在意軀體的累累傷痕,甚至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喪失痛覺的程度,季黎忽然低下頭,湊近去嗅身下獵物的氣味。

  隨後,她露出一個堪稱甜蜜的笑容。

  「你的味道,是甜的……應該,會很棒吧?」

  摸不著頭腦的可疑發言。

  奇犽本就被季黎唐突的動作嚇了一大跳,臉一紅,正欲別過頭躲開,視線卻避無可避地落在對方臉上。

  他不由愣住片刻。

  披落的黑發順著肩垂下,阻隔了外界的干擾,季黎臉色蒼白,到處都留有戰鬥的殘痕,沁出細密血珠。

  本該是生命垂危的凄慘模樣。

  可放在此時的她身上,紅與白,反襯得她的眼睛愈發漆黑幽亮,邊緣似乎隱約可見一圈模糊的赤紅,像漂亮卻虛假的玻璃珠子。

  而且,季黎從不曾展露過這樣侵略性極強、近乎艷麗的笑。

  就像眨眼之間,有什麼陌生的恐怖存在,頂替了真正的原主人,侵占了他熟悉的皮囊。

  在奇犽怔忪失神間,季黎卻並未停下。

  原本壓制在少年肩頭的手,一只按在砰砰直跳的心口上,另一只則順著臉頰下滑,松松扣在傳來一下下強勁脈搏的頸側。

  因身體主人的心跳加速,血液在頸部動脈愈發歡快地流淌,透過皮肉,傳來更加濃郁的血香。

  ——心髒?腦髓?還是血?

  重傷的身體在渴求高質量的血肉,奇美拉女王蟻歪著頭,打量著自己唯一的食物,思考要從哪裡享用。

  但不管從哪裡開始,她都會將這具鮮活的軀體敲骨吸髓,連一滴養分都絕不浪費。

  很快,她就決定還是先試一試血液的味道。

  因為如果現在就直接把獵物柔軟的皮肉割開,去取心髒或者腦髓的話,這麼香甜的血液就會流得到處都是……未免也太浪費了。

  她重新低下頭,想要湊到獵物最方便下口的頸側。

  奇犽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季黎?!」

  他半驚半疑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天生的警惕多疑已經上線,不再故意克制,想要強行掙脫開季黎的束縛。

  可奇犽竟然失敗了。

  本該像花朵一樣無害柔軟的手掌,如今比磐石更堅硬,禁錮著他,將他牢牢壓制在地。

  奇犽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雖然他不知道「季黎」打算做什麼,可不管怎麼看,這個家伙都不對勁!她的眼神太奇怪了!

  那是端詳評點食物的從容與挑剔。

  感受到危險,奇犽的眼睛漸漸暗下來,在剎那間就計劃好了一切。

  他不再做多余的動作,而是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仔細感受季黎的一舉一動,任由對方將臉埋向自己的頸側。

  兩只手悄然無聲地改變構造,變成了比手術刀更鋒利的樣子,只待敵人自以為得手時,抓住那一瞬間的松懈。

  可當柔軟的嘴唇覆上頸側的肌膚,堅硬的牙齒叼住皮肉,即將咬破的時候。

  季黎突然停了下來。

  因感受到哪怕時隔六年也不會混淆的氣息,源自內心深處對某件事的恐懼,在潛意識刻下了烙印,正尖叫著發出警告。

  不行。絕不能。快停下來。

  這個人是——

  松開束縛獵物的雙手,她重新撐起身體,眼神失焦,神色空茫,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奇……犽?」

  與此同時,奇犽距離季黎心口只差幾釐米的利爪,也瞬間僵住。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璐璐,竟趁著這個空隙,如一道白色的閃電,自旁邊襲來。

  在奇犽下意識伸手防備時,小猞猁卻撲到季黎肩上,狠狠咬住了她的後頸。

  尖牙撕開了肌膚,鮮血淋漓,而被攻擊要害的痛苦和危機感加在一起,終於喚醒了季黎的意識。

  她下意識伸手去捂住後頸,摸到的卻是一手毛茸茸。

  不知道季黎已經醒來,璐璐還固執地趴在她肩上,死死咬緊牙關,沒有松口。

  可它又分明渾身都在顫動,發出了那種快要哭出來似的嗚嗚聲。

  記憶還停在被璐璐拖進山洞的那個節點,看到奇犽時,季黎都愣了一下。

  等理清現在大概是什麼情況後,她慶幸地,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在鯨魚島第一次咬傷小傑的時候,季黎曾經和璐璐做過約定。

  【「璐璐。如果下一次,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就突然……去『吃飯』。像今天和小傑那樣的話,你要負責叫醒我。」】

  【「就咬這裡(脖子)吧。」】

  【「足以致命的要害。就算我真的喪失了理智,如果被攻擊這種地方,應該也會出於求生本能被驚醒。」】

  【「我很害怕會做錯事情。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

  璐璐和她都做到了。

  她沒有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

  季黎費力地撫摸璐璐,穩定它的情緒,又抬起頭,衝滿臉不知所措的奇犽笑了笑。

  她的笑容不再是極具侵占性的艷麗,回到了記憶裡那種溫柔平和、讓人不自覺放松的樣子。

  甚至還帶著些顯而易見的歉意。

  「對不起,奇犽。嚇到你了吧?不要怕,我不會死的。也不會……傷害你的。」

  注意到奇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季黎下意識想伸手安撫他。

  但在看清自己染血且損傷嚴重的指尖後,她偷偷把手指往掌心蜷縮,又將手藏到身後。

  「奇犽,可以麻煩你帶我回山洞嗎?把洞口關上,然後就不用管我了。我……我……」

  沒能說完請求,壓制住本能、把昏睡期間積攢的氣力又重新耗干的季黎,再一次陷入昏睡。

  ——根本不是像她口中所說的那樣,可以丟下就不管的樣子啊!會死的吧?怎麼看都絕對會死啊!

  低頭看著又自顧自把爛攤子丟下的季黎,奇犽難掩煩躁地咂了咂舌。

  依照季黎剛才那種奇怪的狀態,他按理來說,是該走得頭也不回,甚至立刻趁她病要她命,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才對。

  可不知道為什麼,季黎半夢半醒間那句「奇犽」,還有剛才滿臉歉意、像在哄小孩子一樣的表情,卻反反復復在他腦海中浮現。

  久久揮之不去。

  最後,奇犽還是抿緊唇角,在璐璐不眨眼的監督下,俯身將季黎小心翼翼地抱起來,盡量以保證平穩為前提,迅速折回之前暫住的隱秘山洞。

  他不想這個人死掉。

  哪怕找不出理由。

  遵循了季黎昏迷前所說的那些,奇犽把她安置在山洞裡,用蠻力從山體敲了塊大石頭下來,當做「門」,將洞口蓋住。

  粗略檢查了季黎身上的傷都有那些,他迅速回憶戒備爾島的森林裡,都有什麼可以用的上的藥草,去附近跑了一圈。

  但收獲算不上多。

  畢竟只是自然原始狀態的孤島,不是刻意種植的藥田,幾乎沒什麼特別有效的藥草,找到的幾株也只是聊勝於無。

  奇犽的心情變得更糟糕了。

  然後在他趕回山洞之後,心情更是急轉直下。

  ——璐璐帶著它那幫臨時的動物小弟,堵在了洞口,拒絕奇犽的進入。

  知道高級幻獸能夠聽懂人類的語言,奇犽一開始還耐著性子,跟小猞猁解釋,他需要隨時監測季黎的狀態,照顧她,不然她一定很快就會死。

  可璐璐始終寸步不退。

  但凡奇犽靠近一步,它就壓低身體,露出那對尖牙,擺出警告意味十足的進攻狀態,隨時准備撲上來和擅闖者戰鬥。

  連此前親近他、為他引路的那些普通動物,都一改那時候的友善態度。

  搞得救人的他才像是壞人一樣!

  今天一天都是不順心的事,奇奇怪怪的發展,奇犽本就是壓著滿肚子莫名其妙的火,在純靠理智做決定。

  被璐璐這麼針鋒相對,他耐心告罄,差一點就直接對小猞猁下手,讓不知天高地厚的幻獸漲點教訓。

  可在看到璐璐行動時一瘸一拐的後腳,注意到它渾身狼狽,全是干涸血漬與泥土的樣子。

  奇犽忽然意識到:璐璐才是沒有丟下季黎,陪季黎一同面對西索,並且一直堅持到現在的那一方。

  ……逃跑的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自作主張?

  或許是剛才在樹洞裡,他對「季黎」出手的樣子,被璐璐看到了。所以在利用他把季黎送到隱秘場所後,就不再允許危險(他)靠近。

  松開滿懷沾著泥土的藥草,奇犽沉默地退後。

  他又離開了一趟,准備好兩天份的、適合昏睡者入口的流體食物和水,拿樹葉盛著,放在山洞前的空地,便再次轉身離開。

  奇犽決定去找雷歐力。

  哪怕現在那個大叔還不是正經醫生,可在陷阱塔裡,他包扎的手法還算熟練,隨身的手提箱裡,也准備了很多常用藥。

  戒備爾島條件有限,正規藥物總比就地采摘的野生藥草好。

  ……而且,如果是他以外的人的話,或許璐璐就會肯放人進入山洞吧。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奇犽低著眼睛,迅速消失在叢林深處。

  確認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奇犽也真的離開了,璐璐才解除了進攻狀態,不再如滿弓之弦那樣緊繃。

  動物聯盟小弟們陸陸續續地藏起來,負責戒備。

  它就孤零零趴在山洞大石的前面,用尾巴圈住自己,守住山洞唯一的入口。

  看似在閉眼休憩,實則豎起了耳朵,璐璐對周遭動靜沒有絲毫松懈。

  季黎說,不能讓除了三號儲備糧(酷拉皮卡)之外的任何人進入山洞,不能讓除三號儲備糧之外的任何人,看見她不是人類的樣子。

  它會做到的。

  然後,等季黎睡醒了,一定要摸摸它、把它抱在懷裡、誇它是家裡最棒最厲害的璐璐才可以!

  ——可是季黎要什麼時候才會醒呢?

  璐璐盯著路過的爬蟲,茫然地想。

  作者有話說:

  不能傷害奇犽,也是季黎的本能。

  貓貓隊立大功!璐璐才是這個家裡最棒的白毛藍眼的靚仔!

  *** ***


第109章

  ◎在他眼中,並沒有什麼不同。◎

  沒有窟盧塔族咒印文字的指引,也沒有動物聯盟小弟的加持,奇犽找人的方法非常簡單粗暴。

  他靠抓人。

  不再散步似的在戒備爾島內四處游蕩,奇犽這一次行動力拉滿,通過追蹤考生在野外留下的痕跡,進行無差別掃蕩。

  除了44號的西索,其他考生他本來也就不太放在眼裡。

  這下心情徘徊在爆炸邊緣,奇犽見到人之後,更是連招呼都懶得打,衝過去三兩下把人控制住,就直接上爪子威脅逼問。

  他最後是從東巴口中,得知了雷歐力與酷拉皮卡的下落。

  聽說那兩個人目前正在組隊合作,且已經順利拿下東巴(16號,酷拉皮卡的狩獵目標)與索彌(118號,訓猴師,已死亡)的號碼牌,奇犽抿了抿唇。

  ……難怪那個玩猴子的家伙,身上沒有號碼牌。

  是他又慢了一步。

  擯去這些轉瞬即逝的雜亂思緒,順著東巴的指引,奇犽在測試第三天的深夜,找到了在一處樹下小憩的二人。

  在他出聲表明自己身份之前,靠在樹干上閉眼休息、仿佛已然熟睡的酷拉皮卡,就先警惕地看向這邊。

  「——誰?出來。」

  「是我。奇犽。放心好了,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

  奇犽沒有浪費時間,聞言立刻干脆利落地舉起手,走出森林的陰影,並亮出99號和199號的六分號碼牌,證明自己的無害。

  看到來者是奇犽,酷拉皮卡暫且將用拇指頂開的一截刀刃收了回去,但也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畢竟在戒備爾島上展開的,是人與人互相狩獵的測試。

  注意到奇犽本來干淨整潔的衣服上,到處都沾上了明顯的血跡,他反手推醒還在呼呼大睡的雷歐力,看向對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關切。

  「奇犽,你是受傷了嗎?有沒有什麼……」

  不等酷拉皮卡把話說完,奇犽就粗暴地截斷了話題。

  他言簡意賅,不帶任何情緒地,只是以旁觀者的視角陳述了來龍去脈。

  從偶然和季黎遇見,二人結盟合作,到西索突然出現,他一個人離開,再到他折返,季黎重傷昏迷。

  把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雷歐力都給嚇醒了。

  他指著面無表情的奇犽,「你你我我」了好一會兒,都沒捋直舌頭,說不出來任何評價。

  說什麼呢?

  彼此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是因為獵人考試,短暫地同行了一段時間,難道就真的有頂著危險幫助他人的義務嗎?

  可是……可是……!

  雷歐力用力揉了揉臉,又狠狠拍上兩下,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睡亂的衣服都顧不上整理,伸手就去拽旁邊裝有急救藥物的手提箱,又下意識想安撫得知壞消息的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你先別著急,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我這裡有——酷拉皮卡?!」

  雷歐力故作從容的聲音,說到最後,尾音直往天上躥。

  他眼睜睜看著在原地呆住幾秒、仿佛連呼吸也停滯的酷拉皮卡,一聲招呼都不打的,突然開始行動!

  酷拉皮卡連裝有號碼牌的挎包都沒拿,就這麼毫不猶豫地往森林深處跑。

  他跑得頭也不回,連雷歐力的差點破音的尖叫都追不上。

  被丟下的雷歐力瞳孔地震:「你跑什麼跑!喂!酷拉皮卡你冷靜一點!領路的都沒跑,你能跑哪兒去啊!」

  奇犽卻看著酷拉皮卡的背影,沉默不言。

  酷拉皮卡的方向是正確的。看他剛才擺弄右手袖口的動作,應該是和季黎有什麼能確定位置的特殊道具。

  ……而且,這個速度和反應力,他前面一路的表現都有藏拙。

  又聯想起能從西索手下逃出生天的季黎,奇犽忽然意識到,這兩個人不但有著共同的秘密,實力也大概率不止於他此前的評估。

  他自以為的「保護」和「關照」,或許是多余的不自量力。

  如果遭遇西索的時候,和季黎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是酷拉皮卡的話,事情會有所改變嗎?

  奇犽很難不去做這樣的假設。

  哪怕他明知並無意義。

  「……他沒有跑錯方向。我們也快點跟上吧。」

  含糊揭過酷拉皮卡和季黎的特殊道具,奇犽瞅了眼旁邊的雷歐力,回憶起這個人在第一場馬拉松測試裡的狼狽模樣,不由微微蹙起眉。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找病人家屬,而是把醫生(沒有合法行醫執照,估算為0.3個單位)和藥物帶回去。

  「大叔,你速度太慢了。她那邊……我趕時間。」

  說到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稱是自己趕時間,奇犽耷拉著眉眼,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勉為其難地衝雷歐力伸出手。

  「行吧。你過來。我帶你一程。」

  有被羞辱到,雷歐力梗著脖子震怒道:「你怎麼還這麼一臉嫌棄的表情!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是我嫌棄你這個提議才對吧!」

  可他撿起酷拉皮卡丟下的挎包,還是捏著鼻子讓奇犽把自己拎走了。

  雖然雷歐力現在還不是醫生,可他之所以排除萬難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再也不要看見……朋友被輕易奪走生命的樣子。

  ——是的,他們是朋友。

  至少雷歐力已經這樣認為了。

  即便和奇犽的關系並沒有和其他人那樣親近,也覺得這個小鬼一張嘴真是氣死人,而且出身暗殺者家族這一點也很讓人發毛。

  但自詡是靠譜成年男性的雷歐力,猶豫了一下,還是在某個短暫的瞬間,安撫意味地拍了拍奇犽的肩。

  奇犽衣服上的血跡以胸前為主,應該是抱起季黎時沾上的,其他邊邊角角的地方還蹭了不少泥土,看起來很狼狽。

  對於前四場測試都漫不經心,隨時隨地保持著光鮮亮麗的他來說,目前做到的部分,就已經遠超雷歐力的預期。

  「你回去找了季黎,還專門趕來找我們……謝謝你,奇犽。」他低聲說。

  聞言,奇犽的眼睫微顫了顫,沒有回答。

  有他帶著雷歐力全速行動,二人沒有慢酷拉皮卡多久,也隨後抵達山洞前的空地。

  璐璐還守在堵住洞口的巨石前。

  即便如此,雷歐力在靠近的時候,已經能嗅到相當不妙的血腥氣。

  ……這麼濃的味道,出血量得是多大啊?他的手提箱裡可沒有采血和輸血裝置!

  哪怕心裡七上八下得沒個底,但身為全場唯一和「醫生」沾邊的人,他就算裝,也要裝出一份冷靜來。

  要是負責治療的醫生都不能穩定住情緒,那病人不就更是要完全陷入絕望了嗎?

  雷歐力拎著手提箱就想衝進山洞查看情況。

  可璐璐再次對擅闖者呲牙。

  奇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璐璐解釋,雷歐力是「醫生」,有辦法可以救季黎。

  但璐璐寸步不退。

  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是不是哪裡出了錯,奇犽皺起眉,不打算繼續縱容璐璐的決定。

  就算藥物不一定能生效,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不過在奇犽動手之前,酷拉皮卡忽然上前擋住了他。

  知道璐璐跟季黎心意相通,比起百分之百全信奇犽的說辭,酷拉皮卡更傾向於參考看看小猞猁的反應。

  他試探性地靠近洞口。

  這一次,璐璐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弓起背,全神戒備著另外兩個靠得太緊的兩只腳。

  一路保持緊繃的酷拉皮卡,在這個瞬間,終於稍稍松了口氣。

  既然季黎能及時給璐璐下達指示,那至少說明,她在昏迷前理智清晰,而且有自己的計劃,想好了後路。

  「雷歐力,麻煩請把你的手提箱裡的藥給我。換我進去。」

  面對酷拉皮卡的請求,雷歐力毫不遲疑地打開手提箱,迅速介紹了一遍自己准備的藥物、使用說明、注意事項,說完還不忘確認酷拉皮卡真的全都背了下來。

  羨慕了一秒酷拉皮卡的速記能力,他把藥、注射器和其他器材,全都遞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這個家伙(璐璐)是怎麼回事,但藥可不能亂用啊!你要是有什麼拿不准的,千萬出來跟我商量一下!還有,冷靜!不管看到什麼都一定保持冷靜!」

  雷歐力早就看透酷拉皮卡這張絕世美少年的皮囊下,除了聰明到開掛的腦袋瓜,還藏著一顆暴躁純爺們的心。

  他剛才之所以想一個人先往裡衝,也是怕一直對季黎表現出過度保護傾向的酷拉皮卡,會受到不可預測的衝擊。

  一個重傷病患就很讓人頭疼了,可不能再出什麼其他亂子了!

  聽著雷歐力啰裡啰嗦的叮囑,酷拉皮卡抿了抿唇,從得知季黎狀況之後就陷入冰點的神色,忽然稍稍彎起眉眼,如陽光下初雪消融。

  「嗯。讓你擔心了,雷歐力。還有……奇犽。謝謝。」

  他很淡地笑了笑,衝二人點頭示意後,單手搬開堵住洞口的巨大石塊,閃身擠了進去。

  由於洞口被封,山洞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彌漫著無法忽略的濃厚血腥氣。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古怪的、說不上來是什麼的味道。

  酷拉皮卡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試圖拿記憶裡所聞過的氣味,來進行對比。

  ……像是野獸的膻腥,但又濕漉漉的,很渾濁,仿佛有什麼東西腐爛了的樣子。

  歸功於在貪婪之島上的訓練,在短暫的適應光線之後,酷拉皮卡的夜視能力慢慢恢復。

  這應該是個某個穴居生物的棄用老巢,面積不大,被奇犽占為己有。

  所以酷拉皮卡一眼就能看到,被擺放在絨絨草搭建的床鋪上的人。

  ——如果,「她」還能被稱之為「人類」的話。

  依托擬態能力,借助人類血液編織出來的皮囊,在受到重創之後,被身體的求生本能回收,以集中全部營養,用於修復傷勢。

  原本白皙的肌膚變成了一層沒有生命的死皮,一半消融脫落,露出奇美拉女王蟻的可怖模樣,一半還黏在身上,勉強撐出一個人類的輪廓。

  像這樣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卻被人為揉成一團的縫合怪物,比起單純外貌猙獰的野獸,更容易引起人的不適和恐懼。

  也更醜陋。

  是哪怕見慣各種稀奇古怪生物的幻獸獵人,都沒辦法昧著良心,誇上一句「可愛」的樣子。

  酷拉皮卡忽然想起,約厄斯達叔叔曾經跟他解釋過:季黎有時候躲著他,並不是不信任他。

  季黎不介意他知道她非人的身份,卻始終不願讓他見到,她展露出非人特征的一面。

  「畢竟她可是個愛漂亮的女孩子啊。沒辦法,酷拉皮卡你也要體諒一下女孩子的心嘛!」約厄斯達·森旺是這麼說的。

  所以酷拉皮卡從不去深究這個問題。

  直到今天。

  他快步走到季黎身邊跪下,毫不猶豫地割開手腕,將脆弱的血肉之軀,遞到鋒利口器的旁邊。

  ——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

  喂了一會兒,覺得血液流速太慢,酷拉皮卡又將念力覆在指尖上,用力劃在皮肉上,繼續加深了傷口。

  他低下頭,專注而耐心地,讓血液源源不斷地流入季黎口中。

  從意識到躺在絨絨草上面的存在是季黎之後,酷拉皮卡的神色就始終保持著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因為在他眼中,的確沒有什麼不同。

  美或醜,不過保質期短暫的裝飾。再漂亮的美人,也終會遲暮,化作一具粉黛骷髏。

  至於非我族類的說法——

  連同為人類的人,都可以為緋紅眼來獵殺窟盧塔族,酷拉皮卡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同類」,什麼是「異類」了。

  他只知道,這個存在是季黎。

  這樣就足夠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卡著分寸喂完血,酷拉皮卡坐在季黎身邊,意外看到了滾落在旁邊的花苞狀碧玉護身符。

  這是季黎離開貪婪之島的時候,族長爺爺讓約厄斯達叔叔轉交給她的,說是窟盧塔族的護身符。

  身為全程計劃的參與者之一,當時酷拉皮卡也在場。

  希拉市臨別前,從約厄斯達·森旺那裡收到護身符之後,季黎就一直掛在胸前,藏在衣領下。

  大概是人形崩壞的時候,身形產生變化,奇美拉女王蟻身上的骨刺和甲殼割斷了掛繩,所以才掉了出來。

  酷拉皮卡一只手輕輕搭在季黎的鉤爪上,另一只手撿起護身符,握在手心裡。

  還新鮮著的傷口,偶爾會有血液順著手腕留下,滴落在護身符上,仿佛將赤色也融進碧玉裡。

  他閉上眼睛,虔誠地念著窟盧塔族的禱告詞。

  就像很多個夜晚,季黎無法看見的時候,酷拉皮卡都曾坐在床邊守夜,等她入眠,為她禱告那樣。

  ………………

  …………

  ……

  而這個夜晚,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被孢子毒素纏身的西索。

  依然一根手指都不能動彈,他百無聊賴地在心裡哼著歌,又開始推敲,已經逃走的季黎現在在干什麼。

  總不能真的死了吧∼那他會超級失望的∼

  幾秒後,西索忽然一頓。

  ——有人來了。

  作者有話說:

  在酷拉皮卡眼中,人類與野獸是有區別的。

  但季黎不一樣。

  她只是季黎,無關乎種族身份年齡外貌。

  *** ***


第110章

  ◎魔術師的最新魔術表演,開幕啦!◎

  來的人是105號考生洪九。

  他是53號考生爆庫兒的狩獵目標,因為中了塗在弓箭上的藥,戰鬥失利,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號碼牌。

  目前手中持有0分的洪九,正在一邊追蹤爆庫兒的蹤跡,一邊找自己的狩獵目標。

  之前西索和季黎以命相搏的纏鬥,動靜太大,實在很難忽略。只要耳朵沒聾、眼睛沒瞎的人,都知道這裡肯定爆發了一場大戰。

  只是,明知道戒備爾島的測試是無差別的互相狩獵,還能這麼肆無忌憚,鬧出這麼大動靜的,無疑是個危險人物。

  兩敗俱傷的可能性有限,而一旦被奪走號碼牌,即便獵物還活著,也再沒有任何價值。

  比起冒著風險去賭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大多數人還是遵循上面的邏輯,默默避開了那一塊區域。

  可洪九不同。

  眼下連一塊號碼牌都沒有的他,在周遭觀察了許久之後,還是決定鋌而走險試一試。

  萬一呢?洪九想。

  ——還真等他碰上了這個「萬一」。

  第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西索的瞬間,洪九的第一反應很真實,右腳往後一退,立刻就想有多遠跑多遠。

  但在注意到,西索明明眼珠向他這邊轉動,卻依然保持了倒在地上的姿勢,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的時候。

  洪九突然福靈心至,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心髒在加速地瘋狂跳動,他咬著牙停下了往後撤的腳,同時繃緊了全身肌肉,腳趾死死抓住地,隨時做好了逃命的准備。

  一秒、兩秒、三秒……三十秒……一分鐘。

  西索始終都沒有任何行動。

  心跳聲變得更大了,洪九感覺到干渴似的吞了吞唾沫,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西索那邊蹭去。

  他看清了西索別在胸前的384號號碼牌(葛雷塔,西索的目標),還有散落在手邊的80號、34號、281號三枚號碼牌。

  沒有屬於西索的44號號碼牌。

  難道還真的有人……有哪位大哥這麼猛,竟然替天行道把這個變態的號碼牌給搶了?

  但為什麼沒有拿走其他號碼牌?

  又開始疑心這是不是陷阱,洪九謹慎地保持著能隨時抽身的安全距離,從地上見了幾塊沾滿泥土的石子,用力砸向西索。

  石子尖銳的邊緣劃破了西索的臉,血珠沁出來,在過於白皙的臉上連成一條紅線,割開了原本完美的淚珠妝飾。

  西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連一聲悶哼都沒有。

  雖然眼睛睜著,應該是意識清醒的狀態,但他只是轉動了眼珠,用余光瞟向石子襲來的方向。

  洪九想起獵人考試正式開始之前,倒霉的58號考生只是撞了西索的肩膀沒道歉,就被直接砍斷雙臂的恐怖記憶。

  ……或許,不是陷阱?

  畢竟能強到干翻西索的牛人,有點什麼奇怪癖好也是很正常的。

  可能西索就正好是他的狩獵目標,六分湊齊了,所以不屑於拿其他的號碼牌?

  被唾手可得的分數所蠱惑,洪九的腦袋變著花樣地組織說辭,企圖說服警告「不合常理」的理智。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的第五場測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靠近終點。只要過了這一關,再通過下一場最終測試,他就會成為職業獵人!

  錢、美女、地位、特權,他不就是為了這些,才參加這個危險到腦袋綁在褲腰帶上的狗屁考試嗎?!

  洪九握緊手中的刀,一步一步地走向西索。

  他一開始還不敢看西索的眼睛,可等他當著西索的面,把四枚號碼牌全部收入囊中,對方卻仍然一動不動的之後。

  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被打破了。

  洪九突然不急著走了。

  他蹲下來,居高臨下地,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打量44號考生。

  之前由於不敢靠近,洪九都是有意識地跟西索拉開距離,更害怕引起這個人的注意,所以連目光接觸都不曾有。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危險人物的長相。

  雖然浮誇的小醜妝容,在第一印像就會吸引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但仔細觀察之後,就能發現西索其實長得很英俊。

  是那種既保留了男性的力量感,又在此基礎上,被那對狹長上挑的狐狸眼,添了些捉摸不定的危險魅力。

  讓洪九的惡意逐漸膨脹。

  比他強、比他長得好、各個方面都遠超他的人,如今倒在自己的腳邊,動彈不得,只能仰視他,眼睜睜看著號碼牌被奪走——

  多麼叫他心潮澎湃!

  洪九恍惚中,從心底萌生出一股掌握生殺大權、當「上帝」的快感。

  他提起刀,不知不覺地揚起嘴角,露出誇張到有些猙獰的笑。

  「西索,你也不要怪我。這場測試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我只能送你去死了!」

  西索連被人撞到不道歉都會直接砍人胳膊,洪九搶了這個人的號碼牌,當然也會怕被事後報復。

  所以,他必須在這裡,抓住這個西索不能反抗的最好時機,趁他病要他命,把人解決掉!

  洪九本可以一刀砍斷西索的脖子。

  但難得有機會,掌控生死的權力感讓他有種飄飄然的快樂,忍不住就想要放縱惡意。

  「看你這麼高高在上的樣子,西索,你恐怕從沒過過什麼苦日子吧?那些沒腦子的女人,大概也都會衝著你這張臉和錢,前僕後繼地倒貼你吧?」

  洪九用刀背,羞辱性質地拍了拍西索的臉。

  隨後他攥起拳頭,狠狠衝西索沒有受傷的另半張臉(季黎之前打過一拳了)砸去!

  洪九的這一拳用上了全力,他覺得不出意外的話,不說鼻青臉腫,西索恐怕連牙都要打斷幾顆。

  可直到拳頭真正貼上西索的臉的瞬間,洪九卻莫名覺得,觸感有些不對。

  比起人類的肌膚,要更柔軟、更有彈性,就像……比較大的口香糖?

  不合理的異常像一盆冷水,迎頭澆下,被惡意衝昏的腦袋冷卻下來,讓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求生本能發出警告。

  洪九下意識要抽身。

  可還沒等他後退兩米,卻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像繩子一樣,拴住了他的右手手背,讓他無法再繼續拉開距離!

  「謝謝你∼終於等到人過來了∼要是一直躺在這裡不能動的話,我可是會很頭疼的∼」

  剛才一直沉默、好像只有眼睛能轉動的西索,忽然笑著開口。

  他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比起「站」起來,他更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整個人硬生生「拽」直的!

  那根繩子就是西索的念能力「伸縮自如的愛」。

  在洪九用拳頭攻擊他的瞬間,西索將「伸縮自如的愛」黏在了對方的手上。

  然後通過控制念力的粘性,他借住彈力和反作用力,讓全身依然無法自由行動的自己,重新了站起來。

  之前故意的沉默,包括散落在手邊、原本用「輕薄的假像」藏起來的三枚號碼牌,都是為了這一刻。

  西索從來都不是遇到困境就坐以待斃的類型。

  他可是魔術師。

  魔術師就是要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永遠為觀眾獻上猜不到的「驚喜」,才是一流選手啊。

  ——魔術師的道具都已登場,接下來,就是魔術表演的時間了!

  可惜眼下他唯一的觀眾,竟然只有瀕臨腐爛的垃圾。

  西索頗有幾分哀怨地嘆了口氣。

  不管是季黎、奇犽、伊爾迷、柯特、405號(小傑)裡的哪個都好啊。明明他可是很期待他們被嚇一跳的表情呢。

  「雖然有點遺憾∼但是,作為幫忙的謝禮∼讓先你獨家欣賞一下新的魔術也可以哦∼」

  西索笑眯眯地看向洪九。

  視線慢慢地,從他握在手裡、拍過自己側臉的刀,再到他連著「伸縮自如的愛」、剛剛打過他一拳的左手。

  最後又回到渾身都在發顫,連現在刀都拿不太穩的洪九臉上。

  西索高高揚起唇角,迸發出更加燦爛的笑容,配合沾上血污的破碎小醜妝容,更像是從地獄底層爬到人間的惡鬼了。

  而他偏偏輕聲細語著,貌似在很禮貌、很公平公正地講道理。

  「不過∼剛才那些失禮的話和舉動,我也不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呢∼可以麻煩你用命來道歉嗎∼」

  沒有念力的洪九,根本看不見黏在手上的念。

  他也因未知而愈發恐懼,連戰鬥的欲望都沒有,只是胡亂地揮舞著刀,想要把束縛自己的「繩子」砍斷。

  西索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果然是爛透了的貨色,真沒意思……他都說了好多次,他對清理垃圾這種事情,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而且為了感謝這個家伙的幫助,他都努力在調動熱情了哦?

  太不懂得珍惜了。還是給他罪加一等吧。

  打著哈欠,西索調動「伸縮自如的愛」,將念力的彈性無限縮小,硬生生把洪九拽回自己跟前。

  他用牙齒含住胡亂砍過來的刀鋒,衝整個人被恐懼擊潰的洪九笑了笑。

  「你的道歉∼我就收下了喲∼?」

  ………………

  …………

  ……

  利用洪九的屍體,西索將更多的「伸縮自如的愛」,黏到了上方的樹枝上。

  如果有念能力者用「凝」去觀察這片森林,以他為中心,無數條念力結成的繩索,如蛛網般四射開來。

  仿佛這一塊地區,都已淪為魔術師的狩獵場。

  即便身體還是處於無力狀態,但通過念力的粘性和彈性改變,西索硬是將自己做成「提線人偶」,強行扭轉了近乎死局的困境。

  他現在又可以自如行動了。

  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連自己都不放過,西索興致勃勃地試著擺弄了「人偶」好一會兒,直到對「提線」的控制逐漸純熟,幾乎保持了正常狀態的一半以上的水平。

  他才哼著古怪的調子,情緒高漲地自言自語道。

  「嗯哼∼接下來∼要去找誰玩好呢∼」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這個西索的味兒夠衝嗎?

  我一拍腦袋想出的這個橋段,我覺得很厲害。

  我不管,今天的我超牛(捂住耳朵)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11章

  ◎小醜魔術師的背刺。◎

  西索決定去回去找伊爾迷。

  事實上,伊爾迷和柯特還停留在與西索分開的那個地方。

  依照交易的條件,為了不讓季黎察覺到伊爾迷也參與其中,也是為了防止他打擾西索的游戲。

  伊爾迷需要等到西索的示意之後,再開始行動。

  在伊爾迷的計劃裡,他會挑選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先讓季黎體會何為絕望境地,然後及時以「希望」的姿態出現,撿走重傷的季黎。

  以伊爾迷對季黎的粗略觀察來看,她應該是個重感情、講究恩義公正、容易對身邊人心軟的好孩子。

  雖然比起有野心的家伙,很難簡單地,就用利益誘惑上鉤。

  但只要換一個思路,對她用「感情」做誘餌的話,就能用無形的手段來控制她,做出符合她的邏輯的選擇。

  伊爾迷對這一套已經很熟悉了。

  畢竟,阿奇也是這樣的好孩子呢。

  想起幼年時的阿奇,為了不讓露琪接受那些殺人和拷問訓練,明明在害怕,卻還是強裝著冷靜,「主動」提出請求,「自願」接受他和父親制定的,那些更為嚴苛的訓練方案的樣子。

  ……多可愛啊,他的阿奇。

  伊爾迷忍不住露出一個令人背後發寒的、溫柔的微笑。

  同時,他揚手甩出一排念釘,將狼狽閃避的柯特徹底逼到死角,避無可避。

  被抓著強制對戰訓練(或者說懲罰)了整整一天有余,柯特此時此刻,整個人都已經被汗水打濕。

  即便雙腳打顫也不願意順勢跪下,他一只手扶著身旁的樹干,強行壓下紊亂的呼吸,然後再次打開了蝙蝠扇。

  「大哥,請賜教。」

  ——柯特還沒有放棄。

  即便西索的確很強沒錯,可從那只能夠引路的小麻雀來看,季黎似乎能跟普通動物合作。

  這樣一來,她在戒備爾島這個原始森林的環境中,就擁有天然的偵查優勢。

  即便是之前,他用紙屑和念能力進行追蹤時,也曾一度險些跟丟。

  柯特可以斷言,季黎絕對是考生中最難捕獲的獵物之一。

  而且以西索的能力,這麼久都還沒回來,要麼是他根本沒找到人,要麼就是他輸了,回不來了。

  所以對現在的柯特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的任務就是在這裡拖延時間,替季黎瞞過大哥。

  可伊爾迷,卻有點膩味了這一場被命名為「教育」的懲罰。

  「柯特,你站都站不穩了。這麼拼命,是怕哥哥去找你的『朋友』嗎?真努力啊……但是,我也沒有要傷害她的打算哦?」

  「不如說,哥哥是在幫你呀。柯特。」

  慢條斯理地靠近,他用手撥開柯特被汗水黏在臉頰的碎發,俯身衝弟弟耳語。

  「你很喜歡她,不是嗎?那哥哥把她帶回家,她就能一直一直陪你玩了。」

  「她會成為我的管家或者女僕。她永遠無法離開枯枯戮山。她不能拒絕你的任何命令,必須滿足你的任何願望——這難道不才是你最想要的嗎?」

  說著,伊爾迷的手,順著柯特的臉頰線條向下,又輕輕在心口叩了叩。

  他眨了眨眼睛,用最最無辜、最理所當然的語氣,像貼心的好兄長那樣,安慰家裡犯了錯的小孩。

  「柯特,你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孩子啊。這裡只有哥哥和你。不用勉強偽裝自己表演給誰看,也可以哦?」

  語言在鼓動人心這方面,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潛伏在柯特內心深處、之前好不容易讓季黎壓下去的陰影,被伊爾迷三言兩語,就輕易地勾了起來。

  他不是季黎(三姐)所期待的好孩子。

  比起若即若離的「朋友」,柯特渴望更親密、更牢牢糾纏在一起的親密關系。即便是掌控和被掌控也好。

  如果季黎(三姐)不願意掌控他,如果……

  那麼,換他來掌控,又如何呢?

  思緒被拉遠,柯特下意識滾動了並不明顯的喉結。

  不動聲色地觀察弟弟的表情,看著柯特哪怕極力克制也難掩動搖跡像,伊爾迷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或許,在等露琪回家的期間裡,他可以考慮把季黎制作成第二個「露琪」,拿來哄阿奇和家裡人。

  這樣一來,到那個時候……那只可憐的、沒人要的幼鳥,就只能落回他的手心了。

  只被他擁有的露琪。

  伊爾迷喜歡這個說法。

  然而,在他暢享美好未來、仔細規劃「露琪二號」的實施方案時,西索到了。

  注意到過於明顯的念力外放,伊爾迷一開始還以為是西索又打嗨了,在極度興奮下沒有控制念。

  但等對方真正出現在視野裡時,伊爾迷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掃過黏在樹枝間、錯綜復雜如蛛網的「伸縮自如的愛」,又順著繩索向下,落在提線人偶造型的西索身上。

  伊爾迷仔細思考。

  伊爾迷大膽假設。

  「西索你要是喜歡被操控的感覺,我可以免費向你提供服務哦?老實說,你會是個非常優秀的傀儡,我很想要。」

  「考慮一下嗎?」他指間拈起念釘,非常熱情地推銷。

  「哼哼哼∼不要∼或者說,沒有人能控制我哦∼」

  西索現在已經能靈活操控提線,不光是行走,甚至連搖食指這樣的小動作,都能看不出一絲違和感。

  「我可是小心眼的完美主義者∼除非讓我享受到了符合我美學的完美死亡∼不然就算不小心死掉了∼我也會從『那邊』爬回來的喲∼」

  伊爾迷順勢想像了一下。

  感覺就算現在當場把西索的心髒挖出來,植入操控屍體的念釘,也總有種傀儡會意外掙脫控制,並且趁機在揍敵客家大鬧一場的糟糕預感。

  畢竟這個人還挺記仇的。

  ……真遺憾,難得碰到西索這麼弱的狀態。

  看來至少今天還不行。

  目光從西索明顯無法正常發力的四肢上掃過,伊爾迷有點失望地收起了念釘,切換到下一個話題。

  「那麼,你是怎麼這麼變成這個樣子的?看起來很有趣。」

  根本沒有保持安全距離的自覺,他湊過去,直接上手捏了捏西索的手臂肌肉,確認所有肌肉都處於完全無力的麻痹狀態。

  「哇,真厲害。是季黎造成的?毒?還是念能力?」

  像是看到了什麼新潮玩具,大黑貓驚嘆地撐圓了眼睛,好奇心上線,又開始在那裡晃尾巴。

  「嗯嗯∼雖然我也很好奇∼不過∼好像現在再去問也沒有意義了呢∼」

  伊爾迷歪了歪頭。

  「——因為∼抱歉伊爾迷∼都怪她讓我太興奮了∼我一不小心∼把她弄壞了∼已經變成沒法用的殘次品了呢∼」

  伊爾迷嚴謹地確認細節:「臉。身體損傷程度。念能力。」

  「臉已經不能看啦∼右手徹底折了,就算痊愈也大概率沒辦法進行精准操控∼左手應該沒完全斷吧∼肋骨可能斷了幾根∼不過兩只腳都還很完整哦?」

  伊爾迷點點頭,重新拈起了念釘。

  他用依然平靜的聲線陳述:「我明白了。你破壞了我們之間的交易,西索……我有點生氣了。」

  「嗨嗨∼真的抱歉∼我也非常誠懇地做好了賠償的打算∼條件由你開∼」

  西索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補充。

  「如果是伊爾迷的話∼要打要殺都可以哦∼?說不定我今天死在這裡,你就可以得到很想要的傀儡了∼」

  伊爾迷聞言,詫異地扭頭看了西索一眼。

  他看起來很像是做慈善的嗎?

  「現在在這裡和你打,可是打白工。你在我們家的價格,大概是100億底價,上不封頂。還要看家裡有沒有人願意接。」

  「暫時還沒人付這筆錢。不過你要是自己給自己下單的話……我倒是不介意。」

  「不過,那可能就不是你所期待的廝殺了。」伊爾迷補充,「我們可是專業人士。」

  殺人才是揍敵客的目的,戰鬥不過是手段之一。

  然而,對西索來說,與強者戰鬥的過程,才是他所追求和享受的核心。

  伊爾迷是永遠不能理解這種愛好啦。

  也不打算去理解。

  他一只手撐著下巴,思考了幾分鐘之後,綜合誤工費、賠償費、精神損失費等項目,給西索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賠償的話,給錢就夠了。

  這也是西索在決定來找伊爾迷時,就預測到了的結局。

  說白了,伊爾迷看上的只是季黎的臉和身體而已,或許對季黎本人存在一點點好奇,但也僅限於此而已。

  如果季黎沒有受到不可逆的損傷,他可能還會想辦法救一救,看能不能再壓榨出一點可利用的價值。

  但既然西索都這麼說了,大概已經真的被弄壞了吧。

  一個已經喪失價值的殘次品,在伊爾迷眼中,就不值得他跟難纏又棘手的西索起衝突了。

  一筆數字合適的戒尼,就足以劃清債務。

  有錢人西索,非常爽快地應下。

  見自己的計劃徹底泡湯,伊爾迷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准備原地刨個洞,就安安靜靜在地下睡到考試結束。

  他也放柯特自由了。

  「這樣啊。那柯特就去看看你的『朋友』吧——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對失去價值的廢品擠不出半分關心,伊爾迷鑽進洞裡,只冒出一個腦袋,衝柯特擺了擺手,給他自由活動的許可之後,就開始屏息入眠。

  捏緊蝙蝠扇,柯特無法控制地向西索投去仇恨的目光。

  西索卻笑著指了指旁邊的那個土坑,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無聲地做出口型。

  ——不想季黎被伊爾迷搶走的話,就帶我去找她吧,小柯特∼?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伊爾迷!連西索都會有叛逆期!【指指點點】

  *** ***


第112章

  ◎善良的人做了好事,就應該得到回報。◎

  柯特扭頭就走。

  他根本不相信西索,甚至在分辨出西索的口型在說什麼之後,不自覺冷笑了一下。

  如果西索說的是真的,那他在和大哥建立了交易的前提下,不但背叛了大哥,還演技一流,讓大哥完全沒有起疑。

  如果西索說的是假的,那他……即是對季黎不懷好意的敵人。

  無論西索真心與否,柯特都很有自知之明,自認在這方面的段數不如大哥。

  他不打算跟這樣無法掌控的危險角色做交易,那無異於與虎謀皮。

  可柯特還沒走出去幾步,就察覺到西索也跟了上來。

  他頭也不回地提速,又故意選擇復雜難走的路徑,試圖甩開對方。

  但西索,這個明明一舉一動全靠「提線」操控反應的「人偶」,卻依然靈活敏捷得不可思議。

  柯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靠速度擺脫西索!

  甚至他隱約有些察覺到,西索現在對他的追蹤是非常從容的,遠沒有達到讓他吃力的程度。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再次不得不直面自己能力欠缺的柯特,抿緊了唇角,決定換一個思路解決麻煩。

  他猛地停了下來,轉身看向西索。

  西索也恰恰好及時踩了個急剎車,游刃有余地停在了一步之遙的距離,笑眯眯看著柯特。

  搶在西索開口之前,柯特就面無表情地搶過話題。

  「請不要繼續跟著我了。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很遺憾,戒備爾島禁用一切電子設備,我也沒有辦法聯系上她。」

  根據西索和大哥之前的聊天,他大概摸清了西索的行事底線,是絕對不會衝他和三哥出手(至少暫時是這樣)。

  不認為大哥會擅自把自己的念能力透露給外人,又有了這份依仗,柯特索性也不再忍耐。

  他眼神厭惡地直言:「你真的很煩人。」

  ——說謊∼

  嗯,前半句的話。

  雖然現在暫時還不能對柯特出手,但西索對逗弄這樣子的小黑貓,尤其是看他氣死了卻還不得不努力忍耐的樣子,非常感興趣。

  「我沒有跟著你喲∼」

  單手撐著腰側,西索對柯特送了個飛吻,愉快地狡辯:「好巧∼是同路呢∼看來我們也很有緣哦∼小柯特∼」

  柯特拳頭硬了。

  總有一些人,哪怕你明知道打不過,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給他一拳的衝動。

  伊爾迷之所以能和西索成為朋友,是存在一些決定性因素的。

  柯特不得不打消了現在就去找季黎的念頭。

  他只能眉眼冷硬地別過頭去,悶頭開始在森林裡面亂轉,企圖耗光西索的耐心,或者等對方不設防的時候,再想辦法脫身。

  而西索,一路都心情很好地哼著歌。

  他認定柯特有找到季黎的方法,因為柯特在與伊爾迷戰鬥過程中,不小心露出來的三枚號碼牌。

  既不是柯特的100號,也不是狩獵目標的406號(季黎)。

  完全多余的三分,正好能補上季黎失去自己號碼牌的空缺。

  即便伊爾迷沒有跟西索透露一星半點的口風,但與季黎經過一場戰鬥的西索,不認為柯特能輕易奪走那個孩子的號碼牌。

  再加上他離開之前,伊爾迷那副「弟弟不聽話可真讓人沒辦法,還是要靠我這個當哥哥的來教育」的家暴氛圍。

  西索猜,柯特跟季黎應該是同伴關系。

  柯特替季黎獵了三分,如果真的沒有任何聯絡方式,那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二人之間,必定存在某種不依托電子設備的溝通渠道。

  不過,就算柯特寧願浪費這三分,都不想帶他去見季黎,也是西索能夠接受的結果之一。

  想到這裡,西索用拇指蹭了蹭被他刻意用「輕薄的假像」藏起來的、位於頸側的深刻咬痕。

  雖然他不確定季黎那個時候,吸他的血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但不管怎麼想,必然是對她有利的效果。

  說是直覺也好,說是期待也罷,西索不認為季黎會就這麼輕易死去。

  所以∼作為對「驚喜」的回饋和獎勵∼只能跟伊爾迷說抱歉了啊∼得幫她從大黑貓的視線裡消失掉才行∼

  西索聳著肩,不顧柯特詫異的眼神,發出了曖昧又意味深長的古怪笑聲。

  不管是季黎號碼牌不足,從本期獵人考試中落選,被立刻遣返;還是他先遇上季黎,替她補上計劃的最後一環。

  ——他的目的都達成了。

  是∼魔∼術∼師∼的∼大∼勝∼利∼喲∼!

