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界並不像想像的那樣陰森恐怖，那是一座碩大無比的城堡，雖然處在黑暗之中，但佈局精美，牆上鑲嵌著夜明珠和閃閃發光的寶石。看到魔界出現了天使，很多人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想和他搭訕。可是看到他身邊陪著一個法師，只好悻悻地遠遠觀望著。
迪拉貝爾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和善的魔鬼，問他：「請問魔王大人在哪裡？」
那個魔鬼很高興：「你要找魔王大人啊？我帶你去。」
魔王似乎早已料到迪拉貝爾的到來，悠閒地坐在金碧輝煌的寶座上：「天使大駕光臨，真是魔界的榮幸。」
迪拉貝爾可沒有心情與他客套閒聊：「魔王大人，寧普凡在哪裡？他……他還活著麼？」
魔王的表情很輕鬆：「他當然活著，他和沈義韋都傷得很嚴重，現在在魔界一個特殊的地方養傷，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擾他們。」
雖然不是最糟糕的結果，卻同樣讓迪拉貝爾心疼：「怎麼會這樣？魔王大人，當時您為什麼不救救他？」
「我身為魔王，不能偏袒任何一個魔鬼。就算沈義韋不好，但也算不上很壞。雖然從感情上來說，我肯定是幫著你和寧普凡。但是我必須顧全大局，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就要自己承受結果。」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他？」
「這個……」魔王沉吟了一會兒：「你先回人間等待，等他傷完全好了，我就讓你來見他。」
離開了魔界，等待的時間一分鐘如同一千年。
迪拉貝爾走在午夜的街頭，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以前寧普凡駐唱過的酒吧。酒吧裡的生意很是清淡，老闆早早地回家去了。沒有歌手駐唱，只有音響裡播放著節奏緩慢的藍調歌曲。新來的服務生無精打采地站在吧台後面，昏昏欲睡。
見到好不容易有個顧客，服務生打起精神來：「歡迎光臨，想不想嘗一嘗我們這裡最新調製的雞尾酒？」
迪拉貝爾無所謂地點點頭，隨意地走到角落裡，這裡有一棵人造樹，上面掛著許多顧客寫下的願望。他一個一個地看著，這個世上，似乎有很多的人與他一樣有渴望達成卻難以輕易實現的夢想。
忽然，他看到在一張心形的卡片上有幾行熟悉的筆跡：「永遠愛你，千年萬年。」
那一定是以前寧普凡在這裡悄悄寫上去的，這究竟算是願望還是誓言？真是個傻瓜，居然相信人類這種幼稚的玩意。迪拉貝爾想笑，卻熱淚盈眶。
不明所以的服務生走過來與他搭話：「聽我們老闆說，這是寧普凡寫的，就是前些日子很紅的那個大歌星。不過最近他銷聲匿跡了，真是可惜，他的歌很好聽。」
服務生的話反讓迪拉貝爾更加地傷感，從魔界回來，他已經等了幾個月，每天數著秒針過日子，連睡覺都不踏實，那種煎熬是他從沒有經歷過的。
幸好，魔王並沒有食言，真的再次讓他去了魔界。
「寧普凡的傷好了？」一見到魔王，迪拉貝爾就興奮地問。
「嗯，他的傷已經痊癒了，不過……」魔王猶豫了一下：「他和沈義韋都已經失去了部份記憶，也就是說，他們在人間這段過程全都不記得了。」
「失憶？」迪拉貝爾有些迷茫：「那麼我呢？他還記得我嗎？」
「他醒後一直沒有提起過你，我想他已經不記得了。我現在可以帶你去見他，但是他未必願意和你走。」
迪拉貝爾簡直不敢相信，那樣愛著他的寧普凡居然忘記了他。忘記了認識他，忘記了愛過他，甚至可能連他是誰也不記得了。這對迪拉貝爾來說，無異於天崩地裂。但是，也許情況並不像魔王描述的那樣糟。帶著殘存的希望，迪拉貝爾跟著魔王來到城堡內的花園裡。
穿過小溪上的木橋，雖說是花園卻沒有鮮花，而是種滿了荊棘。在一群眾在那聊天的魔鬼之中，迪拉貝爾一眼看到了寧普凡，那麼熟悉的面容，那麼熟悉的笑顏，他終於真真實實地又出現在面前。
「寧普凡！」迪拉貝爾情不自禁地叫他。
