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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私體驗》作者:火崎勇【完結】

《私體驗》作者:火崎勇【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nneant 您是第10745個瀏覽者
為編輯,只為了待在你身邊……
對新手編輯中澤貴來說,既是哥哥的密友,同時又是自己崇拜的青梅竹馬「木邊」,是一個習慣以真實的體驗做為作品風格,十分有人氣的戀愛小說家。但木邊因為上一本書不受歡迎,已經兩年沒提筆寫作了。貴每天都去找木邊,希望他盡快再執筆寫作,但不知為何,木邊對仍然眷戀著小時回憶的貴卻表現得極為冷淡。而且只要一提到小說,就冷冷地丟來一句「不能給你看」!


小時候,附近的教堂每到傍晚六點就會鍾聲大作。
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在河岸邊聽到那個鍾聲的。然而,那種高亢又漫長的聲音一響起,一股悲涼的情緒就油然而生。
鍾聲代表著遊戲的時間結束。
是玩伴們做鳥獸散,各自回家的信號。
是我變成孤單一個人,不得不踏上回家之路的命令。
大我六歲的哥哥當時在附近的游泳俱樂部上課,不用上課的日子,他都會陪我玩。
可是,一旦鍾聲響起,他就得到俱樂部去。
「你要直接回家喔。」
哥哥交代完這句話,便跟著到同一傢俱樂部上課的木邊哥哥一起消失了。
我非常喜歡哥哥還有他的好朋友木邊哥哥,所以,他們同時離開我,讓我變成孤零零一個人的那一瞬間是我最討厭的時刻了。
如果沒有那個通知傍晚降臨的鍾聲就好了。
如果我們三個人可以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幼稚地認為都是因為那個「鍾」的關係,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終止了,因此極端厭惡那個聲音。
現在,教堂的鍾聲又響起了。
然而,對已經成為上班族的我而言,鍾聲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時而聽到大鍾鳴響時,卻總會不自覺地產生一股悲涼的情緒。
就好像有人在跟我說∼∼再見∼∼一樣。
彷彿有人說,一切到此結束,然後飄然而去一樣……
「中澤。」
聽到總編輯叫我的名字,我從厚厚的校正原稿中抬起頭來。
「過來一下。」
小林先生將叼在他那厚實的嘴唇中的香菸,捻熄在從我這邊看不到的菸灰缸裡,對我招招手說道。
我的工作還在進行中,但是在編輯部內,上司的命令擁有絕對的權威。
我只好停下工作,來到總編輯旁邊。
「什麼事?」
我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手上拿著我前幾天才交出去的企劃書。
「上面寫的事情是真的嗎?」
「你是說我想不想做嗎?」
「笨蛋!如果不想做,幹嘛還提企劃書?我是指,你真的認識木邊克哉嗎?」
我知道這是個簡單的問題,便用力地點點頭。
「是啊,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就住在附近,而且還經常去找他玩。」
「是你哥哥,還是你?」
「我們兩個。」
「嗯。」
小林總編輯拿著企劃書,啪啦啪啦地揮著。
「小哉先生不寫書已經有兩年了啊……應該還可以用來炒作話題吧。」
「何止還可以?他一直都有人氣啊。」
「這種事情是由你決定的嗎?這得看讀者買不買帳啊。」
「可是,除了最後一本書之外,其他作品都賣得很好,都有登上排行榜呢。」
「也許問題就在最後那本書根本一文不值吧。再怎麼暢銷的作家,就算得過獎,只要一停筆,就萬事休矣。」
「他還可以寫。」
我很生氣地反駁道,但是總編輯不把我的反駁當一回事。
「你看過他寫的嗎?」
不但如此,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可是,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
「我沒看過原稿,但是看過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寫過。」
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我必須要有自信才行。
「『那個』木邊克哉的最新長篇作品嗎……如果能拿到他的稿子,對我們來說當然是值得慶賀的事情,不過,實在不太能相信……」
「哪會!」
我不服地叫道,總編輯不予理會,用拿在手上的原子筆沙沙沙地搔著頭。
過了一會,終於轉過頭來看著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過,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本來就是。」
「中澤,如果你可以在不影響日常工作的情況下努力的話,你想不想當木邊老師的責任編輯?」
「真的可以嗎?」
「你聽著,這個工作純粹是業餘性質,你可不能耗費所有的時間在這個工作上喔。」
「可是,如果有一絲希望,就會讓我負責製作對吧?」
「如果他答應寫的話。最少也要給我拿到一篇可以登在雜誌上的文章。如果順利的話,就跟他要足夠做一本單行本份量的稿子。唔,如果要的量不多,還是可以期待的。」
「我會努力的。」
我滿懷鬥志地對總編輯行了一個禮。
編輯部的其他人不時地瞄向我們。
其中,對新進的我照顧有加的佐田前輩,在我回到座位後,立刻就滑著椅子靠了過來。
「剛剛說些什麼?」
一看到他那張純粹為了好看而戴著眼鏡的臉,就知道他對此事充滿了興趣。
「工作啊。」
「我聽到你們提到木邊克哉?」
「是啊,總編輯要我想辦法去跟木邊先生要稿子。」
「你認識他嗎?」
「是我哥哥的朋友。」
「喔?」
是的。
小時候跟哥哥一起陪我玩的木邊哥哥當上了作家。
但是,目前他卻成了一個每個人都意有所指地加上「那個」來形容的作家。
佐田先生也同樣加上這般形容詞說道。
「你認識『那個』木邊克哉?如果能拿到他的稿子就好了。他有在寫文章嗎?」
「還沒有。我只是提議請他寫些東西試試。剛剛才好不容易得到總編輯的許可。」
「原來是這樣啊。」
知道不是馬上就可以拿到稿子之後,佐田先生似乎頓時失去了興致,從我身邊滑開,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大家之所以對木邊哥哥這麼有興趣,如果可以拿到稿子的話都願意一試,那純粹是因為他在學生時代所寫的小說一下子獲得大獎而蔚為話題之故。
二十歲左右的小毛頭所寫的那本——描述家中有病人的青年,心中的苦惱和戀愛過程的小說搭上了社會福利熱潮的順風車,被譽為文筆嶄新而銳利的佳作,甚至被拍成了電影。
而且繼那本小說之後,他接著發行的三本書中有兩本都被拍成電視劇。他寫的小說都不是單純的戀愛故事,往往都會描述到另一個主題,這種風格也許剛好押對了寶吧。
時值出版業不景氣的現在,一本小說能賣出十萬本就要大呼萬歲了,而他所寫的書卻能夠在這樣的困境中持續暢銷數十萬本,理由也在這裡。
之後他仍然不停地創作出暢銷作品,在二十幾歲的作家當中,他也成了中堅分子。
然而,人們之所以為他冠上「那個」的稱號是有原因的。
持續創作出暢銷作品而越發忙碌的木邊哥哥在大約兩年前出的一本書中,沒有用到「戀愛」元素,結果銷路一落千丈。
如果只是一本書有這樣的下場,我們可以歸咎於時機不好,但是之後他接著推出的第二本書雖然加入了戀愛元素,卻因為兩個主角沒能順利結合,使得女性讀者興趣缺缺,沒能造成熱賣。
就因為這樣不上不下的狀況受到了媒體矚目。當時他受的批評可謂辛辣至極,有人說這證明其經驗匱乏,有人說他缺乏浪漫主義,甚至有人說以二十歲的人而言,他只是一個好運竄紅的人而已。哪是好運?人家他好幾本作品都熱賣呀。
也許是這些言詞傷到了木邊哥哥的心吧,他中止了寫作。
大家又競相口出惡言地批判他是「被打倒的懦弱男人」,但是我非常清楚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他對那樣的書評向來嗤之以鼻。
在文壇出道六年多,大家不能免俗地,對他之後的活動不再有所期待了。
然而,我想為他製造一個捲土重來的機會。
因為,我之所以當上在文藝系的雜誌當中,主題性也算強的「ELM」(註:榆樹之意)的編輯,就是為了想跟他一起工作。這是我唯一的理由。
我重新埋首於之前做了一半的原稿校對工作,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
好漫長的時間。
在以「編輯」的身份站到他面前前的這段時間,我進入公司已經半年以上了。季節也接近冬天了。
自從我發願,要讓自己可以和哥哥的朋友——木邊哥哥以對等的立場交談之後,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我花了好長的時間。
可是,現在我終於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地造訪他家的理由,而且我在他眼中也可以不再是「中澤弟弟」了。
「……我會努力的。」
光是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喜不自勝。
想到能夠幫上他的忙,我的心就雀躍不已。
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好喜歡他。
並不是因為他是哥哥的奸朋友,也不是因為他是個體貼的哥哥,更不是因為他是個有名的作家,而是因為我愛戀著身為一個男人的「木邊克哉」。
從很久、很久以前……
我是在哥哥進高中之後,而我還在唸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木邊哥哥的。
「好小喔。」
這是木邊哥哥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很可愛吧?他是我弟弟『貴』。還不滿十歲呢。」
哥哥是屬於那種個性堅毅,很有長子架勢的類型,非常疼愛年紀跟他差了一大截的我。
所以,他總會把我介紹給來家裡玩的朋友。
「真好,我也好想要一個這麼可愛的弟弟。」
「不行不行,這是我的。」
其他的朋友們都會立刻把年紀跟他們差太多的我趕出房間,只有木邊哥哥不一樣。
「小個頭,你如果老是在家裡閒晃可是會變成一隻豬的。」
他把我叫進房間裡面,輕輕地把我抱起來。
「我才沒有閒晃。」
他把我當成小狗般看待。
「那就到外頭去跟朋友一起玩啊。」
「他想玩,可是朋友都不住在附近啊。誰叫我們家住在學區的尾巴。」
哥哥這樣說,「嗯,那就跟我們一起玩吧?」於是,他就好心地約我跟他們一起玩。
從此以後,差了六歲的我就跟他們兩個人混在一起了。
我好快樂。
兩個哥哥知道每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們好體貼、強壯又帥氣。
當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快樂。
他們兩個人在某部分是非常相似的。
學任何東西都一學就會,做每件事都很拚命,然而一旦決定放棄時卻又從來不拖泥帶水。
唯一不同的是,哥哥是待人和善的優等生類型;相對的,木邊哥哥則像個頭腦聰明的野孩子。
這樣的差異使我對他們懷抱的感情也有所不同。
他們進入高中後,開始同時到附近的游泳俱樂部上課。之所以沒有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而跑到外頭的俱樂部上課,是因為他們覺得俱樂部的拘束比較少。
哥哥的說法是,俱樂部那邊可以選擇自己想去游泳的時間。
到他們上課的俱樂部去參觀時,看到他們游泳的模樣,我發現他們兩人的姿勢不一樣。
那個人不是哥哥。
是一個跟哥哥不一樣的人。
我覺得他不像我的兄弟。
他帥得像一個陌生的,真真正正的帥氣男人。
一開始,我並沒有對他產生愛戀的情感。當時純粹只是一種嚮往崇拜。
要是他一直這樣游下去,我一定不會愛上他吧。
因為升上高中三年級,考試在即時,木邊哥哥突然(也許不是這樣)被選為俱樂部栽培的選手,本該到美國去留學的。他應該到那邊的大學分校,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
然而就結果而言,他卻什麼地方都沒去。不,該說是去不成。
因為過度的激烈練習,他傷到了肌肉,從此錯過了成為選手的機會。
他雖然進了當初想唸的大學就讀,但是游泳和留學計畫卻劃下休止符。填補名額空缺,前往美國的倒是哥哥。
一直以來,心中祟拜的哥哥不見了,確實讓我感到十分寂寞。然而令我訝異的是——哥哥不在的那段期間,他都不到家裡來了,這點更讓我覺得悲傷。
木邊哥哥本來就是哥哥的朋友,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當時的我一直深信,就算哥哥不在了,還是可以見到他的,因此這樣的發展讓我內心飽受衝擊。
當時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歡那個人。
想見木邊哥哥的情緒遠甚於想見在國外的哥哥。
好想看見他對著我笑。
好希望他跟我講講話,摸摸我的頭。
好盼望他專注地看著我。而不是來找哥哥,順便看看我而已。
不久,哥哥一年的留學生涯結束,他們之間也恢復了往來。在這之前的那段期間,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事。
我甚至在等待街角擦身而過的那種偶然。
哥哥回來之後,他雖然又像以前那樣來家裡玩,但當時我心中已經產生了不滿。「他為什麼不是屬於我的呢」?
我有一種小小的獨佔慾。
那不算是我的初戀嗎?
鼓吹完全放棄游泳的木邊哥哥寫小說的人是哥哥。
之後的發展就如一般大眾所知道的。
他在大學三年級時正式在文壇露臉,一口氣攻上排行榜頂端,後來又因一次的跌跤而一敗塗地。
可是,他並沒有因此灰心喪志,現在靠著當時賺到的錢過得挺愜意的。
和三年前從泳壇退休,成為劇本作家的哥哥也一如往常地是關係很好的密友。
他大可選擇和以前一樣的道路與哥哥一爭長短,然而我卻始終看不出他有那樣的企圖。
要不是哥哥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我一定會對哥哥和木邊哥哥的關係起疑吧。要不是我在哥哥在美國留學時獲知此事的話,我可能會以為木邊哥哥就是哥哥的對象吧。
因為,他一拿到錢,就在我們家附近買了間二手屋搬了過來。
就好像刻意搬到哥哥身邊來似的。
「哥哥,你說木邊哥哥今天會在家?」
連星期六我想到木邊哥哥家造訪時,明明沒有必要卻又不自覺地認為必須獲得哥哥的許可,而刻意這樣問,這都是因為我莫名地覺得他是屬於「哥哥的」。
「應該會在吧,星期六他應該會待在家裡閒晃。」
其實就算我沒刻意問,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不跟哥哥說一聲就跑去他那邊,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焦躁感。
「幹嘛?你想去他那邊嗎?」
尤其是這次,那種焦躁感更強烈。
「嗯。」
「去玩嗎?」
「……一半一半啦。」
本來人在房間裡,只跟我以聲音對話的哥哥把頭探到走廊。
那張學生時代擔任過學生會長的穩健溫和臉孔看著我,盈盈一笑。
「貴,你終於跟木邊要到工作了?」
哥哥知道我一直提到希望木邊哥哥再度提筆寫作的事情,因此才會這麼說。
「還沒有要到啦。只是總編輯交代,如果他寫了什麼稿子,我們出版社希望能夠接下來。」
當著哥哥的面,我覺得好畏縮。
我不是怕他。我想全世界再也沒有像他這麼溫和體貼的哥哥了吧。我做什麼事情都一事無成,但是在他面前我卻完全不會有自卑感,我想那也是因為哥哥是如此體貼聰明的緣故。
可是,對於「木邊哥哥」,我卻始終無法抹去畏縮感,總有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
無論如何,木邊哥哥終歸是「哥哥的朋友」。
「可別太死纏不放。」
「我知道。我只是想清楚地傳達希望他執筆寫作的心情而已。」
哥哥從房間裡走出來之後,靠在反手帶上的門上,俯視著我。
「還有,少跟他談起我的工作。」
「為什麼?」
「你不是想跟他談工作的事情嗎?這個時候如果扯出別人的事情,會讓人感到不太舒服。」
「……這我至少懂。」
「怎麼說呢?你一直都有偏袒我的跡象。要知道,當著自己的面聽到稱讚別人的話,通常都會讓作家覺得不舒服。」
「稱讚」這個字眼讓我有點介意,不過如果我拿哥哥當話題的話,他應該也不會口出惡言吧。我這樣想著,所以也沒把哥哥的話聽進去。
「我不是說我懂嗎?我可也是個編輯呢。」
「臭小子還說大話,明明只是一個今年才開始工作的菜鳥而已。」
說著他伸出修長的手,像對小孩子一樣摸摸我的頭。
「以前你不也拿我跟木邊比較,說了許多事嗎?」
與其說哥哥把我當小孩子看,不如說更像對待一隻貓或狗一樣,因為他的動作有點粗暴。
「以前?是指什麼時候?」
「念小學的時候啊。」
「那麼久以前的事誰記得啊?」
「小孩子真是殘酷。」
「殘酷?」
他說什麼啊?