  柯特莫名感到背後一陣惡寒,不由默默加快了腳步,拉開與西索的距離。

  此時此刻,是第五場測試的第四天的早上。

  柯特、奇犽、西索、小傑、酷拉皮卡、半藏、伊爾迷、爆庫兒獲得6分。

  雷歐力僅持有自己的403號號碼牌,目前合計3分。

  季黎持有非狩獵目標的362號(尖美,自己狩獵得到)、119號(西索贈送的「見面禮」),目前合計2分。

  ………………

  …………

  ……

  兩天後。

  第六天的早上。

  又在祈禱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夜,酷拉皮卡搬開堵住洞口的巨石,安靜地從山洞內離開。

  洞外,是索性扎營在這附近,不曾離開的雷歐力和奇犽。

  以及昨天深夜突然追過來的小傑。

  一夜都沒睡的小傑,在聽到山洞那邊傳來的動靜之後,就第一個抬起頭,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地看向酷拉皮卡。

  看著那雙顯然一直沒休息好、明顯布有血絲的眼睛,酷拉皮卡動作一頓,換上了令人信賴的微笑。

  「雖然還沒醒,不過傷勢在好轉。可能,只是需要再多睡一會兒吧?她之前……偶爾也會這樣,不會有事的。」

  血色的回憶湧上心頭,他下意識碰了碰自己被劃開數條口子的手腕。

  在認識季黎之後,約厄斯達·森旺對奇美拉女王蟻的研究就沒有停下來過,幾乎窮盡了他身為一星幻獸獵人的全部能力。

  約厄斯達·森旺甚至喊著「只要沒被發現,就不算違法犯罪」的經典語錄,偷偷去隔離區,挖了一個完整的奇美拉蟻的蟻窩回來。

  雖然他沒有直接告訴酷拉皮卡,季黎是什麼種族,但該通知的結論,早就都一股腦倒給了對方。

  酷拉皮卡知道,只要營養足夠,只要關鍵的髒器沒有被破壞,季黎就不會輕易死去。

  ……可是,她是會痛的啊。

  酷拉皮卡隱去了這句內心深處的私語。

  因為小傑和奇犽的狀態,看起來都不太好。

  奇犽的話,知道來龍去脈的他,大概能猜到是為什麼;但小傑一直沒有開口,他也不好擅自追問。

  酷拉皮卡只知道小傑拿到了西索的號碼牌,然後聽西索說要去找季黎,所以就在戒備爾島到處尋找季黎的蹤跡。

  可從他出現時較為狼狽的樣子,以及行走時略有滯澀的不協調,酷拉皮卡推測,小傑可能中過讓肌肉麻醉的藥物。

  不然以小傑過於驚人的嗅覺,不會這麼遲才找到他們。

  在戒備爾島上的狩人游戲,比他想像中……不,應該說,這才是「外面的世界」僅冰山一角的真實。

  要記住,這是個人類可以為了欲望和利益而去屠戮他人的世界。

  酷拉皮卡強迫自己把眼前的每一幕、每一個讓自己感到痛苦的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刻在記憶裡。

  為了警醒自己,變得更強,強到不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他能感覺到,隱藏在黑色隱形眼鏡之下,緋紅眼依舊在因憤怒而燃燒,不曾熄滅。

  滾燙的、炙熱的,快要把心髒灼燒。

  ——直到被橫空闖入視野的椰子殼奪走注意力。

  椰子殼裡盛滿了奶白的魚湯,濃香撲鼻,還有幾顆拇指大小的不知名鳥蛋,在湯裡沉沉浮浮。

  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是奇犽的手藝。

  身為大廚的傳菜小弟,雷歐力火急火燎地衝過來,把椰子殼放到臨時架起的小石堆上,然後趕緊把燙紅的手指捏到耳朵上,試圖降溫。

  「酷拉皮卡你也出來啦?那剛好,咱們開飯吧。有小傑在,我們終於不用繼續全魚宴了!今天有蛋可以吃啦!啊,這破島,可真是饞死我了。」

  他嬉皮笑臉地攬住小傑的肩膀,言行浮誇,贊美了同伴的巨大貢獻。

  小傑撓著臉頰,不好意思地搖搖頭,認真解釋。

  「沒有。是奇犽做的飯,他才是最厲害的那個!不然就算有蛋有魚,我也只會把它們烤熟呢。」

  剛好清理干淨廚後的雜余,奇犽兩只手插在口袋裡,皮笑肉不笑地路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劈手直接奪了雷歐力吃飯的椰子殼。

  「哈?一個吃白飯的還敢挑三揀四?自己做去吧,連調料都認不全的廢物大叔!」

  雷歐力發出凄厲的怪叫。

  很熱鬧。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為了彼此用默契拼湊出來的、並不牢固的「平靜」。

  有些事,不是靠自己拼命忍耐,假裝無事發生就能解決的。

  可酷拉皮卡知道,他不是那個能解開鈴鐺的系鈴人。

  只能等待。

  他喝完魚湯,去河邊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之後,就准備回到山洞,繼續陪在季黎身邊。

  哪怕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但酷拉皮卡想,季黎是討厭看不見的黑暗的。

  那麼,至少希望她在醒來的時候,可以不用感到恐懼或是孤獨。

  酷拉皮卡在河邊,被獨自過來的雷歐力攔下。

  「你倒是別光說別人,自己也稍微注意一下吧。眼睛。你這兩天到底有沒有睡夠四個小時啊?」

  雷歐力嘀嘀咕咕地發牢騷。

  「那只貓也是,你也是。既然鐵了心不讓別人換班,就別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啊!搞得神神秘秘的。季黎她到底……」

  「——雷歐力,謝謝你。從前天到現在的全部。我為之前對你所有不客觀的評價道歉。你一定會是個好醫生的。」

  酷拉皮卡卻忽然打斷了對方。

  他笑了笑,是那種對待朋友的柔軟笑意,所以才會非常認真地提出建議。

  「別把機會和時間浪費在這裡。你不是必須當上獵人嗎?已經第六天了,距離測試結束只有兩天兩夜。快去找你的狩獵目標吧。」

  「璐璐它有辦法,可以幫你尋找彭絲的下落,我等下會和它商……」

  酷拉皮卡還沒說完,就被雷歐力截下話頭。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再說我會後悔的!我這個人很容易動搖的,你不要總是慫恿我啊!」

  雷歐力捂住耳朵,臉皺成一團。

  「……說是完全不在意也是騙你的!我不知道,季黎她跟你說過沒?她找過我,說以後想跟我合作,建立一個針對窮人醫療的福利基金。」

  「她提供十億戒尼,讓我做管理人。還要給我頂尖私立醫學院的推薦信。因為她覺得,我是會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

  「所以我也不能這時候走掉——因為,我覺得她這種有錢又肯發善心的富婆,如果長命百歲,會比我一個人當醫生的作用更大。」

  說著說著,臉上的那些動搖便逐漸消散,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同樣認真地解釋。

  「雖然我不是什麼正經醫生,但至少也比你們幾個門外漢強。我不知道你和那只貓在想什麼,但是如果需要幫忙的話,酷拉皮卡,你叫我,我就在這裡。」

  雷歐力坦然地拍了拍酷拉皮卡的肩膀,隨後,又恢復了平日裡那種不正經的輕佻語氣。

  「行了。大家都是朋友了,瞎客氣什麼!以後有好處,也別忘了哥們啊。」

  沉默地看了雷歐力好一會兒,酷拉皮卡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將這句話記在心上。

  「我明白了。那雷歐力,我不會再跟你說謝謝了——小傑和奇犽,就先拜托你了。他們狀態不太對,別讓他們獨自離開。」

  這也是雷歐力一直插科打諢的原因。

  他拍拍胸口,一臉得意地挑起眉,大包大攬:「統統交給我好了!我們那裡的人都知道,安心與信賴的雷歐力大哥哥最會哄小孩了!」

  還是無法認可這種語言風格,酷拉皮卡無奈地看了雷歐力一眼,不再做出評價。

  他已經想好了。

  如果季黎在測試結束之前還沒有醒,他會放棄這一期獵人考試,把身上的三枚號碼牌(404號、16號、118號)全部交給雷歐力。

  這樣一來,雷歐力就能湊齊6分,順利通過第五場測試。

  ——善良的人做了好事,就應該得到回報。

  這是季黎和酷拉皮卡都固執堅守的信念之一。

  作者有話說:

  是安心與信賴的雷歐力大哥哥!

  *** ***


第113章

  ◎……這是、姐姐?◎

  在季黎由於受到重傷,陷入強制性深度睡眠的期間,遙遠的枯枯戮山依舊像台完美的精密儀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雖然發生了,像是「三子奇犽和五子柯特攜手一起離家出走」這樣的大新聞,但這裡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大的變動。

  因為在二人離開後不久,精通黑客技術的糜稽就立刻支棱起來,化憤怒為力量。

  他頂著肚子上的傷,在母親基裘的尖叫背景音下,當天夜裡,就已經找出了翹家弟弟們的下落。

  從頭到尾,即便奇犽和柯特都有意識地做了反追蹤的偽裝痕跡,但他們自始至終,仍處於揍敵客的監控之下。

  所以席巴根本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只是給正好在外面的伊爾迷打了個電話,讓他抽空把弟弟帶回家,就繼續按自己的日程安排走。

  連基裘的不滿和抱怨,都很快在丈夫的警告下徹底消音。

  「啊啊……真是的……就是這個眼神!奇犽就是這一點,和親愛的特別像啊。真讓人心動。想變成,自己的東西啊。」

  她凝視席巴轉身離開的背影,兩只手捧著臉頰,呢喃低語。

  哪怕繃帶擋住了大半張臉,可那種宛如戀愛中的懷春少女的語氣,是藏不住的。

  旁邊敢怒不敢言的糜稽,欲言又止,克制得臉都扭曲成一團。

  他全程面無表情,直到回了自己的工作室,關上門之後,才無能狂怒地跺著腳,對著空氣指指點點。

  「你們就寵那家伙(奇犽)吧!繼續偏心啊!我看他那副德行,遲早要給你們捅個大簍子出來!」

  原本陷入待機狀態的漆黑屏幕,卻因為分辨出了「主人」的聲音,而亮了起來。

  黑發黑眼的「六歲奇犽」爬上屏幕,腳邊還有只撒歡的機械小狗。

  「糜稽,歡迎回來。今天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作為AI助手,它盡職盡責地根據程序,播放提前錄制好的對應語音。

  聲音也是奇犽六歲時的,那種帶著奶氣的發音。

  不過奇犽本人,是絕對不會發出像這樣溫柔的、坦誠的,能讓人不自覺安心下來的聲音的。

  這是露琪留下來的,為數不多,沒有被揍敵客抹去的痕跡。

  ——將永遠停留在這個樣子的露琪·揍敵客。

  剛才還洶湧澎湃的情緒突然被挖空,像被扎破了的氣球,糜稽突兀地安靜下來,沒了激情輸出的興趣。

  「制定新日程:24小時自動監測『奇犽』與『柯特』的最新動態,每8小時生成獨立文檔,定時提醒我查閱。另外,給『伊爾迷』也發一份。」

  隨口跟AI助手分派了新的任務,他便懶洋洋地坐回椅子上,繼續之前被打斷的新研究。

  雖然在枯枯戮山,再也沒有人願意停下來,認真聽完他說那些天馬行空、被評價為「脫線」的發明。

  可在這裡,封閉的工作室就是他的城堡。

  而他是這個國度唯一的國王。

  沉浸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裡的時候,糜稽向來沒有時間觀念,一忙忙個昏天黑地,直到餓得前胸貼後背才突然驚醒,也是常有的事。

  但這一次,AI助手強行覆蓋了他的屏幕,硬生生把他從研究中拽了出來。

  糜稽皺著眉看向屏幕上的標志。

  鮮紅的顏色,源自一級監控警報,意味著揍敵客主宅的監控範圍內,出現了禁止進入的目標。

  AI助手自動從監控中,截取了警報目標的高清外表特征。

  ——是身後跟著壺音和雨音的亞露嘉。

  糜稽一愣,下意識強制聯通了壺音的聯絡耳麥,問她怎麼把這家伙帶到主宅來了。

  「糜稽少爺,這是席巴老爺的允許。您的通訊器,之前應該也收到了相關的通知。」

  或許是為了照顧亞露嘉的心情,壺音只是這麼隱晦地解釋了一句。

  機警如糜稽,立刻讀懂了對方話裡的潛台詞。

  依照露琪和席巴最後的第三個交易,亞露嘉並不是被囚禁在後山,能夠自由前往任何地方,唯獨不允許和奇犽有直接接觸。

  以免再次觸發露琪消失前,還未完成的第二次「撒嬌」。

  只不過亞露嘉因為想離哥哥(奇犽)近一點,從不舍得離開枯枯戮山,所以才讓糜稽的概念變得混淆。

  既然現在奇犽離家出走了,那他想來揍敵客主宅轉悠轉悠,重溫一下舊夢,也沒什麼不行的。

  糜稽拿出通訊器掃了眼,確認在廢寢忘食的時間裡,確實是有收到這麼一條通知之後,便不打算再參與其中。

  通知AI助手更改信息,他暫時取消了亞露嘉的監控一級警報身份,讓其在主宅暢通無阻。

  這本就是揍敵客家的孩子該享用的權利。

  壺音恭敬地對糜稽致謝。

  「是糜稽哥哥嗎?」

  聽到壺音說了「糜稽少爺」四個字,懷裡抱著小熊玩偶的亞露嘉,忽然衝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揚起笑臉。

  「糜稽哥哥,早上好!謝謝你!」

  因為糜稽把監控台的權限,分了一部分給後山,讓亞露嘉能夠通過主宅內的部分監控攝像頭,看到奇犽的生活一角。

  雖然哥哥(奇犽)和姐姐(季黎)絕對是並列第一好的,但是糜稽也因此,在亞露嘉這裡光榮登選了第三的寶座。

  他舉起小熊玩偶的手,一起向監控攝像頭揮了揮。

  糜稽看著屏幕上的已然長大的亞露嘉,腦海中浮現起的,卻是另一幅眼睛漆黑空洞的模樣——拿尼加。

  「撒嬌」與「請求」,密不可分的兩個存在。

  也是打破了他原本平靜生活的「意外」。

  老實說,糜稽對亞露嘉和拿尼加的存在並沒有很特別的想法,畢竟他們關系並不親密。

  而且在這兩個人的事上,也根本沒有他插話的余地。

  糜稽能做的,就只是服從爸爸和兄長的決定。

  ……然後在不違背命令的基礎上,看在露琪都已經付出過巨大代價的份上,順手給他們一點方便罷了。

  糜稽沒有回答亞露嘉的問候與道謝,干脆利落地掛斷通訊聯絡後,就自顧自地繼續沉浸在研究裡。

  沒有得到回應,亞露嘉有點沮喪地低下頭,抱緊了哥哥姐姐送給自己的小熊玩偶。

  「啊呀。對了,亞露嘉少爺,要不要去奇犽少爺的房間看看呢?」

  壺音屈膝彎下腰來,笑眯眯地引開話題。

  「剛好今天的清掃工作還沒開始,我們可以一起幫奇犽少爺整理房間。等奇犽少爺回來,要是看到干淨整潔的屋子,一定會很開心的。」

  亞露嘉眼睛一亮,立刻忘了剛才的失落,努力地點頭表示贊同。

  哪怕時隔六年,也依然不需要壺音在前面引路,他自己就能毫不猶豫地,在宛如迷宮的揍敵客主宅裡,遵循身體的本能,找到屬於奇犽的那一間房間。

  壺音的建議並不算擅作主張。

  畢竟奇犽和這個弟弟向來親密無間,他的個人領域,從小花園到書房寢室,都是對亞露嘉開放的。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記得了。

  其實奇犽的房間,由揍敵客最優質的女僕負責,每日的清掃任務都是准時准點完成,哪裡還需要亞露嘉畫蛇添足。

  等他認認真真,非常鄭重地學著女僕的樣子,用干淨的抹布擦了擦干淨的桌子之後,壺音便大力誇獎他干得真棒。

  「奇犽少爺回來之後,一定會非常開心的。亞露嘉少爺。」

  在這六年的服侍、關懷與監控裡,壺音學會了怎麼去哄一個柔軟無害的,不太像揍敵客的普通孩子。

  只要拿尼加不再繼續出現的話。

  亞露嘉在奇犽的房間裡磨蹭了整整一個上午,還是舍不得離開,壺音斟酌片刻,在請示席巴之後,默許他留在這裡午休。

  亞露嘉開心地蹦起來。

  抱著小熊玩偶,他蜷縮到奇犽的床裡,呼吸著甜甜的、屬於哥哥的味道,就可以想像自己是在和過去一樣,跟哥哥一起午睡。

  貪戀這股久違了的氣息,亞露嘉抱緊小熊玩偶,愈發往被子深處縮去,連腦袋都不肯露出來。

  也的確到了亞露嘉日常午休的時間,壺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不作聲地退下,將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身邊沒有任何人了,亞露嘉才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最最安全的繭。

  他不知不覺中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可熟睡間,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試著喚醒他。

  【……亞露嘉……亞露嘉……亞露嘉……】

  ——是拿尼加的聲音。

  亞露嘉迷迷糊糊地強打起精神,從被子裡坐起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問拿尼加怎麼了。

  【季黎!季黎!】拿尼加開心地告訴他,【季黎。在。這裡。】

  亞露嘉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他赤著腳跳下床,推開門,不理睬守在門外的壺音和雨音那詫異的表情,只是聽從拿尼加的指引,拼命地在走廊上跑著!

  不在乎被因困惑而停止行動的女僕,亞露嘉成了靜止的主宅中,唯一流動的存在。

  像是學會了飛翔的小鳥,又仿佛即將歸巢的乳燕。

  他停在了伊爾迷的接待室,或者說,因為沒有什麼朋友能夠接待,而更名為「收藏室」的房間的門口。

  「壺音,我要進去。」

  指著緊閉的收藏室大門,向來乖巧的亞露嘉,難得沒有用請求句式,而是必須達成的命令。

  收藏室屬於伊爾迷的私人領域,按理說,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

  可亞露嘉的身份是特殊的,他的異常舉動也是監控的內容之一。

  開啟工作模式,那顆祖母般被疼愛軟化的心髒,在瞬間堅如磐石,壺音微笑著彎下腰。

  「當然可以,亞露嘉少爺。請。」

  她輕描淡寫地,暴力拆開了收藏室的門。

  亞露嘉迫不及待地衝進去,可入目所見,並沒有任何人在,只有擺在格子裡的一個個收藏品。

  大多是刑具、武器之類的物件,都不是他感興趣的東西。

  環顧了一圈,亞露嘉茫然地看了看壺音,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房間,然後將目光放到了上鎖的大櫃子裡。

  那是看起來唯一能裝下人的地方了。

  他想讓壺音再幫自己把大櫃子也打開,可拿尼加卻依然歡欣地,讓他往前,再往前一點。

  亞露嘉不知所措地配合。

  根據拿尼加的提示,他最後伸手觸碰到了一個透明容器。

  容器裡,盛著一對像燃燒中的火焰那樣,紅得璀璨奪目的眼珠。

  非常非常漂亮,一點也不恐怖,哪怕第一眼看見,也會瞬間讓那份奇異的、近乎溫柔的美麗,掠奪走心神。

  亞露嘉恍惚間,被拿尼加催促著,將那對眼珠拿下來。

  【季黎。季黎。】拿尼加重復地強調,【回來了!】

  聽到姐姐的名字,亞露嘉下意識抱緊容器。

  可像是沒聽懂拿尼加在說些什麼,他懵懂地抬起頭,正迎上壺音冰冷而清醒的視線。

  「……這是、姐姐?」

  亞露嘉喃喃地問拿尼加,也問壺音。

  ………………

  …………

  ……

  壺音立刻將這件事通報給席巴老爺。

  這對緋紅眼是伊爾迷的收藏品,也是伊爾迷負責聯絡的貨源,由於涉及最高保密協議,連席巴都不太清楚具體細節。

  他試圖撥打伊爾迷的揍敵客特制通訊器,卻沒能聯系上長子。

  獵人協會專屬飛艇的一角,為確保公平和保密,讓考生暫時上繳、統一關閉電源的電子設備堆裡,連振動都沒有傳來。

  此時,是第五場測試的第六天下午。

  *** ***

  季黎醒了。

  作者有話說:

  緋紅眼的伏筆開始回收啦~

  【在宛如靜止的枯枯戮山裡,他是唯一流動的存在。】

  【他不顧一切地向光奔跑,擁抱的卻只是一對早已凝固的眼球。】

  我蠻喜歡這一段的。

  歡迎亞露嘉和拿尼加回到劇組,喜提戲份(?)

  *** ***


第114章

  ◎以假亂真。◎

  奇美拉女王蟻的求生本能,在季黎的身體達到最低限度的生存能力之後,就急匆匆地將她喚醒。

  所以季黎恢復意識的時候,半夢半醒間,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更何況,她的記憶只停在了給西索包扎完、掙扎著離開那裡,完全不記得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於是乍一眼看到侵蝕整個視野的黑暗時,季黎差點以為,是自己又掉進了另一個夢中。

  如果不是身邊傳來了鮮活又熟悉的氣息的話。

  ……酷拉皮卡?

  奇美拉女王蟻的夜視能力,讓季黎能夠輕易看清,坐在自己旁邊的金發少年的一舉一動。

  對方似乎手裡握著什麼東西,閉上了眼睛,正在輕聲念著窟盧塔族的禱告詞。

  雖然不清楚目前具體是什麼情況,可既然酷拉皮卡會出現在她身邊,那至少說明,事情還處於可控的狀態。

  季黎悄悄松了口氣。

  她下意識掛起笑,想叫酷拉皮卡的名字。

  然而,本該脫口而出的發音,卻在經過構造異於人類的發聲器官時,變成了一串意味不明的嘶嘶聲。

  大腦仍在緩慢恢復運轉的季黎,還沒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只是懵懂地感到困惑,便條件反射地想將手按在喉嚨上。

  是堅硬甲殼相碰時,發出的類似金屬物摩擦的聲響,徹底驚醒了她。

  ——季黎終於察覺到,她現在並非是人類的模樣,而是被卸下所有偽裝、呈現最原始姿態的奇美拉女王蟻!

  而酷拉皮卡,就守在她的旁邊。

  震驚、茫然、不解、難堪……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情緒占據了大腦,季黎一時間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剩下不知所措。

  可酷拉皮卡也已經被她突然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

  發現季黎總算從兩天多的沉睡中蘇醒過來,酷拉皮卡先是怔忪了一下,然後立刻彎起眉眼,露出欣喜極了的笑容。

  「早上好,季黎。別擔心,現在很安全。這裡也只有我一個人進來過……你,感覺還好嗎?」

  他沒有急著追問西索,或是這具疑似巨大化的、指定一級隔離危險品種的非人之軀,所相關的事情。

  因為夜視能力有限,酷拉皮卡一邊說,還一邊側著俯身過來,想看得更清楚,以免季黎又強撐著粉飾太平。

  畢竟這個人的類似不良記錄實在太多,在他這裡早就宣布信用破產,不值得全聽全信。

  可在酷拉皮卡試著靠近的瞬間,季黎卻仿佛被什麼無形之物燙傷了似的,本能地往後蜷縮退去,重新拉開了距離。

  被拒絕的酷拉皮卡一愣。

  可他第一反應,是以為季黎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可能出現了什麼不在他和約厄斯達經驗內的意外,所以沒有貿然再行動。

  而季黎剛才閃避的動作,完全是身體先於思考的結果。

  她大腦還一片空白,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也只能沉默地停頓在那裡。

  人類少年與奇美拉女王蟻。

  雙方之間僅有一步之遙,卻在其中的一方撕下偽裝後,看起來彼此格格不入,以至於涇渭分明。

  隨著時間流逝,理智一點點回籠,身後就是山壁、無處可逃的季黎,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打破僵局的責任。

  畢竟,意外發生這一幕,更受到驚嚇的,應該是並不知道她真實種族的酷拉皮卡才對。

  季黎強迫自己先開口。

  【酷拉皮卡,抱歉,嚇到你了吧?沒事的!約厄斯達他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不會吃人的!啊,攝取血液不算的話……】

  【總、總之你不要害怕!我很快就能處理好這幅樣子的!應該。】

  【沒關系,反正我已經醒了!酷拉皮卡你先離開吧。你的六分湊齊了嗎?如果還沒找到目標的話,我可以幫你去——】

  季黎邏輯混亂的發言,戛然而止。

  因為酷拉皮卡突然越過了那一步之遙,用手抓住了她的鉤爪。

  由於酷拉皮卡沒有在手上覆蓋念力,純粹的血肉之軀,在奇美拉女王蟻的鉤爪與骨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季黎怕傷害到他,想盡量輕巧地掙脫開那只手,卻仿佛起了反作用。

  像是害怕真的被掙脫,那只手反而愈發用力,緊緊扣住堅硬鋒利的鉤爪,任由骨刺深深嵌進掌心。

  季黎一下子就不敢隨意掙扎了。

  【酷拉皮卡!快點松開!我的背包裡有藥,你把我的背包放在哪裡了?!】

  「——我沒有害怕。」

  酷拉皮卡卻忽視了她的急切,突然糾正季黎此前擅自決定的自問自答。

  他得寸進尺,篤定季黎不會再動,於是連猶豫都沒有,就將所謂的「警戒距離」打碎,俯身靠得更近。

  酷拉皮卡在那對熒綠色的巨大復眼上,看見了無數個自己。

  每一個他,都在壓抑著眼中和心髒傳來的灼燒感,彎起眉眼,努力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我沒有害怕,季黎。」

  酷拉皮卡一字一頓地再一次強調,然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奇美拉女王蟻猙獰可怖的口器,輕聲說。

  「我知道這是你……所以,你也不要怕。」

  隨後,像是剛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他收回手,語氣恢復平靜,重新向季黎問候。

  「早上好。嗯,或者該說是『下午好』?你睡了兩天。現在是測試第六天的下午……你的身體,需要再休息一段時間嗎?」

  酷拉皮卡在絕世美少年的美貌下,不光藏著一顆暴躁純爺們的心(雷歐力語),還有一副比牛更固執、更強的脾氣。

  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或是原則,就會頭也不回,哪怕撞上牆了,都要把牆硬生生撞破,然後繼續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從這一點來說,他和傑·富力士是有相似之處的。

  ……不,是「我們」都一樣。

  季黎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後,她忽然整個「人」松懈下來,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不再跟酷拉皮卡比誰更死腦筋。

  「下午好,酷拉皮卡。」

  季黎催促酷拉皮卡松手,先給傷口塗藥包扎,並義正言辭地譴責他行為過激,明明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聞言,酷拉皮卡不由挑著眉看向季黎,不太清楚這個人是哪來的底氣,敢說他行為過激。

  不過他還是依言松開了手。

  不出意料,酷拉皮卡的手掌被骨刺留下了較深的創口。

  但好在季黎反應夠快,一直沒敢掙扎,所以只是單純的貫穿傷,沒有二次撕裂的痕跡。

  季黎的背包就放在旁邊。

  酷拉皮卡拿出她隨身攜帶的傷藥,咬住繃帶一端,幾分鐘不到的功夫,就熟練地給自己迅速包扎好。

  簡單處理完,他便把背包放到季黎手邊的位置,然後走到山洞最遠的邊緣,捂著耳朵,轉身面壁。

  季黎在清醒之後,就能利用生命力量的調用,強制身體進入擬態狀態,恢復人類的姿態。

  有念的加持,整個過程大概可以壓縮到一小時左右。

  她看著鉤爪和甲殼一點點蛻下,重新露出了白皙柔軟的、屬於人類的肌膚。

  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多虧了有酷拉皮卡同行。

  雖然暫時不知道為什麼,但似乎對奇美拉女王蟻來說,窟盧塔族族人的血液,其營養效果遠勝普通念能力者。

  尤其是純血的窟盧塔。

  不然以季黎那麼嚴重的傷勢,別說是普通念能力者,恐怕真的要把西索吸干了,才能維持現在的狀態。

  而酷拉皮卡頂多只是暫時性貧血。

  以念能力者的恢復能力來說,他只要正常攝食和休息,最多不超過三五天,就能恢復最佳狀態。

  徹底回到人形後,季黎換上背包裡的換洗衣物,就又是一個活蹦亂跳、全胳膊全腿的人類女孩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養傷和形態轉化期間所產生的殘蛻、甲殼和粘液等,依然散發著不妙的膻腥腐爛的味道。

  先隨便拿了件衣服擦了擦,季黎走去拽酷拉皮卡的指尖,示意他轉身。

  二人沒有急著離開山洞的原因,就是為了討論如何處理善後。

  季黎概述了她和西索的接觸。

  即便戰鬥細節全部跳過,但根據酷拉皮卡第一次進入山洞時所看到的場景,不難想像過程的慘烈。

  他垂著眼睛,冷漠地、平靜地、從容地,將這個名字記下。

  「當時為了維持狀況,我攝取了西索的血液。他雖然不可能猜到我的體質,但多半也已經起疑了……」

  季黎咬著指尖,嘀嘀咕咕地抱怨起來。

  「變態就算了,還能打。能打的變態也算了,腦袋還生得那麼聰明干嘛!真的討厭死了!不是說好上帝給人關一扇門的時候,還會開一扇窗嗎?」

  而且她怎麼一撞還撞上兩個究極體!(伊爾迷和西索)

  講點道理,運氣再差也該有個極限吧?怎麼清零都不夠,還能繼續往負無窮跌的!

  聽完季黎的抱怨,酷拉皮卡碰了碰系著發繩的右手手腕,也是念能力鎖鏈的慣用手。

  「需要我去和他談談嗎?」他認真地建議。

  但季黎看酷拉皮卡的表情,感覺他是想拿拳頭去談。

  她當然不可能讓那個戰鬥狂享受到打一送一的超級優惠!

  「不用。我已經想好要怎麼甩掉那兩個家伙了!」

  季黎笑眯眯地伸出完好的右手,讓酷拉皮卡仔細看。

  她將右手慢慢在左手手臂上劃過,隨後,掌心所過之處,立刻冒出了極為逼真的疤痕傷口!

  即便是親眼所見,但酷拉皮卡在目睹疤痕成型的瞬間,還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很以假亂真吧?這個是西索的念能力,『輕薄的假像』。可以把氣變成展現各種質感的皮,但只能模仿和紙差不多薄的東西。拿來偽裝傷痕剛剛好。」

  季黎滿意地再三打量自己看起來很慘烈的左手手臂,心裡對這個方案的成功率,又往上漲了一小截。

  這也是她在與西索的戰鬥結束後,之所以不顧被懷疑的風險,也要攝取對方血液的原因之一。

  想要獲得高回報,總是先必須承擔對應的風險的。

  「只要我變成沒有戰鬥和利用價值的廢物,以那兩個人的性格,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再看我一眼了吧!等獵人考試結束,就可以老死不相往來啦!」

  季黎自信預判。

  ——和西索的想法不謀而合。

  從某種角度來說,西索說她和自己相性很合,說不定能成為「好朋友」的發言,倒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這個有小醜魔術師官方認可的作戰方案,成功率的確很高。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

  作者有話說:

  還有個緩衝期啦。

  畢竟現在伊爾迷還躺在地下睡大覺,沒接到家裡的電話【移目】

  *** ***


第115章

  ◎要好好地認真道歉才行!◎

  與季黎商量好,要如何應對後面的發展後,酷拉皮卡便先一步離開山洞,替季黎去打一些水過來,好讓她清潔身體因變形而產生的粘液。

  而且那些蛻下來的甲殼和破損皮囊之類的東西,也必須在被人發現之前,盡快處理掉才行。

  他們打算在山洞內放一場火。

  用巨石堵住洞口,再把洞口附近的易燃物清理一下,讓大火把一切都燒得干干淨淨,不留任何痕跡。

  在得知季黎的真實身份之後,酷拉皮卡對清掃相關痕跡的事情,愈發重視和警惕起來。

  他認為季黎就是季黎,與性別、年齡、種族無關,可他不能要求或相信,其他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尤其是,季黎是被列為一級隔離品種的奇美拉女王蟻,與其他能變成人形的幻獸,境地待遇又有天差地別。

  所以,二人等下還要去收集足夠多的燃料才行。

  酷拉皮卡走出山洞後,將季黎已經恢復清醒的好消息,立刻告知給了同樣煎熬等待了兩天的同伴。

  聞言,雷歐力誇張地松了一大口氣。

  「我就說!我就說季黎她長得就是一副長命百歲的富婆面相嘛!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就死這……啊呸呸呸!老天爺什麼都沒聽見!嘿嘿嘿。」

  他左手勾住小傑的脖子,右手勾住奇犽的肩膀,在那裡狂喜亂舞。

  直到此時此刻,小傑也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真正放松下來的笑容,跟雷歐力一起歡呼。

  但與雷歐力不同的是,他還注意到了奇犽在短暫的失神後,更加長久的沉默。

  就好像打算放棄了什麼一樣。

  等雷歐力自告奮勇去河邊給酷拉皮卡幫忙,山洞前的空地回歸寂靜後,奇犽拿起滑板,雙手插在口袋裡,掛上了漫不經心的笑。

  「既然那家伙已經醒了,小傑,那我就不陪你們湊熱鬧了。你加油。我們測試結束碼頭見——」

  話還沒說完,發現小傑一直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看,他不自覺收了聲。

  那雙眼睛太干淨、太通透,如同一面鏡子,被如此直接地近距離凝視時,會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不自在地避開那目光,奇犽嘟囔著問對方怎麼了。

  結果小傑語出驚人:「奇犽是要逃跑嗎?」

  「哈?!」像是被點燃的爆竹,奇犽一下子跳了腳,氣勢洶洶,先聲奪人。

  可張口就能編出一百種不重樣說辭的謊話大師,最終還是敵不過富力士家祖傳的直覺與固執。

  奇犽沉默地低下頭,借陰影藏起了自己的表情,不再虛張聲勢。

  小傑看著他,覺得奇犽好像之前犯了錯,被季黎不理不睬,於是可憐巴巴地蹲在窗戶外面,被雨水打濕的璐璐。

  「是因為奇犽在面對西索的時候,把季黎一個人丟下了,所以不敢見季黎嗎?」

  在和同伴會合之後,奇犽負責料理的空隙裡,小傑聽過雷歐力講述前因後果,大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折磨了自己整整兩天三夜的難題,不止一次被旁人用這種輕飄飄的口吻提及,奇犽抿著唇,難堪地別過頭,更有一股不被理解的憤怒湧上心頭。

  艱難維持的平衡就此打破,他將這股說不清是針對自己還是別人的憤怒,不管不顧地,發泄到小傑身上。

  「好啦!我知道!反正小傑你也要和那個大叔一樣,說什麼我已經做得很好了之類的話吧?你們根本不——」

  「嗯?不是啊。我很生氣的。對奇犽把季黎丟下的事情。」

  小傑坐到奇犽旁邊,看著他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如果是奇犽遇到危險,哪怕知道自己打不過西索,我也一定會留下來幫你的!所以這次,絕對是奇犽做錯了。」

  奇犽呼吸一窒。

  卻並不是因為被指責了,而是小傑話裡那句「朋友」,讓他仿佛被戳中了要害,頓時無法掙扎。

  ……朋友。

  是啊,他和季黎應該算是「朋友」吧?可他還是一個人逃走了,可所有人還是在安慰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就好像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稍微熟悉一點的陌生人,沒有人會對他抱有同伴間的信任和期待。

  從前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於是奇犽忍不住開始猜測:季黎也是這樣想的嗎?當時看著他逃走的樣子,那個人是失望?厭惡?還是意料之內的平靜?

  越是這樣反復推敲,奇犽就越不想,或者說不敢和季黎見面。

  他害怕從那個人的口中,得到與其他人一樣的答復。

  手指扣緊滑板,奇犽聲音干澀:「你說的。反正都是我的錯,所以……」

  「——所以奇犽不能逃跑!要好好地、認真地跟季黎道歉才行!」小傑表情嚴肅。

  奇犽一愣。

  沒等他反應過來,小傑就跳起來,用力衝折回這邊的雷歐力揮手,催他快點准備動身。

  雷歐力目前手裡只有他自己的403號號碼牌,距離通過第五場測試的6分要求,還差3分。

  他的狩獵目標是246號考生彭斯,因為擅用藥,身上有股特別的藥草味道,小傑可以用他無敵的嗅覺幫忙找人。

  之前是因為大家都不放心季黎,但既然酷拉皮卡說季黎沒事了,那他們也該盡快出發,去幫雷歐力找到彭斯。

  酷拉皮卡對此很是贊同。

  可他沒料到的是,小傑隨後又把問題拋給他:「酷拉皮卡要一起去嗎?」

  略微感到詫異,酷拉皮卡先是看向小傑,余光瞄到低著頭、氛圍不太對的奇犽時,仿佛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

  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把水幫季黎送進去,跟對方溝通後,才同意了小傑的邀請。

  只有雷歐力還沉浸在剛才的狂喜亂舞裡,沒有讀懂小少年的心思。

  他一臉茫然地撓撓頭,連忙表示自己和小傑一組就行了,讓酷拉皮卡留下來照顧大病初愈(?)的季黎。

  然後被無語的酷拉皮卡一個肘擊,物理禁音,直接拽著拖走。

  小傑拿起自己的背包,也打算追上同伴。

  臨行前,他回頭衝奇犽笑了笑,元氣滿滿地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沒問題的,奇犽!道歉的秘訣就是『真誠』,只要好好地認真道歉,朋友一定可以明白你的心意的!加油!」

  心裡還別扭著,奇犽撇撇嘴:「說的這麼輕松……哈……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嗯?可是,我覺得季黎不會真的生氣的——因為她很喜歡奇犽啊!酷拉皮卡一定也是這麼想,所以剛才才同意一起走的。」

  直球派的富力士,又頂著那張無辜單純的臉,開始語出驚人。

  「奇犽明明也很喜歡季黎。為什麼要不打招呼地就逃跑呢?好奇怪。不明白。璐璐就從來不會把喜歡的東西丟掉。」

  「……都說了不要總是把我和那只討人嫌的幻獸聯系到一起去啊!」

  小貓咪可聽不得這樣的話,奇犽惱羞成怒地扔了個蘋果過去。

  左手接住蘋果,小傑立刻咬上一口,堵住嘴巴,然後笑眯眯地衝奇犽擺手道別,趁對方追上來之前,趕緊溜掉。

  跑出一段距離後,他才漸漸放慢了步伐,於沉默中,視線一點點失焦。

  ……其實,是真的、真的很生氣。

  但與其說是生氣奇犽丟下季黎一個人逃跑,倒不如說是,是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在找到酷拉皮卡等人之前,勉強從麻醉藥中掙脫開來的小傑,首先順著季黎的氣味抵達的,是她與西索的戰場。

  哪怕看不到一絲血跡(都被黑暗大陸的食肉藤吞噬,或被昆蟲等動物清掃干淨)。

  但從現場的一片狼藉,以及空氣中過於明顯的、屬於季黎的血液氣味,不難猜出,當時戰況到底多麼慘烈。

  一個人究竟要受多重的傷、流多少血,才會在時間過去這麼久之後,還殘存著這麼濃的血腥味?

  小傑不知道。

  在鯨魚島也好,在旅行的途中也好,他從未碰上過這樣的場景,也無法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他知道,季黎一定很痛。

  比他被狐熊媽媽抓傷、比他被咬破手腕攝取血液、比他被西索打的那一拳,都要更痛。

  ……他也犯了錯。

  所以,他不能指責陷入同樣心情的奇犽。

  朋友不是用來讓自己更好受的替罪羊,而是要互相幫助、一起變得更好的人。

  「小傑?怎麼了嗎?」

  「哈?小傑你在發什麼呆啊?」

  酷拉皮卡和雷歐力的聲音,喚回了小傑的意識。

  他抬起頭,是停在前面等他同行的伙伴,以及遠處看不見盡頭的、無限廣闊的天空。

  少年忽然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大邁步追了上去。

  「沒問題,我會做到的!交給我吧!『尋找彭斯姐姐大作戰』——開始!」

  ………………

  …………

  ……

  另一方面。

  山洞內。

  季黎被酷拉皮卡告知,奇犽的心情可能不太好,讓她等下可以看情況,和對方談談。

  擔心奇犽的狀況,季黎匆匆清潔過身體之後,就想搶著離開山洞。

  當然,她沒有忘記用「輕薄的假像」,在身上正確的位置偽裝出傷疤。

  看得璐璐在旁邊急得嗷嗷叫。

  季黎清洗的時候,也幫它仔仔細細地洗掉了泥土、枯葉、□□涸血漬黏到一起的毛發。

  現在的璐璐,又是一只漂亮干淨的小猞猁。

  不過由於季黎要偽裝傷勢未愈,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把它抱在懷裡,璐璐都快氣死了,被季黎好一通哄才勉強忍耐下來。

  它只能冷著臉,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率先走出山洞。

  奇犽就站在門口等著。

  他看著季黎終於走出山洞,視線在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臉和頸側上的傷痕掃過,又默不作聲地盯著她踉蹌艱難的步伐,看了好久。

  也沒想好怎麼開場才是最好的,季黎試探性地衝奇犽笑了笑。

  「早上好,奇犽。」

  她想這句話總不會有錯吧。

  可奇犽卻不知道為什麼,一臉克制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努力忍耐。

  然後,他突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你真的很不擅長撒謊。爛透了。這樣子的演技,可是沒辦法騙過別人的。」

  不顧璐璐的呲牙警告,奇犽徑直向季黎靠近,又自覺停在她一步之遙、伸手可觸的地方。

  他虛虛指了指季黎那些以假亂真的傷痕,抿著唇,垂下眼睛,看起來有點底氣不足的乖巧,又有點可憐的樣子。

  所謂的「道歉」也因從來沒認真做過,過於生疏,而顯得有點冷硬。

  「對不起。丟下你一個人逃走了。我不知道怎麼……不過,我還挺有用的。」

  「可以、請,讓我幫忙嗎?」

  作者有話說:

  小傑真的超級會照顧和體貼身邊的人,是個好孩子呢。

  不過我們還是,先來解決一下被雨水打濕的小白貓的心理問題吧,腦袋都被扎了釘子,怪可憐的(搖頭)

  其實奇犽倒是和柯特思路一致了:我很有用,別不要我。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16章

  ◎在笑高興的事情。◎

  奇犽從季黎出來之後,看她裸露在外的那些疤痕,再配合那些看似艱難的行動,就已經認定——她在偽裝。

  除了西索,奇犽應該是最清楚季黎當時的傷勢,究竟有多重的人。

  在戒備爾島上,那樣臨近死亡程度的重傷,沒有專業的醫生,沒有完備的藥物和衣料設備,還被安置在環境條件極其糟糕、非常容易感染傷口的封閉山洞裡。

  可以說,季黎能活下來,才是該讓他感到意外的事情。

  或者說是「期待發生的不可能」。

  但短暫的驚喜過去之後,出於性格裡天生的多疑和敏銳,奇犽立刻思考起這其中違背常理的部分。

  如果季黎只是意識恢復清醒,他或許還可以勉強欺騙自己,將違和感忽略過去。

  可眼下,季黎甚至能不需要任何外力支撐,就能夠獨立行動的現狀,是絕對有問題的。

  再加上奇犽自小就接受揍敵客家的拷問訓練,對人體在不同部位受傷後的反應,可謂是了如指掌。

  他仔細多觀察幾眼,就能分析出季黎在行動時,會出現一些與傷口影響不符的小細節。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季黎已經痊愈,但出於某些原因,在試圖偽裝重傷未愈的狀態。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能死裡逃生的,也不清楚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但奇犽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他能幫上忙。他是有用的。他會被需要。

  奇犽從來沒有這麼發自內心地感謝過,家裡那些日復一日的枯燥訓練。

  用語言暗示自己已經看穿了對方拙劣的偽裝,他不太熟練地,向季黎展示自己的用處,試圖用利益誘惑這個人允許自己靠近。

  奇犽不知道小傑口中的「真誠」要怎麼做。

  他只能硬著頭皮,學著電視和游戲裡偶爾見過的劇本,先道歉(指跟季黎說「對不起」),然後再結合從揍敵客學到的談判技巧,增加理論上的成功率。

  季黎沒想到自己的偽裝,會拙劣到被奇犽當場戳穿。

  不繼續演了,她有點委屈地站直,然後反復打量手臂上的傷痕,再次試著模擬記憶裡的傷後狀態。

  「……是這個樣子的啊。我記得當時就是這樣的。」季黎小小聲地辯解。

  得寸進尺順杆爬,是奇犽相當擅長的事情。

  眼見季黎聲音變小了,他的氣焰就不受控地漲起來,還敢吐槽季黎的無常識。

  「你那是剛受傷不久的狀態啊!現在你骨頭都長回肉裡了,當然不可能還是那麼扭曲的角度!還有你這個痕跡,太假了。這才三天不到呢,怎麼想都不可能是這個樣子吧!」

  奇犽一鼓作氣,把季黎從上到下都挑剔了個遍,對她指指點點,想借此彰顯雇佣自己的必要性。

  自認已經盡力做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好,卻不料被奇犽輕易就指出了一大堆破綻,季黎默默耷拉下腦袋,有點沮喪。

  不過比起受到的打擊,她更在意如何完善瞞天過海的偽裝計劃。

  畢竟,這是她和酷拉皮卡都不擅長的領域。

  「我沒有這樣的經驗嘛……那就拜托超級懂的奇犽來教教我。求求你啦?」

  季黎抓住奇犽的袖子,熟練地向少年示弱撒嬌。

  她知道奇犽最拿這一套沒辦法。

  可讓季黎感到意外的是,奇犽沒有強裝從容地別別扭扭應下,卻忽然看著她,沉默下來。

  她歪了歪頭,困惑地喚對方名字:「……奇犽?」

  奇犽下意識別開目光。

  ——沒有經驗,不知道傷口應該以多快的速度恢復,也不知道會恢復成什麼樣子,是因為不曾受過那樣的傷。

  他抿了抿唇,隨後唐突地開口,直接開始描述傷口應該變成什麼樣子。

  季黎自然被轉移開了注意力。

  有奇犽全程指導,她就老老實實地將傷痕的色澤、大小、新舊程度都進行調整,讓其更趨近「合理」的真實。

  為了以防萬一,想著做戲做全套,季黎本來還打算把外衣脫掉,在腹部、後背、大腿之類的地方也補上痕跡。

  然而,外套才剛剛卡在手肘上,就被奇犽眼疾手快地往下用力一拉。

  她的腦袋也慘遭重擊。

  「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麼啊?!」奇犽貓貓尖叫,感覺都快炸毛了。

  季黎捂住被打的腦門,茫然看著花容失色的奇犽,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是對大家閨秀耍流氓的什麼壞東西。

  「……脫、脫衣服?」她小心地措辭回答,「還有別的地方要畫呢。」

  下一秒,奇犽看過來的眼神,讓季黎懷疑自己可能是個變態,

  他猛戳季黎腦門。

  「你是笨蛋嗎?白痴?女孩子怎麼能主動在異性面前脫衣服啊!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常識存在這裡?難道說這裡面全都是巧克力球和太妃糖嗎?!」

  可憐的季黎被戳得抱頭逃竄。

  終於意識到症結在哪裡,她的底氣也回來了,一邊躲還一邊據理力爭。

  「明明是奇犽的想法很奇怪!你學壞了!我裡面肯定有穿別的衣服啊!」

  季黎現在有充分理由可以懷疑,在這六年的時間裡,奇犽的床底是不是也開始偷偷藏了點別的東西。

  ……好家伙,思春期的男孩子真是亂七八糟得不可小覷啊!

  但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的季黎,很快就被奇犽逮到。

  扣住季黎的手,奇犽得意地挑起眉,屈起食指,用力在季黎腦門上重重一彈後,將她松開。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像你這樣的笨蛋,乖乖記住這一條就對了。」

  暫時打不過,季黎敢怒不敢言,鼓著腮幫子盯了他好一會兒,然後腦袋一扭,默默在小本子上記了奇犽一筆。

  最後是奇犽拿了季黎被背包裡的紙筆,通過作畫的方式,教她怎麼繼續偽裝傷痕。

  為了了解人體結構和要害,在揍敵客教育中,也包括了繪畫這一項。尤其是素描和速寫。

  奇犽畫得很好,只需幾筆就能勾勒出精確的肌肉分布和走向。

  忙活了小半天之後,二人總算結束了這一道難題。

  至於怎麼克服動作上的違和感,奇犽給出了另一個解決方案。

  「你很難在短時間內學會怎麼完美偽裝……我可以把你的關節弄脫臼,配合一些特定肌肉的傷害,能夠大概模擬出這些傷會導致的條件反射。但疼痛無法避免。」

  他還准備仔細講解自己都要對哪些部位下手,分別對應什麼影響,卻見季黎已經主動把手伸過來。

  「那就拜托奇犽啦。」她看起來連一絲遲疑都沒有。

  猶豫的那一方,反而是奇犽。

  捏住季黎的指尖,他安靜了一會兒,才默不作聲地開始動手。

  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幾乎到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程度,也最大限度的,減少了時間拖長的折磨。

  畢竟這本就是審問情報才會用到的刑罰技巧。

  整個過程裡,季黎都保持著如常的微笑,並沒有任何吃痛的外在表現。

  可親身體驗過無數次的奇犽知道,不可能不痛的,只是「可以忍耐」和「無法忍耐」的區別。

  明明配合對方粉飾太平就可以蒙混過去,可他到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撕掉那層窗戶紙。

  「……為什麼,不生氣?我把你丟給西索,自己一個人逃跑了。你差點就死了吧。」

  季黎抬眼看向奇犽。

  她其實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或者說,「生氣」這個概念,就根本不存在於她的選擇裡。

  ——因為季黎永遠都不可能討厭奇犽。

  可現在的奇犽,應該不會理解,也不希望聽到這個像是敷衍糊弄一樣的回答吧?

  季黎想了想,反問他:「那奇犽為什麼不問我,怎麼恢復得這麼快,又為什麼要瞞著大家呢?」

  奇犽張口欲言,卻沒能發出聲音。

  第一個浮現在他腦海的理由是:因為那不重要。

  比起「季黎為什麼活下來了」,奇犽更在意「季黎還活著」這個事實,以及「如何讓她更長久地活下去」。

  「我也一樣哦。」季黎捧著側臉,彎起眉眼回答他,「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

  奇犽猛地低下頭,避開季黎的視線。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小聲地開口,聲音也悶悶的。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嗯!那當然啦!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呀。奇犽要是現在反悔,我會很難過的。」

  「……對不起。」

  「好哦,原諒你了!」

  「……笨死了。」

  「誒?!等等,奇犽!這個可就不在免費原諒的範疇裡了!璐璐上!讓我也痛打奇犽的腦袋才行!」

  ………………

  …………

  ……

  最後,在璐璐的幫助和奇犽的放水下,季黎還是成功敲到了貓貓腦袋。

  「行了,敲到了。你現在滿意了吧?滿意了就別亂動了……笨死了。真不知道痛啊?」

  皺著眉把季黎拎到一旁,奇犽咬了咬舌尖,嘟嘟囔囔地,把後半句的聲音壓倒最低。

  他自覺承擔起了收集燃料和清理山洞周邊易燃物的工作,但沒有跨進山洞半步。

  後面的一切,都由季黎和璐璐親自完成。

  大火將所有秘密燃燒殆盡。

  等確認火勢平息,連一點火星子都不剩之後,二人才收拾好東西,准備去找還未歸來的小傑等人。

  由璐璐負責帶路。

  季黎本來打算自己走,但奇犽甚至懶得和她商量,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用了點巧勁,直接把人背起來。

  讓季黎想起了以前在小花園玩,有時候亞露嘉睡著了,奇犽就會背著她慢慢走回家。

  ……亞露嘉和拿尼加,現在應該也長大了吧?還會不小心在外面睡著嗎?

  負責監視他的人,有沒有好好地照顧他呢。

  夜風寒涼,季黎低下眼睛,把臉靠在奇犽頸側,默不作聲地與他相互取暖。

  「看來他們跑得挺遠的。要麼你干脆睡一覺吧。等到了地方,我會叫你的。」

  以為她困了,奇犽這麼說完後,頓了頓,又故作漫不經心地補充。

  「還有……小傑,他也哪裡怪怪的。大概是因為你。反正你很擅長這種事吧?那就交給你了。」

  季黎聽完,實在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自尊心超級強又過於敏感,奇犽猛地扭過頭,瞪圓了眼睛,虎視眈眈地磨著牙問。

  「喂。你又在笑什麼啊?!」

  「在笑高興的事。」

  說著,季黎笑眯眯地用腦袋頂了頂他的臉,理直氣壯:「奇犽交到了好朋友,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奇犽竟無話可反駁,只能哽著一口氣繼續前行。

  季黎又在那裡光明正大地笑。

  可即便披了層完好無損的外殼,身體內部的損耗卻不會憑空消失,她漸漸地也閉上眼睛,氣息變得平緩綿長。

  感覺到季黎睡著了,奇犽和璐璐都悄然放慢了腳步。

  連蟬都識趣地收了聲音,不願打擾。

  *** ***

  此刻,是第六天的夜晚。

  距離第五場測試結束,還有一天一夜。

  距離獵人協會發還考生個人物品,還有28小時。

  作者有話說:

  交到好朋友了呢,奇犽!

  中間那段幼兒園行為,寫的時候,我一直在笑。

  雖然但是,季黎似乎只有在奇犽面前的時候,會變得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 ***


第117章

  ◎魔術師的惡作劇。◎

  奇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動物界惡霸」了。

  他眼看著,璐璐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搖大擺地在前面帶路,走到哪裡,就讓哪裡變得鴉雀無聲。

  強行忽略掉某些莫名眼熟的部分,奇犽認定,這只幻獸的小心眼和糟糕脾氣,絕對就是被季黎寵壞的!

