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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愛你不是兒戲 作者:湛亮

愛你不是兒戲 作者:湛亮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銀月天問 您是第1559個瀏覽者
楔子


  「我們離婚吧!」

  午夜十二點,男人回到佈置溫馨雅致的家門,就聽見隱藏於暈黃燈光下的沙發那頭,輕輕響起妻子低啞而堅定的嗓音。

  不知是冷靜自持過了頭,抑或是對妻子沒有感情,男人神色未變的來到妻子對面坐下,靜靜凝視良久後,終於輕聲低歎。「妳不必這麼急……」

  「不!」螓首微搖,一頭烏亮長髮在肩上輕晃,女子抬眸沉沉的瞅著他,嘴角扯開一抹堅強微笑。「你已經做得夠多了,而我早該放你自由,」

  自由啊……

  不知為何,男人聽了並無太大欣喜之感,反而心口有些沉悶,但他沒心思去多想什麼,只能直覺追問:「小宇呢?」

  他們的六歲的兒子,該跟誰呢?

  靜默了一會兒,就在男人以為她不準備回答之際,女子卻謹慎開口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小宇跟著我嗎?當然,我們離婚後,只要你想,隨時可以去看他。」話聲中隱含憂慮焦急,深怕男人不答應。

  再次歎氣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後,他終於苦笑開口。「當然!小宇是該跟著妳的,畢竟他向來與妳較親。」

  「謝謝……」明白他已答應不與她爭監護權,女子感動的紅了眼眶,從牛皮紙袋取出早已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你簽完名,直接拿給律師去辦就行

  話落,飛快起身,迅速往樓上而去。

  看著離婚協議書上的娟秀簽名,男人沒想到她早已「準備妥當」,竟莫名有些悶、有些惱,然而沉穩的嗓音卻沒洩漏絲毫情緒。「關於贍養費……」

  「我不需要!」脫口打斷男人末完的話語,樓梯上的纖細背影驀地一僵,察覺自己語氣太過強烈、太過防衛,她連忙深吸一口大氣,緩緩回頭擠出強笑,逼迫自己放軟聲調。「我爸留了些財產給我,雖然不多,但夠我用了。」

  「那是妳該得的。」男人堅持。

  聞言,女人不禁微微一笑。「不!你已經給我夠多了,我該謝謝你的……」

  看著那既堅強又隱隱顯露悲傷的笑容,男人心口驀地發疼,像是給人狠狠撞了一記,久久無法言語……




第一章

  夜幕低垂,高大挺拔、相貌端正好看,卻略顯嚴肅的男人,此刻站在燈火明亮的辦公室落地窗前由二十二樓往下望去,神色怔然地看著由繁忙車潮所連結成蜿蜒綿延的燦爛光龍。

  驀地,一道輕快敲門聲乍起,將他出神的思緒驚回,還未來得及應聲,一名高跳瘦削,帶著陽光般笑容的男子便自行推開門,滑著舞步跳進來。

  「我親愛的總裁大人,怎麼還沒回家享受天倫之樂?莫非是特地留下來歡迎勞苦功高的我從美國出差回來?」業務經理,同時也是台灣十大企業集團--宏長集團現任總裁的大學同學兼好友的周志凱笑嘻嘻的調侃著,一點也沒被長途旅程折磨的疲憊。

  聞言,卓容扯了扯嘴角。「回來啦!我請你到晶華吃飯,算是接風洗塵。」

  不急著問合作案有沒有談成,因為心知好友這般愉悅心情,肯定是達成預定目標才會這樣。

  果然,就見周志凱樂呵呵的自公文包中取出合約給他,隨即一屁股坐上漂亮的桃心木辦公桌,大剌剌的要求。「到晶華?太沒誠意了吧!少說也得到你家去!我好久沒吃到葉子的拿手好菜了,想到就流口水哪!」

  微微一怔,將合約書鎖進抽屜內後,卓容才遲疑開口,「我和葉樺……離婚了。」

  「什麼?」傻眼驚叫,周志凱嚇得差點沒從辦公桌上跌下來,愣愣的瞪著他好一會兒,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後,不由得怒聲吼人。「什麼時候的事?葉伯伯過世不到兩個月,你怎麼可以……」

  「是她提出的。」打斷他的指責,卓容苦笑歎氣。「上禮拜,她主動將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拿給我。」

  噤了聲,周志凱向來說話很溜的嘴幾度張闔,卻都說不出話,直到好一陣子過後,才恢復正常,哼聲開口,「身為你的好友,我對你只有一句話--你會後悔的;身為葉子的好友,我只會說--離得好!」話落,飛快抓起話筒,按下一組熟悉的號碼。

  眼看他打的是葉樺的電話號碼,卓容不禁擰眉。「你找葉樺幹什麼?」

  故意咧嘴嘿笑,周志凱可樂了。「既然葉子如今已是自由之身,那我還客氣什麼?當然是打電話約她出來共享燭光晚餐,展開猛烈追求……喂!你壞人姻緣啊?」

  才撥通的電話馬上被橫來的一隻大掌切斷,周志凱立刻不爽地抬頭瞪人。

  直到被瞪白眼,卓容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地出手阻止好友約人,強壓下心頭隱隱升起的煩躁,他力持沉穩無波。「不許去打擾她!」

  「這哪叫打擾?」斜睨一眼,周志凱有意無意撩撥。「我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葉子這般的好女人,人人有權追求。」

  哼!他這個好友兼老闆是個笨蛋,才會放掉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老婆。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欠揍!

  「朋友妻,不可戲!」投去一記警告眼神,卓容雖心知肚明好友只是嘴上說說,可心中還是萬分不舒服。

  「這位先生,很抱歉的提醒你,你們已經離婚了,葉子也不是你老婆了!」閒閒涼涼諷刺,周志凱心中暗笑不已。

  聞言,卓容驀地神色怔忡,喃喃低語,「其實……我們還沒真的離婚。」

  「搞什麼啊?一下子說離婚,一下子說還沒,到底是離了沒?」被他反反覆覆的說法給弄糊塗了,周志凱皺眉瞪眼追問。

  「離婚協議書是在我這兒,但我還沒拿去給律師辦。」泛起苦笑,卓容也不懂自己在遲疑什麼?

  這些天,他明明……明明早就可以將這樁婚姻做個解決,為何卻遲遲未行動,任由離婚協議書放在家中的抽屜裡?

  「你猶豫了,是嗎?」凝著好友,周志凱輕問。

  默然不語,卓容無法回答他,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了。

  「卓容,做事向來果斷的你,為何在這樁原本迫於無奈而形成的婚姻中,最後卻讓你遲疑不決了?原因何在,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閃人了!」很兄弟地拍了拍他肩膀,周志凱跳下辦公桌,懶洋洋地伸了個大懶腰。

  臨出辦公室前,又回頭語重心長的提醒道:「想清楚,別讓自己後悔,也別有恃無恐,以為葉子愛你便會一直默默等你。她是個堅毅的女人,如今既已主動向你提出離婚,肯定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別讓她真的完全把你排拒在心門外,才來悔恨莫及!」

  話落,大步瀟灑離去,留下好友獨自沉思。

  後悔嗎?他會後悔嗎?

  偏首看向窗外燈火璀璨的美麗夜景,卓容不禁怔然出神……

  * * * * * * * * * * * *

  想清楚,別讓自己後悔……別讓她真的完全把你排拒在心門外,才來悔恨……

  好友的一番言語在腦中徘徊不去,帶著一身疲憊打開家門,迎接卓容的卻是一室的漆黑與寂靜。

  似乎有些不能適應,他微微一怔,隨即苦笑……

  是了!葉樺已經帶著小宇搬回葉家,不管多晚回來,再不會有人幫他留一盞溫暖的小燈;夏天,桌上不再有精心熬煮的冰涼綠豆湯讓他消暑解渴;寒冬,亦不會有溫熱的桂圓姜母茶供他祛寒了。

  迎接他的,只會是如同這星期以來一樣的漆黑與沉寂,而這就是讓他一夜比一夜晚歸,甚至下意識不願回來,寧願在辦公室旁附設的休憩室過夜的最大原因。

  仔細想想,葉樺搬出這兒的一星期來,他有幾天不曾回來了?是三天?還是四天呢?

  再次苦笑,他打亮暈黃柔和的燈光,將自己重重的拋進沙發裡,疲憊地闔上眼,任由幾乎要使人窒息的沉寂將自己淹沒。

  以前,從不覺得這房子有這麼空、這麼靜、這麼令人感到……孤單寂寥!難道,葉樺這七年來夜夜等著自己返家,時時刻刻所嘗的就是這種滋味?

  想到這兒,卓容不禁渾身一顫,心口莫名隱隱揪緊的同時,那股盤繞不去的強烈的躁意再次湧上,好似催促著他要去做一件事……

  「嘟--嘟--」

  待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拿起話筒撥出「准前妻」的電話號碼。

  「喂?」

  那頭,帶著困意的嗓音輕輕響起,好似怕吵醒什麼人似的。

  「……」電話一接通,聽聞那熟悉的嗓音,卓容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一時間竟無法開口。

  沒得到該有的響應,困惑的嗓音又「喂」了好幾聲,最後像是意識到什麼,突然輕聲試探--

  「卓容,是你嗎?」

  「嗯。」有種作弊被捉到的奇怪尷尬感,他應聲承認。

  不知為何,電話那頭猜對了人並無驚喜,反倒奇異地沉默了一下,隨即,略顯輕快的嗓音便傳了來--

  「怎麼了?這麼晚了還打來,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問問妳和小宇……好不好?」不知為何,他很清楚知道她的輕快是刻意的。

  「還不錯!你也知道,小宇一直很喜歡我老家的環境,他在這兒顯得開朗多了。」

  「那就好!」察覺她只談論兒子,卻避開提及自己,卓容心中竟隱隱有一絲被排拒的悵然,幾度想問「那妳呢」,卻始終到了嘴邊又嚥下,最後話題只能在兒子身上繞。「小宇睡了是嗎?」

  「嗯。」輕快的嗓音這會兒隱含了幾許柔意。「很晚了,早該是他上床的時間了。」

  抬頭看了看牆上壁鐘,時針正顯示著此時是午夜十二點,卓容不由得有些抱歉。「沒想到這麼晚了,剛剛沒吵醒他吧?」

  「沒!」輕笑揚起。「他睡得可熟了。」

  「是嗎……」輕喃低語,由她還略顯困意的聲音中,他知道自己該說聲再見,別再打擾他們母子倆的安眠,可不知為何,他卻捨不得掛下電話,只想多聽一會兒她的聲音。

  「怎麼了?」察覺他陷入沉默,卻始終沒結束通話的意思,女子馬上關心探問:「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沒什麼!只是……很想聽聽妳的聲音。」遲疑了一下,他脫口道出自己的感覺。

  然而,此隱含思念意味的話兒一出,卻讓另一端的女人陷入沉默之中,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才終於緩緩開口,「你累了,去睡吧!」

  「葉樺!」警覺她有要結束通話的意圖,卓容不禁急聲喊人,握著話筒的大掌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輕顫。

  「嗯。」輕應一聲,表示自己還在。

  「明天,我可以去看小宇嗎?」同時也是為了要看看她。

  「當然!」話題一扯回兒子身上,女子嗓音顯得鎮靜多了。「不過可以請你中午之前來嗎?」

  「可以!」毫不猶豫的答應,根本不去想明天上午,公司有三場會議等著他主持。

  「那……明天見,晚安!」

  「晚安!」雖不想這麼快結束,他還是強壓不想繼續聽她低柔嗓音的衝動,沉穩地道聲晚安後,正想掛下電話,卻又忽聽話筒裡傳來輕聲叫中--

  「卓容?」

  「我還在!」話筒連忙又貼回耳邊。

  「早點睡,別太累了。」

  「我會的!」

  「嗯!」低柔嗓音輕聲笑了笑。「這回真的要掛電話了,晚安!」話落,果然率先斷了通訊。

  聽著不斷傳來的「嘟嘟」聲,他緩緩將話筒放回,心口原本一直盤繞不去的躁意卻在和她通完電話後,奇跡似的消失殆盡。

  早點睡,別太累了……

  低柔的關切言語不斷在腦中盤旋,察覺到她其實還是關心著自己,不知為何,卓容原本一直窒悶的心情突地好轉,嘴角亦不自覺地泛起了笑。

  * * * * * * * * * * * *

  翌日

  中午十一點,綠意盎然、兩旁皆是混合日式風格的平房、家家戶戶有院落的老巷內,其中一間平房外的木板迴廊上,正坐著一大一小兩條人影在吃著冰涼西瓜消除酷熱暑意。

  「真熱!」一口咬掉紅艷多汁的西瓜肉,葉樺忍不住空出一隻手揚風,故意笑問坐在自己身邊的可愛小人兒。「小宇,你說對不對?」

  悶不吭聲,六歲小男孩--卓逸宇逕自吃著自己的西瓜,一張俊俏小臉蛋臭臭的。

  哎呀!兒子氣還沒消啊?

  見狀,葉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及耳短髮,隨即禁不住地失笑出聲,故意以手肘頂了頂兒子。「小宇……小宇……」

  挪、挪、挪!小傢伙臭著一張臉連挪三次,避開母親的騷擾。

  「小宇……小宇……」不放棄地又捱過去,葉樺佯裝得可憐兮兮的,「你為什麼不理媽媽?嗚……媽媽好難過喔……」

  假哭策略果然一擊奏效,就見小傢伙丟開啃得精光的西瓜皮,翻身撲進母親柔馥溫暖的懷裡緊緊抱著,可緊抿的小嘴兒還是不肯施捨一句話兒來。

  抱著兒子輕輕搖晃,葉樺微笑柔聲問:「媽媽這樣不好看嗎?」

  「……好看!」細細聲,悶了許久的小傢伙終於肯賞臉了,可聲音中還是滿含嗔怒。

  「那你氣什麼呢?」忍不住親了親柔嫩小臉一口,她含笑又問。

  「……我喜歡媽媽頭髮長長、香香的。」抓了抓母親剪短的頭髮,卓逸宇年紀小小,卻已有自己的喜好。

  不愧是父子,都喜歡長髮女生哪!

  葉樺微微一笑,摟著兒子逗問:「那媽媽剪了頭髮,小宇就不喜歡媽媽了嗎?」又裝出哀怨欲絕的傷心樣。

  終究才是六歲孩童,很容易就受騙,以為自己讓母親傷心,馬上臉現焦急,慌忙搖頭。「不是!小宇喜歡媽媽……小宇最喜歡媽媽了……」邊說邊緊緊抓著母親身上的衣服。

  「嗯!媽媽也最喜歡小宇了!」察覺兒子的緊張失措,似乎很擔心讓她難過,葉樺一顆心登時漾柔,緊摟著兒子的同時,不由得又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

  窩在母親懷裡撒嬌了好一會兒後,小傢伙緊張神情消除,紅嫩小嘴則彎起了漂亮的弧度。

  看著兒子臉上喜怒哀樂的變化,雖然不像一般孩子那般明顯,但葉樺已感到歡喜滿足了。

  唉……小宇是個早熟而安靜的孩子,相較其它同齡的孩子動不動就大哭大笑的童稚,他卻內斂得讓人心驚而擔憂,所以她最喜歡的事就是逗弄兒子,讓他沉靜看不出情緒的小臉上顯現出屬於孩童該有的表情,那就是她最感成就的事了。

  不過,也不知該說幸或不幸,在與卓容這段有違於一般正常的婚姻中,小宇的早熟反而讓他很快的接受父母的離異,甚至沒有絲毫的適應不良。

  有時,她甚至會隱隱覺得,兒子是贊成她和卓容離婚的。

  「媽媽……」

  「嗯?」垂眸笑凝懷中小人兒,秀雅臉龐滿是慈柔。

  「我最愛妳了!」卓逸宇細聲低語。爸爸不愛媽媽,沒關係!他來愛媽媽就夠了!只要有他愛媽媽就夠了……

  「呵……真希望你長大後,還能這麼說!」笑著逗弄兒子,雖然是童言童語,葉樺還是滿心感動。

  為什麼長大後,他就不會這麼說?他最愛的,永遠是媽媽啊!

  小傢伙滿心不解,正想發問,卻聽母親突然開口了--

  「小宇,等一下爸爸來看你的時候,要記得叫人喔!」微笑提醒。

  老實說,葉樺實在不懂兒子心裡在想什麼?以前,原本還好好的,可自從半年前開始,他就莫名不太願意叫爸爸了,除非她開口要他叫人,而且安靜的性情也變得更為沉默,實在讓人擔心。

  爸爸要來?小傢伙自母親懷裡抬起頭,原本還算愉悅的小臉在一瞬間斂去笑意。

  「怎麼了?爸爸要來看你,你不高興嗎?」揉著小頭顱上的柔細黑髮,她噙笑輕問。

  沉默了一下,卓逸宇突然開口,「我討厭爸爸!」

  「咦?」驚疑一聲,葉樺萬分驚訝,只想弄清楚兒子為何會有這種想法。「爸爸好愛小宇的,為什麼討厭爸爸?」

  再次陷入沉默,小傢伙這回緊抿著唇,卻是再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見狀,明白兒子早熟的性情,若是不願意講的事,硬逼只會造成反效果,她只能柔聲低語,「小宇,爸爸好愛你的,千萬別討厭爸爸,好嗎?」

  低頭不語,卓逸宇不肯答應母親。

  暗暗歎了口氣,葉樺知道這種事不能急於一時,當下笑了笑,牽著兒子來到水龍頭下洗手,邊洗邊道:「來!趕快洗乾淨,說不定爸爸現在已經在門外了……」

  話正說著,門鈴聲驟然響起,她瞅了瞅兒子低垂的小頭顱一眼,隨即關緊水龍頭,牽著他前去開啟院子的漆紅鐵門。

  果然,鐵門一開,卓容一身整齊正式的西裝等候在門外,顯然是剛從公司趕過來。

  「你來啦!」見到一個禮拜未見的「前夫」,葉樺波瀾不興地微笑招呼,教人摸不清她心底的思緒。

  她……將一頭及腰長髮剪了!

  乍見她回到大學時代的短髮造型,卓容不禁怔了怔,驚訝的脫口道:「妳剪頭髮了!」

  「是啊!」她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麼。

  「留了那麼久,怎突然想剪掉?捨得嗎?」忍不住想問。

  「有些東西,再久也得捨!」她笑,依然神色未變。

  聞言,卓容猛地一震,像是意識到什麼,只能沉沉的凝望著她秀雅臉龐,久久無法言語。

  恍若未覺他的怔忡,葉樺逕自低頭對兒子笑道:「小宇,怎麼不說話?叫爸爸啊!」

  「爸爸!」果然是個聽話的孩子,母親一要求,馬上乖乖叫人。

  怔然回神,卓容雖然關心兒子,卻似乎有些不知該怎麼和他相處,讚了聲「好乖」後,視線便又回到葉樺身上。

  「真抱歉!我被幾個會議給拖住了,所以這麼晚才趕來?」眼含歉疚之色,他提議道:「已經十一點多了,我帶妳和小宇一起去吃飯,吃完飯,看小宇想去哪兒,我們陪他一起出遊,如何?」

  他很少有時間陪孩子,難得今天他讓秘書把下午的約都給取消了,為的就是好好彌補一下對兒子的歉疚。

  就算驚訝他在繁忙的公事中,竟能空出一下午的時間給他們母子倆,葉樺也未顯露出來,只是淡淡淺笑,「你和小宇一起去就好,我不去了。」

  沒料到會被拒絕,他不禁微愣,心中的悶意再次湧現。「為什麼?」難道她認為兩人離婚後,便不必再和他有多餘的接觸?

  一想到她可能是這般想,卓容便莫名的感到惱火。

  「我下午有事。」再次淡笑,順便交代,「對了!你下午送小宇回來時,我若還沒回家,麻煩你將小宇寄放到隔壁的水家,可以嗎?小宇認得他們的,是不?」最後一句是對兒子說的。

  點點頭,卓逸宇心底還滿喜歡隔壁那一家人的。

  縱然見他們母子倆非常信任隔壁鄰居,沒見過人,卓容還是不放心。「我會照顧小宇的,妳辦完事後,打通電話給我,我會親自送小宇回來。」

  「隨你了!」又是波瀾不興的淺笑。

  瞅凝一眼,卓容驚愕的發覺她對他再也不會顯露出任何的真實情感了,而這個發現讓他的心驀地一沉,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慌幾乎要將他淹沒。

  「葉樺!」沉穩的嗓音有著一絲的倉皇。

  「嗯?」輕笑響應,淡定的眼眸沒洩漏出主人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幾度張口欲言,要她別在自己面前掩藏情感,卻又深覺自己可笑!

  畢竟多年來,他幾乎是以逃避的方式躲開她對自己顯而易見的深情,如今她收回感情,他有何資格這般要求?

  「沒、沒什麼!」臉色微白,卓容不懂自己為何心會這麼痛?不敢再多想,他連忙朝兒子伸出大掌。「我們走吧!」

  就算覺得他有些怪異,葉樺也沒多問,彎腰笑著對兒子道:「小宇,好好和爸爸一起去玩吧!」

  雖有些不願意,卓逸宇還是將小小的手放進父親的大掌中。「媽媽,再見!」話落,被莫名其妙像逃難似的父親給拖著走了。

  「再見!好好玩喔!」揮著手,葉樺看著小傢伙牢牢牽住父親的可愛模樣,唇畔不禁微微含笑。

  呵……終究是才六歲的孩子,還是渴望父愛的年齡呢!

  雖然嘴上說著討厭爸爸,可瞧他的小手將卓容握得多緊,真討厭嗎?才怪!

  忍不住輕笑出聲,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連忙兩手往臉上一拍,為自己加油打氣--

  「快快快,別磨菇了!為了將來的生計,下午得加油啊!」振臂高呼,人已往屋內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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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幾年沒光顧過麥當勞,卓容從來沒想到自己還有踏進這家連鎖快餐店的一天,不過既然這是兒子指定的「餐廳」,雖然不贊成這種垃圾食物,但基於彌補的心態,他也只有順從的份了!

  「夠吃嗎?還需不需要爸爸再買給你?」看著小傢伙安靜而認真地吃著兒童餐,卓容打破父子問維持已久的沉默,試圖和兒子拉近關係。

  搖著小腦袋,卓逸宇依然沒開口。

  見狀,卓容不由得暗暗歎氣。

  由於自己忙於事業,少有時間陪兒子,甚至父子倆一星期才可能匆匆見到兩、三次面,兒子會與他生疏也屬正常,但這種生疏到近乎陌生的詭異,卻在近半年來日益嚴重,讓他不由得警覺大事不妙。

  他承認,自己不善與孩童相處,但兒子過於沉靜早熟的性子,卻也是讓他更加不知如何與之互動的重要原因之一!

  唉……為何他的兒子不能像一般的孩子,隨便哄個幾句就笑顏燦爛,快樂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天使呢?

  「爸爸和媽媽分開,你有什麼想法?」想了想,覺得既然兒子不像孩子,卓容決定以大人的方式與他談。

  進食的動作停了下來,遺傳自母系的烏沉眼眸抬起,直勾勾的盯著父親瞅,一瞬也不瞬。

  直到此刻,卓容才發現他看人的眼神與葉樺竟是如此的相似,好似葉樺正透過兒子在瞅凝著自己,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些心慌。

  「小宇,你……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沒關係!」強抑下心頭的異感,卓容微笑鼓勵。

  「我贊成!我和媽媽沒有你,也可以過得很好。」小傢伙不講話則已,一開口便極為驚人。

  他贊成?

  卓容一怔,受到極大的震撼。正常的孩子,不都極為害怕父母離異嗎?為何兒子卻說出贊成雙親分開的話兒來?

  生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在兒子的心目中竟是個如此失敗的父親,失敗到年紀小小的兒子認為生活中沒有他這個父親,一點也無所謂。

  已經不清楚究竟是兒子贊成父母分開,還是認為不需要父親這兩件事,哪一件比較令他震驚,卓容俊顏微白,許久無法出聲。

  老半天後,他終於乾澀苦笑。「小宇,這些年來,我始終不是個好爸爸,是吧?」

  這回,換卓逸宇不出聲了,漂亮的小臉蛋埋進兒童餐裡,重新進食,迴避他的問話。

  小傢伙雖不說話,卻已無聲地告知了答案,卓容不禁喟然苦笑自問……他到底將自己的人生搞得多糟呢?