寧普凡回過頭來望著他們，有些好奇：「魔王大人，天使為何會在這裡出現？」
迪拉貝爾奔到他的身邊：「寧普凡，我是迪拉貝爾，你的戀人，你還記得我嗎？」
「什麼？」寧普凡覺得好笑：「我怎麼會有個天使戀人？我與天使很少打交道，而且你看起來，好像是個男生。」
旁邊的魔鬼都打趣他：「雖然是個男生，長得很漂亮。既然他願意當你的戀人，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我才不要，礙手礙腳的。」寧普凡打量了一下迪拉貝爾：「魔界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你也別想帶我去天界，我們根本不可能成為戀人。」
「我們可以去人間啊。」
「人間？」寧普凡皺皺眉頭：「我好像剛從人間回來，雖然我忘記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在那裡受傷了，一定是不開心的回憶。既然已經忘記了，又何必再想起來，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好了，反正最近一段時間我都不想再去人間。」
別的魔鬼也幫腔：「就是，我們的壽命那麼長，什麼都記得太清楚，多累啊。」
迪拉貝爾沒想到，寧普凡失憶之後，居然恢復了魔鬼冷淡的天性，對過去的感情已經不再感興趣。事到如今，就算他再多說什麼，也已經沒有用了。
確實，現在的他對寧普凡來說是那麼地陌生。他是天使，他是魔鬼，要讓他體會他們之前曾經的愛情實在是太艱難了。搞不好，還會惹起他的反感。除非發生奇跡，寧普凡恢復了記憶。可是他也知道，奇跡並不是那麼容易發生的。
「好吧，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會在人間繼續等你。不管多長的時間，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會一直地等待你回到我身邊。」迪拉貝爾從衣袋裡拿出一個本子，塞在寧普凡的手裡：「這是我在人間寫的日記，也許看了以後，你會想起一些什麼。如果你還是覺得沒有必要想起，那麼就當小說看好了。」
說完之後，他默默地轉身，在寧普凡茫然的目光裡，離開了那裡。
在魔界的出口處，魔王安慰他：「寧普凡總有一天還會去人間的，只要你們有緣份，一定會有重逢的那一天。也許那個時候，他改變了主意也說不定。對了，他有一個秘密，我想現在應該告訴你了。」
「寧普凡的秘密？」
「對啊，你應該還在找你失蹤的天使袍吧？其實是寧普凡藏了起來，就在衣櫃裡一個帶鎖的抽屜裡。他以為那樣就可以讓你不能離開他，誰知道，先離開的那個卻是他。」
迪拉貝爾無聲地落下了眼淚，晶瑩的淚珠如星星一般滑落在黑暗中。
***
五年後。
迪拉貝爾被天神指派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說是有任務給他，可是來到這裡後，他卻一直沒有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這些年來，他去過很多地方，遇到過許多許多很好的人，三界都有，可惜他們都不是寧普凡，他沒有辦法因他們而停留，誰都不可能替代寧普凡。他以為他可以在某個地方與寧普凡邂逅，他甚至無數次設想過見面時他要有如何的表情，說一些什麼話。可是，他沒有再見過寧普凡，倒是有過沈義韋的消息。
沈義韋再來人間已經忘記了從前種種，也失去了法力。但他似乎依然對自己的夢想執著，終於成了達紗唱片公司的一員。他的唱片上市後，唱片公司大作宣傳，可惜反應平平。
迪拉貝爾也專門買了一張回來聽，沈義韋的嗓音還是不錯的，只是歌聲中沒有什麼真情實感，卻又故作激情，顯得有些做作。
專業人士評價沈義韋空有好看的外表，似乎根本不知道何為感情。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可以去嘗試瞭解情歌中的感情。可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根本就唱不出動人的情歌。