  而且,從注意到季黎睡著後,璐璐很明顯在故意放慢速度,拖延時間。

  因為清楚有酷拉皮卡領隊,小傑那邊應該大概率不會出什麼問題,奇犽也沒火急火燎地催。

  他背著季黎,慢慢在夜色裡前行。

  說不出具體是什麼緣由,但這份伸手可觸的重量,讓人不自覺地陷入平靜。

  等他們順利找到小傑一行人的下落,天色也已經亮了起來。

  璐璐在一處往外冒著濃濃白煙的洞穴入口停下。

  聞到了奇怪的陌生味道,它歪著腦袋,想湊近去嗅一嗅,被奇犽眼疾手快地用腳別開。

  「離遠點。那是催眠瓦斯。你暈了的話,我可不會負責管你。」

  奇犽說著,也往後退了幾步,站到不會被催眠瓦斯影響的上風口。

  雖然這種等級的催眠瓦斯的藥性,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他身後還背著季黎。

  璐璐倒是很智慧,什麼都吃,就是不吃眼前虧。

  反正季黎讓它帶路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它眼睛咕嚕一轉,就抓住這個機會,爬到季黎的肩膀上趴著。

  然後璐璐用爪子拍了拍奇犽的肩膀,示意他趕緊上。

  奇犽深呼吸:「……你現在,是真的越來越狂了哈?」

  但聽到山洞內傳來了較為沉重的腳步聲時,他立刻警覺地收住聲音,用空出來的一只手抓起一把小石子,伺機而動。

  濃煙中,出現了十二只手的奇怪黑影。

  如果不是對方跑得快,搶先一步脫離白煙的範圍,奇犽可能那一把石子就已經扔出去了。

  他語氣錯愕地脫口而出:「——小傑?!」

  黑影是背了酷拉皮卡、雷歐力和彭斯三人,像在玩疊疊樂的小傑。十二只手的輪廓,則來自他們的手腳。

  小傑先把中了催眠瓦斯的三人安置到附近的空地,然後才和奇犽簡單說了洞穴裡發生的事情。

  雷歐力的狩獵目標是彭斯,一個能夠指揮所飼養的蜂群的女藥師。而彭斯的目標,是操控蛇的103號考生疤彭。

  搶奪號碼牌期間,彭斯的蜂群意外導致了疤彭的過敏。

  疤彭死亡,也讓彭斯和隨後趕來的雷歐力三人,被困在疤彭設下的蛇窟陷阱裡。

  為了救下被蛇咬傷的雷歐力,小傑頂著蛇群的攻擊,從疤彭懷裡取得血清和疤彭的號碼牌,並以此為交易條件,換來了彭斯手裡的催眠瓦斯。

  催眠瓦斯讓藏在通道裡的蛇群陷入沉眠,最高記錄能閉氣九分十一秒的小傑,就趁著這個機會,帶著所有人逃離蛇窟陷阱。

  「幸好我閉氣的時間比較長!還是之前在鯨魚島上,跟璐璐比賽誰下海捉魚更多的時候,練出來的呢。」

  松了一大口氣,小傑笑得很開心。

  奇犽卻沉默下來。

  視線掃過小傑從臉到小腿都布滿的蛇的咬痕,他皺起眉,用一種無法理解的口吻質問。

  「……你,笨蛋嗎?先不說你把號碼牌給那個女人的事,根本沒必要。你明明知道我們後面會趕過來,為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奇犽甚至懷疑,小傑是不是不知道璐璐可以借助高級幻獸的威壓,以此逼退蛇群。

  畢竟鄉下小土狗不認識幻獸,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無語地揉了揉眉心,他咂咂舌,壓低聲音:「早知道這樣,我就早點拎著這家伙過來了。」

  小傑卻輕聲反駁了奇犽。

  「不是這樣的,奇犽。雖然酷拉皮卡也這麼說,但是,璐璐也不是永遠都能及時趕到的吧?」

  奇犽聞言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對方。

  「而且雷歐力當時的情況很緊急,不能一味等下去。剛好又是我能做的事情,所以……總之,我做到了!結果是好的就夠了嘛!」

  撓了撓臉頰,小傑衝他笑著豎起大拇指。

  「只是被咬的那一下有點痛,注射完血清就完全沒問題了!我沒事哦,奇犽,不用擔心我!」

  奇犽神色遲疑:「我說,你……真的……」

  「嗯?奇犽?」小傑歪了歪頭。

  ——這家伙的確怪怪的。好像和之前的他一樣,鑽牛角尖了。

  但奇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別人,也怕自己自作聰明弄巧成拙,最後還是沒擅自指手畫腳。

  他只是輕輕用拳頭捶了捶小傑的肩膀,生疏但認真地稱贊別人:「干得不錯嘛。」

  小傑嘿嘿笑了一下。

  奇犽又問到,他打算怎麼處理彭斯,還有季黎的號碼牌,也尚未湊夠通過測試的6分。

  「啊!對了!差點忘了。」

  小傑一拍腦袋,轉身湊到彭斯旁邊,摘下了她的246號號碼牌。

  「有了你的號碼牌,雷歐力就也能集齊6分合格了。這個,我就當做帶你出來的運費收下啦!不好意思!」

  奇犽眼睜睜看著小傑說「不好意思」的時候,甚至做了個調皮的鬼臉。

  ……這家伙不得了。他根本不是傻白甜的鄉下小土狗,是個不可貌相的白切黑啊!

  那奇犽也不演什麼好孩子了。

  他指著小傑放在彭斯手裡的103號號碼牌(疤彭),讓小傑拿過來,給季黎再湊一分。

  卻被小傑一口拒絕。

  「不行,奇犽!這個是說好給她的,是催眠瓦斯的交換。而且要是身上沒有號碼牌的話,之後獵人協會委員會就找不到她啦。」

  奇犽滿臉問號:「你都把她的號碼牌給大叔了!反正她都過不了,手裡有沒有號碼牌,還有什麼區別啊!她自己醒了自然會去求救啊!」

  「反正不行!說好了的事情,就是說好了,不可以臨時反悔!」

  都覺得對方不講道理,剛才還哥倆好的兩個人,各持己見,強上頭地當場爭論起來。

  璐璐一會兒喵喵叫地聲援儲備糧二號(小傑),一會兒揮動爪子支持儲備糧候選(奇犽),真是吃瓜吃得不亦樂乎。

  直到季黎被聲音吵得蹙起眉,小猞猁才一人給了一個梅花爪印,警告兩只腳不許吵架。

  ——要吵去別的地方吵,最好打起來,打個超級熱鬧的!它當裁判!

  兩個人這才消停下來。

  當然,奇犽是強不過小傑的,最後也只能任由那張103號號碼牌留在彭斯手上。

  他松口另一個原因,是在小傑眼裡,他們不能趁彭斯昏迷的時候拿走103號號碼牌,但等彭斯醒了之後,就能通過正當競爭手段來狩獵號碼牌。

  現在已經是第七天的上午,時間不等人,奇犽和小傑商量了一下,決定帶著季黎先一步行動。

  二人用紙筆給酷拉皮卡留了信息,讓他和雷歐力醒了之後,也組隊在周圍轉轉,看能不能獵到別的號碼牌。

  在書寫的過程中,奇犽把彭斯的名字加粗加大,那點咬牙切齒的小心思就差沒白紙黑字寫下來。

  至於酷拉皮卡手裡的那張多出來118號號碼牌,既然雷歐力已經合格,那就自然轉入季黎名下。

  這樣一來,季黎目前手中持有362號(尖美)、119號(西西圖耳)、118號(索彌),合計3分。

  不過在出發前,奇犽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季黎和半藏做的那個交易。

  雖然約定的時間早就過去,但恰巧約定的地點離這裡也沒有很遠,順路去轉轉看,倒也不虧。

  路上,季黎也睡飽了,清醒過來。

  為了照顧小傑的情緒,她並沒有故意隱瞞,直言自己身上的傷只是一種偽裝,把真正的傷勢輕描淡寫帶過。

  小傑沒說自己信或者不信。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些足以以假亂真的傷痕後,就眼睛亮晶晶的,稱贊起季黎真厲害。

  季黎點點頭,也覺得自己厲害壞了。

  但由於奇犽不讓她下地獨立行走,她只能擼起袖子,伸長胳膊給小傑看,驕傲地炫耀自己學到的新鮮知識。

  奇犽一整個貓貓無語。

  「……喂!別亂動了,把袖子卷下來!……等等?小傑你還真上手摸啊?!你這家伙!也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奇犽覺得他在這個隊伍裡,承擔了以一己之力,拉高三人平均智商和心理年齡的重擔。

  好歹是熬到了目的地。

  奇犽把季黎放下來,在四周環顧了片刻之後,衝旁邊的一塊巨石揚了揚下巴,懶洋洋地開口。

  「出來吧。既然還在這裡等著,那就說明,你應該也如約帶著號碼牌來了吧?」

  用隱身術把自己和巨石融為一體的半藏,很自信自己的偽裝能力,還在糾結就這麼被小鬼詐出來,會不會很丟人。

  結果下一秒,小傑徑直走過來,禮貌地抬手敲了敲石頭。

  「半藏先生,是睡著了嗎?不好意思,打擾你啦,麻煩醒一醒——」

  半藏:……好的。現在更丟人了。

  強裝從容地揭下隱身用的布,頂著奇犽看弱智的嘲諷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季黎面前,向她遞出了191號號碼牌(鮑得羅)。

  為了緩解尷尬,半藏語速快得飛起,從今天的花兒開得特別紅,聊到自己屏息隱身的心情,又開始吐槽自己這幾天的所見所聞。

  他說起了自己偶然看到80號考生狩獵伊爾迷,結果被反殺的那一幕。

  因為死者是位漂亮迷人的女性,所以半藏的印像更深刻一些。

  季黎卻忽然打斷他:「半藏先生,你是說……有人在狩獵301號?你確定是那位女狙擊手嗎?」

  半藏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確認自己沒有講錯。

  奇犽皺起眉,顯然是和季黎想到一塊去了。

  ——80號考生如果是女狙擊手的話,考慮到狙擊手更擅長遠距離一擊必殺,且不易移動作戰,正常來說,是不可能采取廣撒網(湊三個1分)的分數集齊方式。

  然而,301號是季黎的狩獵目標。

  考生之間的狩獵目標,應該是唯一且不可重復的才對。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季黎讓璐璐把放在背包裡、抽到的那張數字卡片幫忙拿出來。

  她捏住卡片的一角。

  不管怎麼看,都是「301」沒錯……除非?

  西索的臉忽然在眼前浮現,一閃而過,季黎若有所思地調用起「輕薄的假像」,指腹用力在卡片表面擦過——

  數字「301」像被揉皺的一層薄皮,從卡片剝落,露出藏在其下的真正號碼「362」。

  362號,正是季黎登上戒備爾島之後,第一個狩獵的考生尖美的號碼牌。

  雖然如此一來,再加上半藏交易的119號,就陰差陽錯地湊夠了6分。

  但季黎的神色卻比剛才更凝重:為什麼西索會故意把她的狩獵目標改成301號(伊爾迷)。

  ……那兩個究極體的大麻煩,背著她又達成了什麼協議?

  這個疑問,直到季黎等人與酷拉皮卡、雷歐力彙合,直到裁判通知第五場測試結束,都依然如同一片陰雲。

  籠罩著她,久久不肯散去。

  ………………

  …………

  ……

  「到此為止!第五場測試,到此已經結束了。請各位考生,在一小時以內返回出發地碼頭。超過時間還未抵達的考生,將視為測試失敗,失去繼續參考的資格。」

  「返回起點後的號碼牌變動均屬無效,請特別注意。」

  「另外,考生的個人物品,我們也將在統計完各位所持分數、測試結束後,統一發還。感謝您的配合。」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半藏吃瓜的那一幕,也是伏筆.jpg

  這三只湊在一起就好歡樂啊,奇犽也在學著如何體貼和對待朋友了。

  真可愛!


第118章

  ◎來自枯枯戮山的一封家書。◎

  季黎一行人是最後抵達碼頭的。

  在他們之前,集塔喇苦(伊爾迷)、柯特、西索、爆庫兒、半藏都已經先一步趕到,並出示了自己的6分號碼牌。

  為了更合理地偽裝傷勢,季黎是被酷拉皮卡半抱半扶著帶過來的。

  她最後向負責統計分數的卡拉小姐,出示了四張號碼牌。

  在看到那張362號號碼牌(季黎真正的狩獵目標)時,站在柯特身邊不遠處的西索,突然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酷拉皮卡腳下步伐稍轉,動作雖小,但側身的角度剛剛好擋住了西索的視線。

  他面無表情地回看了西索一眼。

  只是很快很短暫的一瞥,酷拉皮卡便低下眼睛,順勢回落到季黎身上,整個過程連一秒鐘都沒到。

  可西索依然捕捉到了那股冷靜的、仿佛在冰點燃燒的憤怒。

  啊啊∼真是的∼404號(酷拉皮卡)看起來也會很美味的樣子∼可惜∼現在還沒到時候呢∼

  舔了舔嘴唇,西索哼笑著開始花式洗牌,以此來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降低身體的興奮程度。

  抱住統計分數的記錄板,卡拉小姐默默往旁邊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以及406號考生季黎。綜上,共有10人在第五場測試中獲取優勝!恭喜諸位!」

  獵人協會並沒有要求回收考生手中獵到的號碼牌,而前來接收合格考生的飛艇,預計還有10分鐘抵達戒備爾島。

  在此期間,卡拉小姐歸還了考生此前暫時上繳的私人物品。

  主要都是些用於通訊的電子設備。

  戒備爾島上安裝的那些信號屏蔽裝置,也在測試結束之後被統一關閉,手機開機後就能恢復正常使用。

  不出意料地,碼頭迅速響起了叮叮當當的一片提示音。

  季黎也不例外。

  不過她的信息欄裡,倒沒有堆積太多未接來電和未讀郵件。

  畢竟躺在她通訊錄裡的,不是經常出入信號缺失地區的常駐失蹤人口(比如金·富力士和凱特),就是貪婪之島的GM。

  在貪婪之島,只有GM生活的城堡區域,能夠直接通過手機和電腦聯絡外界。

  之前約厄斯達·森旺非要搞出那套「明信片」,也是因為季黎當時在和凱特旅行,總在信號不好的深山老林裡出沒,手機更多時間只是個擺設。

  季黎隨意翻了下,除了垃圾短信,凱特發了條祝她考試順利的郵件,然後就是見了伊爾迷之後,連夜跳飛艇逃跑的約厄斯達·森旺。

  好不容易離開了天天996的貪婪之島,那頭沒用的阿拉斯加,現在正在某個偏遠山林裡撒歡,大口吸毛茸茸。

  超級原始森林是不存在信號覆蓋這回事的。

  所以他讓季黎和酷拉皮卡要是有事,就用「明信片」聯系自己。

  季黎嘆了口氣,習慣性地刪除了郵件記錄,又用在糜稽那裡學到的小技巧,把數據徹底清除。

  關於貪婪之島的任何情報,都必須嚴格保密才行。

  這也是窟盧塔族與GM的契約條件之一。

  事到如今,她現在倒是覺得,約厄斯達跑得好了……不然,以那頭阿拉斯加的脾氣,估計當場就要跟西索拼個你死我活。

  季黎收起手機,正想和小傑商量,等下要不要一起給米特阿姨寫封信,然後托卡拉小姐幫忙寄一下。

  考慮到鯨魚島是個原始到離譜的鄉下小海島,比起手機電話,通信才是最主要的聯絡方式。

  可她還沒來得及張口,一股漆黑的、扭曲的、冰冷到讓空氣凝固的殺氣,在瞬息之間鋪開!

  酷拉皮卡本能地把季黎擋在身後,用念構築出抵御的屏障。

  不說由於身高問題,超出保護範圍的雷歐力直接被壓得跪在地上,連同樣被保護到的奇犽和小傑,都忍不住流下冷汗。

  ——殺氣的源頭,是集塔喇苦(伊爾迷)。

  他頂著那張看不出表情的釘子臉,一只手握住揍敵客內部特制的通訊器,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

  可自他腳下為中心,原本平整的土地陷落了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圓。

  這麼外露的殺氣,對於伊爾迷來說,確實很少見。

  他其實是個挺傲慢的家伙,認為所有事情都盡在掌控中,所以做事永遠不緊不慢,也不屑於對棋子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

  畢竟對於他來說,自己也是需要完美控制的目標之一。

  至少在「露琪」的記憶裡……應該是第一次見?

  季黎都忍不住懷疑,這通電話裡到底是說了什麼天崩地裂的事情,以至於會讓伊爾迷短暫地失控。

  連隸屬與獵人考試委員會的卡拉小姐,都面露難色,不敢輕易靠近制造麻煩的301號考生。

  最後還是好心人西索,肩負起了打破僵局的重擔。

  「殺氣∼漏出來了喲∼?」

  視幾乎快實體化的殺氣於無物,倒不如說,這樣的殺氣反而讓他更加興奮起來了。

  大大方方地步入伊爾迷的攻擊範圍內,西索指尖拈著一張撲克,姿態隨意地點在對方肩上,衝他挑起眉微笑。

  「你是為獵人執照來的吧∼要是被視為攻擊傾向的話∼取消考試資格∼就麻煩了呢∼」

  西索總是能一針見血,抓住最有利於自己的關鍵。

  像是此前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伊爾迷被提醒後,瞬間收斂好殺氣,重新變回那個不起眼的釘子怪人。

  他「哢噠哢噠哢噠」地向西索表示了感謝。

  「哼哼∼不客氣喲∼」

  翻手將撲克牌用「輕薄的假像」變消失,西索用余光掃過躲在酷拉皮卡身後的季黎,意有所指地加重咬字。

  「畢竟我∼可是那種有恩必報的老實人哦∼」

  很遺憾的是,他的冷笑話只感動了伊爾迷一個人。

  飛艇也終於成功降落,手裡的記錄板都被捏出裂痕,卡拉小姐笑容僵硬地引領考生登艇。

  然而,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見大多數考生像風一樣衝進飛艇,只留下301號(伊爾迷)和44號(西索)孤零零的兩個人。

  哦,旁邊一個還有像影子一樣默不作聲的100號(柯特)。

  「看來你被大家討厭了呢∼」西索衝伊爾迷遺憾地搖了搖頭。

  但伊爾迷一通「哢噠哢噠哢噠」,堅持認為是西索的危險名聲牽連了自己,畢竟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與人為善的、平平無奇的釘子頭。

  這個沒有意義的辯論活動,一直持續到他們進入飛艇大廳為止。

  在大廳,尼特羅會長攜本屆287期歷關考官,恭喜成功闖入最終測試的各位考生,並宣布最終測試將於三天後開始。

  這三天的旅途,考生將都在飛艇度過,獵人考試委員會也為所有人安排了單獨的房間,可以好好休息。

  在他身後,助理豆面人、薩茨、門淇、蔔哈剌、理伯一字排開,整整齊齊——

  除了擔任第二場測試考官的約厄斯達·森旺。

  於是在尼特羅結束發言後,當豆面人親切地詢問考生還有什麼問題時,西索慢條斯理地舉起了手。

  「不好意思打擾了∼但是∼好像缺了一位考官呢∼」

  西索的視線從其他四位考官身上流動,得出的評價是,都不如讓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大果實。

  他還不忘給自己的關注,套上了禮貌的外殼。

  「我記得按照規則∼獵人考試的最終測試,需要當期的全體考官做見證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助理先生?」

  豆面人一時間啞口無言。

  雖然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但規矩,的確約定俗成地,是有這麼一條默認的規矩。

  畢竟正式獵人來當考官,是沒有任何報酬的,純純打白工,大多數人就是閑得無聊,想來看個大熱鬧,順便追憶往昔。

  所以,幾乎不會有考官中途就跑路。

  ……但約厄斯達·森旺!就是那個例外啊!

  所以他當初到底為什麼那麼積極,非要擠到這一期當考官,然後路上又莫名其妙地跳飛艇跑路啦!

  豆面人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但是身為獵人協會會長的助理,他每天低頭見的職業獵人,就一個比一個怪,抬頭見的尼特羅會長,更是比任何獵人都難搞的超級加倍怪。

  小場面,沒問題,他能控制住局面!

  豆面人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正准備說點冠冕堂皇的場面話,來敷衍44號考生的時候。

  尼特羅卻笑眯眯地介入了對話。

  「這不是還沒到最終測試嘛?年輕人可不能太心急了,不然會錯過路上的好風景呢。44號考生,你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西索聳了聳肩,識趣地就此打住。

  隨後,尼特羅宣布解散,讓豆面人負責給考生發放個人房間的房卡後,即可自由活動。

  憑房卡,可免費使用飛艇上的任何服務與設備。

  有西索和集塔喇苦(伊爾迷)在,考生也沒有聚眾聯絡一下感情的想法,在拿到房卡後,就陸續離開。

  由酷拉皮卡擔任代表跟豆面人交涉,他、季黎、小傑、奇犽和雷歐力的房間,是緊挨著的。

  柯特雖然號碼看上去也連在一起,但由於飛艇的布局,他的房間實際上在另一條走廊的盡頭。

  正常速度走過去,起碼要五六分鐘的時間。

  而其他五人扎堆的那條走廊,剩下來的唯一一間客房,也已經在之前被發放給了半藏。

  因為有西索和伊爾迷的關注壓力在肩上,柯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暫時不跟半藏交換房卡,順勢去了另一條走廊盡頭的那間。

  他刷卡推開房門,屋內卻早已有人在等著他。

  ——是伊爾迷。

  作者有話說:

  所以約厄斯達的求生雷達,還是很強的。

  當時如果不跑,現在可能就完蛋了。

  *** ***


第119章

  ◎露琪·揍敵客。◎

  「……大哥?」

  沒想到伊爾迷會在此時此地出現,柯特不由愣住一下,脫口喚了對方一聲。

  在戒備爾島的碼頭,他的確也看到了來自糜稽和席巴的未接來電通知,不過試著回撥的時候,均被提醒「無法接通」。

  當時見伊爾迷拿起了通訊器,柯特自然以為,父親是有什麼工作上的事要和大哥溝通,所以並沒有急著撥回去。

  他只是沒料到,大哥在接聽途中,會突然爆發出那樣可怖的殺氣。

  以至於向來對他人私事漠不關心的柯特,都難得生出了幾分好奇,暗地裡推測過究竟是出了什麼大問題。

  不過,他的心還因看起來傷痕累累的季黎而懸著一線,又不敢擅自發問,怕引起大哥或者西索的注意。

  如今見伊爾迷不請自來,柯特更是下意識豎起警惕。

  他本以為大哥是為季黎而來。

  卻不料伊爾迷張口提及的,是仿佛完全無關的另一件事。

  「柯特,你還記得五年之前,我帶你和奇犽一起去處理窟盧塔族的七對緋紅眼嗎?」

  柯特遲疑著點了點頭。

  雖然是暗殺者,但揍敵客在工作的時候更追求效率,即便有自己的喜好或者惡趣味,考慮到事後的善後處理,也很少故意把場景弄得血肉模糊。

  窟盧塔族分屍取眼的慘狀,在他經手的委托中也算極少數,所以印像頗為深刻。

  「這樣啊……你記得的話,那就比較好解釋了。」

  像是同樣陷入回憶,伊爾迷喃喃著自言自語,隨後忽然向弟弟招手示意朝他靠近。

  「柯特,過來。到哥哥這邊來。」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生澀刻意的柔和,像半融的冰塊,即便表層融化,也難掩其堅硬冰冷的內裡。

  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柯特試探性地抬眼看去。

  此時臨近中午,背景裡太陽正好,透過飛艇客房的大片落地窗,投下一層暖色的光暈,本該是明亮堂皇的。

  可伊爾迷雙腿交疊著,坐在房間中央的沙發內側,剛剛好避開了那束光。

  他坐在陰影裡,也與黑暗融為一體。

  柯特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垂著眉眼,乖巧地走到伊爾迷身邊,等著大哥的下一步。

  套用從書裡學來的萬能安撫動作,伊爾迷摸了摸他的頭。

  「當年做交易的時候,我因為很喜歡其中一對緋紅眼,所以以個人名義提前將它買下,作為自己的收藏品,擺到了我的接待室裡。」

  「本來也不應該有什麼問題……但是,亞露嘉前幾天去主宅閑逛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他抱著那對緋紅眼,喊了『姐姐』哦。」

  伊爾迷話音還未落盡,柯特就猛地抬起頭看他,黑色貓眼錯愕地撐開,連瞳孔也因驚訝而本能地放大。

  在二人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下,不會漏掉任何細節。

  的確是完全出自第一反應的自然表現。

  伊爾迷將柯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盡收眼底,確認並沒有一點點偽裝痕跡之後,才遺憾地收回了視線。

  他原本對當年錯過的那個,柯特和露琪之間的秘密約定有所期待。

  但現在看樣子,柯特根本對緋紅眼的事一無所知……那個「約定」,到底是什麼?

  一邊迅速將現有線索串聯,伊爾迷一邊安靜地用指尖拈著念釘的尖端,但最終還是將念釘收了起來。

  父親拒絕了對柯特使用念釘的申請是一回事。

  另一個方面,以他對露琪那個喜歡予人一點希望做甜頭的性格的了解,基於目前狀況分析,那個所謂的「約定」,也很可能是她在不確定未來的前提下,所許下的善意的謊言。

  大概是「怕柯特難過」之類的奇怪理由吧。

  畢竟,那是心軟到會為那個管家……嗯,是叫三葉?還是亞葉?的背叛者,都爭取一線生機的好孩子呢。

  ——露琪·揍敵客。

  伊爾迷慢慢將這個名字碾碎在唇齒間,想起那對讓他一眼相中的漂亮的緋紅眼,想起揍敵客家族墓園裡,由他親自挑選的巧克力形狀的墓碑。

  他忍不住愉快地、短促地笑了一下。

  就算露琪叛逆期不肯承認,但你看,哪怕柔軟的脊背上生出骨刺,撲騰著翅膀逃走,可兜兜轉轉,那只幼鳥都會落回他的掌心裡,被他帶回家。

  他是世界上最愛露琪的兄長。

  露琪也當然最愛他才對。

  這樣想著的伊爾迷,唇邊的笑容近乎憐愛。

  是那種柔軟的、黏膩的、沒有任何溫度的沼澤,絕不松開誤入其中的獵物,吻以窒息,然後再一點點吞噬,一點點占為己有。

  對,就是這樣。

  身為哥哥,他要把離家的幼鳥帶回去了。

  就算是被切碎了,腐肉潰爛,只剩下一堆不那麼漂亮的白骨,那個孩子也必須完整地躺在那塊巧克力形狀的墓碑下,被刻上「揍敵客」的印記。

  連一塊碎片都不該落到外人手裡。

  ……「外人」啊。

  沒有給柯特留太多思考的空間,一旦單方面做了決定,伊爾迷便雷厲風行地下達後續指令。

  他們兩個人的任務,是盡快找到約厄斯達·森旺。

  身為提供緋紅眼的貨源,想要弄清被亞露嘉冠以「露琪」身份的緋紅眼的來源,直接問約厄斯達·森旺才是最快最高效的方法。

  至於那份最高保密協議。

  在揍敵客家族成員的生命面前,它不值一提。

  換個角度思考,只要把約厄斯達·森旺從世界上抹殺,就不存在揍敵客違背最高保密協議的事實。

  「不被發現的話,就不算犯罪」這句實用型金句,可不光是具現化系幻獸獵人的精髓。

  在伊爾迷提供了約厄斯達·森旺的信息後,糜稽當然也同步做了調查。

  但受限於他一星獵人的特殊身份,個人及家庭成員的信息都是保密狀態,很多情報都無法直接獲得。

  而他名下的信用卡,近期也沒有任何使用痕跡。

  根本不知道嫌疑人此刻正在沒有任何信號的深山老林裡撒歡,糜稽對約厄斯達·森旺的追蹤陷入僵局。

  可伊爾迷剛好抓住了天時地利人和。

  ——約厄斯達·森旺,是他這一期獵人考試的考官。

  根據調查,當期所有考官通常會一起見證最終測試的結果,並參與考試結束後對新生代職業獵人的慶祝宴會。

  不過,伊爾迷並不介意早點和老客戶見面。

  他和柯特分頭行動,暗自搜索了飛艇的所有角落,確認約厄斯達·森旺並不在這艘飛艇上之後,讓柯特暫時按兵不動。

  如果約厄斯達·森旺沒有出席最終測試和慶祝宴會的話,再另想它法。

  畢竟工作需求,伊爾迷也沒忘了要拿自己的獵人執照。

  「你看起來還有點心神不定。柯特,這可不行。阿奇會懷疑你的……不可以哦。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要對阿奇保密呢。」

  細心地提醒弟弟不要露出破綻之後,他才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

  柯特站在房間中央,低著頭,沉默地僵立在那裡很久。

  中午的時候,小傑跑過來敲門,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也被他三兩句拒絕。

  直到天色將暗,他才拿出自己的揍敵客特制內部通訊器,撥通了一串號碼。

  「……做什麼?我現在很忙,可沒空聽你發瘋。」

  通訊器那端傳來了糜稽的聲音,還夾雜著不停歇地敲打鍵盤的脆響,以及電腦主機運轉時間過久導致的散熱風扇聲。

  很吵,什麼都帶著點嗡嗡的回聲,像是透過一層水霧漏過來的,沾滿了讓人呼吸不順的濕漉漉。

  以至於柯特需要用力地呼吸。

  沉默很久之後,在糜稽掛斷電話之前,他才忽然小小聲地開口:「二哥,三姐她,不太擅長說謊……對吧?」

  所以,季黎答應過他,會成為「朋友」然後繼續在一起的事,不會違約吧?

  於是糜稽也突然沉默下來。

  看著屏幕上那個永遠保持微笑、永遠只有六歲模樣的AI助手,他揮手調開另一張地圖,平靜地,帶著點嘲弄地反問回去。

  「所以呢?她之前和現在,不也沒留在枯枯戮山。」

  既然能夠被摘取緋紅眼,那至少說明,在從奇犽的身體離開後,露琪找到了新的身體。

  可她沒有回枯枯戮山。

  在得知這件事之後,糜稽的第一反應就是命令梧桐,篩查門衛的工作日記,以及揍敵客對外的聯絡電話的通訊記錄。

  因為露琪知道揍敵客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私人聯絡方式,和管家室的直通號碼。

  ——沒有。什麼都沒有。

  露琪消失是六年前,緋紅眼事件是五年前。

  也就是說,在空出來的那一年的時間裡,她不曾嘗試著聯絡揍敵客的任何人。

  包括他們兩個。

  說完,像是自己都覺得沒意思,糜稽冷漠地直接掛斷電話,繼續投身對約厄斯達·森旺的搜查當中。

  即便如此。

  即便那是個一跑出去,就連試煉之門朝哪兒開都忘了的,把人快氣死的小白眼狼——

  可那是露琪。

  是露琪·揍敵客。

  糜稽絕不允許,她會以那樣近乎被當做商品的羞辱死狀,孤零零地躺在沒人知道的角落裡,流落在外。

  這是揍敵客對家人不容觸碰的底線。

  ………………

  …………

  ……

  深夜,柯特垂下手,任由早已結束通訊的通訊器墜落在地。

  他終於意識到,被二人間匆忙的短暫溝通所掩蓋的,對過去六年的另一種解讀。

  ——三姐(季黎)根本不想和揍敵客再有聯系。

  可他是柯特·揍敵客。

  三姐(季黎)既然能金蟬脫殼(至少更換過兩次身體,奇犽和緋紅眼的持有者,由於緋紅眼的特殊取眼方式,默認已死亡)。

  那麼,她有沒有可能在結束獵人考試之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重新更換身體,以此,再一次地徹底逃開和揍敵客有關的一切呢?

  柯特突然想起大哥在戒備爾島上,跟他說過的話。

  【「你很喜歡她,不是嗎?那哥哥把她帶回家,她就能一直一直陪你玩了。」】

  【「她會成為我的管家或者女僕。她永遠無法離開枯枯戮山。她不能拒絕你的任何命令,必須滿足你的任何願望——這難道不才是你最想要的嗎?」】

  【「柯特,你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孩子啊。這裡只有哥哥和你。不用勉強偽裝自己表演給誰看,也可以哦?」】

  曾經被勾動的陰影,在尖叫著扭曲,要不管不顧地翻天而起,把所有仿佛在閃爍著光的壁壘衝垮。

  柯特不帶任何情緒地勾了勾唇角。

  他推開門,打算去找伊爾迷,將自己和三姐的約定、自己為三姐保守的秘密,全部都告訴給大哥。

  既然他是不被任何人重視的壞孩子。

  ……那麼,就算打破和三姐的約定,被討厭了,也不會有更糟糕的後果了吧?

  可當柯特推開門,堵在門口的是一輛保溫餐車。

  一張大大的卡紙夾在罩子下,是來自季黎、奇犽、小傑、酷拉皮卡和雷歐力的留言。

  一目十行之後,他的視線直接跳到最下面一行。

  「不吃東西可不行,必須全部吃完哦。柯特要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就去敲我的門吧。隨時歡迎!——季黎」

  季黎用藍色的筆在最後畫了個笑臉。

  柯特在門口又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邁出那一步。

  他將餐車推進屋內,沒有開燈,安靜地將那些餐品一點點吃完,連不太喜歡的配菜都沒有浪費。

  *** ***

  這是第一夜。

  作者有話說:

  柯特總是在即將黑化的時候,被一點甜味拉住。

  其實他很好哄呢。

  感覺糜稽是我無心插柳柳成蔭,寫著寫著,結果意外很喜歡的角色……

  對了,他減肥成功了,現在是個帥小伙哦(?)

  *** **


第120章

  ◎惡靈退散!◎

  飛艇上的第一天,由於考生都剛剛從神經緊繃的七天狩獵游戲從解放,大多沒有攀談的興趣,只想躺在房間裡養精蓄銳,為接下來的最終測試做好准備。

  甚至去親自去食堂點餐的,都只有季黎一行人,形成了一個包場的豪華效果。

  到了第二日,才陸陸續續能看到熟悉的面孔在在飛艇上走動。

  季黎洗漱完之後,推開衛生間的門,就看到奇犽腳底下踩著滑板,在客房狹小的空間裡玩花樣。

  他是避開了其他人,提前偷偷來的季黎這裡。

  為了檢查季黎的傷勢。

  不出所料,前日才被他徹底割裂的那些肌肉,今天就隱隱有愈合的趨勢,達不到完美偽裝的效果。

  奇犽看了眼自覺乖乖伸出手的季黎,還是沒問一句話,就沉默地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復刻之前的傷口。

  收手的時候,他習慣性從口袋拿了顆巧克力球,熟練地撕開包裝,塞進季黎嘴裡。

  猝不及防的季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奇犽給自己也吃了一顆。

  「昨天從食堂那裡順來的……嗯?這麼看著我干嘛?你不是也喜歡吃糖的麼。這個味道應該還行啊。」

  他唇齒間含著糖果,於是也帶了幾分黏糊的甜。

  季黎覺得,從西索事件走出來之後的奇犽,現在對她越來越自然,也有種理所當然的親近了。

  而且,對除了小傑以外的酷拉皮卡和雷歐力,他的態度也變得更加隨意起來。

  至少不會像之前那樣,連叫雷歐力的名字都會卡殼。

  ……那就算是值得高興的好事情吧!

  反正「不想引起伊爾迷注意」的這個初衷,已經被大黑貓攪得七零八碎,季黎也開始破罐子破摔了。

  給季黎重新偽裝好,奇犽便趁著四下無人的空檔,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間,假裝無事發生過。

  待天亮起,秉持著米特阿姨「早睡早起身體好」理念的小傑,是負責敲門提醒大家起床吃早飯的那個人。

  直到這個時候,奇犽才裝出一副剛醒的模樣,隨小傑一起出來。

  他和季黎倒不是要刻意隱瞞什麼,只是考慮到雷歐力看起來就不太擅長演戲,飛艇又人多眼雜,還是讓雷歐力保留最真實的反應比較好。

  小傑當然沒有漏掉柯特。

  注意到昨天推到門口的餐車已經消失不見,他還挺高興的,覺得柯特至少沒有餓著肚子睡覺。

  本來心情就不好了,如果再沒吃飽的話,那肯定就會變得更難過了!

  聽得奇犽在旁邊欲言又止,很想告訴這只樸素的鄉下小土狗,他們揍敵客三天不睡覺、五天不吃飯,都是很正常的基本操作。

  連這點普通人的極限都達不到的話,怎麼可能從那樣嚴酷的訓練和「捉迷藏」中活下來。

  但柯特的反應,的確很奇怪。

  奇犽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看著被小傑敲開門的柯特,視線已經遵循本能,在對方身上搜集情報。

  衣擺處不起眼的污漬沒有變動,說明他昨天大概率沒有換衣服。

  從衣物的痕跡還有部分小的割口來看,柯特應該經歷過一場大戰,而且是他處於絕對下風的戰鬥。

  ……西索嗎?還是那個301號?

  迅速篩除了大部分考生,最後留在奇犽腦海裡的,就只剩下帶給他過恐懼的小醜魔術師,以及昨天在碼頭萬眾矚目的釘子怪人。

  並且屬於釘子怪人的形像,再漸漸加深。

  雖然那股殺氣只是轉瞬即逝地漏了一點出來,而且有酷拉皮卡在前面頂著,奇犽受到的衝擊並不完全。

  可他總覺得那股殺氣,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的熟悉感。

  奇犽若有所思。

  在小傑去叫其他人的時候,他放慢了速度,落後小傑一步,轉而與柯特並肩。

  「柯特,你的狩獵目標是季黎的話,應該從第一天就湊齊了6分……那在戒備爾島,你還和誰起衝突了?」

  奇犽指了指柯特那身和服上的痕跡,開門見山,不留任何容他狡辯的余地。

  柯特抬眼看向奇犽。

  或許是因為昨夜推敲到的真相一角,他看著記憶被封印,哪怕「露琪」真的死去,也將永遠一無所知的三哥,突然就沒有那樣強烈的嫉妒了。

  真可憐啊。

  他作為不被重視的幼子,或許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像三姐說的那樣,憑借自己的意志去選擇未來的道路。

  可背負著全家期待的三哥,卻絕不可能擺脫父母和大哥的控制。

  亞露嘉(拿尼加)會讓他危險,所以他們差一點,就被終生囚禁在地下密室裡。

  他因亞露嘉(拿尼加)表現出叛逆地跡像,所以父親和大哥執意要將念釘扎進他的腦袋裡,哪怕三姐可能會因此消失。

  奇犽的喜好、想法、所珍愛的人或物,都不重要,都是可以被犧牲的代價。

  唯一重要的是,他必須成為最完美的揍敵客下一任家主。

  想到這裡,柯特忍不住笑了一下。

  三哥總說他是母親大人的漂亮洋娃娃……可事實上,他才是被全家人用愛、用期待、用恐懼束縛起來的人偶呢。

  真可憐,讓人都不禁想要小小地幫他一把了。

  「301號。」柯特點到即止地道出一半真相,「和我戰鬥的,是301號考生。」

  隨後,他便像是鋸了嘴的悶葫蘆,再也問不出一星半點的線索。

  奇犽只能選擇放棄。

  但在他的腦海裡,301號的釘子怪人被打上了重點觀察記號,非要弄個明白不可。

  兄弟二人溝通期間,他們也全員到齊,一起往食堂那邊走,准備享用早餐。

  剛好撞見了半藏和爆庫兒,想著能一起闖到最終測試,也算是緣分,眾人便索性坐在一張桌子上。

  總共十名合格考生,八名齊聚一堂,唯獨缺了西索和集塔喇苦(伊爾迷),倒不失為一種獵人考試的霸凌行為。

  食物都堵不住話癆忍者的嘴,半藏起了話題,和其他人開始討論最終測試可能會出什麼考題。

  合情合理的想法有一堆,但比起這一路上,考官們可謂天馬行空的操作,反倒因為顯得不夠「驚喜」,所以可信度直線下降。

  最後也沒討論出來一個結果。

  半藏深沉地嘆了口氣,決定放棄思考,轉而聊起了最喜聞樂見的八卦。

  「說起來,你們昨天有逛飛艇嗎?之前要馬不停蹄地考試,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觀察這樣的超高端私人飛艇。想著機會難得,我昨天就到處參觀了一下,結果……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季黎很給面子地捧了個場。

  半藏突然面無表情,兩只手悄悄伸起,把懸疑氛圍渲染到極致,然後猛地拍桌而起。

  「——是惡鬼啊!」

  季黎:?

  半藏用了八百字小作文,仔細描述了自己在黑暗的飛艇尾端裡,看到一個能旋轉180°的釘子腦袋,究竟是一種怎樣驚心動魄的體驗。

  而且他甚至不止看到了一次!

  在他參觀的時候,總能在想不到的角落裡,看到可怕的釘子腦袋在四周游蕩!

  「那一定不是人類!是被惡鬼附身的容器!哪有正經人長那個樣子的啊!——還好我走之前,去我家鄉最靈的寺廟裡求了護身符。」

  說著,半藏從胸前的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沓用毛筆書寫的「惡靈退散」符紙。

  他數了一下,足有七八張,於是大方地問其他人要不要來一張辟邪。

  「這可是我家鄉那裡最靈的寺廟的護身符,如果不是我之前出色地幫住持完成過一些高難度任務,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半藏報了個有點小貴的數字。

  其他人大多嗤之以鼻,但華夏人刻在DNA裡的一點迷信在蠢蠢欲動。

  講點道理,哪個華夏人倒大霉之後,不想去廟裡拜拜啊?而且伊爾迷和西索那兩個人犯病的樣子,也的確很惡鬼。

  而且半藏的家鄉,原型是日本。那日本的惡靈退散符,管一管日本漫畫的紙片人,很合理啊!

  季黎心動地掏出了錢包,甚至想幫小傑、奇犽和酷拉皮卡也買一張。

  雷歐力就算了,他長得就一副不會被變態看上的樣子。他是負責痛毆變態的那一方。

  ——結果被雷歐力眼疾手快地攔下了。

  「你你你你你想買這個?!」

  哪怕花的不是自己的錢,但雷歐力一想到那個數字,只換一張薄薄的寫過字的紙,就忍不住心痛到怪叫。

  就算是富婆,錢也不能這麼花啊!

  但看到季黎渴望的真誠眼神,他默默捂住臉,冷靜思考了一秒鐘之後,把季黎的腦袋按下,讓她退出戰場。

  雷歐力扯開領帶,眼神銳利,氣勢洶洶地轉身直面半藏,背影竟有種沙場老將的如山氣魄。

  「不要仗著小孩子不懂事就坐地起價哈!世界知名景點的聖特雅菲斯大教堂,人家官方出售的十字架也不敢開這個口啊!要是再便宜點還能商量一下!」

  深諳打刀精髓的他,一拍桌子,直接對半砍價。

  在經過雷歐力和半藏的瘋狂拉鋸戰之後,季黎以六五折的超級優惠價,成功拿到了六張惡靈退散符。

  為了感謝雷歐力的拔刀相助,她給砍價之王也買了一張。

  至於多出來的那一張,是給柯特准備的。

  「雖然感覺柯特應該用不上啦……但這個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拿著也不占地方,萬一有效果呢!」

  季黎幫忙把符紙折成了星星的形狀,放到柯特的手心裡。

  她沒有過分追問昨天的事,只是輕聲地叮囑對方。

  「柯特今天心情好一點了嗎?不想說也沒關系。但要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想找人傾訴的話,一定要考慮我哦。」

  終於找到機會的季黎,也按照當初的約定,跟柯特交換了手機的聯絡方式。

  不過她心裡隱隱冒出了個問號。

  伊爾迷可不是半藏,會興致勃勃地參觀飛艇……他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竟然願意出房門,在飛艇上到處轉悠,會是為了什麼?

  柯特看著躺在通訊錄裡的號碼,抿了抿唇,低下眼睛,還是沒有說話。

  他不打算把季黎的秘密暴露給大哥,但也不會提醒季黎,揍敵客發現了「緋紅眼」的事情。

  這一次,柯特選擇保持中立。

  ——反正事到如今,無論是哪一方獲勝,他都不會一無所有。

  符紙的插曲炒熱了氣氛,眾人還在嘮嗑打發時間的時候,飛艇的廣播卻突然響了起來。

  是會長助理、豆面人的聲音。

  「各位考生請注意,現在開始將與會長進行一對一面談。請被叫到號碼的考生,盡快前往第二層的第一接待室。謝謝配合。」

  「首先,有請44號的考生西索。」

  ………………

  …………

  ……

  按照考號大小排序,面談順序依次為:西索(44號)、爆庫兒(53號)、奇犽(99號)、柯特(100號)、半藏(294號)。

  面談的內容只有兩個問題:「你最關注的人」和「你最不想與之戰鬥的人」。

  現在輪到了301號考生集塔喇苦(伊爾迷)。

  推開第一接待室的門,雖然頂著那頭有礙市容的釘子腦袋,但伊爾迷跪坐在尼特羅面前的禮儀,是無可挑剔的滿分。

  他張口也不再是「哢噠哢噠」,而是原本的聲音。

  「伊爾迷·揍敵客。很抱歉,不得已以偽裝的樣子與您見面。希望您能包容晚輩的失禮,尼特羅先生。」

  尼特羅摸著胡子看向伊爾迷,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尼特羅會長」,是「尼特羅先生」,說明他不是以考生的身份,而是在以揍敵客的身份,進行談話。

  「伊爾迷啊,挺能干的嘛。那麼,你這個小揍敵客是想代表家裡,跟我談點什麼呢?」

  尼特羅饒有興趣地直切主題。

  作者有話說:

  一些刻在種花家DNA裡的迷信。

  季黎其實是真的很想去廟裡拜拜,但獵人世界不給她這個條件(?)

  西索和伊爾迷已經到了需要辟邪的地步了【搖頭】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21章

  ◎網絡交友有風險。◎

  「——我們想找到獵人協會名下的一星幻獸獵人,約厄斯達·森旺先生。」

  伊爾迷沒有浪費時間,弄些彎彎繞繞的把戲,而是爽快地單刀直入。

  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這個怪物,不光是世界上最強的念能力者,更是能平衡政府利害關系、讓不少棘手人物心悅誠服的老狐狸。

  不需要父親和祖父的提點,伊爾迷也自覺把自己擺在「晚輩」的定位上,表現出最大限度的誠懇。

  「森旺先生之前也多次照顧過我家的生意,是很受歡迎的VIP客戶呢。是之前的委托,出了點問題,所以想和他當面了解了一下情況。」

  「本來也不該為這點小事叨擾您。可森旺先生的聯絡方式都無法接通,實在沒辦法了,事急從權,才不得已給您添麻煩。實在抱歉,還請多多包涵。」

  身為揍敵客下一代的門面之一,早已接手部分家族事業的伊爾迷,當然不會是只知道殺人、對權術一無所知的愣頭青。

  等那些好聽的場面話都鋪設到位後,他才又強調了揍敵客的核心需求。

  「所以,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告知,森旺先生目前人在哪裡?」

  尼特羅一只手捋著胡子,並不急著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打量眼前這個釘子腦袋。

  別說,審美可還真挺別致的。

  確認過眼神,揍敵客估計是家庭氛圍太壓抑了,所以家裡的小子都多多少少帶點怪毛病。下回可以跟老朋友(桀諾)打電話,好好嘲笑一下。

  可眼下,他必須先給伊爾迷一個答復。

  ——因為伊爾迷現在,代表的是和各國權貴,乃至和獵人協會都有千絲萬縷合作關系的揍敵客。

  沒辦法再像昨天糊弄44號(西索)那樣,含糊帶過去了。

  「幻獸獵人嘛,總是一個心血來潮,就會往各種奇怪的地方鑽。短則十天半月,長的話,待個好幾年也不是沒有先例……如果是信號缺失地帶,就算是協會也沒辦法聯絡到本人啊。」

  尼特羅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擺出一副老人姿態,柔弱地捶了捶肩膀。

  「我這把老骨頭是管不動那些年輕人咯!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跑,根本抓不到人。所以這些年,協會的委托也基本是內部公開,自願領取。」

  伊爾迷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替尼特羅補完潛台詞。

  「所以,關於森旺先生是否會出席最終測試,以及考試結束後的慶祝宴這件事,您目前也無法確認對嗎?」

  「畢竟這是考官的個人私事嘛。協會對這個老規矩也沒有明文規定。」尼特羅狡猾地不留任何話柄。

  於是伊爾迷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圖窮匕見。

  「我明白了。既然獵人協會不會干涉考官的個人私事,那麼,請問我是否可以理解為:獵人協會同樣不會介入,考官因個人私事而招來的報復行為呢?」

  尼特羅在內心嘆了口氣。

  但能替約厄斯達·森旺周旋的余地,他都已經做到,此時此刻也只能頷首,向揍敵客承諾。

  得到了滿意的答復後,伊爾迷短暫地微笑了一下,讓那顆奇形怪狀的釘子腦袋,顯得更加一言難盡。

  談判就此結束,面談回歸正題。

  對於尼特羅的兩個問題,伊爾迷幾乎連猶豫都沒有,就立刻報出了答案。

  最關注的人,是99號(奇犽)。

  最不想與之戰鬥的人,是44號(西索)。

  尼特羅將其提筆記錄下來,就揮了揮手,示意伊爾迷退出房間,換下一個排隊的考生進來。

  伊爾迷起身去推門。

  但在手剛剛握上門把的時候,他忽然側過身來,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尼特羅會長,我記得獵人十誡裡的第五條,是『獵人不得將同胞的獵人視為獵物,但進行極惡犯罪的獵人不受此條保護』。」

  「——如果,在取得獵人執照之後,我殺了約厄斯達·森旺的話?」

  尼特羅看著那對猶如深淵的眼睛,想了想:「那你會被立刻剝奪職業獵人的資格。」

  僅此而已。

  「這樣啊。我充分地理解了。謝謝您的解惑。」伊爾迷推開門,禮貌地向尼特羅鞠了一躬,「祝您接下來玩得愉快。」

  門被輕輕合上。

  尼特羅反手用筆尾撓了撓頭,實在忍不住佩服,之前連夜跳飛艇跑路的約厄斯達·森旺的求生直覺。

  ……那些狡猾的、排外的、小心眼又愛記仇的揍敵客。

  尼特羅甚至開始有點好奇,約厄斯達·森旺到底是怎麼把眼高於頂的揍敵客,得罪成這個樣子的。

  畢竟揍敵客上一次搬出這種陣仗,他都不太記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收起老人家的回憶,尼特羅問完雷歐力,又等來了酷拉皮卡。

  在他提出那兩個問題之後,金發的少年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卻反過來詢問,這個答案和最終測試是否有關。

  聞言,尼特羅忍不住眯著眼睛。

  沒有人會討厭聰明又潛力無限的年輕人,他笑眯眯地肯定,遞給對方一片全新的拼圖,期待404號的反應。

  酷拉皮卡垂著眼睛,快速地根據線索捋順邏輯。

  「最關注的人」和「最不想與之戰鬥的人」,如果的確和最終測試有關,那麼考題就很可能是以組隊形式的通關,或是戰鬥類的核心。

  那麼——

  「我最關注的人,是406號。最不想與之戰鬥的人,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酷拉皮卡毫不遲疑地回答。

  如果是前者,他和季黎組隊的可能性最大,可以幫她掩護,繼續偽裝傷勢。

  如果是後者,二人面臨對戰的話,他也能夠想辦法輸掉。

  與季黎、小傑和雷歐力不同,酷拉皮卡對獵人執照並沒有什麼執念。

  正如他之前所言,只是單純覺得有一個獵人身份會很方便罷了,主要目的是來見季黎。

  酷拉皮卡不需要獵人協會用一張紙來認可自己,也不介意明年再抽空來參與一次獵人考試。

  立刻看透了酷拉皮卡所言的目的,尼特羅拍著手大笑起來。

  從飛艇的「搶球游戲」開始,他真的是越來越看好這個小家伙了——啊,對了,還有成功拿到44號號碼牌的傑·富力士。

  總要給表現好的小孩子,一點獎勵的。

  跟酷拉皮卡交戰過,尼特羅很清楚,這個少年的戰鬥習慣,有多少約厄斯達·森旺的影子。

  於是讓酷拉皮卡離開之前,尼特羅語焉不詳地提醒他,最近似乎有人想找約厄斯達·森旺的麻煩。

  而且是很難纏的家伙,弄不好可能會死的那種,讓約厄斯達·森旺自己好好反省一下,看怎麼拔掉自己的FLAG。

  在酷拉皮卡之後,是405號的小傑,最後才是406號的季黎。

  季黎頂著一副重傷患的模樣進來,慢吞吞坐在尼特羅對面的墊子上,才衝對方露出笑容。

  尼特羅的視線掃過她那些包滿繃帶的部分,憑借頂級武鬥家對人體的熟悉程度,其實是能夠看出細微的違和破綻。

  但他沒說什麼,倒是好心地先問了她,還要不要繼續獵人考試。

  「畢竟我們之間的賭約,是你贏了。現在想把那個獎品改一改的話,也還來得及哦?」

  尼特羅是在暗示,季黎可以把獎品換成「獵人執照」。

  但季黎拒絕了。

  「謝謝您的關心,尼特羅會長。不過我想我還可以堅持一下……好不容易都走到這一步了。而且我也不想浪費那個賭約。」

  倒是讓尼特羅對她口中「感興趣的情報」更期待了。

  「那麼,你想知道什麼情報?」

  又遇到了好玩的事情,尼特羅抖擻起精神,雙手環胸坐在那裡,用鼻子架住用於書寫的毛筆,示意季黎開始她的表演。

  季黎悄悄攥緊了手。

  她曾經問過金·富力士,有沒有可以把奇美拉女王蟻的身體,徹底變成人類的方法。

  金·富力士的答案和拿尼加差不多,需要尋找「能夠轉移意識」的念能力者,然後奪走生者的軀體。

  他的原話是:「創造生命」這個禁區,目前還尚未對人類開放。人類也最好不要輕易涉足。

  沒必要把機會難得的賭約,浪費在已經確認希望渺茫的事情上。

  於是季黎重新拾起了,當初在窟盧塔族遺址,對金·富力士提出的那個小小的希望——

  「出於個人愛好,我對『時空跳躍』和關於『另一個世界』的情報,非常感興趣。尼特羅會長,依照賭約,就拜托您了。」

  不顧傷口的疼痛與約束,季黎坐在墊子上,鄭重地向尼特羅深深鞠了一躬。

  尼特羅的確有些意外。

  但願賭服輸,他承諾會在個人權限內,幫季黎搜集相關的情報,並盡快通知到她。

  因此,季黎還額外獲得了尼特羅的私人聯絡方式。

  至於她的兩個面談問答,是和酷拉皮卡串通好的一致:最關注的人是404號(酷拉皮卡),最不想與之戰鬥的人是其他全部。

  可謂是光明正大且坦坦蕩蕩地在尼特羅面前作弊。

  尼特羅樂得胡子都一翹一翹的,用筆尾戳了戳季黎的腦門,才把人趕出去。

  「結果大家的回答,倒是意外的集中啊……看來最終測試也很有看頭嘛!」

  他翻看著十名考生的答案,用筆在中間亂七八糟地連線,然後交給豆面人,讓助理重新謄寫一版好看的。

  當然,尼特羅也沒有忘記和季黎的賭約。

  這一夜,加班的豆面人見證了凌晨四點的風景。

  而遠在枯枯戮山,同樣加班到深夜的糜稽,由於實在找不到約厄斯達·森旺的蹤跡——對方竟然除了今年的獵人考試出現過,上一次有記錄的情報,都要追溯到五年多以前。

  在憤怒地吃了三大包薯片之後,他開始轉變思路,試著從「緋紅眼」的來源下手。

  窟盧塔族作為隱居已久的神秘少數民族,在滅族挖眼的慘案被曝光之前,也極少有相關信息流出。

  在外面找不到情報,糜稽把主意打到了獵人協會的數據庫上。

  唯獨這個時候,他才恨自己之前偷懶,沒有聽網友的勸,考一個獵人執照。

  ……不!還是怪大哥效率太慢!早一年去考也行啊!