  逃避了這些年,他究竟得到了什麼?一個即將離異的妻子?一個認為沒有他會更好的兒子?好諷刺啊……

  「小宇,我……很抱歉!」驀地,略顯瘖啞的嗓音輕輕盪開。

  再次抬頭瞅凝,卓逸宇似乎有些驚訝。

  「我沒給你一個好爸爸!」他誠心致歉,澀聲要求。「可以再給爸爸一次機會嗎?」

  * * * * * * * * * * * *

  是夜,老房子的臥房內,一對母子親密的同寢,就在女人以為兒子已經入眠之際,卻突然聽到懷中小人兒細細的童音響起……

  「媽媽……」

  「嗯?」

  「爸爸今天向我道歉了!」將臉更埋進母親懷裡,小人兒悶聲道。

  「為什麼?」女人有些驚訝。今天下午,他們父子倆究竟是做了什麼「心靈溝通」?

  搖搖頭,小人兒不肯再說,只是小小聲地宣佈自己的心得。「我覺得我不再那麼討厭爸爸了!」

  還是討厭啦!但討厭的感覺已經減輕一點點了。

  「是嗎?那真好!」呵……真不錯!生疏的父子倆終於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秘密了,很棒的進步呢!

  女人輕笑,不再多問,低頭親了親兒子額頭,溫柔的摟著他緩緩入眠……

  * * * * * * * * * * * *

  翌日

  一大清早,陽光普照,天氣晴朗,在陣陣的清脆的鳥啼聲中,柔軟大床上的小人兒被吵醒,直覺朝身旁位置翻了過去,沒得到慣有的柔軟懷抱,這才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眸,下床找人去。

  「媽媽?媽媽……」從臥室一路尋找,卓逸宇終於在廚房找到他最愛的人的身影了。

  聽到叫喚,正站在瓦斯爐前準備早餐的葉樺,回頭就見兒子正揉著眼睛走進廚房,漂亮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憨然睡意,登時不由得笑了。「小宇,你醒啦?還想睡嗎?」

  「不想!」明明睡意甚濃,小傢伙卻固執地搖頭否認。

  笑了笑,確定他真不打算再回去睡個回籠覺,葉樺柔聲催促。「若不想再睡了,那趕緊去刷牙洗臉,等會兒來吃早餐。」

  「好。」乖乖應聲,小小的身子夢遊似的往浴室方向而去,

  好一會兒,梳洗過後的卓逸宇已神清氣爽地回到廚房,不用母親督促便自動自發地坐在餐桌前,乖巧成熟得不像是個六歲孩子該有的表現。

  「來,快吃吧!」將盛著營養滿點的自製蔬菜鮪魚三明治的餐盤端到餐桌上,葉樺又倒了杯牛奶給他。

  「謝謝媽媽。」喝了口牛奶,卓逸宇拿起三明治細嚼慢咽吃著,用餐斯文有規矩,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頗有教養的孩子。

  微笑看著他一臉快樂地吃著自己為他準備的早點,葉樺心中充盈著滿足感。

  「媽媽,妳也吃。」自己吃得滿足,小傢伙也不忘要孝順母親,將手中三明治送到她唇邊。

  「謝謝!」順意的咬了一口,眉眼嘴角淨是笑。

  「再一口。」自己很快咬了一口,卓逸宇烏沉眼眸顯露著開心的神采,很快地又把三明治送到她嘴邊。

  「謝謝!」再次道謝,又咬了一大口。

  餐桌前,就見母子倆親密地你一口、我一口,開開心心的將三明治給吃光光,最後,兩人還分工合作,由葉樺洗餐盤,小傢伙則站在矮凳子上,負責將乾淨的盤子擦乾。

  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沖洗著餐盤,想到兒子的就學問題,葉樺思索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柔聲開口詢問:「小宇,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幼兒園,等一下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抬眸靜靜看著母親,卓逸宇什麼也沒多問,只是輕輕道:「媽媽,不用看了!我可以轉去那家幼兒園的。」

  反正不管是以前待的那家,還是未來要去的幼兒園,對已經自習到國小二年級課程的他而言,全都是一樣的。

  聞言,凝著他乖巧小臉,葉樺心中又是安慰又是感動,最後,終於忍不住蹲下身,一把將小小的身軀抱住懷裡。

  「媽媽?」有些疑惑,但小小的手臂卻緊緊環抱著母親頸項,汲取她懷裡柔馥馨香的溫暖。

  「小宇,你還這麼小,有時媽媽真希望你不要這麼的懂事。」眼眶隱隱泛紅,葉樺唇畔卻揚起感動笑容。

  以前,兒子是念那種不論是設備、師資還是學費都是屬於貴族級的幼兒園;如今,她和卓容已離婚,雖明知卓容不可能虧待他們母子倆,但若是可以,她還是希望能自立自強。

  目前,她帳戶裡的存款還有一點,但是貴族級幼兒園的花費是很驚人的,她沒辦法支撐太久。

  再說,那家貴族級幼兒園在卓容住處附近,離老家這兒有段距離,她以後還得去找工作賺錢,時間不可能像以往當全職母親那般的充裕,可以準時在放學時間去接他。

  而他念附近的社區幼兒園的話,日後,若因上班而無法趕得及去接人,還可以拜託隔壁的水伯母幫忙。

  小宇一定是意識到了她的難處,所以完全不反對離開以前那家貴族級幼兒園與熟悉的小朋友。

  唉……才幾歲的孩子,本應該是任性耍脾氣的年紀,卻是這般的貼心,不知該說是他們當父母的成功還是失敗?

  想到這裡,葉樺雙臂摟得更緊,恨不得把懷中乖巧的心肝寶貝揉進自己骨血裡,只盼自己能給他最美好的一切。

  為什麼媽媽不要他懂事?懂事一點不好嗎?

  終究還是個小孩,不懂大人曲折的心思,卓逸宇心中雖有些疑惑,但母親濃濃的愛意他是能感受到的,當下俊秀的小臉馬上浮現害羞臊意,紅潤唇瓣也悄悄的往上微彎。

  「媽媽,我好愛妳!」輕輕的,小手摸著母親臉龐,在耳邊輕聲細語。

  「媽媽也好愛小宇!」感動響應,葉樺飛快的在紛嫩小臉上親了下,隨即放開小小身軀,眼眶紅紅,可臉上卻露出開朗微笑,

  「等會兒我們一起去以前的幼兒園和老師、小朋友們說再見,然後陪媽媽到銀行辦完事後,再到動物園玩一整天,好不好?」她知道兒子是喜歡動物的,連電視節目都只挑選Discovery動物頻道觀賞。

  「嗯!」果然,小傢伙用力點頭,高興地笑開了臉。

  見他一說到要去動物園玩,臉上笑顏逐開、歡喜雀躍的模樣,和一般天真無憂的孩童沒什麼不同,葉樺不由得心中一動,飛快往小傢伙臉上亂親一通,兩手也胡亂搔癢,逗得小傢伙格格直笑直討饒。

  一時間,就聽廚房內響起母子嬉戲的陣陣歡笑聲,久久不絕於耳……

  * * * * * * * * * * * *

  「卓太太,妳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小宇在我們這兒學習得很好,為什麼要把他轉走?是有哪裡不滿意嗎……」幼兒園園長苦口婆心的極力遊說,額上熱汗直冒,心中可緊張了。

  到底園方是哪兒做得不好,讓卓太太執意要把小孩轉走呢?

  他們幼兒園向來打著設備一流、師資一流、教學一流、學費更是一流的貴族級學園,專收名人權貴的子女。而卓先生在台北商業圈可是鼎鼎知名的人物,政商界關係良好,若有什麼不滿意的評語自他口中傳了出去,肯定對園方有著極大的負面傷害,搞不好還會引起傚尤,到時候學生家長紛紛將小孩轉往其它幼兒園,這可就糟了。

  她……已經不是卓太太了!

  心中苦笑暗忖,卻也沒心思向外人解釋自己的婚姻狀況,葉樺只是噙著淡淡的微笑,輕聲解釋,「李園長,我沒有什麼不滿意,只是因為一些私事必須把小宇轉走,真的很抱歉。」

  「真不再考慮嗎?」李園長依然不放棄。

  「很抱歉!」露出一臉歉疚微笑,神態卻很堅定。

  「那……好吧!若妳改變心意,我們這兒隨時歡迎小宇回來。」人家不來念了,園方又能如何?李園長雖無奈也沒辦法。

  「謝謝!」禮貌點頭致意,葉樺低頭對安安靜靜守在一旁的小人兒微笑道:「小宇,跟園長說再見。」

  「園長阿姨,再見!」揮了揮手,卓逸宇乖巧道再見,小小臉蛋上沒有一般孩子離開老師、玩伴會有的不捨,反倒極為成熟懂事。

  「小宇,以後要再來找園長玩喔!」學小傢伙揮手,李園長好傷心。嗚……小宇是園裡難得既聰明,懂事又貼心的孩子,她真的很喜歡他啊!

  「有機會我會帶他來玩的。」微微一笑,又讓小傢伙道了聲再見後,葉樺這才牽起兒子的小手,緩緩步出園長室。

  目送母子倆身影離去,李園長坐下來想處理公事,好一陣子後,心思總是在先前離去的那對母子身上,思來想去,愈想愈是難安,總擔心園方有什麼不得當之處,既然從卓太太那兒問不出原因,那問卓先生總可以吧?

  思及此,心中有了決定,飛快從檔案中調出卓逸宇的入學資料,很快查出除了卓家電話與葉樺手機號碼外,在緊急連絡欄中,還有一組從來沒打過,據說是卓先生辦公室的專線電話。

  看著那組電話號碼,李園長思量再三,終於拿起話筒……

  * * * * * * * * * * * *

  「總裁,你的電話!」設計以沉穩、簡潔為主的偌大辦公室內,忽地響起秘書的提醒嗓音。「是『向日葵幼兒園』園長打來的。」

  向日葵?這不是小宇就讀的那家幼兒園嗎?

  卓容一愣,以為兒子出了事,連忙接起電話。「我是卓容,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卓先生,你好!我是『向日葵幼兒園』園長,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請說,」聽著電話線那頭傳來不疾不徐的禮貌寒暄,不像是有急事發生的樣子,卓容眉頭雖微微擰起,可嗓音依然沉穩淡定。

  「是這樣的!你與卓太太對敝幼兒園有何意見,請儘管跟我們園方說明沒關係,我們會盡力改善,為什麼一定要將小宇轉走呢?小宇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我相信我們園內的師資絕對可以給他最佳的學習引導……」

  小宇從向日葵幼兒園轉走了?

  從園長那兒得知消息,卓容微微一愣,心中雖有些驚訝,可神色依然波瀾不興,迅速打斷電話線那頭的滔滔不絕。

  「園長,我明白貴幼兒園師資的優良,也對貴園沒有任何的意見,將小宇轉走是因為一些私人的理由,與貴園無關,也謝謝妳對小宇的關心,我還有急事,先談到這兒了,再見。」

  俐落的掛斷電話,卓容沉吟了一下,轉頭詢問秘書。「趙秘書,我要妳匯的那筆錢,妳匯進去了嗎?」

  他想,他明白原因的!向日葵幼兒園是家收費不便宜的學園,葉樺肯定是顧慮到經濟上的因素,才將小宇轉走。

  「是的!前天你一交代,我馬上就到銀行把錢匯入你給我的那個帳戶了。」趕忙回答,趙秘書難掩緊張。「出問題了嗎?」

  搖搖頭,卓容揮手讓秘書離開,心中暗自思忖……既然趙秘書有去匯款,那麼她是不知他已在她名下戶頭內轉進一筆錢,還是……不肯用他的錢?

  想到她可能是不願用他的錢,心口莫名一沉,向來沉穩的眼眸不禁染上一抹輕惱,隨即暗暗歎了口氣,再次拿起話筒,按下一組熟悉的號碼……

  * * * * * * * * * * * *

  離開幼兒園,牽著兒子來到附近銀行辦事,就在處理完事情,拿回帳簿時,當葉樺看清帳簿內刷新的存款餘額時,一時不由得愣在櫃台前。

  「小姐,請問還有需要為妳服務的嗎?」櫃台小姐禮貌微笑詢問,眼光卻瞟向她身後一長排的人潮,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抱、抱歉!」知道自己耽誤到別人,葉樺微紅著臉致歉,連忙牽著兒子退到一旁去。

  「媽媽,我們要去動物園了嗎?」想到要去動物園,向來沒有太明顯情緒顯現的卓逸宇,此刻也興奮得小臉微微發紅,完全沒察覺母親的異樣。

  「等一下,媽媽先打通電話,好嗎?」低頭柔笑安撫,葉樺烏沉黑眸卻有抹澀然。

  她清楚明白帳戶內那筆龐大的金額是誰轉進來的,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

  「好。」乖巧應聲,卓逸宇真可說是模範兒子。

  面對兒子的乖巧,葉樺窩心不已,將小傢伙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才剛拿出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看了下來電顯示,她不由得怔然……

  他們這算是心靈相通嗎?

  苦笑了下,深吸口氣,她按下通話鈕。「喂?」

  「葉樺,是我!」

  「我知道。」淡定的嗓音讓人聽不出情緒,她沉靜的道:「很巧,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

  彼端那方的男人微頓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什麼事?」

  「我帳戶內那筆錢是你轉進來的吧?」雖是疑問,口吻卻是肯定的。

  「那是妳該得的。」不否認。

  「我不這麼認為。」聲調依然平淡,可抓著手機的五指卻不自覺因過分使力而泛白。

  「葉樺,別和我爭!贍養費是我唯一能給妳的了。」暗聲歎息。

  「贍養費?」怔了怔,葉樺澀然一笑。「我沒資格!」

  「葉樺?」警覺有異。

  「這些年來,除了徒有婚姻之名外,我們從來就不是夫妻,我又有何資格拿你所謂的贍養費?」

  聞言,遠方的男人不禁一窒,陷入無語的沉默中好一會兒,正想開口解釋,「葉樺,我……」

  「我累了!」忽地,她疲憊萬分地打斷他,嗓音輕緩卻堅定。「再見了,卓容。」話落,直接關掉手機,不再讓他有打來的機會。

  「媽媽……」看著她柔和的臉龐抹上疲累憂傷神色,卓逸宇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母親柔軟的掌心。「是爸爸打來的嗎?」

  「嗯。」垂眸驚見兒子黑沉眼眸有著擔憂,葉樺不由得暗罵自己的不該,連忙收整心緒,露出明燦的笑容。「走!我們今天去動物園開開心心地玩一整天。」

  靜靜的看著母親強裝的開朗,卓逸宇也緩緩彎起漂亮紅潤的唇瓣。「好!媽媽,我們去動物園開心的玩一整天。」

  媽媽要他開心,那他就開心給媽媽看!

  * * * * * * * * * * * *

  再見?她的再見是什麼意思?

  聽著斷線的「嘟嘟」聲,卓容只覺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慌縈繞胸口,久久無法褪去。

  他清楚她的個性,當然不會誤會她會做出什麼傻事,只是她那句輕緩卻堅決的「再見」,讓他隱隱有種感覺,她似乎是在對……對曾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道別,畫下句點。

  別讓她真的完全把你排拒在心門外,才來悔恨……

  好友語重心長的勸語再次浮上腦海,意識到自己真可能被她拒於心門外了,卓容不由得渾身一震,難以解釋的驚慌、惶恐如排山倒海般襲湧而來,讓他莫名心驚、倉皇不已,下意識地再次按下那組熟悉的號碼,只想再聽聽她的聲音,確定一切並非自己所想那般,然而……

  「對不起,您所撥的號碼現在收不到訊號,請在『嗶』聲後留言……」

  制式的計算機語音響起,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無法接通方纔還能正常通訊的手機,分明就是她關機不願再接他的電話,而這個事實讓卓容心中更是一沉,飛快改打葉樺老家的電話,然而鈴聲響了足足十多聲卻始終無人接聽,最後,他不得不放棄地掛下電話。

  對了!她剛剛是帶著小宇去幼兒園道別,現在不在家裡,那麼會是到哪兒去呢?

  知道自己目前是不可能找到母子倆的行蹤,卓容挫敗地爬了爬頭髮,沉沉的歎了口氣,努力想定下心來處理公事,但至此刻起,他卻再也無法專注辦公,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忍不住拿起電話,按下那組熟悉的號碼。

  然而,不論他撥打多少次,話筒那方依舊是制式的語音回答……

  * * * * * * * * * * * *

  顧不得自己突然掛電話又關機的做法會讓卓容怎麼想,葉樺逕自帶著兒子在動物園開心地走走逛逛玩了一整天,又在餐廳用了晚飯,當母子倆回到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

  「媽媽……」洗完澡,看了一會兒動物頻道,卓逸宇便忍不住地直揉著眼睛,小臉上滿是睏倦神色。

  「想睡了嗎?」葉樺微笑輕問。

  呵……今天在動物園逛了一整天,原本固定的午睡時間跳了過去,現在也該累了。

  「嗯。」乖巧的點點頭,沉重的眼皮飛快蓋上,小小身軀整個往母親懷裡倒去,不到三秒鐘便陷入夢鄉。

  見狀,葉樺不由得失笑,憐惜地在粉嫩臉頰上親了親,將沉沉入眠的小傢伙抱進房內的舒適大床上,才為他蓋好涼被,客廳裡的電話鈴聲便大聲響了起來。

  迅速看了床上小人兒一眼,確定他只是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並未被吵醒,她這才安心地走出房間,並同時輕輕闔上房門,以免電話鈴聲吵到了他的睡眠。

  「喂?」來到客廳,葉樺迅速接起鈴鈴作響的電話。

  「葉樺?」遠方邪端,在鈴聲響了好幾聲後,卓容本以為自己會再次失望,沒想到正要放棄之際,電話卻被接起。

  乍聽他向來沉穩的嗓音隱隱有著難以察覺的激動,葉樺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很快的穩定心神,讓人聽不出情緒地輕輕「嗯」了聲,算是響應。

  「葉樺,我們需要談談,我馬上過去妳那兒!」深怕被拒絕似的,卓容迅速說道,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丟下一句「待會兒見」後,便馬上斷了通訊,不讓她有說「不」的機會。

  談?是要談他所謂的贍養費嗎?

  澀然一笑,緩緩放下手中話筒,葉樺只覺得好累好累,神色怔然地落坐於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蒙塵的日光燈,往日回憶不禁一幕幕自腦海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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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銀月天問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7Ds幣.


第三章

  厚重的雲層將天空籠罩得灰濛濛一片,才下午三點多,光線便已陰暗不明,大學校園內,商學院的大教室內已打亮了一盞盞的日光燈,老教授還在盡心盡力傳道、授業,奈何底下的年輕學子卻已受不住陰涼天候的誘惑,各個忙著去周公那兒開同樂會。

  就在下課鐘響前三分鐘,大夥兒還釣魚釣得不亦樂乎之際,有著十多年教學經驗、身經百戰,懂得在何時給年輕學子使出最後一記重擊的老教授迅速地擦掉書寫了滿黑板的重點摘要,當黑板上清潔溜溜後,轉身對著精神萎靡的學生們咧開白牙秣森的笑容。

  「各位同學,期末考試題將會有百分之七十出自剛剛黑板上的重點摘要,有認真抄筆記的同學,恭喜了!」

  宛如平地一聲雷,所有去找周公開同樂會的人全驚醒了過來,不敢置信地抱頭慘叫,鬧哄哄亂成一團。

  「不會吧……」仰天悲鳴。

  「不!這不是真的……」瘋狂吼叫。

  「什麼重點摘要?我沒抄啊……」哀號。

  「誰?剛剛誰有抄筆記?拜託借我!我這科再被當就要二一了……」聲淚俱下,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的。

  就在眾人一片紛亂中,下課鐘聲剛好響起,老教授咧著奸險微笑,在陣陣淒厲哀號聲中踩著得意的步伐離開教室。

  教室內一片的亂烘烘,嘈雜聲中,有著一對烏沉黑亮明眸的女子安安靜靜地收拾著抄寫得密密實實的筆記,正起身準備離開時,忽地--

  「葉子,想活命就繳上筆記來!」一隻健臂打後方襲擊,迅速勒住她脖子,周志凱叫著女子綽號,凶狠地威脅恐嚇。「被當與犧牲好友,我是毫不猶豫選擇犧牲好友的。」

  聞言,偏首看了看自大學迎新舞會上認識至今,也將近快四年時間的同窗好友,葉樺忍俊不禁笑了。「怎麼?你剛剛沒抄嗎?」

  「妳知道的,我昨晚忙著泡美眉……」曖昧眨眼,周志凱淫笑不止。「撐了一天一夜,剛剛周公又一直熱情邀我去釣魚,為了表示敬老尊賢,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快樂赴約去了。」

  知他個性開朗外向,頗受女孩子歡迎,感情生活向來多采多姿,葉樺將筆記拿給他,搖頭失笑不已。「志凱,你真該跟卓容學學!」

  「學那個把一年當兩年用的書蟲?哇!」唾棄啐了一口,周志凱拿到筆記後,勒著她脖子的臂膀總算肯鬆手放人。

  真是的!哪個人不好說,偏偏拿卓容那傢伙來比較,簡直令人渾身惡寒。

  先聲明,他和卓容可是無冤無仇,甚至還是麻吉好友,但是他的人生絕對不要像卓容那樣無趣。

  大學嘛!就是要盡情享受男女聯誼的社交生活,哪有人像卓容那樣,把別人的一年當兩年來用,鎮日埋頭書堆,以拚命三郎的精神修了一堆學分,導致他們三人雖是同一年進大學,可只有一年同窗。

  到了第二年時,他和葉子兩人循序漸進上大二,可卓容卻已開始選修大三學分;第三年,他們上大三,有人卻已完成大學畢業論文,開始念碩士去了,如今他們大四快畢業了,卓容也快拿到碩士學位了。

  總而言之,就是絕大部分的人以四年時間念完大學,可是卓容那個神經病卻以同樣的四年完成大學與碩士的學業,平日除了趕著上課修學分外,幾乎沒有大學生最熱愛的聯誼生活,這種人生實在太無趣了,敬謝不敏!

  見他露出一臉嫌惡表情,葉樺不禁又笑,順著人潮,兩人緩步走出教室,邊笑邊聊地漫步在陰沉天色下的校園中。

  「對了!今天已經沒課了,妳等一下有事嗎?」聊著聊著,周志凱忽地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詢問。

  搖搖頭,葉樺奇怪的反問:「要做什麼嗎?」

  搓著下巴,周志凱嘿嘿詭笑。「好些天沒和卓容連絡,想來他的碩士論文應該也快完成了,選日不如撞日,乾脆今天就殺去『盧』他,免得他真成了蛀書蟲。」

  嘖嘖!他們商學院有名的「二王一後」因為畢業將即,各自忙著趕論文,也好一陣子沒聚會了。

  「也不知他有沒有空,沒先連絡就跑去,這似乎不太好……」有些猶豫遲疑,葉樺擔心打擾到卓容,但不可諱言的,她心底卻有著想見到他的期待,就連臉龐也浮上一抹淡淡的暈紅。

  見她向來白皙的臉龐不自覺染上淡淡的櫻花色,唇畔更是情不自禁地綻開清雅的美麗笑靨,像哥哥疼愛妹妹般地忍不住伸掌揉亂她一頭短髮,周志凱笑了。「葉子,妳還沒終結對他的暗戀啊?」

  聞言,葉樺臉上的朱紅加深,神色羞赧不已,可卻也只是淡聲微笑道:「等畢業後,大家各自忙著投入職場工作,見面的機會少了,我相信這種喜歡的心情會慢慢昇華的。」

  大學這四年來,除了周志凱看出她的心情外,再也沒人知道她暗戀著卓容,就連卓容本人自己也不明白呢!