要說唸小學的時候我曾拿他們兩個人做比較的話,頂多也只是游泳方面的事情啊。
「幹嘛?你很在意嘛!我說過什麼話了?」
「算了,再炒冷飯也沒什麼意思。倒是木邊在這方面是個很單純的人,小心你的遣詞用語。別看他外表一副邋遢樣,內心可像個少女般脆弱呢。」
這我知道啦。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體貼而纖細的人,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我會跟他說哥哥這樣形容他。」
可是我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把咖啡一飲而盡,站了起來。
「菜鳥編輯要上陣啦?加油囉!」
「下次也許會跟哥哥要篇短文什麼的,到時就有勞您了。」
「對不起了。我跟木邊不一樣,我是內舉避親主義者,不接受弟弟的邀稿。」
「不是站在弟弟的身份,而是單純就工作來說。因為我覺得哥哥寫的東西文筆犀利又有趣。」
「你瞧,又在誇獎我了。」
哥哥頂著得意的表情看著我,我對他裝了個鬼臉,走向玄關。我想,一定是因為我老是做出這種事才讓他一直把我當孩子看待。不過,兄弟之間又何必在意那麼多呢。
我穿上鞋來到天色昏黃的街上,走路不到五分鍾。
以前經常來嬉戲的河邊附近有一棟老舊的房子。
幾乎沒有所謂的庭院,但是水泥牆內側卻種滿了樹,從裡面看來似乎只能看到一片綠意。
外表看似老舊,但是屋主在搬過來時大部分都重新整修過了,因此內部是現在所看到的樓中樓格局。
這就是木邊哥哥的家。
「晚安!」
我知道自己太過任性了,一打開玄關的門,就逕自上到屋裡去。
「啊,來了來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一邊講手機一邊從裡面走出來。
那張臉雖然有著很深的輪廓,但是眼神銳利,嘴唇略顯單薄,看起來極其俐落,給人清爽乾脆的印象。
「這個嘛,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他正在講電話,我沒辦法跟他交談,和他交換了視線之後,低頭致意。對方舉起一隻手,做出要我稍待的動作。
他那修長的身影使他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讓我覺得帥呆了。
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然而那反而與他狂野的相貌更為相稱。和一稍有差池就會看起來有點裝腔作勢的哥哥的打扮截然不同。
「我知道啦……嗯,那就這樣了。」
這個房子的唯一房客就是被哥哥形容為「外形邋遢,內心像少女般脆弱」的木邊哥哥。
他掛上電話後,終於跟我打招呼了。
「剛剛阿至打電話來,叫我不要被你欺負了。」
「阿至哥哥?太過分了!」
我有一種被捷足先登的感覺。
就好像在提醒我「別下手」,宛如往我心頭刺進一根釘子一樣……我當然知道不可能是這樣的。
「我怎麼會欺負你呢,我可是木邊哥哥的支持者呢。」
主人還沒招呼,我就逕自走進客廳。
空無一物的房間裡只有介於古董和破銅爛鐵之間的茶櫃和桌子。
他叼著菸,伸長了腿坐在椅子上,我頂著緊張的表情正襟危坐在他旁邊。
「幹嘛?今天是七五三(註:男孩三歲、五歲,女孩三歲、七歲時在十一月十五日舉行的祝賀儀式)嗎?還是為了剛做好的菜鳥制服?」
因為是為工作而來,我特地整整齊齊地穿著西裝來拜訪,可他卻沒什麼好話,他又不是沒見過我穿西裝。不過,這個人一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沒什麼好怕的。
「今天我正式以楠出版社的職員身份前來,請木邊克哉老師寫稿子。」
「我不寫。」
間不容髮之際大概就是用來形容他現在的反應吧。一定是阿至哥哥在電話中先提到了。
「木邊哥哥,別一句話就將我的努力都給糟蹋了嘛!」
「是是!那我就洗耳恭聽,你好好地吹噓一番吧。」
他伸出手,將放在桌上喝了一半的寶特瓶拿過來。明明還抽著菸,卻連茶帶煙地吞了下去。
「我 很喜歡木邊哥哥寫的所有故事。我喜歡你總是『有話要說』的故事,喜歡主角的積極樂觀,喜歡感情的細膩。我希望有機會再看到這樣的作品,所以我跟總編輯談 過,終於獲得他的首肯。如果不方便寫長篇故事,登在雜誌上的短文也可以。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務必寫出可以發行單行本份量的新作品來,編輯部分由我負 責。」
我低下頭,衷心地懇求著。
可是,他把煙輕飄飄地吐往天花板,說出跟剛才一樣的話。
「我不寫。」
「木邊哥哥!」
「不管你是短短的一句話,或者是加上冗長說明,我的答案都是一樣。我沒這種心情,所以不寫。」
「我知道這跟文書工作不一樣,不是說做就能做得出來的,可是你已經休息了好長一段時間,你不覺得也該寫本書了嗎?」
「不覺得。」
「插圖」
「可是,你不是喜歡寫東西嗎?」
「喜歡和想工作,這兩者是不能劃上等號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只要不奢侈度日,手邊的錢還夠我逍遙一陣子。而且,偶爾寫些小品文也多少可以賺一些。」
「不行啦!要寫一些用心的東西才行。」
他逗趣似地聳聳肩,又開始抽菸。
「到時再說。」
「到時是什麼時候?」
「到時就是到時。哪,工作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
別用「哪」一個字就打發人嘛!我是為了能有機會作你的作品才選擇做這個工作的。
我頂著有點不悅的表情,垮下了肩。
這個人有點頑固,我可不想繼續追剿而被他賞一句「別再跟我提起這件事」。
今天不過是正式商談的第一回合。
我得把他肯聽我說話一事往好的方向想才行。
「貴,我租了新的片子,要看嗎?」
木邊哥哥宛如取悅小孩子般地提議,我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有了長時間留在這個房子裡的理由。
「好啊。」
我想我一定沒有發現到自己這樣的表態正說明了想留在這個人的身邊,想跟他看同一本書、看同一部電影的心態吧。
「把領帶鬆開吧!要不要借你一件比較舒適的衣服?」
「不用了。再怎麼說我都是社會人士啊。」
「不想穿我的衣服嗎?」
「你明明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尺寸不合嘛。」
否則我怎麼會拒絕穿自己那麼喜歡的人的衣服這美妙的建議呢。
「不過,請容我鬆開領帶吧。」
我知道這個人有多麼地帥氣。
我也知道當他想到新的故事內容時,眼睛會閃著多麼耀眼的光芒。
我好想再看到他眼中那種光芒,所以才這麼拚命,然而偏偏事與願違。
雖然並非我本人的意願,但是他確實是疼我如「弟」。因為有這樣的自負,所以我一直認為,一旦我當上了編輯,木邊哥哥也應該會產生鬥志的。沒想到他卻完全沒有那種意願。
我果真是一個沒用的人嗎?
除非是哥哥,否則根本沒辦法推動這個人嗎?
「今天租的片子是舊了點,不過還挺有趣的。」
木邊哥哥立刻將工作的事情丟在一邊,喜孜孜地將念頭切換到遊樂上。我看著他,小聲地嘟噥著。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死心的。」
我知道他並沒有聽到我說的。
出現在時代劇中,個性吊兒郎當遊戲人間的人。我覺得這是目前最能代表木邊哥哥的貼切形容。
可是,我剛進大學就讀時,他好像還挺忙碌的,是個「作家老師」。而在這之前,他是個擅長運動的帥氣大哥哥。
就算是一個遊戲人間的人,從各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女人歡迎的類型。
我雖然不像哥哥那樣頭腦聰明,也不是運動神經很好的人,但是我非常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從不懈怠,持續不斷地努力著。
也就是說,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但我就是屬於永遠不死心的類型吧。
所以我才始終沒有放棄應該不缺女朋友的木邊哥哥。
即使從一開始對他像個大哥哥般地喜歡,到心情變化成想成為他的戀人時,我也從來沒有因為對方同樣是男人就放棄內心的想法。
當他被告知可望成為世界選手俱樂部的選手,獲選為俱樂部的栽培選手,計畫前往美國留學時,我對他還沒有產生愛戀之心。然而突然要失去他的消息卻讓我倍受衝擊。
但我並沒有因為他要遠行,就不再喜歡他了。
我覺得自己太不夠厚道。因為當他因為受傷而未能前往美國時,老實說,對於他沒有離開一事,我在內心暗自竊喜著。
明明因此而使得哥哥離開我身邊。明明最後的結果是木邊哥哥沒了跟我碰面的理由而不再到家裡來。
就算不是愛戀,只是一種崇拜。就算不能見面,就算我只是哥哥的跟屁蟲,我一直都喜歡著這個人。
對他,我從來沒有過「不喜歡」感覺。
也許是因為我不容易死心,因此才會使得小小的崇拜心態發展成目前這種非比尋常的愛慕之心。
我是在哥哥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對他有這種「愛慕之心」的。
本以為他跟取代他前往美國的哥哥會失和,沒想到他們立刻又言歸於好了。
當時他們兩人的感情真的好到讓人嫉妒。哥哥經常當著我的面,將手環在他的肩膀上跟他嬉笑怒罵。
那是我就讀國中時的事情。
哥哥曾問他,「當個小說家吧?」
當時木邊哥哥半是好玩地寫了一些故事給哥哥看。因為哥哥說他將來想成為一個劇本作家。
「我可不是文學系的學生。」
他雖然這麼說,但是他寫的每個故事都非常有趣。「順便」有機會看到文稿的我,每次都不斷催促他繼續寫下去。
所以,當我聽到哥哥勸他成為小說家時,我不禁佩服著,哥哥果然是有眼光的。
就在那個時候。
有一次哥哥外出時,木邊哥哥晃呀晃地晃到家裡來了。
這也不算什麼新鮮事。但是,當時剛好家裡都沒人,只有我接待他。
他頂著一頭好像只用手隨意撥了撥,又長又亂的頭髮,身上穿著T恤和牛仔褲。
樣子跟現在一樣邋遢,他帶了新的稿子來。
「阿至呢?」
當時我們的身高差異大到我必須抬起頭才有辦法注視他。
「哥哥到新宿的書店去了。」
「他有說要很晚回來嗎?」
「嗯嗯,他說晚飯前會回來。」
「媽媽他們呢?」
從高中時代就經常來我們家的木邊哥哥跟爸媽也很熟。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母親當時生病了,父母好像一起搬到靠近靜岡那邊的專科醫院附近去了。
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家人都知道此事,非常歡迎頻繁出入我們家的他。
「爸爸會晚回來,媽媽去參加文化學校的課程。」
「上次不是才說不去上插花課了?」
「這次是新的課程,聽說是手相。」
「……伯母的興趣還真是廣泛呢。」
我沒有要他進來等人,他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主動進來了。
可是,我也沒多說什麼。
因為我雖然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原委,但覺得他這麼做是很理所當然的。
「我正在煮泡麵,要吃嗎?」
「喔,真好。」
木邊哥哥跟著我來到廚房,將一個茶色信封放在餐桌上,就整個人放鬆似地坐到椅子上。
「完成新作品了嗎?」
「嗯。」
「待會兒讓我看看。」
「好啊。」
明明都說要吃泡麵的,手卻伸出去拿隨意放在桌上的醬菜。
見狀,我一邊笑著一邊進到廚房裡,將鍋子裡的水煮沸。
「木邊哥哥,你要味噌還是醬油?」
「味噌。」
我拿出碗和筷子,將麵條放進水煮沸的鍋子裡。
我將先煮好的一份送到他面前,只見他低著頭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他那太過認真的表情讓我猛然一驚。
「……木邊哥哥?」
我出聲叫道。他手托著臉頰,成熟的臉上佈滿憂鬱的色彩,視線就這樣飄了過來。
「嗯?啊,煮好了啊?」
光是那道視線就讓我心頭一緊。
當時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他的表情好嚴肅,讓人覺得害怕。
「不舒服嗎?」
「怎麼這樣問?」
「因為……你的表情好可怕。」
木邊哥哥也許是發現我一臉嚇到的樣子吧。突然抬起頭笑了起來。
「真是個孩子。我只是覺得有點累罷了。」
「很累嗎?」
「有點。」
「要不要在麵裡打個蛋?」
他一聽又笑了。
「那倒不錯,有勞你了。」
我趕緊走向冰箱,拿出一個蛋交給他。
「這個東西啊,我想把它投稿到阿至說的那家雜誌社去。」
他靈巧地用一隻手將蛋打進碗裡,用筷子輕輕攪拌著。
本來也想幫自己煮碗麵的,但因為他已經打開話匣子了,於是我便站在原地,凝神傾聽。
「是很大的獎吧?」
「因為很難得有可以獲得大獎的比賽,因此特別有名。頭獎的獎金是兩百萬。」
「好棒。如果拿到獎金要請客。」
雖然嘴巴上這樣開著玩笑,可是他的話語裡莫名地潛藏著嚴肅的色彩,讓我一顆心猛烈地狂跳著。
「你認為這樣好嗎?」
「啊?什麼?」
「你覺得我投稿好嗎?」
我不懂他的意思,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他。
可是,你不是要成為小說家嗎?不是為此才一直寫作的嗎?
在這個信封裡面的不就是為此而寫的稿件嗎?
為什麼還猶豫呢?
疑問像一團烏雲般在心頭漫開。
無須多問,當事人立刻給了我答案。
「阿至不是想成為一個劇本作家嗎?」
「嗯。他是這樣說過。他說因為游泳是有體力方面的極限的。」
「……那小子跟我總是走類似的路。」
「因為你們很像啊。我說的不是長相或性格像,而是想法……吧?」
「你能夠接受我介入阿至想從事的事業當中嗎?」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是哥哥先想到寫故事賴以維生的。從高中時代,他就不時提到這件事。
所以,即便哥哥再怎麼勸他,他總是覺得自己好像橫刀奪「愛」一樣而耿耿於懷嗎?
「說什麼接不接受,講得太誇張了啦。因為小說家跟劇本作家是截然不同的職業啊。再說,既然是他主動勸你走這條路,你大可不必那麼在意的。」
瞭解他之所以面有憂愁的理由之後,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你明知道我喜歡看木邊哥哥寫的故事啊。」
對哥哥體貼入微到讓人不禁要羨慕的他是如此地有男子氣概,而且又帥氣。我覺得他現在的表現好可愛,努力地尋找適當的措詞安慰他。
「再說,如果木邊哥哥出道有名氣了,哥哥還可以把你的小說改寫成劇本,用來拍電影或戲劇,或者拍成電視影集來用啊。如果能將著名作家的作品改編成劇本,對初出茅廬的哥哥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啊。」
「阿至拿我當踏板出道啊?我可沒那麼偉大呢。」
他一邊苦笑一邊終於拿起了筷子。
「不過,如果你能這樣想,我就輕鬆多了。」
「別放心上、別放心上。如果你真的這麼在意,就趕快讓自己有名到可以拉別人一把的程度吧!就是這樣,木邊哥哥。」
他不再回話了。
只是唰唰唰地痛快地吃著拉麵。
這個人在受傷放棄游泳之前,在泳池裡的泳姿總是那般地豪邁,因此我被他的豪放磊落的特質給吸引住了。
可是,跟他比較親近後,我才發現他不只有這種特質。木邊哥哥遺有著纖細敏感的性格,這一點也很讓我驚訝。
這個人雖然總是表現得毫不在乎的樣子,事實上卻一直很注意四周人們的枝微末節,而且兀自在心中苦惱著。
好體貼的人。
堅強又體貼到讓人覺得悲哀的人。
所以,我才這麼喜歡他。
我默默地回到廚房,開始幫自己做一碗拉麵。
我把麵條放進煮沸的水裡,嘩嘩譁地攪拌著。
「貴。」
這時,已經吃完麵的木邊哥哥拿著餐具來到我身邊。
「真是對不起,跟你談些一奇怪的事情。」
他一邊說道,一邊靠到站在爐子前面的我旁邊,把頭擱在我的肩膀上。
「啊,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我聽到他發出像發牢騷似的細微聲音。
當那個低沉的聲音撼動我的耳膜時,我不禁聳然一驚。
就好像電流嘶嘶嘶地竄過全身的皮膚底下一樣,耳朵後面整個起了雞皮疙瘩。
「貴。」
他呼喚著我的名字,像抱著般地把手環住我的手臂,瞬間,我的身體一抖。
「貴?」
「啊……很危險耶,木邊哥哥。我還在煮拉麵啊。」
我雖然很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得很開朗,可是卻不敢回頭看他。
「會燙傷的。」
我輕輕地甩了一下身體,示意他放開手,只這麼個動作就已經讓我覺得精疲力盡了。
「……喔,抱歉。」
還好他很快地就抽離了身體,離開我身邊。否則,真不知道他會怎麼說我身上起的變化。
「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話,我幫你泡。」
「好啊。我要加牛奶。」
「小鬼。」
「反正我們兩個比起來我是比你小啊。」
因為還年輕,看到電視連續劇上的親熱畫面時也會有這種反應出現。
看到雜誌上的裸體畫像時也會。
可是,我怎麼會因為木邊哥哥的聲音和手指的觸感就「勃起」呢?
當時我有了自覺。
我對他的「喜歡」跟對哥哥或朋友的「喜歡」是不一樣的。雖然不能直接和戀愛劃上等號,不過,我的感覺正朝著那個方向演變當中。
他是特別的人,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我也先加個蛋吧。」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好爭取一點時間,等冷靜下來之後再回到起居室,可是卻始終不敢和他正眼相對。因為我的心臟強烈地鼓動著,莫名地有一種特別的意識。
「我好餓。」
我邊攪拌著拉麵,邊把頭朝下。
「真是個餓死鬼。」
即便他這樣嘲笑我,我也不敢抬起頭來。
從此,每當他靠近我,我就會莫名地緊張起來。
越想讓自己不刻意去意識這件事,心頭就越騷動,身體就越容易起反應。
我知道跟他在一起時比跟班上的女孩子們在一起時更讓人覺得難受,我漸漸地明白了自己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戀愛。
不,不是像,如假包換就是戀愛。
我知道,自己就是這樣「喜歡」他。
我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獲得幸福。
我相信大家應該都是這樣想的吧。
而且也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夠享受快樂的人生吧?
他擺明了「不寫」,我卻始終不肯放棄,原因就在這裡。
當然也有點想拜讀他的新作的書迷心理使然。
第二天起,我以「幫你做飯(以時間而言根本就是煮宵夜》」的理由,下班後直接前往他家。一邊一起吃飯,一邊開始說服他。
木邊哥哥大概早就知道我來訪的理由了吧。可是,因為母親生病的關係而一人獨居的他,對於能夠吃到熱呼呼的拉麵倒是欣喜若狂,大表歡迎。臉上總是一副喜孜孜的笑容。
以他的性格來思考,我萬萬不能採用一再懇切地勸說模式。
我頂多只能在吃飯的時候,時而插上一兩句。
「喂,下次寫個時代背景的故事看看吧?」
「前幾天我看了一本很有趣的書,心裡就想著,要是木邊哥哥來寫的話,他會怎麼寫呢?」
「我想讀者一定都熱切期盼看到木邊哥哥的新作。」
其實我也不是不覺得累。
菜鳥編輯的工作根本就像打雜一樣。
可是,為了讓他答應寫書。我還是每天去拜訪他。
他曾經在非自願的情況下放棄了自己想選擇的路。
要不是受傷,也許他現在還在游泳。
所以,我希望在他萌生「不喜歡寫書」的念頭之前,能夠勇往直前。
如果只因為別人隨意的批評而覺得煩不勝煩就轉換跑道的話,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我的算盤似乎打得太精了。
我再怎麼勸說,他始終只是笑著帶過。
他雖然會呼應我的話,卻始終不肯給我想要的答案。
某天,我到比較遠的地方去取稿件,到了凌晨左右才回到家。我就著一身衣服躺在自己的床上,茫茫然地想著。
他絕對不是不想寫,可是為什麼就是不寫呢?
他應該是想寫的。
他開始執筆寫作時曾說過,寫出自己的心情景像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他說,在潛藏於內心的秘密上頭罩上一層薄紗,再加上些許的創作,以虛構的情節來吐露心聲是很賞心悅目的事情。
既然如此,「不寫」應該不代表「寫不出來」。
「為什麼不想寫呢……」
我知道他的個性比外表看起來更內斂。
我不懂哥哥所說的「少女」心思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確實是一個對四周人的體貼,用心到過度的人。
然而,他那種內斂跟脆弱是不一樣的。
我不認為他就像一般人所說,是敗給了那些說他封筆是因為連續幾部作品都不賣座的辛辣批評。雖然他曾說過,那些批評讓他覺得厭煩不耐。
我倒覺得,以木邊哥哥的個性來說,他應該會想寫出把這些批評給壓下去的新作品才對。
因為他是一個不會逃避任何事的人。
「我想他會寫的。」
我就著躺在床上的姿勢,把衣服丟下來,丟到床鋪底下。
我覺得必須換上睡衣才對,可是又嫌麻類,便直接拉起棉被,整個人縮進棉被當中。
我這種偷懶的作法就是跟哥哥不一樣的地方吧。要是哥哥,他一定會換上睡衣。不只如此,甚至還會洗過澡後才上床睡覺吧。
哥哥……
不會吧?不會是哥哥要他不要寫吧?