  直接黑進獵人協會的數據庫,倒也不是不行,但太浪費時間,糜稽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於是他登上了自己的黑客聊天室。

  這個聊天室是糜稽四年前就加入的,建立時間可以追溯到二三十年前,算是個很老牌的黑客組織。

  只要能追蹤並破解聊天室的「鎖」,進入聊天室之後,就算是這個組織的正式成員。

  因為裡面都是些技術很頂尖的黑客,糜稽無聊的時候,還挺喜歡在裡面和人聊天的,也有幾個勉強算是「熟人」的網友。

  他登錄聊天室,直接找人私聊。

  [M]:Six,你的獵人執照還沒丟吧?借用一下,幫我查個信息。

  [Six]:哈哈哈哈,我們剛才還在聊呢,說M你都突然消失兩三天了!看來是碰上什麼棘手的問題啦?

  [Six]:行啊。查什麼?

  [Six]:不過你真的可以考慮自己去考一個啦……又不難。獵人執照真的還挺好用的。

  [M]:……你廢話可真多。

  [M]:幫我查下「緋紅眼」相關的情報。全部。只要滅族案,和往前六年左右的時間。

  [Six]:哇哦,我記得M你對人體收藏不感興趣吧?方便滿足下我的好奇心嗎?

  [M]:私人原因。我用你上次想要的那段源代碼和你換。

  [Six]:OK!不愧是M,真爽快!稍等,一小時以內我發給你。

  ………………

  …………

  ……

  看著系統提示「M已退出聊天室」,俠客一只手撐著臉,看著電腦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好奇地自言自語。

  「……緋紅眼麼。啊呀,有點耳熟呢?」

  *** ***

  俠客,幻影旅團的6號成員,擅長電子產品與黑客技術,在旅團中負責處理與分析情報。

  作者有話說:

  糜稽愛搞電腦,俠客天天手機不離身。

  他倆是網友,很合理!

  *** ***


第122章

  ◎愛~心~夜~宵~◎

  時間拉回面談結束之後。

  由於季黎是最後一名參與面談的考生,等她出來,小傑一行人就坐在不遠處的休息區,衝她招手示意。

  事實上,在99號的奇犽第一個出來之後,他就提前把面談的內容,都透題給了其他人。

  所以酷拉皮卡才有更充足的推理時間。

  季黎走近之前,雷歐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像一條腌過頭的鹹魚,嘟嘟囔囔地發著牢騷。

  「不是吧不是吧?萬一最終測試真像酷拉皮卡猜的那樣,是靠戰鬥分出輸贏……那最終的贏家豈不是只有一個?」

  他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向酷拉皮卡,等著聽大佬繼續分析。

  在充分認識到智商差距後,雷歐力現在已經整個擺爛,放棄思考,學會把需要頭腦的問題交給專業人士負責。

  可酷拉皮卡卻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眼神發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仿佛根本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見狀,雷歐力便扒拉過來,小心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本意只是讓對方回神,卻不料酷拉皮卡反應極大,下意識出手控住雷歐力的手腕,差點直接一個過肩摔丟出去!

  還是奇犽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拽了一下雷歐力,才避免他臉接地板的悲慘結局。

  「酷拉皮卡,沒事吧?」

  小傑關心地湊過來,還順手給酷拉皮卡倒了杯溫水,讓他舒緩情緒。

  「給你!說起來,酷拉皮卡你從接待室出來之後就怪怪的……你還好嗎?是尼特羅會長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才從地上爬起來的雷歐力,聞言,不由戴上了痛苦面具。

  「應該被關心有沒有事的,是我才對吧!也看看我這張險些遭受重創、無辜遭人妒的英俊臉龐啊!小傑!」

  他大聲逼逼。

  然後被聽不下去的奇犽,反手塞了一大塊面包,徹底堵上嘴,物理禁音。

  「……抱歉。剛才在想一些別的事情。」

  酷拉皮卡用溫水潤了潤嘴唇,隨後便將杯子攏在手心裡,借著暖意,來強壓下在胸口湧動的不安定情緒。

  他先向雷歐力道歉,再接上剛才戛然而止的話題。

  「不排除『規則裡的最後贏家只有一位』的可能。畢竟根據過去的信息記錄,無一人通過當期獵人考試的先例,也並不是沒有。」

  「當然,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最終還是要看尼特羅會長的決定。」

  余光掃到站定在沙發旁邊的季黎,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氣,匆匆為這場討論畫上句號,便起身迎向季黎。

  他掛念著約厄斯達·森旺的安危,必須盡快和季黎溝通,關於尼特羅在面談中給他的那些暗示。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看出酷拉皮卡壓抑著的擔憂,季黎只笑著跟其他人拜了拜手,就順勢跟著酷拉皮開離開。

  小傑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三場測試(料理制作)結束之後,飛艇上發生的那一幕(章節【082】)。

  他下意識頭一扭,看向旁邊的奇犽和柯特。

  這一次,兄弟二人都沒再像貓科動物觀察獵物那樣,眼都不眨地盯著季黎和酷拉皮卡的背影了。

  柯特低著頭,很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奇犽在小傑看向自己的瞬間,就注意到了,並一臉自然地也歪過腦袋,問他怎麼了。

  小傑不得不聯想起,當時因為自己對酷拉皮卡和季黎存有秘密的事,完全沒有嫉妒心理,於是被好朋友猛戳腦袋,說是「超級大方的傻子」的畫面了。

  於是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帶著點開心和玩笑的意味,衝奇犽做了個鬼臉。

  「哼哼,只是突然發現——奇犽也變成『超級大方的傻子』了!這樣我們就一樣了!」

  奇犽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小傑是在說哪件事。

  現在再回頭重溫那個晚上的記憶,就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無理取鬧、躺地上打著滾索要糖果一樣,他的耳朵蹭地一下子就紅了。

  這種情況下格外臉皮薄的奇犽,抓起一塊蛋糕,就氣勢洶洶地撲向小傑。

  小傑還有空對他「略略略」了一下,才像野生動物似的,敏捷地避開了蛋糕攻擊。

  二人迅速打鬧成一團。

  雷歐力剛開始還意思意思地勸了勸,讓他們注意形像。

  但在被蛋糕誤傷後,他立刻擼起袖子,加入戰場,最後喊得比小傑還大聲。

  另一邊。

  酷拉皮卡帶季黎去了自己的房間,並轉述了尼特羅暗示的警告。

  「有人找約厄斯達的麻煩?還是可能會危及生命的那種?」

  季黎無法理解,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說不通啊。除了這一次獵人考試,他從送我去希拉市找凱特之後,按照窟盧塔族和GM簽訂的契約,應該就沒離開過貪婪之島了吧?就算是過去惹的麻煩,也不該等現在才尋仇。」

  酷拉皮卡也沒有任何頭緒。

  二人只能先假定,約厄斯達·森旺是從跳飛艇跑路到現在的短短幾天裡,捅出了新的簍子。

  得出這個結論,季黎和酷拉皮卡無語對視。

  她揉著眉心,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特制「明信片」,只能給約厄斯達·森旺寫了封信。

  讓那頭阿拉斯加在想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前,不要輕舉妄動,就老老實實地呆在深山老林裡,要麼就直接回貪婪之島。

  季黎想了想,在信的末端又添了一筆,讓他寄幾管血過來,補充一下「天衣無縫的驚喜」的能量槽。

  她順便也給凱特發了短訊,提出一樣的請求。

  老實說,突然沒了「天衣無縫的驚喜」和「瘋狂小醜」在手裡,現在跟西索和伊爾迷同框,季黎都覺得心發慌。

  她摸了摸同樣貼身隨帶的惡靈退散符,真誠希望半藏家鄉的那位住持,法力無邊,最好發揮一下對得起價格的功力。

  酷拉皮卡顯然和她在考慮同一件事。

  趁著四下無人,酷拉皮卡也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機會,能給季黎詳細解說自己的念能力。

  讓她在「天衣無縫的驚喜」和「瘋狂小醜」重新啟動之前,不至於連一個防身的能力都沒有。

  然而,當看到鎖鏈在酷拉皮卡的右手五指上浮現時,季黎呼吸一窒,有那麼一瞬間,將少年幻視成了那個眼睛血紅的孤獨復仇者。

  可復仇者在身負枷鎖時,就不再允許自己露出這樣毫無陰霾的笑容。

  季黎看著捏住自己的指尖,細細介紹每一根鎖鏈的不同效果的酷拉皮卡,忽然真正意識到——

  那個她曾見證過、無數人曾心痛惋惜、燃燒著生命獨自前行的復仇者,已經被她徹底「殺」死了。

  即便使用著同樣的名字,但他們已然成為了不同的人。

  「……季黎?怎麼了?」

  注意到季黎的失神,酷拉皮卡以為是自己講太久,讓她感到疲憊,便打算休息一下,去幫她倒杯水過來。

  但季黎搖了搖頭,抬手拽住他的袖子,示意沒關系,讓酷拉皮卡繼續教學 。

  ——可是這樣就好。

  請讓酷拉皮卡,就永遠像現在這樣溫柔地笑著吧。

  ………………

  …………

  ……

  至少在死記硬背這上面,上輩子飽受應試教育磨煉的季黎,很快就記清楚了酷拉皮卡的念能力到底該怎麼用。

  而且,他的鎖鏈和漫畫裡的相差無幾。

  拇指的治愈之鏈,食指的掠奪之鏈,中指的束縛之鏈(無針對旅團的誓約的削弱版),無名指的指追魂之鏈,小指的戒律之鏈。

  季黎忍不住好奇,問酷拉皮卡為什麼要這麼設計念能力。

  「……這個嗎?」

  像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酷拉皮卡低頭看向纏繞在五指上的銀白鎖鏈,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卻又搖了搖頭。

  「也沒有很特別的想法。只是當初在考慮的時候,想要攻守兼備,最好還有輔助團隊的功能……然後很快就有一個構思輪廓出現在腦海裡。因為覺得很合理,就直接順著往下細化了。」

  他最後也提醒,自己的念能力是基於緋紅眼,才能發揮到最大效果。

  酷拉皮卡建議季黎回頭也可以試試,在激發緋紅眼的狀態下,是否能夠創造出更強力的念能力。

  畢竟依托於他人血液的手段,實在缺少可控的穩定性。

  季黎覺得有道理,准備等獵人考試結束,等沒有變態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再專心研究看看。

  飛艇中途休息的第二日,被迫實操訓練了大半天的季黎,在離開酷拉皮卡的房間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事實上,他們連午餐和晚餐都是內部電話點菜,讓服務人員直接送到門口,在屋裡吃的。

  季黎學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還得注意控制力道,不能讓鎖鏈把房間的擺設打壞了,怕事後被獵人協會索要賠償。

  她精疲力盡地回到自己房間,想好好睡一覺。

  卻半途被敲門聲驚醒。

  季黎深呼吸,以為是同伴有事找她,或是仿佛突然鑽進牛角尖裡,默不作聲地,不知道在跟什麼較勁的柯特終於想開了,還是耐著性子爬下了床。

  可等打開門一看,竟是飛艇的服務人員推著餐車來了。

  她下意識拒絕:「不好意思,我沒有點餐。你們是不是送錯了?」

  服務人員是一名形像極佳的年輕女士。

  職業素養一流,她耐心等季黎說完,才微笑著否認了這個猜測。

  「很抱歉,似乎打擾到您的休息了。這的確不是您點的餐,406號考生——這是44號考生(西索)為您准備,然後托我們送過來的。」

  季黎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作者有話說:

  西索的,愛~心~夜~宵~

  *** ***


第123章

  ◎小醜的報恩。◎

  在得到季黎一臉夢游似的的許可後,服務人員將餐車推進房,替她將餐品擺放到屋內的小茶幾上。

  熱氣騰騰的法式香煎小羊排,顯然才剛剛出爐,賣相也很精致,醬汁與配菜形成擺盤的一部分,中心還點綴著一朵赤紅色的花。

  唯獨那張插在旁邊的JOKER撲克牌,與整體格格不入,就差把西索的名字直接報出來算了。

  此外,還搭配了一杯酒紅色的冰鎮葡萄汁,是特調的無酒精飲品。

  季黎看著這頓愛心夜宵,不由陷入沉思。

  「你是說,這些都是西索他……44號考生,親自做的?」她謹慎地再次確認案發經過。

  服務人員點頭,微笑著,毫無隱瞞地闡述了全過程。

  從西索找到他們,提出想要借用廚房的想法;到西索系著圍裙,盡顯大廚風采;再到西索拜托他們代為送餐。

  她還特意提及到一個細節。

  「這朵花其實不是真花。在確認飛艇沒有『雪輪蘭』之後,是44號考生自己用刀雕出來,說是送給您的禮物。」

  「……雪輪蘭?」季黎茫然地歪了歪頭,「抱歉。請問這種花,是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作為高端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當然要對這種含蓄的小細節了如指掌。

  她耐心地替季黎解釋:「雪輪蘭的花語是『報恩』和『耐心等待』。通常是作為感謝回饋的像征。」

  季黎立刻聯想到,她讓西索「記得要還」的那個人情。

  ……不會西索覺得給她做頓夜宵,就算是還人情了吧?

  堂堂小醜魔術師,都能跟揍敵客大黑貓看對眼,一起狼狽為奸了,總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臉都嫌棄地皺成一團,季黎克服心理障礙,湊過去,仔細把這一盤菜、一杯葡萄汁給盤清楚。

  當然,吃是不可能吃的。

  她用刀叉劃拉了一邊小羊排,裡面沒有藏任何東西,羊骨同樣平滑無痕,看不出什麼特殊的痕跡。

  配菜和餐盤本身也依然平平無奇。

  這就是一份賣相極佳、香味撲鼻的香煎小羊排罷了。

  就在季黎想給飛艇的醫療室打個電話,讓他們給西索查查,孢子毒素是不是不小心入腦了的時候。

  她在撲克牌的背面發現了提示。

  是一串數字。

  很細微的刻痕,肉眼看根本看不出來,只能靠指腹的摸索來辨認形狀。

  一邊用右手拇指確認,季黎一邊在心裡默念過去,合計有十三位數字,剛好是手機號的長度。

  數字的最後,還多余地刻了一顆愛心。

  她不動聲色地把撲克牌收起來,轉而去拿那杯葡萄汁。

  只是低頭嗅了一下,季黎就立刻意識到,這杯飲料裡也另有乾坤——比起用於掩蓋氣味的葡萄汁,杯中濃度更高的,是西索的血液。

  一旦品嘗過那樣的食物,身體便不會忘記優質獵物的味道。

  季黎討厭跟心眼多又擅長騙人的家伙打交道。

  但沒必要把一個潛在的幫手拒之門外。

  她將「葡萄汁」一飲而盡,放回桌上,然後扭頭看向旁邊一直垂手而立的服務人員。

  「不好意思,我吃飽了。請幫我收拾一下。如果西索問起來的話,可以告訴他,我都吃完了嗎?謝謝。」

  服務人員含笑應下,手腳麻利地將餐具堆回餐車裡,便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回到廚房後,她撥通了內部客房通訊。

  「44號考生,您好,這裡是服務中心。我們已經完成了您要求的送餐服務。」

  「哦∼」尾音上揚,西索饒有興趣地笑了笑,「那麼∼她收下了嗎∼?」

  服務人員便不偏不倚地轉達:「406號考生拜托我告訴您,說她都吃完了。」

  西索頓時被這番措辭給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

  在獵人協會專屬飛艇上,什麼大風大浪和怪人沒見過,職業素養拉滿的服務人員等44號考生笑夠了,才從容不迫地祝他航途愉快。

  通訊被切斷。

  穿著飛艇准備的浴衣,西索站在客房的落地窗邊,俯瞰高空之下,如蛛網一般的城市霓虹光彩。

  他並沒有看穿季黎的偽裝。

  即便是「輕薄的假像」的創造者,但由於這種念能力的隱匿特性,除非上手觸摸到那張由念力構成的假像,也很難憑肉眼分辨出真假。

  但西索是戰鬥領域的專家——不管是給予別人傷口,還是被他人留下傷口。

  他是那場生死相搏的親歷者,所以更加清楚,就算是強化系的念能力者,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讓重傷恢復到季黎現在的狀態。

  應該說,季黎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

  西索初步推斷,季黎可能除了那個可以變形的具現化系念能力,還有一種和血液相關的,能強化肉體或加速愈合的能力。

  ……感覺更像是特質系。

  也可能,她本身就是特質系念能力者,只是為了輔助戰鬥,所以選擇了相性最近的具現化系作為補充。

  不管是哪種可能,季黎都必定有保住性命的特殊手段。

  所以西索才精心為她准備了那一杯「葡萄汁」。

  畢竟∼在青澀的果實還沒長大之前∼偶爾也要幫忙澆澆水、施施肥、趕走會蛀空果實的小蟲子什麼的∼

  將掌心貼上窗戶,西索咬著嘴唇,對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笑了笑。

  「要∼好∼好∼忍∼耐∼啊∼」

  至少得等到獵人考試結束,等伊爾迷順利地和季黎分開,之後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很大了。

  既然都要「告訴他」全部吃完了,那應該就是同意合作的意思吧?

  可惜的是,西索的手機徹夜未響。

  不過,他又不是伊爾迷,對年輕女士的耐心可是很好的。

  西索不介意多給季黎一點考慮的時間。

  ………………

  …………

  ……

  季黎沒有立刻聯絡西索。

  她賭西索只是有個初步的懷疑,而且以他那個樂子人的性格,暫時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幫著伊爾迷,來禍害自己滿意獵物的樣子。

  難得撞上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變態,這樣的「人情」,還是先攢著,回頭用在刀刃上吧。

  季黎把那張刻有手機號的JOKER撲克牌,和「明信片」一起,放進背包內側的暗袋裡。

  被瞬間勾起了不好記憶的璐璐,對准那張撲克牌就是一頓猛拍。

  季黎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小猞猁別拿去磨牙,留個全屍當信物就行。

  瞌睡都被西索這一出給嚇跑了,放璐璐自娛自樂,她打著哈欠,重新滾回床上,努力醞釀睡意。

  卻在將將入睡的節骨眼上,再一次被敲門聲驚醒。

  深呼吸,季黎面無表情地掀開被子,覺得如果獵人世界有黃歷,今天一定標著「不宜早睡」的提示。

  但滿肚子的火氣,在看到門外的人時,也不由散了。

  「小傑?」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而且左右張望,在旁邊沒見到奇犽的時候,就更意外了。

  沒多問,季黎先讓小傑進了屋。

  但當她詢問小傑怎麼了,直球系的富力士小狗,卻難得露出了有點遲疑和猶豫的表情。

  季黎耐心地沒有催促。

  然後小傑再一開口,就是語出驚人。

  「……西索他,還在糾纏季黎嗎?」

  季黎:?!

  小傑小聲地解釋:「剛才我餓了,去廚房找吃的的時候,聽見一個姐姐在打電話,提到了44號和406號。我去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就告訴我了。」

  季黎:???

  她對服務人員處於絕對中立陣營,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可也稍微尊重一下考生的隱私吧!這樣無差別的二五仔行為,真的不會被投訴嗎姐姐!

  也或許極致的二五仔,將自己物化成機器後,就是極致的公平公正。

  事情有點復雜,季黎回過神,在思考要怎麼簡單明了地跟小傑解釋清楚。

  小傑卻似乎誤會了。

  「沒關系!季黎不想告訴我也沒關系!我只是有點擔心……不過,如果是西索的話,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吧。」

  他用食指撓了撓臉頰,聲音依然充滿活力。

  「但季黎絕對不可以又想著自己一個人扛啦!酷拉皮卡也好,別的人也好,一定能有解決的辦法的!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嗚嗚噶嗷?!」

  季黎突然抬起手,用力夾住小傑的臉頰,讓他停止問題發言。

  「在戒備爾島上,我其實就想問了!但是你一臉自以為演得很好的表情,想著照顧男孩子的自尊心,才忍住的。看來是不能指望你自己開口了。」

  「就這麼受打擊嗎?大意被葛雷塔襲擊,又被西索施舍的事情……太奇怪了!都不像是傑·富力士了!」

  季黎用拇指擦過小傑眼下並不明顯的青黑。

  雖然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歸功於鯨魚島的朝夕相處,她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家伙最近幾天絕對都沒有好好休息。

  「——不光是這些事情而已!」

  小傑的反應,卻比季黎預想中更強烈。

  在她的追問下,小傑才坦白,自己在戒備爾島順著氣味追蹤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她與西索的戰鬥地點。

  對小傑的無敵嗅覺心裡很有數,季黎立馬不說話了。

  「對於無法還手的自己,的確很不甘心……但我更害怕,在重要的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會因為能力不足,而無法成為助力。」

  小傑攥緊拳頭,努力壓抑了好幾天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得以宣泄。

  豆大的眼淚接二連三地滾落,他不想哭,因為認為只是在陳述事實,聲音也盡量維持平穩,卻始終難掩哽咽。

  十二年來順風順水,除了小學奧數題就沒有受挫過的少年,第一次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又不僅僅只是自尊心的問題。

  所以,才會在得知季黎又被西索糾纏之後,不敢再拍著胸脯說「我們一起努力就肯定沒問題的」之類的話。

  季黎問他:「你之所以在蛇窟陷阱那裡,一意孤行,頂著被蛇群攻擊,也要去拿疤彭懷裡的號碼牌和血清,也是為了這個?」

  小傑點了點頭。

  「……我想,幫上別人的忙。就算是現在的我,應該至少也能幫上一點點忙吧?」

  他急切地需要通過一些事情,來證明自己。

  這也是當初在蛇窟陷阱,身為念能力者,酷拉皮卡明明有辦法無傷拿到血清,卻還是在猶豫之後,讓小傑一個人行動。

  有些矛盾,靠單純的語言是沒辦法解決的。

  做比說有用。

  季黎大概明白酷拉皮卡的意思了。

  於是她放棄思考,痛快地把整個事件經過:從西索突然出現,二人戰鬥,戰後的偽裝計劃,到西索今天的「報恩」行為,統統倒給小傑聽。

  「有些時候,我和酷拉皮卡單獨溝通,是因為有一個誰都不能說的秘密。就算是米特阿姨或者凱特也不行……並不是不信任你。」

  「不如說,是我在依賴你啊?要不是小傑那天抓住我,讓我留在鯨魚島,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你怎麼記性比我還差。那就再說一次好了!說多少次都沒問題:謝謝你,小傑。」

  季黎笑著彈了彈小傑的眉心。

  「而且打不過西索才正常啊!你十二歲都沒滿,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你現在就跨級打怪,把他干趴下了,那其他手下敗將還要不要面子啦?」

  小傑捂住腦門,死腦筋地試圖反駁:「可是——」

  「沒有可是!」

  季黎強硬地打斷他,然後把人摁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不給對方任何掙脫的機會。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都晚上九點了,給我睡!不要趁著米特阿姨不在就為所欲為!今天在酷拉皮卡那裡開了一天會,我都困死了!反駁無效!」

  被兩次意外打斷睡眠計劃,眼下困到極限的季黎,選擇強打精神,把罪魁禍首二號抓住,按著讓他一起補覺。

  話音剛落,她就真的倒頭大睡。

  小傑整個人都讓被子裹成一團,像是柔軟的繭,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他試探性地動了動,想把被子拽出一截,給季黎蓋上。

  然而,還沒等小傑從被子裡抽出一只胳膊,剛接收到季黎最新指令的璐璐,就在他眼前,威懾地舉起了爪子。

  小傑默默倒回去。

  盯著陷入黑暗的天花板,或許是積壓的情緒和疲憊太多,甚至出乎自己意料地,他也很快入眠。

  夢中,一度在腦海反復播放的痛苦回憶,漸漸地,被鯨魚島的海風吹散,被破雲而出的陽光所覆蓋。

  璐璐滿意地聽到二號儲備糧逐漸變得平穩的呼吸聲。

  工作完成,它打了個哈欠,蜷縮在二人枕頭的空隙裡,還不忘用肉墊推開小傑的臉,也跟著沉沉睡去。

  ………………

  …………

  ……

  明日,即是最終測試的開幕。

  作者有話說:

  怎麼會有人好不容易爆肝寫完了4k1的更新,想上來替換,結果發現章節審核中,不允許編輯。

  等啊等,再刷新一看,變成了待高審。

  最後熬到快兩點才被解封呢?

  哦,是我啊。那沒事了。

  *** ***


第124章

  ◎超級大美女,但是伊爾迷。◎

  第二天上午,載著十名考生與隨行考官,獵人協會的專屬飛艇順利降落在一處花園式的高級旅館。

  獵人考試委員會已經提前將整個酒店都租賃下來。

  這裡不光是作為最終測試的場地,也將承擔起在考試結束之後,為新晉職業獵人舉辦慶祝兼歡迎宴的工作。

  當然,僅限於成功通過最終測試的那些考生。

  原本金碧輝煌的大禮堂,被清空了桌椅等擺件,變得空空蕩蕩,臨時改造成了訓練場該有的樣子。

  身為見證人,薩茨、門淇、蔔哈剌、理伯等考官站在一旁,約厄斯達·森旺依然缺席。

  剛挑燈夜戰完的豆面人,頂著厚厚一對黑眼圈,將比他人還高的公告板推到場地正中。

  由每年最終測試的固定考官、尼特羅會長,負責說明考試內容。

  酷拉皮卡在飛艇上的猜測是正確的。

  ——最終測試的考題,是一對一的戰鬥對決。

  「規則只有兩條:一,不允許對其他考生痛下殺手,一旦違反,即視為測試失敗,立刻淘汰。」

  「二,對決期間,只要其中一方說出『我認輸』,就算是勝利。但反之,如果對手一直沒有說出『我認輸』,那比賽就會一直繼續。」

  說到這裡,尼特羅伸出兩根手指,衝諸位考生開心地比了個「耶」的手勢。

  「最後需要提醒你們的是,這場測試晉升的原則是,只要獲勝一次,就算合格!換句話說,這場測試只會有一個被淘汰的考生咯!哈哈哈哈哈。」

  說著,他揭開了蓋在公告板上的布。

  對決的人員分組,主要分為A和B兩個小組。

  A組:第一場是小傑與半藏的比賽,輸家與爆庫兒打,其次是奇犽,最後再集塔喇苦(伊爾迷)決出A組的淘汰預備役。

  B組:由酷拉皮卡和西索打頭陣,輸家會對上雷歐力,再是柯特,決出B組的淘汰預備役。

  A組和B組的末位再次進行對決,然後又慘遭敗績的那個,才會與季黎競爭最後一個合格名額。

  順著線條數下來,除了季黎僅有一次挑戰機會以外,其他人至少能有三次。

  最多的,比如小傑和半藏,共擁有六次機會。

  「……這、這好像不太公平吧!」

  眼睛瞅著季黎,雷歐力本來刻意壓低聲音的嘀咕,在安靜又空蕩的大禮堂裡,顯得格外突出。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心虛地嘿嘿訕笑。

  酷拉皮卡也蹙著眉,將手舉起:「抱歉,尼特羅會長。請問您可以解釋一下,這樣分組的依據嗎?」

  樂呵呵地雙手伸進袖子裡,尼特羅爽快應下。

  「分組是基於你們此前每輪測試的分數,分數越高,就擁有更多的機會。至於交戰雙方,是結合了之前面談的個人意願的結果。」

  「具體的打分標准不能透露。不過大體上分為身體能力、精神能力和印像分三種。其中印像分是最重要的。」

  「簡單來說,『分數越高,越被認為具有成為優秀獵人的潛質』……你們這麼理解就行了。」

  雷歐力嘴角抽搐,同情地拍了拍季黎的肩膀。

  一直安靜吃瓜的季黎呆住。

  她天降橫禍,突然成為了被官方公認的墊底吊車尾,甚至淪落到被雷歐力搖頭嘆息的地步。

  小傑神色茫然地撓撓頭:「誒?那季黎的分數,竟然比雷歐力還低嗎?」

  「……小傑?!什麼叫『竟然』!」雷歐力可聽不得這種話。

  他抓住小傑的肩膀,一陣瘋狂搖晃:「像我這麼英俊瀟灑成熟可靠的男人,印像分高一點怎麼了!」

  旁邊,倒是奇犽和酷拉皮卡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注意到對方的動靜,他們還彼此看了眼,一個眼神便迅速達成默契。

  奇犽視線在其他考生身上掃了一圈,雙手插在口袋裡,衝還盯著公告板看的爆庫兒揚了揚下巴,示意酷拉皮卡看過去。

  這是他選中的棋子。

  以季黎目前的狀況來看,只有一次對戰機會,對她來說,反而是恰到好處的便利才對。

  ——只要確保她在那一場能贏就行了。

  尼特羅宣布的規則只有「不允許下殺手」和「其中一方認輸為止」,但又沒有說,不能把人打個半死。

  漫不經心地補全計劃,奇犽活動了一下雙手的十指。

  只要在53號(爆庫兒)說認輸之前,先卸掉他的下巴,讓他無法認輸。

  然後趁這段時間,把人打到不會死,能保持意識清醒,但徹底失去戰鬥力,再幫他把下巴合上,讓他認輸。

  這樣的話,53號就會成為A組的淘汰預備役,在和B組的淘汰預備役戰鬥後,成為季黎的對手。

  一個完全沒有攻擊能力的勝利道具。

  不過,即便同行的時間還很短暫,奇犽卻已經看穿酷拉皮卡那副近乎高潔的道德觀。

  所以他並沒有闡述自己的計劃,僅是三言兩語地輕飄飄帶過,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強調了分組對決的邏輯,建議酷拉皮卡一路輸到B組的末位。

  奇犽想,如果53號順利成為A組的末位,那酷拉皮卡贏他是輕輕松松,不會影響任何計劃。

  但如果中途出了意外,53號沒能成為A組的末位,酷拉皮卡就需要負責做出選擇。

  是把對方打傷,讓季黎能夠輕松獲勝;還是自己認輸,再合理地輸給季黎,成為被淘汰的那一個。

  聽完奇犽的分析,酷拉皮卡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議,似乎早就做了要輸到B組末位的決定。

  在表面上,二人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奇犽用余光瞄向酷拉皮卡溫和從容的表情,心想,這個人的話,大概會選擇後者吧?

  ……嘛,總之就是那種書裡才會有的「好人」啦!

  跟季黎一個德行。

  他撇撇嘴,一只腳不耐煩地踩著滑板,望向天花板,已經開始提前覺得無聊了。

  見考生一副都接受現狀的樣子,尼特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准備宣布測試開始。

  但又有一個人舉手提問了。

  「尼特羅會長,既然如此,請問是只要有一個不合格者出現,其他人就自動都合格了,對嗎?」

  是清麗的、柔和的、近乎男女莫辨的嗓音。

  ——下一秒,滑板角度失誤,擦在石頭材質的地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

  所有人都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奇犽。

  而他卻一臉不敢相信的震驚模樣,嘴唇微微張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舉手提問的人。

  也就是301號考生,集塔喇苦。

  「……大哥?」奇犽喃喃地擠出兩個字,聲音低得微不可聞。

  柯特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形狀相似的眼睛裡,如沉寂已久古井,沒有絲毫波瀾。

  集塔喇苦(伊爾迷)卻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奇犽。

  「當然,你也可以這麼理解。」這是尼特羅給出的回答,「按照規則的話,的確是這樣沒錯。」

  「我明白了。」集塔喇苦(伊爾迷)點點頭。

  然後他歪著頭看向柯特,用一種雲淡風輕又理所當然的口吻,命令道:「那柯特,你自願棄權吧。」

  在場的考生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是鬧得哪一出。

  而柯特已經應聲邁出一步,舉起手,向尼特羅及各位考官示意:「100號,柯特·揍敵客,自願棄權。」

  一句話,如驚雷落下,徹底炸醒了剛才還懵懵懂懂的考生。

  或者說是「其余九名合格考生」。

  雷歐力最先跳起來。

  雖然跟柯特的關系並不親近,但既然是奇犽的弟弟,又勉強算是一路同行到現在的隊友,聽到這裡,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畢竟在雷歐力來看,「獵人執照」是個值錢又難得的好東西。

  「等、等等!柯特你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聽那個釘子怪人的話啊?好不容易都走到這一步了,現在說放棄,可太——」

  他聲音一卡。

  膝窩被人踹了一腳,雷歐力本能地跪下,高度驟然打對折,也方便了奇犽動手。

  他強硬地捂住了雷歐力的嘴。

  「不想死就閉嘴。」

  奇犽將雷歐力的抱怨摁回喉嚨口,目光卻不受控地黏在301號考生的身上,額角已經有冷汗流下。

  「……那是,我大哥。」

  小傑豆豆眼震驚。

  他的視線,在完全找不出任何相像之處的奇犽和釘子怪人之間徘徊,不由跟著重復了一遍:「集塔喇苦是奇犽的哥哥?」

  但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小傑下意識站好,衝301號考生笑著揮了揮手,想跟好朋友的家人,打個遲到了幾天的招呼。

  卻被對方完全無視了。

  根本沒有把注意力分給小傑哪怕一絲一毫,伊爾迷一邊走向奇犽這邊,一邊拔下臉上扎得密密麻麻的釘子。

  「好久不見,阿奇。真巧啊,沒想到你也來參加獵人考試了……不過,竟然沒認出來哥哥。我很難過哦。」

  當釘子被不斷拔出,那顆本來就奇形怪狀的菠蘿頭腦袋,一旦失去了固定之物,就愈發張牙舞爪地扭曲了,還時不時凸起來一塊。

  就好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在皮囊下橫衝直撞。

  從恐怖片中截取出來似的畫面,讓本來還想抗議301號考生擾亂考場秩序的人,也不由地閉上了嘴,安靜如雞。

  當伊爾迷走到奇犽跟前僅有一步的距離時,他看起來相當嚇人的易容狀態,也終於結束趨於穩定,恢復了真正的樣子。

  伊爾迷晃了晃腦袋,那頭差不多過了腰的、能直接拉去拍洗發水廣告的完美黑長直,也像綢緞一樣拂起。

  就算被捂住嘴,雷歐力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是超級大美女。

  但唐突想起奇犽剛剛喊出口的「大哥」,他身上忽然隱隱作痛,忍不住看向了酷拉皮卡,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過肩摔。

  吃一塹長一智,雷歐力乖巧閉嘴,把舞台留給叛逆逃家的弟弟,和辛辛苦苦千裡尋弟的哥哥。

  然而伊爾迷的下一句,就讓他的沉默破了功。

  「你太得意忘形了,阿奇。一離開家,就連最基本的疑心和警惕都忘了,還不如柯特敏銳。難怪媽媽那麼擔心,讓我一定要盡快帶你回去。」

  「真讓哥哥失望。看來給你安排的訓練還是太溫柔了……阿奇應該也做好回家之後要受罰的准備了吧?」

  可伊爾迷遲遲沒有聽到弟弟的回應。

  他歪了歪頭,漆黑無光的眼睛裡,倒映出熟悉的、奇犽陷入恐懼的樣子。

  卻又摻雜了些久違的,本不該再次出現的固執。

  讓伊爾迷心生不喜。

  「……阿奇?」

  他用唇齒慢慢地碾碎了這個昵稱,再一次提醒奇犽。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jpg

  等著去抓約厄斯達,伊爾迷沒耐心陪弟弟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了,直接快進到考試結束。

  為什麼是讓柯特棄權呢?

  因為持有獵人執照的人(伊爾迷)如果殺害獵人(約厄斯達),就會被剝奪執照。

  他打算把殺掉約厄斯達的機會,讓給柯特,作為給他的獎勵。

  至於奇犽……在露琪大概率被認為「疑似死亡」的前提下,伊爾迷也難得良心發現,覺得弟弟有點可憐,讓他一步算了。

  反正獵人執照的確挺有用。考一個不虧。

  當然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就是下一章的事了【合掌】

  *** **


第125章

  ◎奇犽不是玩具!◎

  當伊爾迷吐出「阿奇」二字的時候,只針對奇犽一人的、帶有惡意的念也向他傾壓。

  直面不可能戰勝的力量與恐懼,奇犽繃緊了全身肌肉,冷汗甚至連成了線,順著臉頰的弧度往下滾落。

  但他攥緊拳頭,還是鼓起勇氣跟伊爾迷爭辯。

  「……大、大哥,我願意接受懲罰。可是!我可以晚一點再回家嗎?我不想……我……我還有想要做的事情!」

  聞言,伊爾迷歪了歪腦袋,很困惑地跟著重復:「你不想?阿奇是說,你不想回家嗎?為什麼。」

  下意識地,奇犽無法自控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誰料,小傑正一臉認真地看向伊爾迷,似乎在仔細打量神奇變臉的「奇犽的哥哥」,幾乎把「好有趣耶!這是怎麼做到的哇!」寫在了臉上。

  盡顯鄉下小土狗的好奇寶寶本色。

  看得正在獨自努力的奇犽,差點被這一眼給氣笑了,只想衝過去把豬隊友一拳捶醒再說。

  而當視線偏移,他與季黎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季黎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都沒做,只是安靜地凝視著奇犽,然後彎起眼睛衝他笑了笑。

  雷歐力還是那副不在狀況的表情。

  畢竟到這一步為止,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這一出只是審美有大問題的超級大美女兄長,千裡尋找離家出走的弟弟的家庭劇罷了。

  倒是酷拉皮卡蹙著眉,神色略微凝重,像是察覺到了兄弟間的暗潮湧動。

  奇犽收回目光,不知道為什麼,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眉宇間的恐懼已經被衝淡。

  他恢復冷靜,在伊爾迷的面前,變得更從容了一些。

  「我想和小傑和季黎做朋友,還有,想和他們一起去更遠的地方冒險……不!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抿緊唇角,奇犽抬起頭,倔強地與伊爾迷直視,不容許自己再退讓。

  「我已經受夠當殺手的日子了!我不喜歡……我不想再按照大哥你和老爸的安排,去走那條路!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

  在「自願棄權」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柯特,悄然間抬起了眼,看向正在對峙的三哥和大哥。

  在他眼中,這只不過是仍未成熟、還套著項圈的小獸,在真正的狩獵者面前的無用掙扎。

  而且,三哥說了最不應該說出口的禁忌。

  那是游戲結束的FLAG。

  伊爾迷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他忽然有了另一種解題思路。

  順著奇犽的視線,目光重點在小傑和季黎的臉上停頓了片刻,伊爾迷忽然一合掌,語氣輕快地棒讀。

  「看來是交到好朋友了。真不錯啊,哥哥也有好朋友哦。父親和母親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那阿奇,不如這次回家,帶著朋友一起去枯枯戮山看看吧?」

  「說不定得到父親的認可之後,阿奇你就不用再離家出走,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了呢。」

  他一邊說還一邊點頭,自信得,仿佛在提出什麼美妙的天才創意。

  「既然是好朋友,當然也要介紹給家人啊。」

  「不然家裡心愛的孩子,離家出走的時候,在外面認識了莫名其妙的人,然後就嚷著不回家,非要和陌生人一起旅行……我們不放心才是正常的吧?」

  伊爾迷不動聲色偷換概念,用包裝得動聽的語言,將「要不要回家」,替換成了「要不要帶朋友一起回家」。

  雷歐力雙手抱胸,一邊聽也一邊點頭,被狠狠地說服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伊爾迷的事跡,加上季黎對揍敵客家很抗拒,連酷拉皮卡一時間都想不出,有什麼不合理的反駁點。

  唯獨季黎和柯特知道,隱藏在這番話之後的陷阱。

  記憶被封印,且目前還不知道西索與伊爾迷之間的交易,對家人仍抱有期待和希望的奇犽,在聽完伊爾迷的話之後,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眼睛一亮,飛快地又看了小傑和季黎,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

  「真的可以帶小傑和季黎一起回去嗎,大哥?他們都超有趣的!我保證老爸見了他們,一定也——」

  伊爾迷卻打斷了奇犽。

  「嗯?不是哦,阿奇。只有季黎一個人。那個叫『小傑』的男孩,可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內。」

  他嚴謹地糾正了弟弟話中的錯誤。

  那些什麼「好朋友被家人認可就能獲得自由」的謊言,當然是說著好聽,哄奇犽幫他一起,將季黎推入陷阱的。

  伊爾迷的目的,只是將季黎帶去枯枯戮山而已。

  不過,不再是作為「露琪的禮物」——既然約厄斯達·森旺至今沒有出面,糜稽也暫時還沒找到他的蹤跡。

  那麼,就有必要為獵物准備一個誘餌了。

  毫無疑問,在陷阱塔的「雙人協作之路」中確認過,和約厄斯達·森旺關系親密的季黎,是最佳選擇。

  以伊爾迷對約厄斯達·森旺的了解,那個人是絕對不會放棄親近之人的。

  本來伊爾迷是打算,等獵人考試結束之後,就改為追蹤季黎,以此來試著尋找約厄斯達·森旺的下落。

  但他現在覺得,比起藏在暗處碰運氣,不如守株待兔,直接化暗方為明方,把季黎帶去揍敵客的大本營,等著約厄斯達·森旺上門。

  而最終測試在場的各位考官,會成為最便利的傳聲筒,幫忙轉告給約厄斯達·森旺。

  哦,伊爾迷可沒有相信尼特羅那些「絕對中立」之類的發言。

  畢竟,對方只是闡明「獵人協會的立場」,又沒有說,是全體職業獵人都不會參與其中。

  據他所知,身為曾經影響力極大的一星幻獸獵人,約厄斯達·森旺可從不缺老朋友。

  伊爾迷非常滿意自己靈感突發的創意。

  但奇犽顯然無法認同。

  「為什麼?!大哥你既然都這麼說了,為什麼小傑就不可以!」

  從包裹著蜜糖的陷阱中回過神來,他立刻狐疑地退後半步,仔仔細細打量伊爾迷的神色,試圖從中窺探出一二。

  「……還是說,大哥你其實另有目的。」

  伊爾迷既欣慰弟弟的敏銳,又覺得小孩子太難騙了,也很麻煩。

  他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無法被推翻的理由。

  「因為他(小傑)很弱啊。」

  伊爾迷豎起一根食指,理直氣壯地解釋。

  「季黎是我在陷阱塔的隊友,我知道她的能力。但看小傑的樣子,連試煉之門的第一扇都沒法推開吧?我們家本來就不歡迎,連門都推不開的『客人』啊。」

  奇犽瞬間無話可說。

  試煉之門,是揍敵客家的大門,由密度超級大的特殊材料制成,沒有鑰匙,只能靠力量推開。

  一共有七扇門,第一扇門的左右兩邊各重2噸,此後每多一扇門,重量就翻倍,需要的力量也越大。

  最重的第七扇是左右合計256噸。

  揍敵客家上至家庭成員,下至清潔工,出入的最低底線就是能靠自己的力量推開試煉之門。

  離開家的那一天,奇犽記得自己是推開了三扇門,差不多加起來是16噸。

  他不覺得憑現在的小傑,能推開試煉之門的哪怕第一扇。

  奇犽不甘心地低下頭:「可是……」

  然後一個活潑過頭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小傑蹦蹦跳跳地舉起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奇犽、奇犽!『試煉之門』是什麼?為什麼我就推不開?」

  他屈起右手手臂,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努力推銷自己。

  「其實我力氣還挺大的,經常在碼頭幫大叔搬東西呢。讓我試試嘛!我也想去你家裡玩!……啊,如果不打擾的話。」

  像是永遠不會被陰霾遮住的太陽,只要小傑一開口,不管之前是什麼氛圍,都會被逆轉局勢,讓所有人都順著他的邏輯去思考。

  奇犽現在只剩下吐槽的欲望。

  被這麼一打岔,有了再思考的機會,他腦袋稍微清醒一點,就對伊爾迷那番多少有點轉折唐突的發言,起了疑心。

  腳下悄悄改變方向,奇犽擋在了朋友與大哥之間,試圖委婉地替季黎拒絕掉這份邀請。

  「……那這次還是算了吧,大哥。畢竟季黎受了重傷,她現在應該也沒辦法推開試煉之門。」

  於是伊爾迷嘆了口氣。

  你看,不是他不想對可憐的、還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露琪發生了什麼的阿奇溫柔一點。

  是阿奇不懂事,一點都不聽話,不肯配合哥哥的好意。

  懷柔的哄騙手段失敗,伊爾迷遺憾地搖了搖頭。

  然後他對奇犽施加了更具壓迫性的惡意的念。

  「可是,哥哥真的很想邀請季黎去枯枯戮山做客,而且父親也是支持的……阿奇不再考慮一下嗎?」

  「你是個乖孩子,對吧?不要總是叛逆期呀,會讓我很頭疼的。」

  被驟然加強的念壓直接攻擊,奇犽一瞬間甚至產生了不能呼吸的錯覺。

  牙齒在不受控地打顫,他瞳孔放大,只能眼睜睜看著伊爾迷的手一點點靠近,無法說話,無法動彈。

  即便吃瓜群眾之前再不清楚內情,此時此刻,也無法忽略這對兄弟間詭異的相處方式。

  「——請不要再這樣了!」

  在奇犽的後方,一只手伸了出來,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拽去,讓他遠離那只像囚籠一般的掌心。

  抓住奇犽的手腕,小傑反而又上前一步,正對上伊爾迷。

  「奇犽已經說過,他不想了。你不是奇犽的哥哥嗎?為什麼要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情!奇犽又不是玩具。」

  他皺緊眉,眼睛裡是無法理解的困惑,以及非常直白的生氣。

  「如果你一直都是這樣的話,難怪奇犽會離家出走。你根本不配當奇犽的哥哥!」

  一瞬間,全場寂靜。

  作者有話說:

  當年看TV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小傑沒有被半藏打暈,而是一直留在現場的話,他會怎麼做。

  現在,我覺得他會這麼做。

  像太陽一樣的小傑,了不起的富力士!