  「也虧妳能藏這麼久,怎麼就不乾脆告白算了?」對她的耐憋耐藏,周志凱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依他的個性,愛上了一個人,直接把對方拖出來告白,一翻兩瞪眼!對方接受,那最好,兩人皆大歡喜;不接受,自己窩回棉被裡頭哭一哭,順便痛罵對方的不識貨,再找幾個好友大醉一番也就得了,哪像她像藏什麼珍寶似的,完全不讓人察覺。

  若非兩年前,他細心發現每當她與卓容說話時,嫩頰總是染著一抹淡淡的嫣紅,烏黑的眼眸也總是特別明亮,私下逼問才獲得她的無聲默認,恐怕至今也無從得知她心底的情思。

  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她不太習慣與人分享自己的暗戀心思,但因為他是好友,又是唯一知曉她暗戀卓容的人,所以葉樺羞澀又無奈地笑了。「你知道的,卓容他有未婚妻了。」

  光是這個理由,就夠她藏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了。

  周志凱聞言一窒,明白她說得沒錯,幾度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最後只好故意開玩笑調侃。「怪了!想當初迎新舞會上,撞到妳的人明明是我,怎麼妳喜歡上的人卻是卓容?」

  「誰教你不是第一個拿面紙給我的人!」睨眼回堵,回想當初三人初識之時的事,葉樺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那年,迎新舞會上,原本只是本著好奇心情來看看,哪料到才到舞會現場不到十分鐘就被一個冒失鬼給從背後撞了上來,而手中拿著一杯柳橙汁的她,因受重力作用又往前方一名倒霉鬼撞了過去,然後很不幸的,她和倒霉鬼都被那杯柳橙汁給潑了滿身都是,正當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那個很有資格開口痛罵人一頓的倒霉鬼卻很有風度地取出面紙,不忙著擦拭自己身上的黏膩,反倒將面紙先給了她。

  也就因為這場意外,她、倒霉鬼、冒失鬼相識了,後來三人發現彼此還是同班,便感親切地互相聊了起來,直到日後,他們總是自然而然走在一起,感情較之其它同學更為融洽,尤其在第一次的期中考出來後,他們更是分佔班上前三名,因而被同學們笑封為「二王一後」。

  很明顯的,倒霉鬼是卓容,冒失鬼自然就是周志凱了。

  「就因為幾張面紙,我就被淘汰了?我好冤啊!」掩面假哭,周志凱悲傷抗議。

  對啦!他是沒有卓容那麼有紳士風度,但當時他忙著道歉啊!

  被逗得忍俊不禁直髮笑,葉樺輕輕拍了他一下。「別逗我了!」她才不是像他講的那麼簡單就喜歡上卓容呢!

  迎新舞會上只是一個好感的開始,而長久的相處與深交後,她才逐漸的被卓容沉穩內斂的性情與積極認真的態度所吸引,進而傾心暗戀。

  她明白自己不是那種會一見鍾情的人,而是需要長久的相處與瞭解才會慢慢喜歡上一個人。

  她的感情是細水長流的,要愛上人不容易,但要收回也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來轉化就是了。

  思及此,葉樺神色不由得微微黯然,輕輕的歎了口氣。

  唉……她對卓容的感情得花多久才能收的回來呢?真希望能如自己方纔所說的那樣,畢了業,見面機會少了,深藏在心底的情意在時間的催化下,能慢慢轉化為純粹的友誼。

  聽聞幽然輕歎,周志凱瞄了她有些怔忡的臉龐一眼,當下只能安慰地輕拍她纖細後背,體貼地打消原意。「算了!今天還是別去找卓容了。」

  明白他是顧慮她的心情,葉樺反倒笑了。「志凱,你別替我想太多。我雖和卓容當不成情人,但當朋友也很好啊!我很高興能在大學這四年,交到了你們這兩個異性好友呢!」

  瞧著她柔和淺笑的臉龐,周志凱忽地搖頭為另一位好友感到惋惜。「葉子,老實說,我認為卓容不知妳對他的感情,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損失。」

  聞言,葉樺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並沒多說什麼。

  「好了!聊這種感情事真讓人心情沉重,還是甭談了!」像是要趕走無形的陰鬱之氣,周志凱誇張地猛揮手,擠眉弄眼逗笑道:「既然妳都說沒關係了,那等一下一起去『盧』卓容,要他請客,如何?

  「妳知道的,我們都是窮學生,只有他口袋最麥克麥克了!」那種「好野人」,不敲詐一下實在對不起自己。

  見他一臉的滑稽樣,葉樺忍不住直笑地猛點頭,甚至還先下手點菜。「先說了,我要吃燒烤。」

  「有沒有搞錯啊?難得敲詐『好野人』,至少也要指定魚翅、鮑魚之類的,吃什麼小家子氣的燒烤啊?」哇啦哇啦地故意埋怨她不懂得把握機會,周志凱一副要把人吃垮的凶狠樣。

  「我非要『盧』卓容請我吃那種一碗三千元的魚翅啦……」

  * * * * * * * * * * * *

  「卓容,你混蛋!」

  才出了電梯,來到卓容位於頂樓的公寓門口外,還沒來得及伸手按電鈴,就聽到屋內傳出一道尖叫怒罵,隨即大門被人猛力拉開,一名全身名牌、五官明艷卻怒焰高張的女子氣沖沖的奪門而出,連看也未看急忙側身讓人的葉樺和周志凱一眼,一下子就衝進電梯裡去。

  「還好閃得快,不然恐怕要被撞出內傷了!」閃人的同時不忘拉著葉樺一起避難,周志凱誇張地猛拍胸口,嘴裡還惡毒地揶揄調笑。

  「大小姐今天是怎麼回事?從嬌嬌女變身為噴火母龍啦?」大小姐--卓容的未婚妻,余綺韻是也。

  「什麼噴火母龍?別這樣說人家!」要他嘴別這麼壞,葉樺烏沉眼眸裡難掩擔心。「也不知發生什麼事了?快進去看看吧!」

  話落,反手抓著人急忙進門去,哪知一進屋內,卻見客廳裡所有能砸、能摔的全被砸毀在地,室內一片凌亂,當真是慘不忍睹。

  「哇塞!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了嗎?」吹了聲讚歎不已的口哨,周志凱佩服萬分,大聲調侃地猛喊人。「呼叫!呼叫!卓容,你還倖存嗎?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你們怎麼進來的?」忽地,書房門突然開啟,一抹挺拔身影自內轉了出來,在乍見他們時,五官端正好看的臉龐有一絲的驚訝。

  「剛剛我們才到門口,誰知一隻嬌滴滴的噴火母龍就突然氣呼呼地甩門而出,省下我們按鈴請你出來迎接的手續了。」笑嘻嘻的解釋,周志凱有意無意地掃了週遭的亂七八糟一眼,語帶同情:「被大小姐的颱風尾掃到啦?」

  隨著他的視線也溜了周圍一圈,卓容無奈的一笑。「沒想到她破壞得這麼嚴重。」

  「怎麼大小姐發脾氣時,你人沒在現場嗎?」看他的樣子好像也是才剛看到破壞現場,周志凱不由得疑惑詢問。

  「我人關在書房忙,任她高興怎麼砸就怎麼砸。」沉穩一笑,在雜亂中,卓容將翻倒的沙發扶正,朝他們點頭示意。「坐吧!」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鬧成這樣?」才坐定,葉樺就忍不住關心詢問。

  「綺韻要我陪她一起去參加朋友的生日宴會。」在對面落坐,卓容緩緩說道,對這兩位好友沒什麼好隱瞞的。

  「然後呢?」周志凱馬上好奇追問。

  「我說我很忙,沒空陪她去!」卓容的回答既簡潔又明確。

  「再來呢?」

  「我關在書房忙,她在客廳發飆。」明快俐落,兩句話終結。

  聞言,周志凱與葉樺兩人無言地互看一眼,最後,由葉樺頭疼地揉著額頭開口了--

  「你沒跟她解釋你在忙著趕碩士論文?」唉……他能不能花點時間跟未婚妻解釋一下,這樣也許就不會鬧成這樣子。

  「我碩士論文前幾天就趕完了。」卓容一臉的正經。

  「那你是在忙什麼啊?」周志凱終於受不了地大叫質問,真恨他不把話一次好好說清楚。

  「我爸交給我的公司企畫案,明天必須完成給他。」捏了捏鼻樑,端正的臉龐浮現出幾許疲憊。

  見狀,葉樺與周忘凱這才明瞭地露出同情之色。

  唉……有時想想,也許出生在平平凡凡小康之家才是幸福,實在不必去羨慕名門世家的子弟。

  像卓容,身為知名大企業--宏長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家世背景可顯材了,不過壓力之大,生活之辛苦也不得不令人憐憫,平日除了課業外,還得不時接下父親那兒丟來的考驗,忙學業還要忙工作,真可說是蠟燭兩頭燒的最佳典範。

  最慘的是,他還有一個完全不懂得體諒他的未婚妻,這就更令人想替他掬一把同情淚了。

  「既然你忙,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怕妨礙他,葉樺以手肘頂了頂還賴坐著的周志凱,示意他該走人了。

  「別這麼說,不差這一點時間的。」搖頭要她別擔心,卓容微笑詢問:「對了!你們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本來是想『盧』你請吃鮑魚、魚翅的,既然你忙,那就沒辦法了!」悲涼的歎氣,周志凱萬萬沒料到晚餐沒敲到,還身陷這種第三次世界大戰過後的現場,呃……雖然他自己狗窩的凌亂程度也和這兒差不了多少。

  「鮑魚?魚翅?你想得美!」笑罵一聲,卓容商量道:「如果你們願意等我兩個小時,我就有時間請你們去吃燒烤。」

  「沒搞錯吧?」露出詭異的興味笑痕,周志凱故意調侃取笑。「葉子,老實招來,妳和卓容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竟然心靈相通到這種程度!」

  「別胡扯了你!」尷尬地粉頰微紅,葉樺不敢承認其實自己是因為知道卓容喜歡吃燒烤,先前才說要吃燒烤的。

  「什麼意思?」卓容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剛剛葉子才說想吃燒烤,沒想到你也說要吃燒烤,所以我才笑你們兩個心靈相通啦!」擠眉弄眼取笑。

  「卓容,志凱老是瘋瘋的,你別理他!」粉色嫩頰有抹淡淡的赧意,她暗暗橫眼警告周志凱別亂說話,哪知卻得到他回拋的一記曖昧媚眼,讓她頓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好。

  他們之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嗎?

  兩人此番小動作全落入卓容眼底,莫名的,一絲古怪感迅速自心頭掠過,快得讓他只覺胸口突然悶了一下,卻不懂自己這種奇異的感覺打從何來?

  連忙搖頭甩掉突如其來的古怪心緒,他微笑道:「等我兩個小時,可以嗎?」

  「你兩個小時可以趕完企畫案嗎?」關切詢問,葉樺不想他太勉強。

  「我已經趕了好幾天了,現在只剩一些資料要完成,兩個小時夠了。」笑了笑,卓容倒是很有自信。

  「既然兩個小時內可以完成,剛剛怎麼不跟余大小姐說,讓她等你一下再一起去參加朋友的生日宴會?」看了看滿地瘡痍的景象,周志凱搖頭不已。

  嘖!那只全身名牌的噴火母龍的破壞力還真強。

  「老實說,我並不想去參加什麼生日宴會!」微微一笑,卓容承認自己不跟未婚妻說明白的原因。

  「為什麼?」葉樺不解。

  「被她當成在朋友面前獻寶的東西,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一年前他就經歷過了,不想再來一次。

  聞言,周志凱馬上投以憐憫目光,語帶調侃。「真慘!你被大小姐當成鑲在皇冠上那顆最大的寶石了!」

  「她足以炫耀的東西夠多了,不必再加我一個。」淡然嗓音並無太多情緒,卓容心底清楚自己對余綺韻並無感情,兩人的婚約只不過是雙方家長為了企業利益所訂下的商業聯姻。

  而他,對這種因利益而結合的婚姻並不排斥,畢竟在商界到處充斥著這種例子,他從小到大看多了,就連那向來不親的雙親也是商業聯姻下的典型範例--生下繼承人,兩人便各玩各的,誰也管不著誰。

  余綺韻,余氏企業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兩年前,在雙方父母的鍾意下,成了他的未婚妻,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未婚妻,不過那些都無所謂。

  婚姻,不就是生下一個合法的繼承人這麼回事,其它,沒什麼可以表述的了。

  看著他向來溫和內斂的臉龐有著淡然不在乎的神色,葉樺替他感到擔心。「卓容,你愛余小姐嗎?」

  會稱呼余小姐是因為和余綺韻並不熟,雖然因卓容的關係,曾見過幾次面,但畢竟是完全不同生活圈的人,也就沒有更多的交集了。

  聞言,卓容有趣的笑了。「這真是一個好問題!葉樺,妳完全抓到重點了!」

  朋友不是交假的,看他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志凱心底便瞭然了,當下忍不住裝模作樣道:「嗯……依本半仙掐指算來,卓大少爺對余家千金並無愛意,為了你未來幸福著想,何不考慮宜家宜室、性情溫婉的葉家姑娘?」

  「志凱,你別鬧了!」臉上一紅,葉樺氣他老是亂說話地橫瞪一眼。

  沒把周志凱的玩笑話當真,卓容僅是笑笑不語。

  烏沉眼眸透著幾許憂心,葉樺低聲勸道:「卓容,若你真對余小姐沒有感情,那就該好好的想清楚,不要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他是她的好友,也是她心底暗戀的人,她希望他的日子能過得好。

  「葉樺,多謝妳的關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明白她是真心為自己想,卓容心頭有淡淡的感動,不過自小到大,生活週遭淨是這種商業聯姻,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他是真覺得沒什麼不好,更少也可算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呵……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哪……很好!他喜歡這種感覺。

  看他神色沉穩,絲毫未曾動搖,葉樺也只能無聲輕歎。

  一旁,實在已經受不了有人愛在心裡口難開的龜毛個性,更受不了有人遲鈍如牛的不開竅,周志凱猛翻白眼,閒閒涼涼地想推波助瀾一下--

  「卓容,千金大小姐太驕縱了,你不會喜歡的啦!我推薦個好人選給你,如何?」

  挑了挑眉,卓容但笑不語,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

  見狀,周志凱更是興致勃勃,飛快捏住葉樺下巴左擺右擺的,一副購物台主持人介紹商品那般。「這個怎樣?料好實在,臉蛋不差,身材苗條,有胸有腰有臀,個性溫柔,內外兼具,最重要的是,她瞭解你!」

  「志凱!」迅速拍掉他的大掌,葉樺羞窘地漲紅了臉,心口如小鹿亂撞,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可卻又忍不住想聽卓容會怎麼說?

  然而,卓容只是看了看他們兩人,扯開一抹意味深遠的笑痕:「志凱,你也抓到重點了!」

  「什麼意思?」周志凱眉頭猛皺。這位卓大先生能不能別老說這種奇奇怪怪要人猜的話啊!

  「最知心的人,當朋友就好,可以維持一輩子的;當夫妻,那份知心情誼反倒會被破壞了。」緩緩的道出自己的想法,他目光沉凝地直視著兩人,微微笑道:「你們是我知心的朋友,我很高興能認識你們。」

  他這番話,表明了他只當她是朋友了!一輩子知心的朋友!

  有些悲傷卻又覺得歡喜,葉樺眼眶微紅,可嘴角卻揚起大大的笑花。「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和志凱,真的……很高興……」

  話聲未歇,豆大的淚珠突然滾落。

  「葉樺,妳怎麼哭了?我說錯了什麼嗎?」沒料到她會突然掉淚,向來沉穩內斂的卓容頓時有些心慌,急忙連聲詢問自己哪兒說錯了話。

  「沒……沒有……」急忙抹淚搖頭,葉樺含淚卻綻開一抹柔美微笑。「我只是……只是太開心聽到你這麼說……所以……所以很感動……」

  振作!她得振作!絕不能讓他察覺出她心底的情愫。

  開心?是傷心吧!

  一旁,周志凱偷偷猛翻白眼暗忖,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奇怪瞅凝,不知為何,卓容總覺她突然落淚的原因絕不可能這麼單純,但仔細反思自己方纔的言論,實在也找不出任何不妥之處,最後,他只能當她太過易感。

  「女人,真的是水做的,豆大的淚珠像水龍頭般,不用三秒就飆出來,真讓我嚇了一跳。」收整心緒,卓容不禁調侃取笑。

  「是啊!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不過男人卻是草包做的!」非常無力地點頭附和,周志凱有意無意瞄他一眼,閒閒涼涼的笑諷,「尤其是姓卓的男人,腦袋內塞的草包特別多。」

  怪了!他今天是哪兒得罪人了?眉梢一挑,被意有所指的卓容一副願聞其詳,不想莫名其妙被栽贓為「草包男人」。

  哪知向來直來直住,有話坦白說的周志凱,這回卻只是回以嫌棄的一眼,隨即狀若無事轉移話題。「喂!該回去忙你的工作了吧?再聊下去,恐怕你兩小時內是趕不完了,到時我和葉子就自己去享受,懶得等你了。」

  想到企畫案還躺在書桌上沒趕完,卓容心下一凜,再沒心思去多想他方纔的奇怪態度,丟下一句「兩位請便」的話後,便急著回到書房去了。

  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後,葉樺環顧週遭一眼,當下便靜靜的起身,自動的整理起凌亂的環境。

  「妳還替他整理什麼?」大老爺般賴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周志凱不贊同地猛翻白眼。

  咳!又不是女朋友,還替他打掃整理幹嘛?犯傻啊!

  「都是朋友,幫忙收拾一下有什麼關係?」笑了笑,葉樺眼眶還有些微紅,可卻已平復了心情。

  她早清楚卓容對她只有朋友之情而已,所以方才乍聽他真誠無偽的心底話,雖然難過,但卻不意外,所以情緒也能很快恢復,畢竟早就明白自己只是暗戀而已。

  「朋友?那敢情好,我那狗窩也亂得可以,麻煩妳這個朋友也去幫我收拾收拾吧!」兩腳高抬,方便她撿拾散落在地的雜誌,周志凱白眼冷潮。

  騙鬼啊!見不得卓容不好就直說,用這什麼爛理由?

  他也是她的朋友,怎麼髒得可以和福德坑媲美的狗窩,就從沒聽她主動提起要幫忙?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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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五月底,除了少數一些混得太過火而被教授開鍘,必須延畢的學生外,大部分的大四生該考的試、該交的論文都已完結,閒閒涼涼地就等著畢業典禮穿著學士服那天的到來,可說是校園內最愜意的一群了。

  這日,悠閒的午後,大學校園附近的冷飲店內,在一連串的忙碌都過去後,三人終於有時間再次聚首,而且很難得的,這次的聚會是卓容主動聯繫的。

  「終於大家都快畢業了!」看著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學生人潮,葉樺輕聲道,清啞的嗓音中有著淡淡的不捨。

  「可不是!」搖頭晃腦,周志凱不免悲歎。「畢業即失業啊!」

  聞言,卓容倒是笑了,有意探問:「志凱,你想考研究所攻讀碩士嗎?」

  大大吸了口冰飲,周志凱這才搖頭談起自己的未來動向。「不!我想先找個工作,到職場歷練一下,測試自己的實力,等搞清楚自己真正的興趣在哪裡,覺得所學不足了,再來做專業進修。」

  他對自己的未來已有了粗略的藍圖。

  頷首微笑,卓容轉而詢問葉樺。「葉樺,妳呢?」

  「我?」微微一愣,她回神輕笑。「也是去找個工作吧!」

  「那麼……」指尖輕敲著桌面,卓容定定的凝覷著他們,態度誠懇卻堅定。

  「你們兩人頤不願意進『宏長』幫我?」

  此話一出,霎時讓坐在他對面的兩人驚愕地面面相覷,隨即--

  「進你家的宏長企業?」周志凱率先叫了起來,一臉的不敢置信。

  「沒錯!」毫不猶豫的點頭,卓容再次詢問:「如何?願意嗎?」

  「你問我?我才要問你吧!」很快的把詫異情緒壓下,同志凱似笑非笑的:「聽說宏長企業用的都是一流人才,每年的應徵招聘都吸引無數人潮前去翠得頭破血流,如今這家聞名企業的第二代繼承人竟然親口邀聘我進去,我受寵若驚啊!」

  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

  「你夠了!」笑斥一聲,卓容只想知道他的答案。「願不願意?」

  「你家企業用的都是一流人才,我夠資格嗎?」笑咪咪反問。

  「我相信你的能力!」相識多年,這個好友肚子裡有沒有料,他最清楚了。

  聞言,周志凱笑了,一副很勉強的跩樣。「既然你都親口相請了,看在朋友面子上,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吧!」

  真是標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典範!

  搖頭失笑,還有人尚未回答,卓容目光移到了另外一人身上。「葉樺,妳呢?」他希望她也能一起進宏長企業幫他。

  「不!」搖了搖頭,葉樺輕聲婉謝了。「我想自己去找工作,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沒想到會被拒絕,卓容心底頗為詫異,眉頭不自覺地微擰起來。「為什麼?」他以為她會答應的。

  「我……有我自己的規畫。」烏黑眼眸迅速閃過一絲讓人察覺不出的澀然,葉樺臉上還是維持著淡淡笑意,心中清楚自己不進宏長企業的理由。

  她本就想趁著畢業後,大家忙於職場工作,見面機會日漸趨少,藉由時間的淡化來慢慢收回對他的情愫,又怎麼可能和他一同共事,鎮日瞧著他,讓自己愈陷愈深呢?

  她,期盼著自己終有一日能事過境遷,開懷地笑著對他說--卓容,你知道嗎?當年我曾暗戀過你呢!

  如果有這麼一天,那也表示著她終於不再愛著他了。

  「妳不再多考慮一下?」不知其輾轉心思,被她拒絕,卓容只覺隱隱有種失落之感。

  一旁,周志凱明白她笑容背後的苦處,心中只能暗歎,可嘴上卻故意以玩笑口吻道:「葉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別為難她了!也許一兩年後,她突然想通了,說不定就會反過頭來求你施捨一份薪水優渥的工作給她。

  「到時你再來拿喬,報今日被拒絕之仇吧!」說歸說,清楚那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既然她無意,卓容雖遺憾卻也無法勉強,只能笑笑的接受,不過還是忍不住做最後的提醒。「葉樺,如果妳改變心意了,隨時通知我!」

  她也是個優秀的人才,放棄實在可惜。

  微笑不語地點頭,葉樺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改變心意的。

  主要正事聊完,當下,三人又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就在此時,聽到鄰桌幾個看起來也是等畢業的大四男生聊起正在等兵單的事,忽地,葉樺想到了剛剛一直疏漏掉的疑問--

  「志凱,你不是還要服兵役,畢業後怎麼可能馬上進宏長企業服務?」哎呀!剛剛才想到這個問題。

  「我有嚴重的扁平足,不用當兵,妳不知道嗎?」橫瞪一眼,周志凱頗為哀怨指控。「葉子,我就知道妳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我怎麼會知道……」無辜被指控,她吶吶的小聲低語。

  「那妳怎麼不問卓容為什麼不用當兵?」

  「因為我知道他拿加拿大護照,屬於華僑身份,所以不用當兵……」忽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葉樺驀地話音一頓,見他一副「抓到了」的詭譎笑痕,霎時尷尬地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企圖解釋。「我……我是以前有聽他……聽他提起過……」

  「嗯!我是曾說過。」點點頭,卓容記得自己很久以前確實曾在聊天時提到一兩句,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我也說過我有扁平足,怎麼妳就不記得了?妳就是不關心我,比較關心卓容啦!」壞心眼逗弄。

  他是故意的!羞窘瞪人,葉樺又急又慌,一時竟愣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平日廢話那麼多,誰有辦法記住你說過哪些雜七雜八的話了!」見不得他故意欺負人,卓容仗義替葉樺幫腔。

  「我廢話多?」誇張地指著自己,周志凱哇哇大叫,「你怎麼不乾脆叫我廢人算了!」

  竟然說他廢話多,可惡!

  「廢人!」順應民意。

  「噗!」忍俊不禁笑出聲。

  「哇咧--你還真給我這樣叫?」一臉憤慨,立刻以退席表示抗議。「廢人很窮,這攤讓你請,我還要趕去參加社團的歡送會,先閃人!」

  話落,迅速起身離去的同時還偷偷對她眨了眨眼。

  唉……他這又是何必?她與卓容是不可能的事,製造這種機會有什麼用?