木邊哥哥好像只聽哥哥的話,所以,如果是哥哥要他不要寫的話。他可能就會放棄了……
不,如果哥哥反對他寫的話,在我要去跟木邊哥哥交涉的時候,他應該就會叫我踩煞車吧?他只交代我不要太執拗,但可沒要我放棄。
「如果哥哥要他寫的話,他會寫嗎?」
自言自語之後,我縮在棉被當中甩甩頭。
不行。
這樣是不行的。
跟有戀人的哥哥競爭簡直是可笑至極,可是我目前能看到的情敵只有阿至哥哥。
他們本來就是好朋友,交情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哥哥從美國回來之後他們兩人間的態度變化。
怎麼形容呢?我覺得在力道平衡上好像是哥哥居上風。
本來應該是木邊哥哥去美國留學的,然而拿到那個機會的是哥哥,所以如果哥哥覺得「有愧」於他,立場變得比較薄弱,倒還說得過去。
因為事實上在哥哥去美國之前,他們之間的態勢就是這樣的。
可是,自從哥哥從美國回來之後,當他們兩人意見相左時,最後好像都是採用哥哥的意見。
哥哥不是一個任性的人,但是要是他做了任性的要求,想必木邊哥哥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會接受吧。
即便是哥哥說想成為劇本作家時,也是已經從事文字工作的木邊哥哥把他介紹給相關人士的。
我相信哥哥沒有「那種意思」,因為他已經有交往對象了。
可是木邊哥哥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木邊哥哥……
「啊,真是的。我怎麼盡想這種事?」
我翻了幾次身,還是無法入睡,只好起床換上睡衣。
時針指著快兩點。原來我自個兒已經悶了快一個小時了。
家人大概都已經睡著了,於是我躡手躡腳地來到走廊上。
二樓是我跟哥哥的房間,還有一間客廳。然而卻有聲音從下方傳上來。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腳步聲將父母吵醒,走向樓梯,想去找些溫熱的東西喝。
「不行啦。我們不是說好的?」
在一片靜寂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是誰?
「這種事完全是看個人的感覺。不管你怎麼說,如果對方沒有那個意思,那就白搭了不是嗎?」
哥哥?
「不是你自己說不行的嗎?你說因為你不會說謊話。都多大了還做那種事。也許那只是單純的公事;也許是因為有功勞,所以才利用你的。」
是工作上的電話嗎?
我蹲在樓梯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我並不是很餓,等他講完電話再下去也無所謂。
「我沒有惡意。只是為了兩個人好,給你冷靜的建議而已。總之,等對方有動靜後再確認,否則我可不答應喔。聽到了沒,木邊?」
最後叫出的名字讓我全身一陣緊張。
對方是木邊哥哥嗎?
……他們在談什麼啊?
我本來不怎麼在意的談話主題開始讓我產生興趣了。
「我也不想講太多遍。如果雙方都同意的話,我可以接受,否則我絕對反對。就是這樣。」
哥哥有點發怒似地丟下最後一句話,然後直接走向廚房。
剛剛是怎麼回事?
他提到工作還有反對什麼的。
難道哥哥真的反對他重新當一個作家嗎?
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剛剛聽到的對話實在讓我忐忑不安。
我好渴。
本來想喝些溫熱的東西好入眠的。
樓下的廚房裡響起哥哥好像在做什麼吃的東西的聲音,可是我卻不能下樓去。
我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第二天早上,我下樓去吃遲了的早餐,哥哥剛好要出門。
「我今天還要到木邊哥哥那邊再去求求看。」
我故意這樣說,可是哥哥卻面不改色,一邊穿鞋一邊說「加油囉」。
也不知道他約了什麼人,就開車出門了。
我的心情有點紊亂。不過,在哥哥沒有直接了當地跟我說「放棄吧」之前,我就姑且解讀成他允許我這樣做吧。
如果哥哥有話要說,他應該會當面跟我直接說清楚的。
我三兩下吃完了早餐,前往公司。
一直苦惱著事實不明的事也不是辦法。
今天我要把昨天拿回來的稿件校正,把頭條報導的相片拿出來檢查編排,而且還要去拿彩色校樣,忙得很。
心中惦記的事情雖然沒辦法忘記,但是現在就姑且擱到一邊吧。
來到一片雜亂的編輯室,坐到自己的桌子前面,按照順序將堆積如山的大型茶色信封從上面開始整理。
同樣的日子,同樣的忙碌。
「中澤!白山印刷的校樣放在哪裡?」
「在真鍋先生的桌上。」
「喂!幫我叫摩托車送件,要快遞。」
「是!」
「明天是誰要去拿城山老師的稿件?」
「是內海先生。他說去跟佐佐木老師討論事情,之後順道過去。」
我必須把自己該做的事情一一做好。
我自覺正在做超出自己本份的工作,因此對於上面交代的事情總是儘可能小心翼翼地不要弄錯。
一般的公司職員都只工作到下午五點,但是我們公司的上班時間當然無法跟其相提並論。
時針走過五點,超過六點。好不容易結束了所有工作,終於自由時,已經超過晚上十點了。
抵達木邊哥哥家的時候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晚安。」
我一邊寒暄一邊打開玄關的門。
「啊,進來吧!」
今天沒有人出面迎接我,只有從房子後頭傳來的聲音。
進門之後,看到木邊哥哥在廚房裡。
「來得正好。我覺得餓,正想做點什麼來吃。」
話是這麼說,可是看他什麼東西都沒準備,只見他一邊在廚房裡抽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晃著。
「等一會兒,我馬上幫你做。簡單的就可以了吧?」
「嗯。」
我放下公事包,捲起襯衫的袖子,立刻來到廚房。
也許真的很餓吧?木邊哥哥並沒有回起居室,站在廚房裡定定地看著我做事。
「你要做什麼?」
「絞牛肉。因為此較簡單。」
「那不是要煮得很爛嗎?」
「現在有簡單的作法。」
我快速地將洋蔥切片,用鍋子將肉先炒過。
鍋子發出咻咻咻的聲音,廚房裡瀰漫著濃濃的香味。
做事的時候通常都比較容易閒聊,不妨趁現在提出來談吧?
我面對著爐子,開口說。
「我說木邊哥哥。」
我打算提起工作的事。
沒想到說出口的竟然是完全不相千的事情。
「你最近有跟哥哥碰面嗎?」
「跟阿至?沒有。」
「那有沒有談過話?」
這種事有什麼重要的。
為什麼我要問這種事。
「也沒。我們沒通話啊。」
他說謊……
昨天晚上不是才通過電話嗎,我可是親耳聽到哥哥叫「木邊」啊。
「阿至說了什麼嗎?」
不能跟我說的事情嗎?
為什麼不能老實地說「啊,昨天晚上通過電話」?
「沒什麼。因為他什麼都沒說,讓我覺得很不是滋味。」
「為什麼?」
「我以為他在生氣,要我不要太固執了……」
我也說了謊。
哥哥已經交代過這件事了。再說哥哥怎麼說,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為什麼我會這樣?
「你在乎阿至嗎?」
「那還用說?他是我哥哥啊。」
是的,我不在乎他。我在乎的只有木邊先生。
因為事關「木邊哥哥」和哥哥,所以我才如此在意嗎?
我粗暴地攪拌著食材。
「喂喂,會濺出來的。」
在背後看著的木邊哥哥靠了上來,窺探著鍋子裡面。
突然靠上來的香菸味道使我全身頓時僵硬了起來。
不要靠我這麼近。不要用手靠著我,好像要抱住我一樣。
我跟哥哥不一樣。因為你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會讓我一顆心怦怦跳。
「沒問題啦,你坐著等就好了。」
好想要他在我身邊,好想要他在附近。可是,如果他靠得太近,發現我的變化,那就傷腦筋了。
雖然身體已經不像國中時,會突然明顯的變化。但一想到會被察覺,我就覺得好恐怖。其實身體的某個部分感受到的體溫是那般地讓我感到喜悅。
又矛盾又愚蠢的我。
「不喜歡人家看喔?」
「也不是,可是菸灰會掉進去。」
「啊,是這樣喔?」
當他拉開距離時,我總算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湧起一股寂寥感。
我聽到他將香菸丟進清洗槽裡發出咻的聲音,他又站到我背後來。
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靠上來。
只是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打開那個盒子。」
我請他打開乳酪麵糊,接了過來。木邊哥哥修長的手指微微地觸到我的手,我的心便整個揪了起來。
真是可笑……
「阿至接到新工作了吧?」
剛才明明還說「沒有通過話」,現在又提到哥哥。
「我不知道。哥哥很少跟我提工作上的事。不過他每天好像都很忙。」
「他好像拿到單元劇的劇本工作。」
「喔?」
「你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呀。」
我不想談哥哥的事。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來的,可是聽他老是東一句哥哥西一句哥哥的,心中卻有無限懊惱。我很粗魯地回答道。
「倒是木邊哥哥,還是不想寫嗎?」
「小說嗎?」
「嗯。新的作品,我想看。」
「然後再拿去作阿至的新作劇本原案嗎?」
「……又不是為哥哥而寫的,是為木邊哥哥自己寫的!」
我有點生氣,聲音有些粗暴。
「說的也是。我寫的都是自己的事。所以……現在提不起勁寫。」
「啊?」
我回頭一看,拿著筷子的手一個不小心碰到了鍋子。
「好燙!」
「笨蛋,搞什麼!」
其實沒那麼燙。
只是事出突然,使我驚叫失聲。
可是,他用力地抓住我的手,直接把我拉到水龍頭底下衝水。
「你做什麼啦?」
我的手被他的大手包住,冰冷的水流過被燙傷的皮膚。
然而,被他抓住的地方卻又以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發燙著。
「沒關係啦。」
「燙傷是不能小看的,否則待會兒就有你受的。」
「只是碰到一下下,真的沒事啦。」
我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好像在空轉一樣。
嘩啦啦地,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好好整理出頭緒。
「你等一下,我去拿軟膏來。先把手擦乾。」
他鬆開手,離開我身邊去拿藥。
啊,我好喜歡木邊哥哥。
所以,我希望他能重新工作;我希望他不要老是談到哥哥;我希望他不要有秘密瞞著我。
我明明只像他弟弟一樣,可是心中卻有著許多要求。
喜歡我,留在我身邊。雖然這樣想著,卻又不要你發現我喜歡你,不要太靠近我。
就因為我這種半調子的心情,所以你才不願傾聽我所說的話嗎?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被水沾濕的手,發現只有碰觸到鍋子的部分微微地泛紅。
隱隱作痛的那個部分就好像在訴說著我心頭的痛楚似地,讓人覺得悲哀。
「哪,把手伸出來。」
我乖乖地把手伸出去,於是他用手將淡黃色的軟膏敷在上頭。
「好癢。」
「要自己來嗎?」
「我要做料理,你幫我塗。」
我們兩人凝視著燙傷的部位,一時無語。
不知道為何,我覺得當時木邊哥哥好像也把某些話吞進肚子裡。
其實不該是這樣的。
「你等一下,我馬上做給你吃。」
當他的手一鬆開,我便勉強地裝出開朗的笑容。
「貴。」
「什麼事?」
「我想不管你為我做些什麼,我都沒辦法寫。」
他一邊塗著藥膏,一邊落寞地說。
「不是我不寫。只是不想把寫出來的東西發表出去。」
「為什麼?」
「我不是說過嗎?我沒那個念頭。」
「可 是,你不是寫了嗎?不是把自己的心情都形於文字了嗎?不發表就太可惜了!讓我看看嘛。如果是因為沒有自信,那就讓我看看,由我來做判斷。雖然我還是個菜鳥 編輯,但是內容看起來有沒有意思可不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判斷出來的呀!如果像我這樣的外行人也看得下去的話,我認為沒有什麼才能的我才是讀者最好的判斷指 標啊。」
如果你寫了,就告訴我,就讓我看看。字裡行間一定充滿了木邊哥哥這兩年空白的許多心情。
或許,也隱含著他對哥哥的感覺……
「不行。」
「為什麼?」
「……我不給任何人看。不能給任何人看。你身為編輯,不能隨便說說。你做得很好,書評也寫得不差。只是因為我……我的作品從某方面來說是私小說(註:採取自我暴露的敘述法來寫作的一種特殊體裁)。寫得太雜亂不像樣,不能讓人看。」
「哪會不像樣?木邊哥哥永遠都是那麼帥氣……你跟哥哥兩個人水遠都是我崇拜的對象。」
我差一點就脫口說出「你永遠深深吸引著」這句話,千鈞一髮之際,我換了個說法。
「你總是那麼積極,作風明確果斷,不是嗎?」
「『明確果斷』嗎?什麼叫明確?什麼叫果斷?靠著以前的版稅吃喝玩樂叫『明確果斷』嗎?」
他的語氣中含著自嘲的味道。
可是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改變對他的看法的。
「你就算跌倒了也不氣餒,遇到大事也不會發牢騷說『完蛋了』。現在之所以能過這樣的生活不也是因為以前努力換來的嗎?我知道的。當你在寫稿子的時候,總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廢寢忘食地努力寫著。這樣的努力換來現在的休息又有什麼不對!」
要是我的頭腦再聰明一點,我應該可以用更多的形容詞來誇獎他的,然而我卻找不到適當的措詞。
可是,我卻儘可能地把想到的話都講出來。
「即 便在學生時代也一樣。木邊媽媽生病住院,木邊爸爸在那邊照顧她,你不是一個人好好走過來了?那時候我完全不曉得。是木邊哥哥刻意不讓人知道的。當你受傷, 沒辦法到美國去的時候,你不也一笑置之嗎?哥哥出國不在的那段期間,你來我們家時不也是那麼體貼細心嗎?這不就是所謂的堅強嗎?」
「因為我只能笑,所以才笑啊。」
「才不是。你的笑才不是那麼冷淡的笑。那是堅強的人才有的笑容。」
木邊哥哥看著我,表情有點困惑似地扭曲了。
「我可沒有那麼堅強啊。」
然後仍然把我當孩子似地摸摸我的頭。
一如往常。
他對我只像對弟弟一樣。如果他至少能對等看我。把我當成朋友就好了。可是我還不到那種層級。
他可以跟哥哥講工作上的事,對我卻始終閉口不提。他工作的對象明明是我,然而他甚至連跟哥哥通話的事都要瞞我。
「我要求你跟我一起工作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擱在我頭上的手倏地滑落。
「工作嗎……我並不排斥啊。」
「那麼……」
「可是我不寫小說。唔,以後連短文也……」
「不是的。我要的是『作品』啊!」
「作品拿不出來。」
「你不是『不想寫』,而是『不寫』吧?」
沒有回應。
木邊先生反倒笑了。
「趕快做飯吧!下次再談這些。」
他並沒有直接說「今天就到此為止」。
也沒說「以後別再提這件事」。
所以我默默地放棄了。
這是時機的問題。
只要時機對了,只要有某種契機,他應該會幫我寫書的。我相信這一點。
「有煮飯嗎?」
我把熄掉的爐火再次打開,再度站到鍋子前面。
「嗯。」
「那你到前面去看電視。」
「好啦。」
背後響起喀喳的聲音,他又點了一根菸。
只留下尼古丁的味道,隨即離去。
我沒有料錯。
也不是想要用稿子代替感情。
各種紛亂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每一種情緒都是獨立存在的。
我一邊攪拌著放了洋蔥和切成薄片的牛肉及蘑菇片的鍋子,一邊努力忍住莫名湧上來的想哭感覺。
感情和工作是兩碼子事。
對木邊哥哥產生的愛慕之情和對作家的崇拜是不相干的。
自己的事情不順心和哥哥他們的交情無關。
不管之後事情如何發展,我必須把該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區隔清楚。
我不能因為自己喜歡他,所以刻意選擇做這樣的工作;或者因為自己不能獲得木邊哥哥的認同,因而憎恨受到他認同的哥哥……等這種種遷怒的事情來。
「喂,要不要順便喝杯啤酒?」
我一邊將乳酪麵糊拌進鍋子裡,一邊刻意地打起精神說道。
「我覺得好渴。」
如果不想被當成孩子看待,那就不能做出孩子氣的事來。
「冰箱裡有。」
否則連我這樣的心情都會被視為孩子氣。
連我一直……一直喜歡他的心情也一樣。
「還是多煮一會兒,再等一下喔。」
我拿出啤酒,拿到客廳去,對著木邊哥哥盈盈一笑。
「很快就好了。」
我表現出完全不把剛才在廚房的對話放在心上的表情,因為我深信下次會有機會再談。
聽到在游泳俱樂部練習的木邊哥哥被救護車載走的消息時,我的心中產生了兩種感覺。
一種是太糟糕了,一種則是……這麼一來,他就去不成外國了。
知道哥哥成了候補人選時,哥哥問我「幹嘛一臉複雜的表情」,我只能含糊其詞地帶過「這樣一來哥哥就要到美國去了,心情有點複雜」,當時我的內心已經動搖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同時我對自己的殘酷和對他的執著感到驚訝。
我從來沒有去探望過他。
因為我害怕看到他的臉時會衝口說出「真是太好了」。
我怕自己會說,太好了,你沒有跑到我伸手搆不著的地方去。
不過以我當時的年紀也知道,這句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哥哥出國之後,他出了院。曾經有一次晃到家裡來玩,當時我是多麼地狂喜啊!