  所以奇犽才會被他吸引,想要和他一起去冒險吧。

  雖然這個故事裡,有了季黎的加入,但我還是覺得,季黎和小傑對奇犽來說,依然是不一樣的存在。

  相同的是,他們都在努力回應奇犽的願望,將奇犽帶去更遠的世界。

  希望有好好地傳達給大家。

  以及——我永遠喜歡這兩個小男孩!富堅老師太會畫了吧!(尖叫)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26章

  ◎被一只貓殺死的可能性。◎

  ——「你根本不配當奇犽的哥哥!」

  被小傑如此當面指責的伊爾迷,看著眼前的刺蝟頭小男孩,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孩子的身影。

  六年前,在那個地下密室的入口處,露琪·揍敵客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讓他不要連自己都騙過了。

  說他根本不愛奇犽或者揍敵客,他只是愛著這樣的自己而已……如果這也算是「愛」的話。

  伊爾迷記得很清楚,每一個字都是。

  這番話從露琪口中說出,他可以當成是妹妹的叛逆期反應,但來自外人的無端污蔑,就沒有被輕易原諒的理由了。

  「嗯?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這件事本來就不需要資格哦。因為從阿奇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就是阿奇的哥哥了……一輩子都是。」

  「就算他或者我死掉了,這種家人間用血緣和愛構築的羈絆,也沒辦法被斬斷呢。」

  一本正經地免費替「倫理常識不足」的小傑補課,伊爾迷低頭看著他,尤其是那雙隱含憤怒的、明亮透徹的眼睛,殺心也漸漸漫了上來。

  伊爾迷忽然理解,為什麼弟弟會被這個家伙所迷惑了。

  ——在某些短暫的瞬間,小傑的想法和行動,會和過去的露琪有一部分重疊。

  尤其當他試圖帶奇犽掙脫「揍敵客」三個字所代表的命運時。

  這幾分相似之處,意味著傑·富力士和露琪一樣,是會蠱惑阿奇做出錯誤決定的不安定要素。

  最好趁現在影響還不大的時候,就立刻處理掉。

  伊爾迷討厭叛逆期。

  指尖悄然拈起了數根念釘,他面無表情又直勾勾地看著小傑,語氣頗為認真,仿佛在討論一個自帶標准答案的問題。

  「而且,說得這麼好聽,弱小的你也根本沒辦法反抗吧?就算我要在這裡殺了你。」

  直面那樣的威脅,小傑卻連一瞬的動搖都沒有。

  「那又怎麼樣!奇怪的人,明明是你才對。」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伊爾迷,寸步不退,一字一頓地重復。

  「反正我絕對不會放棄,讓你就這麼欺負奇犽的!奇犽是我的朋友既然他不想回家、不想殺人,我就一定會支持他!」

  一直被小傑擋在身後,身體還未完全從腦內念釘的壓制中恢復的奇犽,聞言猛地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伊爾迷見狀,想要再干脆點地結束這場鬧劇了。

  不打算再費口舌,他翻轉右手手腕,抬手便甩出去一排念釘。

  目擊這一切,奇犽的瞳孔瞬間放大,連思考都來不及,還在發顫的身體就已經率先衝了上去,將小傑拽離念釘的攻擊範圍。

  與此同時,幾道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也炸了開來。

  窟盧塔族的雙刀尚未出鞘,酷拉皮卡閃身上前,直接用兩把刀鞘擋下了伊爾迷的攻勢。

  其力道之大,被彈飛的那些念釘都整個深深嵌進了天花板和牆壁裡。

  「301號考生,不好意思,可能要打擾一下你的表演:你好像忘記了,我們還在最終測試的考試現場。」

  走出酷拉皮卡的背後,季黎抬頭直視伊爾迷的眼睛,從容不迫地提醒。

  「如果考試尚未結束,一旦你在考試期間內殺害其他考生,會被立刻剝奪資格,無法獲取獵人執照。」

  「如果考試已經結束,在場的考生除了柯特之外,都已經位列職業獵人的隊伍中。參考獵人十誡的第五條,同為獵人的同胞不可相互殘殺,除了進行極惡犯罪者。違反者,同樣會被吊銷獵人執照。」

  「——對吧?尼特羅會長。」

  直到此時此刻,全程作壁上觀的尼特羅才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肯定了季黎的說法。

  「啊。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嗯……那麼,只要是由『不參加考試的非獵人』動手,就不算違規了吧。」

  認真思考了一下,伊爾迷恍然大悟地將右拳落在左手掌心,笑著看向尼特羅。

  「如果是柯特殺了小傑呢?尼特羅會長。」

  尼特羅瞅著伊爾迷,心想,這揍敵客的眼光怎麼回事,專挑他感興趣的好苗子下手,還讓不讓老人家找點樂子了!

  ……等過了這一茬子的事,以後得想辦法找個機會,幫忙修理修理老朋友家的長孫。

  好歹打一頓泄憤吧!

  雙手攏在袖子裡,他一臉老神在在地繼續點點頭,同樣肯定了伊爾迷鑽規則漏洞的做法,不偏不倚地站在中間。

  聞言,酷拉皮卡也只是神色平靜地掙斷雙刀鞘口的繃帶,隨後用牙咬住鞘身,將雙刀出鞘。

  連雷歐力都掏出了小刀,進入戒備狀態。

  但深知大哥實力有多可怕的奇犽,並不相信他們能在這種情況下全身而退——或者說,他在害怕朋友會因為自己而死。

  他看出大哥這次是認真的。

  而實力上的絕對差距,是不可能通過氣勢和決心克服的。

  藏在腦袋裡的那根念釘,已經扭曲了奇犽的思想,將「不要與實力強過自己的人為敵」這句話,刻入本能裡,成為優先序列最高的指令。

  他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抓住小傑的手。

  在尼特羅點頭之後,現場的氛圍充滿了火藥味,緊張到一觸即發,其他考生都下意識與伊爾迷等人拉開距離。

  唯獨西索不曾挪動步伐,依然斜著靠在牆上,目光在劇目裡的每一個演員上流連。

  奇犽抿著唇,三兩步走上前,想用自己乖乖回家做交易條件,讓大哥放過他的朋友。

  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手被季黎握住了。

  「伊爾迷先生,你這樣對我的朋友,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什麼的,似乎太沒有邀請我去家裡做客的誠意了。」

  季黎笑著補充,仿佛意有所指。

  「會嚇到我的哦。畢竟我現在很脆弱,很容易就一不小心死掉的。」

  在季黎的視角,雖然不清楚伊爾迷為什麼不嫌棄這具看起來很破爛的身體,但既然對方是饞她身子(物理角度),就一定會希望她活得好好的。

  而事實上,剛巧伊爾迷,或者說揍敵客需要的,就是一個活著的季黎。

  至少是活著離開獵人考試會場的季黎。

  因為,這樣才能充當「誘餌」。

  伊爾迷難得猶豫了一下。

  季黎在陷阱塔裡表現出的狠勁,尤其是對自己下狠手的狠勁,以及那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還讓他記憶猶新。

  在親自給季黎植入念釘以前,伊爾迷相信,她應該很樂意做出些讓人意外的舉動。

  畢竟她一直都在這麼干。

  事有輕重緩急,於是伊爾迷暫時收起念釘,非常自然又毫不尷尬地,重新拿出主人家發邀請函的誠意態度,問季黎想怎麼辦。

  他的變臉如絲般順滑,且臉不紅心不跳。

  看得雷歐力直跳腳,真恨剛才沒拿手機錄視頻證據,好現在甩到奇犽的大哥臉上,讓他看看自己前後是個什麼嘴臉!

  季黎同意和奇犽一起去枯枯戮山「做客」,但她一個人會害怕,所以要小傑陪她一起才行。

  「當然,客隨主便。既然奇犽的家裡,必須要推開試煉之門才能算是『客人』,那……只要小傑能推開就行了吧。可以稍微給他一點時間嗎?」

  季黎比劃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兩相權衡之後,伊爾迷提出,枯枯戮山的山腳處,有一處家僕暫居的小木屋,因為遠離主宅,所以姑且不算違規。

  他表示小傑可以住在那裡,直到能成功推開試煉之門為止。

  交易成立。

  雙方各退一步,都非常滿意地握了握手。

  伊爾迷滿意的是,雖然不滿小傑對奇犽的影響,但將小傑放在僕人的木屋,既能將二人隔開,又變相針對季黎准備了個人質在手,很便利。

  而且……

  他看了眼旁邊全程望著這裡的西索,聳了聳肩,這才真正暫時打消了立刻殺掉小傑的念頭。

  嗯,暫時。

  這場快要掀翻大禮堂天花板的意外事故,終於落下帷幕。

  尼特羅宣布287期獵人考試正式結束,除100號考生、柯特·揍敵客淘汰以外,其余九人均喜提獵人執照。

  下午將展開關於獵人執照的說明會,晚上則是為新晉職業獵人准備的慶祝兼歡迎宴。

  其余時間,考生可在酒店內自由活動,也可憑號碼牌,在前台免費開一間高級套房,稍作休息。

  豆面人的解說完成後,伊爾迷是最先離開大禮堂的人。

  他沒抓走奇犽,卻將柯特一並帶走了。

  被伊爾迷叫到名字時,柯特看了眼還握著手、並肩站在一起的三哥和季黎,之後便沉默地跟上大哥,隱沒在走廊拐角的盡頭。

  直到伊爾迷的身影徹底消失,季黎隱藏在微笑之下、被壓制到極限的恐懼,才砰地一下炸開。

  如果不是奇犽察覺到異常,立刻借著「握手」的姿勢給她支撐,她甚至可能會站不穩。

  ——剛才,伊爾迷是真的想殺了小傑。

  出於求生的需求,在枯枯戮山跟大黑貓鬥智鬥勇了三年的季黎,實在太了解那個人了。

  她敢確認,那不是威脅,不是警告,就是真正的殺意。

  季黎不知道為什麼,伊爾迷會做出與原著不相符的決定,突然對小傑起了殺心。

  但她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現在不能逃。

  雖然也有辦法安全從獵人考試離開,可揍敵客本身就是最好的暗殺者,與其被伊爾迷盯上、惶惶不可終日,不如主動出擊,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席巴·揍敵客。

  季黎慢慢地默念這個名字:比起間歇性犯病的伊爾迷,作為靠譜家主的席巴,反而是更容易打動的那一個。

  無非就是「利益」和「損害」兩種籌碼罷了。

  希望「金·富力士」這個名字足夠好用。但光是「富力士」三個字,恐怕分量還不一定夠。

  她手裡還有什麼牌?

  屏蔽掉耳邊的其他聲音,季黎飛快地捋清局勢和思路,試圖順著線索尋找更多籌碼。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剛才離開的柯特的背影。

  ……柯特,似乎有點奇怪。

  季黎想。

  作者有話說:

  讓我看看,又是哪個倒霉蛋被章節審核卡住不能更新,硬是等到凌晨三點的。

  哦,還是我啊。那沒事了。

  *** ***


第127章

  ◎暫時的離別。◎

  酷拉皮卡用自己的號碼牌,在酒店的前台開了一間高級套房,作為臨時的休息場所。

  一行人圍坐在沙發上,氣氛比較沉重。

  自認為是事故發生的導火索,奇犽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後,第一個打破僵局。

  他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家庭。

  不再是簡單的「揍敵客」三個字,這個姓氏所代表的一切。

  惡名昭著的頂級暗殺者家族,強大到無法反抗的父親和兄長(重點強調了大哥伊爾迷總是異於常人的腦回路,簡稱病得不輕),以及那扇被再三提及的試煉之門。

  按照季黎和伊爾迷的約定,小傑要推開第一扇門才能被認可為「客人」的話,他的臂力至少需要達到4噸。

  雷歐力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這輩子還沒接觸過按噸計數的東西,他眼睛瞪得快脫窗,一只手扶著耳朵,顫巍巍地又向奇犽確認一遍。

  「四噸。這還只是勉強能推開第一扇門的程度而已。在我家工作的話,這個已經是最最基礎的要求了。」

  冷酷無情地對雷歐力伸出了四根手指,隨後,奇犽胡亂揉了揉自己那頭蓬松的銀發,流露出幾分無法克制的煩躁。

  他不抱希望地看向小傑,問他大概能舉起多重的東西。

  小傑想了半天,撲騰起胳膊,連蹦帶跳地比劃了一條沼澤之王(生活在鯨魚島的巨型魚,他為了參加獵人考試去釣的那條)的大小。

  「不知道!不過,我釣過大概這麼大的一條魚,應該是我舉過最重的東西。要是烤來吃的話,能讓鯨魚島的大家都飽餐一頓呢。」

  小傑笑著撓了撓頭,一臉根本沒意識到問題有多大的樣子。

  「因為我沒舉過四噸的東西,所以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到時候試試看就知道了吧?」

  人形圖書館的酷拉皮卡默默嘆了口氣,代為回答。

  「那麼大的沼澤之王,重量應該是在四到五百千克左右……能長成這樣的體格,最近幾十年還挺少見的。」

  「誒?那好像離四噸還差一點啊。我會努力的!」小傑捏起拳頭為自己加油打氣。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那奇犽能推開幾扇門?」

  而眼下,奇犽根本不信那套所謂「邀請朋友去家裡做客」的說辭,滿腦子都在猜大哥要把季黎帶走的原因。

  聽到小傑的提問,他就隨口答了句「第三扇」。

  小傑立刻睜圓了眼睛:「十二噸!奇犽好厲害!」

  「……是十六噸,小傑。」莫名有種約厄斯達·森旺回來了的既視感,酷拉皮卡忍不住糾正他。

  然而,小傑不但沒有被打擊到,反而愈發鬥志昂揚:「那我會更更更更努力的!」

  最高記錄是三百千克的雷歐力瞳孔地震。

  「這根本不是努不努力的問題吧!就不說奇犽的十六噸有多離譜了,光是要推開第一扇門的四噸,就已經是相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吧!」

  他試圖把這場脫離普通人常識的討論,拉回正常的層次。

  小傑卻一臉的理所當然,根本不為所動。

  「可是,季黎已經跟伊爾迷約定好了啊。雖然我很討厭明明是去朋友家,還要被這樣莫名其妙地考驗……但伊爾迷說的也沒錯,我現在的確沒辦法打贏他。」

  「——所以要在努力的同時,也想想辦法才行!」

  舉起拳頭,小傑用最天真無邪的笑容,說著大有問題的發言。

  「反正他說僕人的小木屋在山腳,季黎和奇犽就在住在山上。我先溜進去,然後萬一有什麼事情的話,就立刻衝過去幫忙!」

  「我很擅長在森林裡捉迷藏的。戒備爾島的時候,連西索都沒發現我在跟蹤他呢。放心吧!」

  他看著酷拉皮卡和雷歐力,目光炯炯有神。

  「我一定、一定會和季黎還有奇犽,讓我們一起都安全地離開枯枯戮山的!」

  其實是根本沒有依據和信服力的一句空話。

  畢竟連臂力十六噸的奇犽,都承認自己打不過他大哥,更別說是連第一扇門都推不開的小傑了。

  可那對眼睛,那個目光,那副充滿希望且堅定的語氣,實在讓人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一些祖傳的富力士迷魂湯。

  面對這樣的小傑,雷歐力的嗓門大不起來了。

  默默挪開視線,他嘟嘟囔囔地提議,慫恿大家就趁伊爾迷還沒發現的現在,一起偷偷溜掉算了?

  打不過總能跑吧。面子哪有命重要!

  酷拉皮卡迎頭就給雷歐力潑了盆涼水。

  「揍敵客,穩坐暗殺者業界頭把交椅的古老家族。他們暗殺過的目標,不乏擁有頂尖安保力量的富豪,或是行蹤極其隱秘的通緝犯。」

  「他們名下必然組建了相當強大的情報系統……逃跑,除了違約,給對方更加正大光明下手的理由,沒有任何用處。」

  說到這裡,酷拉皮卡頓了頓,咽下了最後的半句話。

  ——除非是躲去貪婪之島。

  雷歐力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急得開始在房間裡打轉,過了好半天,他才猛地一個急剎車,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不對啊!既然這麼危險,季黎你怎麼只帶小傑一個人?!我不去還勉勉強強說得過去,你怎麼連酷拉皮卡都不叫上!」

  直到被雷歐力點名的這一刻,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的季黎,才第一次抬起了頭。

  她揉了揉發酸發脹的眼睛,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因為酷拉皮卡還有別的事要去處理啊——而且,誰說我只帶小傑一個人了。」

  季黎放下手,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轉身,將屋內的四人一個個看過去,然後笑了笑,忽然不作任何鋪墊地,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這次可能要麻煩大家幫幫我了。拜托了。」

  季黎順勢將手機藏在了身後。

  在屏幕熄滅、回到一片漆黑之前,那上面顯示的,是一封依然沒有回信的短訊。

  另一邊。

  柯特靜靜地看著通訊器屏幕上的短訊提示,看了很久,也沒有點開閱讀的按鍵。

  直到飛艇順利降落,門艙打開,他才重新收起了通訊器。

  伊爾迷在和糜稽開視頻會議,更新目前的最新情報,便把與「監督者」交接的工作,交給了弟弟。

  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形自飛艇階梯而下,恭敬地向柯特鞠躬。

  席巴的直屬管家兼揍敵客主宅的總管梧桐,以及在跟隨梧桐學習、奇犽未來的直屬管家候選之一的卡娜莉亞。

  這是席巴為三子和「誘餌」選擇的監督者。

  ………………

  …………

  ……

  下午,由豆面人為主持人、尼特羅及其他考官為輔,展開了關於獵人執照的詳細說明會。

  因為是規則中固定流程的一部分,所有考生都必須出席。

  包括伊爾迷和柯特。

  不再偽裝成釘子怪人的模樣,伊爾迷進來的時候,神情自若,還熱情地先跟季黎和奇犽打了招呼,然後才坐下。

  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所有人(除了西索)都避如蛇蠍,在努力和他拉開距離的樣子。

  看得雷歐力目瞪口呆。

  「……奇犽,你大哥是不是這裡有點問題?」他指了指自己雪亮的眼睛,用氣音對同伴做口型。

  奇犽含蓄地笑了一下,隨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覺得他大哥是這裡有問題才對。

  總之現場的氣氛非常沉重,全程沒有一個人願意說話,尷尬到連豆面人都圓不回來場子,只能匆匆結束說明會。

  但好在伊爾迷似乎真的很篤定,奇犽和季黎會遵守約定。

  他甚至都沒有要跟著二人,或者讓二人跟著他的意思,豆面人把獵人執照一發,就相當爽快地離開了。

  在伊爾迷關上門的瞬間,雷歐力聽到現場有很明顯的松了口氣的聲音。

  他對上爆庫兒的視線,忍不住熱淚盈眶,感動於總算找到一個正常邏輯的普通人同伴。

  不過,奇犽很快就意識到伊爾迷這麼做的理由。

  與眾人離開說明會後,他看到了站在花園裡、站姿完美得像機器人一樣的兩個人。

  「……哈?梧桐?卡娜莉亞?你們倆怎麼會在這。」

  身著管家制服的二人向奇犽行禮。

  作為地位更高的總管,梧桐負責為奇犽解釋。

  「奇犽少爺,我們是來幫忙協助接下來的慶祝宴的。事實上,揍敵客是這一期獵人考試的贊助商之一。」

  當然,這件事是在昨天才敲定的。

  畢竟伊爾迷少爺為了節省時間,在最終測試直接讓柯特少爺「自願棄權」,多多少少有點鑽規則的漏洞,小小地鬧了一下獵人協會。

  不過是花錢買個體面的小禮物罷了。

  但這些就沒必要和奇犽少爺說得那麼仔細了。

  梧桐頓了頓,余光掃過奇犽身邊的那些陌生面孔,迅速找出了被伊爾迷重點提及的季黎和小傑。

  連一秒的時間都沒有,他微笑著切換到下一個話題。

  「而且,席巴老爺和基裘夫人也很思念您,擔心您一個人在外面會不安全。所以我們還要負責護送您和『朋友』一起返回枯枯戮山。」

  在梧桐面前會相對放松一些,奇犽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就直接說是老爸和大哥怕我臨時反悔,所以特意派你們兩個來抓我回去的算了!」

  面上裝著抱怨,他暗地裡咬住牙根,只能徹底放棄讓季黎和小傑逃走的念頭。

  梧桐可不是能隨便糊弄的人,而且……是錯覺嗎?

  奇犽若有所思地看著梧桐和卡娜莉亞的背影。

  說不上來具體為什麼,可他就是覺得,梧桐生氣了,還是那種很少見的、壓抑著的、仿佛被觸碰到底線的憤怒。

  他離家出走而已,以梧桐那麼寵自己的慣例來看,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連向來比木頭都沉默寡言的卡娜莉亞,狀態也不太對勁。

  ……好奇怪。

  奇犽悄悄記下這一筆,尋思著得找個機會,去套卡娜莉亞的話。

  至少和梧桐的地獄難度比起來,卡娜莉亞還是相對好對付的那一個。

  ………………

  …………

  ……

  有財大氣粗揍敵客的突然贊助,慶祝宴的排場被陡然提高了幾個等級,賓主皆歡。

  季黎覺得主要原因是,伊爾迷只是跟尼特羅和幾位考官簡單碰杯交談了幾句之後,便提前離開了會場。

  她走去找尼特羅的時候,甚至還聽到喝醉了的門淇在那裡碎碎念,說什麼多好看的一張臉,怎麼就是個變態,不然得找個機會睡一下。

  季黎不確定門淇說的是伊爾迷,還是西索,還是兩個ALL IN。

  由於西索那頓愛心宵夜的心理陰影,敬酒的時候,她避開葡萄汁,拿了杯橙汁。

  季黎先走了套流程,感謝尼特羅會長,感謝各位考官,感謝獵人協會的大力支持。

  然後她單獨和尼特羅,談起了他們之間的那個賭約。

  「因為之後的行程安排,可能不太方便接收郵件。如果尼特羅會長可以的話,能把『獎品』以紙質的形式,送到枯枯戮山的揍敵客家嗎?」

  尼特羅沉吟著低頭看向季黎。

  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求助——讓季黎身上的標簽,再加上一個「尼特羅」。

  但又不是強而有力的支撐,相當曖昧無力的微弱信號罷了。

  「抱歉,沒有要為難您的意思。只是我出於私心,試試看的一個請求而已。您也不需要現在就做決定。」

  「無論如何,很感謝您這一路上的幫助。這場獵人考試,我大概也終生難忘了。」

  「祝您身體健康,每天都遇到開心的事情,尼特羅會長。」

  季黎仰頭將橙汁一飲而盡。

  沒有等待對方的答案,她笑著衝尼特羅揮手道別,隨後提起裙擺往門外的方向走。

  梧桐和卡娜莉亞已經准備好了轎車,要帶她、奇犽和小傑前往枯枯戮山。

  酷拉皮卡和雷歐力同樣站在門口。

  季黎依次與二人擁抱道別。

  「那……就交給你啦。」

  擁抱酷拉皮卡的時候,她拍了拍少年因內斂憤怒而繃緊的脊背,聲音裡依然含著笑意。

  「別擔心,要相信我——嗯,要相信我們嘛!回頭見。」

  三人隨梧桐上車離開。

  酷拉皮卡目送黑色轎車遠去,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才伸手取下剛才季黎趁著擁抱,偷偷塞給他的東西。

  一本「明信片」,以及夾在「明信片」裡的JOKER撲克牌。

  作者有話說:

  獵人考試篇終於結束啦,剛巧也是9月的最後一天,做個小總結吧!

  可能會有點長,不想看的小讀者可以直接跳過(?)

  其實這本寫到現在,還蠻痛苦的。

  富堅老師塑造的角色本來就比較復雜,再加上由於每個角色我都很喜歡,所以忍不住用了一點點群像劇式的寫法,就更痛苦了。

  可能是因為,在我看來,他們其實每個人都閃閃發光,都是「主角」。

  ……草,誰敢信我最開始只是想吃口小男孩的無腦甜餅。怎麼會變成這樣!

  然後一直也能看到評論區有些爭論,包括季黎的性格、劇情安排節奏、伊爾迷戲份太多之類的問題。

  但!這裡我要嚴肅聲明!我真的不是伊爾迷的單推人!我只是在合理推劇情而已!!!

  我不是變態控【尖叫】

  當然啦,造成這些的主要原因,還是我能力有限,沒辦法呈現出更好的故事。

  季黎是一個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的孩子,但我還是很愛她,愛她堅持本心、渴望決定自己命運的勇氣和決心。

  我沒有給她太高的武力值,除了劇情原因,也是因為我不想用原創角色去碾壓原著角色,總有種不太尊重他們的感覺……

  畢竟,在原著裡,連小傑和奇犽都沒正面贏過三美呢。

  有時候也會陷入茫然吧。

  說實話獵人考試寫這麼長,我也的確沒想到。

  不如說,45w對我來說,已經是本該完結的字數了。太龐大復雜的故事,對容易三分鐘熱度的我來說,的確是個挑戰。

  不過現在回頭看,好像也沒什麼可砍的,都是一大堆前後呼應的伏筆。

  笑死,一些除了我,根本沒有人在乎的東西(。

  因為我不是全職嘛,每天都是晚上回家生死時速,堅持日更了這麼久,也的確是奇跡。

  不過我也不知道還能繼續頭鐵多久啦。大家就,且看且珍惜吧……嗯。

  本來按照習慣,一個副本結束之後,我是要歇業一天,理理思路的。

  但都受了這麼多折磨了!我還是很好奇大家對目前為止的故事,是什麼樣的感覺。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一些反饋吧!長長的小作文更好(?)

  說不定明天就不歇業了呢【厚著臉皮扒拉】

  *** ***


第128章

  ◎長達五頁的仇人名單。◎

  作為贊助商之一的揍敵客,梧桐有權借用獵人考試委員會租賃的酒店所自帶的停機坪。

  在被城市霓虹點亮的夜色間,那架載著奇犽、季黎和小傑的私人飛艇悄然升起,並漸行漸遠。

  而酒店頂層的開放式露天庭院裡,伊爾迷和西索就端著酒杯,靠在欄杆邊上,悠閑地看著飛艇一點點駛向遠方。

  「真意外∼我還以為你對壞掉的東西不感興趣呢∼」

  側過臉看向伊爾迷,西索晃了晃酒杯,透明容器中搖曳的深紅色酒液,讓人不由聯想起一些特別的愛心特制「葡萄汁」。

  他彎起眼睛,笑容愈發愉快。

  「嗯哼∼那從結果來看∼好像我需要為違背交易支付的愧疚程度,也不需要那麼高嘛∼」

  在戒備爾島拿到手機之後,遵循二人之前的談判內容,有錢人西索當場就轉了一大筆錢給伊爾迷。

  作為不小心把季黎弄壞的違約金,外加巨額的精神損失費。

  當然,對於這樣不負責任的逃債行為,伊爾迷予以了斬釘截鐵的駁回。

  「按照交易條件,你的確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損害了她的價值。這是事實,西索。狡辯可不是好習慣。」

  但他想了想,又非常坦然地補充:「不過,她有了新的用處。」

  舉起酒杯,西索做了個「願聞其詳」的動作。

  「——我在找約厄斯達·森旺。更准確地說,是我們家在找他。」

  伊爾迷只是三言兩語,西索就立刻領會:「拿她做誘餌?」

  伊爾迷點了點頭。

  「我在陷阱塔那關是和她同行的。他們應該關系匪淺……考慮到年紀,是女兒或者近親親戚的可能性很大。我覺得應該是個好主意呢。」

  並不認為這是個什麼需要保密的事情,他淺淺呷了一口酒,又順便拋給西索一個提醒。

  「要是西索你有相關的線索,也歡迎提供。我家裡目前很生氣哦。如果能順利抓到約厄斯達·森旺,或許會給你……讓你滿意的報酬。」

  聽懂了話裡的暗示,西索動作一頓。

  他舔了舔嘴唇,尾音開始往上飆:「包括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嗎∼」

  聞言,伊爾迷連一點點意外都沒有。

  「啊。果然是我嗎?雖然我個人會比較建議你選擇我的父親或者爺爺。畢竟機會難得。」

  他揚直頸脖,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歪著頭看向西索。

  夜色下,赤紅的酒液濡濕了嘴唇,為原本淡色的唇瓣染上了一層飽滿的紅。

  與過於白皙的皮膚,以及那對空洞幽邃的漆黑眼睛相襯,有種近乎非人之物的扭曲的美麗。

  伊爾迷忽然微笑了一下。

  「——可以哦,西索。要是你能做到的話。」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被花式拒絕或者無視太多次的西索,也難得語塞。

  「沒想到你也會生氣啊……我現在開始好奇,那位考官先生到底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

  他用酒杯碰了碰伊爾迷已經空下來的杯子,漫不經心地笑笑。

  「稍微有點心動∼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西索又擴大唇角上揚的弧度,讓笑容變得誇張起來。

  「不過,伊爾迷你最好不要對小傑出手哦∼那孩子是我的獵物∼如果破壞了我的游戲∼我是不會罷休的喲∼?」

  這是正式的警告。

  看著前幾天才剛通知他「不小心」把季黎弄壞的被告(西索),伊爾迷沉默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地一捶手。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雙標怪』吧?」

  不過很清楚西索的作風,反正違約金和精神損失費都已經入賬,他也沒興趣糾纏這些細枝末節。

  「知道啦。只要他別帶壞阿奇,我對那種類型不感興趣。」

  伊爾迷聳聳肩,又問西索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等待∼」西索用指尖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個愛心的形狀,笑眯眯地回答,「看是哪一個果實最先成熟呢∼」

  聽完西索的回答之後,伊爾迷把已經空了的杯子放在欄杆扶手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之所以留下,是身為「揍敵客家的長子」,還有一些場面和流程要走,不能缺席太久。

  不過最遲今晚或者明早,伊爾迷也會動身返回枯枯戮山。

  接到家裡的來電後,他暫時推掉了半個月以內的全部工作,來陪約厄斯達·森旺玩這一場「捉迷藏」。

  而等露天庭院徹底恢復安靜,西索憑空變出了自己的手機。

  通話記錄裡,依然沒有出現陌生來電(季黎並未與西索交換手機號)。

  他將手機在指尖拋弄,聲音透出幾分貪婪的苦惱。

  「好的玩具當然是全部都想要啊∼所以現在該怎麼辦呢∼無所不能的魔術師先生∼?」

  另一邊。

  酷拉皮卡和雷歐力也提前離席,回到了用號碼牌租下的套間。

  白天還被五個人塞得有點擠擠嚷嚷的房間,此時此刻卻只有兩個人歸來,就顯得哪裡都空空蕩蕩,看不順眼。

  雷歐力簡單洗漱一下,跟酷拉皮卡道晚安之後,就先去收拾東西了。

  他用獵人執照購買了免費的機票,將於明天一大早,乘坐第一班飛艇,前往巴托起亞共和國的登托拉地區。

  也就是枯枯戮山的所在。

  酷拉皮卡獨自在燈下,攤開了季黎留給他的「明信片」與JOKER撲克牌。

  為了能在貪婪之島以外的地區也能使用,「明信片」的傳送功能被設了限制,不再能一瞬間就抵達另一位持有者的身邊。

  根據兩位持有者的相隔距離遠近,需要多次分段傳送。

  但相對應的優點,就是「明信片」附帶了一個額外的小型空間,大概是長寬高均為三十釐米的正方體,能夠寄送東西。

  季黎之所以讓酷拉皮卡單獨行動,就是放心不下被尼特羅斷言「有生命危險」的約厄斯達·森旺。

  在對方身處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的當下,「明信片」是唯一能夠聯絡上他的道具。

  可距離季黎給約厄斯達·森旺寄出「明信片」,已經過去一天兩夜的時間,回信卻依然還沒有著落。

  酷拉皮卡提起筆,寫下第二張「明信片」。

  雖然季黎不想讓約厄斯達·森旺知道她被帶去揍敵客的事情。

  可即便季黎絕口不提過去,光從她對揍敵客的回避態度,以及伊爾迷·揍敵客的危險程度來看,那也應該不是什麼很美好的過往。

  酷拉皮卡已經受夠了所謂的「迫不得已」。

  他的努力,他的信念,他過去五年所付出的一切,並不是為了再次放任那個藏在山洞中的血色秘密重蹈覆轍。

  ……他討厭季黎的擅作主張,和習慣性的自我犧牲。

  可他似乎又一次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酷拉皮卡由於力道失控,握在手裡的筆被捏出裂痕,有黑色的墨跡向四處飛濺。

  在暖色調的燈光下,乍一眼看上去,竟宛如暗紅的血跡。

  又或許,是緋紅眼讓世界染上了瘋狂的赤色。

  酷拉皮卡閉上眼睛,慢慢呼吸了兩回之後,神色平靜地將壞掉的筆扔到垃圾桶裡,擦拭干淨手指,重新換一只筆繼續闡述來龍去脈。

  因為練習念能力的緣故,他現在已經能夠熟練控制緋紅眼狀態下,那些被放大的不穩定情緒了。

  但在酷拉皮卡寫完這張「明信片」之前,微弱的念力波動憑空出現在了周圍。

  帶著在貪婪之島早已熟悉的規律。

  他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了閃現的紙鶴。

  ——約厄斯達·森旺的回信到了。

  還是滿滿當當的五頁紙,另外附帶了五管色澤鮮艷的血液。

  終於能稍稍松了口氣,酷拉皮卡拆開紙鶴,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

  然後他發現,自己松氣得太早了。

  在「明信片」上,經過約厄斯達·森旺絞盡腦汁地刻苦回憶之後,他羅列了自己還能記得住的仇人名單。

  指理論上能造成威脅、勉強符合尼特羅提示的那些人。

  至於記不住的,都太菜了,大概率捆起來串成串都殺不掉他,不用在意(原話)。

  即便是這樣精篩過後的清單,約厄斯達·森旺也足足列了五張紙,密密麻麻的,粗略一數也至少有三四十人以上。

  而且其中不乏能叫得出名號的人物。

  酷拉皮卡現在覺得,這個人能活到現在,的確是個奇跡。

  他咬著牙,揉了揉發酸發脹的太陽穴,氣息逐漸紊亂,真想舉報給琳娜嬸嬸看看。

  但就算要判刑,也得先把那個不靠譜的家伙從「死亡警告」撈出來再判。

  酷拉皮卡也沒打算睡了,直接找酒店借用了一台公用電腦,開始根據約厄斯達·森旺的名單,連夜排查。

  好在他已經拿到獵人執照,可以通過刷獵人執照,登錄獵人專用網站,來收集更多更深層次的情報。

  可受限於資歷,酷拉皮卡的訪問權限是數據庫的最低層,有些富豪或地位特殊的人,有權將自己的信息列為保密級別。

  比如約厄斯達·森旺和金·富力士。

  身為一星獵人,約厄斯達·森旺倒是權限很夠用,也能知道登錄密碼,然而拿不到獵人執照來驗證身份,就毫無作用。

  又不能讓他跑到有電腦的城市,去自力更生。

  猶豫了一下,酷拉皮卡拿出手機,按下了另一串季黎交給自己的數字。

  幸運的是,他的運氣不錯,第一次就撥通了。

  「您好。請問是一星幻獸獵人、凱特先生嗎?抱歉,打擾了。我叫酷拉皮卡,是季黎的朋友。」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借用您十分鐘的時間嗎?」

  *** ***

  可那張仇人名單裡,沒有揍敵客。

  作者有話說:

  約厄斯達:我可是給揍敵客送錢的知名大冤種VIP,怎麼可能有仇呢.jpg

  謝謝留評安慰我的大家!接收到好多好多的愛,我又支棱起來了!

  笑死,把上一章的評論區裱起來,以後不行了就當雞血嗑一嗑(。

  昨天捋了一下,看樣子,這個副本又會是多視角的多線並行。

  所有人都拿著拼圖的一部分,開始按照自己的思路亂殺。

  好家伙,大概率又對我的頭發不太友好【吸氧】

  *** ***


第129章

  ◎貓貓陷阱。◎

  萬裡高空之上。

  季黎、奇犽和小傑三人,正腦袋挨著腦袋地趴在飛艇的落地窗前,俯瞰被城市霓虹點亮的繪圖。

  由於被奇犽示意,梧桐和卡娜莉亞在奉上點心與飲品後,就退出了房間。

  揍敵客家的私人飛艇,配置型號也是一流的奢侈,比獵人考試委員會用的那一架,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傑坐在過於柔軟的沙發上時,猝不及防間,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只能看見在空中無助亂蹬的手腳。

  奇犽見狀,立刻露出了神秘的貓貓微笑。

  然後他抓起靠枕,二話不說地就撲過去,掀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枕頭戰!

  兩個小少年打得熱火朝天,但最終還是奇犽更勝一籌,獲得了本屆枕頭大賽的勝利。

  把仍在垂死掙扎的小傑死死壓制住,他抽空抬起臉,衝坐在旁邊的季黎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像極了昂起腦袋催促撫摸的貓,就差沒把「現在立刻馬上誇我」寫在臉上。

  ……幼不幼稚啊!

  心裡嘆氣,但季黎還是配合地一通小海豹鼓掌。

  被誇得眼睛一亮,奇犽挑著眉,志得意滿地松開了鉗制住小傑的手——結果被永不服輸的小傑抓住了反攻機會。

  最後是靠季黎一手一只地抓住,強行終止了一些沒完沒了的貓狗大戰。

  二人這才勉勉強強地收手。

  小傑累得滿頭大汗。

  抱著一只枕頭,他乖乖盤腿窩在沙發裡,忽然想起來另一件險些被忽略的事。

  「對了奇犽!柯特呢?剛才在停機坪就沒看到他。難道他不用回家嗎?」

  奇犽動作一頓。

  現在心裡對柯特明知301號就是大哥,卻全程守口如瓶的背刺行為還耿耿於懷,他撇了撇嘴,語氣不鹹不淡。

  「哦,你說他啊……梧桐說他先一步回去了。大概是忙著跟我老爸老媽去打我的小報告吧。反正他從小就干這事,挺專業的。」

  奇犽之所以不喜歡柯特,也是從小時候無意間發現,這個弟弟會把和自己相處的事情,都一一告訴母親基裘開始的。

  不願意多提這件事,他隨口轉移話題,跟二人提前介紹枯枯戮山的一些情況,還有在他家生存的注意事項。

  小傑頓時肅然起敬,甚至認真地掏出紙筆,開始記筆記。

  但對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季黎便一心二用,擺弄起自己毫無動靜的手機。

  她這次去枯枯戮山,是以伊爾迷的邏輯去推,估測了被關小黑屋的最差預期的。

  當然,也包括被沒收所有個人物品,隔斷信息傳遞的心理准備。

  手機裡可能泄露的重要情報,季黎都徹底抹去了痕跡,連同那條發給柯特卻至今沒有回信的短訊。

  她忍不住默默嘆了口氣。

  季黎能感覺到,自從戒備爾島的碼頭登上飛艇之後,柯特就怪怪的,在刻意避開自己。

  但那個孩子像是鑽進了什麼牛角尖裡,偏執得連溝通的機會都不給她一個。

  以至於季黎現在都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最最最差的預期,其實不是「被關小黑屋」,而是柯特向揍敵客揭穿她的新身份。

  在樹海環繞的枯枯戮山,她將插翅難逃。

  全程都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季黎身上的奇犽,當然沒有錯過她憂心忡忡的瞬間。

  認為這是季黎對這趟「做客」的害怕,奇犽故作輕松,假裝嬉鬧地抬手去捏她的臉頰。

  「梧桐說是明天下午兩點左右能到枯枯戮山。我家有特批的航線和許可,可方便了,你們倆都不用去海關排隊換簽證哦?」

  「啊,對了!你們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家其實是當地超級有名的人氣景點來著。還有固定的觀光巴士,天天都有人圍在我家大門口打卡拍照。試煉之門的後面,更是花錢都進不去呢。」

  「你們就當是一次包吃包住的豪華旅游好了!」

  「安心啦,別看我大哥那天那麼恐怖,我這是離家出走才被抓……我在家裡其實可受寵了。畢竟我是最有天賦的那個,老爸和爺爺都打算安排我當下一任繼承人嘛。」

  奇犽故意用特別不以為意的口吻,想極力淡化季黎的壓力。

  然而,小傑是個誠實過頭的拆台專業戶。

  「可是感覺奇犽的家人,都不太歡迎我們呢。」

  自幼被原始森林熏陶出了相當敏銳的直覺,包括對人的情緒這一方面,他撓了撓頭,露出不理解的困惑表情。

  「梧桐先生和卡娜莉亞也是。感覺被討厭了……他們都不喜歡奇犽交到朋友嗎?為什麼?」

  因為殺手不需要朋友。

  因為奇犽·揍敵客必須按照所有人的期待,成為最完美的繼承人。

  家人扭曲而沉重的愛,不是能夠用言語就剖析清楚的,奇犽的唇瓣開開合合,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他想故技重施,再說點俏皮話,不動聲色地轉移開話題。

  但又在張口前被季黎打斷。

  「因為大人和小孩的觀念總會不一樣嘛!那種『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讓你少走彎路,你只是現在還小不明白』之類的。」

  「愛又不等於理解。連溫柔的米特阿姨,最開始的時候,也不同意你參加獵人考試啊。」

  一只手撐著臉,季黎在回答小傑的問題,目光卻看著奇犽。

  她衝奇犽彎起眼睛笑。

  「——可是小傑你還是說服了米特阿姨,也成功來參加獵人考試了呀。所以,沒關系的。一定有辦法能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小傑被說服了。

  找到了新的思路,身份互換,現在輪到他來給奇犽加油,跟朋友分享自己是怎麼成功讓米特阿姨松口的。

  結果最後一不小心,變成了鯨魚島主題的故事會。

  奇犽聳著肩,笑得一直都沒停過,隨口道:「聽起來比我家有意思多了!你們那才該是人氣旅游景點吧。」

  「那等事情結束,奇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鯨魚島?也去我家做客嘛。」小傑立刻回應。

  季黎笑眯眯地附和:「我覺得可以哦。畢竟奇犽長得很好看。米特阿姨一定會喜歡他的!」

  聞言,小傑扭過頭,仔仔細細地把奇犽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把好朋友的耳朵都盯紅了,才認真點了點頭,贊同這個理由。

  「奇犽的確很漂亮。白白的,又很酷。一看就是城裡的孩子呢!」

  季黎迅速將這件事提上日程:「要提前給米特阿姨寫信吧?不然突然帶朋友上門,她肯定要抱怨我們不打招呼,害她來不及做大餐歡迎奇犽。」

  「對哦。還要告訴米特阿姨,我們都拿到了獵人執照!」

  行動派的小傑立刻拿起紙筆,還不忘扭頭問奇犽,有沒有什麼忌口或者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這兩個人完全沒有擔心會離不開枯枯戮山的樣子,理直氣壯地在勾勒未來。

  讓奇犽無法拒絕的未來。

  他起身迎向二人,湊到那兩個人的中間,張口就報了一長串不愛吃的東西,尤其是青椒。

  小傑:「……挑食是會長不高的,奇犽。」

  奇犽囂張地笑了笑,然後伸手比劃了一下他們之間的身高差。

  是挑食的奇犽更高一點。

  於是又引發了新一輪的貓狗大戰。

  這一次,在超級豪華套房裡上躥下跳的小傑,直接累得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奇犽把他丟上床,蓋好被子之後,就帶季黎去了相隔的屋子。

  三人的房間是緊挨著的。

  奇犽在中間,小傑和季黎則在他的兩邊,以便監控任何不應該發生的動靜。

  他今晚也沒打算睡覺。

  等季黎那邊徹底安靜下來,奇犽單獨叫了卡娜莉亞到自己的房間來。

  盤腿坐在似乎仍有余溫的沙發上,剛洗漱過的他,還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銀發,臉上也掛著不自覺的笑。

  是在枯枯戮山很少會看到的放松模樣。

  卡娜莉亞愣了一下,連忙垂下眼睛,拿起浴室裡常備的毛巾和護發道具,半跪在沙發旁邊,等待奇犽的允許。

  自五年前,她被梧桐推薦為奇犽的直屬管家候選之後,便不再守著枯枯戮山通往主宅的通道,而是學習更多更復雜的知識。

  當然也包括如何照顧和侍奉雇主。

  就像過去在飛艇上,沒有女僕值班的時候,當時還是直屬管家候選的雨音,也曾為露琪擦干頭發。

  除了工作時間,在享受這方面,財富在巴托奇亞共和國乃至世界都名列前茅的揍敵客,稱上一句「紙醉金迷」也毫不過分。

  畢竟大部分揍敵客,都並沒有守財奴的習慣。

  也早就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待遇,奇犽閉上眼睛,默許卡娜莉亞的靠近,任由那雙溫熱的手指撫上頭發。

  卡娜莉亞小心翼翼地擦干發間的水珠,像在對待非常重要的寶物。

  一時間,屋內被靜謐的夜色所填充,只有暗殺者微不可查的呼吸聲偶爾交疊。

  可片刻之後,仿佛快要睡著的奇犽,卻突然開口。

  「卡娜莉亞,你是梧桐向我推薦的直屬管家候選。這五年來,你的確表現得挺好。比起其他人,我還是看你更順眼。」

  「不出意外的話,我最後應該會選擇你。」

  「我知道你很聰明。那你應該清楚『直屬管家』的意義吧?不管是權力,還是義務……你只屬於我,只對我一個人忠誠。」

  銀發的少年睜開眼睛。

  那鎖定獵物似的不容回避的眼神,恍惚中,已經有了現任家主猶如銀獅子的氣勢。

  奇犽勾起唇角,眼尾上挑的線條宛如凌厲的刀鋒。

  「——所以,不像隸屬於老爸的梧桐。你一定會回答我的問題吧?」

  作者有話說:

  你們看這個壞貓貓,他威逼利誘!給卡娜莉亞下套!

  卡娜莉亞之所以會成為直屬管家候選,是季黎跟梧桐推薦的。

  詳情見章節【022】。

  *** ***


第130章

  ◎六年後的故地重游。◎

  卡娜莉亞與那對漂亮的藍眼睛直視。

  和幼年時圓滾滾的輪廓不同,現在將近十二歲的少年,線條會更為分明一些,多了點小男孩沒有的侵略性。

  可記憶裡,這對眼睛還曾氤氳過另一種溫柔。

  卡娜莉亞和奇犽的初次見面,是她還是實習管家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坐在樹上吃蘋果的小少爺。

  因為當時基裘夫人就藏在暗處觀察,卡娜莉亞只能用「我只是一介僕人而已」為理由,拒絕了對方想要交朋友的願望。

  奇犽小小地鬧了下脾氣,還衝她丟了塊小頭骨。

  然後當場就被露琪批評教育了。

  等奇犽(露琪)和基裘夫人都離開之後,卡娜莉亞在樹根邊上,又發現一捧五顏六色的糖果。

  眾所周知,整個揍敵客家裡最最喜歡甜味、會隨身攜帶糖果的,只有露琪小姐。

  她將小頭骨與糖紙清洗干淨,擅自當做禮物收下,並嵌進了作為武器的手杖頂部。

  不過,卡娜莉亞只是枯枯戮山毫不起眼的實習管家之一,除了守在通道值班會偶遇之外,幾乎跟揍敵客的家庭成員再沒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如果不是露琪喜歡帶著亞露嘉在樹海到處跑,還美其名曰「接觸大自然可以有益身心」的話。

  偶爾,卡娜莉亞會被拉去做兄妹(姐妹)游戲裡的裁判。

  她收到的「禮物」也越來越多:不光是糖果,還有亞露嘉用紙折的小動物,或是奇犽天馬行空的畫作。

  手杖容不下這麼多珍貴的東西,卡娜莉亞便自己做了個小箱子,就放在枕邊的位置。

  在見不到那三個人的時間裡,她開始主動增大訓練量。

  卡娜莉亞是來自流星街的孩子,因為身手出眾,先是被Maifa挑中,然後又輾轉賣來枯枯戮山當實習管家。

  一開始,她只是單純地想活下去,其他事情隨便怎麼樣都可以,沒有特別強烈的欲望。

  所以,此前卡娜莉亞對成為正式管家,或是管家晉升天花板的「直屬管家」乃至「總管」,其實並不太感興趣。

  反正在這裡隨波逐流地生存,就已經能滿足她「想要活下去」的目標。

  但是現在,卡娜莉亞想爬得更高一點。

  ——這樣的話,她是否就會離那兩個人更近一點呢?