  暗暗歎氣,心知他是故意製造他們兩人獨處的機會,葉樺臉皮微紅,可唇畔卻不由自主浮現無奈苦笑。

  「怎麼了?」察覺到她微帶澀意的笑容,卓容關心詢問,總覺她心底似乎藏了許多事。

  「沒什麼!」搖了搖頭,斂去唇畔澀意,葉樺輕輕道:「我也該走了!」

  「不多聊一會兒?」連忙留人,卓容愈來愈不懂她了。

  志凱個性開朗,天生就是個長袖善舞的人,三人當中,他的節目最多,聚會時,總是第一個趕著離開去赴下一場約會的人;而他們兩個則會繼續留下來聊聊近況。

  可近幾次的聚會中,他隱隱發現到有些不對勁,每當志凱走人後,她都很快的借口有事離去,不再像以往那般總是噙著令人心情舒緩的淡雅淺笑,靜靜的聽他說話。

  而他,想念著與她獨處談心時的那種舒心溫暖氣氛。

  「我今天得早點回家。」微微淺笑,委婉拒絕。

  「那我送妳。」卓容迅速表示,心想路途中,兩人還有時間可以聊聊。

  「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依然輕聲婉拒。

  聞言,卓容意識到什麼似的,若有所思凝睇著她,嗓音雖輕卻嚴肅異常。「葉樺,妳在避我?」

  沒料到他會察覺並直言詢問,葉樺心下一凜,神色卻波瀾不興地故意笑道:「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我為什麼要避你?」

  確實想不出理由,卓容不由得窒言,可心中那種感覺卻莫名的強烈,眸光如炬沉凝了好一會兒,實在從她淡定的臉龐看不出異樣後,終於緩緩開口--

  「既然沒有,那就讓我送妳回去。」態度異常堅持。

  「我原本是怕麻煩你,不過既然你堅持要送,那最好了,我還可以省下公車費呢!」故作開朗,葉樺輕快笑道,讓人完全察覺不出其真正心思。

  「我們是朋友,說什麼麻煩?」沉聲輕責,卓容怪她太見外。

  「是!以後什麼都麻煩你,煩到你見到我就怕!」笑笑響應,她起身打趣道:「麻煩你送我回去,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揚起眉,見她難得俏皮調侃的模樣,卓容不禁笑了。

  * * * * * * * * * * * *

  「到了!前面那問有紅色鐵門的房子就是了!」指著前方一間混合日式風格的平房,葉樺連忙說道。

  在她的指示下,卓容緩緩將銀白房車停在漆紅的小鐵門前,轉頭看她忙著低頭解開安全帶,他忽地想到了什麼似的,忍不住驚奇笑了。

  「葉樺,相識四年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到妳家呢!」真驚呀!他們交情這麼好,可是他卻從沒來過她家,不過周志凱和同學合租的宿捨,他倒是去過幾次。

  「好像是這樣!」解開安全帶,她對他笑了笑,沒有邀請的意願,只是輕聲囑咐。「自己開車小心!」

  話落,打開車門下車,正準備說「再見」之際--

  「阿樺,妳回來啦!」忽地,六十來歲、身材瘦小的葉家老父手提著一袋生鮮食材,從車尾後突然冒了出來。

  「爸!」嚇了一跳,葉樺飛快轉身,有些驚訝地叫道:「我以為你還在公園和朋友下棋!」

  「原本是和朋友在下棋沒錯啦!不過剛剛想到妳說要回來幫我過生日,我就忍不住去買了菜回來,想說今晚煮豐盛些,我們父女倆好好慶祝一下……」老臉滿是慈祥笑意,葉父走到女兒身邊,好奇地悄聲詢問:「阿樺,妳交男朋友啦?」

  莫非想趁著今天,特地帶回家正式介紹給他認識?

  聞言,葉樺臉上一紅,還沒來得及開口否認之時,卻見卓容已經下車,迅速來到兩人面前。

  「葉伯伯,您好!」禮貌微笑叫人,順便自我介紹。「我叫卓容,是葉樺的朋友。剛剛我們幾個朋友聚會結束,所以就順道送她回來了。」

  「哦……」發著無意義的應和音節,葉父像在市場挑選水果那般上上下下地直打量,見他相貌端正,態度溫文誠懇,一看就是個正直有為的好青年,這才連連點頭,馬上像對待熟人般地熱情邀約。「今天剛好伯伯我過生日,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爸,卓容他還有事,你不要勉強人家……」

  「不!不勉強!」出乎意料的,卓容竟然微笑道:「我今天沒事好忙,只是不知道葉伯伯今天過壽,沒準備賀禮實在不好意思……」

  「哎呀!年輕人跟葉伯伯客套什麼?來!進去吧!葉伯伯今天大顯身手,燒一桌好菜給你嘗嘗……」高興地邊說邊拉著他進門去。

  「爸……」葉樺無語,只覺得他是被自己父親給強迫了。

  然而卓容卻沒有絲毫不願的神情,甚至還幫忙接過葉父手中那一大袋的生鮮食材。「葉伯伯,這些東西重,我幫你提進去吧!」

  「好好好,真是個好青年……」連連點頭,葉父露出讚賞笑容,領著他率先走在前頭。

  當下,就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外的漆紅鐵門,很快的進了房子去,讓葉樺只能苦笑地尾隨而入。

  一進屋內,葉父要葉樺在客廳招呼卓容,自己則迅速鑽進廚房,歡歡喜喜地準備親自下廚,大顯身手一番。

  「卓容,我爸硬是留你下來吃飯,耽誤你的時間,實在很對不起!」客廳裡,葉樺立刻不好意思地開口致歉。

  「為什麼要道歉?」微挑起眉,卓容神色認真。「葉伯伯沒有勉強我,也沒耽誤我的時間,我是真心想留下來叨擾你們一頓飯的,難道妳不歡迎?」

  為何他總隱隱覺得她似乎不太想留他下來吃飯?

  「怎、怎麼會呢!」連忙否認,沒辦法說她其實不想讓他涉入太多自己的生活,只能強笑解釋,「我是怕你有事,為難了你。」

  「我說過了,我沒事,而且一點也不為難。」再次強調,卓容靜靜的凝著她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直問:「葉樺,我做了什麼讓妳不高興的事嗎?我覺得妳最近真的在避我!」

  「我沒有,你想太多了!」堅決否認。

  聞言,卓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卻見她神色絲毫未變地沉沉回凝,讓他也不禁懷疑起一切果真如她所說,是自己想太多、太敏感了,登時只好搖頭苦笑。「也許真如妳所說,是我想太多了!」

  「當然是你想多了!」非常堅持。

  「好!我誤會妳了,我道歉!」舉手作投降狀,隨即似玩笑又似認真道:「以後妳若對我不高興,麻煩請明白跟我說,千萬不要悶不吭聲地避著我,不然失去了個知心好友,我可難受了。」

  少了她,他會難受嗎?真的會嗎?

  有些怔忡,她輕輕勾起嘴角,以著同樣的玩笑口吻響應,「少了我這個知心好友,還有志凱陪你呢!」

  「志凱和妳是不同的!」揚眉一笑,不知是同樣都是男人還是怎地,卓容自己明白有些心事,他對同志凱說不出口,但面對她微笑傾聽的沉靜臉龐,卻會不知不覺全都傾洩而出。

  認真想來,她可說是他心情的垃圾桶,每隔一段時間便忍不住找她報到。

  聞言,縱然心中感動自己對他而言是特別的,葉樺也只是笑了笑,不想讓父親自己一個人在廚房忙,很快說道:「不好意思,我去廚房看看,你自便吧!」

  「沒問題!」卓容不是小孩,被單獨留下也可以很自在。

  點了點頭,她迅速離開客廳,很快地來到廚房。

  「爸,你今天是壽星,怎麼可以下廚?讓我來吧!我燒一桌你喜歡吃的好菜來孝敬你。」笑著擠到父親身邊,葉樺搶著要掌廚。

  「不用!不用!」緊佔住瓦斯爐前的主位,葉父不給奪權,連聲趕人。「妳去客廳陪男友,廚房的事,老爸負責就行了!」

  嘖!雖然從小一手把屎把尿拉拔大的女兒交了男友,當父親的心底總是有點感傷,但女兒大了,這種事遲早會來的,所幸女兒帶回來的這年輕人看起來人品不錯,他也較能安心了。

  「爸,卓容不是我男朋友,你不要誤會了!」低聲叫了起來,葉樺嫩頰微紅,不敢說得太大聲,怕被客廳裡的人給聽見。

  「咦?不是嗎?」葉父驚訝反問。

  「當然不是!」尷尬的強調,她嚴正聲明。「我和卓容只是朋友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哎呀……那真可惜了!」不無遺憾。

  「爸,你在說什麼啊?」低聲嗔惱。

  「爸爸是覺得那年輕人看起來不錯,喜歡的話,可以交往看看。」他年紀大了,總希望能看到女兒有個好歸宿。

  「爸,你別胡說,讓人聽見了多尷尬!」赧紅著臉小聲嗔叫,她真怕父親等會兒會對卓容亂說話。

  「阿樺,妳喜歡那個年輕人嗎?」總覺女兒似乎挺在意的,葉父不由得小聲詢問。

  「沒有!」堅決否認,瞠眼微惱。「爸,你不要亂說!」

  否認得太快了,實在有問題啊!

  一手養大的孩子,豈會不瞭解性子?葉父心底隱隱有數,不過見女兒死不承認,也只好笑呵呵地順意。「好好好,不說就不說。」

  看著父親笑笑的不說話了,葉樺羞愧地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當下吶吶的小聲道歉,「爸,對不起!我……我……」嗓音不由自主微梗。

  「沒關係!沒關係……」明白女兒心思,葉父笑笑的拍拍她的頭,一點也不在意地開著玩笑。

  「既然那個卓容不是妳男朋友,那就讓他在客廳『放牛吃草』吧!妳不是要幫忙嗎?來!這高麗菜切一切,刀工要細,知不知道……」身為外燴辦桌的「總鋪師」,一身廚藝可不是蓋的,平日有意無意也會指點一下女兒。

  「嗯。」喉頭微梗地點著頭,唇畔卻漾起笑,頭輕輕的靠在父親那削瘦的肩膀上,以著幾乎讓人聽不見的音量輕語。「爸,謝謝你……」

  當作沒聽見,葉父故意大聲道:「阿樺,不要以為撒嬌就可以混過去!高麗菜趕快給我切好,等一下還要給我水果雕花,聽到沒有……」

  終於笑出聲來,葉樺開始忙著切菜,嘴裡則故意和父親玩笑抗議。「爸,我又不走廚師這一行,學水果雕花作什麼……」

  話雖這麼說,其實自小看著父親掌廚,耳濡目染下,一身廚藝已頗為高明,真要煮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膨派」好料,也不是什麼難事。

  「叫妳學就學!別人想花錢來拜師,我還不肯教呢……」得意洋洋。

  「聽你在亂蓋……」笑聲不止。

  「誰說我在亂蓋?上回老王帶著他兒子來找我拜師,說什麼以後出師後想開餐廳,我看那穿得花花綠綠的臭小子不是可以吃苦的料,一口就回絕了……」

  得意的嗓音不停說著前些日的新鮮事,父女倆邊聊邊合作無間地忙碌著,廚房裡,歡言笑語不絕,在空氣中飄蕩輕揚……

  * * * * * * * * * * * *

  他們父女倆……挺開心的!

  聽著那模糊不清的交談與笑聲不斷自廚房方向傳來,客廳裡,卓容不自覺地泛笑,只覺這樣的溫馨氣氛令人極為舒服。

  呵……說話聲、笑聲、飯菜香,這是只有幸福、融洽的家庭裡才會有的東西哪!

  心底隱隱有一絲的羨慕,他忍不住悄悄來到廚房,就見他們父女倆一左一右站在瓦斯爐前合力烹煮晚餐,一下子大鍋快炒,一下子慢火細熬,試味道時,若覺得滿意,兩人還會彼此滿足地相視而笑,顯現出父女感情極佳。

  看著這平凡卻也幸福的景象,卓容不禁有些失神……

  「卓容,你怎麼來廚房了?」回身要拿盤子,卻見他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葉樺驚訝地叫了起來。

  聞聲,他猛然回神,沉穩微笑道:「剛剛聽你們這兒笑聲不斷,所以過來看看有什麼趣事可以分享。」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一些閒話家常而已!」葉父笑咪咪的,說話的同時,一大杯米酒也倒下鍋,霎時就見猛烈火焰竄起,在鍋內燃燒了好幾秒後才逐漸消褪,緊隨著他大火快炒幾下,一陣撲鼻香味瞬間四溢,令人不禁食指大動,口水直流。

  「好香!」聞香讚美,卓容走近去瞧鍋內那除了蔥、姜、蒜、辣椒等佐料外,還有著一顆顆咖啡色的橢圓形東西,忍不住好奇詢問:「葉伯伯,你炒什麼這麼香?」

  「三杯蜂蛹!」非常得意的報出自己的拿手好菜。

  「蜂蛹?」卓容一愣,微偏著頭,臉色古怪地小聲詢問身旁的女人。「蜂窩裡的那種蜂蛹?」

  強忍著笑,葉樺點頭給予肯定答覆。

  「你們……」嗓音頓了頓,試圖尋找較為婉轉的用詞。「平日都吃得這麼有『特色』?」

  看他詭異表情,葉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卻有人大聲嚷嚷了起來--

  「年輕人,你怕了不成?這蜂蛹吃了不但養顏美容、滋陰補陽,營養價值可是很高的,若非今天我生日,養蜂的老兄弟特地搗碎蜂窩送我這一些,平日你想吃我這道拿手好菜還沒機會呢!」葉父驕傲得很,振振有詞又道:「怎麼?人家法國都可以用蝸牛人菜,而且一堆有錢人還花大錢去吃,難道蜂蛹會比蝸牛差?」沒道理嘛,是不?

  被這麼一反問,卓容霎時無話可回。事實上,他還真在高級餐廳吃過好幾回的法國蝸牛。

  「來!嘗嘗看,很香的!」飛快起鍋,葉父將盛得滿滿一盤的三杯蜂蛹直湊到他眼前,同時還遞上一副筷子,臉上堆滿笑,可眼中卻隱隱帶有「不吃就給我試試看」的強迫意味。

  「爸,你不要勉強人……」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種「珍味」,怕卓容為難,葉樺趕緊出聲圓場。

  然而她話聲未落,就見卓容神色絲毫未變,沉穩含笑地接過筷子,在葉父讚賞的眼神下,夾了一口聞起來很香,實際滋味尚不可知的三杯蜂蛹送進嘴裡,隨即--

  「葉伯伯,挺香、挺好吃的呢!你的手藝真好。」咀嚼了幾口,他眸光一亮,驚訝讚歎。

  本以為會有奇怪味道,沒想到卻極為可口,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那當然!我這『總鋪師』的手藝可不是蓋的!」葉父得意大笑,可驕傲了。

  「卓容,你……若不能接受就不要吃……」懷疑地看著他,葉樺擔心他是不好意思拒絕父親,因而強迫自己吞下,就連說「好吃」也可能只是場面話。

  「不會!我是真覺得不錯啊!」又連續吃了好幾口,卓容津津有味地咀嚼著,果真沒有任何的勉強之色。

  「好好好!」見狀,葉父連聲讚好,心中大樂,對他印象頓時又往上提升了好幾個等級,高興地拍著他肩膀笑得很開心。「年輕人,你懂得吃,葉伯伯欣賞你!下回記得再來,我炒些特別的給你嘗嘗。」

  「那我就先說謝謝了!」微微一笑,卓容並無拒絕。

  「好!現在我再做幾道好菜,等會兒我們就可以一起用飯了!」高舉鍋鏟,葉父精神大振。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微笑詢問,莫名的,卓容極想參與他們父女倆方才一同做菜時的那種和樂氣氛。

  聞言,葉父也不客氣,大手往旁一比,就像平日在指揮小學徒那樣指使著他。「喏!把那尾魚的鱗去一去!」

  話落,還塞了一把菜刀給他好去鱗。

  「呃……」本以為只會分到切菜的工作,沒想到卻得幫魚去鱗,瞪著水槽裡的鮮魚,卓容愣住了,眼底滿是為難地朝偷笑的紅粉友人投以求救眼神。

  天知道,他這一生踏進廚房的次數,用十根手指數還綽綽有餘,刮魚鱗這種「高難度」的工作還真是難倒他了。

  「我們交換吧!」看出他的窘狀,葉樺忍不住笑意,直接互換位置,由他切菜,她則負責刮魚鱗。

  終於鬆了口氣,卓容低頭認真切菜,不過刀法拙劣就是了。

  「年輕人,看你這笨手笨腳樣,肯定是沒在進廚房吧?」一旁,大火快炒著青菜的葉父,這下忍不住搖頭教訓了。「男人就是要燒得一手好菜,才能拐到個好老婆,你這樣不行喔!」

  「爸,你這是什麼論調?別胡說了!」好氣又好笑,葉樺睨睇橫眼,要他別用自己亂七八糟的論調來教訓說。

  「我哪胡說了?我說的都是至理名言!」

  「想必葉伯伯就是靠一手好菜拐到老婆了?」被明言嫌棄,卓容不以為意,甚至還好心情地調侃回去。

  「可不是!想當年,阿樺她媽可美了,不知多少男人追呢!我就是靠著一手的好手藝抓住阿樺她媽的胃,一舉擊敗眾家群雄哪……」說起當年擊敗眾多男人,奪得美人心的年輕往事,葉父當真是驕傲得不得了,若有尾巴的話,恐怕早就翹起來了。

  「爸,我怎麼沒聽你提過這些事……」好奇追問。

  「葉伯伯,你年輕時挺行的嘛……」有趣調侃。

  「那當然!想當年,我啊……」當年勇不斷被翻出來炫耀。

  霎時,就見三人擠在一起邊笑邊聊邊合作地忙碌著,廚房內,描述當年豐功偉業的嗓音滔滔不絕,期間還不時夾雜著兩道年輕嗓音的熱鬧調侃,炒菜聲中,笑語不絕,溫馨和樂的氣氛不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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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年後

  傍晚時分,宏長企業大樓被夕陽抹上一層金黃中透著橘紅的色澤,除了一些被繁忙工作纏住,必須留下來加班的可憐人外,大部分的人紛紛魚貫離開公司,準備享受愉快週末的假期。

  頂樓,總裁辦公室內,一對五官驚人的相似,神情卻又生疏得宛如陌客的兩個男人在談論完公事後,就在年輕的那位禮貌客套地點了點頭,正準備退去離開之際,中年的那位卻以著平淡的嗓音突然開口了--

  「過兩天記得回家一趟,你媽也會從加拿大飛回來。」宏長企業開創人也是現任總裁--卓柏宏忙著翻閱公文,隨口交代事情。

  「有事嗎?」眉梢一揚,卓容冷靜詢問。

  特地吩咐獨居在外的他回老家,就連長年居住在國外的母親也要趕回來,是有,什麼大事要宣佈嗎?

  以往,除了除夕那天,母親會特地飛回台灣,一家三口象徵性地同桌共享一頓團圓飯,意思意思一下外,他們一家人幾乎是整年難得共聚一起的。

  「談你的婚事!」目光依然落在公文上,卓柏宏就像在談論瑣碎雜事那般的漫不經心。

  「我的婚事?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要結婚了?」看著那低頭辦公、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卻又生疏無比的男人,卓容淡聲反問,嗓音又輕又緩,讓人聽不出他心底真正的思緒。

  意識到輕緩聲調中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的不滿,卓柏宏終於放下公事,身子往椅背一靠,十指指尖輕觸,交疊於胸前,精明的眼眸打量他許久後,終於淡淡開口了。

  「你進公司也有一年了,也該是結婚的時候了!」與卓容相似的端正臉龐波瀾不興,似乎毫不在意兒子的質問。

  「我認為大家都還年輕,過個幾年再結婚也不嫌慢,不是嗎?」卓容神色未變,古井不波反問。

  事實上,他很清楚自己遲早會有一樁利益結盟的商業聯姻,而且也不反對這種婚姻形式,但他並不想這麼快就完成。

  「慢了!」搖搖頭,卓柏宏深沉眼眸閃著銳利光芒。「余董事長就只有綺韻一個掌上明珠,未來,無論她嫁給誰,余氏企業就是隨她進門的龐大嫁妝,這麼一大塊肥肉,只要家中有年紀相仿的兒子,誰不鼓勵去接近她的?

  「綺韻雖是你的未婚妻,可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你可別因大意而讓這塊大肥肉給別人搶走了。要知道,沒有餘氏企業,我們宏長雖然一樣蒸蒸日上,但有了它,宏長也不無小補哪!」

  說來說去,他就是怕余綺韻捨他而就別的男人,因而讓宏長企業失去更加壯大的機會,是吧?

  心底再清楚不過,卓容沉沉的凝著眼前這個在血緣關係上親密無比,但在感情上卻又疏離得驚人的男人,腦海裡不由自主浮上葉家父女倆相處時的溫馨融洽景象。

  所謂的和樂家庭,應該就是像葉家那樣吧!

  笑言歡語、溫暖關懷盈滿整間房子,只要一進門就讓人身心得到撫慰;然而他們卓家……說一句難聽的,除了萬貫家財外,奢華的房子內,有的只是冰冷的空氣。

  日後,他若娶了余綺韻,可以預期的,未來的婚姻生活勢必如父母那般的「相敬如冰」,各過各的日子、各找各的樂子。

  不過……那無所謂!畢竟從小就習慣這種生活,況且還有「前人」作最佳模範,他耳濡目染,很懂也很熟悉如何應付此類因利益而結合的婚姻。

  說句難聽的,若是一般正常婚姻,他反倒有可能會心慌茫然,不懂該如何去面對與維持呢!

  思及此,他嘴角不自覺地扯開一抹嘲諷笑意,覺得在父母親這種不合常規的怪異婚姻狀態下,自己的人格養成中,也似乎隱藏著扭曲的一面。

  「我知道了!」點點頭,卓容收回心神,面無表情道:「過兩天,我會回去的!」話落,逕自轉身出門離去。

  看著他身影消失在門後,卓柏宏若有所思地怔忡了好一會兒,隨即迅速收回心神,很快地低頭又繼續忙碌於工作當中了。

  * * * * * * * * * * * *

  晚餐時刻,裝潢頗具歐風氣息的餐廳生意興隆,尤其下班後直接呼朋引伴前來晚餐聯誼的粉領族更是不少。

  然而,眾多年輕女性顧客中,卻有兩名西裝筆挺的男人盤據了靠窗的餐桌,英俊好看的相貌加上兩人身上不自覺散發出的那種都會雅痞的質感,頓時吸引了不少年輕女性偷偷覷來的欣賞目光。

  然而旁人的欣賞,兩人似乎並無所感,只因其中一人忙著低頭吃著自己的晚餐,好填飽自己挨不得餓的肚皮,至於另外一人則對眼前食物並無太大興趣,心不在焉地頻頻看表。

  「志凱,你到底和葉樺約幾點?」再次看了下時間,卓容終於耐不住地開口詢問了。

  「七點啊!」塞了口意大利海鮮面,周志凱邊吃邊回答。

  「現在都七點半了,怎麼她還沒來?」攢著眉,卓容質疑。「你該不會跟她說錯時間了吧?」

  不然以前聚會,她都是最準時的一個,不可能會遲到的。

  「不可能!」不接受懷疑,周志凱白眼橫瞪。「我在電話中和她說得很清楚,七點,絕對沒錯!」話落,強劫他的生菜沙拉來吃,以示懲罰。

  「那她怎麼還沒來?」向來沉穩的嗓音隱隱有了一絲浮動。

  「可能臨時有事,遲了一下吧!」聳聳肩,進攻沙拉。

  聞言,卓容遲疑了一下,終於輕聲開口,「葉樺她……工作很忙嗎?」不知為何,畢業後這一年,他總覺得要找她是愈來愈難了。

  「怎麼突然這麼問?」聽出他話中的探問,周志凱停下進食動作,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反問。

  「好幾次我打電話約她,她總是說忙……」頓了頓,卓容眼底有著難以察覺的失落。「你不覺得葉樺似乎愈來愈少和我們接觸了嗎?」

  以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和志凱三天兩頭會到他的住處去找他,畢業後這一年,卻覺得她似乎漸行漸遠,就不知志凱有沒有這種感覺了?