就算哥哥因此而數落了我一頓。
真高興他看起來精神很好;真高興他又來我們家;真高興他又對我笑了。
當時他的笑容絕對不是「反正都無所謂了」那樣的冰冷笑容。
「唔,事情就是這樣。」
當時他是這樣說的,好似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好堅強的人!我心中這樣覺得。
這個人的內心是很堅強的。
所以我才敢放心對他耍性子。他沒有特別羨慕回到日本的哥哥,跟哥哥恢復像以往一樣的交往也讓我有這樣的認知。
當我知道他的家庭環境時也有同樣的咸覺。
我對他完全沒有宣揚這件事的堅強刮目相看。
所以,我覺得他說的「不寫小說」,好像也是為了某件事而表現出來的堅強。
他不會輸的。
我絕對相信。
我喜歡上的是一個溫柔但不脆弱的人。
因為就算他不跟我透露隻字半句,我也知道他是不說謊不逃避的人。
然而,工作這種東西卻讓我明白了,人不能一味地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往前邁進。
接近月底的一個星期四。
早上我到編輯部時,被總編輯叫了過去。
「中澤,過來一下。」
總編輯把那張嚴肅冷淡的臉藏在紙張後面,對我招招手。
「什麼事?」
以為自己出了什麼差錯。我趕緊跑了過去,總編輯卻揮揮手要我等一下。明明剛剛才把人十萬火急地叫過來的。
他把拿在手上的校樣紙張放到一邊,在只有他自己知道什麼東西放在哪的雜亂桌面上不斷翻找著。
他從一大堆的紙張中抽出一張舊雜誌的校樣。
「你知道小田垣誠一吧。」
他交給我的再生紙校樣正是小田垣誠一那個作家的作品。
「是的,是今年的四月號委請他代筆的那一位吧?寫的是帶點官能色彩的戀愛小說。」
「你看過嗎?」
「大概看過兩本文庫本。不是很喜歡。不過我覺得他寫得很好,應該很受女性歡迎。」
總編輯嗯嗯嗯地點著頭聽著我發表簡短的感想。
「小田垣先生交稿時間比較準時,而且也鮮少抱怨,是個好人。應該算是一個沈穩的中年紳士吧。」
「喔。」
「是這樣的,我們邀請他從年底的那一期開始連續五期做連載,也得到他本人的首肯了。」
該怎麼說好呢?
是不是該說那真是太好了?
「內容我會看過,你就跟小田垣先生合作。」
「啊?」
「幹嘛一臉白痴樣?我是說,你去當小田垣老師的責任編輯。」
我大吃一驚,忍不住大叫起來。
「我嗎?可是我進公司還不到一年耶!」
可是,我這樣的反應好像早在總編輯的預期內。
總編輯又把手伸進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
「我已經跟小田垣先生確認過,問他介不介意由新人當責任編輯。他說,只要準時的人就可以了。」
「可是……」
「我們這裡沒那種閒工夫,老是讓你打雜,四處閒晃。跟小田垣先生合作看看,要是沒有失敗,我也會讓你跟其他人合作。哪,這是小田垣先生的名片,抄下來之後記得還給我。」
「可是,總編輯——」
我依言接過名片,可是還想反駁一下。
第一個由我擔任負責編輯的作家。
我好高興。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6-11 17: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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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家出版社的其他部門裡,很多編輯早有合作的作家了。可是,不知是我尚未成熟,或是雜誌的讀者年齡層比較成熟,我雖然當過代理責任編輯,卻始終得不到「我的」責任編輯的頭銜,心裡難免有些落寞。
可是,現在走到這一步,自己第一次合作的作家已經由「誰都可以」變成「那個人可以」的層級了。
「我現在正跟木邊先生努力交涉中。」
「那就繼續努力下去啊!對了,他的態度怎麼樣?」
所謂的自找麻煩就是這樣。
我不能說還沒有進展,所以總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儘量不去碰這個話題。
「那傢伙可以寫得出小說嗎?」
「當然可以寫。」
「他自己這麼說的嗎?」
瞬間,我被總編輯的氣勢震住似地默不作聲。
「他說了。」
我沒有說謊。
「我不是不寫。但是,我不想將自己寫出來的東西發表出去。」
他不是這樣說嗎?
雖然沒有看到稿子,但是他絕對沒有說謊。
「寫是寫了,可是好像沒有發表的意願。」
「為什麼?」
「原因是……不知道。」
總編輯一臉愕然。
「可是,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積極地遊說啊。」
「中澤,你是木邊的書迷嗎?」
「……是的。」
身為編輯,其實是不能這樣回答的。可是,這一點我不打算說謊。明知不能這樣回答,我還是點點頭。
總編輯摸著他那雜亂的鬍子,既沒罵人也沒動怒地說。
「這樣會矇蔽你的眼睛的。即使擁有夢想和理想,人啊,是隨時會改變的。那傢伙以前的確寫過好作品,寫過帶有內斂色彩的貼近人性的書。可是,現在不一定還是這樣喔。才能這種東西是會枯竭的。」
「木邊先生是不一樣的。」
「你這種自信是打哪兒來的?你瞄過他現在寫的東西了嗎?感受到他寫在稿子中的熱情了嗎?」
最後那句話是在揶揄人吧?
可是,我反將了他一軍。
「我感受到了。就因為他不想把半調子的東西發表出來,所以才說『不能發表』。如果他抱著無所謂的心態的話,理當在有機會接新工作時,就立刻接下來了。就因為他對作品有責任感,所以才拒絕的不是嗎?
我跟總編輯之間冗長的你來我往,使得部門內的幾個人不時往這裡瞄。
他們一定是這樣想的吧——如果希望渺茫的話,就接下一個工作不就好了?難道你對小田垣先生有什麼不滿的嗎?
可是,我還是不肯妥協。
「絕對是有可能的,請讓我繼續努力。」
總編輯還是摩搓著下巴,然後死心似地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你這樣說了,木邊先生那邊就多給他一點時間吧。不過我還是要你接下小田垣老師的責任編輯。下個星期跟真鍋一起去見見老師。」
他的表情再再表明,那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怎麼沒有回應?」
「我知道了。」
「去之前再多看一點小田垣先生的書吧!」
可以回去了——總編輯這樣示意。拿起剛才放到一邊的大紙張,不再看我。
沒辦法再爭取更多了。
也許總編輯認為,如果是哥哥的朋友,交涉起來應該很簡單。如果棘手的話,讓別人做也一樣。反正不是現在急著要的東西,隨時都可以踩煞車吧。
我也知道,一旦變成責任編輯,就會變得非常忙碌。
也許連在下班回家途中順道到他那邊的時間都沒有了。
名片上的地址不在都內。如果去拿稿子,或者去交換意見,搞不好連家都沒辦法回了。
老是想些負面的事情也無濟於事,不過我確實不像以前那般開朗了吧。
如果我的能力更強,如果我有能夠強迫總編輯接受我看法的堅定意志,或者有讓木邊哥哥實現我願望的能力的話……
可是,因為我沒有那種力量,而且還不足以信賴,所以沒辦法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我的問題也從不同的方向接踵而來。
「貴,過來一下。」
回到家,我就被擋在玄關的哥哥叫住。
這是一天之內他第二次叫我。
我就像個違反校規的學生一樣,像個被風紀股長或導師叫過去訓誡的學生。
「什麼事?」
因為哥哥的語氣中明顯帶有不悅的色彩。
今天下班得比較早,本來想換個衣服到木邊哥哥家去的,看來是去不成了……
「事情可能有點複雜,到樓上去吧!肚子餓嗎?」
「……嗯嗯,還好」
「那麼到我房裡泡咖啡吧。」
哥哥先上了樓梯,頭也不回地就走進他位在後頭的房間。
看來好像沒有轉圖餘地。
我做了什麼激怒哥哥的事嗎?
這一陣子,除了木邊哥哥的事以外,我們什麼都沒有談過。連提到木邊哥哥也只有三言兩語。根本沒有好好談過什麼事情。
「我換好衣服之後過去。」
「那我就先泡好咖啡吧!要加牛奶吧?」
「嗯,砂糖我自己加。」
真是討厭。
我的一顆心直怦怦跳,心境就像明明沒有做什麼壞事,卻被老師叫過去而感到不安的小孩子一樣。
……不管什麼時候,我的立場水這是個小孩子。
我回到房間,換上當成睡衣穿的T恤和褲子,立刻打開哥哥的房門。
我們的房間是一樣的格局,可是哥哥的房間就像一間小辦公室一樣整齊有序,沒什麼生活在其中的感覺。
除了一套義大利製的小沙發之外,還有電腦桌,桌上放著電壺,我進門時他剛好在泡咖啡。
「坐下。」
雖然只是即溶咖啡,哥哥還是刻意用濾紙濾過,所以房間裡瀰漫著香氣。
哥哥跟木邊哥哥不一樣,他不喜歡菸味,或許這正是他執著的地方。
「哪,請用。」
他像對待外人一樣遞過咖啡杯,這更讓我覺得不舒服。
我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加了砂糖,只啜飲一口,哥哥便打開話匣子。
「工作方面怎麼樣了?」
「怎麼樣?」
「很忙嗎?」
「嗯,還好。」
「你還去木邊那邊吧?」
不是疑問句。
我明白。他的語氣是肯定的。
「嗯,因為我希望他寫些東西。」
哥哥伸手去拿黑咖啡,但是並沒有拿起杯子,只是用指尖摩搓著杯緣。
「木邊不是說他沒寫稿了嗎?」
他果然知道啊。
「可是他並沒有說不寫。」
「他不是說不能發表嗎?」
「是說不能嗎?還是不發表……」
我更可以確定了。
「哥哥不也支持嗎?如果木邊哥哥寫了新書,你就拿去給電視節目的企劃看看吧。木邊哥哥說,你接了單元劇的劇本。」
本來是想獲得哥哥的認同,沒想到他卻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麼想要木邊的稿子?」
藏在眼鏡後的視線帶著探詢的色彩。
「為什麼?」
「我在問你,你為什麼想要他的稿子?」
「當然是為了出書……」
「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是為了我,你立刻住手!這樣對木邊很失禮。」
哥哥這句話說得太突然,一時之間我難掩驚愕。
「我?為了哥哥?你在說什麼啊。」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你不是說,可以用木邊的新作來寫戲劇的劇本?」
「那只是一種比喻啊!我可沒意思要哥哥利用木邊哥哥啊。只因為你們是朋友,如果有這種機會,那不是很好嗎?我只是這樣想而已。」
「真的嗎?」
「那還用說?我才沒有把木邊哥哥跟哥哥混為一談。」
「那為什麼你那麼迫切地想要他的稿子?」
「因為我想看他寫的作品。我不是一直告訴你,木邊哥哥寫的故事很有趣嘛。」
「你該不會是為了工作而利用他吧?」
「我要生氣了!我怎麼會這樣做!我對木邊哥哥……」
情有獨鍾。我才不會把他當墊腳石。
「……我喜歡他的作品,所以希望他再執筆寫作。我想讓大家有機會再看到他的作品。我之所以選擇這個工作就是希望他能再繼續寫書啊。」
說一說出口,我猛然一驚,看著哥哥的臉。
「……難道你以為,我選擇當編輯是想借助哥哥或木邊哥哥的力量?」
「我沒這樣想。」
話是這麼說,但是哥哥把視線移了開,用手指把眼鏡往上推。
「我絕對沒有這樣想過。我就是我。」
「我知道。」
我好懊惱。
我確實不像他們兩個人有才華,也沒有值得稱道的特殊技能。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靠別人的力量來成就自己。
我一直企圖扮演好穿針引線的角色。
「貴,我真的沒有懷疑你。你一直靠著自己的力量獨立成長,也沒有來跟我求助過不是嗎?但是,我擔心的是別的……」
一陣鼻酸,我好想哭。只好把加了牛奶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在想,你是不是因為木邊的事情思考著我的動向?」
「哥哥的動向?」
他是認為我在懷疑木邊哥哥跟他的關係嗎?
我抬起頭來正視著他,這一次與我正眼相對的哥哥溫柔地笑了。
「你從小不是一直黏著我嗎?就像哥哥的孩子一樣。」
「那麼久以前的事……」
「可是事實確實如此。當木邊因為發生意外沒辦法到美國去,我遞補了他的位子出國時,你當時不是很替我高興嗎?」
不是這樣的。
我高興的不是哥哥可以成行,而是木邊哥哥不會消失了。
「而且,那傢伙出道時,你不也說了跟現在一樣的話嗎?你說,也許我可以用他的小說改寫劇本。」
我的意思只是說,既然是朋友,一起工作不是很好嗎?我並沒有想太多呀。
「所以我在想,你會不會也懷疑我這次寫的劇本是借用他的名字?我只是有點懷疑。」
「插圖」
「現在呢?」
哥哥張開手肘,用手撐在地板上,深深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誤解了你對哥哥的體貼。原諒我。」
「不再懷疑我了?」
「嗯。」
我擤了一下鼻子。
「那就好了。哥哥低頭要我原諒感覺好怪。把頭抬起來吧!」
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了。
想起半夜在樓下講電話時哥哥所講的話。他不是講過工作的功勞什麼的嗎?
那麼,是指我囉?
「唔,這件事就到底為止。還有一件事。」
「還有?」
「這是最後一件事。你不要再去找木邊了」
「啊……」
哥哥雖然帶著笑說著,但是他所說的話卻對我造成更大的衝擊。
「為什麼我不能去木邊哥哥家?」
「理由很簡單。那傢伙就算寫了東西也不會發表,你再怎麼勸也沒用。既然如此,我反對你一直往他家裡跑。而且你好像每天都很晚才去他那裡。」
「因為我是下班之後才去的。」
「如果是正式的工作,就利用白天的時間去不就得了?三更半夜去造訪,公司會認同這是正式的工作嗎?」
他戳到我的痛處了。
「我不是說過總編輯答應過我嗎?我沒有說謊。」
「你是沒有說謊,你不是個會說謊的孩子。可是,不要再半夜去找他了。」
「可是如果以朋友的身份去拜訪總可以吧?」
「即使以朋友的身份去也一樣。不管是公事還私事,三更半夜去叨擾人家是很失禮的事情吧。」
「哥哥不也三更半夜地跑去玩?」
「我是大人。」
「你以為我幾歲?總不會還要說二十三歲的我還是個孩子吧。在工作方面,我可也是個如假包換的上班族耶。」
「不是年齡的問題,是心態的問題。」
「什麼意思?」
「總之,不要再去纏木邊了。你不也有自己的朋友嗎?他是哥哥的朋友。」
也許這番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可是聽起來好像在宣稱木邊哥哥是他的人一樣。我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總而言之,你只能白天去找木邊。如果是為了工作,這點我倒可以認同。」
「獨裁!」
「沒錯。」
看到哥哥泰然自若地笑著,我知道他別無他意,可是我始終無法接受。
「哥哥實在太疼你了。哥哥希望貴能成為一個注重禮儀的社會人士,所以才這樣說你。」
「我現在也是個注重禮儀的社會人士啊。」
「無論如何,我說的絕對沒錯,聽我的話。」
哥哥說完,終於拿起自己的咖啡來喝。
「哪,話已經說完。還要一杯嗎?」
「不要。」
杯底還留有一些乳褐色的咖啡,但是我立刻站了起來。
「貴。」
「幹嘛?」
「如果心裡苦惱,隨時都可以找我談,因為你是我可愛的弟弟。」
就算苦惱,一定要跟你談嗎?如果這樣,你一定會永遠把我當成需要人保護的孩子看待的。
「晚安。」
我微微表現出反抗的姿態,用力關上門,走向自己的房間。
「他們兩個人在搞什麼?我都已經是大人了。」
遠處傳來小時候聽到的黃昏鍾聲。
小時候,他們兩人丟下我,逕自失蹤的信號鍾聲。
我都已經是社會人士了,難道他們還要丟下我走人嗎?
「你快回家去!」
難道他們還要丟下這句話,一邊談著我不懂的話,一邊消失在道路的前方,而我……只能目送他們離去嗎?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我都已經長大了。他們兩個卻始終不肯認同我。
「可惡……」
一走進房裡,我就趴到床上,狠狠地打著枕頭出氣。
我好懊惱,好悲哀,又好寂寞。
第二天,我並沒有刻意聽哥哥的話,但因為工作上的商討拖太晚了,我便直接回家。到家時,哥哥已經在起居室等我了。
不,正確說來我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不過,他好像是在確認我回來之後便打算出門。
我不滿地說,自己跑出去夜遊還管人家,他只是笑笑說是為了工作。
我才不會聽你的呢!我這樣跟哥哥說,結果他摸摸我的頭說,貴就是喜歡哥哥呢。
隨便他怎麼想。
我只是今天不去罷了,明天我絕對要去。
我很清楚。
因為我聽到哥哥對媽媽說,星期六、日他要外宿。
所以就是星期六了。
我到編輯部去處理一些不能拖延的工作後,到了傍晚,便直接前往木邊哥哥家。
從車站走出來的路上,剛好聽到宣告黃昏來臨的教堂鍾聲。
撼動著現實世界的空氣的鍾聲。
現在的孩子們在這個時間不是要去補習,就是有其他事情。他們正各自活動著,所以幾乎沒有人聽到鍾聲後加快腳步離開。不過,在心中的那個小小的我,抬頭看著天空,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走了。
走了.。
我喜歡的人一起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可是,那只是發生在心裡面的回想畫面。在現實世界中的我,用自己的雙腳,穩穩地踩在地面上,正朝著木邊哥哥的家前進。
我甩甩頭,拋開那不好的回憶,再度朝向他家前進。
天空已經超過被紅色、藍紫色和藍色渲染成一塊的時間,當街燈因為昏黃的夜色而開始一盞一盞點亮時,我一如往常地打開木邊哥哥家的門。
「晚安!」
我走進已經很熟悉的房子當中。
「就算只有木邊哥哥住在這裡,這樣做也太不小心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作勢要走進起居室,頓時停下腳步。因為房間裡面一片漆黑。
我凝神注視,只見木邊哥哥躺在漆黑的客廳角落。
剛才自己才說出「太不小心」這句話,看到這景象,我卻趕緊跑了過去。
可是我發現他只是發出安穩的呼吸聲而已。
一定是天黑前就處於這種狀態吧。
「……真是嚇死人了。」
可能是睡得太熟了吧?我一屁股坐到他旁邊,他依然一動也不動。
玄關前面的燈光穿過走廊射進來,將他的側臉輪廓映出鮮明的陰影。
比我想像中還長的睫毛和緊抿的單薄嘴唇,靜靜地瞪人會嚇死人的銳利眼睛現在覆蓋在眼瞼底下。
「木邊哥哥。」
我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木邊哥哥。」
我伸手摸了摸他那拿自己的右手當枕頭墊著的熟睡臉頰。
刮過鬍子後留下的短鬚微微刺痛著我的手掌心。
我的手指沿著他的臉龐輪廓,輕輕地觸摸他的嘴唇。
這兩片唇曾親吻過人嗎?