  是因為怕寂寞或是年紀相近嗎?可流星街和實習管家的培訓班裡並不缺同齡人。

  卡娜莉亞想了很久,也說不清一個具體的原因。

  可在她眼中,奇犽和露琪都是閃閃發光的人,他們還有那個叫「亞露嘉」的、被隱藏起來的孩子,是跟整個枯枯戮山都不一樣的存在。

  沒有人會討厭星星。

  卡娜莉亞想做追逐星星的人。

  於是當梧桐來問她是否願意接受他的推薦,成為奇犽的直屬管家候選的時候,她毫不遲疑地應下。

  梧桐告訴卡娜莉亞,這是露琪小姐指名的授意。

  那天她輾轉反側了一夜,然後五點就爬起來,重金請廚師長教自己怎麼烤巧克力曲奇。

  可第二天的下午,揍敵客便向全體管家和女僕等人,宣布了「禁令」。

  一:禁止提起亞露嘉·揍敵客。

  二:禁止提起露琪·揍敵客。

  三:以上兩條僅針對奇犽·揍敵客。

  六年前,自踏出拷問室開始,曾經融入血液呼吸的兩個名字,被徹底地從奇犽的世界中抹去,連半點痕跡都沒有。

  或許是露琪的原因,在聽梧桐報告完來龍去脈之後,席巴沉默片刻後,同意了他的推薦。

  梧桐成為了卡娜莉亞的老師。

  而她以「直屬管家候選」的身份,被直接調到奇犽的身邊。

  如此已是六年。

  事實上,連奇犽這次能找准最佳時機,順利離家出走,也少不了卡娜莉亞的暗地協助。

  她不能成為奇犽少爺的朋友,但她希望,可以有人可以讓寂寞的、黯淡下來的星星,重新閃閃發亮。

  這成為卡娜莉亞往上爬的新動力。

  雖然事後被基裘夫人狠狠懲罰了一番,可看樣子,她的祈求被實現了。

  面對奇犽的威逼利誘,卡娜莉亞在短暫地陷入回憶後,卻忽然笑了起來。

  「恭喜您,奇犽少爺。」她彎起眼睛,「交到好朋友了呢。」

  奇犽一愣:「……啊。謝謝?」

  剛才冷凝的氛圍被打碎,想拼都拼不起來。

  他一下子卡了殼,無話可說,只能揉亂了頭發,抱怨似的瞪著卡娜莉亞,質問她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卡娜莉亞笑而不答。

  「但是很抱歉,奇犽少爺,我暫時只是『直屬管家候選』,權限還不足以接觸到更高保密級別的情報。」

  「不過,聽梧桐先生說,富力士先生會被安排到皆蔔戎(門衛兼清潔工)先生在山腳下的小木屋,直到能夠推開試煉之門。季黎小姐的話,似乎是會住在主宅裡。」

  奇犽皺起眉,下意識跟著重復了一遍:「……主宅?」

  揍敵客的主宅,向來是只有家庭成員居住的。

  不說負責清潔工作的女僕等人,連作為總管的梧桐,也是住在獨立的管家室(別墅群)裡,只有工作需要的時候,才會出入主宅。

  雖然沒聽說過家裡有誰的朋友來做過客,但即便是極少數有客戶親自上門的情況,一般都會在管家室那邊接待。

  總之這件事從頭到尾,處處都透著叫人背後發寒的詭異。

  摸不著頭緒,奇犽頭疼地往後面一倒,真想讓大哥和老爸老媽別這麼繞彎子,給他一個痛快算了。

  可想著自己一左一右、兩個正在呼呼大睡的笨蛋,奇犽又強撐著坐起來,沒有讓卡娜莉亞就這樣蒙混過關。

  「——說謊。」他一針見血地戳穿對方,「還瞞著我什麼吧?卡娜莉亞,你為什麼會不喜歡小傑和季黎?」

  因為伊爾迷少爺判斷,季黎和疑似挖下露琪小姐的眼睛的犯人,關系匪淺。而富力士先生是附帶的人質。

  卡娜莉亞沒有回答。

  她看著質問自己的奇犽,眼神卻漸漸變得難過起來。

  ……明明最應該生氣、最應該怒不可遏、最應該想替露琪小姐復仇的,是這個人才對。

  可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最後反而是氣勢洶洶的奇犽先別開目光。

  他嘟囔著做了讓步。

  「什麼啊。是你在故意瞞我,怎麼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不說就不說!反正我早晚都能從老爸那邊弄清楚!」

  「但是!作為對我知情不報的補償,卡娜莉亞,你要幫我照顧好季黎和小傑,盡你所能……你自己說過,你永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吧?」

  抿緊唇角,奇犽說著,還抬手抓住了卡娜莉亞的手腕,難得肯向人示弱一回。

  「他們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拜托你了。我只能信任你了,卡娜莉亞。」

  一如被遺忘的過去裡那樣,此時此刻的奇犽,眼睛裡又重新點亮了光。

  卡娜莉亞最終還是無法拒絕他。

  可在離開前,她一只手轉動門把推開,半步融進走廊的黑暗裡,忽然轉身看向奇犽,輕聲地問他。

  「奇犽少爺,您相信記憶是不會騙人的嗎?」

  沒有等待注定錯誤的答案,卡娜莉亞問完便徑自關上了門。

  只留奇犽一個人茫然地坐在沙發上。

  「……記憶?」

  歪了歪頭,他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重復這個詞,逐漸加速的心跳卻在腦內念釘的影響下,強制恢復了平靜。

  大腦判定這是不重要的無用信息。

  於是奇犽毫不在意地將這句話拋在腦後。

  ………………

  …………

  ……

  第二天下午兩點,揍敵客的私人飛艇,准時停靠在枯枯戮山附近的一處機場。

  按照揍敵客的規矩,回來的家庭成員都必須從試煉之門進入,以此做一個簡單的測試。

  如他之前所言,奇犽面不改色地推開了第三扇門。

  小傑摩拳擦掌地也湊過去,然而,鞋底都快在地上磨出兩道軌跡了,依然沒讓半扇門晃動些許。

  早有所預料的奇犽只能望天。

  見狀,梧桐推了推眼鏡,永遠保持完美禮儀的臉更冷了幾分。

  季黎默默在旁邊瞅著,猜他心裡一定在想,到底是哪個窮鄉僻壤冒出來的癩□□(小傑),也敢拱他們揍敵客家的白富美(奇犽)。

  ……畢竟梧桐一直都把奇犽當成自己的孩子那樣看待,什麼都想給他最好的嘛。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她是病患的份上,季黎沒被要求推試煉之門。

  考慮到對「癩□□」來說,從山腳去主宅的路途也十分遙遠,梧桐不想浪費時間,本來是提出由他帶季黎爬山。

  但被奇犽一口回絕了。

  他熟練地將季黎背起來,等三毛嗅過陌生來客的氣息後,便化身導游,一邊走,一邊語氣輕快地給朋友做介紹。

  三人在途徑山腳的小木屋時分開。

  又走出一段路之後,奇犽回頭再看,小傑還站在原地,又蹦又跳地衝他們揮手加油。

  終於,主宅近在眼前。

  奇犽還隱約看見了壺音恭候的身影。

  他將季黎放下,小小聲地問:「……到了。會害怕嗎?」

  季黎抬頭看。

  闊別六年的揍敵客主宅,其輪廓一如記憶裡的樣子,連壺音的雙馬尾的長度都一模一樣,好像什麼都不曾改變。

  但她已經不再是露琪·揍敵客了。

  「怕呀。不過,還好吧。」季黎握住奇犽的手,「畢竟我們在一起嘛。」

  奇犽看著季黎,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松開了季黎的手。

  「卡娜莉亞,季黎是我的客人。你帶她去我的房間,不許她亂跑——我一個人去見老爸他們就行了。」

  奇犽斬釘截鐵地說完,都不給季黎反對的機會,便獨自起身迎向壺音,頭也不回。

  *** ***

  這一次,他不會再做拋下朋友的那一方。

  即便對面是不可戰勝的父親或兄長。

  作者有話說:

  西索那一戰,多多少少是給奇犽留下一點心理陰影了(

  他也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不會背叛朋友。

  不過奇犽其實對待季黎的方式,又和露琪的重合了。

  當初他也是一個人去和席巴談判,自願加重自己的訓練,讓家裡放過露琪的。

  不管他們如何相遇,都會重復一樣的軌跡呢。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31章

  ◎他逃不了的。◎

  跟在壺音身後,奇犽獨自去了大廳。

  只有當發生比較重要的事情,或是家庭成員逢年過節有聚會的時候,這間大廳才會被采用。

  比如六年前,在發現拿尼加的存在之後,剛從奧魯市做完委托回來的奇犽(露琪),就是在那裡與席巴談判,做的第一個交易。

  壺音將會客廳的門推開,恭敬地欠身,並向內伸出一邊手臂,示意奇犽進入。

  甬道中只亮著燈光微弱的幾盞燈。

  足與天花板平齊的巨大石門被打開了小小的縫隙,其背後仍是黑暗,宛如來自深淵的邀請。

  奇犽聽見了自己心跳在瘋狂加速的咚咚聲。

  手心沁出一層細密的濡濕,他用力攥緊拳頭,唇角卻挑起微笑的弧度,毅然越過壺音,踏進會客廳。

  大廳內,除了後走一步還在路上的伊爾迷,以及很少再離開自己養老庭院的曾祖父馬哈,桀諾、席巴、基裘、糜稽和柯特,都早已恭候多時。

  奇犽的步伐停在了長桌之前,沒有擅自入座。

  「阿奇!你總算回家了。歡迎回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基裘。

  她笑著提起裙擺從座位上離開,欣喜地走向心愛的三子,想伸手撫摸那張與丈夫最為相似的臉龐。

  「你打傷媽媽和糜稽,偷偷跟柯特兩個人去外面玩的時候,媽媽真的很擔心你的!你還這麼小,是訓練最關鍵的時候,要是被外面奇怪的家伙影響了,那可就不好了。」

  作為揍敵客的主母,她外表的美麗是近乎無暇的,武裝到指甲。

  打理到恰到好處的長指甲,被塗上艷麗的顏色,點綴以繁復的圖案,宛如藝術品一般。

  卻唯獨在與人類柔軟的肌膚相觸時,成為會帶來疼痛的武器。

  奇犽抿了抿唇,沉默地忍耐下來。

  基裘將這個視為孩子對自己所作所為的認錯。

  眉眼愈發盈滿憐愛,她用雙手捧起奇犽的臉頰,俯身溫柔地勸慰。

  「沒關系,阿奇,媽媽一點都不生氣哦?只要阿奇肯反省認錯,以後不要再做這些讓家人擔心的事,就還是最好的、媽媽最愛的孩子。」

  憋了一肚子火的糜稽,可聽不得這些溺愛過頭的偏心發言。

  「媽媽!你看他這幅表情,就根本沒有在反省認錯的意思啊!只是被大哥強行抓回來的而已!再說了,奇犽還沒跟我道歉,我才不要原諒他——」

  他還沒說完的後半句,被基裘一個眼神殺了回去。

  蕾絲扇「啪」地一聲合起,隨後重重落在掌心,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聲音,以示警告。

  基裘皺起眉:「糜稽,閉嘴。是我在和阿奇溝通,我教過你可以隨便打斷長輩說話嗎?真是太沒有風度了!作為哥哥,你在照顧、謙讓弟弟這方面,是該和伊爾迷好好學一學。」

  糜稽:……雖然但是,關鍵大哥也沒有這種東西啊!他只會惡趣味地嚇他們,然後把他們按在地板上摩擦好不好!

  不想當著家裡人的面跟媽媽頂嘴,糜稽咬咬牙,忍下滿肚子的委屈,又惡狠狠瞪了奇犽一眼,把帳都記在這家伙的名下。

  基裘輕言細語著,本還欲繼續和奇犽說下去。

  但被旁觀至今的席巴叫停了。

  「行了。你們都安靜一點。」

  坐在主位上的家主一旦開口,不管是基裘還是氣呼呼的糜稽,都瞬間下意識閉了嘴。

  席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最重視、最期待的三子,目光重點落在那對被重新點亮的眼睛上。

  習慣了局促和服從的奇犽,卻直勾勾地避也不避。

  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他沒有急著按自己原先的計劃走,卻先把發言權交還給了奇犽。

  「你看起來有話想對我說,奇犽。那就先由你說吧。」

  奇犽謹慎地點了點頭。

  他先是鋪設一番,很誠懇地認錯道歉,說無論如何,自己不該打傷母親和二哥,這樣很傷害家庭感情,是不對的,他自願接受懲罰,絕無二話。

  然後,奇犽又話鋒一轉,說到被大哥「邀請過來做客」的兩個朋友身上。

  「既然他們是我的客人,那應該也是由我來負責接待吧?」

  「我想好了,小傑在推開試煉之門之前,就住在皆蔔戎那裡,沒問題。至於我受罰期間,季黎可以就住在我的房間裡,由卡娜莉亞照顧她。」

  說到這裡,奇犽停了下來,仔細觀察父親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他反問席巴:「……可以嗎?老爸。」

  抓到奇犽的把柄,糜稽立刻一拍桌子,表示嘲笑及反對。

  「我就說奇犽他不是真的在認錯反省嘛!爸爸媽媽你們聽聽看,他又在說什麼不入流的笑話——朋友?殺手才不需要這樣的東西!果然他就是不行啦!」

  奇犽心裡冷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大哥非把季黎和小傑弄回枯枯戮山,絕對是另有目的。

  或許要感謝心直口快的「傻白甜」二哥,既然大哥扯出來的遮羞布都被撕了個干淨,那奇犽索性也不演了。

  他與父親直視,半步不退。

  「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麼目的才把他們叫來枯枯戮山,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干涉——但我的底線是,他們必須能安然無恙地離開。」

  席巴忽然笑了笑:「你是在跟我撒嬌嗎,奇犽?」

  「不,是警告。或者您理解成『威脅』也可以。」

  由於手掌過於用力,鋒利的指甲都已經嵌進了掌心的皮肉裡,淌出一道道赤色的細流。

  可奇犽的面上卻依然保持了平靜。

  他也在微笑。

  「我跟自己發過誓,一定會保護好他們,讓他們安然無恙地離開。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們是家人。我懲罰不了任何人,但我至少可以決定我自己怎麼做。」

  「我不會再以『揍敵客』自居。我會離開這裡,然後永遠不回來。」

  「就算現在逃不掉,可以被你們關在家裡,但既然你們總是誇我天賦好,那我總有一天會長大,會變得比你們都強吧?」

  「……老爸,我是認真的。」

  一秒後,基裘飽含愕然和憤怒的尖叫,撕裂了短暫的平衡。

  「阿奇!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竟然為了兩個外人,拿自己來威脅爸爸媽媽!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他們到底是怎麼欺騙你的!不可饒恕!」

  特殊金屬材質的蕾絲扇,都被她捏得咯吱作響,逐漸有了報廢的傾向。

  電子眼的紅光開始不安定地劇烈收縮並抖動,基裘提起裙擺就要往門外走,想將蠱惑孩子的罪魁禍首抓出來拷問,讓奇犽看清那些醜陋的心髒,跟之前被他殺掉的垃圾沒有任何區別。

  但瞬息之後,奇犽擋在了她的身前。

  少年改變了雙手的構造,亮出揍敵客標志性的利爪,平靜地看了眼母親,然後又歪頭看向依然穩坐在主位上的父親。

  「老爸,這算是要『開戰』了嗎?」

  他目光堅定,而手心已經沾滿了屬於自己的血液。

  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上一個以這種無懼守護的姿態,阻攔在他們(揍敵客)面前的,是想要保護亞露嘉和拿尼加的露琪。

  視線在屋內所有人的表情上轉了個遍,一直默不作聲旁觀的桀諾,忽然清了清嗓子。

  「基裘,適可而止。這是席巴和阿奇的談判。他們還沒有商量出結果呢。」

  基裘抓緊蕾絲扇,還處於不可遏制的憤怒中。

  「父親大人!可是——」

  這一次,她被席巴喝止。

  通過殺氣的刺激,強制讓妻子冷靜下來後,手握決定權的席巴再一次仔細打量,他離家出走還不足一個月的孩子。

  不過十幾二十天的時間而已,奇犽卻似乎被什麼改變了。

  不是浮於表面的動搖,是從更深處,從他和伊爾迷都不曾成功觸碰到的地方,被其他人種下了種子。

  這樣的奇犽,讓席巴想起了六年前的露琪,想起了被他遺忘的亞露嘉和拿尼加。

  似乎哪怕記憶被封印,身體的本能,卻依然固執地保存了屬於過去的影響。

  席巴暫時還無法判斷,這樣的改變是好的還是壞的。

  ……不過。

  沉默片刻後,他擺擺手。

  「壺音,就先按照奇犽說的安排。另外,威脅家人,懲罰翻倍。奇犽你自己去拷問室,至於什麼時候出來,看你的表現。」

  算是默許了奇犽的「威脅」生效。

  精神緊繃到極限,在聽到席巴的首肯時,奇犽有一瞬間的劫後逃生般脫力,甚至差點就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是壺音從身後不動聲色地托了他一下,借給他支撐平衡的力量。

  臉上無法克制地揚起笑,奇犽收起爪子,認真地深深向家人鞠了一躬,聲音裡也終於帶上了真情實感的歉意。

  「對不起,老爸老媽……啊,還有二哥。謝謝爺爺!我一定會好好反省認錯的!」

  他步履輕快得都快要飛起來了似的,哪裡像是要去領罰的人。

  在席巴的示意後,壺音也同樣欠身行禮,離開去通知其他管家和女僕,關於計劃變動的事情。

  畢竟在揍敵客眼中,季黎從來都不是「客人」或「奇犽的朋友」,而是拿來釣約厄斯達·森旺的「誘餌」。

  而對於基裘的強烈抗議,席巴只三言兩語就壓制了她。

  「給我清醒一點!他的確是認真的。難道你要為了一時之快,徹底把奇犽推向外面的人嗎?」

  「還是說,你打算讓伊爾迷再往他腦袋裡扎一根針。」

  不甘的基裘瞬間沒了聲音。

  一只手撐著側額,席巴盯著早已緊閉的門,仿佛依然能看見那個銀發的孩子,剛才離開時的背影。

  又漸漸地與六歲時更瘦小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他閉上眼睛,語氣淡淡地總結。

  「反正我們現在的目的也不是這個。先把他們分開吧。等處理完了『那件事』,也讓奇犽冷靜一下,再看看情況。」

  「畢竟,他終歸是個揍敵客,我的兒子。」

  「他逃不了的。」

  作者有話說:

  揍敵客扭曲的親情又開始卡我的脖子了。

  其實感覺揍敵客的設計裡,還蠻有東亞或者說中國家庭的影子的。

  掌權的父親(一家之主),偏心溺愛、具有掌控欲又被丈夫壓制的母親,比較寵孩子好說話的爺爺,因「偏心」而受到影響的兄弟,標配了算是。

  季黎和小傑在揍敵客眼中,大概就是把清北種子選手、家裡的希望(奇犽)拐去不務正業的社會游民。

  這麼一想,難怪他們不受歡迎哦(。

  *** ***


第132章

  ◎諜中諜。◎

  直到會客廳的門再度合上,奇犽重新站到光下的時候,剛才那顆冷靜到異常的心髒才開始觸底反彈,瘋狂地砰砰直跳。

  他低頭看向自己鮮血淋漓的掌心,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在戒備爾島的那一日,西索讓他快點逃走的誇張笑容。

  ——他做到了!他沒有再一次丟下朋友逃跑!

  一直以來潛伏在心裡的陰影,終於被自己親手糾正,奇犽情不自禁地又揚起了笑。

  而他的那雙手,卻忽然被人輕輕托起。

  跟奇犽一同離開會客廳的梧桐,單膝跪在他旁邊,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去血跡,然後熟練地替他包扎。

  沒有評論奇犽此番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梧桐只是平靜地陳述。

  「奇犽少爺,您應該更愛惜自己一些。這樣做,關心您、疼愛您的老爺和夫人,都會感到難過的。」

  聞言,奇犽的笑容漸漸消失。

  ……是的。這也沒什麼可驕傲的。他不過是仗著家人的寵愛,拿自己做要挾,才能逼他們做讓步罷了。

  但凡換成西索,換成任何一個比他強大的陌生人,他根本連談判的條件都不具備。

  這樣一想,連剛才的竊喜也變得卑劣起來。

  「其實我不想讓他們難過的,梧桐。從來都不想。可是,他們在做一些決定的時候,也從沒考慮過我會不會難過啊。」

  連這次能叫老爸讓步的「威脅」,都是拿他的未來、拿揍敵客的完美繼承人來做籌碼。

  而非是考慮到他自己的意願和想法。

  奇犽垂著眼睛,看向自己被繃帶纏住的手心,近乎自言自語地呢喃。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老爸他們,眼睛裡看到的究竟是我,還是我的天賦,或者他們臆想中的那個完美繼承人呢?」

  梧桐動作輕柔地為繃帶系上繩結,整理好一切之後,依然保持了這個必須仰視奇犽的姿勢。

  「我只是一介管家,無法揣測老爺和夫人內心的想法。但在我眼中,奇犽少爺,外貌、天賦、性格……這些都是您。是組成您的一部分。」

  「唯獨這一點,請您務必不要質疑老爺和夫人對您的愛。」

  冷硬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言行下,揍敵客家的總管,眼神卻是沉默而隱晦的溫柔。

  奇犽跟梧桐對視了片刻,隨後一扭頭,別開了視線。

  「哈……我知道、我知道啦!反正就是『為我好』那一套吧?行了。耳朵都聽得快起繭子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繞開仍單膝跪下的梧桐,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背對著奇犽,梧桐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後也起身,不遠不近地跟在對方身後。

  奇犽推開門的時候,季黎正坐在他書房的沙發上。

  卡娜莉亞為她准備了紅茶和點心,就擺在手邊的茶幾上,自己則垂首立在一旁,一言不發。

  奇犽湊過去,先拿起杯子嘗了一口茶水,又順手往嘴裡丟了塊點心。

  很好,是沒有毒的。

  看來廚房裡的不是傻子。

  他歪到季黎旁邊坐下,三言兩語地把談判過程淡化,只說自己畢竟是離家出走,總是要付出點代價,才能讓家裡人消氣的。

  「你懂的,『勞動改造教育』啦。你不是說過,小傑犯錯的時候,鯨魚島的那位米特阿姨也會罰他嘛。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反正我不在的期間,你就住我這裡,東西隨便用,無所謂。」

  「我家規矩多,有的地方可能不讓客人靠近,你別在意。然後想去哪兒就讓卡娜莉亞陪你,想要什麼也找卡娜莉亞就行了。」

  奇犽搜腸刮肚,試圖把需要注意的所有安全事項,統統都灌進季黎的腦袋裡。

  畢竟,在他看來,季黎入住揍敵客主宅,和明顯另有目的的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四舍五入,跟「白羊闖進狼群大本營」也差不了多少。

  要不是卡娜莉亞在飛艇上給過暗示,說季黎必須呆在主宅,他都恨不得把人塞去山腳下的小木屋,跟小傑一塊作伴才好。

  可談判談判,就是要有的談才能做成交易。

  要是「威脅」得太過分,萬一把老爸惹得不耐煩了,桌子一掀,那才真的是徹底完蛋。

  ……至於老爸的目的是什麼,就回頭找個機會,去纏下爺爺,試試看能不能問出來好了。

  奇犽心累地默默嘆了口氣。

  他用食指猛戳季黎眉心,試圖把最重要的一句話刻在她腦門上。

  「還有最後一條:絕對!給我繞著我家裡人走!保持一百米以上的距離!聽到沒有?別以為揍敵客都像我這麼好說話……尤其是我二哥!」

  以糜稽這些年那股陰陽怪氣、非要跟他對嗆的勁,連他自己私底下打個游戲,都會被那家伙盯上,在游戲裡反復PK刷記錄。

  奇犽實在很懷疑,季黎會不會變成下一個比賽的「玩具」。

  他決定等下去拷問室之前,先去糜稽眼前轉兩圈,氣氣他,最好讓人主動請纓,來當負責懲罰自己的那個人。

  在他跟前晃悠,總比讓糜稽在季黎附近游蕩好。

  季黎表現得也很聽話。

  奇犽說什麼,她都乖乖點頭。

  等奇犽說無可說了,季黎才捏著他點在自己眉心的指尖,將被繃帶纏繞的雙手捧在手心裡。

  ……果然又把自己弄傷了。

  還有說是什麼「勞動改造教育」,估計又是去拷問室吧?不知道這次又得待多少天。

  季黎說不出那種過於蒼白的感謝說辭。

  身為弱小的一方,想要保護別人的時候,便如火中取栗,總是要付出更多一些的代價,才能達到目的。

  比如九年前,自願加重訓練,以換取露琪獲得自由的奇犽。

  又比如季黎自己。

  所以她很清楚,比起愧疚和道謝,對方更想聽到的應該是——

  「那你要快點回來啊。」

  季黎跟奇犽勾了勾小指,笑著跟他說:「一個人會很寂寞的。我想和奇犽一起玩!」

  「……黏人怪。你倒是拿出點鬥志來啊!」

  光聽起來,口吻的確是恨鐵不成鋼的,可奇犽明明眼睛一亮,表情也變得神氣起來,翹起了貓貓尾巴。

  「真沒辦法。那你先老老實實堅持幾天,我會盡快想辦法溜出來的。」

  「無聊的話,就先讓卡娜莉亞陪你玩……或者梧桐?他玩猜硬幣游戲還挺有一手的。要是你能贏他的『絕活』的話,出來之後就給你獎勵。」

  奇犽甚至不忘拿根胡蘿蔔,特意吊在季黎前頭,似乎是真的怕她一個人覺得無聊。

  安排好一切,他也終於不得不離開。

  畢竟老爸都做了讓步,這下再不好好表現表現,作為全家的叛逆期先鋒,有可能他會比季黎和小傑先完蛋。

  當然,奇犽沒忘順路去糜稽那裡閃亮登場,短短幾句話就把人氣得直跳腳,讓他脫好衣服去拷問室等著。

  見目的達成,奇犽也真的開開心心地去拷問室打卡。

  畢竟拷問室嘛,老朋友了,歷代全體揍敵客的第二個家。

  他都懷疑,從小到大他在拷問室裡睡過的時間,比他在自己臥室床上睡過的時間還長。

  只要不是大哥伊爾迷親自操刀,奇犽的心態就很穩。

  而在奇犽離開之後,梧桐才向季黎伸出了手。

  「季黎小姐,雖然您是奇犽少爺的客人,由於揍敵客家的主宅是對外保密的情報級別,請恕我需要暫時替您保管您的通訊設備。」

  他的語調不急不緩,欠身致歉的禮儀也做得十分到位。

  可從眼神到口吻,都充斥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也是季黎意料之中的發展。

  她十分配合地,把痕跡都刪干淨了的手機交給梧桐,也並不介意對方再次檢查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季黎的背包裡的確只有銀行卡、獵人執照、窟盧塔族的雙刀和一些換洗衣物罷了,不存在任何問題。

  梧桐禮貌地再次感謝了她的配合後,便帶著那支手機離開。

  那支手機被交到了糜稽的手裡。

  糜稽隨便掃了眼通訊錄和郵件信息,沒看到任何與約厄斯達·森旺相關的信息,就直接將手機丟給了AI助手。

  「不排除是她事先刪除了痕跡。我這邊先試著把數據恢復,追蹤看看她的常聯系目標。等有結果,我會直接跟爸爸彙報。」

  說完便不再理梧桐,他扭頭看向找自己來領情報的柯特,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個節骨眼上,你不留在家裡,還主動請纓去回收其他賣出去的緋紅眼?柯特,你腦袋沒問題吧?」

  柯特一言不發,只是固執地伸出手,讓糜稽把現存緋紅眼的下落給他。

  揍敵客並沒有意識到其他緋紅眼的主人也是露琪·揍敵客。

  但鑒於同樣是約厄斯達·森旺提供的貨源,為了確保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席巴決定先將那一批售出的緋紅眼都先進行回收。

  本來是打算讓長子伊爾迷來做,可既然難得柯特主動提出幫忙,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資歷最老的管家壺音,也被指派給柯特,和他一起完成這次的任務。

  雖然壺音原本的職責是照顧並監視亞露嘉(拿尼加)。

  ——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在壺音極具壓迫力的微笑凝視下,糜稽沒敢磨蹭太久,很快就把另外六對緋紅眼的下落整理好,交給了柯特。

  他的工作室重新恢復了安靜,可糜稽卻始終靜不下心來。

  自從奇犽和柯特離家出走,自從亞露嘉抱著緋紅眼的那一句「姐姐」開始,無形的導火索就已經被點燃。

  總是安靜得仿佛凝固的枯枯戮山在發生變化。

  讓習慣了一成不變的糜稽心煩意亂。

  他決定把這筆賬繼續記在奇犽的名下。

  把其他事情一丟,糜稽氣勢洶洶地往拷問室走去。

  而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AI助手,仍在戰戰兢兢地努力工作,讀取季黎那支手機中的全部數據。

  屏幕上,一行行代碼飛速滑過,安靜地鋪滿了整個界面。

  可這並不代表,被揍敵客隔開的三人,就真的陷入了彼此孤立無援的狀態。

  ………………

  …………

  ……

  山腳下,皆蔔戎的小木屋迎來了新的客人。

  由於是奇犽親自介紹的朋友,小傑獲得了皆蔔戎的熱情招待,但在所有家具都其實是負重訓練道具的環境裡,還是舉步維艱。

  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畢竟就連一雙拖鞋都差不多和他人一樣重了。

  這就是揍敵客的世界——這就是伊爾迷口中所說的,「和你們完全不一樣、是屬於我和阿奇」的世界。

  不過小傑毫不在意這一點。

  他現在只有滿懷的雄心壯志,要猛猛訓練,然後早一點推開試煉之門,去山上找季黎和奇犽!

  但訓練也要等把東西收拾完才行。

  好消息是,作為客人,小傑獲得了一間獨立的客房,不用跟皆蔔戎和細寬(另一位清潔工)一起擠。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門推開,他又連推帶踹地把門合上,腦門已經冒了一層薄汗。

  等小傑再抬頭,就看見從背包裡鑽出的一顆嘲笑貓貓頭。

  璐璐的眼神實在很嫌棄,甚至都不需要文字的輔助,就能讓人類接收到那股強烈的情緒。

  可它的工作並不是當二號儲備糧的督工。

  跳上窗台,璐璐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鈷藍色的眼睛透過玻璃,望向環繞著枯枯戮山的、一望無盡的樹海。

  森林在回應得到造物主偏愛的高級幻獸。

  幾只鳥雀短暫地停靠在窗邊,又很快撲騰起翅膀,飛向更遠的地方。

  飛向藏在枯枯戮山深處的揍敵客主宅。

  作者有話說:

  寫完之後,看了眼我揪掉的頭發。

  感覺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傻子就不該嘗試寫什麼鬥智鬥勇的劇情。

  我抱著璐璐哭得好大聲。


第133章

  ◎他們的願望。◎

  飛鳥停留在奇犽書房窗外的枝頭。

  外人耳中與一派春光相稱的、嘰嘰喳喳的啼鳴,在季黎聽來,卻是光明正大的訊息。

  確認小傑和璐璐那邊也一切平安順利後,她以「想要呼吸新鮮空氣」為借口,打開了窗戶。

  「對了,卡娜莉亞。你知道伊爾迷他什麼時候……或者說,他近期會回枯枯戮山嗎?」

  季黎趴在窗台上,扭頭看向服務周到,卻很不愛和她溝通的卡娜莉亞,笑著同對方搭話。

  這樣的情報並不在保密範圍之內。

  卡娜莉亞點點頭。

  「是的,季黎小姐。伊爾迷少爺將於今晚八點左右抵達主宅。他推掉了最近半個月的工作,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都會留在枯枯戮山。」

  有奇犽的拜托在前,她的確有問必答,只是全程都盯著腳尖,甚至不願意跟季黎有視線上的溝通。

  這讓季黎想假裝不知道自己被討厭了,都很難。

  印像裡,卡娜莉亞也很喜歡吃零食和點心,她試著拿食物來賄賂卡娜莉亞,卻再一次碰壁了。

  季黎不由嘆了口氣。

  不過,她的另一個目的也達到了。

  在二人尬聊期間,一只背著一小片綠色葉子的甲蟲,便悄悄順著窗戶的縫隙爬進來。

  再沿牆角一路跋山涉水,闖入了正在使用中的拷問室。

  細長的鞭被糜稽甩得虎虎生風,撕開空氣,成了一聲疊著一聲的尖嘯。

  不過對於奇犽來說,一切都還在可以忍耐的程度裡。

  他盡量控制住自己想要打哈欠的欲望,省得把二哥氣得去跟老爸打小報告,顯得他反省認錯的態度不夠端正。

  可畢竟昨天晚上一夜未眠,奇犽還是沒忍住。

  果不其然,糜稽又是一通土撥鼠尖叫,對他指指點點的。

  兩只手都被鎖鏈吊著,沒法捂住耳朵,奇犽隱晦地翻了個白眼,本來還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說點客套話,哄人開心。

  但當糜稽把話題扯到季黎和小傑的時候,他臉色驟然變冷。

  「——糜稽。敢對他們兩個動手的話,就殺了你。」

  連演著好聽的「二哥」都不喊了,奇犽甚至右手直接掙斷一條鎖鏈,抓住了糜稽的衣領,將他拽向自己。

  奇犽本以為這樣,糜稽怎麼都得再鬧出點花樣來。

  可他在那對近在咫尺的眼睛裡,仿佛是什麼荒誕的錯覺一般,竟看到了轉瞬即逝的些許哀痛。

  下一秒,糜稽用力拽開奇犽的手。

  他面無表情地整理好衣領,然後把鞭子一丟,拿起通訊器,讓管家過來重新換一條鎖鏈,順便把別的工具帶過來。

  ——多好笑。一個誰都沒護下來,什麼都忘記了的人,在這裡口口聲聲地說要保護朋友。

  家裡人人都偏愛奇犽·揍敵客。

  愛他的相貌,愛他的天賦,愛他與父親的相似,愛他光輝無限的未來。

  或許曾經有人更愛「奇犽」本身,但不管是過去的半身,還是像怪物一樣的弟弟(妹妹),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擁有的資格。

  他們都是。

  等管家重新替奇犽綁好鎖鏈,糜稽才上前,拍了拍奇犽傷痕累累的肩膀。

  「聽爸爸說,大哥應該今天晚上就回來。做好心理准備,說不定明天就是大哥來親自教育你了。」

  口吻中帶著些明晃晃的惡意,他附到奇犽耳邊,壓低聲音,嘲弄地喃喃低語。

  「……真沒用。你總是誰都保護不好,奇犽。」

  這一次早有防備,糜稽說完就往後撤了一步,避開奇犽刀子似的冰冷目光。

  連日以來堆積的壓力借此釋放,有種扭曲的痛快,掩蓋了灼燒心髒的憤怒。

  他拿上自己的東西,與管家一同離開。

  在二人離開後,機關啟動,被徹底封閉的拷問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絕對安靜的禁閉,也是一種針對精神層面的酷刑。

  按理來說,這的確是揍敵客很常見的訓練之一,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奇犽的記憶裡,自己倒是很少經歷。

  (因為有露琪的存在,一些無效禁閉)

  由於糜稽剛才沒頭沒尾的那些話,奇犽難免焦躁起來。

  但目光掃過角落裡那塊不起眼的綠葉碎片(甲蟲信使)時,他還是長長松了口氣,恢復冷靜。

  這是季黎和奇犽提前約定好的暗號。

  綠葉代表「一切正常,安全」,紅色的東西代表「事情有變,危險」。

  那至少目前為止,暫時還在按照計劃那樣發展。

  奇犽閉上眼睛,逼自己進入睡眠狀態,以養精蓄銳,好應付今天晚上回來的大哥。

  ………………

  …………

  ……

  晚上八點,伊爾迷准時抵達枯枯戮山。

  但他沒有先回主宅,而是去了後山那座淹沒在樹海中的靜默莊園。

  由於亞露嘉喜歡明亮的環境,在入了夜之後,莊園也向來是燈火通明,徹夜不息。

  然而這一次,莊園只有門前點亮了兩盞燈,不再照得恍如白晝。

  壺音已經登上飛艇,被調去陪柯特一起回收其他六對緋紅眼,門口便只有雨音一人守著,向伊爾迷鞠躬行禮。

  不過,僅僅是粗略掃一眼,伊爾迷便清楚這座莊園裡裡外外的,布置了不下二十名身手一流的管家。

  這個配置,都夠拿去攻陷一家非十老頭級別的中型Mafia家族了。

  他一邊向裡走,一邊開口:「再重復一遍細節。」

  「是,伊爾迷少爺。」

  雨音自覺跟隨在伊爾迷右側後兩步的位置,亦步亦趨,從亞露嘉發現緋紅眼那一日講起。

  當天,壺音毫不猶豫地立刻將事情上報給席巴,由雨音留下,負責照看和觀察亞露嘉(拿尼加)的情況。

  但亞露嘉的表現跟普通小孩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先是仿佛沒有理解懷裡的緋紅眼是什麼情況,呆呆地在原地坐了很久,然後突然開始哭。

  亞露嘉並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

  不如說,他總是對別人毫不吝嗇地展示笑容——不管是奇犽、露琪(季黎),還是照顧他的管家們。

  哪怕是與哥哥姐姐分別的那一日也是。

  事實上,亞露嘉哭得很安靜。

  他不會大吵大鬧,就是抱著緋紅眼的容器,坐在那裡默默地掉眼淚,連抽噎都很少。

  雨音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止住亞露嘉的眼淚。

  最後還是壺音回來,告訴他席巴的決定,以及糜稽已經開始搜查線索,一定會把露琪小姐帶回來之後,亞露嘉才勉強停了下來。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揚起臉問壺音。

  「……哥哥他,不會知道的,對嗎?」

  亞露嘉只會叫奇犽「哥哥」,其他兄弟都是隨奇犽的叫法,喊「大哥」、「二哥」和「柯特」。

  看著自己親自照顧了六年的孩子,壺音彎下腰來,用拇指輕輕擦過他濕潤泛紅的眼尾,溫柔又殘酷地肯定他。

  「是,亞露嘉少爺。關於您和露琪小姐的一切,奇犽少爺都不被允許知道。」

  聽到這句話,亞露嘉卻忽然笑了起來。

  「那就好!不然哥哥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會和亞露嘉一樣,覺得這裡很痛。」

  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又皺起臉,小小聲地向壺音提問。

  「壺音,如果姐姐的眼睛被挖走的話,會有多痛呀?比亞露嘉現在還痛嗎?」

  在亞露嘉的視線盲區,落後一步的雨音閉上眼睛,緊握成拳的手指開始止不住地發顫。

  壺音卻依然微笑著回答。

  「這個啊,抱歉,我也不太確定呢,亞露嘉少爺。但是我猜,應該不會吧?畢竟從人體構造來說,心髒是比眼睛更脆弱的存在。」

  亞露嘉聞言松了口氣。

  他緊緊抱著緋紅眼,不再抗拒別人的靠近,而是依偎在壺音身旁,像是畏寒的小動物尋到了避風港。

  「那壺音你要告訴爸爸,要快一點帶姐姐回來哦!沒關系,拿尼加很厲害的。她說了,保證可以幫姐姐把眼睛治好的。」

  壺音放柔聲音,誇獎了厲害的拿尼加,卻隱去窟盧塔族的緋紅眼,若是想要保存這種赤色,必須在對方處於極端情緒的狀態下,活體取出。

  這意味著無法使用麻藥。

  而為了避免人體因疼痛導致的掙扎,令緋紅眼品相不佳,大多數成熟的取眼方法,都等於窟盧塔族人的死亡。

  幾乎沒有例外。

  壺音半哄半抱地,將亞露嘉送回了後山的莊園。

  當然,亞露嘉帶走了那對緋紅眼。

  他寸步不離地守著,睡覺時也不肯松開,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都是追著壺音,問姐姐回來了沒有。

  但答案總是讓他失望。

  漸漸地,亞露嘉變得安靜下來。

  直到一日。

  亞露嘉依然抱著緋紅眼,但抬手拽住壺音的袖子時,開口卻不再是追問姐姐的下落。

  他揚起臉,是天真無邪的笑容,和命令的句式。

  「壺音,你幫我對拿尼加『請求』,把挖掉姐姐的眼睛的人殺掉吧。」

  似曾相識的場景。

  絕對不該再次出現的對話。

  因為過於震驚,即便是老資歷如壺音,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就立刻反應過來。

  「誒?不行嗎?」

  於是亞露嘉歪了歪腦袋,再一次,笑著向她伸出手。

  「——壺音,你幫我對拿尼加『請求』,把挖掉姐姐的眼睛的人殺掉吧。」

  *** ***

  亞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撒嬌和請求」。

  隱藏規則:只有被「請求」或是「命令」的時候,拿尼加才能使用她近乎無所不能的力量。

  姐姐那天說過,就算沒有請求,沒有命令,不去做個有求必應的乖孩子,她和哥哥也會永遠喜歡他們。

  所以不用再去聽不喜歡的「請求」,要去實現自己的願望。

  ——那麼,這就是他們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亞露嘉知道壺音在騙他了。

  *** ***


第134章

  ◎被討厭的大黑貓。◎

  在亞露嘉重復第三次「撒嬌」之前,壺音推開了他的手,迅速從亞露嘉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規則之一:第四次拒絕「撒嬌」的人,會死。】

  【規則之四:在一輪三次的「撒嬌」失敗或被滿足期間,無法更換「撒嬌」的對像。】

  即便壺音消失後,亞露嘉的確沒有再向身邊的雨音或其他管家「撒嬌」,遵循了露琪曾經透露過的規則。

  但已經發生的事實,卻無法忽略。

  ——在與席巴達成第三個交易的時候,露琪聲稱亞露嘉今後只能對她或者奇犽「撒嬌」,且她已經為這個「請求」,回應了亞露嘉的第一次「撒嬌」。

  倘若露琪所言非虛,那麼,在亞露嘉不曾接觸到露琪或奇犽,一輪三次的「撒嬌」沒有失敗或被滿足的如今,他絕不應該再對壺音提出要求。

  這與揍敵客既有的認知相矛盾。

  要麼露琪直到那一刻,依然有所隱瞞;要麼就說明,亞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出現了違背探測到的異變。

  無論哪一種,對於揍敵客來說,都是需要謹慎對待的危險因素。

  一如最開始的應急預備方案,藏在後山深處、四周荒無人煙且距離主宅遙遠的莊園,成了亞露嘉(拿尼加)新的囚籠。

  他們空有近乎無所不能的力量,身體素質和天賦卻都普普通通,甚至遠不如被選拔出來的管家。

  不需要鋼筋鐵骨,哪怕一扇稍微結實點的門,都能將亞露嘉(拿尼加)困住。

  比起這股力量的支配者,他們更像是被人使用的容器。

  危險的、蠱惑人心的、會反過來吞噬主人的容器。

  席巴認為這股力量的風險大過收益,存在讓家族受損的可能,於是想要永遠地將其封存起來。

  可伊爾迷卻並不贊同這個主意。

  即便亞露嘉的那副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不可名狀的怪物,但也是個會哭著喊哥哥姐姐、為了奇犽自願接受封禁的小怪物。

  它被奇犽和露琪馴化出了人類的感情,擁有了人類的思維邏輯。

  ——也就有了能被人掌控、牽在手心裡的弱點。

  想到這裡,伊爾迷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

  而雨音也剛好結束了對前情的概述。

  二人行至亞露嘉所在的房間,她輸入自己的指紋,又一連輸了三道密碼,才打開重重緊閉的大門。

  壺音由於成為了被「撒嬌」的對像,不能再出現在亞露嘉的視線範圍內,監管和照顧亞露嘉的工作,便由雨音接替。

  所以她才有空,被席巴調去陪同柯特回收其他緋紅眼。

  但在推開最後一道門之前,雨音低下頭,一板一眼、態度恭順地提醒伊爾迷。

  「由於目前對規則的未知情況,請盡量不要刺激到亞露嘉少爺的情緒,伊爾迷少爺。這是老爺的要求。」

  「屋內有監測亞露嘉少爺體征的設備。按照應急預案條例,如果判斷亞露嘉少爺的狀態出現異常,我們需要立刻中止會面。」

  「還請提前寬恕我的失禮,伊爾迷少爺。」

  聞言,伊爾迷有點意外地歪著頭看向她。

  久久沒有等到回復,雨音猶豫了一下,才抬起頭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拘謹地詢問。

  「伊爾迷少爺?」

  過了一會兒,伊爾迷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像是覺得無趣那樣,聳了聳肩。

  「……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你比我當初考慮直屬管家候選人選時的設想中,還要更容易被私情動搖呢,雨音。」

  「壺音似乎有點太過寵愛你了。等事情結束之後,記得去稍微反省一下吧。」

  他自顧自地推開最後那道門,只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便徑直進入亞露嘉的囚牢。

  更准確地說,是「娛樂室」。

  裝修風格延續了亞露嘉一貫的喜好,以糖果色的色調為主,到處都是充滿童心的塗鴉,以及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偶。

  正中央的牆壁,則被格格不入的十幾台屏幕所占據。

  那是糜稽從揍敵客主宅的監控系統裡,分出來的一部分實時查看權限,但現在為了以防萬一,也已經全部關閉,只剩下一片漆黑。

  屋內很安靜,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亞露嘉就閉著眼睛,懷裡抱著那對緋紅眼,整個人陷在玩偶的毛絨堆裡。

  他呼吸輕緩,睡相乖巧,乍眼看上去,連其本身的存在都像是一尊精致可愛的洋娃娃。

  伊爾迷俯身向亞露嘉靠近,衝他伸出了手。

  在被碰到之前,亞露嘉就被拿尼加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避開了那只手。

  意識到面前蹲著的是又開始晃尾巴的大黑貓,他警覺地抱緊緋紅眼,還偷偷往後挪了幾步,試圖朝伊爾迷身後打量。

  但雨音並沒有出現。

  反而是伊爾迷自信開場,打破了沉默。

  「壺音已經離開枯枯戮山了哦。」

  他張口就先拋出亞露嘉應該最在意的答案,等順利引起對方的注意力後,才不急不緩地,盤腿與亞露嘉相對而坐。

  「父親他認為你太危險了,所以不想實現你的願望。不過,我和他不一樣哦?畢竟我也很生氣,關於露琪被別人挖掉眼睛的事情。」

  「所以——亞露嘉,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伊爾迷笑著向亞露嘉伸出手。

  他看著那對銀藍色的眼睛,或者說,是透過這對銀藍色的眼睛,窺探隱藏在其下的拿尼加。

  「你沒有再對其他人提出『撒嬌』,那說明之前的規則還是生效的。你必須被壺音滿足,或者被壺音拒絕第四次,才能進入下一輪的『撒嬌』。」

  「跟以前不同,這次是你自己的願望。亞露嘉也很希望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吧?可以哦,我來幫助你。」

  「我們的目的一致。我會來幫助你……幫助你,親自為露琪復仇。」

  說到這裡,伊爾迷停頓了一下,沒有放過不擅長偽裝的亞露嘉眼中,那些明顯的動搖痕跡。

  然後他才慢條斯理地順著誘餌,將陷阱布下。

  「不過,為了說服父親,亞露嘉你得先把你和拿尼加的能力,都告訴我才行。必須要讓大家相信你是安全的。」

  「要是順利的話,說不定父親也會解除你的禁令,讓你和奇犽繼續一起生活呢。」

  手裡抓著「為露琪復仇」和「與奇犽一起生活」兩個籌碼,伊爾迷相信,這對於亞露嘉(拿尼加)來說,就是最大的誘惑。

  但他卻被拒絕了。

  「不要。」亞露嘉一扭頭,看都不看伊爾迷,斬釘截鐵地駁回提議。

  腦袋一歪,伊爾迷簡直可以說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覺得弟弟的腦袋可能是關太久了,缺少教育,所以不太好用,他還是選擇了包容。

  伊爾迷舉手表示異議。

  「你可以再認真考慮一下哦?除了我還對你抱有期望,家裡的其他人,可都更傾向於把你永遠地關起來——我是你唯一可以抓住的機會。」

  「而且你的能力似乎也不是萬能的吧。不然你對壺音的『撒嬌』,就應該是讓她許願把露琪帶回來,哪怕是屍體。而不是殺了挖掉露琪眼睛的人。」

  「亞露嘉,我說的對吧?你需要我。我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伊爾迷貼心地,把所有利害關系都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亞露嘉聽,生怕他聽不懂。

  然而,亞露嘉更直接,這一次甚至索性把耳朵捂上。

  他連眼睛也閉上,不接受伊爾迷的任何額外信息。

  「不要!我討厭你!你總是讓哥哥和姐姐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你讓姐姐不見了,還讓哥哥忘記了我們……最討厭你了!」

  「姐姐說了,你特別壞,而且特別聰明,特別特別會騙人。所以不能聽你說的!」

  眼看著亞露嘉蜷縮成了一小團,就差把抗拒用白紙黑字寫在臉上,伊爾迷不由陷入沉思。

  壞(人人害怕的暗殺者)、聰明(字面意義)、會騙人(擅長偽裝術)。

  他覺得露琪在誇他,但誇人的措辭有待提高。估計當初兩個人上通識課,沒少讓阿奇幫她作弊。

  果然除了暗殺術,弟弟妹妹的文化教育也不能忽略。

  伊爾迷決定將文化課的再強化,也安排上日程。

  不過看樣子,至少今天,是沒辦法把這頭小怪物馴化成自己的東西了……這也算是露琪留下的「遺產」嗎?

  他腦海中又浮現起,六年前露琪站在亞露嘉(拿尼加)身前,與自己針鋒相對、鋒芒畢露的樣子。

  ——這是他們游戲的續曲。

  伊爾迷笑了笑。

  知道這麼近的距離,亞露嘉即便捂住耳朵也能聽清聲音,他反手指向自己,一字一頓地慢慢強調。

  「如果後悔了,就讓雨音來找我。隨時歡迎。」

  說完,從不做浪費時間的白工,伊爾迷便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備離開。

  重重大門在他背後依次落鎖,他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

  雖說作為力量的容器,笨一點才好,但是又笨又固執還孩子氣的性格,實在不是一個稱職的工具,會給使用者添很多麻煩。

  而且,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連露琪的屍體都沒辦法傳送回來,拿尼加的「請求」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也被打上了問號。

  於是伊爾迷將亞露嘉(拿尼加)的優先順序,又再往後推了推。

  他只喜歡高風險高回報的生意,討厭沒有意義的麻煩。

  伊爾迷准備回揍敵客主宅,跟父親席巴簡單彙報下獵人協會相關的事情。

  寂靜的夜色中,他的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

  是來自西索的聯絡。

  「伊爾迷∼關於你之前的提議∼我想起來一件事喲∼404號的酷拉皮卡你應該也記得吧∼?」

  「啊。金發的那個吧。他的『纏』不錯。」伊爾迷點點頭,「所以呢。」

  即便隔著通訊,看不見畫面,西索依然笑出了花枝亂顫的效果。

  「我跟他對戰過∼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那位考官先生的弟子哦∼關系很親密的那種∼而且最近似乎在刻意隱藏行蹤∼」

  「需要我告訴你他現在的下落嗎∼?」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jpg

  我們咕咕系列的驚喜盲盒,就是每次打開,都會整一些你們猜不到的花活【doge】

  *** ***


第135章

  ◎歡迎禮物。◎

  沒有立刻回答西索的問題,伊爾迷只是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語氣詞。

  他不曾停下步伐,繼續一邊往揍敵客主宅那邊趕去,一邊跟通訊器那端閑聊似的確認。

  「既然他(酷拉皮卡)正在刻意隱藏行蹤,那你是怎麼知道他的下落的?西索。」

  伊爾迷立刻敏銳地抓住矛盾之處。

  可西索卻像是談到什麼有趣新奇的事情,反而笑得更加愉快了。

  「嗯哼∼因為,是他自己主動找上我的呢∼」

  「似乎是季黎被揍敵客帶走了,很擔心的樣子∼在第二場測試的時候,我幫你找他要過第二份生物觀察報告,所以認為我們是關系親密的朋友∼就想跟我打聽揍敵客相關的情報∼」

  「是個超級擔心自己朋友的好孩子喲∼」

  伊爾迷眨了眨眼睛:「那麼,你的回答是?」

  「『伊爾迷覺得那孩子很可愛,非常喜歡,所以想帶回家當做洋娃娃來照顧,重溫一下失去的童年』——我是這麼告訴他的哦!」

  「畢竟這本來也就是你的原計劃嘛∼」

  西索戲謔地拖長了尾音,絲毫不打算掩蓋自己樂子人想看個大熱鬧的心理。

  「聽完之後,酷拉皮卡的表情馬上就變得很有趣呢∼我稍微有點好奇,就去關注了一下他後面的動向∼結果官方渠道都查不到任何痕跡∼」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才笑眯眯地點出關鍵。

  「如果只是去枯枯戮山的話,就沒必要刻意隱藏行蹤了呢∼後面應該就不需要我再插手了吧?」

  倘若酷拉皮卡想救人,又自知實力不足,在不知道揍敵客正追殺約厄斯達·森旺的前提下,聯系揍敵客的資深VIP大冤種兼一星幻獸獵人,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地點。」伊爾迷言簡意賅。

  「肯特市的巴特拉機場∼我是在等待登機的時候,被酷拉皮卡攔下的∼他跟我買了同一航班的機票,但是沒有登上飛艇就離開了∼」

  「另外,千耳社派去追蹤的佣兵也無功而返了喲∼負責人的反饋是,如果價格不提升三倍的話,不打算接下這個委托∼」

  想起面若冰霜卻神色堅定、仿佛被火光點燃一般的金發少年,西索舔了舔嘴唇,每個字都是從唇齒間碾磨出來的愉悅。

  「他∼超∼級∼棒∼的∼喲∼」

  能做到這個份上,獵人執照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雖然職業獵人享用的那些特權,不管是擁有頂尖情報庫的權限,還是在政府和公共場所擁有的特殊待遇,都缺一不可。

  但千耳社的佣兵,可不是會為了獵人執照而退步的類型。

  才剛剛當上獵人,就能把手頭資源利用到這個地步上,酷拉皮卡的頭腦、武力和手段,都可謂達到了令人驚喜的程度。

  西索對他的期待又被拔高到新的等級。

  但在伊爾迷看來,這只意味著針對酷拉皮卡出手的難度,需要重新評估。

  「非常感謝。如果我順利通過他,找到約厄斯達·森旺的話,承諾你的報酬還是照舊,西索。」

  「誒∼」西索有點意外地揚起聲音,「需要你親自出馬嗎?」

  「啊。沒辦法。畢竟我家最近比較忙,人手不太夠用。糜稽在加班,柯特另外有任務,奇犽在受罰……而且我個人不太喜歡被動的等待。」

  是有點抱怨的口吻,伊爾迷同時加快速度,向揍敵客主宅前進。

  「嗯,那就這樣。回頭再聯系。我這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他非常爽快地掛斷了電話。

  西索聽著手機傳來冷酷無情的「嘟——嘟——」聲,聳了聳肩,更加爽快地撥通了另一串數字。

  通訊被立刻接起。

  沒等對方詢問,他就語氣輕快地主動直切紅心。

  「伊爾迷相信了喲∼和你設計的一樣,他會親自來找你∼大概明天就會從枯枯戮山出發吧∼」

  「他這次可是很認真的∼認真的伊爾迷,是難纏到光是想想,都會讓我興奮起來的美味喲∼」

  「——你做好准備了嗎?酷拉皮卡∼」

  失美樂濕地的邊緣,酷拉皮卡坐在河邊的篝火旁,低頭看向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不再是少年風格的休閑裝,他披著黑色的長發,戴一頂前沿較長的鴨舌帽,寬松的偏女性風格的服飾,襯得那份本就模糊了性別的美麗,更傾向於少女的纖細。

  但任何人只要看清了這雙隱藏在墨鏡後的眼睛,究竟燃燒著怎樣冰冷的憤怒,便絕不敢再有所輕視。

  酷拉皮卡對自己的倒影微笑,聲音平穩得沒有任何波瀾。

  「求之不得。」他說。

  借助季黎留下的那張JOKER撲克牌上刻的手機號,酷拉皮卡與西索取得聯系,並用掉了那個「人情」。

  得知是揍敵客在追殺約厄斯達·森旺,且伊爾迷對季黎另有目的後,酷拉皮卡當機立斷,制定了新的計劃。

  ——他要以自己做誘餌,引開伊爾迷,也引開揍敵客的注意力。

  結束與西索的通訊,酷拉皮卡最後用手機給雷歐力發了一封郵件,便抽出手機卡,單手將其碾碎。

  松開指尖,金屬色澤的粉末隨風散落在湖泊中,不留一絲痕跡。

  然後,他撕下早已寫好的「明信片」,目送紙鶴消失在原地,飛向在遙遠大陸角落裡的約厄斯達·森旺。

  月光下,借著篝火微弱的光線,酷拉皮卡打開地圖,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逃跑」路線,以及種種突發事件的應急方案。

  ……時間,他們都還需要一點的時間。

  他會做到的。

  他一定會。

  ………………

  …………

  ……

  然而,同一片月光之下的枯枯戮山。

  伊爾迷簡單跟席巴彙報了獵人協會的後續,以及剛才和西索的溝通後,便迅速敲定離開枯枯戮山的行程。

  比起在家裡守株待兔,他更喜歡做主動出擊的那一方。

  長子向來是下一代中最有主意(或者說自我過頭)的那個,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席巴一般都選擇放養。

  反正說是肯定說不通的,對這一點,他已經大徹大悟了。

  而且伊爾迷夠強、夠狡猾,就算任由他自主行動,往往也會得到揍敵客利益最大化的結果。

  席巴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在伊爾迷走之前,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他知情。

  「那個叫『季黎』的人,暫時不能交給你處理。先等約厄斯達·森旺的事情結束再說吧。」

  不想聽長子再針對奇犽發表教育學演講,席巴簡單粗暴地跳過了事情經過,直接說結果。

  也就是不需要討論的單方面通知。

  可伊爾迷卻點點頭,早已對家裡的情況了如指掌。

  「阿奇的叛逆期還真是漫長啊。雖然我這次不會反對,但父親,您的確太溺愛阿奇了哦?會把他寵壞的。」

  用一種好像很苦惱的語調,他嘆了口氣,仿佛承擔起了這個家裡太多的責任和無可奈何。

  「我明白了。不過我需要做一點防範措施。」

  「根據我的了解,季黎不是那種會認命,然後願意受制於人,老老實實待在枯枯戮山的性格。她在獵人考試裡,也讓西索吃過虧。還是稍微謹慎一點比較好。」

  「卡娜莉亞太聽阿奇的話了。正好柯特不在,把母親派給他的春日也調過去吧。然後……」

  伊爾迷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加讓他滿意的方案。

  「啊。不用了。請忽視我剛才的話,一切照舊就好。既然要哄阿奇,還是做得隱蔽點吧。」

  席巴用眼神示意他說人話。

  伊爾迷笑了一下。

  「沒什麼,只是被西索提醒了。剛剛突然想起來,我還沒有給她(季黎)送歡迎禮物……作為發出邀請的主人家,這樣可太失禮了。」

  他好像真的以為自己很風趣,說了個很棒的笑話。

  席巴腦殼痛。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眉心,索性擺擺手,示意伊爾迷出門右轉自由活動,不用再跟自己解釋了。

  伊爾迷很遺憾父親不懂得幽默。

  於是他真誠地建議,父親可以多接觸一下年輕人喜歡的東西,跟上時代潮流,避免與阿奇缺少共同語言。

  畢竟很多家庭矛盾,都是因為父子之間缺少溝通而導致的。

  比如糜稽,雖然莫名其妙地減肥成功,逃過了肥宅危機,但他的自閉程度和二次元濃度,讓他很可能成為揍敵客史上第一個和紙片人結婚的孩子。

  當然,也可能是電腦或者手辦。

  伊爾迷言辭懇切,態度謙遜。

  然後席巴腦殼更痛了。

  被更直白地下了逐客令,伊爾迷看著緊閉的大門,覺得自己應該體諒步入中年的父親。

  這可能就是網上所謂的「更年期」難題吧。

  作為可靠的長子,他大度地選擇包容。

  然後伊爾迷真的依言出門右轉,步入走廊更深處的黑暗。

  如今已經過了揍敵客主宅的門禁時間,管家與女僕都撤離了這棟建築,只有安保系統在持續運轉中。

  熟練地避開各種陷阱與帶毒的暗器,他來到一間客房前停下。

  有家庭成員的最高權限,不需要特定的鑰匙,本該上鎖的大門便發出輕微的一聲「哢噠」,應聲而開。

  暗殺者的步伐,是死神的邀請函,向來悄然無聲。

  伊爾迷走到床邊,俯身看向熟睡中的季黎。

  翻手間,他指尖拈起一枚念釘,抵著季黎的眉心,毫不猶豫地深深刺入!