  「會嗎?」眸底閃著詭譎光芒,周忘凱故作驚訝。「我前天才去找她閒聊,還和葉伯伯小酌了幾杯呢!」

  呵呵,他當然知道葉樺總是以忙碌為借口來拒絕卓容的原因,但他沒立場多說什麼。

  「前天你去葉樺家了?」深沉俊眸微瞇。

  「是啊!」笑呵呵點頭。

  「那你怎沒找我一起去?」向來波瀾不興的面容隱帶一絲被「背叛」的神色,卓容微惱質問。

  可惡!他們兩個聚會,竟然沒找他。

  「你忙啊!」心底暗暗偷笑,臉上卻是一副無辜樣。「你忘了前天你加班到多晚了?」

  他工作起來像拚命三郎似的,只要一加班,不到十一點之後是不會離開公司的,那還約他約個屁!晚上十一點要去拜訪人家,誰好意思啊?

  聞言,卓容一窒,可是還是有些怨言。「你若跟我說,我會把工作停下的。」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雙手一攤,還是一臉無辜。

  既然事情已過,再多怨言也沒用,只是……

  「為什麼我覺得你找葉樺似乎特別容易,我約她出來就比較難?」有些不是滋味,卓容喃喃道。

  畢業後這一年,他好幾回約人都被拒,反倒是眼前這傢伙找葉樺出來卻是輕而易舉。

  「有嗎?」心知確實是有,不過周志凱還是笑嘻嘻地故作不知情。「可能你找她時,恰巧她都有事忙,畢竟出社會了,總是會臨時有緊急工作冒出來,不得不加班的時候。

  「再說葉子長得不差,個性又好,肯定有不少人追的嘛!搞不好你找她的時候,她正在和男人約會,那當然忙啊!」

  「有人在追她?」聞言,卓容心口莫名有種悶悶不快的感覺,下意識地脫口質問。

  「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興味失笑,周志凱眼底閃著詭譎的光芒。「像葉子那種進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人,簡直就是男人心目中宜家宜室的好妻子人選,誰不搶著追回家當老婆啊?從以前,對她表示好感的男人就不曾少過,是你不知道而已!」

  原來……她真的有男人追!

  卓容一怔,一股形容不出的怪異感覺迅速掠過心頭,快得讓他來不及細思那是什麼心情時,卻聽周志凱的笑嗓又響起--

  「說人人到!喏,葉子來了!」目光往玻璃窗外瞄去,一臉笑嘻嘻的。

  聞言,卓容順著他視線瞧去,就見葉樺站在一輛高級房車旁,彎著腰對車窗內的男人說了幾句話後便揮手退開,隨即轎車緩緩駛離,一下子就沒人車陣中,很快的消失了。

  她是被車內的男人送過來的!

  眼底有著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卓容看著她目送轎車離開後,纖細身影才急匆匆進入餐廳。

  「葉子,這兒!」見她在一桌桌的用餐人潮中左右張望,周志凱笑開懷地舉手叫人。

  「抱歉,我遲到了!」發現他招手,葉樺迅速走了過來,才在周志凱身邊位置落坐,就一臉愧疚地忙著致歉。

  「難得妳會遲到,在忙什麼?」凝著她淡雅臉龐,卓容沉穩的嗓音隱含著一絲絲的探問。

  「今天臨時加班,所以晚了。」笑了笑,她還是一臉的愧疚,再次道歉,「讓你們等我,真是對不起!」

  「剛剛送妳來的男人是誰?」探問的意味更強了。

  聞言,周志凱極為敏銳,玩昧地迅速掃了他一眼;倒是葉樺不知兩人先前的那番談話,並末察覺有何奇怪之處,只當他是關心自己,粉色唇瓣輕輕的揚起一輪美麗弧度。

  「同事說順路,所以便送我過來了。」淡雅微笑,她輕聲回答。

  順路?眉梢微揚,卓容對她的同事說法抱持強烈懷疑。「妳那同事結婚了沒?有沒有女友?他在追妳嗎……」

  宛如連珠炮般的追問連串而出,聽得葉樺不由得微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有人忍不住插話打岔了--

  「卓容,你沒搞錯吧?問那麼多,你是在管女兒還是在管老婆啊?」閒閒涼涼調侃,周志凱嘲笑不已。

  怪了!人家男同事是不是在追葉子,關他什麼事?

  問得還真有夠徹底咧!

  被嘲得一窒,向來沉穩的卓容竟微微泛起紅潮,不懂自己怎麼會突然脫口問出這麼多問題,可口氣還是有著一貫的平穩。「我只是關心!」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他會問那麼多,只是因為她是好友,所以關心是自然的。

  關心?就這麼簡單嗎?周志凱嗤笑一聲,也懶得繼續揶揄他。

  然而,一旁的葉樺此時總算反應過來,細白的臉皮不由得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紅。

  事實上,卓容猜測的沒錯,那位男同事確實是有追求她的意圖。

  見她頰生紅暈,卓容知道自己說中了,當下沉穩的淡笑道:「若是男朋友,怎麼不帶來介紹給我們認識?我和志凱也好幫妳鑒定鑒定。」完全是不著痕跡的刺探。

  淡淡一笑,葉樺輕緩解釋道:「我們只是同事,不是男女朋友。」對方是有意思,但她卻……沒那種感覺。

  不知為何,聽她否認後,卓容竟有種鬆了口氣的奇怪心情,可還是不免想再問個詳細。「對方在追妳,是嗎?」

  有些尷尬,她微紅著臉。「我……我只當他是同事……」

  那就是真有在追求了,只是她尚未動心!

  心中暗忖,卓容還想開口再問,倒是一旁的周志凱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氣對他丟出兩顆白果眼--

  「卓容,你夠了沒?活到了二十多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自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問那麼多是在幹嘛?」開口就是一頓搶白,只差沒直接罵他探人隱私。

  「我、我是想說若葉樺對那個男同事沒興趣,那問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搞不好我可以幫她介紹。」難得的,向來沉著淡定的人竟然有些心虛了。

  介紹?掃了他一眼,周志凱以著只有自己聽得清楚的音量低聲嘀咕。「把你自己介紹給她就可以了……」

  「志凱,你在嘀咕些什麼?」只見他嘴巴咕咕噥噥的不知說些什麼,卓容不由得擰眉詢問。

  「沒事!」沒好氣地橫瞪一眼,故意轉頭問人。「葉子,卓容問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要幫妳介紹,妳趕快開條件出來吧!」

  真是的!他已經快受不了這兩人了。以他的眼光來看,這兩人明明就是最適合不過的一對,偏偏女的愛在心裡口難開;男的對愛鈍感,以走入商業聯姻為己志,完全不知身旁紅粉友人的情愫,讓他這個沒立場點破,只能在一旁乾著急的太監真是快氣死。

  他……要介紹男人給她?

  聞言,葉樺心底有著淡淡的苦澀,不過臉上卻波瀾不興,完全不露心思地輕淺微笑。「哪有什麼條件?看緣分吧!緣分到了,自然就有對眼的人出現了。」

  她對眼的人一直只有卓容吧!

  瞄了她一眼,周志凱暗暗搖頭。唉……都畢業一年了,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將對卓容的情愫昇華,不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不想話題一直在自己身上繞,葉樺連忙笑著轉移話題,把問題丟回去。「卓容,那你呢?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我?」怔了怔,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卓容尷尬逃避。「這問題不適合問我,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誰說有未婚妻的人就不能問?男人就算活到一百歲,心中還是會有喜愛的女孩子的類型。」不打算放過他,周志凱笑著直敲邊鼓。「快點老實招來!沒道理只有你問別人,別人卻不能問你!好朋友的情誼就是從交換秘密中培養起來的,快說!快說!」

  「是啊!卓容,你別想矇混過去。」覺得有趣,也想知道他究竟欣賞哪類型的女孩子,葉樺笑著起哄。

  見兩人口徑一致地鬧他,卓容實在無奈。「你們別鬧了,我是真沒特別喜歡的女孩子類型。」

  以前在學校忙著課業,進公司後又埋頭工作中,那種「風花雪月」是真的連想都沒時間去想。

  「哪有可能?」周志凱不信,懷疑他沒青春期。「真的完全沒有?正常的男人,至少都會有特別欣賞某一款的類型,就像有人鍾愛跑車,有人則喜歡休旅車……」

  「把女人和車子比?志凱,你真過分!」笑著撻伐,葉樺抗議他把女人物化了。

  「舉例!我只是舉例啦!」現代女權高漲,周志凱不敢得罪地急忙解釋,飛快把話鋒轉回去。「卓容,你自己老實招認,不要讓我用極刑伺候才來後悔。」

  極刑?他是有什麼極刑要伺候的?

  啼笑皆非,卓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具體形象來,最後在周志凱一再的逼問笑鬧下,最後終於給了個勉強能交代過去的答案。

  「長髮吧!我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子。」和大多數的男人一樣,他也有「長髮情結」。

  長髮啊……

  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及耳的短髮,葉樺神色一怔,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她悄悄收回手,然而此舉動卻被周志凱給敏銳察覺,當下他暗暗的給了她一記安慰眼神,隨即馬上得到她的感謝微笑。

  注意到兩人之間默契十足的眼波交流,卓容驀地一愣,一股奇怪的窒悶感自心口緩緩盪開,不知為何,竟有種不是滋味的怪異情緒。

  「好了!我滿足你們的好奇心了吧!」笑笑出聲,壓下心底的怪異情緒,他迅速將兩人注意力拉回,不再讓他們「含情脈脈」相對。

  果然,同志凱視線馬上回到他身上,大笑地直調侃。「十個有八個男人都說喜歡長髮女生,你那樣說能滿足什麼好奇心啊?說具體一點,別打混!」

  沉穩含笑,卓容任由他去鬧,不過倒是再沒多說一絲一毫關於自己欣賞女孩子的類型的話了。

  當下,三人吃著餐點,談笑風生地閒聊著,宛如回到大學時期的時光,直到許久過去,聚會結束,三人來到餐廳門外準備離去時,卓容率先開口了--

  「葉樺,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志凱可以送我,他比較順路。」沒有其它意思,完全是以各自住處的地點來考量。

  陣光一斂,他眉梢輕揚,直接問那個順路的人;「志凱,你順路嗎?」

  低沉的嗓音很嚴肅也很危險,似乎在隱隱暗示著那個順路的人不要太不識相。

  好友多年,周志凱哪會聽不出他的警告,加上自己也不是個白目的人,當下立刻接受無聲建議,笑呵呵地馬上響應,「我和別人還有約,等一下要趕著過去,真的一點都不順路!葉子,妳還是讓卓容送妳回家吧!」

  話落,迅速閃人,不等兩人就逕自往停車場跑了過去,一下子便消失蹤影。

  見狀,葉樺知道他是故意要製造機會給自己,心中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無奈地暗暗歎了口氣後,她強振起精神地微笑。「卓容,你的住處和我家完全是相反方向,我自己坐車回去,你不用麻煩了……」

  「一點都不麻煩!」沉聲打斷她,卓容不給拒絕。

  見他一臉堅持,葉樺不再多說,只能靜靜的噙著一貫的淡雅淺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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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盞盞流洩著銀光的路燈不斷往後飛逝,車子在馬路上穩健行駛,一如駕駛人的性情,半點也不顯顛簸急躁,只是車內氣氛卻是一片的沉默安靜。

  「葉樺……」等候著紅燈,卓容凝覷了身旁女子一眼,忍不住輕聲叫喚。

  「嗯?」凝睇窗外的烏沉眸光轉移到他身上,葉樺噙著淡笑響應,臉上不見心思。

  不知為何,總覺得畢業這一年來,隱隱有種被她排拒的怪異感,卓容瞅凝著她總是漾著淺笑、不露心思的臉蛋好一會兒,想問是怎麼回事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後,他開口的卻是--

  「妳……喜歡志凱嗎?」話一出口,心口莫名緊揪。

  「啊?」愣住,還反應不過來他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話是什麼意思?

  「妳喜歡志凱,是嗎?」以為她沒聽清楚,卓容神情認真地重問一次。

  「不是!」總算反應過來,她倏地漲紅了臉,連忙搖頭尷尬否認。他怎麼會以為她喜歡志凱?太奇怪了!

  不知為何,聽到否認,卓容竟鬆了一口氣,心中的緊揪之感亦消褪散去,似恍然又似自語地低喃。「原來妳沒有喜歡志凱啊……」

  「當然沒有!」臉色通紅,她堅決澄清,同時又奇怪又納悶。「為什麼你會這麼以為?」

  以為她和志凱,這實在太好笑了,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就在此時,綠燈轉亮,卓容駕駛車子緩緩前行,對她的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葉樺以為他不準備回答之際,他卻突然低聲開口--

  「因為我覺得妳對志凱比對我好。」話聲中竟隱隱有著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埋怨與撒嬌。

  「我、我沒有……」結巴否認,她驚訝地瞠圓了眼直瞪著他,不懂他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她喜歡的就是他,從來未曾變過。

  就算這一年來,她試圖努力想淡化自己對他的情愫,但不可否認的,這份深藏的感情尚未成功轉化,然而他卻反而誤會她喜歡的是別人,這……這到底算是她的成功還是失敗?

  想到這裡,葉樺心底又苦又澀,覺得既諷刺又可笑,然而最悲哀的是,她還得強裝笑容,若無其事和他討論感情事。

  未曾察覺她故作平靜下的澀意,卓容趁空迅速覷了她一眼,隨即視線轉回到前方馬路上,口吻帶著些許自嘲。「近來,我發現找妳好難,相較之下,志凱找妳卻容易許多,讓我不得不懷疑若不是妳喜歡忘凱,就是我哪兒得罪妳,才讓妳故意不理我。」

  「我……我沒有不理你……」眸光心虛地飄移開,她明白自己確實有。

  「妳不敢看我,眼底有著心虛。」敏銳察覺,直言指出。

  「我沒有!」猛搖頭否認,葉樺心跳加速,嫩頰紅了一片,視線飛快轉回他身上,說什麼也不讓他懷疑。

  深沉眸光與她的對上,尤其當她那染上櫻花色澤的嬌美臉蛋映入眼簾時,卓容只覺心口一動,心跳竟然莫名地失序……

  「卓、卓容?」心慌低叫,葉樺好彷徨。怎麼辦?他瞧著她的眼神,好似看透了她所有心思,讓人……讓人好慌啊!

  聞聲,卓容猛然回神,連忙將注意力專注在前方路況,心底則驚愕著自己的異常……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了?看著她急得通紅的臉蛋,竟然……有股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該死!該死!她是他最知心的女性友人,他怎可如此卑鄙下流?說什麼,他都不應該對她有超乎朋友的反應!不該!這是不應該的!

  「卓、卓容?」看著他不斷搖頭像是要甩掉什麼,這回,葉樺的輕喚在倉皇中還隱含了些許困惑。

  他……是怎麼了?為何突然像嗑了搖頭丸那般古怪?

  深恐自己方纔的卑鄙念頭被發現,卓容急忙收斂心神,決定以最安全的話題和她閒聊。「葉樺,我快結婚了!」

  很好!這話題很安全,讓他可以提醒著自己是有婚約的人,不該對好友胡思亂想。

  「是、是嗎?」心口驀地一揪,她顫巍巍的強笑。「那真是……真是恭喜你了!」明知他遲早會和那位余小姐結婚,為何乍聽這喜訊,她心底卻還是痛的幾乎難以自持?

  聽她道賀,卓容並無絲毫喜意,沉默了良久後,他淡淡道:「沒什麼好恭喜的,只是一樁沒有感情的婚姻罷了!」

  怔怔的瞅凝他淡定無表情的臉龐在一盞盞往後退去的路燈映照下忽明忽暗,葉樺強壓下心中痛楚,輕聲規勸,「卓容,感情是需要培養的,就算是商業聯姻,只要雙方努力,也一定可以找到幸福的。」

  就算無法讓他明白自己的情意,身為好友,她也希望他能有幸福的婚姻。

  聞言,卓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人只要相處了幾次,便會明白雙方調性合不合。基本上,我和余綺韻是很難合得來的。」

  余家大小姐驕縱外放,喜愛過著刺激好玩、出入各式派對的生活,和他這種不愛熱鬧,寧願把時間拿來辦公看書的人完全不一樣,兩個性情南轅北轍的人,婚後若能「相敬如冰」就該感恩了。

  「你沒去試,又怎麼會知道?」眼中盈滿擔憂,葉樺不要他置自己的幸福於不顧。

  「我從小看著我父母的婚姻,難道還會不明白。」淡覦一眼,他笑得頗為自嘲。

  窒了窒,葉樺靜默許久後,終於忍不住緩聲低語,「若明知是不適合的婚姻,為何還要讓自己陷入?」這種行為,太傻了!

  「也許,這種婚姻才是最適合我的。」微微一笑,卓容明白自己的人格當中,關於婚姻觀念的那一部分是扭曲的,不過對於這種扭曲,他反倒有把握能應付自如,說來可笑卻也可悲。

  知道自己勸不了他,葉樺無話好說,正暗自歎息之際,卓容已經把車轉進老巷,將她送回家門前。

  「到了!」看著車窗外的漆紅小鐵門,他有些遺憾路程太短,無法再和她多聊會兒。

  「謝謝你送我回來。」解開安全帶,她下車出去,在車門外彎腰囑咐。「你自己小心開車。」

  「我知道。」

  「那……再見了!」

  話落,她輕輕的關上車門,準備目送他離去,然而他卻出乎意料地降下車窗,探頭輕聲喊人--

  「葉樺。」

  「嗯?」詫異響應,不知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妳若真交了男友,記得帶來給我鑒定,我幫妳看對方好不好,要知道,男人看男人是最准的了!」話雖這麼說,想到她將來身邊會有一親密男人,心底就隱隱有股悶悶然的不舒服感。

  「好……」低聲答應,她眼眶猛地一酸,隱隱浮現淚光。

  為何她的聲音似乎……隱帶哽咽?

  在幽暗夜色下,他瞧不清她臉上神色,心想她沒道理突然傷心哽咽,肯定是自己聽錯了,當下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神經過敏。

  「進去吧!」不再多想,他催促她進屋子去。

  「嗯。」怕自己一開口說話就會忍不住掉下淚來,葉樺只能悶應一聲,隨即飛快轉身背對著他,兩手微抖地拿著鑰匙打開漆紅鐵門,連回頭說聲再見也不敢地迅速鑽進門內。

  看著她身影消失在門後,卓容這才緩緩驅車離開,可心中隱隱有種感覺……

  他永遠也不會對她未來的男友感到滿意的!

  * * * * * * * * * * * *

  兩日後,天母別墅區內的某棟豪宅內,卓家一家三口難得地共眾在一起用餐,只不過餐桌上少了一般家庭全家人聚在一起用飯時會有的和樂融融談笑聲,卻多了一股生疏淡漠的沉凝氣氛。

  「我和余董談過了,婚期就定在兩個月後,你覺得如何?」讓家中傭僕收下沒用幾口就沒胃口的牛排,卓柏宏看著餐桌另一端的兒子。

  「綺韻怎麼說?」吞下口中的食物,卓容沉靜反問,淡定的神色讓人無法猜出他在想些什麼?

  「綺韻那兒,余董自會負責,你不用操心。」揮了揮手,卓柏宏不認為那會是問題。

  「可不是!余氏企業還得仰賴咱們卓家的照應,余董自然想巴上這門好親事,恨不得早點把女兒送進咱們家當媳婦賊呢!」臉上粉妝描繪精緻,一身貴氣打扮的卓夫人--趙麗如以數十年如一日的冷嘲熱諷尖銳道,其實也不是反對這門婚事,只是向來說話就是習慣左刮右削,非要讓人難受不可。

  餐桌上,兩名男人早習慣她這種令人不舒服的說話方式,兩張相似的臉龐未起一絲波瀾,依舊沉穩得很。

  「既然如此,那我沒什麼意見,隨你們。」神色淡然,好似不是在討論自己的婚姻大事,卓容逕自低頭切著牛排,心想著迅速用完這一餐就可以離開了。

  沉思地看著這個容貌、性情皆與自己相似,可自小就不親的兒子,卓柏宏其實心底是有些遺憾的。

  老實說,他是個會令全天下當父親的人都感到驕傲的兒子!自小,品學兼優,無須人煩惱;進公司後,工作認真努力,能力一流,絕非一般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主所能比擬,但是……他們父子倆就是不親。

  說來,應該是自己的錯吧!

  兒子小時,他專心致力於事業,從來就沒時間和兒子培養感情,加上為人母親的妻子原本就只是他為了擴展事業所娶進門的千金大小姐,只知道追求時尚與玩樂,向來是沒耐心在家當個賢妻良母,生下孩子後只會把小孩子丟給傭人照顧,夫妻倆總是各過各的生活,十天半個月不曾見兒子一面,導致孩子自小就與雙親感情疏離。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兒子竟難得的沒有變成只會撒錢玩樂的敗家子,反倒認真上進,沉穩得令人讚賞,只不過他已早過了需要雙親的年紀,加上自己亦不是個懂得表達感情,主動溫言關心的人,兩人生疏的父子關係也就這麼的延續下來了。

  想到這兒,卓柏宏心中對兒子有種既驕傲又內疚的感歎。

  唉……他不懂得如何與兒子相處,卻知道怎麼做可以創造出更強盛的企業版圖給兒子,而與余家聯姻就是方法途徑之一,但為何總隱隱覺得兒子口頭上雖然從未反對過這樁婚事,但心底卻是有抗拒的?

  如果,兒子真的不滿意這樁婚姻,只要說出來,他是可以不顧雙方面子,退掉這門婚事的。

  縱然心底思緒萬千,卓柏宏臉上依然波瀾不興,淡定的一如往常。「你考慮清楚了嗎?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出來!」他在給兒子機會。

  「我說了,隨你們!」淡淡響應,卓容完全沒興致多談。

  聞言,卓柏宏輕輕的點了點頭,覺得既然事情已經決定,加上自己也沒胃口,當下逕自起身想離開,然而才站起來,胸口猛地一陣窒悶劇痛襲來,讓他登時頭暈目眩地再次跌坐在椅子上,猛冒冷汗直喘氣。

  「爸?」卓容詫異輕喚。

  「柏宏,你還好吧?」趙麗如大叫,尖銳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沒、沒事!」捂著心口,卓柏宏冷汗不斷。

  「還說沒事?你都全身冷汗猛喘氣了!我看還是趕緊送醫院檢查看看,免得出了事就不好……」畢竟是多年夫妻了,雖沒有情愛,但多少也有點關心。

  趙麗如瞧他這模樣,不禁慌得猛扯著嗓子喊叫,聲調直往上飆高。

  「我沒事!」沉聲低喝,制止了妻子足可當殺人式器的恐怖高音,卓柏宏冷汗涔涔地再次站起身。「只是突然有些不適,躺著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爸?」眉頭微擰,卓容心底莫名有股不安,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堅持送他到醫院檢查。

  「沒事!」揮了揮手,卓柏宏捂著胸口,不讓兩人多說地顫巍巍住房間方向走去,準備先去休息調養。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卓容難消心中的那股不安,原本想用完餐便離開的念頭不由得擱下,與母親兩人互視一眼後,兩人生疏地沒有話題好聊,卻又默契十足地雙雙來到起居室,一個看公文,一個看電視,兩人各做各的事,沒有交流卻又似乎同時在守候著誰。

  在電視節目的罐頭笑聲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個鐘頭過去,房間內的人卻一直沒有動靜,趙麗如率先忍不住了。

  「我去看看你爸!」話落,迅速朝男主人臥房而去。

  聞言,卓容僵坐在沙發上,心頭隱隱不安,卻猶豫著自己究竟該不該跟著進去瞧瞧。

  然而不到半分鐘,一道驚天尖叫自臥房內猛然響起,讓他再也用不著猶豫,直接跳起來朝房間方向狂奔而去。

  * * * * * * * * * * * *

  「過、過世了?」驚訝低呼,葉樺簡直不敢相信。「什麼時候的事?」

  「嗯。」點了點頭,周志凱同情的歎氣。「三天前,好像是突然間的猝死。」

  「猝死……」喃聲低語,葉樺怔怔的看著眼前冷飲,怎麼也沒料到他十萬火急找自己來咖啡廳碰面,就是為了告訴她關於卓容父親死訊的消息。

  「可不是!」有些感歎,周志凱突然覺得注重身體保養很重要。「聽說平常身體挺健康的,看不出來有什麼毛病,誰知躺在床上休息就突然走了,完全沒有預警呢!」

  唉……古人說得好,生死有命,逃也逃不掉哪!