這般英俊、有點歲數的男人應該有那種經驗吧。再說他也曾經歷過大受歡迎的作家生涯。
想到這裡,心中便燃起嫉妒的火燄。
我也想用手指以外的部分去觸摸這個嘴唇。
從崇拜轉為喜歡,從喜歡變為愛戀,隨著心情的變化,渴望的東西也變得不一樣。
從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心滿意足,到希望他對我溫柔、希望他眼中只有我、希望他觸摸我,然後……希望能躺在他懷裡。
無法傳達自己這樣的心情讓我覺得焦躁不已。
「嗯……唔……」
我剛觸摸過的嘴唇一邊微微囁嚅著,那雙唇辦的主人一邊睜開了眼睛。
我趕緊把手縮回來,快速地抽離身體。
「是誰!」
也許在黑暗中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吧,木邊哥哥一把抓住急急往後退的我的腳。
沒料到他會捉住我的腳,加上他的力道之強讓我猛然一驚。
「等一下,木邊哥哥。是我、我啦,貴。」
「貴?」
他瞇細了眼睛看著我。
「為什麼?」
「什麼叫為什麼?好過分!我是來陪你一起吃晚飯的。」
他站起來,拉了拉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的電燈引線。
頓時房間籠罩在燈光當中,我們都被這意外的光線刺得直眨著眼睛。
「你不是不來了嗎?」
「你怎麼知道……是哥哥說的吧!」
太過分了!
為什麼要刻意把這件事告訴木邊哥哥?
「也沒啦……」
「還想瞞我?沒有其他人會跟你說這種事的,想也知道。」
木邊哥哥回頭看著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嗯,沒錯,是阿至說的。他說天黑之後,你便不會來我家。」
「……木邊哥哥,我來找你讓你感到困擾嗎?你覺得我很失禮嗎?如果不會,我還是會來的。」
木邊哥哥就著站著的姿勢俯視著我。
「……是有點困擾。」
「啊?」
「白天倒還好,可是晚上的話就有點不方便了。」
「為什麼?」
「我覺得……晚上還是一個人獨處比較好。」
「難道……是你跟哥哥說的?」
「我們聊了一下。」
「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如果覺得麻煩就直接說嘛……」
「不是麻煩。」
他坐了下來,拿起放在桌上的香菸,點了一根。
我跟哥哥還有家裡的爸爸都不抽菸,所以香菸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他專屬的味道,讓我胸口不由得一緊。
「……但是會造成困擾,對吧,」
「也不是什麼困擾啦。」
「那是什麼意思?」
「那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菸,支支吾吾地,一股和用力吐出的煙不一樣的稀薄煙霧從他的嘴唇中冒出。
「我催著你要稿子也造成你的困擾嗎?」
木邊哥哥還是沒有回答。
「你說清楚嘛!」
我促膝向前,用手觸摸他拿著香菸的手肘,他的手猛然一顫,我們四目相對。
「木邊哥哥……」
「我不是說過嗎?我的稿子不會再對外發表了,頂多只是寫寫小品文,這樣死黏著我並不是好事。」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哥哥前天說的話頓時在腦海中甦醒。
「難不成……連木邊哥哥都認為,我是為了自己的工作才來這裡的?」
原來那不只是哥哥的想法,而是兩人談論之後得到的結論嗎?沒錯,因為他們通過電話,那是他們的共識。
「不是嗎?」
這句話讓我頓時火冒三丈。
「絕對不是!我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我喜歡木邊哥哥!」
話終於說出口了。
話一出口,我猛然一驚。然而,更殘酷的是,他竟然沒把這句話聽進去。
「你騙人的吧?」
本來想趕緊掩飾自己的失言,可是他這句話更讓我生氣。
「為什麼說得出這種話?難道你不懂我的感受嗎?」
「你不說出來,從你的態度也看得出來。你明明就不喜歡我,卻為了工作上的需要而不得不來,不是嗎?」
「怎麼這樣說?哪有這種事!拿到木邊哥哥的稿子我有什麼報酬可拿?我又不是記者,來找一個作家又得不到部長獎,薪水也不會增加呀!」
「可是對阿至有幫助。」
「……你是說,我是為了哥哥的劇本而來的?」
我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顫抖著。
這句話到底是從他們兩人哪一個口中說出來的!
「阿至雖然有才能,但畢竟還年輕,想要一舉成名,有相當的話題當然是最好囉。」
「這樣說對我、對哥哥都很失禮。」
「如果讓我猜測的話。」
「除了猜測還有什麼其他意思?」
木邊哥哥自暴自棄似地垂下眼睛,然後開始滔滔不絕地說道。
「你不是從小就討厭我嗎?至少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是哥哥阿至不是嗎?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為了阿至而被你利用。」
我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著。
木邊哥哥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從小就那麼喜歡他,為什麼他竟然說我從小就不喜歡他?
「我喜歡木邊哥哥,比哥哥更喜歡。」
「騙人。」
我生氣了。
我氣得不得了,心情變得好差。
「哥哥……前天也說過同樣的話。他說,我是不是為了他才來這裡的?他說,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喜歡他。這些話是木邊哥哥告訴他的嗎?」
「不是我告訴他,是我們討論的結果。」
「你說覺得好像被我利用,所以覺得困擾?」
「……我沒有這樣說。」
「怎麼說都一樣。太過分了……好過分!」
我一把抓起手邊的座墊,狠狠地打著木邊哥哥。
「好痛!」
還燃著的香菸滾落桌上,他顯得驚慌失措,可是我不在乎。
一直隱藏在心中的感情被全然否定,我的心好痛。
我一直拿著座墊窮追猛打,並沒有徒手打他,這至少是我顧及他的一點。
「當初我受傷時你不是幸災樂禍,說太好了嗎?」
「什麼話!」
我覺得我們好像是情侶吵架,可是手卻依然止不住。木邊哥哥將撿起來的香菸丟進菸灰缸裡,一把抓住拿著座墊的我的手腕,將我推倒在地上。
「你不是跟阿至說嗎?他說,你跟他說『哥哥可以去美國,真是太好了』。小孩子真是殘酷。」
我端坐好之後,就著跪坐的姿勢,只把上半身往上仰。他從上頭窺探著我。
「那是因為……」
「再加上,你在苦惱我要不要寫稿的時候,還有在工作的時候,不都一直問我,不妨跟阿至一起工作嗎?」
「因為……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這樣說很普通啊。」
他的表情好認真,真是恐怖。
「每當我一靠近你,你就全身緊張,企圖甩開我,這是什麼意思?」
「唔……」
「夠了。為了待在我身邊而不得不說謊是很辛苦的。」
「我沒有說謊!我喜歡木邊哥哥!這是真的!」
木邊哥哥一聽,怒氣宛如火上加油一般,一把揪起我的衣領。
「我也喜歡啊!所以我沒辦法忍耐。我無法忍受你偽善的面容所說的每一句話。你討厭我就儘管討厭,想利用我就直接說,可是你明明不喜歡我,卻還一直說著喜歡我。被你這樣挑弄,我已經忍到極限了!」
我愕然地張大了嘴巴,凝視著在我眼前的木邊哥哥的臉。
「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明白阿至為什麼不要你一個人晚上到這裡來。」
我不懂……
「他認為我會襲擊你。」
我完全不懂。
「因為他從美國回來之後,我就跟他說了。從此以後,我在他面前就抬不起頭來。老是被他抱怨……」
我覺得我似乎懂了,可是又覺得好像不是這樣。我想我只是做了對自己有利的判讀而曲解了事實。
否則不就表示木邊哥哥從很早以前就一直喜歡著我嗎?
木邊哥哥現在的說詞確實說明了哥哥從美國回來之後,兩人間的關係之所以變得微妙的原因,也說明了哥哥為什麼不要我接近木邊哥哥的理由。的確是說明了,可是……
「哪,這樣就夠了吧?回去吧!不要再來這裡了。」
木邊哥哥鬆開了揪著的衣領,放開了我。被他一手抬起的我的頭部直接撞擊在榻榻米上。
「好痛!」
同時,壓住我的腳坐著的木邊哥哥也抽離了他的身體。
「工作方面的事也免談了,再見。」
他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別開玩笑了。
我不敢相信。可是如果真要相信的話,那就等於說,在我明白跟自己喜歡的人其實是兩情相悅的那一瞬間,我就被甩了。
我一躍而起,提出強烈的反駁。
「那我的感受又如何?我明明一直喜歡著木邊哥哥,但卻沒有人相信,甚至還被禁止進出,你以為我會就此甘心回去嗎?」
之前被他壓著的腳有點麻痺了,可是我仍然不死心地逼問著他。
「所以我就說那種事……」
「所以什麼?」
我雖然儒弱,常常沒辦法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可是可沒懦弱到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管哪裡響起了宣告再會的鍾聲,我再也不予理會了。
因為我已經長大了,我的年紀已經到了如果他們要丟下我一個人消失在某個地方,我大可如影隨形地追上去。
因為我有那樣堅強的意念。
「從 小就喜歡你的人是我。我曾經苦惱著木邊哥哥喜歡的是哥哥,也曾經因為你只把我當成弟弟看待而鬧彆扭。當你受傷時,我之所以跟哥哥說『太好了』,是為了掩飾 自己喜歡的人可以不用到美國去的喜悅。而我一直提到哥哥的名字,是因為我真的認為你們既然是朋友,一起工作也未嘗不是好事。我以為,與其說為了我自己,不 如說為了哥哥會比較容易打動木邊哥哥。」
不要走。
「木邊哥哥一接近我,我當然會緊張啊!有人跟自己喜歡的人緊貼在一起的時候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嗎?我也不再是個小孩子了,當喜歡的人貼上來時,我也是會有反應的呀!所以我當然會表現得驚慌失措!」
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喔,那我這樣做的話,你怎麼辦?」
他把臉湊上來,用手環住我的腰。
哪能讓人討厭啊!
我要告訴你,這樣環住我是讓我多麼地喜悅。
「我會這樣做!」
我直接把臉往前探,嘴親在他的唇上。
又軟又硬的觸感。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強硬地做出之前一直期盼的親吻來。
可是,我再也離不開了。
我知道機會不會再來了。如果我在這個時候膽怯的話,這個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
「怎麼樣?你認為我可以對一個討厭的人,不,對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人做出這種事嗎?」
鬆開嘴唇之後,我紅著臉問他。
「你喜歡我嗎……?」
他的手擱在我的頭上。
但是並不是想輕撫我的頭,而是為了把我前面的頭髮整個往後攏。
「喜歡啊。如果能讓你相信,再多講幾次我都願意。我選擇這個工作也是因為想跟木邊哥哥一起工作,單純地希望木邊哥哥能夠再執筆寫作罷了。」
他的眼睛映出了我的影像。
不是其他人,也不是哥哥,只有我一個人。
「你現在講這種話,將來後悔了我可不管喔。」
「我唯一後悔的是,早知道一開始就把事實全說出來就好了。」
而我的眼中也只有滿滿的他。
「插圖」
「他是……對的。」
從小就「想變成這樣」的狀況終於如願以償了。
「如果你喜歡我,就別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不要叫我回去……」
我們相互凝視著的眼中沒有所謂的「孩子」,也沒有「像哥哥一樣的人」。
「我會被阿至給殺了……」
在我眼中的只有「最喜歡的人」。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低語正是我以前認為太過崇高的願望真正實現的象徵。
這一瞬間,希望和自己一直追逐的人成為「戀人」,不可能實現的夢想變成了真實……
「阿至第一次把我介紹給你認識時,我就好喜歡你那抬頭看著我的漆黑眼睛。」
木邊哥哥的聲音在我耳邊靜靜地訴說著。
「就好像一隻小柴犬一樣,感覺好好。」
在我聽來,那個聲音仍然一樣悅耳。
「後來我被你那任何時候都積極前進,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的態度給吸引住了。疼愛變成了一種愛戀。」
而那個聲音現在就在我身畔,撩撥著我的心。
「好幾次我都想這樣做,好幾次我都提醒自己不能如此,好幾次都被阿至阻止。每次他交代我,只能待在你身邊,像疼愛弟弟般對你時,我都覺得沒辦法控制自己,心中好焦躁。」
現在他就近在我身邊,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一想到這件事就足以讓我產生一股甜甜的麻痺感。
「我好喜歡你,喜歡那個毫無防備地黏著我的孩子。我好喜歡你,喜歡到好想抱住你,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現在也一樣。」
因為長久以來,我的目光都只追逐著他,因此對我而言,剛才的那一吻是我人生的初吻。
以我的年紀來說,這或許是個笑話,可是我直的沒有與其他人親吻過的經驗。
儘管如此,只要實地嘗試,總還是知道該怎麼做的。
當輕輕碰觸的嘴唇開始深深地交疊在一起後,我的身體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該怎麼去回應他伸進來的舌頭。
從剛剛的經驗,我知道跪膝而坐往後倒的姿勢會讓我很不舒服,因此,當他輕輕將我推倒時,我便同時將兩隻腳伸直了。
本來就麻痺了的腳因而更加隱隱作痛,但是我卻不想因此中途叫停。
我相信,要是我現在說「暫停」的話,他一定會打退堂鼓的。
因為他明明喜歡我,卻連問每次他一靠近就全身僵硬的我「為什麼會這樣」的勇氣都沒有,他就是這樣的人。
讓我難以置信的事實變成了無庸置疑的現實。
木邊哥哥像愛撫著被他推倒的我的頭髮似地親吻著我。
加速鼓動的心跳和炙熱的舌頭都是真實的。
「如果在白天,也許還可以多少保持一點理性……」
「即使在白天,我也沒辦法保持理性啊。」
「別引誘我。」
「我才沒有引誘你……嗯嗯。我是在引誘嗎?因為我好希望你繼續下去啊。」
「你是說,你知道接下來我會怎麼做嗎?」
「我不是說過,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嗎?雖然我沒有那種經驗,可也不是沒想像過啊。」
木邊哥哥看著我,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連女人都沒有過?」
啊,他驚訝是因為這件事啊。
「嗯。」
我老實地回答道,他用有點困惑的表情搔了搔頭,把身體抽離了。
「不要停下來嘛。」
我驚慌失措地說道,他回過頭來落寞地說。
「我沒有要停。」
可是,他還是離開我的身邊,好像去找什麼東西。
然後手中好像拿著什麼東西,回來之後,他拉了一下電燈引線,黑暗頓時籠罩四周。
是真的耶,哥哥。他比我更像「少女」。其實我並不在意點著燈。
他再度壓到我身上,吻了我。
四周還不到漆黑的程度,宛如被染成暗橘色的微微燈光中,深深的影子落在他臉上。
我可以感覺到他一邊用修長的手指撩起我的襯衫,一邊親吻著我。
只覺得心跳加速,好像搭上雲霄飛車一樣。
他以熟練的手法直接探到了我的胸口,開始搓弄著。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動作,我的身體卻敏感得幾乎要顫抖起來了。
每當他的手一動,我的襯衫就往上撩起,當我的腹部露出來之後,他鬆開了嘴唇。
他不發一語,嘴唇移往我的腹部,柔軟的觸感挑動了刺痛般的刺激,直往下移。
時候一到,從內側湧上來的激情使我的呼吸變急促,我不覺發出了叫聲。
「……嗯……」
木邊哥哥的手摸上我的褲子,然後探進裡面。
頓時我整個人彈了起來。
「唔!」
一切那是因為腳麻痺的緣故。
「不……」
我把差點脫口說出的話給嚥了下去。
如果我不忍一下,這將會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然而,腳的麻痺感和他的手指帶給我的單純快感相互呼應,使我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啊……」
只是脫掉衣服,只是在榻榻米上稍微變換了一下姿勢,那種刺痛的感覺便化成了雙重的波濤竄過我全身。
「啊……」
為了忍住這種強烈的刺激,我緊緊地抱住木邊哥哥。
「嗯……」
舌頭在我的肌膚上滑過。
手指輕輕地摩搓著。
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他身上。
「貴。」
木邊哥哥用低沉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可別逃喔。」
都什麼時候了,我還會做這種事嗎?可是他卻這樣說。
他的手恣意地撫摸著我,一把抓住我裸露出的腰。
他的手伸向桌面拿剛才取來的某樣東西,身體微微抬起來。
在陰暗的光線下,那對俯視我的眼睛反射著微微的光芒。
然後他再度將手伸向我身體下方,探入我的兩腿間。
「啊!」
有一種冰冷的感覺,他的手指觸摸到的地方好像在嘶嘶作響。
「啊……什麼東西……?」
他沒有回答,但是聞到味道就知道了。那是我上次燙傷時他幫我塗的軟膏。
他用手指仔細地將軟膏塗在我後頭。
塗上軟膏的肌膚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可是,更奇怪的是,他那塗上軟膏的手指探尋似地推進裡面的時候。
「嗯……」
我從來沒想過那個地方會這麼敏感。
「啊……」
感覺上,塗上軟膏,手指滑也似地伸進去的地方,比摩擦著他再度貼上來隔著衣服的部位還要奇妙。
「唔……」
他只伸進去一點點,隨即又抽出來。才感覺到他伸出手指在四周挑弄,他卻又咕嚕地伸進去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這個動作,我的氣息越發地急促。
「嗯……嗯……」
身體裡有炙熱的感覺。
有某種感覺開始饑渴地索求著,我甚至連自己索求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啊……唔……」
他用左手臂環住我的脖子,擁抱似地緊緊地抓住我,反覆進出的手指侵入裡頭。
「……啊!」
我用力地想將那個東西推出來,可是那個地方卻使不上力,只能徒然地含住他的手指而已。而且因為被含住而無法拔出來的手指一蠕動,我就無法自制地發出接近慘叫的聲音。
「啊……」
我的前面腫脹得不能再脹了,推擠著他的身體。
「沒有問題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怎麼會沒問題呢?