之後沒多久，達紗唱片公司就破產倒閉了，從此迪拉貝爾也沒了沈義韋的下落。本來他還想見沈義韋一面，問他是否知道寧普凡在哪裡。
這天，迪拉貝爾在街上閒逛，忽然看到路邊圍著一群人，他也好奇地擠進去看熱鬧。只見一個穿學生裝的女生正在向警察哭訴，控告他旁邊的那個男人非禮他。
那個男人穿著極為體面，一看就是闊少爺，滿臉的鄙夷：「我非禮你？開什麼玩笑？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對你這種黃毛小丫頭，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迪拉貝爾暗暗地用手指對著他一指，利用法力讓剛才發生的事情當場重現。只見闊少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猥瑣，伸手去摸女生的胸部：「小妹妹，我最喜歡你這樣幼齒的小女生了，讓我摸一下吧，我會給你很多錢的。」
女生驚嚇地向後跳開：「剛才他就是這個樣子的，連話都說得一模一樣。」
圍觀的人全驚呼起來，警察黑著臉：「你當著我的面竟然敢這樣胡來，馬上和我回警局。」
此時闊少爺已經清醒過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他拿出手機：「等一下，我要找我的律師。」
撥通電話，闊少爺口氣很煩躁：「我現在有麻煩，你馬上找個律師來警局……不要我們公司那個白癡，我要那個打官司從來沒有輸過的寧普凡。」
「寧普凡」這二個字就像一個響雷，震得迪拉貝爾心跳頓時加速。寧普凡在這個城市嗎？還是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這時警察讓闊少爺和女學生上車，又問周圍的人：「你們誰願意和我一起去警局當見證人？」
圍觀的人群在瞬間馬上散開，只剩下迪拉貝爾一個：「我願意去。」
闊少爺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迪拉貝爾給了他一個白眼。
到了警局沒多久，寧普凡就來了，看來寧普凡又一次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當上了鋤強扶弱的律師。
望著那麼熟悉的容顏，迪拉貝爾曾經以為自己快要淡忘了他的模樣，可是一見到他卻發現，原來記憶比以前更加的清晰。心臟忽然跳動得很快，明明分別了那麼久，卻怎麼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地愛他？
寧普凡詢問了一下大致情形，就斷然拒絕了闊少爺：「對不起，我不幫壞人辯護。」
闊少爺氣急敗壞：「你要多少錢只管開口，反正我有的是錢。」
「如果你認為只要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那麼很抱歉，至少你再怎麼有錢也無法讓我當你的辯護律師。」寧普凡優雅地微笑，說得闊少爺頓時說不出話來。
走出警局，寧普凡停下腳步，轉身對迪拉貝爾笑笑：「迪拉貝爾，我們又見面了。」
「你、你還記得我啊？」迪拉貝爾有些臉紅心跳。
「當然，我只失憶了一次嘛。」寧普凡笑得更厲害。
「你上次不是說不想來人間了嗎？」
「因為我看了你的日記啊，忽然發現原來人間的日子也挺有意思的，所以想再來人間過新的生活。對了，我還去了以前我們一起住過的地方，可惜你不在那裡。」
「你找過我？」迪拉貝爾又驚又喜。
「對啊，我很想再見到你。沒想到今天這麼巧，真的可以遇到你。」
仔細想想，應該並非巧合。迪拉貝爾會來到這裡，是天神的安排。一定是天神從魔王口中知道了寧普凡的下落，所以做了這個安排。一想到這，迪拉貝爾便在心中感謝天神。
這時，路邊停下一輛豪華敞篷跑車，一個華服女生嬌滴滴地說：「普凡哥哥，真巧啊，我在附近的商場買東西，沒想到能夠遇到你，我們倆可真有緣份。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剛好手機響了，寧普凡到邊上去接電話。