  「那、那卓容呢?他好不好?看起來精神怎麼樣?」想到卓容遭逢喪父之痛,心情肯定悲傷不已,葉樺急忙詢問,滿心滿眼都是擔憂之色。

  「他……看起來很平靜。」有些遲疑,周志凱忍不住補上一句。「我覺得平靜過頭了!」

  「什麼意思?」心口緊揪。

  「意思就是他很平靜地在處理所有的喪禮事宜和公司業務,把兩方面都處理得太好、太完美了,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反應,異常的讓我覺得他可能壓抑過頭了!」唉……他擔心的也就是這個!

  就算是再怎麼生疏的父子關係,總不可能完全無動於哀,人太壓抑絕對是不健康的啊!

  聞言,葉樺眼底滿是憂慮,輕聲詢問:「卓容他現在回到天母老家住了嗎?」

  「沒有!他還是住在自己獨居的公寓。」周志凱先前才打電話給卓容,所以非常確定。

  輕咬著粉唇,她有些坐不住了。「那我過去看看他。」

  「去吧!」周志凱就在等她的這句話。

  事實上,他就是為這目的才特地找她出來,只因心中很清楚,有些肉麻的安慰話兒,由同是男性的自己口中說出來就是怪,但由女孩子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再說,他總覺得葉樺比較能貼近卓容的心靈,而有些心事,卓容也比較願意對葉樺傾訴,所以……派她去就對了!

  朝他示意地點了點頭,葉樺無法再多耽擱一分一秒,飛快拎起皮包奔出咖啡廳,隨手招了輛出租車迅速離去,一切動作毫不拖延遲疑。

  咖啡廳內,透過玻璃窗看著出租車疾馳而去,周志凱只希望她的前去能對卓容有幫助,讓他把情緒都發洩出來,就算是放)痛哭一場也好,畢竟太壓抑真的很傷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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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叮咚!叮咚!叮咚……」

  黑暗中,急促的門鈴聲驟然響起,一聲緊接著一聲強迫竄入沙發上的男人耳中,毫不放棄。

  「叮咚!叮咚!叮咚……」

  是誰……來了?

  茫茫然的,男人在漆黑中緩緩偏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緊閉的大門,就這樣任由門鈴聲不斷響起,好似有一分鐘之久,又好似已過了十來分鐘,像在比耐力似的,然而門外的人卻始終不肯放棄。

  「叮咚!叮咚!叮咚……」

  真有毅力,是不?

  勾起一抹也不知是笑還是嘲的彎弧,他終於認輸起身,步履不穩地慢慢走上前去,然而才打開門,廊道明亮的燈光立刻刺得他微瞇起眼,大半身體的重量得靠著門框的支撐才有辦法站著。

  「葉樺,是妳啊!」迷濛的視線認出來人,卓容笑了。

  「卓容,你喝酒了?」聞到他一開口就散發出的濃烈酒氣,葉樺驚訝低呼,見他醉得必須要倚著門才有辦法站直,當下急忙扶住人,跌跌撞撞地把他攙到沙發上安置好。

  「是啊!我喝酒了,妳要不要也來一杯?」縱然已醉得兩眼迷濛,他的響應還是有條不紊。

  若沒看見他眼中的醉意與聞到身上的酒氣,光是聽說話,恐怕不會相信他喝酒了。

  見他一邊說著話,一杯滿滿的威士忌又灌進口中,葉樺眼中的擔憂再次浮現,輕輕的來到他身邊取定他手中酒杯,柔聲詢問:「卓容,我扶你進房間休息好不好?」

  怔怔的看著她溫柔神色,卓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喃喃自語。「對了!該休息睡覺去,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呢!要睡覺養足精神……要睡覺……」

  他這些天來就是靠白天不斷壓抑情緒來處理事情,晚上則灌醉自己來度過吧……

  認識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葉樺驀地鼻頭一酸,眼眶微微發紅,可嘴上卻依然輕聲柔語。「對!我扶你到房間睡一覺。」

  話落,她使力地將他自沙發上撐起,一路搖搖晃晃來到房間內,使盡吃奶力氣將他攤平在床上,又拿了個枕頭塞到他頭顱下後,這才連忙跑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回來。

  「卓容,我幫你擦擦臉,可好?」小心翼翼地在床沿邊坐下,她捧著濕毛巾柔問,老半天不聽他回答,這才輕輕的將冰涼的毛巾覆在他臉上,像在對待最易碎的珍寶般輕輕柔柔地緩緩擦拭著。

  忽地,修長大掌一把抓住她細心擦拭的手,讓自己的臉掩藏在毛巾下,帶著醉意的嗓音隱含哽咽。

  「葉樺……」

  「我在這裡。」柔聲響應。

  「我……我一直和他不親的……我以為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太難過,可是……可是我錯了……

  「我沒想到我會這麼的難以接受他的死亡……真的沒想到……他走得太快了,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真的……真的太快了……」

  「卓容……」聽著哽咽嗓音,葉樺心底直髮酸,輕輕拿開他臉上的濕毛巾,卻見佈滿紅絲的眼眶已是盈滿濕潤,讓她不由得輕輕捧起他的臉,含淚輕哄,「不要壓抑自己,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盡情發洩吧……」

  話聲未完,就見他霍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整張臉埋在她柔馥腰腹間,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母親那般依賴地緊緊抱住,埋頭痛哭起來。

  「是我的錯!在他身體不適的時候,我就該堅持送他去醫院了,然而……然而我什麼也沒做,讓他逕自進房休息,就這樣……延誤一個小時……我不知道他會就這樣突然猝死了……是我的錯……」內疚與自責,壓抑多日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全然的爆發,他悲傷慟哭,毫不保留。

  「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真的盡力了……」被壓在床上,葉樺並不慌張,只是安安靜靜躺著,小手不斷撫著腰腹上已經滿佈淚痕的臉龐,嗓音低柔地輕輕哄慰。

  「為什麼……我明明和他不親,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為什麼……」哭得聲嘶力竭,卓容幾乎無法自己。

  「他是你父親,儘管父子親情再怎麼生疏,終究還是你父親,你難過是正常的……」

  聞言,卓容淚流得更凶,一下子就將她衣衫濡濕了一大片,讓葉樺更是不捨,只能不斷地輕撫著他,希望藉由自己的撫慰能弭平他的哀傷。

  然而身體的接觸往往是危險激情的開始,加上今夜的卓容已醉得失了神智,加上又太過悲傷,對這充滿身體溫暖的溫柔安慰感到極度的渴求,於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大掌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自動探入她衣衫內,尋求那溫暖的體溫,吐著酒氣的薄唇也尋上了她柔嫩臉頰啄吻著。

  他、他在幹什麼?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給嚇呆了,葉樺顫聲驚喊,「卓容,你……你在幹什麼?不、不可以……」

  然而,不等她話說完,卓容薄唇卻覆上了她的唇,狂熱而帶著深深哀傷地渴求著她檀口內的溫暖,不斷汲取,像是個永遠也不知滿足的貪心孩子。

  抗拒的話語被封印在嘴裡,想掙脫卻被壓得動彈不得,毫無抵抗能力地任由他唇舌糾纏,吻著吻著,也不知是被他含帶酒氣的深吻給醺醉,抑或是心中的堡壘被他的熱情纏綿給撞破了一塊缺口,深藏許久的情愫如河水潰堤,再也無法遏止地蔓延開來,葉樺癱軟了身子,暈了、醉了也迷眩了。

  這夜,充滿了溫緩的激情,夜色漫長……

  * * * * * * * * * * * *

  翌日

  晨光喚醒了床上沉眠的人,卓容睡意惺忪地眨了眨眼,這幾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睡得如此的安穩入眠,隨即,一抹影像驀地竄入腦海,讓他登時驚得扭頭往旁一瞧……

  沒人!

  被單凌亂,但確定沒人讓他不由得鬆了口氣,隨即翻身坐起爬了爬頭髮,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這種時候竟然作起那種夢,而且對像還是……搖了搖頭,他不敢再想,只因夢境真實的恍如親身經歷……

  親身經歷?

  像是意識到什麼,他猛然低頭一看,立即嚇得跳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沒有裸睡習慣啊!

  心下一凜,隱隱覺得不對,飛快扯開凌亂薄被,在床單上的點點血跡映大眼簾時,徹底被震撼了。

  該死!那根本不是夢境!

  瞬間慘白了臉,他又驚又慌,根本無法思考,迅速抓起衣褲隨便套上便倉皇地往樓下衝。

  不到幾分鐘,一輛銀白房車如火箭似的,在晨光中疾馳而去。

  * * * * * * * * * * * *

  會後悔嗎?會後悔嗎……

  晨曦中,葉樺屈起雙膝坐在木板迴廊上不斷反問自己,最後,卻只能得到一聲無解輕歎。

  唉……到現在,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後不後悔。

  「阿樺,今天不用上班嗎?」關心詢問聲自後頭突然響起,葉父正準備出門,沒想到卻看到女兒一人呆呆的坐在那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我今天有點累,想請假。」結巴應聲,想起身子的輕微不適,葉樺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生病了嗎?」有些擔心,葉父急忙探掌覆上她額頭,隨即鬆了口氣。「還好沒發燒……」

  「爸,我沒事!」笑了笑,她故作輕鬆。「我只是懶病發作,突然想偷懶一下。」

  「也好啦!人不是機器,偶爾偷懶一下,有益身心健康。」沒起疑心,葉父笑呵呵地挺贊同這種偶一為之的墮落行為。

  「爸,你要出去?」看著父親彎身穿鞋,葉樺微笑詢問。

  「是啊!幾個老朋友約著一起去郊外走走,中午會在朋友那兒用飯,不回來了。」話落,鞋子也穿好了,帶著一件薄夾克,朝女兒揮了揮手便心情輕鬆地出門去了。

  目送父親出門和老友踏青去,葉樺再次陷入恍惚失神中,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電鈴聲將她的神智拉回,她怔怔的看著幾步之遙的漆紅鐵門,心中隱隱清楚外頭不斷按著門鈴的人是誰。

  他……終究還是來了!

  泛起帶著澀意的苦笑,葉樺心知兩人遲早得面對昨夜的事,當下也不猶疑,在一聲接著一聲的電鈴聲中緩緩起身前去開門。

  「葉、葉樺……」漆紅鐵門一開,乍見那顯得太過平靜的臉龐,卓容只喚了她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經過昨夜,再見他,葉樺心底一陣激盪,可卻只能強抑住這股激動,臉上絲毫不露痕跡地噙著一貫的輕淡淺笑,恍如平日見他那般的招呼。「卓容,你怎麼這麼早來拜訪我?要進來坐嗎?」

  為何她能這麼平靜?究竟她在想些什麼?

  卓容不懂,甚至對自己的想法起了懷疑,但……但床單上的點點血跡又該怎麼解釋?

  又疑又惑,他只能點點頭,無語地尾隨她來到木板長廊坐下,瞅著她沉靜側臉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喉嚨--

  「葉樺,昨夜……」

  「是場意外!」末等話說完,葉樺堅定而迅速地打斷他。

  聞言,卓容終於確定和她真發生關係了,當下心中一凜,懊惱地不斷捶打自己的頭,羞愧得無臉面對她。

  「是我強迫了妳,是吧?」該死!他依稀還記得她抗拒說「不可以」時的畫面,而這只代表了一件事--他對她用強的!

  想到對她幹下這般禽獸不如的醜事,他唾棄鄙夷自己,真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來向她謝罪。

  「卓容,不要這樣!」急忙拉住他不斷打著自己的手,葉樺急聲低喊。「我說了,那是意外,你沒有強迫我。」

  她不要他背負著強迫她的罪名,同時心中也很清楚,昨夜若非自己動情自願,她有的是機會自那場激情中脫身。

  聞言,卓容猛然抬頭瞪她,一臉的不敢置信卻又痛苦萬分。「我傷害了妳,妳竟然還反過來安慰我?葉樺,妳到底在想什麼?妳這樣只會讓我自慚形穢,沒臉活在這世上面對妳!」

  「卓容,你不要這樣說……」嗓音微顫,她怔怔的看著他,唇瓣卻浮起一抹笑。「其實是我利用了你,你不必愧疚。」

  「利、利用我?」錯愕不解。

  「對!我利用了你。」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她顫巍巍地笑了。「其實……其實我一直希望多年後,我能毫無芥蒂地笑著對你說這件事,但如今我想我避不開了……」

  「葉樺,究竟妳想對我說什麼?」為何她的笑讓他感到很不安,彷彿有這麼重大的秘密要爆發了?

  卓容的心中莫名惴惴。

  瞅凝著他,葉樺似泣似笑的問:「你一直不知道,其實我愛你很多很多年了吧?」

  她、她愛他?

  宛如被一記驚天轟雷擊中,卓容徹底呆愣住,老半天只能瞪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是……是他幻聽了嗎?還是她在開玩笑?

  「很驚訝,是嗎?」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驚愕神色,葉樺故作開朗地笑了。「所以別再說你強迫了我,事實上,是我趁你酒醉佔你便宜!」

  他沒幻聽,而且葉樺也是認真的!

  從那明亮的烏沉眼眸中看出她絕非說笑,卓容不禁喉頭一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許久許久後,才有辦法乾澀開口--

  「葉樺……」他清楚以她的性子,會將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攤開來,肯定是想減輕他的自責。

  「好了!」不讓他把話說完,葉樺忽地站起身,開朗燦笑。「藏了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心底輕鬆多了!卓容,你要記住,不要以為你強迫了我。事實上,是我把你當免費牛郎使用了一夜,所以是我佔了莫大便宜,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就是這樣了!」

  話落,衝著他又是俏皮一笑,直接拉起他推出漆紅鐵門外,連聲催促,「快走吧!你今天肯定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去去去!」

  揮手趕人,不讓他有機會開口,葉樺迅速把鐵門關上,隨即轉身貼著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地無聲痛哭,許久許久都止下了淚。

  總有一天,她會徹底終結這份感情吧?會吧……

  * * * * * * * * * * * *

  自從那日被葉樺笑著趕離後,接連下來的日子,卓容都是處於喪事、公事兩頭忙的日子,但只要出現了短暫的空檔時間,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想到那天的情景。

  那日,當鐵門當著他的面關上時,他也曾想過再進去和她聊聊,但……要聊什麼呢?聊她為什麼愛上他?還是聊他強迫了她的事?

  他明白,她不要他覺得愧對於她,所以故裝開朗地笑著說是她佔了便宜,但這種事,任誰都知道,女孩子向來只有吃虧的份,哪有佔便宜的道理?

  但當時他腦中一片混亂,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心底明白自己能做的,就是順著她的意,帶著沉重心情沉默離開。

  然而這些日子來,他時常想起她,卻又怯於面對她,只能不斷從周志凱口中打探她的消息,有時間的次數多了,還會惹來好友的懷疑。

  如此一日接著一日,卓容一方面讓喪禮的舉行圓滿落幕;另一方面則得穩穩守住公司,不讓公司業務因父親的驟逝而產生任何損失,蠟燭兩頭燒的後果就是每天都得忙到三更半夜才有辦法沾到床。

  就這樣,當一切塵埃落定,他能從忙碌中稍喘口氣時,已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現在的他,接掌了宏長企業,坐上了以前父親坐過的總裁大位,工作忙碌,腦袋塞滿公事,可心卻始終空空蕩蕩……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嚴肅?」驀地,一道笑嗓忽地響起,周志凱沒敲門就進了總裁室,看他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由得調侃笑問。

  「志凱,你來啦!」驟然回神,卓容輕聲招呼響應。

  「喏!我剛簽回來的訂單,看在這麼龐大的金額上,請笑一笑,臉色別這麼難看。」從公文包中抽出訂單合約在他眼前晃啊晃,周志凱自認自己有權利要求一個笑容當報酬。

  嘴角微微一扯,算是勉強笑了,卓容不急著看訂單,反倒問了毫無相關的事情。「你……知道葉樺最近情況嗎?」嗓音有些遲疑。

  「卓先生,這個月來,你問我這問題已經不下百次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葉子的電話號碼你又不是不知道,想知道她情況,可以直接打電話給她,何必老問我?還是……」嗓音頓了頓,周志凱心生懷疑。「你和葉子發生什麼事了?」

  被這麼一問,卓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那一夜隱約還記得的畫面,當下難得心虛地轉移開眼,可嘴裡卻依然堅持,「沒有!你想太多了!」

  是這樣嗎?

  周志凱依然存疑,正想進一步追問,公文包內的手機鈴聲卻挑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讓他只好暫且放下質疑,連忙掏出手機接聽。

  「喂?葉子,是妳啊……」偷覷一眼卓容,卻見他突然拉長耳朵,當下故意轉了個身,壓低音量。「……好……沒問題……」

  他們在談什麼?

  專注的偷聽卻只能隱約聽到幾句含糊不清的話,卓容瞪著那故意壓低音量背過身的身影,突然覺得有些惱火。

  「……我馬上去,再見!」切斷通訊,轉過身,周志凱笑咪咪的說:「親愛的總裁大人,午休時間到了,我吃飯去,告退!」

  話落,不給問話機會,身手俐落地瞬間閃出總裁室,獨留下一個滿胸口悶氣的好友兼上司!

  * * * * * * * * * * * *

  怎麼會?怎麼會?才一次而已,竟然就……

  慌亂地搖了搖頭,葉樺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發涼顫抖的手捧起溫熱飲料想鎮定一下心神,可杯子一湊近唇邊,她想到什麼似的又連忙把熱咖啡放回桌上不敢多沾一口,隨即又怔然苦笑起來……

  她這是在幹什麼?都決定不要了,她還怕咖啡會有不好的影響嗎?實在……太可笑了!

  「葉子!」一進咖啡廳就看見她坐在角落出神發呆,周志凱笑意盎然出聲叫人的同時,屁股也在她對面位置落坐了。

  「志凱,你來啦!」一見他,葉樺勉強擠笑,臉色卻蒼白至極。

  「給我一杯咖啡,謝謝!」迅速對來招呼的服務生點完飲料,待對方離去,他目光這才轉回她身上,隨即忍不住皺起眉來。「怎麼回事?妳臉色自得像隻鬼,身體不舒服?」

  搖了搖頭,她雙手微抖,可卻沒應聲。

  敏銳察覺到她的異樣,周志凱關切微笑,「突然這麼急約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怔怔的瞅著他盈滿關懷的臉龐,葉樺嗓音輕顫,「志凱,我……我懷孕了……」

  「什、什麼?」一口咖啡險些噴出,周志凱震驚得大叫,「那男人是誰?」

  沉默地搖了搖頭,她不肯說。

  連忙鎮定情緒,周志凱仔細思考了下,想到她唯一動心過的男人只有一個,加上那一個男人近來也頗為怪異,當下心中了然了。

  「是卓容?」雖是疑問,口氣卻極為肯定。

  依然默不作聲,可冰涼的小手卻不自覺抖了一下,心慌地垂下眼眸。

  見狀,他已然確定,不由得憤怒地站了起來。「我去找他問個清楚!」

  可惡!雖不知他們兩人是何時發展到這個程度,但她會找他出來商量,肯定是懷孕這件事讓她極為不安,而造成她不安的最大可能,就是精子提供者不肯負責任。

  好個卓容,吃干抹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嗎?

  當葉子是什麼了?不飽以老拳一頓要他負起責任,他周志凱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不要!」趕在眾人投來注目禮之前急忙拉他坐下,葉樺顫聲請求,「他並不知道,而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為什麼?」忿忿的質問,周志凱激動不已。「是他幹的好事,他就要負起責任!」

  「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意外!」澀然一笑,她已有決定。「他不愛我,我也不想以此拘住他,又何必要他負責?」

  聽出她話中隱含的意思,周志凱心下一凜,急聲問道:「葉子,妳打算如何?」

  「我……約好醫生了!明天,你可以陪我去嗎?」豆大的淚珠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哽咽請求。「我一個人還是會怕的,請你……請你陪我……」

  「該死!別哭……別哭啊……」見她掉淚,周志凱心慌不已,手忙腳亂地猛抽面紙給她拭淚。

  「對……對不起……」極力想穩住情緒,卻始終無法如願,只能掩面無聲淚流,隱忍到極致。

  瞧她連哭也不敢哭出聲,周志凱心底恨恨的直詛咒某人,不過嘴上卻什麼也沒再多說,除了適時提供面紙外,也沒費事地勸她別哭,反倒任由她盡情發洩個夠。

  良久良久後,待她終於能止住眼淚,平復心情,這才以著微梗的嗓音強擠出笑容致歉。「志凱,對不起,我失態了!」

  「別這麼說!朋友是用來幹什麼的?」很兄長地揉了揉她一頭短髮,周志凱難得如此的嚴肅。「葉子,妳真決定要這麼做嗎?」

  聞言,葉樺雙手輕輕覆上還很平坦的腹部,神情怔忡哀傷。「我爸若知道我懷孕了,肯定會拚死拚活的要卓容負責,所以……所以我是不可能留下孩子的……」

  雖然不捨,雖然對不起孩子,雖然知道孩子也有活下來的權利,但……但請原諒她這個當媽媽的,她真的不能生下他。

  知道她的心意已堅決,周志凱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盡朋友之情了。「明天嗎?」

  「嗯!」點點頭,她輕顫請求。「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她好怕!真的好怕!

  「我知道了!我會陪妳的。」豪爽的答應,為了好友,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謝、謝謝……」感動得忍不住又掉淚,葉樺知道他是最可靠的朋友了,但這件事,她還是想請他保密。「不要讓卓容知道,好嗎?」

  「好!」微笑答應,大手卻在背後偷偷比了個「X」。

  哼!他若回去沒讓那傢伙知道自己幹出什麼好事,順便痛揍一頓,他就不叫周志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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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媽的!卓容,你這個王八蛋!」

  隨著一道驚天雷霆怒吼,宏長企業大樓的總裁室內「砰」地響起一道強烈的肉體撞擊聲,隨即一陣乒哩乓啷的雜物落地聲也不甘寂寞的跑出來湊熱鬧。

  「志凱,你幹什麼?」萬萬沒料到好友進門就迎面給他一記重拳,卓容被揍得往後跌坐在辦公桌上,痛得幾乎起不了身,週遭地上則因巨力碰撞而散落了一堆雜物。

  「幹什麼?揍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王八蛋!」衝上前去迎面又是一拳,周志凱憤怒的大吼,恨不得打死這個人面獸心的混帳。

  「志凱,我到底幹了什麼,讓你這麼發火?」急忙伸臂擋下重拳,卓容忍著嘴角因方纔那一記重拳而腫脹破皮的疼痛,連忙出聲喝問,不想被揍得莫名其妙。

  冷笑一聲,周志凱一把揪起他胸前衣衫,火氣沖天的臉龐直逼到他眼前,怒聲反問:「我才要問你對葉子幹了什麼?」

  聞言,卓容一怔,心虛苦笑。「你……知道了?」

  那他就是被揍得毫無怨言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冷笑不已,看他沒否認意圖,周志凱這才鄙夷地放開他,轉身踱了幾步後,看他終於站起身,這才又冷然怒瞪譏諷。「告訴你,我不只知道你對葉子幹的好事,還知道我明天要陪好友去終結掉一條無辜小生命--」

  媽的!他都快覺得自己是劊子手了!

  「什麼意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卓容要他把話說清楚。

  「你以為剛剛葉子找我出去幹什麼?她請我明天陪她一起去做墮胎手術,還傻得叫我不要讓你知道。」氣怒不已,周志凱冷嘲熱諷。「你可真行哪!只要負責爽就好,就算搞出人命,什麼責任也都不用負。我還真羨慕當男人可以當成你這樣,實在太幸福了!」

  墮胎?難道因為那一夜的關係,她因此而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是嗎?是這樣嗎?

  被這消息驚得腦中一片空白,卓容瞠目結舌,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媽的!你這個王八蛋沒話好說嗎?」咆哮怒喝,周志凱不敢相信他竟然敢悶不吭聲要冷血?

  可惡!若這傢伙真這麼混帳,非把他再吊起來痛揍,打到他半身殘廢不可!

  「葉樺人呢?她人現在在哪裡?」震驚的神智總算被吼醒,卓容衝上去揪住他,滿臉焦急詢問。

  呵……這樣才對嘛!

  滿意的一笑,撥開揪住胸前衣襟的大掌,周志凱懶洋洋道:「回家去了!畢竟明天要去做墮胎手術,今天得好好休息,做好心理準備……」

  話未完,宏長企業的新任總裁已經無心再聽,速度飛快朝外衝了出去。

  * * * * * * * * * * * *

  「鈴--鈴--鈴--」

  葉家的電鈴聲忽地急促響起,讓手掌不自覺撫著平坦腹部,呆然坐在客廳的葉樺霎時驚醒了過來。

  爸在房間午睡,他的幾個老朋友也不可能挑這個時間來拜訪,到底會是誰來了?