明明都已經咬緊了,緊緊地封閉住了,可是他的手指卻仍往裡面探進。我不知道他是為了進到裡面而蠕動,或者是因為蠕動所以才推進到裡面去的。
「木邊哥……木邊哥哥……」
當修長的手指整個被吞入之後,我的身體就只能配合他的動作不停顫抖著。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逃嗎?」
「我……沒有逃……」
「我會讓你感到很舒服的。」
「不行……」
「不喜歡嗎?」
「不是……可是不行、啊……啊……」
兩腿的麻痺感已經不算什麼了。
也許還留有些許麻痺感,但手指造成的刺激早已蓋過了那種感覺。
我像條缺氧的金魚般不停地張闔著嘴叫著。聽到自己的叫聲,我覺得好難為情,不由得又夾得更緊。
一使力,包覆的手指刺激就更直接地傳過來,只覺得腦袋似乎陷入一片朦朧當中。
「先射一次吧。」
他抱著我,我縮起了身體,湊在他耳邊的嘴唇發出喘息的聲音。
「木邊……哥……」
手指在裡面劇烈地蠕動著,同時我也達到了高潮。
「啊!」
緊繃到頂點的感覺瞬間釋放了。
「啊……」
力道整個流失,我連抓著他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癱在他懷裡。然而每次感覺到裡面的手指在抽動時,殘餘的快感便化成了細微的麻痺感,使我的身體不停地抖著。
「我真是……幼稚啊。」
拔出手指,抽離身體,把自己衣服脫掉的木邊哥哥的臉映在我那已經習慣黑暗的眼中。
那對裸露著的健壯身體,俯視我的眼睛。
「現在讓我進去吧!」
那對眼神根本就不像是懦弱的「少女」,而是饑渴的「男人」強烈的慾望。
「現在已經不是『不要逃』的問題了,我絕對『不讓你逃』。所以,你覺悟吧!」
然後他將手擱在已經癱軟的我的膝蓋上,將我的腿大大地敞開。
挑弄似地、蠶食般地。
挺進身體。
「啊、啊——」
小時候,黃昏的鍾聲是離別的信號。
再會、再會。那是挑起被留下來的人心中的悲哀,持續鳴響的聲音。
那是遊戲結束的時間。
是一起嬉戲的人們做鳥獸散,各自踏上歸途的信號。
是必須一個人踏上回家之路的命令。
所以,我不喜歡那個聲音,太過寂寥了。
「所以我才一再對你耳提面命,不要去那個野獸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哥哥前來接住宿在木邊哥哥家而沒有回家的我時這樣說。
「不管我勸幾次,發過幾次怒。這個笨蛋只會盡說玩笑話,一點也沒把我的話聽進去。本來還以為至少可以在你這邊踩煞車的。」
哥哥像是愕然,又像是死心似地,嘆著氣俯視著渾身疼痛,躺在木邊哥哥的棉被當中的我。
「算了,既然有如果雙方兩情相悅就不加追究的前提在,我也不再反對了……」
然後,他轉身看著坐在一旁猛抽著菸的木邊哥哥,用力拉扯他的耳朵。
「你給我聽著!你可要讓我的寶貝弟弟幸福喔!還有,那些寫好的,根本就像情書的小說也要讓他拿去用。」
「……你很吵耶,知道啦。」
哥哥輕輕地拍了拍頭也不回地回話的木邊哥哥的背,然後告訴我一個小秘密。
「這小子所寫的小說有一半以上都是寫自己的事情。怎麼寫都是寫給你的情書。他不喜歡被識破,但是不寫些戀愛小說又賣不了錢,而且也掩飾不了,所以他才封筆。」
「你很囉嗦耶!」
「老實又不機靈的少女直的很讓人困擾啊!」
「阿至!」
聽著他們兩人的唇槍舌戰,我不禁輕輕地笑了。
「哥哥,別擔心。」
黃昏的鍾聲響起了。
黃昏的鍾聲正敲著。
「因為木邊哥哥雖然像個少女,但我會成為一個男子漢的。」
可是,留在鍾聲那一頭的人從來就不會有寂寥的感覺。
離別不是針對一個人。就因為有兩個人,所以才會有所謂的離別。
悲哀和寂寞是雙方都感受得到的。
當我不想分離時,他也有同樣的感受。我們懷著同樣的心情迎接同樣的時間到來。
所以,今後我們也可以同樣擁有不想分離的心情。
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想留在對方的身邊——我們兩個人都可以擁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我們已經成為一對能夠對對方說「不要走」的「戀人」了。

兩個人的私小說
自己是一個只會寫私小說的沒用作家。
只會寫以自己體驗過的和想到的事為題材的作品。因為不想把自己單戀的心情暴露在別人面前,因此封筆不寫了。
出過幾本暢銷作品,卻突然封筆的小說家木邊克哉先生後來把個中理由告訴了我。
他明明是有才能的。
明明是有想寫書的衝動的。
明明有那麼多讀者想看他的書,耐心地等待著,可是他卻把身為作家的自己連同戀情一起封印起來。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當他的「單戀」有了圓滿結局後,在朋友劇本作家中澤至和他的弟弟——同時也是木邊先生的新戀人雜誌編輯中澤貴,也就是我——的勸說之下,他再度以作家的身份重出文壇了。
隔了許久之後的新作,是他在休筆期間寫的長篇故事。
書名叫「睡蓮之戀」。
聽說內容是描寫長期深藏在內心的愛情,宛如睡蓮般綻開的過程。
之所以說「聽說」,是因為我還沒有看過那本書。
我當然想看。
我很喜歡木邊哥哥的小說。在他休筆期間,我因為希望他能重新執筆寫作曾多次勸說。
他重出江湖的第一部作品是我們編輯部推出的小品文,「睡蓮之戀」雖不是由我負責製作,但也是我們出版社發行的書。
可是,木邊哥哥卻斬釘截鐵地說。
「再怎麼說,讓當事人看內容都是一件很難為情的事,別看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連哥哥也加入制止的行列。
「唉,就先擱著別去管他嘛。內容都是一些不能讓你看的寫給你的情書之類的文章,若讓你看到可有損男人的尊嚴啊。少看他一本書也不會怎樣吧?」
我也想過偷偷拿來看。
瞞著他們兩個人看個究竟。
可是,我知道自己並不是機靈到可以隱瞞這件事的人。
再說,閱讀熱情的情書難免會讓人覺得難為情,因此我決定乖乖聽他們的話,打消偷看的念頭。
一年之後……不,過個半年左右,他應該就願意讓我看了,到時我應該也可以心平氣和地閱讀了吧。
何況他緊接著又發表了另一本新書,他倒是不反對我看這本書。
嗯,暫時就這樣吧。
這本書的文筆一樣暢快流利,是一個可以引起讀者共鳴,讓人在不知不覺當中一頭栽進去,率直又溫柔的故事。
這本書的內容是描寫一個人的成長過程,包括一個受挫青年的日常生活和開始懂得以「這樣也無妨」的心態去面對事情的經過。
依序發表的兩本作品立刻受到各方矚目,我沒能看到的「睡蓮之戀」尤其更搭上了當時的純愛熱潮大賣。
再加上讀者熱切期盼「木邊克哉」的新作問世,因此在上市之後立刻成為暢銷作品,甚至決定拍成電影。
對於這樣的迴響,我跟木邊哥哥都有一種複雜的心境。因為描述的正是我們自身。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連哥哥的心情也跟我們一樣……
然而,儘管我們如此地忐忑不安,「睡蓮之戀」卻成為木邊哥哥的代表作,持續受到關注。
「慶祝改拍電影 銷售突破五十萬本」
看到掛在金屏風上的大型垂幕時,我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真是太過分了。
當我提議儘量炒作木邊哥哥的時候,總編輯還問我「你能勝任嗎」,結果在木邊哥哥給了我一份稿子時,負責人卻轉到一個資深編輯的手上。
我並沒有負責製作這本書。
不過現實的情況是,我有幸負責製作雜誌的小品文,但是大作方面則基於公司希望維持一定水準的考量,硬生生地被他們從菜鳥的我手中給搶走了。
唔,其實說實在的,要兩個書中人物面對面商討內容也挺奇怪的,所以就結果而言,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夠負責製作他重回文壇的第一部作品。
而且我希望他能在後序當中寫一篇「感謝責任編輯中澤先生」的文案。
成為一個編輯之後,這無異就是一個美麗的夢想。
然而,在改拍電影和再版第七版突破五十萬本銷售記錄的紀念慶祝會上,我只是一個列席者,跟大家一樣站在會場當中。
我是出版社的職員,要不就是木邊先生在雜誌版方面的負責編輯,或是他朋友的弟弟。
這就是我所處的立場。
和他一起站在金屏風前面說話的是生田資深前輩。
不過生田先生畢竟還是來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好像搶走了你的功勞。」
「貴。」
而另一個讓我屈服的理由是哥哥。
「幹嘛繃著一張臉?」
事實上,連上前來找拿著酒杯呆立著的我說話的哥哥,在這個會場上的地位都比我鮮明。
「我哪有繃著臉?」
「是嗎?看起來就好像很不爽的樣子。」
很適合戴眼鏡,溫柔英俊又體貼,比我帥氣得多,不分男女,在人際關係方面非常受歡迎。光是這些條件就讓人覺得他遠遠凌駕我之上,然而,哥哥從小就是木邊哥哥的好朋友。
而這一次,他還有另一項頭銜,那就是電影的劇本作家。
「我才沒有。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他該扮演好的角色立場。」
「……你會這麼說就是心情不爽的證據。」
「哥哥!」
「有張那麼可愛的臉,就多笑一點嘛!」
我知道哥哥沒有惡意。
可是,人被說中要害時難免會生氣。
就算是最喜歡的哥哥也一樣。
「待會兒沒有預定計畫吧?」
「嗯,因為我不是相關人士。」
「我們有第二次聚會,一起去嗎?」
「第二次聚會?」
「嗯,只有電影的相關人士和出版社的人參加……」
「可是我兩者都不是啊。」
「那個叫生田的責任編輯當著電影相關人士面前說『木邊先生之所以願意幫我們寫東西,完全拜我們公司那個野小子的努力不懈所賜』。所以大家都說想看看你。」
「野小子……我嗎?」
真是失禮了!我才不是什麼野小子呢。
「那不等於是稱讚你精力充沛嗎?怎麼樣?去還是不去?」
這種事情還用問嗎?真是的。
「……去。」
「反正去的多半都是喜歡喝酒的人,我想大家只是喝喝酒就散會了吧。」
「那也無所謂,我想去看看。」
如果不是扮演附屬品的角色,能夠待在他身邊,那我當然要去。
「那麼我們要回去時再來叫你。紀念會結束之前,你就在那邊喝點小酒吧。等有人上台宣告散會時,你再來找我。」
「嗯。」
我知道這個邀約不管是出自哥哥或是木邊哥哥的主意,都是為了要討我歡心。
因為就算生田先生刻意提到我,我畢竟不是那麼「大尾」的人。
不過,既然機會難得,有幸能夠參加第二次聚會,我倒想去看看那些難得一見的名人。
閒聊時間。
我沒有可以聊天的對象,便一邊啜飲著酒一邊靠到牆角去。
在這種場合當中,出版社的人是不宜食用料理的,真是無趣。不知道第二次眾會時能不能吃到料理?
如果不行的話,我還是趁這個機會溜到別的地方去填飽肚子再說……
就在我這樣想時,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
「請問……?」
是一個高大,看起來圓滑周到,乍看之下像是模特兒的英俊男性。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面嗎?或者只是認錯人?
我狐疑地看著他,對方卻盈盈一笑。
「你剛剛跟中澤在講話,是中澤的弟弟嗎?」
啊,原來是哥哥的朋友啊。
「啊,是的。我是『ELM'的中澤貴。」
可是,在這種場合中穿著西裝,那應該就是相關人士囉?我趕緊必恭必敬地行禮致意。
「啊!那你是編輯囉?」
這一次輪到對方感到驚訝了。
「是的。」
「上次見到你時,你還穿著學生制服呢。」
「啊……我們見過嗎?」
「插圖」
不記得人家似乎很失禮,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對方又笑了。
「只見過一次。我也不記得你的長相了。我是北岡,北岡秀樹。」
「北岡先生……」
這個名字我隱約有些記憶。
可是,不是從哥哥口中聽到的,是工作上的機緣。
「是北岡老師嗎?真是失禮了。」
我趕緊低頭致意,這是理所當然的禮貌。
因為北岡秀樹是在我們雜誌上長期連載作品的作家。
「咦?你知道我是作家啊。」
「那是當然了。上次承蒙您執筆寫作『冷底之夏』,實在非常感激。」
「竟然連標題都記得。」
「那還用說。因為我也是老師的書迷,拜讀過您的大作。最後主角撿起刀子的那一幕讓我差點落淚呢。」
「中澤老弟真會說話呀。」
嘴巴是這樣說,他臉上的表情卻不盡然。
但我可不是說客套話。我是真的仔仔細細地看過這個人的作品的。
如果說木邊哥哥專寫內容溫馨的故事,那麼北岡先生從某方面來說,多半都是陳述讓人心痛的事情,不過也都是一些有趣的作品。
「你跟木邊有交情?」
他突然問道。
也許不算突然,因為這裡是木邊哥哥的紀念會。
「是……我是雜誌的責任編輯。另外他是哥哥的朋友……」
「你看過『睡蓮之戀』嗎?」
「啊……那個……事實上……還沒有。」
我不能提故事幕後的秘密,因此給了他一個以編輯而言不該有的答覆。
看到我低垂著頭,北岡先生有點歉然似地輕拍我的肩膀。
「啊,編輯都很忙碌的。沒關係,沒看木邊的書卻還記得我,對我而言,你才是好編輯呢。」
他雖然露出笑容,但好像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哪裡……」
「下次我還會在貴公司寫東西,到時就請中澤老弟當責任編輯囉。」
「啊?」
「之前合作的編輯好像換了個部門。一個姓林的男編輯。」
「是,林現在調到另一本雜誌……」
我驚恐萬分,不敢抬起頭來,北岡先生卻始終非常體貼。
「如果下次見面時能一起工作就好了。那麼,我以老朋友的身份去跟木邊打聲招呼。後會有期。」
「啊,是。」
來不及說些得體的話,北岡先生便離開了。
有幾個人跟在人潮中前進的他打招呼,他總是笑盈盈地回應。
「哥哥是劇本作家,戀人是暢銷作家,哥哥的朋友也是著名的作家,只有我是名不見經傳的上班族……」
我並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很卑微,但是如果被安上「四處亂竄,做不來正經事」的標籤,就會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矮人一截。
「第二次聚會……去那邊露臉也許不好受。」
結果,我的立場就是「曖昧」兩個字嗎?