女生從車上下來，高傲地掃視著迪拉貝爾：「你是誰？為什麼和普凡哥哥在一起？」
迪拉貝爾不客氣地反問：「你又是誰？」
「我是普凡哥哥的女朋友。」女生得意地眉飛色舞。
「別自作多情了，寧普凡喜歡的人是我。」
「你？我才不相信呢，普凡哥哥喜歡男生嗎？就算是，你也配不上他。你的頭髮在哪染色的？還戴有色的美容眼鏡，真無聊。看你穿得這麼寒酸，肯定是個窮人。我有錢，長得美，身材好，家裡是開銀行的，有國外大學的博士學歷，你有什麼比得上我？現在的男生有哪個不想娶個有錢老婆？」
「不是每個男生都這麼沒出息的。」寧普凡已經接好電話，聽到女生的話，便更正道：「至少對我來說，愛情是不需要這麼多附加條件的。」
女生有些尷尬：「我不是那個意思……」
寧普凡伸出手，去牽迪拉貝爾的手：「我們走吧。」
手心手背都是熟悉的溫度，就彷彿這麼多年來什麼都不曾改變。記得天神曾經說的，只要有耐心，三界之中，每一個人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那麼現在，幸福是不是已經突如其來？
經過一家唱片行的時候，裡面在放一首熟悉的老歌：「讓我們玩個時空倒轉的遊戲，換個方式看結局能否不同……讓我們玩個彼此試探的遊戲，尋找那份愛還在不在……讓我們玩個心靈相通的遊戲，肯定你依然愛我，比過去更愛我。」
寧普凡問迪拉貝爾：「這首歌就是我唱的嗎？」
「對，我喜歡這首歌。」以前聽的時候還沒有那麼深的感觸，可是當寧普凡離開迪拉貝爾以後，他再聽這歌，只覺得寧普凡像是有什麼預感，專門為他們的愛情故事寫了這首歌。
眼眶火辣辣地發熱，但迪拉貝爾忍住了眼淚。能在人間與寧普凡邂逅，是一件開心的事。以前所有的不開心都應該忘記，從今往後，他要重視的是與寧普凡的未來。
「剛才那個女生只是我以前的客戶，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寧普凡忽然說。
「哦……」迪拉貝爾回過神來：「你為什麼向我解釋？」
寧普凡認真地看著他：「其實在魔界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眼熟，給我的感覺一點都不陌生，只不過那時候我還不能明白那種感覺。可是今天再見你，那種感覺依然如此熟悉。當我想要回家時，就自然而然地牽你的手，似乎我曾經無數次地這樣牽著你的手回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人類的愛情。但我相信，你真的是我的守護天使。」
寧普凡如此坦誠的表白一時之間讓迪拉貝爾頭暈目眩，這就是他認識的寧普凡，總是如此真誠直率。
「怎麼了？你不喜歡聽我說這樣的話？」見迪拉貝爾不吭聲，寧普凡有點困惑。
「不，我只是很不明白，你怎麼和上次我在魔界時見到的想法不一樣？」迪拉貝爾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那個時候你對我來說非常陌生，身為魔鬼，對於陌生的天使，自然會有些抗拒。可是後來我看了你寫的日記，瞭解了我們相識後的每一天的一點一滴，我似乎身臨其境，完全能夠感受到當時的感覺。雖然我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就算只是別人的故事，也足以讓我感動。在那個時候，我終於相信自己曾經是那麼地深愛著你。」
「寧普凡，我愛你，真的很愛你！」迪拉貝爾撲進他的懷裡，說出多年來一直想對他說的話。
「你現在住在哪裡？」寧普凡輕輕地摟著他。
「我住在飯店。」
「來我家住吧，我家空著一間客房。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吃掉。」
感覺到寧普凡的大手更緊地握住了他的小手，迪拉貝爾粲然一笑。也許有一天，寧普凡真的會重新記起來。又也許，就算寧普凡忘記了他，也還是會再一次地愛上他。因為，當他成為寧普凡的守護天使那一天起，便注定此生都將不離不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