  有些疑惑,她起身步出客廳,穿過小院子打開漆紅鐵門,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會是自己怎麼也料想不到的人!

  「卓、卓容?」自那日清晨後,兩人未曾再有過任何聯繫,今天他為何突然又來了?

  心中惴惴難安,葉樺又驚又愕,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沉沉凝著毫無血色的臉龐,卓容心口莫名揪疼,想到她如今的身子狀況,不由得擔憂輕問:「妳還好嗎?」

  「很、很好啊!」強自綻笑,急忙穩住心神。「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

  「看我?我、我很好,有什麼好看的?」擠出笑容,故作鎮定。

  好?她這樣叫好?

  眼中滿是不贊同,見她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卓容只好自己要求了。「不請我進去坐坐?」

  遲疑了一下,最後葉樺還是歎氣地側身讓開,請他進屋到客廳坐。

  「想喝些什麼嗎?」沒話找話,她心中惶惶然。

  「不用了!」搖搖頭,卓容沉沉凝睇著她氣色明顯不佳的臉龐,不由得喟然歎氣,輕聲詢問:「葉樺,妳有話想對我說嗎?」

  為、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麼嗎?

  心下驀地一顫,葉樺死命搖頭否認。「沒有!我沒有想說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想瞞他!

  卓容又急又氣,可更多是對她的虧欠,心中五味雜陳,複雜萬分,最後,所有的情緒全部化為一聲喟然輕歎。

  「葉樺,我們結婚吧!」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結婚?

  秀顏蒼白瞪著他,葉樺輕顫不已。「你……你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她懷孕的事了,否則不會這樣提議的。

  「是!」點點頭,毫不遲疑。「我知道那一夜讓我們有孩子了!」

  「志凱答應我不告訴你的!他答應過我的……」雙拳緊握發抖,她不由自主哽咽。

  除了同志凱通風報訊之外,他不可能會知道她懷孕的事。

  「他肯定在答應妳的同時,手在背後悄悄打X。」佯裝輕鬆地打趣,見她似乎不能接受的樣子,卓容神色一正,認真而嚴肅。「葉樺,這件事志凱沒有做錯,妳本來就該讓我知道妳懷孕的事。」

  「然後呢?你知道了又如何?」怕吵醒房內午睡的父親,她想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忍不住低聲哭喊了出來。「為了負責而和我結婚嗎?這樣的婚姻有何意義?我不要!我不要啊……」

  見她連哭都要這般隱忍,卓容只覺心底隱隱泛疼,飛快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喃聲勸哄。「葉樺,和我結婚沒什麼不好!難道妳真忍心拿掉孩子?孩子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我怎麼可能忍心?怎麼可能?可我不想用孩子綁住你,我不要你對我負責!」被他緊摟著,葉樺只能埋首在既陌生又熟悉的懷裡痛哭,哭得幾乎無法自己。「你有未婚妻,你有商業聯姻,你有你的人生要過!我們之間沒有愛,沒有愛的婚姻如何維持?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啊……」

  「有!我們的婚姻有愛維持。」出乎意料外的,卓容竟堅定異常。

  他們的婚姻會有……愛?

  淚水依然奔流不止,她怔怔的抬眸瞅凝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麼意思?」

  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嗎?會是嗎?

  「妳愛我,不是嗎?我們的婚姻會有妳的愛在維持,至於我……」頓了頓,卓容沉沉凝覷著黯然的失望黑眸,有些歉疚卻又希望她諒解。「我是個不懂得愛人的人,也許……也許在這段婚姻中,可以讓我學習到一些事。」

  最後一句話,說得極為婉轉含蓄,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把握。

  然而愛著他的女人卻信了,顫巍巍的笑問:「你是認真的?」

  「當然--」

  「余小姐呢?」他有著婚約的未婚妻呢?

  「我自會解決。」只要還沒在結婚證書上簽名,所有的事都是可改變的。

  聞言,她笑著流淚,卻不說話了。

  「我們結婚,好嗎?」輕輕的,他再次求婚。

  「好……」再次埋進他懷裡輕聲哭了起來,這回她終於答應了。

  摟著她不斷抽泣的身子輕輕拍哄,卓容無聲輕歎,眼底有著令人難以察覺的沉重,只因為心底清楚知道……他騙了她!

  * * * * * * * * * * * *

  接下來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起了戲劇性的變化。

  不顧母親的反對與眾人的嘩然,卓容不怕和余氏企業撕破臉,堅持解除與余綺韻的婚約,氣得母親馬上跳上飛機飛回加拿大,不過他並不在意,很快地偕同葉樺到法院公證結婚,一切過程迅速低調又簡單,不過卻是完完全全具有法律效益的婚姻關係。

  因為卓家在天母的豪宅在卓柏宏過世後,只有幾名傭人在居住管理,加上顧慮葉樺已有身孕,需要較好的環境與旁人照顧,所以取得葉樺同意後,早已決定婚後要住在天母老家。

  這日,是他們婚姻生效的第一天,兩人在法院公證結束後,便和葉父、周志凱一起到餐廳,等用完晚餐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也該是要共度新婚第一夜的時候了。

  別墅豪宅內,卓容原本的臥室就是他們兩人的新房。

  穿著淡雅保守睡衣從浴室出來,葉樺身上還有著剛洗完澡時的沐浴乳香氣,雙頰則被熱氣熏得紅艷欲滴,眸底霧氣氤氳,整個人嬌美異常。

  輕輕的坐在床沿邊,她緩緩撫著柔軟大床,感受著手心下的細緻觸感,心底有些喜、有些怯,還有更多的羞赧無措。

  這是卓容睡的床,以後,她也會睡在這上面了--與他一起。

  日後,不用再藏著對他的愛戀與深情!

  她是他的妻了,可以正大光明地愛著他,與他過著她一直以為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夫妻生活了……

  輕輕的撫著床,她忍不住紅了眼眶,總覺得自己懷孕後變得好容易感動也好容易掉淚。

  哎呀!哭什麼?今天是結婚喜日,她該高興才對,怎麼反而掉淚了?真是沒用!

  含著眼淚笑了出來,葉樺急忙抹掉欣喜淚水,還來不及細看房間其它的擺設,輕緩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叩叩!」

  是、是他嗎?

  心跳驀地加快,她雙頰艷紅,有些緊張結巴。「請、請進!」

  造型優美獨特的門把緩緩旋開,卓容打開房門進房後,見她安坐在床沿邊,不知為何,神色竟隱隱有絲尷尬與不自在。

  「我……我來拿幾件衣服。」很快從衣櫃挑了幾件衣褲後,卓容又迅速地退到了房門口,在她詫異不解的目光中,他強穩住心神地解釋。

  「我不會要求妳履行婚姻義務,妳不用緊張,我去睡其它房間。」話落,迅速退了出去。

  看著他修長身影消失在緩緩關上的房門後,葉樺眼中的羞澀喜意霎時消失無蹤,只剩一片茫然。

  「如果……是我要求呢?」喃喃反問,她怔然地再次掉下淚來,只是這回已經不是感動的淚水了。

  她知道他對她尚只是朋友之情,也沒想要結婚第一天就苛求他對她突生愛意,過著正常新婚夫妻的恩愛生活。

  她只是……只是想與他躺著同一張床,就像朋友外出旅遊一同睡大通鋪那樣,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聊聊天、說說話,分享彼此的心情,然後一起慢慢入睡,只是這樣而已!

  他用不著這樣避她,真的用不著!因為那樣真的好傷人……

  * * * * * * * * * * * *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真的很傷人,但是……他沒辦法!

  客房內,卓容坐在床邊懊惱地爬了爬頭髮,覺得自己方才實在處理得不好,卻又想不出其它更好的方法。

  老實說,面對葉樺眼中顯而易見的深情,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今天,若是和余綺韻結婚,他會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商業聯姻,在雙方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下,婚姻就像交易,她給他一個繼承人,他則給予她物質上的供應,生下孩子後,從此雙方各過各的亦無所謂,只要維持一個家庭假象給外界看就行了,好比如他父母的婚姻關係一樣。

  但如今,嫁他的人是葉樺,一切就不同了!

  葉樺,一個他有什麼不愉快心事都可以對她傾訴的知心好友,但也是在多年後的最近,才知她也是個對他有著情意的女人。

  相識多年,他一直認為她會是他一輩子的好友,他們的友誼會持續到雙方老死,但突然之間,她的名字卻躍上了他身份證上的配偶字段,讓他簡直……簡直不知所措。

  是的!就是不知所措。

  他無法以對待余綺韻的方式來對待她,所以他不知所措;他不知該怎麼面對她的感情,所以他不知所措;他更不知未來要如何與她在這段婚姻中相處,所以他更加的不知所措!

  他所熟悉的是像雙親那種「相敬如冰」的婚姻模式,也懂得在那種模式中讓自己游刃有餘、得心應手。

  但與葉樺的婚姻關係,卻讓他感到心慌惶恐,因為不曾從雙親的婚姻關係中看到任何相似可供參考的地方,他不知該怎麼做才是應當的,所以他逃了,很孬種的逃了!

  想到這裡,卓容不由得自嘲苦笑。

  他的人格發展中,在婚姻這一環,真的是出了很大的問題,但可悲的是,他卻不知該怎麼去解決。

  沉沉的歎了口氣,卓容疲憊地往床上一躺,無法再繼續多想往後的未來該怎麼辦,只能任由千思萬緒讓睡意侵襲,緩緩沉入夢鄉中,無法去預知未來七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避那深情的眼眸,藉由繁忙的工作一夜比一夜晚歸。

  他更無法預知那深情眼眸的主人在日日夜夜的等待與失望中,眸底的情意日漸斂去,逐漸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幼嫩的兒子上,又在後來的幾年將大半心神放在照顧生了重病的父親身上。

  直到父親病逝,她的心也倦了、累了,知道該是放兩人自由的時候了,所以在父喪一個多月後,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好的某天夜裡,她沉靜等待著他的加班夜歸,對他提出了離婚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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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當初,她為什麼會相信他的話,以為結婚後,他將有可能慢慢的愛上她?

  往事如潮水,自久遠的記憶中緩緩收回思緒,葉樺忍不住自嘲苦笑起來……也許,是因為自己想被騙吧!

  她該知道的,他當時說那些話,只是為了勸哄她嫁給他,給她一個婚姻,好能對她負責罷了!

  他是個好人,一個負責任的好人,但終究不是屬於她的。

  怔怔的想著,雖無奈卻已有體認,隨即意識到自己的低落情緒,當下她迅速地拍了拍臉頰振作精神,就在此時,門鈴聲恰好響起。

  他來了!

  心中瞭然,葉樺前去開門,果然就見他站在漆紅鐵門外,向來沉穩的神態竟隱隱問有著幾許焦急之色。

  「葉樺,妳今天一整天帶小宇上哪兒了?」一見她,卓容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嘴裡卻忍不住關切詢問。

  「我帶小宇到動物園去玩了。」淡聲輕應,讓人聽不出她的情緒。

  「妳的電話一直不通。」攢眉,同樣讓人聽不出是質問還是責怪?

  「手機沒電了!」借口。

  兩雙同樣烏沉深邃的眼眸相凝,彼此心底都清楚那是謊話,但也都聰明的沒有揭破,默契之好,想來七年的夫妻生活雖然只是掛名,但也不是白過的。

  「不請我進去坐坐?」

  每回,他只要想讓她接受他的想法時,便會來上這麼一句。

  心下暗忖,思及上回他這麼說時,哄得她接受他的求婚,葉樺不禁苦笑,可還是側身讓他進來了。

  兩人雙雙來到客廳坐定,卓容沉沉凝著她面無表情的臉龐,當時不由得輕聲歎氣--

  「葉樺,妳生我氣嗎?」肯定是為了贍養費的事。

  「是!」她也不否認。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只要給他理由,他就會知道該從何處下手解決。

  「我說了,我不要你的贍養費。」她沒資格拿的。

  「妳認為妳沒資格拿嗎?」輕聲詢問,對她性情上某些方面所顯現的執拗感到既無奈又佩服。

  老實說,以他的身價,今天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又和他談離婚的女人若不是她,而是其它女人的話,恐怕早就獅子大開口,恨不得剝掉他一層皮,哪還有人會像她這樣,反而因為給贍養費而生氣發惱。

  「你認為我有資格拿嗎?」沉凝反問,葉樺只覺可笑。

  除了身份證配偶欄上的名字外,他們從頭至尾就不是夫妻,他要給瞻養費,她受之有愧。

  事實上,卓容認為她有。

  這七年來,除了兩人並無同房外,她打理卓家,照顧孩子,他日日加班夜歸回來,夏天,永遠會有一碗最冰涼消暑的綠豆湯;冬天,則永遠會有祛寒熱茶放在桌上讓他享用。

  他清楚知道他多晚回來,她就多晚才去睡,因為那些涼飲與熱茶肯定都是她在聽到車子引擎聲,在他進門的前一刻才放在桌上的,不然,不可能永遠保持著那樣的溫度。

  她,善盡了為人妻子的責任了,是個沒得挑剔的賢內助,兩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都是他的錯。

  這七年來,是他在逃避她。

  歎氣暗忖,知道她個性上的執拗,卓容也不願在這上頭和她爭論,不過商人不愧是商人,同樣的商品,換了不同的包裝和廣告詞就變成不一樣的東西了。

  「如果我說那是小宇的教育費呢?小字也是我的孩子,妳不能拒絕我對他的關心和付出。」很技巧地換了個說法和名目。

  葉樺窒言,知道他這樣的說法,自己確實無法拒絕,一時之間無話可駁,只能微惱地瞪著他。

  「葉樺,別拒絕我!」低聲請求,他萬分誠懇。「未來,小宇的教育費也是一筆大開銷,妳需要那筆錢的。」

  想到早上將小宇自那所師資、學費都很貴族級的幼兒園轉學的原因,葉樺知道他說得完全沒錯,登時不由得挫敗地垮下了肩,不過卻沒再拒絕了。

  那筆錢,確實能舒緩她的經濟壓力,讓小宇未來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見狀,知道自己已經說服她了,卓容暗暗鬆了一口氣,當下不再在這件事上頭繞,很快的轉移話題。

  「小宇呢?」從剛剛就沒看到他。

  「他玩了一天,累了,已經先去睡了。」談到最心愛的寶貝,葉樺微微笑了,眸光不由自主漾柔。

  已許久不曾見她笑得這般溫柔開心,卓容登時一怔,心口竟隱隱有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奇異騷動……

  對了!這種奇怪的感覺,他以前也常常發生,而且都是面對她時才會出現,還不曾在別人身上產生同樣的感覺。

  這種淡淡的、暖暖的、見她笑就騷動難息的奇怪感覺,到底是什麼?

  「卓容?」發覺他似乎有些失神,葉樺疑惑輕喚。

  聞聲,他拉回神智,對自己的失神以沉穩一笑輕輕帶過。

  該談的話都談完了,但他卻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葉樺只好自己開口。「卓容,有點晚了!」

  被下了這麼個婉轉的逐客令,卓容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落寞,總覺得不想這麼快離開葉家,回到那漆黑、沒有點心等著他的豪宅。

  「好些日子沒吃到妳煮的好菜,真有點懷念。」微微一笑,他起身準備離去,口氣中隱含著幾乎些微的失落。

  「你……」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忍不住詢問:「還沒用晚餐嗎?」相識多年,葉樺畢竟還是瞭解他的,聽出了話中所透露出的訊息。

  「是啊!在公司一直忙到現在都還沒吃到東西呢!」離去的腳步移動的有些緩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捨,葉樺心底猶豫了一下,最後終究還是沒開口,只是靜靜的送他到門口。

  而卓容則眸光幽深的凝睇著她,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低垂著眼深吸了口氣,當再次抬起視線,烏沉眼眸已經波瀾不興,以著讓人看不透心思的淡定神情對他微微笑了--

  「你自己開車小心些,再見了!」話落,她當著他的面緩緩關上漆紅鐵門,好似也象徵著將他隔絕在心門外。

  怔怔的看著鐵門當面關上,卓容只覺得一股強烈的心慌自胸口竄往全身百骸,讓他莫名的渾身輕顫了起來……

  以往,他因工作忙碌而時常三餐不定,她總怕他因而弄壞身體,只要他稍稍提到自己還沒用飯,不用多久,她就會煮個簡單又美味的熱食讓他墊胃,但如今,她卻只是平靜無波地和他道再見。

  難道……她不再關心他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無來由的惶恐不安宛如兇猛惡潮般蔓延全身,讓卓容久久無法動彈,只能呆然地看著緊閉的鐵門,恍惚失神了許久許久……

  鐵門內--

  仰望夜空,葉樺輕輕的歎了口氣,眸底有一抹淡淡的苦澀……

  他們離婚了,他終究是不屬於她的!

  日後,他將會愛上另一個女人,一起共組家庭,他的食衣住行和一切的一切,將會有另一個女子來替他操心,她得要學會放手了!

  * * * * * * * * * * * *

  「葉樺?」明亮的咖啡廳內,一道帶著猶疑的驚訝叫聲忽起。

  誰在叫她?

  微微一愣,葉樺抬頭一瞧,當那多年不見的臉龐映人眼簾,喚醒她多年前的記憶時,她驚喜地笑了。

  「黎孟陽?」多年前,她還在公司工作時的同事。

  「可不是!」證實自己沒認錯人,有著英俊好看又帶著飛揚氣質的男人--黎孟陽開朗的笑了,朝無人座位一瞟,揚眉詢問:「在等人?」

  「不是!」微笑輕聲解釋,「我自己一個人。」

  「不介意我坐下來敘舊吧?」揚著開朗笑容探問。

  「當然不介意!」連忙搖頭。

  聞言,黎孟陽也就不客氣地在她對面落坐,看著她淡雅嫻靜氣質一如以往,多年來絲毫未變,不由得感歎笑了。「多年末見,妳絲毫沒變呢!」

  「變老囉!」笑著直說自己老了,葉樺瞧他開朗依舊,反過來讚他。「你才沒變呢!」

  「變市儈囉!」學著她的語氣,黎孟陽逗笑地眨了眨眼,惹得她又是一陣輕笑不止後,這才好奇的探問:「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妳,怎麼自己一個人呢?」

  難得和客戶來咖啡廳談生意,沒想到久久一次的機率就遇到她了,真是有緣!

  「我到附近公司面試才剛結束,就順便進來用午餐了。」依然噙著淡淡的笑,她不疾不徐說道。

  面試?心中微詫,從她自然柔和的神態看不出任何異樣,黎孟陽故意以著玩笑口吻探問:「我記得妳結婚去了,享受著讓老公養的愜意日子,不是嗎?」

  想當初,她一聲不吭地突然離職結婚去的消息,還真讓對她頗有好感,才剛要展開追求行動的自己頗為傷心呢!

  笑了笑,葉樺神色異常平靜,甚至還能玩笑自我調侃。「我離婚了,現在沒有老公養,得靠自己養自己了!」

  聞言一愣,見她神情平靜得實在不像剛離婚的人,黎孟陽笑著打哈哈,「妳在和我開玩笑吧?」

  他一臉的不信,葉樺也不反駁,只是噙著淡淡淺笑,不再多做解釋了。

  見狀,黎孟陽這才真覺得不對勁,笑聲剎時頓止,神色一正。「葉樺,妳是認真的?」

  笑了笑,葉樺又不說話了。

  她是認真的!

  這下,黎孟陽終於明白她不是開玩笑,臉上不由得一陣尷尬,滿懷歉意。「葉樺,我很抱歉……」

  他無意中戳痛了人家的傷口了。

  「又不是你的錯,你抱歉什麼?」化解他的尷尬,葉樺轉移話題。「你呢?還在以前那家公司上班嗎?」

  「早離職了!」飛揚的神采有了些不好意思。「這幾年我自己出來開了家貿易公司,還算混得過去囉!」

  「是嗎?那真是太恭喜你了!」替他感到高興,葉樺笑容滿面。以前兩人同事時,她就知道他是有能力的人,總有一天會出頭的。

  咧嘴一笑,黎孟陽輕搔著頭想了想,似乎有話想說又不知該怎麼表示,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小心翼翼開口了。「那個……葉樺,若妳還沒找到工作,要不要到我那兒?不過先說了,我那兒只是小貓兩三隻、上不了台面的小公司,唯一的好處就是同事們倒都挺好相處的,氣氛不錯,妳可以來看看!」

  從以前短短一年的共事經驗中,他清楚她的能力是極佳的,若可以聘請到她,對公司應該有極大的幫助。

  他……想聘雇她?

  有些訝異,葉樺怔怔的凝著眼前這位多年不見的熱情舊識,心中雖感激,但還是搖頭拒絕了。

  「我不能增加你的負擔。」他肯定是認為她離婚急需工作,所以才同情地要請她去上班。

  他的熱心,她很感激,但小公司經營不易,她不能去加重他的財務負擔。

  「葉樺,妳不要這麼說!」定定看著她,黎孟陽表情誠懇。「我看中的是妳的能力,所以才想聘請妳,千萬不要認為我是在同情妳。妳要知道,小公司的人手沒幾個,常要一個人身兼數職,若沒一點真本事,我是不可能請妳來坐領乾薪的。」

  「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了!走,先到我那家破公司去參觀看看,到時妳再決定要不要答應。」不給反對機會,黎孟陽笑得極為爽朗地將她給拖出咖啡廳,非要「獻寶」給人看。

  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葉樺啼笑皆非,只能無奈地被他硬是塞進轎車內,直奔他口中所謂的「破公司」。

  * * * * * * * * * * * *

  葉樺?她怎麼會在那兒?

  擁擠車潮中,卓容談完生意正準備回公司,誰知卻在車水馬龍中,忽地瞧見前方對面馬路的咖啡店前,葉樺正被一名陌生的男人拉著,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臉上淨是滿滿笑意。

  那男人是誰?

  為何葉樺會對他笑得那麼愉快?

  一陣突如其來的酸意猛地湧起,卓容下意識地開口吩咐司機。「馬上將車子開到對面咖啡店前去!」

  「是!」連忙應聲,司機開到前方路口正準備轉彎時,另一輛車子也轉了過來,剛好被擋住去路,因而延遲了下時間。

  坐在後座,卓容眼見葉樺坐進陌生男人車內,心中一急,不由得直接打開後車門,跳下車朝兩人方向奔去,然而最後還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寶藍色轎車很快地駛入車陣中。

  呆站在路旁,卓容怔忡茫然地目送車子遠去無蹤,修長大掌不自覺捂上心口,黑沉眸底有了困惑……

  那縈繞在心口間,苦苦的、澀澀的、令人極為不舒服的酸澀感覺,到底是什麼?

  「總裁?」在繁忙車陣中,總算將車子開到了他身旁,司機有些惶恐地叫人,害怕方纔的延遲是不是讓上司錯過了什麼而挨罵?

  「回公司吧!」沒有出言責備,卓容很快地收斂心神回到車內,以著一貫的沉穩神態吩咐。

  * * * * * * * * * * * *

  「不舒服?」

  「嗯。」

  「苦苦的?」

  「嗯。」

  「澀澀的?」

  「嗯。」

  「酸酸的?」

  「嗯。」

  「想衝上去把葉子抓回來問個清楚?」

  「嗯。」

  「覺得那個男人看了很礙眼,非常不滿意?」

  「百分百!」

  「哈哈哈……」驀地,一串驚天地、泣鬼神的恐怖笑聲自宏長企業的總裁室內猛然爆出,有個男人笑到終於貢獻出兩顆珍貴的男兒淚。

  他笑什麼?

  眉頭緊擰,卓容臉色不是很好看。「很高興取悅了你,雖然我不知笑點在哪裡?」

  回到公司,心頭總是悶悶的,這才找好友聊了下先前看到的情形,問他知不知道那號男人,順便說了一下自己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覺,誰知卻換來一頓嘲笑,早知道就不說了!