不管用什麼標準來看,我都算不上是獨立。
我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說我是木邊先生的戀人,是他作品中的人物,要說是哥哥的弟弟,那就得加上兩個「的」——變成木邊先生的好朋友的弟弟。在工作方面也一樣,我跟暢銷書沒什麼關係,但是負責雜誌的製作,一樣還是居於次要的地位。
我始終沒辦法直接說「我是這個」。
我只能用「某某的某某」來形容。
好辛苦啊。
可是,如果我因此心灰意冷,那就更一無是處了。
我現在還年輕,居於這種位置是在所難免的。
今後我要加倍努力,讓自己可以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很抱歉酒宴方酣,時間卻不早了……」
台上開始提醒眾人散會,我趕緊四處尋找哥哥的蹤影。
心裡想著,今天就姑且接受「劇本作家中澤至的弟弟」、「在雜誌方面和木邊先生合作的編輯」這個的脆弱的立場吧。
「在紀念會的會場上,北岡找你搭訕,對吧?」
在紀念會上,還有在第二次聚會時,木邊哥哥始終跟我保持一定的距離。可是一回到家,他就把手環上我的脖子說道。
他喝醉了,呼吸有些微的酒味。
「幹嘛突然提這件事?」
我送他回家時,哥哥揶揄我說,跟一個喝醉酒的男人獨處是很危險的,事實也是如此。
「你們在哪見過面啊?」
平常總是成熟而帥氣的木邊哥哥,一喝醉酒就只像個爛醉執拗的大叔。
「我看到了。我看到那傢伙找你講話。」
「那傢伙?北岡先生不是哥哥或木邊哥哥的朋友嗎?」
我揹著緊緊抱著我的他,打開玄關的門。
在這間老舊的日式房子裡,沒有人等他回來。
木邊哥哥一個人住在距離我家很近的房子裡。
「朋友?他不過是大學同學罷了。」
在玄關脫鞋時,在走廊上走著時,他的手臂始終抓著我的脖子。
就像纏著線軸一樣緊緊地黏著我。
「是嗎?他說是老朋友。」
「只是以前認識的人而已。我不喜歡他寫的東西。」
「為什麼?我覺得挺有趣的。」
真是太武斷了。我摸索著打開他寢室的紙門,把燈點亮。
「寫那種東西只是賣弄小聰明而已。知道怎麼寫會討人喜歡。」
「我倒覺得那也很重要啊。」
螢光燈閃了幾次之後照亮了整個房間,這陣子一直鋪著沒收的棉被頓時躍入眼簾,於是我將肩上那個笨重的行李給滾到蓋被上。
可是他還是不肯鬆手,害我也跟著一起倒下去。
「醉鬼真是危險的生物。」
我生氣地說,但是沒什麼效果。
「我才沒有醉。」
對方還不悅地反駁道,一把將我拉近他仰躺著的胸口上。
「醉鬼都這麼說。」
我努力地企圖從他的手中掙脫,但是體格上的差異使我根本無計可施。
不過也好,雖然是有點酒味,不過畢竟是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是我希望得到的結果,然而重回工作崗位的木邊哥哥這陣子實在太忙了,鮮少有時間跟我相處。
如果我到這裡來,我們就算是約會,我能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他的回應也總是半吊子,結果我總是坐立難安,失望而歸。
已經有很久不曾像現在這樣,不用在意「明天的預定計畫」,安穩地待在他身邊了。
我這樣想著,拿他的胸口當枕頭靠著,仰躺著把腳伸了出去,這時他終於放鬆了力道。
「因為沒醉才會說沒醉。哪有人一邊談工作一邊喝醉的?」
「那就把手放開。」
「因為沒醉所以才不放。」
這句話聽起來也不壞。
「你是說要我留在你身邊?」
「嗯。」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忍受這樣。反正我也跟哥哥說過,今天晚上我要住在這裡。可是,讓我把襯衫脫下來吧,免得弄皺了。」
「……哪。」
他鬆開了手,我慢慢地起身,好不容易才能將身體支撐起來。
脫掉上衣,鬆開領帶,手伸向襯衫的鈕扣。
他突然從背後拉了拉我襯衫的下襬。
「可別跟北岡太親近了。」
他施的力道還沒有大到足以把我拉倒,因此我停下了動作,回頭看他。
「在嫉妒嗎?」
我笑著問道,可是他還是一臉不悅。
「那還用說?」
「那我很高興啊。不過也沒什麼事好嫉妒的呀。」
「那傢伙從以前就老是喜歡壞我好事。」
「是嗎?」
「我不知道理由何在,也許是同學,又同樣想當作家吧。我出道得早,書也賣得比他好,所以他心裡一直在打什麼主意吧。」
「我不懂這是什麼理由。」
「而且,那傢伙一向出手很快。」
「什麼意思?」
「你聽著,我再說一次。千萬別靠近北岡。」
木邊哥哥起身,從背後將我整個人抱住。
「很重耶。」
他的手就這樣靈巧地繼續做我停下來的動作。
也就是把我的鈕扣鬆開來。
「喂……喂,木邊哥哥。」
「幹嘛?」
「我自己會解開。」
「什麼話?這是處罰。」
襯衫的鈕扣很快地全被他解開了,可是他的手卻直接伸向下面。
「啊,不要。」
皮帶還繫著,長褲的拉鍊卻被拉下來了。
「木邊哥哥!」
「答應我,別接近北岡。」
「我哪能作主啊?他可是個作家啊。而且我為什麼要這樣對今天才見過的人……啊……」
正想說下去,可是他畢竟是醉了。
否則哪有人突然就摸向人家的兩腿間的。
「別這樣。」
他的手指不是在「脫」褲子,而是在「摸」。
「木邊哥哥!」
「答應我。」
我實在不習慣被人這樣觸摸,所以前面立刻就勃起了。
可是,他還是緊緊地握住那個地方,不肯鬆手。
我也喝了一點酒,因此快感立刻竄過全身,意識全集中在他的手上。
「別這樣……」
他的一隻手就放在那個地方,接著鬆開我的皮帶,將長褲的前方整個敞開。從我的內褲當中掏出那變得又熱又硬的東西。
「唔……」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反抗的餘地了。
如果對方是討厭的人或者是不認識的人,就算再怎麼掙扎,我一定都會死命地四處逃竄。
可是這隻手是我喜歡的人的,是我一直想得到的人的手。
「啊……」
木邊哥哥用鼻頭將襯衫往上撩,親吻著我的背,濡濕了我的肌膚。
沿著脊椎落下來的柔和觸感喚起了令人顫抖的快感。
「回答我。」
木邊哥哥說道,可是我哪說得出話來。
「嗯……啊……」
「已經有感覺了?」
「木邊哥哥……」
真是壞心眼。
而且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驚訝一樣。
「哪,我不動你了,現在總可以開口說話了吧。回答我!」
「為……為什麼那麼說……」
「什麼?」
「因為……你怎麼會這樣說一個我今天才認識的人……他也不認識我呀。」
他雖然停止了動作,但是手並沒有鬆開,因此那種隱隱刺激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因為你是屬於我的。再說,那傢伙絕對是個同性戀。」
「……啊?」
「我也認識學生時代跟那傢伙交往過的人,所以,想到你可能遭到北岡的毒手,我就無法原諒。你是我好不容易才獲得的戀人。」
「戀人」這個字眼使得沒有受到刺激的大腿之間隱隱刺痛。
「嗯……」
同時腰際也一陣晃動。
「所以我才要你別接近危險的傢伙。」
明明開始有了感覺,他卻中途停下來了,我的身體敏感地索求著他。
「哪有這種事……」
可是木邊哥哥並沒有發現到。
沒有發現到我是如此苦悶。
從背後落下來的聲音說的都是與我無關的事,從頭到尾都在提「北岡先生」。
「答應我!」
「……也許……根本不會再跟他碰面了呀。」
「那就好。說,說你不會接近北岡。」
我已經不行了。
我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的手疊在他的手上。
「……答應,我答應……」
這時他好像才終於瞭解到我的苦處。
「想要我嗎?」
語氣中帶著喜孜孜的色彩。
基本上這個人根本就是壞心眼。
「真拿你沒辦法。」
明明這樣說,手卻從我的手指下方抽出。
「啊。」
我發出無限婉惜的聲音,於是那隻鬆開的手一把將我拉倒在棉被上。
他背對著天花板窺探著我,臉上儘是令人憎恨的笑意。
「因為貴太可愛了。一想到別人可能對你下手,我就很不爽。我可是忍了很長的時間,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的。豈能忍受別人在這個時候橫刀奪愛!」
「怎……怎麼會?」
「因為你是我的。」
這個人根本不懂,這句話讓我有多高興。
我也一樣,我也一直在「忍耐」啊。
我想我忍耐的時間也許更長。
因為從他以哥哥的朋友的身份出現時,我就一直崇拜著他,一心一意地愛戀著他。
「嗯……」
他表現出沉溺於優越感的表情親吻了我。
舌頭宛如攻城掠地似地在我口中攪動。
手伸進我敞開的襯衫裡頭,摸索著我的胸口。
當他的身體一疊上來,剛才勃起的地方摩擦到他的衣服,又竄過一陣快感。
「嗯……唔……」
當我口中盈滿了不是我喝下去的酒精味道後,他抽離了嘴唇,移到我的胸口,含住那小小的凸起。
頓時產生一股宛如電流竄過的麻痺感。
「啊……」
燈還點著,我覺得好難為情。
可是要是說出口,他一定會離開我去關燈,這又讓我覺得好寂寞。
所以,我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用舌頭舔我胸口的模樣。
可是,或許我不該這樣做的。因為在緊閉的眼瞼所形成的黑暗當中,變得敏銳的感覺反而更強烈地感受到他的愛撫。
「啊……嗯……」
我的整個身體好像都變成「他的東西」了。
在他的大手和炙熱的舌頭的挑弄之下,我全身都失去了力道。
「你明天要上班嗎?」
「嗯……」
「那麼可以忍受讓你射出來嗎?」
說完,他便把我那變硬的東西含進口中。
「……啊!」
「插圖」
他的舌頭宛如品嚐著飯後甜點似地,緩緩地、溫柔地濡濕了我的前端。
支撐住那個地方的手也只是輕輕地摸著。
也許他的用意是避免傷到我,然而那種溫柔的觸感卻反而讓我更難過,看來他果然還是不懂我的感受啊。
這個經驗豐富的人並不瞭解,這樣的舉動已經將我逼到了連那樣微弱的刺激,都已經讓我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木邊哥哥……」
可是,我又不能主動催促他做進一步的動作,所以便伸出手撫摸他的頭髮,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
我無限愛憐地呼喚著以這種方式改變我一生的人的名字。
「嗯……」
若要我自己說起來,在性方面,我是晚熟的人。
我一直認為,「喜歡」這個字眼是可以只用心情來圓滿的。
我認為,只要能待在那個人身邊,就可以滿足了。
然而,現在我卻想以更明確的形式來感受愛情,這一切都是拜木邊哥哥所賜。
我喜歡他,好想待在他身邊。
不只是扮演好朋友弟弟的角色,我希望他的手臂、聲音、身體,所有的一切都只針對我。
不只是這樣。
或許人都有很深的慾望吧。
因為變成戀人之後,往往就想要得更多。
也就是說,我的身體對於他為了我隔天的工作著想,只讓我單方面獲得滿足就讓我睡覺一事感到些許的不滿。
其實說起來,他昨天也喝醉了。
至於我,如果做了那種事,今天恐怕也沒辦法上班吧。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他都為我做到這種地步了,我當然會希望他能做到最後。
……這種事當然不能對任何人說。
只有我會這樣想嗎?
換作是一般男人,只要射精就可以滿足了嗎?
跟自己喜歡的人抱在一起直至雙方精疲力盡,是一件讓人不快的事情嗎?
唔,從大白天就在公司裡一直想這種事就已經夠讓人討厭的了。
「中澤。」
也許是發現我在發呆吧,總編輯突然呼喚我。
「是,我在工作。」
我趕緊抬起頭來應了一聲,可是總編輯卻用很訝異地眼神看著我。
「你沒在工作嗎?」
……糟糕。
我就像一個上課打瞌睡的學生被逮到一樣。
「不是,正在想事情……」
「算了,過來一下。」
我以為要挨罵了,無奈地走上前,總編輯卻將工作計畫表遞給我。
「你跟北岡秀樹認識?」
「啊?」
為什麼會提起那個名字?
「是這樣的……他好像是我哥哥大學時代的朋友……」
「中澤至嗎?你還真是有一個方便的哥哥啊。」
這種說法讓我火冒三丈。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樣的反應,看在總編輯眼裹儘是孩子氣的行為,他擠出了幾條皺紋笑著說。
「說話別像個小孩子一樣。你哥哥就是你哥哥啊。如果有助於自己的工作,儘管抬出哥哥的名號也無所謂。」
「靠著別人的餘蔭不是很讓人討厭嗎?」
我確定這不是在發牢騷,因此便說出了直心話。
「餘蔭也是一種才能。靠著別人的餘蔭工作是不好的事,但是能利用餘蔭做事可也需要一點手腕。言歸正傳,可能是這層關係的緣故,北岡先生指名希望你當責任編輯。」
「啊?」
「『啊?』什麼?他說跟你見面談過了。」
他是指昨天在紀念會上的事嗎?
當時北岡先生確實對誇讚他作品的我說過「就有勞中澤老弟了」……難道那不是閒聊中的應酬話嗎?
「怎麼了?」
「啊,沒什麼。是這樣的,昨天在紀念會場上,他看到我跟哥哥在一起,所以來找我講話。當時他的確說過那樣的話……」
「是嗎?那就這麼決定了。」
「啊?」
「他說如果由你負責製作的話,就幫我們寫一本長篇故事,而且也讓我們發行以前在已經破產的『小說北斗』中連載的長篇故事單行本。」
「請等一下。可是我目前已經負責木邊先生和小垣田先生,還有井澤先生……」
傷腦筋。
因為昨天晚上我才被迫答應不能接近北岡先生的。
「什麼話!木邊先生目前並沒有連載作品,井澤先生只有一篇文章,其他的人負責的工作更多。再說我們出版社可沒有閒到能讓你這樣老是閒晃,你得更努力工作才行。」
「可是總編輯——」
「打個電話,告訴他下個星期會找個時間跟他碰面。」
「我……」
「就說,這陣子我們這邊少了一個人,如果可以的話,下下月號的雜誌再請他提供作品。如果不行,我們就儘量配合他的進度。」
總編輯根本不理會我的抗拒,指著攤開的計畫表說。
雖然不像木邊哥哥那般有名氣,但是北岡先生也是有名的作家。
我跟木邊哥哥的約定不能告訴別人,所以我根本沒理由拒絕接下這種作家的工作。
再說,他生氣的原因竟然是「北岡是個同性戀」,簡直一點根據都沒有。(我是這樣想的。)
「要跟他說我們要一本單行本份量的稿子。還有,如果在插畫方面有任何要求,我們都會配合。」
「可是……」
「他一向都很準時交稿,所以合作起來很輕鬆。沒問題吧,中澤?」
「……是。」
結果,我雖然試圖抗拒,但是最終遺是決定由我擔任北岡先生的責任編輯。
怎麼辦?
萬一被木邊哥哥知道的話,他一定會氣死的。
光是跟北岡先生碰個面說幾句話他就氣成那樣了。
怎麼辦?
我該找誰說明這個事態呢?
不,不該跟任何人說吧。
只要說清楚是為了工作,木邊哥哥畢竟也是個成熟的大人。他應該會諒解吧?
既然如此,就找哥哥商量……
不行。
剛剛才被總編輯回絕的不是嗎?
我得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才行。
先以工作上的名義去見見北岡先生。
然後看看他的態度,確認木邊哥哥生氣的原因是不是正確。如果木邊哥哥所言不差,那就跟他商量怎麼解決;如果是他弄錯的話,我就來說服他。
就這樣了。
再說,就算北岡先生真的是同性戀,他是哥哥的朋友,應該不會對朋友的弟弟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嗯,這樣就好。
我逕自點著頭。
我應該以先去見北岡先生這個「工作」為優先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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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木邊哥哥的住宅非常有作家居住在裡面的感覺,是老舊的日式房子,我很喜歡,而且我想獨棟房子應該是相當昂貴的。
可是,這間房子跟木邊哥哥的房子完全不同類型。有著作家房子的味道,又像是有錢人家的豪宅。
「很快就找到了嗎?」
房子的主人滿臉笑容地出門迎接。
公寓內部看起來十分簡單利落。
門口安裝有自動鎖,要用對講機請住戶出來開門。
房間的門一打開,裡面就是鋪著大理石的地板,牆上掛著美麗的慕夏的石板畫。
「是的,很好找。」
「那就請進吧。」
延請我入內的人不像木邊哥哥一樣,常頂著一臉雜亂鬍鬚,連續幾天關在家裡埋首寫作。
身上穿著白色棉質襯衫,給人一種與其品味相當的印象,身上甚至飄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他帶我前往的起居室裡有鋪皮的沙發、變形的玻璃桌、間接照明。起居室裡的牆上掛著的是我不認識的畫家作品。不過從整體的氣氛來看,應該也是相當有名的畫家吧。
「咖啡好嗎?」
「啊,沒關係,不用這麼客氣。」
「我已經泡好了。請在那邊坐著等一下。」
「啊,是。」
這個房間是北岡先生的住宅。
他將用杯子盛裝的咖啡放到我面前,自己則坐到沙發的另一邊。
既沒有特別讓人不快的感覺,也沒有危險的氣氛。
「真不好意思,突然麻煩你當責任編輯。」
說的話也是既溫柔又體貼。
「哪裡的話,這是我的光榮。」
這個人是同性戀?
「我在想,既然是中澤的弟弟,應該可以勝任的吧?」
這個人老是愛破壞木邊哥哥的事?
「而且,你還說你看過我的書,讓我很感動。」
實在看不出來,雖然我不是很肯定。
「再怎麼說,我當然是希望能讓肯定我作品的人擔任責任編輯。」
北岡先生是一個言行舉止非常有禮貌的紳士。
怎麼形容呢,應該說他是一個聰明又俐落的人吧。
「我可以叫你中澤老弟嗎?因為我怕叫你中澤會跟令兄混在一起。啊,打電話到公司時我當然會說『中澤先生』。」
「您要怎麼稱呼都請隨意。那麼關於工作方面的事情……」
「工作效率這麼快?」
「要以後再談嗎?」
「不,沒關係。我喜歡熱心於工作的人,令兄也讓我有這種感覺。」
「您跟我哥哥……很親近嗎?」
我刻意不提「木邊先生」。
這跟有沒有庇蔭無關,只是覺得從這邊聊起會比較輕鬆。
「啊,阿至不是一直在游泳嗎?而我——」
「啊?北岡先生也是游泳選手嗎?」
「是的。雖然技術沒有好到足以當游泳選手。我們是因為常在泳池見面所以關係很好。」
「喔……」
「我看起來不像是會游泳的人?」
「啊,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您身材維持得很好。」
對有同性戀嫌疑的人提到「身材」是不智的嗎?
可是北岡先生只是笑了笑.
「因為穿著衣服,哪看得出身材好壞啊。在作家當中,我算是比較有肌肉的人,不過做了這一行之後,我覺得比以前遜色多了。」
對不起,木邊哥哥。
找還是不覺得這個人是同性戀。
雖然他看起來確實像是跟木邊哥哥合不來,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我倒是聽到許多關於你的事情,因為阿至一直在稱讚弟弟。」
「是嗎?真不好意思。」
「有什麼關係。兄弟感情好是好事。聽阿至聊起你,我都好想有個弟弟喔。我上面只有一個姊姊。」
「是嗎?」
「嗯。雖然感情不差,不過有弟弟畢竟還是不一樣吧。」
「說的也是。我也想過,要是下面有弟妹就好了。」
「所以,我知道你很多事。你喜歡甜食,而且還是個書蟲對吧?」
「沒這回事啦。」
「可是我聽說,他在聖誕節的時候買了整個蛋糕給你,你一個人就吃掉了一半。」
「……哪有,那是高中時代的事了,而且那是一個小蛋糕。」
哥哥真是的,怎麼跟外人講這種事。
「而且,有時候你也會看書看得忘了吃飯對吧?而且也曾經著迷於打電玩,導致睡眠不足。」
「那是小時候的事。」
真是夠了……
「沒什麼好難為情的,我也會這樣。」
「老師是忘情於工作當中吧。」
「不是,唸書時我也很迷電玩,雖然還不至於蹺課,但是曾經連續三天沒睡覺到學校上課。當然這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是真的嗎?」
「真的啊。啊,我要先聲明,現在的我可不做這種事了,我可不會忘情於電玩而忘了截稿日。」
「啊,是,我明白。」
真是個好人。
完全看不出他會做出讓木邊哥哥擔心的事情的跡象。
「那麼,我們現在可以討論工作上的事嗎?」
「請說。」
「首先是關於出版計畫,難得跟老師合作,我希望能請您寫一本書……」
北岡先生帶著沉穩的表情默默地聽我說話。
我要很抱歉地說,我印象中的同性戀總是給人一種饑渴的感覺,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而且不要說靠近我了,甚至連身體都沒碰到。
他的言行舉止極為紳士,在我看來,甚至有一種「好哥哥」或「好作家老師」的感覺。
關於工作方面,他也表現出十足的善意,不但全盤接受我提出的計畫,而且也沒有做任何特別要求。
任性的話一句都沒說。
停留了將近兩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當中,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一直都是個認真工作的作家,是一個溫和體貼的人。
當然也沒有說木邊哥哥的壞話。
最後道別離開時,我已經完全無法把這個人當成壞人看了。
我相信他們兩人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哥哥跟北岡先生交情很好嗎?」
我想問問原因何在,一回到家便等著哥哥回來,劈頭就問。
「什麼意思?」
深夜,結束工作後去喝了一點酒的哥哥跑到廚房去拿麵包吃,聽到我的問題於是回頭看著我。
「我是在問哥哥,你跟北岡先生交情很好嗎?」
我只是覺得不好去問木邊哥哥,所以想問哥哥他跟北岡先生之間的關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哥哥一聽到我的問題,嘴巴便撇成「ㄟ」字型,抬頭看著天花板。
「北岡……是北岡秀樹嗎?」
這是沉默了一陣後給我的答覆。
難道他們的關係不像那個人所說的那般親密嗎?
「啊?喔,是啊。」
「你從哪裡聽來的?」
「哪裡?是北岡先生……」
「你們見過面?」
「嗯……在木邊哥哥的紀念會上第一次碰面……啊,可是他說唸書時我們曾見過面。」
「見過一次,因為我曾經找他來過我們家一次。」
哥哥的語氣很粗魯,而且口齒不太清晰。
哥哥談到工作時大都會這樣,這種時候他好像都不太願意跟我講太多。如果想知道更多,我是不是該追問下去呢?
「我……這次擔任北岡先生的責任編輯……」
我試著提起這件事,於是哥哥泡著咖啡的手頓時停住了。
「那傢伙幫你們寫書嗎?」
「嗯,之前也曾幫我們寫稿。這次又再度合作。」
為什麼態度整個變了個樣?
「……是這樣啊。」
他只回了這麼一句,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哥哥?」
我走上前去,哥哥便回頭對我說道。
「貴,到我房裡來。」
「啊?嗯,好啊。」
「自己帶杯咖啡進來。」
「嗯。」
是不高興嗎?