  雙手壓制住少女因痛苦而驟然掙扎的軀體,他俯身湊到季黎耳邊,配合著操作系的念力,近乎溫柔地,用語言種下暗示。

  「季黎,你不會離開枯枯戮山。」

  「如果見到約厄斯達·森旺,去擁抱他,然後——」

  「殺了他。」

  *** ***

  這就是伊爾迷為季黎准備的歡迎禮物。

  作者有話說:

  卡文,卡死我了。

  想讓伊爾迷和西索一起被隕石帶走【合掌】

  怕你們看完今晚睡不著,稍微劇透一下:安心啦,沒人會死的。

  我可是治愈系的快樂小鳥,我怎麼會騙你們呢。對吧?

  P.S. 太多人問了,所以統一回答:拿尼加的感應要近距離才行。伊爾迷四年前帶回緋紅眼,她也是在亞露嘉到主宅之後才發現的。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36章

  ◎暗號。◎

  夜晚被陽光驅逐,有些秘密卻依然掩藏在陰影裡。

  第二日,季黎是被卡娜莉亞來送早餐的叩門聲喚醒的。

  她雖然是名義上的「客人」,但並沒有和揍敵客一同用餐的資格,活動範圍也被限定在奇犽的房間裡。

  除了好吃好喝與周到的服務之外,其實和關小黑屋,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順帶一提,她的手機依然沒有被歸還。

  出聲允許卡娜莉亞進入房間,季黎卻沒有急著下床。

  她半臥半坐著靠在枕頭上,視線失焦,盯著虛空中的一點,又有些茫然地用一只手揉著太陽穴,眉頭微蹙。

  卡娜莉亞立刻把餐盤放到一邊,半跪在床邊,上前查看。

  「季黎小姐,請問您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她的視線落在季黎裸露在外、綁滿了繃帶的手臂和頸間,心裡已經在思考,等下要怎麼勸說梧桐總管,派一名家庭醫生過來。

  季黎看起來仍然是個形容凄慘的傷患,可奇犽沒當要求提出,揍敵客也不打算多此一舉,把「誘餌」治療得活蹦亂跳。

  有奇犽的囑托在前,即便對季黎還有點恨屋及烏(約厄斯達·森旺)的影響,卡娜莉亞也不想辜負他的信任,讓他失望。

  但季黎笑著搖了搖頭。

  「沒事的,卡娜莉亞。只是好像昨天晚上做了個噩夢,沒有休息好,所以有點累而已……嗯,現在已經沒問題啦!不用擔心我。」

  卡娜莉亞默不作聲地在旁邊觀察了好一會兒,確認她臉色和言行都沒有異常後,才去茶幾那邊布置早餐。

  讓季黎意外的是,在享用過早餐後,卡娜莉亞竟然主動建議她,說是陽光很好,可以到外面的花園轉轉。

  「這樣,沒關系嗎?」季黎試探性地詢問。

  卡娜莉亞低著頭,還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服務式態度。

  「是的,季黎小姐。因為奇犽少爺不希望您和揍敵客的其他家庭成員打交道,我會帶您去奇犽少爺的私人花園。那裡的話,除非緊急事態,如果沒有奇犽少爺的允許,即便是席巴老爺也不會擅自闖入。」

  季黎沒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撐著臉,繼續盯著卡娜莉亞瞧。

  又僵持了好一會兒,卡娜莉亞飛快地瞥了眼她的表情,抿了抿唇,才小聲地補充。

  「是伊爾迷少爺的意思。您被允許在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但除了家庭成員的個人隱私,揍敵客的監控系統是無死角的全境覆蓋……請季黎小姐務必不要做出容易被誤會的舉動。」

  不說其他,光是聽到「伊爾迷」三個字,季黎就條件反射地開始腦殼痛。

  更別提那只大黑貓,這次竟然一反常態,主動給她放松了控制。

  季黎現在只覺得,前面一定又有一連串陷阱在等著自己。

  她很難不戴上痛苦面具。

  但能走出去,肯定比整天關在屋裡強,季黎一邊唉聲嘆氣,一邊換好衣服,准備去小花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或許是她臉上對伊爾迷的情緒實在太明顯,已經到了無法忽略的地步。

  又或許是對「奇犽少爺的朋友」的照顧。

  卡娜莉亞在躬身為季黎開門,二人擦肩交錯的瞬間,借著季黎身形的遮擋,聲音壓得極低地說了一句話。

  「伊爾迷少爺預計在今天下午離開枯枯戮山。」

  於是季黎悟了。

  她邁出一步,離開奇犽的寢室,又借著扭頭向卡娜莉亞道謝的姿勢,視線迅速在屋內掃了一遍。

  ——在她沒看見的時間裡,揍敵客在奇犽的房間裡安了監控。

  至少是用來針對她的。

  季黎如此確信。

  好在她昨天一整天都保持了高度警惕,沒有做出任何可能會暴露的舉動。

  季黎微笑著跟上卡娜莉亞,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路線和記憶裡的地圖做對照,看有沒有發生改變,一邊向奇犽的小花園前進。

  ………………

  …………

  ……

  有些人還在知名的絕密景區觀光旅游,看花花草草散心。

  而有些人,現在訓練都做完兩輪了。

  剛起來不久,准備到小木屋旁邊的空地做晨練的皆蔔戎,在看到早已練得滿頭大汗的小傑時,也不由愣了一下。

  還是小傑先超級有活力地蹦起來揮手:「早上好,皆蔔戎先生!」

  皆蔔戎委婉地勸他適可而止,不要透支式訓練,畢竟一口吃不成胖子,他本人當年也是練了將近一個月,才勉強推動第一扇門的。

  「你昨天晚上,後來又偷偷加練了吧?半夜兩點的時候,看到你那裡的燈還亮著……小傑,你有睡夠五個小時嗎?」

  小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選擇性失聰:「對不起,我吵到皆蔔戎先生了嗎?我下次會跑遠一點的!」

  覺得自己剛才的重點不在這裡,皆蔔戎欲言又止。

  「我知道,皆蔔戎先生是在擔心我。但是……我想早一點趕到奇犽和季黎的身邊!哪怕早一點點也好!」

  小傑說著,捏緊了雙拳,目光堅定。

  「謝謝你的關心,皆蔔戎先生。不過我知道我的極限在哪裡,如果真的不行的話,我一定會停下來的。」

  總之,很有禮貌,知錯道歉,但死不悔改的富力士。

  ——散發著像太陽一樣耀眼的光的少年。

  皆蔔戎好像明白,為什麼奇犽少爺會和這個孩子成為朋友了。

  於是他友情提供了強度更大的負重訓練。

  「想面對我的雇主(揍敵客),光是這點程度,可還遠遠不夠呢。讓我也來幫幫忙吧。」

  「是!謝謝皆蔔戎先生!」

  「那首先,先把整個屋子清掃一遍,然後把床單被子洗了曬了,再劈一箱柴火出來吧。」

  「是!……誒?!」

  「可別小看家務哦。掃帚、木盆、晾衣架這些,都是幾十千克起步的特制家具。干活的時候,能保證鍛煉到身體的每一塊有用肌肉呢。要加油啊,小傑!」

  「是!!!」

  多麼有精神的年輕人啊,皆蔔戎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今天又能多一兩個小時的摸魚時間了。

  他在旁邊指點小傑訓練的技巧,眼見著快到中午,才不急不緩地去換上制服,出門站崗。

  現在才是皆蔔戎正式的工作時間。

  他是專門負責三毛(看門犬)的清潔工,但更多時間,還是用在了表演上。

  比如,扮演年邁無用的門衛,被打上門的愚蠢雇佣兵搶走小門的「鑰匙」,然後再等三毛把骨頭吐出來。

  所有不從「試煉之門」進入的人,都是闖入者,是三毛的攻擊對像。

  這是十年前,席巴給他養的看門犬下的命令。

  其實作為揍敵客的合作對像之一,每天一班車,帶著游客來打卡旅游的號泣觀光巴士的導游小姐,積年累月下來,大概也看出了些門道。

  不過那位導游小姐,總是等人搶完了「鑰匙」,才柔弱地捂著臉尖叫,然後揮動那面小旗子,讓游客們趕緊上車離開。

  大概這一個環節,也是旅游社保留的驚喜節目吧。

  皆蔔戎不介意配合演出。

  不過,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遇上好心替他出頭的游客的。

  當皆蔔戎被闖入者粗魯地推倒在地時,有個穿得花裡胡哨的青年衝過來,扶了他一把,還耐心地詢問他有沒有受傷。

  對方自稱是個導游,下部戲要拍殺手相關的情節,所以特意來揍敵客取材,找找靈感。

  難得碰到這麼熱心腸的年輕人,為了回報這份善意,皆蔔戎也樂意跟他多聊幾句。

  注意到對方的眼神總是往小門那邊瞟,皆蔔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會兒,讓他別著急,再耐心等等。

  ——等三毛把那幾個蠢貨的骨頭吐出來。

  「這個可不能照搬到你的電影上去啊,不然我就又要去想新的節目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在這裡打點工、賺點養老錢,可是辛苦的。」

  最後叮囑了青年一句,皆蔔戎便笑呵呵地提起鐵桶,去收拾那堆連肉末都不剩的白骨。

  午飯時間,他回小木屋吃飯的時候,還把這件事當成有趣的小故事,講給了小傑聽。

  「對了,那個年輕人叫『雷歐力』來著。他的墨鏡還挺酷的呢!」

  皆蔔戎尋思著,回頭得去問雷歐力要個店名,之後給孫子的聖誕節禮物也有著落了。

  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小傑全程幾乎都把臉埋在碗裡,猛猛扒飯。

  洗完碗後,他立刻火速逃回房間。

  剛推開客房的門,就見六只小鳥蹲在他的窗台,整整齊齊地一字排開,在聽璐璐喵喵叫的訓話。

  小傑:「……」

  他覺得奇犽的爸爸當初給三毛下命令的時候,把「入侵者」僅僅限定為人類,真的是多少有點狹隘了。

  建議罰抄「動物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五十遍。

  ——為了應對揍敵客可能的監聽和控制,在獵人執照說明會之前,季黎就敲定了一套新的溝通方式。

  以璐璐和小傑為核心,以不易被察覺的小型動物為載體。

  雷歐力偽裝成無關人士,在枯枯戮山外和酷拉皮卡保持聯絡,再通過能夠飛躍試煉之門的鳥雀,跟住在山腳的小傑傳信。

  有他們在,即便季黎和奇犽真的都被揍敵客關了小黑屋,也不至於徹底失聯。

  雷歐力那身花裡胡哨的夏威夷風襯衫,也是提前約定好的暗號,方便小動物識別出誰才是隊友。

  小傑在心裡默默對皆蔔戎先生道歉。

  他想盡量瞞著皆蔔戎,倒不完全是害怕對方走漏風聲,也是避免給照顧自己、愛護奇犽的皆蔔戎先生添麻煩。

  畢竟知情不報,也是一種對雇主的背叛。

  小傑上前去查看雷歐力托信使帶來的消息。

  六只小鳥裡,五只的腳上各綁了一根填滿的儲血管,是約厄斯達·森旺寄來「明信片」裡的小空間附帶的。

  在雷歐力從獵人協會租下的酒店出發前,就被酷拉皮卡轉交。

  而最後一只小鳥銜來的,是雷歐力手寫的字條。

  他轉述了酷拉皮卡昨天晚上發給他的短訊。

  【追殺約厄斯達的是揍敵客,季黎是誘餌。】

  【伊爾迷會在今天離開枯枯戮山。】

  【收到後,小傑和雷歐力請盡快離開。】

  【五天之內。等我。】

  後面還有雷歐力自己的留言。

  他說發完這通短訊之後,酷拉皮卡的那個號碼就再也打不通了,問就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他擔心酷拉皮卡是不是在做危險的事情。

  小傑卻思考起另一個問題:為什麼奇犽的家人,要追殺約厄斯達先生?他們不是合作愉快的客戶關系嗎?

  他困惑地想。

  ——很好的一個問題,季黎也想問。

  用口渴做借口,把卡娜莉亞暫時支走,季黎一邊將五管血液一飲而盡,一邊迅速看完訊息,然後讓組成字型的螞蟻群散開,潛入地下。

  既然弄清了事故源頭,那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對症下藥才能根除揍敵客的威脅。

  她試圖跟卡娜莉亞套話,但失敗了;詢問柯特在哪裡,得知對方此時並不在家;想申請和席巴或者基裘見面,也被梧桐斷然拒絕。

  白忙活了一下午,季黎頭疼地回了奇犽的房間。

  然後她又想起,這間屋裡大概率被糜稽裝了監控攝像頭,頭就更疼了。

  唯一能算是好消息的是,伊爾迷已經離開了枯枯戮山。

  這是和卡娜莉亞確認過的情報。

  季黎婉拒了晚餐,說自己想一個人安靜地休息一會兒,然後躲進了衛生間。

  她偷偷用酷拉皮卡無名指的追魂之鏈(用於追蹤、測謊)確認過,至少這裡沒有攝像頭。

  不然以山神大人的名義起誓,糜稽這段時間都休想睡個好覺。

  關上衛生間的門,季黎用冷水往臉上潑,想醒醒神,目光卻在無意中,掃到了藏在瓶瓶罐罐護膚品後面的一片枯黃花瓣。

  這也是一個與潛伏在她身邊的動物,提前約定好的暗號。

  季黎抬頭看向鏡中,似乎完好無損的自己。

  她轉身打開櫃子,等蓄好一池熱水後,把卡娜莉亞准備的足夠用一周的香薰精油浴球,全倒進浴池裡。

  錯綜復雜、過於濃烈的香氣充斥在密閉的空間裡,足以蓋住一切,甚至能夠讓人懷疑自己的嗅覺是不是已經失靈。

  念能力再次悄然發動,尾指的戒律之鏈漸漸凝實,其末端是一根被削尖的十字架。

  季黎握住鋒利的尖端一頭,毫不遲疑地往眉心處用力一劃!

  ——皮開肉綻的赤紅中,深深嵌在頭顱裡的那根銀白色念釘,就顯得格外突兀。

  她手很穩地將念釘拔下。

  霎時間,昨夜被念釘模糊的記憶,便如洪水般席卷而至,在腦袋裡橫衝直撞,痛得人下意識抱著頭蜷縮起來。

  【季黎,你不會離開枯枯戮山。】

  【如果見到約厄斯達·森旺,去擁抱他,然後——】

  【殺了他。】

  伊爾迷近乎溫柔的低語,仿佛一條纏繞在頸上的繩索,一點點收緊。

  卻又在最後關頭被季黎掙斷!

  如噩夢驚醒,她像是從窒息中死裡逃生,大口喘著氣的同時,背後也已經被冷汗打濕。

  季黎撐著地板爬起來,重新看著鏡裡的自己,看著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恢復成完好無損的模樣。

  ……她就知道伊爾迷不會放過她的。

  所以才特意提前安排了兩只小鳥,一只值白班,一只值夜班,就專門盯著奇犽房間的窗口,替她防火防盜防大黑貓扎扎樂。

  伊爾迷的念釘,既可以把人變成壽命短,且毫無自主意識的「針人」(消耗品),也可以想六年前那樣,用來給人下心理暗示。

  季黎不覺得他會想自己這麼快死掉。

  至於後者,只要能意識到念釘的存在,然後把它拔掉,就可以完全脫離影響。

  枯黃的花瓣就是來自值夜班小鳥的示警。

  估計今天之所以會放松對她的控制,也是因為這根念釘。

  伊爾迷說不定還在期待她能整點花活,比如絞盡腦汁把約厄斯達·森旺叫過來自投羅網,再由她親自送上一份透心涼。

  唯獨這種時候,季黎希望自己的直覺不要這麼靈驗。

  她將指尖抵在鏡中倒影的眉心處,腦海中浮現的,是昨夜像陰影一般籠罩自己的伊爾迷。

  涼的夜風,微弱的鐵鏽味,不容反抗的桎梏。

  讓人不由想起六年前相似的那一幕。

  季黎慢慢呼出一口氣:既然知道是揍敵客在追殺約厄斯達·森旺,那她大概能猜到,酷拉皮卡是如何引走伊爾迷的。

  無非是他成為了第二個「誘餌」。

  而且,以伊爾迷那種揍敵客祖傳的多疑來看,不出意外的話,西索應該也在裡頭幫了忙。

  大概是把那個「人情」用掉了吧。

  季黎還不清楚,酷拉皮卡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無論如何,她必須抓住這個被創造出來的機會。

  無論是什麼方式手段,季黎都相信,至少酷拉皮卡的目的永遠和她一致。

  哪怕他目前還有所隱瞞。

  可季黎並不是會只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等待被救援的那種類型。

  「五天……啊。現在是四天了。」

  她抬手把水溫調涼,站在花灑下面,安靜地看著血液融於水中,又順著水波的衝刷,湧入下水道裡。

  最後連一絲一毫的赤色都窺探不見。

  季黎換好睡裙,放下床帷,逼自己盡快進入睡眠,好養精蓄銳迎接明天。

  或許歸功於腦袋裡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可又好像可行性很高的想法。

  關於如何查清揍敵客追殺約厄斯達·森旺之謎。

  作者有話說:

  因為不好斷章,今天索性爆字數肝到季黎拔念釘,省得你們晚上睡不著。

  柒柒老師說今天徒手拔念釘的季黎超級猛的,你們覺得呢!【叉腰

  *** ***


第137章

  ◎網絡交友需謹慎。◎

  同夜。

  在季黎沉沉睡去的時間裡,作為枯枯戮山的頭號夜貓子,糜稽卻還在戰戰兢兢地加班。

  他覺得最近自己實在是倒霉透頂,諸事不順。

  首先,在追蹤約厄斯達·森旺這件事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而且至今沒有什麼有效成果。

  然後大哥突然讓他去查一個叫「酷拉皮卡」的人的下落。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麼做到的,跟泥鰍似的滑不留手,他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後,愣是沒能鎖定到對方的實時位置,只知道大概的可能範圍。

  理所當然地,被大哥搖頭嘆氣地教育了一番。

  糜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可萬萬沒想到,連爸爸指派的「回收緋紅眼」的情報,都比想像中要更加困難。

  雖然當初六對緋紅眼都是由揍敵客代為售賣的,各位賣主的身份都很清晰。

  但緋紅眼作為頗受追捧的「六大美色之一」,在人體收藏家之間的流通速度並不慢。

  而且多以隱匿的地下交易為主,或者干脆走殺人奪貨的路線。

  這給尋找現任持有者的調查難度大大加碼。

  糜稽之前查清了四對緋紅眼的下落,已經交給了外出回收的柯特和壺音,一對差不多能夠確認,還有一對才堪堪有了些眉目。

  揉了揉盯屏幕盯久了的酸澀眼睛,他又喝口可樂提提神,才咬牙切齒地點開最後一份資料。

  那是一張新聞的頭版截圖。

  富豪蘭斯特於自家別墅遇害,除了剛巧一個月前離婚的前妻艾莉·布魯諾,家庭成員及雇佣的服務人員,合計五十九人,均慘死。

  家主伍德·蘭斯特是其中一對緋紅眼的購買者,而他的弟弟杜利·伍斯特剛巧也是揍敵客的客戶。

  遇害前半個月,杜利·伍斯特雇佣揍敵客,殺死了幻影旅團的8號成員。

  半個月後,伍斯特一家死得整整齊齊,萬貫家財也被洗劫一空,承包了當地報紙的一周頭版。

  緋紅眼是伍斯特消失的收藏品之一。

  糜稽就是在查幻影旅團的下落。

  他記得爸爸說過,幻影旅團是個很難纏的組織,好像成員大多來自流星街,當初8號那筆生意做虧了。

  糜稽猜席巴權衡之後,大概率不會為了一對眼睛,跟對方起衝突。

  不過人要臉樹要皮,接連幾次工作失利,他作為揍敵客的頭號黑客兼情報系統的中樞,總得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吧!

  然而,糜稽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AI助手卻打斷了他的思路。

  「……哈?數據恢復失敗?!」

  由於過於不可思議,糜稽的聲音快拐到天上去。

  他皺起眉,第一反應還以為是AI助手出了什麼BUG,耐著性子把手機數據調開,自己重新捋了一遍。

  卻發現數據庫明顯是有用特殊手段處理過的,把痕跡攪得一團糟,這種程度的修復工作,已經超出了AI助手的能力範圍。

  但這個節骨眼上,糜稽也不想干這種繁瑣又低效的工作。

  他熟練地打開聊天室,熟練地找Six給自己打工。

  黑客都有自己專攻的領域,糜稽喜歡進攻,認為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Six更擅長解讀數據,喜歡用最小代價去實現目的的高效方法。

  反正季黎的信息又不屬於揍敵客的機密,交給外人處理也無所謂。

  只要他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就行。

  [Six]:可以是可以啦。反正我最近沒事,M你出手也很大方,算起來還是我賺了。

  [Six]:我看看,應該天亮之前能給你結果吧。

  [Six]:啊!對了,M,上次你不是在查緋紅眼的事情嗎?我就順便看了下,沒想到我朋友還挺喜歡的。有什麼推薦的賣家嗎?

  [M]:……

  [M]:我勸你珍愛生命,遠離愛好人體收藏的變態。

  看在大家是關系不錯的網友,幾次合作也都挺愉快的份上,糜稽隱晦地提醒了對方,最近有人在回收緋紅眼,讓TA別給自己找麻煩。

  點到即止,他跟Six確認了交貨時間之後,就迅速下線,繼續跟幻影旅團的情報做鬥爭。

  而給糜稽制造難度的罪魁禍首,見M退出聊天室,便一邊等手機數據傳送過來,一邊伸了個懶腰。

  「啊——搞定搞定!應該能夠確認,M就是揍敵客的人了。」

  俠客趴在椅背上,衝今晚的第三只夜貓子揮手。

  「團長,的確是揍敵客在回收緋紅眼。如何?我們有什麼新活動可以熱鬧了麼。」

  與糜稽所查到的線索一致,第七對緋紅眼,在幻影旅團屠殺伍斯特一家的那一夜,就成為了庫洛洛的收藏品。

  算起來,幻影旅團和揍敵客的過節倒還真不少。

  揍敵客先是搶先一步,收割走了窟盧塔族的緋紅眼,後是席巴接受杜利·伍斯特的委托,殺了前8號成員。

  或許是因為難得被人搶走獵物,庫洛洛對那雙緋紅眼的耐性,意外得高,至今還沒有隨手扔掉或者賣掉。

  雖然也只是丟在角落裡積灰的程度罷了。

  不然俠客也不至於上次和M談到「緋紅眼」的時候,沒有立刻就想起來。

  聽到俠客的問話,正在翻書看的庫洛洛連頭都沒抬。

  「沒必要。一對不提起來都快忘了的眼珠而已。比起已經到手的東西,果然還是別人手裡的新東西更有趣吧?」

  很有道理,俠客雙手環胸,翹著椅子腿玩平衡,也覺得興致缺缺。

  不過作為蜘蛛的腦,他還是要補充合理的可能性。

  「以M的能力,他應該已經查到緋紅眼在我們手裡了。畢竟伍斯特家那次,大家玩得挺開心的……如果揍敵客態度堅決,不排除會找上門的可能。」

  庫洛洛聞言,卻忽然笑著反過來問俠客。

  「嗯。所以呢?」

  他語氣平平淡淡,還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味道,傲慢只藏在字裡行間。

  「要是真的送上門來,那就打一場好了。剛好結清之前的帳。我們是蜘蛛,沒有人能夠從我們手上搶走什麼。」

  「……還是說,俠客你怕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滑稽的笑話,俠客一下子笑出了聲。

  連一點退怯都沒有,他笑容燦爛地彎起眼睛。

  「不,我倒開始期待和那家人見面了!聽說揍敵客的一張照片都價值一億,比我們還值錢呢。窩金他都不服氣好久了。」

  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撐著側臉,庫洛洛將手指輕輕點在書籍封面上,忽然開口。

  「那就讓更多人記住我們的名字好了。」

  不等俠客詢問,他拿起夾在書頁間的一張新聞小訊,上面是友客鑫拍賣會的預熱。

  雖然距離九月的拍賣會還有半年左右的時間,但作為黑白兩道都會踊躍參與的年度盛事,現在就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宣傳了。

  畢竟,這是每年舉辦一次、世界最大規模的拍賣會。

  來自世界各地的稀世珍品都會聚集在此,Maifa的上層、頂級富豪、投機者,都渴望在這個舞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通知全體成員,8月30日,友客鑫集合。我們也熱熱鬧鬧地,盡興玩一場吧。」

  ………………

  …………

  ……

  天亮之前。

  糜稽被AI助手提醒,聊天室的私聊頻道傳來了新的訊息。

  [Six]:……

  [Six]:我確認一下,M你沒有拿我開玩笑吧?事先聲明,不管是不是你忘記了什麼事,活我都干了,定金可不退哦。

  [Six]:數據刪得很徹底,都被攪得亂七八糟了,根本沒法恢復。但是我把一些痕跡理出來了。發你了,你自己也看下吧。

  [Six]:就是說,M,這不是你自己的手筆嗎?

  [Six]:不過有點久了,手法太粗暴,也有優化的空間。看樣子,應該六七年前的事吧。我隱約有印像,你當時不是還很自信的跟我們炫耀來著,說絕對恢復不了?

  [Six]:總之定金不退哈!

  [Six]:?

  [Six]:M你人呢?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 ***

  [系統提示]:成員「M」已退出聊天室。

  作者有話說:

  伍斯特一家的前妻,是鯨魚島遇見的富婆姐姐,詳情請見【067】

  季黎刪數據的手法是糜稽教的,於【118】中提及過。

  原文:「季黎嘆了口氣,習慣性地刪除了郵件記錄,又用在糜稽那裡學到的小技巧,把數據徹底清除。」

  沒想到吧,一切又串了起來.jpg

  *** ***


第138章

  ◎屬於他們的快遞小狗。◎

  無論夜裡發生了什麼,太陽都會照常升起,時間也不肯放緩片刻步伐。

  第二天早上,季黎吃過早餐之後,主動跟卡娜莉亞提出,想再去小花園逛一逛的請求。

  她自然沒有被拒絕。

  小花園裡能看見鳥雀昆蟲,都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季黎一邊裝作漫無目的地漫步散心,一邊借助那些不易被察覺的小動物眼線們,在主宅範圍內進行搜索。

  ——找到了!

  於是她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是心血來潮,懷念家鄉當地的特色小吃,想借用一下揍敵客的廚房。

  原本作為一個「誘餌」,哪怕有奇犽的威脅在前,季黎也絕對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自由程度。

  此處應該感謝大黑貓免費附贈的扎扎樂體驗,以及他過於常人的自信,和那套神奇腦回路。

  大概在給季黎送出那樣的「歡迎禮物」之後,伊爾迷很期待,她能發揮在陷阱塔裡的聰明才智,成功把約厄斯達·森旺釣進枯枯戮山吧。

  不出所料,在與梧桐請示並得到許可後,卡娜莉亞便立刻帶季黎前往廚房。

  在路上,她們遇見了一只渾身銀白、由鋼筋鐵骨組成的電子狗。

  注意到季黎的視線黏在攔路小狗的身上不動,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卡娜莉亞及時為她介紹。

  「這是糜稽少爺的作品。主要用於負重和運輸小型物品,比如餐品和快遞包裹之類的。」

  「哇!好厲害!」一聽這話,季黎眼睛亮晶晶的,揚起笑臉問,「那我可以摸摸它嗎?卡娜莉亞。」

  卡娜莉亞猶豫了一下。

  快遞小狗雖然是糜稽少爺的作品,但由於其本身並不是武器,只是負責幫不願意出門的主人跑跑腿。

  既不具備危險性,也沒有需要特殊保密的要素。

  不如說,由於露琪小姐當年的提議,糜稽少爺在AI中添加了寵物的性格模塊,不但會汪汪叫,還會自娛自樂地追尾巴。

  在設定為「主人」的目標面前,當做半個陪伴型電子寵物也完全沒問題。

  私底下的時候,她和其他年紀小的管家跟女僕也會偷偷摸一摸。

  由於快遞小狗本身就要和管家、女僕接觸,糜稽少爺沒有設定「觸摸禁止」之類的程序。

  只要行為不被判定為「威脅」,快遞小狗一般只會無視或者走開。

  ……更准確地說,整個枯枯戮山唯一不被允許觸摸的,只有奇犽少爺。甚至是會反過來被小狗追著咬的那種。

  謹記伊爾迷少爺的吩咐,卡娜莉亞猶豫之後,還是同意了季黎的請求。

  二人靠近時,原本趴在廚房待機的快遞小狗豎起耳朵,抬頭看向進入感應範圍的人體。

  用綠寶石裝飾的眼睛掃過臉部特征,確認並非數據庫內的特殊目標後,它便重新低下腦袋,一動不動地窩在原地。

  季黎蹲下來,像撫摸一只真正的小狗那樣,小心翼翼地從快遞小狗的腦袋摸起,一直順到尾巴。

  她一邊摸,還一邊笑眯眯地自說自話,單方面跟快遞小狗互動,磨蹭了好久。

  直到廚房那邊遲遲沒見到人,過來催了,季黎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放過了快遞小狗。

  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那對綠寶石朝著季黎的方向,忠誠地倒映出陌生的背影。

  ………………

  …………

  ……

  所謂的借用廚房,不過只是個借口罷了,廚房長當然也不可能讓「客人」親自動手。

  所以,季黎只要負責站在旁邊,口述了一下和凱特旅行中見過的某種當地特色小吃的做法,就能敷衍過去,功成身退。

  回到臥室,她依然用「想午休一會兒」做理由,讓卡娜莉亞離開。

  季黎拿起睡裙,躲進沒有監控攝像頭的衛生間裡,放好熱水,營造出要泡澡的假像後,就耐心地等待。

  二十分鐘後,衛生間的通風管道傳來輕微的嗒嗒聲響。

  身形小巧的快遞小狗從天花板一躍而下,悄然無聲地落在季黎面前,繼續用那對綠眼睛凝視她。

  季黎這才松了口氣。

  快遞小狗是她提出的概念,糜稽負責實踐的作品。身為第二位主人,季黎當然清楚快遞小狗的所有構造和功能。

  為了應對程序錯亂的應急情況,在快遞小狗的耳朵內側,有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按鈕。

  通過特定的扭動順序和角度,能夠擁有臨時的控制權。

  在卡娜莉亞的面前,季黎光明正大地給快遞小狗下達了新的命令,讓它不被發現地,進入奇犽臥室裡的衛生間。

  ——快遞小狗不是目的本身,卻是通往揍敵客情報系統的鑰匙。

  為了方便操控和下達指令,糜稽所有的作品,包括武器(如可遠程遙控的殺人電子蚊)和居家道具(如快遞小狗),都與他的電腦相同,共用一個內部網絡。

  理論上,只要能打開快遞小狗的系統後台,就能夠窺探到糜稽近期的電腦操作記錄。

  糜稽早已接手揍敵客的情報系統中樞,從他的行為,是能大致推測揍敵客的委托內容和動態的。

  但前提是,能夠順利打開快遞小狗的系統後台。

  作為頂尖且仍在不斷成長的天才黑客,糜稽一直都在持續更新內部網絡的防護系統。

  據季黎所知,從所有端口輸入密碼,嘗試登錄內部網絡後台的機會,只有一次。

  一旦密碼輸入錯誤,就會立刻啟動自毀機制,並且與其他端口聯動,同時向糜稽通知這一情況。

  而且,為了保證對情報部門其他成員的絕對控制,密碼並不固定,是會定期變動的。

  就像揍敵客主宅的夜間安保系統。

  但所有城堡,在被構思的時候,都會為主人留下一條秘密的通道。

  那是只有游戲GM才能知道的「通關密碼」。

  只有糜稽和露琪知道的秘密。

  是露琪用來進入通訊系統的隱藏頻道,跟糜稽躲著一起吐槽伊爾迷的密碼。

  是露琪用來關掉主宅夜間的安保系統,一路暢通無阻地去工作室,找糜稽一起打游戲的密碼。

  可那已經是六年之前的事情了。

  季黎調出快遞小狗的後台登錄界面,探向鍵盤和按鈕的手指,伸出又收回,反復數次。

  一旦嘗試失敗,她就會當場被架到一個很難挽回的場面。

  可季黎也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能查清揍敵客為什麼要追殺約厄斯達·森旺的原因了。

  閉上眼睛,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砰砰直跳的心髒。

  季黎的手變得平穩起來。

  沒有任何猶豫,她熟練地,按照記憶中被手把手教過無數次的順序,輸入密碼,確認登錄。

  下一秒,屏幕上出現綠色的「登陸成功」提示。

  糜稽沒有改掉過去的那個密碼。

  神情恍惚地愣了一會兒神,季黎抿了抿唇,收拾好心情,繼續熟門熟路地調開後台,查看糜稽近期的操作記錄。

  根本不需要刻意辨別,「緋紅眼」和「窟盧塔族」的字樣早已擠滿了屏幕,密密麻麻地占據視線。

  而旁邊的配圖裡,飄在福爾馬林的赤紅眼珠正巧與瀏覽者對上視線。

  看起來很陌生。

  瞬間,季黎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連撞到快遞小狗、發出明顯的碰撞聲,都無法分心顧上。

  ——揍敵客追殺約厄斯達·森旺的原因,是那七對緋紅眼?!

  不等她冷靜下來,被撞翻的快遞小狗,卻忽然自顧自地重新爬起,向她靠近。

  快遞小狗用那對冰冷無機質的綠寶石,直勾勾地凝視季黎。

  然後,它發出了糜稽的聲音。

  「……露琪。」

  他這樣說。

  作者有話說:

  糜稽是第二個知道的。

  其實也很合理啦,當初的叛逆期,也是柯特牽頭,然後糜稽響應的。

  他沒有改掉過去和露琪約定的密碼。

  他沒有變。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第139章

  ◎將既定的棋盤掀翻。◎

  在糜稽的聲音出現的瞬間,季黎本就被「窟盧塔族」和「緋紅眼」字樣所衝擊的大腦,甚至有了片刻的空白。

  ——露琪·揍敵客。

  她原本以為再也不會被提起,將永遠塵封的、屬於過去的秘密。

  季黎現在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導致讓糜稽起了疑心。

  但既然快遞小狗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發出了他的聲音,那就說明對方大概率已經通過鏈接快遞小狗的視野,目睹了一切。

  狡辯是沒有意義且多余的掙扎。

  不如說,被糜稽最先發現,算是季黎的所有預設中,相對不那麼噩夢的開局之一。

  ……總比讓伊爾迷發現好得多吧?

  她苦中作樂地想,唇角也無奈地揚了起來。

  用幾秒鐘時間,迅速收拾好在腦袋裡橫衝直撞的信息量,季黎重新坐回地板上,衝依然在凝視著自己的快遞小狗(或者說糜稽)笑了笑。

  「糜稽,謝謝你沒有改密碼。我很開心。」

  她沒有再拙劣地否認。

  這一回,卻換成快遞小狗一動不動地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糜稽裹挾著微弱電子噪音的冰冷警告才傳了過來。

  「『季黎』是吧?先別急著現在就套近乎。」

  「你是約厄斯達·森旺的關系者,而約厄斯達·森旺疑似是殺害並挖下了我妹妹露琪·揍敵客眼睛的凶手。」

  「考慮到那家伙又菜又笨,連拷問訓練的苦頭都沒吃過幾次,不排除你們通過特殊手段,從她口中得知了關於揍敵客的情報和記憶。」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糜稽短促地冷笑一聲,然後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強調。

  「畢竟,比起妹妹玩什麼蠢透了的假死和金蟬脫殼的把戲,不管怎麼想,都是她真的死外面了,才更像是正常智商的人類該干出來的事情吧?」

  熟悉的糜稽,熟悉的陰陽怪氣,依然是記憶裡不變的配方。

  太過熟悉,以至於季黎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配合氛圍,順口接上去。

  「啊。那的確……我也不是人類嘛。」

  雖然不知道她是奇美拉女王蟻,不過早在六年前,甚至還要更早的時候,揍敵客就猜測露琪和拿尼加一樣,是寄生在人類軀體裡的不知名生物。

  只是露琪更無害,更討人喜歡,更容易被掌控罷了。

  糜稽再次陷入沉默。

  工作室中,他面無表情,往後靠在椅背上,又同時眼也不眨地,看著與快遞小狗視野相連的屏幕。

  在看到Six在聊天室的留言之後,糜稽就暫停了手頭的一切工作,改為對季黎進行全方位的監控。

  故意派出去游蕩的快遞小狗,是他放下的誘餌之一。

  即便季黎自己沒有主動去廚房「偶遇」,糜稽也會安排別的機會,讓她接觸到合適的契機。

  糜稽很快等到了答案。

  剛才那些警告,不過是快氣瘋了,咬牙切齒丟出來的陰陽怪氣罷了。

  理智來說,倘若約厄斯達·森旺和季黎真的對揍敵客有所圖謀,意圖假扮露琪的身份,就根本不該選擇這種下下策的接近方式。

  更何況,他是在季黎沒有防備之下,通過快遞小狗的視野,看到了全過程。

  那些忐忑,那些習慣性的小動作,那些在密碼正確後恍惚的神色,包括快把人氣死的神奇腦回路——

  他怎麼可能認錯。

  他甚至比自己想像中,記得更加清楚。

  或許相較於季黎,糜稽反而是情緒更激烈的那一方。

  由於長時間沒有操作電腦,坐在角落裡的AI助手觸發了待機動作,開始笑眯眯地逗弄腳邊的快遞小狗。

  六歲的性轉版黑發奇犽,和現在的「露琪」(季黎)放在一起看,似乎除了黑色的眼睛和頭發,就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了。

  ——但毫無疑問,她們是同一個人。

  無法給自己眼下復雜的情緒下一個定義,糜稽抓起一大把薯片就往嘴裡塞,繼續硬邦邦地開口。

  「說吧。還想怎麼忽悠我?你看樣子也不是打算回來的樣子。」

  心虛在前,季黎縮著腦袋,老老實實地講了個很長的故事。

  當然,隱去了奇美拉蟻、黑暗大陸和貪婪之島的部分,至於那七對緋紅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改口說是念能力制作的產物。

  不然她覺得這天可能就聊不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糜稽還是險些想突破屏幕,把季黎的腦殼撬開看看,裡頭是不是裝滿了水。

  「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哈?!那些什麼窟盧塔族,什麼亂七八糟的家伙,和你根本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吧。上趕著去干嘛啊?」

  「我看你就是被奇犽那家伙帶進溝裡去了!我真是搞不懂,家裡到底是哪裡不好,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麼天天就想著有多遠跑多遠。」

  「拜托,你們在家裡一天的開銷,可能都夠你們那些窮鄉僻壤的朋友們吃一輩子了吧!有好日子不過,非要去玩什麼離家出走。你自己聽聽看,離不離譜?!」

  季黎像一只柔弱無助但臉皮厚的小貓咪,被糜稽劈頭蓋臉地一頓輸出,也依然從容不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等糜稽講完了,她才小小聲地反駁。

  「但是我和奇犽都不想當殺手啊。反正我不要殺人。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明明糜稽也是這樣的吧?」

  如果糜稽真的事事聽從家裡的安排,那他早就該走出工作室,放棄紙片人,去當一個「正常」的殺手了。

  糜稽不說話了。

  他其實心裡也很清楚,如果露琪回家之後,大概會是什麼樣的待遇。

  無非就是重復奇犽曾經的訓練,變成一個以殺人為職業的標准的揍敵客。不聽話的話,多半會由大哥接手負責教育。

  甚至不排除被丟去管理亞露嘉(拿尼加)的可能性。

  「……那也不是你裝死的理由。」

  跳過這一個環節,糜稽快進到核心問題,並氣勢洶洶地拍桌而起。

  「離家出走就算了!你偷偷給我打個電話也不會嗎?!當初我可是頂著老爸老媽還有大哥的壓力去幫你的!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家伙!」

  「我後來還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你的小怪、給你的亞露嘉送了一套監控屏,讓他有空可以看看奇犽的近況呢!」

  多說多錯,季黎決定采取最簡單易懂的舉例說明,讓糜稽理解自己的恐懼。

  「給我扎念釘的時候,伊爾迷說,讓我堅持挺過去,他可以幫我找一具身體,然後娶我。這樣我就又是揍敵客,是家人了。」

  現在想起那段發言,都覺得背後涼涼的,她面無表情地反手指了指自己。

  「糜稽,你確定如果我跟你通氣,你能瞞過全家嗎?一輩子那種。」

  糜稽一時間竟不敢拍胸口保證。

  但不想輸了氣勢高地,視線可疑地游移了一會兒,他發現了另一個盲點,於是趕緊繼續咣咣拍桌子。

  「不對!柯特那小子,是不是已經知道你的事了!」

  「我就說,你都可能在外面被人欺負死了,他竟然還有心情去跑外面的任務……果然就是有問題啊!」

  「你竟然不告訴我,先跑去柯特通氣!你腦袋就是有問題!」

  季黎卻搖了搖頭。

  「是柯特自己認出來的。而且,」她斟酌了一下措辭,「不是我拜托他離開的。柯特可能是想保持中立,這次誰都不幫吧。」

  這是季黎能想通的唯一解釋。

  糜稽立刻幸災樂禍。

  「那小鬼的性格本來就怪!不過,你是不是哪裡刺激到他了?我覺得他應該會很樂意替你保守秘密呢。獨占欲強得要死,跟大哥學得一模一樣。」

  季黎苦笑。

  ………………

  …………

  ……

  或許是季黎給出的理由太無法反駁。

  又或許單純是因為,比起被隱瞞的憤怒和委屈,確認露琪(季黎)依然活著的喜悅,最終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跟季黎插科打諢的時間裡,被熟悉的感覺所安撫,糜稽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不再那麼激烈。

  實在無法想像露琪(季黎)嫁給大哥的樣子,甚至最近都不想看骨科題材的本子了,他戴上痛苦面具,自覺站到季黎這一邊。

  在父母和兄長面前,他們本來就總是一伙的。

  糜稽給季黎介紹了家裡目前的狀況,包括亞露嘉(拿尼加)因為意外的「撒嬌」,被重新關起來的事情。

  也包括揍敵客對約厄斯達·森旺的殺意。

  「那你打算怎麼辦?事情到了這個局面,家裡不找到一個『凶手』和『真相』,是絕對不會收手的。」

  糜稽很快就抓住了最高效、利益最大化的那一條思路。

  「如果你想保住窟盧塔族的其他人的話,把約厄斯達·森旺推出來當替罪羊就行了。」

  「你離開奇犽的身體後,附身到窟盧塔族人的身上。而他是窟盧塔族滅族取眼慘案的真凶。一切就都合理了。」

  「只要再跟亞露嘉提前打個招呼,讓她別暴露七對緋紅眼都和你有關的事實。後面我去跟老爸提議,把那些眼珠子當葬品給你燒了,就再無後顧之憂。」

  越說越覺得這真是天才的創意,糜稽語調輕快,幾乎已經看到了季黎在外頭活蹦亂跳,到處給他買伴手禮的樣子。

  「有奇犽替你頂著,只要想辦法證明你沒參與取眼,不出意外的話,家裡應該不至於對你下手。」

  「哦,前提是得確認約厄斯達·森旺會絕對配合你。他信得過嗎?不行的話,我可以幫你弄點讓他聽話的藥。」

  「不過這樣,我猜爸爸那邊,對審問結果的可信程度就會往下降了。你可能要吃點苦頭。忍一忍,熬出頭就好了。你就當拷問訓練的補課吧。」

  這的確是非常合理,且對她絕對有利的一個方案。

  但季黎遲遲沒有開口回應。

  像是感到疲倦一般,她往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露琪?」

  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糜稽操控快遞小狗跳到洗手台上,以俯視的視角看向季黎,遲疑著詢問。

  季黎閉上眼睛,但很快就又睜開。

  燈光映入她眼中,卻遠不如那眼底被點燃的火光,來得更耀眼。

  季黎突然開始拆身上纏繞的繃帶。

  這是她一度為了生存、為了保持自由,所做的忍讓和偽裝。

  繃帶一圈圈地落在地上,像是被一點點剝落的謊言本身,展現出更加真實的棱角。

  糜稽先是猝不及防的錯愕,而後又開始本能地心跳加速。

  他可對露琪(季黎)這副樣子,印像太深刻了——六年前,她選擇站在亞露嘉(拿尼加)身前時,就是這個表情。

  「不要。我忍了很久,忍了很多次。忍夠了。不想再忍了。」

  把最後一節繃帶扯下,季黎仰頭看著快遞小狗,也看著倒映在綠寶石上的自己。

  「踩在約厄斯達性命上的自由,我才不需要!」

  「我也好,窟盧塔族也好,明明誰都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總是要一退再退?就因為在武力上相對弱一點,就活該被殺、被控制、被占有嗎?」

  「我不是為了接受這樣的事情,才堅持走到今天的。」

  誠如糜稽分析的那樣,在亞露嘉(拿尼加)暴露了緋紅眼屬於露琪之後,這就成了一盤死局。

  ——如果露琪·揍敵客已亡故的話。

  所以,只要改變前提就可以了。

  「糜稽,可以幫我和席巴先生預約一下明天早上的會面嗎?以『露琪·揍敵客』的身份。」

  *** ***

  季黎微笑著把既定的棋盤掀翻。

  作者有話說:

  拒絕被世界同化、固執想要決定自己命運的季黎真帥氣啊。

  至少在我的眼裡,她閃閃發光。

  *** ***


第140章

  ◎孤注一擲的賭徒。◎

  短短的時間裡,就已經替季黎粗略列了七八個方案的糜稽,萬萬沒想到,對方張口就是想自爆馬甲。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了緩情緒,然後直接一盆冷水潑上去。

  「我警告你,你可別又一熱血上頭就發瘋啊。你晃晃腦袋裡的水,確認自己是真的想清楚了嗎?這件事一旦挑破,別的人不說,至少你恐怕就很難從枯枯戮山離開了。」

  更准確地說,以爸爸和大哥慣有的思維邏輯去推,答案應該是「絕對不可能」才對。

  考慮到時隔六年沒見,說不定妹妹的腦袋不小心遭受過重創,存在被磕壞的可能性,糜稽盡量委婉地試圖勸說。

  但這一次,露琪,或者說現在的季黎,似乎比他所預設的上限還要再瘋一點。

  「嗯?想清楚了啊——而且,不但我要離開,我還要帶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一起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季黎認真地,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這樣回答。

  直接把糜稽的語言功能都給哽失控了。

  他千言萬語堆在喉嚨口,最後只能擠出來一句干巴巴的問候。

  「你沒事吧?不要輕易放棄治療。之前吃的什麼藥,我現在當場給你配一點,還來得及趕上療程嗎?」

  季黎卻根本不為所動:「不試試看的話,怎麼知道就一定會失敗呢。」

  糜稽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差點忘了,這家伙才是整個枯枯戮山最強、最固執、最膽大包天的鐵頭娃,是敢和全家正面硬剛,竟然還贏了下來的奇跡制造者。

  這樣一想的話,似乎她剛才說的那通鬼話,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

  糜稽皺起眉,半信半疑地問季黎的計劃是什麼。

  結果季黎爽快地告訴他:「不知道。還沒想好。現在開始想吧。」

  糜稽:???