  「哈哈……卓容,你知道我多少年沒……沒掉淚了嗎?感謝你讓我的淚腺終於有表現的機會!哈哈哈……」連連抹著笑淚,周志凱短短幾句話因為狂笑而幾乎語不成句。

  無言地看著他的誇張表現,卓容考慮著是不是要公報私仇,把他調去接洽商界中素以喜好「玻璃」聞名的陳董,讓他有機會接受垂憐。

  毫無節制地又狂笑了好一會兒後,周志凱這才有辦法慢慢止住笑聲,準備為他傳道、授業、解惑來著了。「卓容,你知道為什麼你瞧見葉子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心中會有那種不舒服的情緒嗎?」

  「為什麼?」卓容一副願聞其詳,不過總覺得好友臉上那詭異至極的笑,讓他有點不安。

  「因為你吃醋了!」斬釘截鐵。

  「我為什麼要吃醋?」心下莫名一跳,卓容臉上卻持鎮定,認為自己沒有吃醋的理由,不懂他為何要這樣說。

  「因為你愛上葉子了,不爽看她和別的男人走在一起啦!」受不了他對自己的感情遲鈍成這樣,周志凱終於忍不住大吼,看看能不能把他吼醒。

  「我愛上葉樺?」愕然驚問,卓容直覺搖頭否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他當她是朋友,可以交往一輩子的朋友。

  「是不可能還是不敢?」聽他否認,周志凱頓時氣極,冷聲嘲諷。「卓容,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受父母的影響太大,對婚姻沒信心,導致你從來就不敢真實審視自己的內心。

  「你自我保護的意念太強,下意識認為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就算日後夫妻關係再怎麼冷淡,因為對方在你心中毫無份量,所以根本傷不了你,你也才有安全感。

  「反倒是心中愈是在意的人,你愈是逃避,因為你沒把握可以經營好自己的婚姻,認為當朋友可以比當夫妻來得持久,所以你遲遲不敢探視自己真正的心情,寧願就這樣繼續鴕鳥下去。」喘也不喘地一口氣教訓完,周志凱真想把他的腦袋剖開來通一通,因為他的感情思考神經肯定堵住了。

  是不可能還是不敢?是不可能還是不敢……

  嘲諷質問聲不斷在耳邊迴響,卓容宛如被當頭棒喝,驚得老半天說不出話,從來不知看在好友眼底,他竟是一個對自己感情懵懂糊塗成這樣的人。

  他真的愛上葉樺,自己卻不自知,反而下意識一直在逃避嗎?真的是這樣嗎?

  老半天沒得到響應,以為有人打死也不肯坦承面對自己的感情,周志凱實在很火大,怒聲罵道:「摸摸自己的心,好好的想一想,別錯過了葉子,等她真的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後,再來後悔莫及,到時就別怨我沒提醒過你。」

  真是他媽的夠了!他是在對一顆頑石吹喇叭嗎?

  有夠氣人!身為朋友,他儘夠道義了,若頑石還是堅持頑固下去,那他只有一句話奉送--祝這顆頑石幸福啦!

  懶得繼續相對兩瞪眼,因為愈瞪只會愈火大,周志凱留下一記要他「清醒」一點的橫睨後,逕自揮手走人,讓頑石自己獨自「捫心自問」去。

  似乎未曾察覺好友的離去,卓容掌心緩緩撫上心口,清楚知道那股酸中帶澀的異感始終存在,不曾消褪,甚至只要一想到先前葉樺與那陌生男子談笑的畫面,胸口那股酸澀還愈演愈烈,讓他登時不由得怔然失措,終於意識到好友說的沒錯,他真的……愛上葉樺了!

  愛上她,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而他,在逃避多年後,如今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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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盛夏季節的晚上六點半,遠邊天際雲霞滿佈,金黃透紅的夕陽光輝將地上景物均抹上了一層浪漫美麗的色彩,讓老街巷弄更是別有一番悠閑雅致的懷古味道。

  黃昏暮色下,一抹被夕陽迤邐得老長的影子來到了老巷中的漆紅鐵門前,隨即,葉家的門鈴聲便響了起來。

  以為是隔壁鄰居炒菜時,發現缺了蔥啊、蒜啊之類的來借,葉樺連忙前去應門--

  「卓容!」漆紅鐵門一開,當門外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時,葉樺不禁詫異。「你怎麼來了?」

  以前很少見他這麼早下班的,今天是怎麼了?

  「來看看小宇,昨晚沒見到他,心中總是惦記著。」笑得沉穩不波,卓容自有借口。

  當父親的想看孩子是天經地義,葉樺實在沒有理由拒絕,當下只好側身讓他進門。

  隨著她身後往屋裡走,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飯菜香,卓容不動聲色微笑輕問:「妳做好晚飯正和小宇在吃嗎?」

  「嗯!」輕點了下頭,她領著他來到餐桌前,對著正低頭努力加餐飯的小人兒微笑提醒,「小宇,你瞧是誰來看你了?」

  視線從飯碗中抬起,見到父親,卓逸宇也沒見高興神采,只是乖乖的喊了聲「爸爸」後,又逕自吃著自己的晚餐了。

  見狀,葉樺有些無措於兒子對父親的冷淡,難過他不像一般小孩那般天真無憂,見到父親就開心的黏上去;倒是卓容不以為意,連連對著兒子贊「好乖」之類的言詞。

  他知道以前因自己的逃避,導致日日晚歸,根本沒時間多陪陪兒子,造成如今父子倆的生疏,不過如今他想彌補一切,不僅要與兒子培養起父子親情,更要挽回葉樺的心。

  晚飯用到一半,他正好來訪,實在沒有自己和兒子用餐,卻讓他一旁看的道理,葉樺只好客氣邀請。

  「要一起用嗎?」她料想他肯定還沒用餐。

  「好啊!」毫不猶豫,馬上答應。

  事實上,他就是故意挑這種時間來,讓她不得不留人,而他也能達到目的多待一些時間。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似乎就在等她邀請,葉樺心中奇怪,但還是盛了碗飯給他,兩大一小圍著餐桌共享晚餐。

  期間,卓容總是有意無意地找話題與他們母子倆閒聊,試圖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尤其對兒子更是問東問西,搞得小人兒心中好生疑惑。

  今天的爸爸好奇怪!

  以前,他很少這麼早回來陪他和媽媽一起吃晚餐的。

  卓逸宇小臉上有著困惑,雖是早熟的孩子,也無法弄懂大人的心思,只能看看母親,又瞧瞧父親,遺傳自母親的烏沉眼眸盈滿不解。

  「小宇,怎麼了?」瞧見兒子臉上的困惑,卓容不禁微笑詢問。

  再看看父親微笑臉龐,卓逸宇似乎不太能適應,不過也沒說出心底疑惑,只是很快地溜下餐桌,細聲開口,「我吃飽了!」話落,不等大人的反應便跑走了。

  「小宇他……怎麼了?」有些擔心,畢竟與兒子相處時間不多,無法瞭解小人兒晚餐吃到一半就跑掉的舉動到底意味著什麼?

  難道是……討厭他這個父親?想到這個可能性,卓容不禁有些黯然。

  「他不習慣!」暗暗歎氣,葉樺較為瞭解兒子,輕聲替他解答。

  「不習慣?」疑惑。

  「嗯。」淡應一聲,不想有指控的意思,只能盡量婉轉的解釋,「他很少有機會和你一起同桌吃飯,所以……」無奈的微笑,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聞言,卓容頓時一陣愧疚上湧,老半天吶吶的無法成言。

  連共享一頓飯,都會讓兒子覺得陌生而不習慣,可見他平日與孩子互動的機會有多少。

  作為一個父親,他真的失敗得徹底,難怪之前兒子會說有他沒他,對他們母子倆沒有影響。

  「葉樺,我……我好抱歉……」喟然歎氣,卓容萬分歉疚。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連忙解釋。

  「我知道!」輕聲打斷她的解釋,卓容泛起苦笑。「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糟糕。」不僅是個糟糕的父親,在感情上,也是個糟糕的逃避者。

  不知他所謂的「糟糕」是單指當父親這一環,還是另有其它意思,葉樺不願多想,當下沉默不語。

  沒得到響應,卓容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忍不住地開口了。「葉樺,我……今天中午在咖啡廳外瞧見妳了。」低沉的嗓音中略帶遲疑。

  瞧見她?葉樺微愣,隨即神色不波的道:「是嗎?真巧!怎麼我沒看見你呢?」

  「我瞧見妳坐上一個面生男人的車子,想上前去打招呼已經來不及。」一瞬也不瞬凝睇著她不顯心思的臉龐,卓容故意以玩笑口吻探詢,「若非看你們有說有笑,瞧他硬拉著妳上車,我還真懷疑妳是被綁架了。

  「那男人是誰?你們好像挺熟的樣子。」這才是他今天前來的主要目的--問出那個陌生男人的身份。

  沒想到中午在咖啡廳外與黎孟陽的互動談笑全落入他的眼裡,其實也沒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但葉樺臉上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紅。「那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正巧在咖啡廳內遇上,結果被硬邀著去他的公司瞧瞧。」

  以前的同事?

  不知為何,卓容腦中突然浮現多年前的某次聚會,她難得遲到,結果後來被一位說順路的同事開車送去的事情。

  「那男的以前在公司追過妳,是嗎?」直覺有股強烈預感,中午的陌生男子就是當年的「順路同事」,他忍不住脫口質問。

  咦?他、他怎會知道?

  有些被嚇一跳,沒料到他會知道這種事,葉樺臉上的嫣紅迅速加深暈開,尷尬地笑了笑。「那、那是過去的事兒了。」

  那麼多年了,誰還去記這種事?

  果然!那男人就是當年的「順路同事」。

  不知該為自己的神准感到得意還是難過,卓容心下一緊,向來沉穩的嗓音難得略顯急促猛追問:「你們都聊了些什麼?他要妳去他公司做什麼?」

  有些驚訝他迥異於平日穩重的個性,竟會這般追根究柢猛質問,葉樺心中不解,但是還是維持一貫淺笑老實回答。「他想請我去他那兒上班,所以要我先過去看看好不好再回答他。」

  「上班?妳要去上班?」重複反問,卓容心底那股酸澀又起,滿不是滋味的,覺得那個「順路同事」根本是想藉上班之名拐她去他那兒,行重新追求她之實。

  可惡!好不容易才從多年無所覺的逃避中清醒過來,正打算著想重新挽回她,情敵卻突然冒了出來。

  是怎樣?老天是故意要懲罰他的嗎?

  「我總得去找份工作,不然誰養我?」故意以著輕快口吻笑道,不過心中卻頗為納悶,總覺得他的反應實在太古怪了!

  「我養妳!」無暇細思,他脫口而出。

  他、他說什麼?

  心下一震,葉樺怔了怔,想到了那筆教育費,口吻不禁有些澀意。「是啊!你匯入我帳戶的那筆錢,除了支付小宇教育費外,剩下的也夠養活我了。」

  「葉樺,我不是那個意思!」警覺她弄擰了意思,卓容懊惱地急忙想解釋。

  然而葉樺只是笑了笑,不想再多說地端起桌上用過的碗筷,逕自到水槽前靜靜洗起碗來。

  她生氣了!

  看著她纖細背影,想解釋又怕她更加誤會,卓容暗暗歎氣,不敢再繼續多說,只好把話題繞回去。「那妳答應了嗎?」

  「答應什麼?」沉靜反問。

  「去……去以前同事那兒上班,妳答應了嗎?」他不希望她答應。

  「嗯。」很遺憾的,葉樺卻點頭給了肯定答案。「我去看過,覺得還不錯,所以過些天就會去上班了。」

  心中一沉,想反對又怕讓她誤會,沉吟了一下,卓容企圖拐個彎來勸退。「小宇呢?小宇就算白天去上幼兒園,可晚上呢?妳若去上班,遇上了要加班的時候怎麼辦?要讓他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嗎?」他就不信她放得下心。

  聞言,葉樺倒是笑了。「這個你放心!我和孟陽說過我的情況了,他答應我,除非萬不得已,不然都可以準時下班的。」

  孟陽?是那個「順路同事」的名字吧?她叫得好自然親熱啊……

  不舒服的酸澀感再次湧起,卓容逼問:「若發生了『萬不得已』的狀況呢?」

  「我可以先去接小宇,把他帶到公司去或托給隔壁的水伯母幫我照顧,若真都沒辦法了,還有你,不是嗎?」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當然!」自己的兒子,豈有不照顧的道理,只是……只是她一切都想得太周全了,讓他沒有毛病可挑,心底實在有點悶。

  卓容暗暗歎氣,幾度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選擇沉默,聰明地知道突然冒出的情敵既然懂得投其所好,自己也不能傻的去反對,這樣反而讓她對自己更加不諒解,乾脆就讓她去吧!

  反正那個情敵再怎麼使勁,他永遠是小宇的爸爸,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加上他又捷足先登地早在多年前便在她心中先佔據了地位,雖說那地位現在不知還存不存在,但……但至少算是屬於領先狀態的,對吧?

  男人就像是只公獅子,一旦發現有其它的公獅想侵入勢力範圍,馬上就警覺起來,蓄勢待發地準備隨時戰鬥,宣示別的公獅別想染指牠的母獅,就算性情沉穩如卓容也免不了。

  當下,就見他似已有了對策,起身表示要到客廳去陪兒子後,便很快離開廚房了。

  回頭目送離去的修長背影,葉樺神色滿佈迷惑,總覺得他今天真的有點……古怪!

  * * * * * * * * * * * *

  「鈴--鈴--鈴--」

  準時六點半,葉家老宅的門鈴聲一如先前幾日那般準時響起,當下讓雙雙坐在餐桌前準備吃晚餐的母子倆不由得面面相覷。

  「爸爸來了!」捧著飯碗,卓逸宇出聲提醒。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連續幾天相同的情況發生,已經讓他足夠明白,只要吃晚飯的時候,門鈴聲就會響起,而門外的人絕對就是爸爸。

  「你吃吧!我去開門。」無奈的歎氣,葉樺起身出屋去。

  唉……她真的不懂卓容了!

  以前,她多年癡候,他卻逃避著她;如今,她與他離婚,想將他逐出心房了,他卻天天來訪,總要用過晚餐,又在客廳陪他們母子倆直到兒子想睡了才甘願離去。

  搖搖頭,她實在不懂他心思,卻也沒辦法拒絕他打著看兒子的名義的拜訪,只能任由他天天來賴頓晚飯吃。

  心中盈滿不解,葉樺來到院子裡,才剛打開鐵門,一束嬌艷欲滴的粉色玫瑰忽地直湊到眼前,讓她不禁嚇了一跳。

  「送、送給妳!」難得結巴,卓容端正好看的臉竟有些微紅。

  他送她花?一束玫瑰花?葉樺愣住,只能呆呆的瞪著眼前包裝得極為漂亮的玫瑰花束,一時竟然無法反應過來。

  「妳……不要嗎?」俊臉尷尬,卓容遲疑的詢問。

  糟!不該聽志凱那個狗頭軍師的建議,說什麼追求女人就得要學會浪漫,送花肯定能讓女人開心得不得了。

  老實說,他個人認為送花倒不如送上整個月的薪水來得實際,偏偏這種想法一提出,馬上被痛加撻伐,大罵沒情調,若追不到女人是活該。

  聞聲,她總算回神,卻見他臉上滿是尷尬與不自在,當下急忙接過花束,與他同樣結巴起來。「不!我、我要……謝……謝謝你……」

  心跳失序,臉蛋幾乎埋在花束中,她不知他為何突然有送花的舉動,可白皙的嫩頰卻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淡淡嫣紅。

  聞言,卓容不禁鬆了一口氣,又見她唇畔漾起一抹少見的羞澀淡笑,心口驀地怦然不已,不由得慶幸自己有聽從建議。

  不願去多問他送花的原因,只想讓自己享受這純粹的欣喜,葉樺讓他進門,捧著花束與他來到餐桌前。

  「你和小宇先吃吧!我得去找花瓶把花插起來。」柔聲吩咐完,逕自轉身捧著玫瑰花束去找花瓶了。

  眼看母親噙笑離去,餐桌前的卓逸宇小臉盈滿疑惑,多日來第一次主動對父親開口。「媽媽看起來好開心的樣子!」

  「是嗎?你也覺得媽媽很開心嗎?」兒子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卓容臉上一亮,知道這些天的努力沒有白費,小傢伙終於和他稍稍親近了些。

  「嗯。」點了點頭,卓逸宇瞧了父親一眼,心中產生了新的疑惑。為什麼爸爸看起來好像也很開心?

  不懂!不懂!最近幾天,爸爸和媽媽都好奇怪!

  不再說話,小人兒低頭努力加餐飯,思索著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卓容心知兒子性情像葉樺多些,性子較靜,也不多話,若不想開口,強逼也沒用,是以就讓他靜靜用著飯,偶爾夾菜到他碗裡,得到禮貌性的一聲「謝謝」,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下,就見這對父子倆一起安靜用餐,偶爾小的那個只要對哪盤菜色多瞧一眼,大的那個就會敏銳的察覺到,立刻夾起滿滿的一筷好菜送到他的碗中,也算是培養出良好默契了。

  不多久,葉樺也回到餐桌,直到用完飯,二大一小才移師客廳,有默契地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偶爾交談個一兩句,分享彼此的心情,氣氛平和又溫馨,與一般夫妻感情甜蜜的正常小家庭沒什麼兩樣。

  寧靜中,時間悄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翻閱動物圖書的小人兒終於闔起畫冊。

  「媽媽……」揉著眼睛,小傢伙的眼皮重了。

  「想睡了嗎?」微笑輕問,看了看牆上時鐘,果然是他睡覺的時間到了。

  「嗯。」點點頭,卓逸宇睏倦的眼睛看向沙發上低頭看公文的男人。只要他想睡了,就是爸爸該走的時候了。

  哪知這回卓容卻不急著離開,只是笑笑的催促他們母子倆。「想睡就快進去啊!這客廳有我守著,沒小偷敢來,放心去睡吧!」

  他……還不想走嗎?

  納悶地凝覷著他,葉樺心下暗忖,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麼,加上在孩子面前,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低頭對上小傢伙的疑惑眼神,她只能微笑。

  「爸爸說他要守門,叫我們安心地先去睡,我們走吧!」柔聲輕哄,她微笑地牽著兒子往房裡走,給他在孩子面前做足當父親的面子。

  迷惑地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卓逸宇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也無法瞭解大人間的心思暗湧,只能乖乖的讓母親牽著進房去了。

  房間內,被安置在大床上躺得舒舒服服,小傢伙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睡眼惺忪看了看身側陪睡的母親,他恍恍忽忽地喃聲輕語--

  「媽媽……」

  「嗯?」柔聲輕應。

  「爸爸好奇怪……」睡意迷濛。

  「是嗎?」原來不只是她覺得,連兒子都有感覺了。

  「是啊……」低喃的童聲更微弱了。

  「那你喜歡這樣的爸爸嗎?」拂開小傢伙額上的柔細黑髮,她低聲詢問。

  「比以前喜歡一點點……」睡眼闔上,最後的尾音消失在嘴裡,終於支撐不住地陷入香甜夢鄉了。

  比以前喜歡一點點啊……有些高興生疏的父子關係終於開始緩慢進步,葉樺慈愛地親了親稚嫩睡顏,幫他蓋好被後,這才起身離開房間。

  「小宇睡著了?」一見她自房間出來,卓容微笑詢問。

  「嗯。」烏沉黑眸瞅凝著他,又看看他身邊遍佈的公文檔案,葉樺不禁暗暗歎氣。

  唉……他是把這兒當作是他的辦公室還是書房了?

  「怎麼了?」見她不發一語凝睇自己,卓容大概清楚她要說什麼,卻還是不動聲色地裝傻。

  「卓容,很晚了!」特意看了下牆上時鐘。

  「確實不早了。」點頭,完全贊同。

  「想處理公事,回自己的書房是不是會比較方便?」婉轉的暗示。

  「我在這兒處理也可以!」笑著回答,卓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裝傻的功力這麼高。

  她不信他會聽不懂她的暗示!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該回去了?」既然他執意裝作聽不懂暗示,葉樺只好明說了。

  她終究還是開口趕他了!

  有些失落,卓容慢慢的收拾著散落的公文檔案,待一切都整理好後,他沒有道再見離去,反而卻眸光深沉的凝睇著她,緩聲低語--

  「我……不能留下來嗎?」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個沒有他們母子倆的地方--.

  這些天與他們母子倆度過溫馨夜晚,每次只要一回去那只有黑暗,冰冷等著他的房子,他就更加心驚惶恐,深怕自己沒有機會再挽回他們,也更加明白這些年自己錯過了些什麼。

  雖然懊悔,卻已追不回往日時光,但未來他還想努力,不想再次錯過了。

  聞言,葉樺心底一陣緊揪泛疼,可卻只能搖頭拒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他逼問,不想被拒。

  「我們……離婚了!」如今的她只想將他逐出心門,又怎麼可能留他過夜,讓自己繼續對他存有不該有的冀望呢?

  她已經傻了太多年了,該自為他所編織的密密情網中掙脫,讓自己的心自由了。

  看出她眼底的堅定拒絕,卓容心中一沉,明白自己只能慢慢來,當下也不勉強,拿起公文包的時候,卻突然一臉認真地對她澄清一件事--

  「葉樺,我們沒有離婚!一直都沒有離婚!」

  他、他說什麼?

  他們還沒離婚?!

  宛如被雷給擊中,葉樺霎時驚愕傻眼,愣愣的反應不過來,直到見他準備邁步離去,她終於忍不住顫聲詢問:「你、你是什麼……什麼意思?」

  她以為他早已經請律師去辦理離婚手續了,為什麼會……會到現在還沒離婚?

  「就是我們的婚姻還是有效,你依然是我老婆的意思!」回過身定定的看著她,卓容輕聲道。

  「為、為什麼?我已經把離婚協議書給你了,你早該請律師去辦好了的……」

  「因為我猶豫了、不捨了、發現我自己其實早就愛上妳,不想和妳離婚了,以上這些理由,夠嗎?」柔聲訴說著自己尚未辦理離婚手續的種種理由,卓容認為若她還聽不夠,自己至少還可以舉出一百個理由。

  聞言,葉樺的眼眶瞬間湧淚,也不知是感動哭的,還是為了其它原因,豆大的淚珠不斷落下,卻始終不發一語。

  「葉樺,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來到她身邊,卓容低聲請求。知道自己傷她太深,沒資格做這種要求,卻不得不,只因不想放棄。

  他愛她,卻發現得太慢,等他察覺時,她卻開始退縮了。

  這些話,他若早幾年,甚至一年前說出口,她肯定會喜極而泣,感動得滿口答應,但如今?

  想到這些年等候不到響應的苦澀,葉樺不敢再嘗,只能不斷搖頭,最後終於壓抑不住地哭出聲來。

  「不要了!我不要了……卓容,你好自私!真的好自私……我好不容易終於要把你拒於心房外,你卻又回過頭來敲門……這些年,我怕了、累了、倦了,再也沒心力了……你不要再來逗弄我……不要……當你的朋友會比較幸福,我現在只想當你的朋友……只當朋友……」

  看她哭得這般淒楚,卓容喉頭一梗,這才心痛的意識到這些年自己傷她竟如此的深,當下連忙將哭得幾乎無法自己的纖細身軀摟進懷裡安撫輕搖。

  「好!沒關係,當朋友!我們可以由朋友慢慢一步一步來,這回換我等妳,好不好?換我等妳……」柔聲輕哄,知道自己誤她太久,導致她如今一下子無法接受,害怕再開啟如今已緊閉的心門也是正常。

  他絲毫無怨,只盼她願意讓他在身旁,等候著她的心門再次開啟那一天的到來。

  「對不起……卓容,對不起……」哭著為自己拒絕他而不斷道歉,只因沒人比她更清楚那種被拒絕的滋味有多苦。

  「不要跟我說抱歉,因為我對不起妳的更多。」溫柔地為她拭去眼淚,卓容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來吧!我們到外頭散散步,今晚月色很美的。」

  怔怔的瞅著他邀請著自己的大掌,葉樺噙著淚光遲疑著,最後,還是緩緩的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雖然他說這回要換他等她,但未來的事,她無法確定,不過目前能確定的是,他是兒子的爸爸,他們父子倆的關係雖有進步卻尚還生疏,她得幫他們多增進父子問的感情,至於其它的,她不敢去多想。

  緊緊握住她的纖細掌心,卓容淡淡的勾起了笑痕。

  呵……一步一步慢慢來,今天不成功,不代表未來就沒可能,套句《飄》裡頭的一句名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她和小宇,一家三口會有新的開始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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