  花了三秒鐘確認自己並沒有聽錯後,他操控快遞小狗發起攻勢,真是恨不得在季黎腦袋上戳個窟窿,好把裡面的水都倒出來。

  「那你說個鬼啊!連個可行性分析都沒有,你怎麼還這麼理直氣壯!我求求你清醒一點!現在沒有奇犽的身體做你的擋箭牌了!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啊?!」

  季黎的腦門都被快遞小狗戳出了一片紅。

  她抱著腦袋,口吻也很委屈。

  「沒辦法嘛!我哪知道都相安無事過去四五年了,還會突然被拿尼加揭穿緋紅眼的事情……我又不是神。神才是全知全能的啊。」

  事實上,季黎原本的最差預期,也只是露琪·揍敵客的馬甲被扒,並不會與窟盧塔族的秘密扯上關系。

  她似乎總是比想像中還要更倒霉一點。

  搖搖頭,季黎無奈地聳了聳肩,聲音又恢復了輕快。

  「不過,也不至於完全沒有頭緒啦。誰讓我經驗豐富嘛!」

  「總之先試試看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對我來說,也沒有其他路可選了。」

  糜稽氣得咬牙切齒,苦於鐵頭娃不在跟前,只能語速飛起地罵了她一長串詞。

  卻被季黎反問,為什麼要生氣。

  「糜稽只要什麼都不做,保持中立就好了呀。」

  作為漩渦中心、隨時可能被暗流絞殺的人,她的心態卻比糜稽還穩,甚至氣定神閑地掰起手指頭,替對方分析利益得失。

  「我贏了,將得到自由活動的許可,不但不影響我們繼續溝通,而且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被我帶走的話,下任家主的競爭就可能發生變數。」

  「即便我輸了,也會留下來,永遠地成為『露琪·揍敵客』——怎麼想都是穩賺不賠的選擇吧?」

  「我猜柯特之所以離開,大概也是這麼考慮的。」

  並沒有對此感到憤怒的意思,季黎說完之後,只是又問了一遍糜稽,問他為什麼生氣。

  輪到糜稽陷入長長的沉默。

  「……不一樣?」

  斟酌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最後這麼回答季黎,帶著自己也不太確定的猶疑。

  「我不知道。我其實無所謂你是留在家裡,還是跑到外面去,反正又不是沒有通訊器和網絡……我不太清楚……但你,不是不想殺人嗎?」

  糜稽拿自己做類比。

  他不討厭殺人,也以「揍敵客」的姓氏為榮,看不起奇犽明明占據了家裡最多的偏心和關注,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根本不想要這種愛。

  可是,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爸爸再也不讓他接觸電腦,不讓他打游戲、買手辦、搞發明創作,逼他只能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話——

  說實話,他不太想像得出來,但毫無疑問,那樣的日子過得一定很痛苦。

  而若是季黎陷入同等境地。

  等到了那個時候,被留在枯枯戮山的「露琪·揍敵客」,還會是他記憶裡的那個人嗎?

  還是會被抹去無用的性格,塑造成第二個大哥,或者第二個柯特?

  糜稽本能地抗拒這樣的可能性。

  即便這與家族利益、父母的命令、揍敵客一直教導的理念相違背。

  所以他哪怕說得遲疑猶豫,卻始終不曾後悔改口。

  「……你當初是家裡唯一支持我的人。雖然你不敢殺人這點真的很離譜,但根據等價交換原則,我覺得,我有必要提供對等的報酬。吧。大概。」

  一直耐心聽糜稽咬完最後一個發音,季黎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對方惱羞成怒之前,她抬手舉起快遞小狗,讓自己能更好地直視那對綠寶石眼睛。

  也看著屏幕背後的那個人。

  「我一直都覺得糜稽的愛好很酷!創造的作品也超級厲害!如果你不是揍敵客的話,一定會變成非常非常有名、讓大家都知道的發明家吧。」

  「所以我從很久以前就認為,揍敵客的孩子,也不是只有殺人技巧才是唯一值得被稱贊的事情。」

  「……席巴先生和基裘夫人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

  凝視著綠色的寶石,仿佛已經看見了對方,季黎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發出邀請。

  「糜稽,這一次,我們一起來證明,他們是錯的吧?」

  糜稽想駁斥她的夢話,該嘲笑她的異想天開,然後把話題拽回核心,苦口婆心勸她接受自己的方案。

  但在那對眼睛的凝視下,糜稽聽到了有什麼破土萌芽的聲音。

  心髒在不受控地加速跳動。

  痴人說夢,可說的人是露琪·揍敵客(季黎),於是連飛蛾撲火也有了讓人想要相信的力量。

  「……你就是想說些好聽的話,然後騙我上賊船,好幫你把那兩個討人厭的小鬼給帶出去!」

  突然大聲,糜稽嘟嘟囔囔地埋怨著,又立刻虛張聲勢起來。

  「哈哈!反正事情一旦敗露,我就把當場把你賣給爸爸媽媽!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我才不會替你背鍋呢!」

  快遞小狗很凶地戳了戳季黎的眉心。

  而季黎彎起眼睛,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地回應他。

  「好,糜稽。我們會贏的。」

  ………………

  …………

  ……

  從下午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季黎和糜稽徹夜未眠,不敢放過一絲一毫從指尖流淌走的時間。

  他們合力,為像征著揍敵客權力與意志的家主(父親),布下了一場天羅地網。

  或者,更公平地說,那是一場季黎壓上一切去交換的豪賭。

  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管家和女僕即將陸續回到揍敵客主宅,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在人聲到來之前,快遞小狗又順著通風管道,悄無聲息地原路從奇犽的房間中離開。

  距離計劃開始,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為了提神,季黎還去洗了個冷水澡。

  再沒有繃帶纏身,她仔仔細細地擦干發間的水分,用金紅色的發繩系起黑色的長發,換上米特阿姨為自己量身定制的裙子,並藏起頸間類似choker的貪婪之島傳送媒介,以及窟盧塔族所贈的護身符項鏈。

  ……所以,也沒什麼好怕的吧?

  聽到卡娜莉亞准時響起的叩門聲,季黎對鏡中的自己微笑了一下,用指尖畫亂水霧上的倒影。

  她轉身離開,再次向卡娜莉亞提出散心的請求。

  下午一點,揍敵客主宅陷入因安全系統被入侵而響徹的警報聲中。

  犯人被當場抓獲,並未頑強抵抗。

  十分鐘以後,季黎被梧桐押送到會客廳的門前。

  熟悉的獸首門環,她還抽空重溫了一下回憶,才伸出手推開門,步入更幽邃的黑暗深處。

  揍敵客的現任家主就坐在主位的平塌上,居高臨下地,對入侵者投以審視的目光。

  哪怕靜止不動,也宛如一頭小憩中的雄獅,可隨時暴起,將獵物三兩下撕裂吞噬。

  是更加熟悉且久違的淡淡殺意。

  仿佛時光倒退。

  分明是「初次見面」,季黎卻衝對方笑了笑,柔軟地、熟稔地、理所當然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席巴先生。」

  比起掩蓋屬於過去的痕跡,讓席巴相信她是寄生在另一具軀體上的露琪·揍敵客,要簡單得多。

  至於緋紅眼,依然被描述成念能力的產物,赦免了約厄斯達·森旺被單方面宣判的死刑。

  可雙方對彼此未言的潛台詞都心知肚明。

  「雖然這時候似乎該對你說一句『歡迎回家』,不過露琪,你的現在看著我的眼神……跟六年前一模一樣。」

  一只腿屈膝,席巴盤坐在塌上,俯身看向落座腳邊的季黎。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從容中透出幾分篤定的傲慢,像是獅王容忍小貓偶爾不自量力的挑釁。

  「你還有話要說吧。」

  ——可您看起來,也根本沒打算好好聽進去的樣子啊。

  把一針見血的吐槽生咽回去,季黎無奈地笑了笑。

  「沒辦法。您知道的嘛,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真正的揍敵客。只是意外有幸,能同行一段路罷了。」

  「我不想殺人,也學不會認輸。過去也好,現在也好,未來也好,我都只會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這樣的我,永遠都沒辦法成為揍敵客。」

  「強扭的瓜不甜。席巴先生真的不考慮一下,放我一馬嗎?」

  然而,席巴只對季黎的示弱感到失望。

  「看來這六年的時間裡,你不但沒有長進,反而更加天真了。」他淡淡道,「露琪,外面的過家家游戲,把你的骨頭都泡軟了嗎?」

  季黎就知道會是這個發展。

  她嘆著氣,聳了聳肩。

  「走個流程嘛。哪怕心裡清楚希望不大,但我想至少先試著溝通一下,萬一六年之後的席巴先生,變得意外開明好說話呢?」

  意料之內的,沒有那種「萬一」。

  季黎重新站了起來。

  她面向席巴伸出了手:「既然協商破裂,那曾經惜敗的席巴先生,要一雪前恥,再和我賭一場嗎?」

  席巴忽然哈哈大笑,竟比剛才季黎示弱時還要更加愉快。

  可他甚至吝嗇於去看那只手一眼。

  「同樣的小聰明可不能用兩次。」

  掃視過念量平平,身體素質也沒有格外突出的季黎,席巴像個冷酷又貪婪的荷官,在向賭徒收取入場券。

  「沒有了亞露嘉和拿尼加,連失去記憶的奇犽都不再是你的盾牌,露琪,這一次你要拿什麼籌碼,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而季黎正是那個孤注一擲、壓上全部的賭徒。

  在發誓不會造成傷害後,她向席巴討要了一滴血液,向席巴展示了原本獨屬於他的念能力。

  「只要吞噬特定對像的血液,我的念能力就能夠復刻對方的能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限制。應該還挺稀罕、挺好用的吧。」

  「另外,關於亞露嘉和拿尼加的最後一個秘密:我可以隨意許願,無視任何規則,不需要付出代價。我可以成為他們的代理人。」

  「席巴先生覺得這樣的籌碼,還滿意嗎?」

  聽完之後,席巴定定看了季黎好一會兒,卻忽然開口:「讓伊爾迷控制你,一樣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而且更高效,令人安心。」

  連一點動搖都沒有,季黎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別騙人了,席巴先生。你明明知道,他早就給我扎過一根念釘了……或者說是第二根。」

  「但是,已經被我拔掉了哦?」

  指尖點在眉心處,她做了個拔出念釘的動作,彎起眼睛,依然保持著笑盈盈的模樣。

  「我知道揍敵客的所有秘密。可死亡不會讓我保守秘密,只會讓我逃去下一具身體,讓我成為蟄伏在陰影裡那根刺。」

  「——再加上這一條的話,席巴先生,請問我有資格和你再賭一場了嗎?」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打開文檔之前,都要先跟朋友哭天喊地,說我寫不出來,殺了我吧,或者直接讓一顆隕石把揍敵客帶走算了。

  把「我是廢物我就爛」貼在腦門上。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41章

  ◎限時72小時的賭約。◎

  季黎話音落盡的瞬間,席巴爆發出了凜然的殺氣。

  會客廳裡的空氣仿佛也被壓縮,成了某種實體化的存在,順著呼吸流淌,帶給人瀕臨窒息的錯覺。

  他是揍敵客的家主,家族利益是他永遠放在第一位的衡量標准。

  而季黎觸犯了他的底線。

  「威脅我,威脅揍敵客……露琪,只憑現在的你嗎?」

  言語間是不曾遮掩的輕蔑,席巴似笑非笑地看著被殺氣壓制、連身體都在微微發顫的季黎。

  可季黎任由冷汗順著臉頰墜落,微笑著,像是無事發生那樣地糾正。

  「不,席巴先生,我只是在展示我的誠意。」

  她啟動了酷拉皮卡的念能力,並甩出小指的戒律之鏈。

  「這是我收集到的一種能力。它可以纏繞在心髒上,強制讓特定目標遵守制約。」

  「當然,對我本人也能夠生效。」

  解釋的同時,季黎將戒律之鏈的末端,那個被削尖的鋒利十字架倒轉過來,對准了自己的心髒。

  「雖然這麼說,還有點不好意思。但之前的幾次交易,我們雙方都對彼此缺少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鑽規則漏洞。」

  「如果席巴先生同意這個賭約的話,至少這一次,您可以對我剛才說的那些籌碼和後續執行,再無後顧之憂。」

  「要是您不放心的話,我不介意給您演示一遍這個能力的效果。不過找只廚房准備的食用牲畜就好……會很痛的。」

  說話全程,季黎都眼也不眨,只直勾勾地與席巴對視。

  她的眼神沒有哪怕一瞬間的游移或動搖。

  出於對這份覺悟的尊重,席巴收斂了殺氣,暫時重新回到談判桌上。

  「你想賭什麼?」他詢問。

  季黎卻忽然笑了一下。

  將戒律之鏈握在手心裡,耳畔只剩下自己壓抑的碰碰心跳聲,她看著席巴,一字一頓地說。

  「我賭——三天之內,奇犽會自行拔出腦袋裡的那根念釘。」

  「如果我贏了,我要獨立於揍敵客的自由,並且帶奇犽還有亞露嘉、拿尼加一起離開枯枯戮山,去外面的世界旅行。」

  「此外,揍敵客不再插手窟盧塔族的任何事情,並且對緋紅眼的真相保密。」

  從不曾預想過、完全出乎意料的賭約。

  倒不如說是,由於賭約內容對季黎是壓倒性的不利,即便提出的要求是獅子大開口,近乎異想天開,卻也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席巴並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他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季黎的一舉一動,只是玩笑似的笑她:「胃口不小。」

  「我都賭上我的一切了,當然要賺夠本才行啊。」季黎也很坦然。

  雙方沉默地對峙。

  過了一會兒,席巴才打破僵局。

  「可露琪,你這個賭約聽起來,不太公平。甚至對自己不利到,讓人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還有後招的地步了。」

  他探究地看著季黎,再次詢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季黎聞言,卻露出了過於柔軟溫和的笑。

  「我想讓您,讓基裘夫人、桀諾爺爺都看看……暫時忘掉揍敵客長輩的身份,認真地、平等地看看,現在最真實的奇犽。」

  「不管是他所擁有的力量,還是他屬於自己的意志。包括他交到的那些朋友。」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連席巴先生都承認苛刻的條件,那我想,這至少能說明,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弱小的、只能任由家人擺布的孩子了吧。」

  ——不是逼揍敵客放手,而是制造契機,讓揍敵客正視此前忽略的事實,真正認可孩子們自己的選擇。

  不管是奇犽的離開,抑或糜稽的愛好。

  季黎笑著補充。

  「如果不能得到席巴先生你們的理解,就算這一次逃走了,我也好,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也好,終究不可能永遠與揍敵客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抗。」

  「更何況……奇犽很愛家人。我的目的,並不是讓他和揍敵客斷絕關系,只是想讓您能更了解他一點。」

  「了解奇犽,而不是您理想中的奇犽·揍敵客。」

  席巴沉默片刻後,又問:「光是這樣,就讓你敢跟我立下這種賭約嗎?」

  「啊。雖然席巴先生可能不太理解,不過我可是堅信自己會贏,您也會信守承諾,才來跟您打這個賭的。」

  季黎彎起眼睛,輕聲說:「非要說的話,我相信您對奇犽的愛吧。」

  就像原著裡,揍敵客會被奇犽對亞露嘉(拿尼加)的親情所動容,允許他帶著妹妹去到處旅行。

  這種形式的愛或許扭曲,或許沉重,但它真實存在,且不容置疑。

  席巴最終同意了這個賭約。

  這並不意味著,他會放棄賭約中打動他的那些利益。

  可等小指的戒律之鏈刺入季黎的胸膛後,席巴向季黎伸出手,示意她繼續將念能力用在自己身上。

  「露琪,你長大了。既然是賭約,你已經展示了你的誠意和覺悟,那作為長輩,還不至於欺負一個小孩子。」

  他任由戒律之鏈纏繞上心髒,隨後才懶洋洋地確認游戲規則。

  季黎認真地說:「沒有任何限制。我會盡我所能。」

  「包括拿尼加?」席巴瞥了她一眼。

  「嗯。如果讓我抓住機會的話!」季黎笑著點頭,「要是席巴先生不想看到那種情況,就請寸步不離地看住我吧。我可是很狡猾的獵物。」

  席巴又哈哈大笑起來,是那種愉快肆意的笑。

  他招來梧桐,簡單發布了幾條指令之後,的確沒有離開會客廳,讓季黎一個人待著。

  但席巴也沒有將季黎關入重重禁制的地下密室。

  「的確好久不見了。距離賭約結束,還有很多時間。那就和我說說看你這六年的旅途吧……露琪。」

  他的口吻或許可以稱之為溫和。

  ………………

  …………

  ……

  基裘聽梧桐轉達了席巴的訊息,作為揍敵客的女主人,她將替丈夫肩負起代為指揮的工作。

  首先要嚴防死守的,就是亞露嘉(拿尼加)所在的後山。

  基裘叮囑糜稽要盯緊莊園那一塊,卻發現向來脫線的二子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也敢走神。

  她惱火地啪嗒一下合起扇子:「糜稽·揍敵客!」

  被媽媽喊了全名,糜稽立刻條件反射地縮起腦袋,弱小可憐又無助,趕緊跟基裘道歉,拼命點頭連連應下。

  但獨自一人時,他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器。

  地圖上,微型聯絡耳機所顯示的正在移動的紅點,是馬不停蹄將物品送去山下小木屋的飛鳥。

  ——限時72小時的賭約,已經開始倒計時。

  而季黎並非孤身一人。

  *** ***

  同天傍晚,外出的伊爾迷也終於抓住了狡猾獵物的尾巴。

  那個名叫「酷拉皮卡」的金發少年。

  作者有話說:

  所以,其實在構思的時候,本回的賭約和前傳的交易,是完全不同的思路。

  前傳是破釜沉舟的困鬥,是揍敵客眼中的「叛逆期」,其實沒什麼交流的成分。

  然後經過前傳、六年的離別、獵人考試的化學反應,揍敵客的每個孩子也都有所變化。

  共同鋪墊到這一次的賭約……嗯,總之慢慢寫吧。

  希望有表達清楚。

  *** ***


第142章

  ◎做人不能太大黑貓。◎

  地點:與巴托奇亞共和國相鄰的某個不知名小國,一座普通的城市,最熱鬧的中心商業街。

  距離伊爾迷接到西索那通電話之後,已經過去了四天。

  現在,伊爾迷唐突地停下腳步,駐足在人來人往的都市街頭,任由在夜色中川流的人群從身邊流淌。

  他嘆了口氣,徹底喪失繼續陪那個叫「酷拉皮卡」的少年玩捉迷藏的興趣。

  由於糜稽在調查情報的時候,沒有確定酷拉皮卡的具體下落,僅提供了一個大概的出現區域。

  伊爾迷只能自行排查線索,一步步縮小追蹤範圍。

  四天的時間裡,他一路從獵人考試初試所在的薩巴市,橫跨數個邊境界線,來到了這座城市。

  可伊爾迷始終沒能抓到那個狡猾獵物的真身。

  未被發現時,對方便游走在荒無人煙之地,隱匿身形;而一旦察覺到行跡敗露,就立刻鑽入人煙,將自己化作一滴水,彙入人海中。

  就算陣營對立,他也不得不誇獎一下酷拉皮卡:反偵察反追蹤的意識,甚至比這次離家出走的奇犽和柯特做得還好。

  不過,伊爾迷並沒有幫外人做模擬訓練的愛好。

  耐心告罄,他決定采取一些更高效、更簡單粗暴的應對方案。

  輕巧地拔下兩排念釘,伊爾迷雙手握拳,將針尖夾在指縫間,念力則經由手指,毫不吝嗇地灌入念釘本身。

  雖然在念能力者的眼中,這是像征著開戰的恐怖征兆。

  可在普通人看來,他只是一個不看紅綠燈,還腦殼有問題,大喇喇停在馬路中間的不法公民。

  而且為了防止酷拉皮卡認出自己,伊爾迷順手也給自己扎了幾針,改變了外貌。

  沒有黑長直大美女的BUFF,司機對出籠的神經病更缺少憐憫,在狂按喇叭都被無視後,氣得把腦袋伸出來罵罵咧咧。

  ——瞬息之間,一根念釘深深刺入他的眉心!

  不光是口出不遜的司機,伊爾迷一邊走一邊甩出念釘,不過片刻功夫,就將周圍三十余名路人,全部制作成了「針人」。

  不同於普通的操控,「針人」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會被完全剝奪自我意識,只聽從伊爾迷的命令,直到燃盡生命。

  而現在,伊爾迷的命令是:無差別攻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針人」們立刻動了起來。

  於是被襲擊路人的尖叫聲,玻璃被砸碎的脆響,受傷者的哭喊和求饒……隨著意外點燃的火光一起,衝天而起。

  一只手拈著念釘,伊爾迷半靠在倒霉司機的車門旁,神色從容,與恍如人間末日的環境格格不入。

  同時,他也默不作聲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觀察著周遭的動靜。

  他很自信自己的追蹤方向沒有錯誤,酷拉皮卡必定就在這附近沒錯。

  伊爾迷想,既然他找不到人,那就讓人自覺跳出來被他找到好了。

  ……嗯,不錯,回去之後給弟弟教育的案例,又多了一個。

  因為「針人」通過燃燒生命的代價,獲得了各方面的強化,所以即便此前只是普通人的素質,現在一個打五個同體格的也不在話下。

  不需要伊爾迷再增加「針人」,哭喊聲就已經迅速擴散到了整條街,並且仍有向外傳播的趨勢。

  不再依賴視線,他半合著眼睛,側耳傾聽。

  他終於聽到了金屬甩動時的破空之聲。

  ——找到了。

  飛躍過噪音與障礙,伊爾迷輕巧地落到「鎖鏈手」跟前,看他用鎖鏈束縛住「針人」,再強行替他們拔下念釘的樣子。

  雖然乍一眼看起來是黑色長發的文學系清麗少女,可墨鏡被打飛後,露出的那對快被憤怒燒紅的眼睛,就是熟悉的輪廓了。

  「酷拉皮卡,對吧?」

  目的已經達成,伊爾迷根本不在意在腳邊躺了一地的失敗「針人」,只愉快地拍了拍手,向酷拉皮卡搭話。

  「太好了,終於肯好好聽我說話了嗎?你跑得太久了,實在很耽誤事。揍敵客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請多體諒一下我啊。」

  酷拉皮卡將最後一個「針人」的念釘拔除,輕輕放回地上後,才抬眼看向伊爾迷。

  極度的憤怒早已點燃了緋紅眼,讓黑色的隱形眼鏡邊緣,出現一圈難以察覺的赤色。

  他不是念的初學者,當然清楚操作系的念能力者,如果想達到這種程度的效果,需要被操控者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雙手顫抖著緊握成拳,用力得幾乎把鎖鏈也烙印在血肉中,酷拉皮卡一字一頓地質問。

  「他們只是普通人!既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你的工作目標。沒有任何利害關系——為什麼你能這麼毫不猶豫地殺害這些人?!」

  伊爾迷聞言,卻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因為,你會在乎吧。你也的確自己跳出來了,不是嗎?」

  然後他用一種理直氣壯的抱怨口吻,指責酷拉皮卡不應該到處亂跑,要是能一開始就好好溝通的話,他也不會采用這個方案。

  「雖說拿到了獵人執照,殺人不違法,但這種大規模行動的善後,還是挺繁瑣的呢……啊。不過之前為了你,已經順手易容過了。這次應該不至於太麻煩。」

  說著說著,語氣又恢復了輕快,伊爾迷向酷拉皮卡伸出手。

  「那現在,看在這些因你受害的可憐人的份上,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關於季黎,關於約厄斯達·森旺。」

  ——這就是能夠為了利益去殺害無辜者的那類人。

  酷拉皮卡怔怔地睜大了眼睛,無法不去聽,無法不去看。

  世界的一切都被染上緋紅眼的赤色。

  腳邊哭泣哀嚎著的人,也在恍惚中,漸漸變成了眼眶空洞、流下血淚的族人。

  酷拉皮卡身周的念力突然暴漲!

  他面無表情地甩出鎖鏈,神色比堅冰更酷寒:「我對殺人魔沒有什麼話可說的。」

  伊爾迷見狀,卻滿意地挑起唇角。

  身體素質優秀,頭腦聰慧,念能力研發趨於成熟,而且大概率帶有類似「絕」那種能隱匿蹤跡的效果……目前看來,綜合實力比阿奇更勝一籌。

  如果把這個少年做成傀儡的話,一定會很好用吧?

  嗯,那他等下就得注意一點,不能把人弄得缺胳膊少腿了,要盡量完整一點才行。

  伊爾迷決定從破壞行動力的關節要害處下手。

  可不等他開始,剛剛放下狠話的酷拉皮卡,卻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轉瞬便拉開了相當的距離。

  伊爾迷瞥了眼身後的修羅場,大概猜到,是對方為了保護這些人不再受到二次創傷。

  雖然有普通人在這邊,酷拉皮卡勢必會被掣肘,但他也沒有自卑到,要靠這些東西才敢行動的地步。

  伊爾迷緊隨其後。

  這座城市臨近一片原始森林,算是半個自然保護區,但頂多只有普通野獸生活其中,不存在太大的危險生物。

  二人先後扎進森林深處。

  酷拉皮卡在一處瀑布邊緣停下。

  退無可退,他轉身迎向追來的伊爾迷,鎖鏈在身周浮動搖曳,目光堅定,不見一絲恐懼動搖。

  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二人目光相觸的瞬間,即是戰鬥的序幕!

  數不清的念釘襲來,令人目不暇接,卻被鎖鏈精確無誤地一一彈開,完美防守,仿佛連水都潑不進。

  從雙方使用的武器來看,酷拉皮卡和伊爾迷都屬於中遠程的戰鬥模式。

  通常而言,這類人的近戰能力會偏薄弱一些。

  但揍敵客沒有死角。

  而且伊爾迷當初選擇念釘作為武器,也只是覺得工作效率更高,可以遠遠把人殺了,就直接離開,不用想方設法地混入內部。

  戰鬥間隙裡,借著鋪天蓋地的念釘做掩護,伊爾迷改變了雙手的結構,亮出揍敵客標志性的爪子,准備近身作戰。

  在他靠近的瞬間,酷拉皮卡忽然露出了微笑。

  無數次戰鬥磨礪出來的直覺,讓伊爾迷立刻放棄攻擊機會,毫不猶豫地往後撤!

  ——然而,陷阱已經完成。

  觸發了啟動的條件,古樸繁復像圖案一樣的文字憑空而起,化成無數條金紅色的絲線,直直襲向移動中的伊爾迷!

  窟盧塔族的咒印,用族人的血液書寫特定的傳承下來的古老文字,就可以實現不同於念能力的,「規則類」的奇妙力量。

  比如季黎的那根發繩,是「追蹤」和「感應」。

  又比如畫在他們腳下的血色咒印,代表了「束縛」。

  雖然缺點是准備時間長,發動速度慢,且地點固定,無法隨著目標移動而移動。

  但對於現在的酷拉皮卡來說,這些就已經足夠。

  他抓住時機,用中指的束縛之鏈把伊爾迷五花大綁,將其二次固定後,毫不遲疑地揮拳打偏了伊爾迷的臉。

  「這一拳,是回敬你對季黎的傷害。」

  酷拉皮卡一字一頓地說完,連猶豫都沒有,立刻又換手給了對方一拳。

  「這一拳,是你對他人生命的褻瀆。人渣。去死吧。」

  由於制約不夠苛刻,束縛之鏈並沒有將伊爾迷的念力完全封住,只是大幅度削弱而已。

  不過,即便如此,在緋紅眼狀態加持下的酷拉皮卡的全力一擊,還是足夠讓他吐幾口血。

  視線掃過地上散發出微弱光芒的圖案(咒印),然後是酷拉皮卡與中指相連的鎖鏈,即便身處不利,伊爾迷也沒有放過任何能夠被觀察到的細節。

  他慢條斯理地舔舐掉唇邊的血跡,並未看酷拉皮卡,而是用余光瞄向瀑布後。

  約厄斯達·森旺的身影隨後出現在視野中。

  又絕不僅是他一人。

  作者有話說:

  我已經一滴都沒有了。

  希望你們看得開心。

  *** ***


第143章

  ◎沒有歸途的單向旅程。◎

  自瀑布後、石碓後、樹林後,以約厄斯達·森旺為首,男女老少皆有,共計46人步入了伊爾迷的視野內。

  無論年齡性別,均有習念,而且從行走的步伐和吐息來看,身手頗為敏捷,是肉眼可見的直白的實力。

  除此之外,在他們主動現身之前,伊爾迷作為頂尖的暗殺者,竟然對這些人的存在一無所知,毫無察覺。

  是特殊的念能力?還是……

  撤回打量埋伏者的視線,伊爾迷若有所思地,看向束縛在自己身上的金紅色死線,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剛才一個個繁復如圖案的紋路。

  這樣風格的「裝飾」,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哪裡呢?

  絲毫不覺得恐懼或是忐忑,伊爾迷甚至自顧自地翻查起記憶,連約厄斯達·森旺的靠近也暫且丟在一旁不管。

  而約厄斯達·森旺在靠近後,卻同樣看都沒看伊爾迷一眼。

  他神情肅穆,沉默地,深深向酷拉皮卡鞠了一躬,感謝這個視若弟子去愛護、分明還未成年的孩子,這一路的以命相搏。

  酷拉皮卡引走揍敵客的一部分目光,一方面是為了減輕季黎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爭取時間。

  他以「誘餌」的身份走在光下,為約厄斯達·森旺的暗中行動爭取時間。

  ——約厄斯達·森旺趁機返回了貪婪之島。

  從酷拉皮卡那裡得知,追殺自己的是揍敵客之後,他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都沒有找到任何合作不愉快或者觸犯到對方的線索。

  直到酷拉皮卡通過凱特的獵人執照,發現揍敵客在回收已售出的緋紅眼的風聲。

  那麼,能想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緋紅眼」的秘密被勘破了。

  而理論上能無限提供緋紅眼的季黎,就在揍敵客的手上。

  最差的預期,是窟盧塔族存活的真相暴露,季黎淪為制造緋紅眼的機器,窟盧塔族人重新成為追逐利益者的目標,並被貪婪之島放棄驅逐。

  畢竟就連當年的契約,也只是給處理好了麻煩的窟盧塔族一個容身之地罷了,而非大包大攬地承諾一切。

  不能給貪婪之島帶來不可控的威脅,是雙方交易成立的前提。

  按照酷拉皮卡的手信,約厄斯達·森旺向窟盧塔族闡明了前因後果,剖析了利弊得失,然後將選擇權交還給族人自身。

  與永遠固執地游離於群體之外,不知是恐懼還是自卑的季黎不同,酷拉皮卡和約厄斯達·森旺會更信賴他們的同胞。

  或者說,他們更尊重同胞的選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並做好了一同承受結果的心理准備。

  短暫的沉默後,是頭發胡子都花白的年邁族長,舉起了他的手杖,示意族人安靜傾聽。

  「……季黎她,於窟盧塔族有恩,是我們的朋友。」

  「所以絕對沒有理由,讓朋友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我們犧牲。窟盧塔族並不是要靠朋友犧牲,才能苟延殘喘的毫無自尊之人。」

  族長一步步走到一位年輕的男性族人跟前,將像征族長地位的手杖交給他。

  「我將隨約厄斯達一同離開貪婪之島,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再返回此地——從今以後,休斯布特,你就是窟盧塔族的族長。肩負起同胞的重量,別讓我失望。」

  休斯布特才二十五歲,是族裡目前念力修行僅次於約厄斯達·森旺和酷拉皮卡的天才,又熱情踏實,和幾位GM的關系都比較親近。

  他本就是族長看好的下一任族長繼任者。

  第一次把族長手杖握在手心裡,休斯布特歪著腦袋,好奇地耍弄了兩圈,然後毫不留戀地塞給了約厄斯達·森旺。

  「出島這麼好的事情,哪能不讓我去湊一腳啊?那我以現任族長的名義,約厄斯達大哥,你就是下一任族長了。肩負起同胞的重量,別讓我失望。」

  重復族長的台詞,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前輩的肩膀,視線掃過不遠處的琳娜和盧西諾妮,聲音依然輕快。

  「這種活動當然是單身狗衝在前面啦!你們這些有家庭負擔的,還是老老實實留在這裡,保護咱們未來的花骨朵吧。」

  約厄斯達·森旺覺得手裡的手杖沉甸甸的,重若千斤。

  他順著休斯布特的目光,與妻子琳娜視線交錯,卻仿佛被燙到一般,又飛快地收回。

  約厄斯達·森旺囁嚅地小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琳娜、諾妮……原諒我。」

  他是酷拉皮卡和季黎的同謀者。他被季黎救過性命,也是因酷拉皮卡的犧牲,才得以順利回到貪婪之島。

  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丟下那兩個同伴,獨自和妻女留在安全的地方。

  約厄斯達·森旺握住權杖的手指微微發顫,行動上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准備把權杖交給另一名可靠的已婚族人。

  可盧西諾妮撲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

  「爸爸好狡猾!我也要一起去!」

  在族地內不需要偽裝眸色,揚起臉時,金發少女那對赤紅的眼眸,比紅日更耀眼。

  可盧西諾妮不再流淚。

  她露出笑容:「這次不一樣了。我一定,一定會幫上季黎的忙的。」

  ——就像山神大人曾經向她伸出手那樣。

  而言語間,琳娜已經走了過來,一只手攬著女兒的肩,與約厄斯達·森旺並肩而立。

  手杖傳了又傳,最後還是老族長忍無可忍,直接劈手截了過來,重新主持大局。

  婦孺和已婚人士優先看家,原則上只帶無牽無掛的、念力修行過關的單身狗,再留一部分充當自衛武力保證的青壯年。

  最後,含約厄斯達·森旺在內,共有46名窟盧塔族人離開貪婪之島。

  不論此次行動成功或是失敗,他們都再也不會回到那片臨海的小村莊。

  他們即是窟盧塔族存活於世的「最後的族人」,倘若死去,便帶著世人所有的貪欲,一同前往地獄。

  天上太陽,地上綠樹。

  他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

  他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

  ——以火紅的緋紅眼為證,離別不過暫時,他們終將在未來(天上)重逢。

  倘若懷揣著這樣共同的心情,那麼不管是留下的人,還是離開的人,就都能夠保持寧靜平和的心態。

  他們微笑著,與族人擁抱道別,踏上沒有歸途的單向旅程。

  由於酷拉皮卡和約厄斯達·森旺有「明信片」可以聯系,約定好地點後,窟盧塔族便有足夠多的時間,在瀑布邊布置陷阱。

  萬事俱備,只待伊爾迷追著「誘餌」落入全套。

  一切都如酷拉皮卡所計劃的那樣發展。

  包括族人們的選擇。

  沒有躲開約厄斯達·森旺的鞠躬,但在結束後,酷拉皮卡的目光一個個掃過趕來的族人。

  他的父母也在其中。

  沉默中,酷拉皮卡同樣深深地、深深地向他們鞠了一躬。

  事已至此,再無需多言,他沒有繼續浪費時間,起身後一個抬手,直接收緊了束縛之鏈。

  纏繞在伊爾迷身上的鎖鏈,立刻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將皮肉勒得更緊。

  對於念力被大幅度削弱的伊爾迷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麼能夠直接無視的痛苦。

  不過,痛苦對揍敵客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影響。

  連哪怕一點點的表情波動都沒有,他只是像是被人從發呆中突然喚回神,眨了眨眼睛,平靜地看向酷拉皮卡。

  「從現在開始,只允許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說任何多余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說謊,不然只會自討苦吃。」

  將具有測謊能力的、無名指的追魂之鏈發動,酷拉皮卡冷漠地警告完,便拋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季黎現在還安全嗎?你有沒有傷害她,或是對她使用藥物、暗示或者念能力。」

  「是,或者不是。回答我。」

  作者有話說:

  你施與的善意,都將獲得善意的回報。

  你幫助過的人,都會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不遠萬裡向你奔赴而來。

  一些我自己很喜歡的好人有好報。

  *** ***


第144章

  ◎變態不可怕,就怕變態有文化。◎

  游戲才剛開始,對面卻一上來就先拋出了個奪命題。

  聽完酷拉皮卡一針見血的提問,伊爾迷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心跳脈動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紊亂。

  「嗯?這個麼……真遺憾。稍微出乎我們的意料,她可是阿奇寧願拿自己的未來去威脅家人,都要藏起來的朋友。」

  說著,他苦惱地嘆了口氣:「對於太溺愛孩子的父親,我也很頭疼呢。」

  謊言與偽裝,學會如何巧妙地用真話去誤導他人,是揍敵客的基本訓練之一。

  伊爾迷向來是個中楚翹。

  可酷拉皮卡不但是個狡猾的獵物,還是個冷酷且精明的獵手。

  瞬間洞悉了伊爾迷言語中耍的小花招,酷拉皮卡都懶得多費口舌,只是面無表情地又給了對方一拳。

  「我說了,只允許回答我的問題,不許說多余的話。有,或者沒有。回答我。」

  伊爾迷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方面挨打過了。

  久違的痛苦,由於早就成了忍耐範圍內、不值一提的「小事」,比起憤怒,他倒是覺得有點新奇。

  ……啊。果然比阿奇和柯特都要難纏呢。

  被削弱的念力無法完全護住血肉之軀,皮下的毛細血管出現破裂,讓伊爾迷原本過於白皙的臉上,浮現出反差巨大的紅。

  吞咽掉舌尖抿到的血腥氣,他理直氣壯地說「沒有」。

  可在伊爾迷話音落盡的三秒後,一直靜止不動的、與無名指相連的追魂之鏈,開始不安定地顫抖。

  ——這是說謊的像征。

  糟糕卻符合情理的推測被驗證,酷拉皮卡腦海中緊繃已久的那根弦,在向理智發出危險警告。

  但他神色依然維持了平靜。

  「你說謊了,伊爾迷·揍敵客。」

  酷拉皮卡冷靜地這樣陳述了事實之後,沒有再追問下去,更沒有再對伊爾迷拳腳相向。

  「我討厭使用暴力。而且根據我對揍敵客的調查,你們大概也不恐懼單純的疼痛吧……既然如此。」

  他甩出小指的戒律之鏈,不再浪費言語,直接將十字架的尖端刺入伊爾迷的胸膛,讓鎖鏈纏繞在那顆充斥罪惡的心髒上。

  「對我說謊的話,會死。」酷拉皮卡沒有溫度地笑了笑,「我們現在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能夠明顯感覺到心髒被什麼束縛住的觸感,伊爾迷若有所思地看著酷拉皮卡的右手鎖鏈。

  按理說,這個金發少年應該是具現化系。

  可按照目前試出來的情報,同時擁有削弱念力,測謊,甚至是強制誓約的能力……變化系?操作系?特質系?

  腦內還在飛速運轉,他卻見好就收,爽快地點了點頭。

  「你對季黎做了什麼。」

  「阿奇的確為了她跟家人鬧脾氣呢。為了保證她不會偷偷溜走,我在她腦袋裡放了根念釘,讓她無法離開枯枯戮山。」

  酷拉皮卡一連問了六七個問題,顯然是早就打過腹稿,周全地想好了一切。

  直到他問:「揍敵客為什麼要追殺約厄斯達。」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伊爾迷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約厄斯達·森旺。

  這個在揍敵客眼中,殺害了露琪的嫌疑人候選。

  天時地利人和,托這一眼的福,他四年前接受委托,去親手給窟盧塔族滅族現場收尾的記憶,忽然被喚醒。

  伊爾迷終於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些擁有奇怪力量的金紅色「圖案」了。

  ——在窟盧塔族被血染紅的廢墟中。

  以及,季黎那根從不離身的金紅色發繩上。

  在陷阱塔的72小時裡,在那間不過方寸的懲罰禁閉室裡,由於身高差距,他曾近距離地看過無數次。

  抓住了關鍵的線索,順藤摸瓜,被人刻意布下的迷霧也就失去了誤導的效用。

  這些人是窟盧塔族的族人。且他們和季黎、酷拉皮卡、約厄斯達·森旺三人,都顯然關系匪淺。

  當年的窟盧塔族滅族取眼慘案是假的。

  那麼,他以揍敵客名義收到的那七對眼睛,就是故意放出來迷惑世人的煙霧彈。

  這些窟盧塔族的身上,沒有慣常殺戮之人的那種血腥氣,且能為季黎一人的安危挺身而出的話,也不像是會犧牲少部分族人,以求全大多數人苟且偷生的樣子。

  眼睛是假的?還是說,是窟盧塔族內部的遺物?

  伊爾迷突然想起了當初談判時,幫助約厄斯達·森旺一反「大冤種」形像,目前仍不知姓名的「第三人」。

  那必定是一個了解揍敵客深度業務,甚至了解他本人的「第三人」。

  伊爾迷過長時間的沉默,讓酷拉皮卡蹙眉,莫名有種事態在失控的不妙感覺。

  他用力收緊鎖鏈,示意對方回答。

  伊爾迷卻用一種「你明知故問」的語氣,將矛頭指向了約厄斯達·森旺。

  「這句話,你應該問他才對吧?代為出售贓物,可是揍敵客的隱藏服務,通常只對特殊客戶開放,是在用揍敵客的名義做擔保。」

  「可你們竟然拿假貨來糊弄我。做生意,誠信可是第一位。你們這樣違反規定,會很影響我們家的信譽的。」

  「季黎在給你支招的時候,沒提醒過你們被發現之後的風險嗎?」

  約厄斯達·森旺本能地辯駁:「不可能!那些絕對都是——」

  潛意識裡意識到不對,酷拉皮卡抬手就甩出鎖鏈,想要捂住約厄斯達·森旺的嘴,卻還是慢了一步。

  對伊爾迷來說,光是這些信息,就已經足夠了。

  約厄斯達·森旺沒有否認最後那句話。

  「第三人」是季黎。

  伊爾迷忽然笑出了聲。

  仿佛是遇到了讓人很開心的事情,他笑得前俯後仰,綢緞似的黑發也一起拂動。

  最後,在眾人詫異的視線下,伊爾迷突然極度配合地,不需要酷拉皮卡開口,就自覺快進到窟盧塔族的下一步計劃。

  他報出了一串數字。

  「這是揍敵客總管室的電話。現在接電話的,應該會是梧桐吧。有我配合,在第一道轉接之後,你就可以直接聯絡上我的父親、揍敵客的現任家主。」

  言語間,伊爾迷的眼角眉梢都還含著未散盡的笑意,溫柔中帶著些不明所以的憐愛,叫人不禁背後發寒。

  他輕言細語著,如同魔鬼蠱惑人心的喃喃。

  「你不是很擔心你的朋友,想拿我當人質,跟揍敵客談判嗎?看來,至少現在,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啊。」

  伊爾迷已經很少像這樣迫不及待了。

  ——季黎,是寄生到窟盧塔族族人身上的露琪·揍敵客。

  作者有話說:

  線索和伏筆,又串了起來.jpg

  壞蛋大黑貓現在也加入大部隊咯,季黎的小馬甲掉光了【貓貓搖頭】

  *** ***


第145章

  ◎夢中的理想鄉。◎

  然而酷拉皮卡並沒有踏上伊爾迷鋪好的那條道路。

  他甚至在榨干伊爾迷的利用價值、獲得了想要的情報之後,就立刻過河拆橋,把人關進了小黑屋。

  說是小黑屋,但其實是用念能力構築出來的一片獨立空間。

  綠草如茵,清透甘甜的泉水咕隆咕隆地湧出,彙成一泓清潭,配上遠處的山巒與晴空,風景近可入畫。

  倒也可以稱上一句「鳥語花香」。

  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伊爾迷用力舒展開十指,開始檢查身體重獲的自由。

  看來酷拉皮卡的鎖鏈無法穿透空間的壁壘,在他進入這個獨立空間後,削弱念力的束縛之鏈便消失不見,力量回到了正常狀態。

  翻手將念釘拈在指尖,伊爾迷看向空間裡唯二存在的另一個人。

  金發少女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

  「我叫盧西諾妮,是季黎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不要想著攻擊我哦。我是這個空間的主人,身為客人,所有針對我的傷害都會被無效化。」

  警告完,她便衝伊爾迷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靠近。

  伊爾迷眨了眨眼睛,掛著一副看不出情緒變化的平靜表情,竟也相當配合地湊了過去。

  然後盧西諾妮掬了一捧泉水,就想往他被酷拉皮卡打出紅腫淤血的臉上灑。

  伊爾迷本可以躲開,但他沒有。

  不出所料,在與肌膚接觸的瞬間,清涼的泉水撫慰了火燒似的疼痛,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空間裡的泉水具有治愈效果。

  雖然這點傷根本不影響戰鬥,但有好處,那當然是要照單全收。

  畢竟伊爾迷自認可不是西索那樣的受虐狂,受了傷還笑得跟花一樣。

  不需要盧西諾妮再動手,他將長發撩到一側,大大方方地俯身用泉水為自己治療。

  直到傷口徹底愈合,伊爾迷才頂著一張清水出芙蓉的臉,好奇詢問對方要幫助敵人的理由。

  「嗯……因為你長得很好看?而且,看起來很像一只大黑貓。」

  盧西諾妮就坐在旁邊,玩笑一樣地回答。

  她兩只手捧著臉,看向濕漉漉的漂亮大黑貓,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當年在鈴鈴羽自然保護區時,還是山神大人的季黎給自己講的那個故事。

  故事裡,山神大人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可她不小心迷路了。

  山神大人一直在流浪:先是經過一個叫「鬧鬧」的小女王的家,後來又遇見了一窩占山為王,非常非常凶,但又很愛彼此的貓貓。

  其中,有一只腦袋有問題的大黑貓,特別喜歡欺負弟弟妹妹。

  不過最後,山神大人還是打敗了大黑貓,保護了小黑貓和小白貓,繼續獨自流浪,踏上尋找家的旅途。

  這是只有山神大人和盧西諾妮知道的秘密故事。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

  想了想,盧西諾妮又笑眯眯地補充:「而且是一只喜歡欺負弟弟妹妹的壞貓。」

  伊爾迷:?

  還不等他義正言辭地指責這是污蔑,盧西諾妮卻話鋒一轉:「你想把季黎關起來嗎?」

  看在剛才泉水的報酬上,伊爾迷認真糾正了她的錯誤。

  「她本就屬於揍敵客。」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請用『回家』這個詞。」

  盧西諾妮現在知道,為什麼在山神大人的故事裡,這個人的代稱是「自信大黑貓」了。

  他真的好自信。

  「才不是!貓貓山不是季黎的家,她才會離開的……我們那裡也不是,鯨魚島也不是。所以季黎才總是一個人在流浪。」

  盧西諾妮有點失落地低下頭,環住膝蓋,把臉埋在腿間,小小聲地說。

  「她誰都不肯帶走。她最討厭這個世界了。」

  溫柔又冷酷的山神大人,在世界與自己之間畫了一條線。

  就像變異的奇美拉女王蟻身處人類社會的格格不入,卻又比那更混沌而復雜,更深入至靈魂。

  盧西諾妮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她猜是這個會屠戮同類的世界太醜陋,於是她用念力構築了夢中的理想鄉,希望創造一個美麗的、不會有人受傷的世界。

  可盧西諾妮卻遲遲沒有跟季黎提起她的念能力。

  ……如果那樣做了的話,和遮住季黎的眼睛、捂住季黎的耳朵,然後把她關起來,又有什麼區別呢?

  盧西諾妮喜歡山神大人走在陽光下,笑起來的樣子。

  有些秘密不能夠對家人袒露,但在密閉的空間裡,屬於「季黎的過去」的伊爾迷倒意外成了最佳聊天對像。

  她說完怔怔失神。

  「那又如何?」伊爾迷卻困惑地反問。

  除了被甜言蜜語哄得暈頭轉向的弟弟們,他和長輩識人無數,自然早就看出了露琪的怪異心態。

  可揍敵客都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她不是人類,想要去遙遠的地方也很正常。但只要抓住她,讓她無處可去,久而久之,就自然會把這裡當成她的歸屬了。」

  對於有利於自己的人,伊爾迷的態度向來無可指摘。

  他諄諄善誘。

  「是怕被她討厭嗎?沒關系,我們可以合作。我可以做那個壞人。而你,還是她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朋友。」

  「既然我已經知道,約厄斯達·森旺的事只是一場誤會,揍敵客就不會再繼續追殺他。只要你們回去你們的隱居地,我保證不再追究窟盧塔族的後續。」

  「啊。對了,空間裡有紙筆嗎?我們可以簽個契約。揍敵客從不違背已經簽訂的條例。」

  盧西諾妮看著自信大黑貓,默默站起身。

  但她沒有拿出紙筆,而是從懷中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

  「你是真的好愛欺負弟弟妹妹啊——不許,對季黎,做壞事。」

  抱怨似的說完前半句,盧西諾妮神色驟然一冷,向伊爾迷攻了上去。

  她連貪婪之島的出島考驗都沒通過,身手在揍敵客長子面前,當然根本不夠看。

  伊爾迷隨便就躲了過去,順手甩出兩根念釘,測試盧西諾妮剛才所說的「攻擊無效化」是否為真。

  考慮到空間主人如果死亡,用念力支撐的空間存在坍塌的可能性,他特意選擇了不傷及性命,只影響行動力的關節部位。

  沒有太意外地,念釘像是穿過空氣一樣,穿透了盧西諾妮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伊爾迷又嘆了口氣,感覺事情變得更麻煩起來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再次發生:攻擊失敗,反被兩根念釘穿身而過的盧西諾妮,卻忽然態度隨意地丟開了匕首。

  「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應該就警告過你了,最好不要攻擊我吧?」

  臉上是天真無邪的笑容,瞳孔邊緣浸著一圈赤紅的她歪了歪頭,一字一頓地命令。

  「那就睡一覺吧,揍敵客的大黑貓。睡到我允許你醒來為止。」

  ………………

  …………

  ……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離開空間的盧西諾妮重新出現在眾人跟前。

  她依然維持著緋紅眼的狀態,卻輕快活潑一如平常。

  「輕輕松松!」

  盧西諾妮對酷拉皮卡做了個鬼臉,笑盈盈地說。

  「放心吧,酷拉皮卡,你繼續你的計劃。我保證,他現在一定是世界上最乖最聽話的人質啦!」

  *** ***

  盧西諾妮(緋紅眼狀態)的念能力:夢中的理想鄉。

  空間本身的形態已經固定,無法隨念能力者的心意改變。

  空間內的泉水擁有治愈的能力。

  「主人」可以通過觸碰,將其他人帶進或帶出空間。但離開時,坐標將是「主人」上一次進入空間前的地點。

  「客人」對「主人」的一切傷害都會被無效化,但無法被「主人」操控或影響。

  ——直到,空間判定「客人」對「主人」造成了攻擊。

  作者有話說:

  盧西諾妮提醒「攻擊她會被無效化」,是故意的,引導伊爾迷攻擊她做測試。

  約厄斯達和琳娜女士的孩子,又直面過和偷獵者的生死存亡之際,怎麼會是傻白甜呢(。

  她可是能頭也不回地跨越禁忌,割開手腕,主動給奇美拉女王蟻灌人血的女孩子啊。

  希望約厄斯達沒事多和女兒學學。主要是腦子。

  徹底搞定伊爾迷了,接下來就回枯枯戮山准備大決戰啦!(搓搓手)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9-23 03:21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36584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