我當下做了判斷,還是別讓先回自己房間的哥哥等太久比較好,於是從冰箱裡拿了寶特瓶果汁,趕緊追了上去。
本來不算窄的房間雖然經過整理,但是卻又被這次新進來的工作資料給塞滿了。
哥哥將滿坑滿谷的雜誌往旁邊一推,指著地上要我坐下。
「北岡說了些什麼?」
「嗯……他說跟哥哥是好朋友。你們不是一塊兒在游泳池游泳嗎?」
「嗯。」
「當時關係並不親密嗎?」
我非常率直地直接提出問題,哥哥仍然露出僵硬的表情否認了。
「不,是很親密。怎麼說呢?現在也還是朋友。那傢伙應該也這麼說吧?」
「嗯。」
「那麼,你想問什麼?」
「啊?」
「你一定想問什麼吧。如果只是問我跟北岡是不是朋友,那麼一句『是的』就可以結束了。」
怎麼搞的?
木邊哥哥也好,哥哥也罷,好像都不喜歡那個彬彬有禮的人。他自己剛剛還說是「朋友」的。
「那個……是這樣的,不說北岡先生了,我倒是想問木邊哥哥的事……」
「木邊?」
「木邊哥哥好像很討厭北岡先生。他只是看到我在紀念會上跟北岡先生在一起,就要我不要再靠近他了……」
我絕口不提後來發生的事情。即便哥哥再怎麼瞭解我們之間的戀情,這種事情都不適合對家人啟齒。
「木邊他……」
「他說,因為北岡先生壞了木邊哥哥許多事情。而且那個……他說那個人好像跟男人在交往。可是,我今天見到他,並不覺得北岡先生是那樣的人,所以我想是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因此……」
「你認為跟木邊還有北岡都很親近的我可能知道些什麼?」
「嗯。」
哥哥沒有立刻回答我。
不知道是真的很餓,還是在思索著什麼,只見哥哥一直啃著從廚房拿來的麵包,隨著咖啡吞下去。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追問也得不到什麼答案,只好默不作聲地喝著果汁。
難道是我沒有識人的眼光嗎?
我一直認為北岡先生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木邊跟北岡兩人的關係確實不好。」
將麵包吃完後,哥哥突然開口道。
「因為北岡有些誤會,還有北岡因為想發展的路被木邊捷足先登而討厭木邊,所以那傢伙老是找木邊麻煩,這是事實。」
「是嫉妒嗎?」
「北岡是個文藝青年,從高中時就不斷投稿想成為作家,可是木邊出道之後作品立刻暢銷,他有點不高興,這也是事實。」
「可是,這種事……」
「可別說沒辦法,任誰都一樣。如果自己拼了命想得到的東西被搶走,就算在這個領域不是只有一席之地,也難免會生氣的。」
「……嗯。」
「所以他的感覺就變得很不好,而木邊也漸漸討厭起北岡,兩人的關係便逐漸疏遠。」
「可是哥哥跟北岡先生並沒有疏遠吧?」
「木邊跟北岡雖然交惡,但是不影響我跟北岡的關係。再說,北岡也多方關照我。」
「關照……?」
哥哥瞄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嗎?他的父親就是經濟小說作家北岡琢磨啊。」
「啊?我不知道。」
「他不喜歡人家認為他靠著父親的庇蔭而出道,所以鮮少對別人提及。」
喔?那麼,他果然是個好人囉?
想靠自己的實力一決勝負,這一點跟我挺像的。
「我也是拜他父親之賜,才拿到第一份工作。」
「這種事……」
「可是,我並不贊成你跟北岡接近。」
「啊?」
「如果是因為工作那就沒辦法,但儘量不要兩人獨處,也不要談到私人話題。」
「那……那是什麼意思?」
這種話以前哥哥也講過。
就在木邊哥哥還沒有告訴我他喜歡我之前。
可是,當時是有這樣的原因存在,而這次我就不知道理由了。
因為,才第一次(包括我不記得的那一次就是兩次)見面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嘛。
「我現在只能說這些。」
「講這樣我哪懂啊?告訴我理由。」
「理由?很簡單啊。你接近北岡,木邊就會不高興。卡在他們兩人之間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是我耶。」
「唔……」
也許真的是如此。
「可是……」
「暫時不要跟木邊說你是北岡的責任編輯。如果事情敗露,他有任何怨言的話,就說是我叫你閉嘴的。還有,不能跟北岡提起三個話題。」
「三個?」
「一個是木邊的事,還有一個就是包括我在內的個人私事,至於第三個,就是提到木邊的作品。」
「為什麼……」
「還要我明說嗎?只要提到我,就會觸及木邊。如果當著他的面提到木邊,鐵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唔……」
或許吧。
或許是這樣。可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剛剛哥哥明明才說,兩人交惡的原因在於北岡先生的誤會和嫉妒,如果是這樣,只要大家敞開來談應該就可以解決了。可是,為什麼不著手解決呢?
「總而言之,這是『絕對』要遵守的事情。」
我心中有點不滿。
可是,我不能說什麼。
這個哥哥說的「絕對」的事情是不能違逆的。
怎麼說呢?因為我不知道要是違逆他的話會有什麼下場。
「……萬一北岡先生提起的話怎麼辦?」
「就跟他說,你接下來還有預定的計畫,沒有時間多聊。」
所謂的無所適從就是我現在的心境。
「你可以走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再加上他又提到「工作」,我只好摸著鼻子離開。
「……我知道了啦。」
話雖這麼說,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二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啊?
哥哥跟木邊哥哥看到了北岡先生的「什麼」了嗎?
我該怎麼做才好?
我還是一頭霧水。
我終於知道心中藏著一個秘密是多麼地辛苦。
尤其是不能對自認可以商量任何事情,心靈相通的對象提及,那就更痛苦了。
我試著讓工作歸工作。可是每次見到木邊哥哥的臉,就會有一股衝動——乾脆把事情說開不就好了?
「我是北岡先生的責任編輯。我只跟他提工作的事情,不過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我只要這樣講就好了。
如此一來,我的心情就可以輕鬆一點了。
可是,每當我想這樣做時,腦中就會浮起一向溫和的哥哥難得加上了句「絕對」,命令我不能對木邊先生提及此事的臉孔來。
也許只是我一無所知,也許只是哥哥什麼都沒告訴我,其實他們兩人之間有更嚴重的爭執。
果真如此,我就不能以自己的判斷來處理這件事了。
想到這裡,我就只能閉嘴。
還好,木邊哥哥最近因為拍電影的事,時而要寫專欄,時而要接受採訪,經常在外面忙碌奔波。
因此,我去找他的次數也相對減少了。就算見了面,也沒提到北岡先生的事。
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難得在一起的重要時刻,我不想破壞氣氛,一方面也是我刻意引導,所以我們之間的話題都集中在新作品上。
「你在寫新書,對吧?」
「嗯,這一次我想嘗試完全的創作,不再寫私小說。老是兜售自己,總有一天會彈盡糧絕的。」
「真的嗎?什麼樣的內容?」
「各方面都嘗試,正在考慮中。沒想到從無到有的過程是這麼困難。」
「我相信木邊哥哥寫什麼都會很有看頭的。」
「那是你偏心的說法。」
這樣的交談讓我覺得好煩躁。
可是跟北岡先生就不一樣了。
每次見面商討事情,他都多次企圖提起木邊哥哥或哥哥的事情。
「聽說木邊的新作是關於戀愛方面的。」
哥哥交代我「以沒有時間為由快逃」,可是我沒有那麼機靈。
「對不起,我還沒有看過。」
「不用道歉,我也沒有看。所以我想找個看過的人問問看是什麼樣的作品。我記得好像是跟青梅竹馬的朋友間的戀愛故事吧?」
「不,我真的什麼都……」
不知道木邊哥哥自己是怎麼想的,不過他的作品都是赤裸裸地描述自己戀情的情書。
我不能就這件事去詢問任何人。
要是聽到一無所知的人「這樣那樣」地為我說明他的心情,我想我一定會當場面紅耳赤吧。而且我相信他在書中一定也描述了我的態度。
「那傢伙老是寫私小說,我想大概都是他自己的戀愛體驗吧。」
「我倒是對老師的新作品很有興趣。」
我頂多也只能這樣努力地轉移話題。
不過,北岡先生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因此一聽到我拋開讓他覺得不快的木邊哥哥,把重點轉移到他身上時,他的心情立刻就變得很好,真是阿彌陀佛啊。
「啊,說的是。事實上我是想寫關於花道老師的故事,目前正在收集資料。」
「如果需要什麼,我可以幫您找資料。」
只是讓我困擾的是另一條禁忌。
「對了,阿至下一次好像要著手進行電視節目的系列劇本。要同時寫電影劇本不是很辛苦嗎?」
是的,本來應該是我唯一救星的哥哥的話題也一概不能提及。
「是啊,不過,他在工作期間鮮少提及。我們都上班之後,生活時間也常錯開了。」
「是嗎……說的也是,我也不是常跟姊姊聊天。」
「令姊結婚了嗎?」
「嗯,有一個唸小學的外甥。唉,如果那小子能乖一點的話,也許我會把他當弟弟看待。可是他卻像隻怪獸。」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我的私事不能談,那麼北岡先生的個人私事應該沒問題吧。
或者,兩者都不宜多談?
我實在搞不清楚,因此只能如履薄冰似地,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進行對話。
「中澤老弟會怯場嗎?談話的時候別老是緊張兮兮的。」
最後連北岡先生都這麼說了。
「沒這回事。」
話雖如此,但我也不能否認。
要是平常,如果只是雜誌的工作,根本不用碰這麼多次面。可是這一次是要討論拿其他公司的稿子給我們出版社發行單行本的事。
與之前合作的公司之間的著作權、張數的調整、裝訂的細節等等,需要商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現在不是苦惱著我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
公司方面也交代我要跟北岡先生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再加上每天都必須在雙方面前說謊,我感到有點累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見木邊哥哥,而北岡先生又不見不行。
其他的工作也得照常運作。
這種狀態還要維持多久啊。
如果沒有做個了結,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嗎?
想再找哥哥商量,可是他的房門上卻掛著「工作中」的牌子,我怎能去吵他呢。
我們的戀情太複雜了,所以也不能找其他的朋友商量。
我實在受不了了,曾試著對木邊哥哥提起那個名字。
「我說木邊哥哥,關於北岡先生……」
可是,話還沒說完,本來一直不理我,看著雜誌的木邊哥哥頓時露出不悅的表情。
「我不是說過不要對那傢伙產生興趣嗎?」
一開口就是不悅的語氣。
「我是針對作家而言,不是針對個人,我只是看他的作品。我在想,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寫的東西啊?」
我想善後,可是能力不足。
「我對別人寫的東西沒什麼興趣。」
「沒有看過嗎?」
對喔,北岡先生不也說過。他沒有看過木邊哥哥這次所寫的書。作家之間都是這麼回事嗎?
或者僅止於他們兩人之間?
「看過兩三本,可是不喜歡。」
「是嗎?」
「不要再提到他,小心我堵住你的嘴喔!」
「幹嘛那麼生氣……」
木邊哥哥哼著鼻子,把視線移回雜誌上。
「不是生氣,是擔心。因為你太笨了。」
「什麼意思?」
「因為那傢伙是個巧言令色的人,受騙上當吃了苦頭我可不管喔。」
「真是的……」
「你長得太可愛了,可千萬不要沒有防備。」
「又來了。」
「我今天必須把這個看完,你安靜一會。」
「是、是。」
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結果,我還是什麼都問不出來。
日子就這樣每天不停地空轉度過。
而時間也在頃刻之間快速溜走。
過了一個多月,這沉重的日子終於見到結束的曙光了。
「中澤,北岡先生的打樣和裝訂剛剛送來了。」
我進公司時,前輩指著我的桌子這樣說。
「咦,真的嗎?」
「設計師昨天晚上打電話來說,因為下個工作提早了,問我們能不能先送過來。」
「竟然有這種事?我一直以為拖稿是常事,哪有人會提早交稿的。」
「哈哈……要感謝給他下個工作的人啊。」
說的也是。
我把打樣送去給北岡先生看,如果他說OK的話,那麼到雜誌截稿的下個月到來之前,我都可以不用再去見他。
問題雖然並沒有因為此消失,不過至少我可以暫時不去煩這件事了,這倒是很吸引人。
只要有一個月的緩衝期,或許就可以找到解答了。
「那麼我今天就拿去請北岡先生過目。」
「稿子已經完成,而且這個老師又鮮少抱怨,真是輕鬆愉快的工作啊,中澤。」
「才沒那種事呢!事情可多著呢。」
「喔,事情多啊?」
這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苦惱,現在更不能說。
我趕快拿起電話,打給北岡先生。
「啊,喂,是北岡老師嗎?我是『ELM'的中澤。」
話筒那邊響起北岡先生明亮的聲音。
『啊,中澤老弟,真早啊。』
「一般來說,其實不早了。」
『這個行業的步調真是快啊。那麼,找我什麼事?』
「是的,單行本的裝訂已經完成了,想請問您今天是否有空過目?」
不知道為什麼,北岡先生一時為之語塞。
「請問……如果不方便的話,改天也無妨……」
我體恤地說,對方立刻有了回應。
『啊,沒關係。剛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傍晚的時間可以嗎?』
「請問……如果您真的很忙的話,我們就另約時間。」
『沒關係。我也想盡快確認。』
怎麼了?他的態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我知道了。那麼今天五點到府上打擾好嗎?」
『好,五點,我等你。』
「是。」
不過,我也想盡快讓他確認OK,而北岡先生如果也有同樣想法,那不正好。
我掛斷電話,離開了座位。
「啊,北岡先生說OK,我下午會出去。」
我先跟正在工作的前輩說了一聲,然後來到走廊。
時間還早,沒有人在走廊上閒晃。
可是,我還是儘量避開別人耳目,走到走廊盡頭後,拿出手機。因為不能用公司的電話打私人電話。
我按下按鍵,撥打的對象是木邊哥哥。
「啊,喂,木邊哥哥?」
小小的手機另一頭響起睡意還很濃的聲音。
『貴?什麼事?怎麼這麼早?』
他的語氣跟剛才的北岡先生正好相反。這也是他們兩人合不來的原因嗎?
「我想問你,今天有空嗎?」
『要說有空是有空……』
「工作結束之後,我可以直接去你那邊嗎?」
『幹嘛?那麼積極。』
他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光聽到他這樣的語氣,一顆心就浮動了起來。
「別胡思亂想,只是工作告一段落了,我想去見木邊哥哥。」
『我很歡迎啊。如果能夠留宿,那就更好了。』
「嗯,我想留下來,反正明天休假。」
因為以前一直沒能將自己心中的想法直接說出來,所以明明是互相喜歡的,我們卻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成為戀人。
我不想重蹈覆轍,所以很直接地說了。
「我想跟木邊哥哥在一起,就算你有工作在身。」
『……沒什麼緊急的工作……幾點左右到?』
五點在北岡先生的家,回來把打樣送回印刷廠的話……
「我想要過九點了。」
『我知道了。我也會在這之前把工作告一段落。我們一起吃飯吧?』
「嗯,那麼晚上見了。」
我也覺得自己太過現實了。可是,當肩頭上的重擔終於稍微可以卸下來之後,我就無可救藥地想見他。
今天晚上就可以跟他兩個人慢慢地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了。
就姑且把北岡先生的事情擱在一邊,今天好好地享受跟木邊哥哥共處的時光吧!
以後再去煩惱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無妨。
「先去讓北岡先生確認OK。」
我將手機放回口袋,難掩笑意地回到我的辦公桌。
心裡想著,今天將會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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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anneant在饅頭店賣饅頭賺到現金16Ds幣.


我按下對講機呼叫北岡先生,請他開門。
最近為了不拉長商談的時間,我儘量約他在外頭見面,可是當我打電話跟他確認時間時,他卻希望我無論如何都要到他家一趟。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一向鮮少對我有要求的。
可是既然他難得地堅稱「無論如何」,我只好前往他家拜訪了。
「來得正好。」
而且他開門的時候有點奇怪。
「我來遲了,啊,這是一點心意。」
一來我自己的心情很好,二來我也想討北岡先生的歡心,盡快得到他的允諾,所以去買了名店的糕點當伴手禮。可是他也只是隨手接了過去,很快地拿到廚房去放。
我其實並不是很想吃,可是一般說來,主人應該會拿出來招待客人的。然而這個禮貌周到的人並沒有這樣做,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請問……您很忙嗎?」
「沒事,哪,請坐。我去泡咖啡。」
「不用這麼客氣。」
我一邊說道,一邊把目光轉向起居室的桌上,看到放在上面的東西時,頓時一驚。
是書。
白色的封面上有藍色睡蓮的插圖,底下壓了銀箔烘托出書名。
是「睡蓮之戀」。
是木邊哥哥所寫的那本書。
為什麼他家有那本書?
北岡先生在看這本書嗎?
「哪,勞你久等了。」
「啊,謝謝您。」
他放下咖啡杯,瞄了一眼我的視線盯住的地方。
「是木邊的書。」
怎麼辦?
我才剛來,怎麼用「沒有時間」來搪塞?
看打樣的時間也比交給他的計畫表提早了,所以也不能說工作很趕。
「你說你沒看過?」
「……是的。」
我很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拿起咖啡。
「我看了。想聽聽內容嗎?」
「……不用了。」
逃不了。
「故事是描述一個男人一直愛慕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女性。蓮花的種子就算歷經千年也仍會發芽開花,書名的意思就是取自於此。」
「喔。」
「我覺得有趣的是書中描寫的女性。」
「我沒有看……」
「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女性雖然聰明,卻很孩子氣。當主角受到挫折時,依舊陪在他身邊。」
我不想聽。
一聽,心思就會全寫在臉上。
可是我也不能說「住嘴」。
「北岡先生,我是想談老師的書本裝訂……」
「你不認為受到挫折的主角說的就是木邊嗎?」
「這個嘛……」
「中澤老弟跟木邊的感情也很好,不是嗎?」
「那是……他是哥哥的好朋友。」
「哥哥的好朋友嗎……你知道他曾因為受傷而放棄游泳嗎?」
怎麼辦?我不會說謊。
「這點是知道的。」
「主角是田徑選手,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沒能參加大型賽會。這一點跟木邊也很像。」
「……是吧。」
「當時來醫院探望的女性說,真高興你從樓梯上摔下來。意思是『你不會跑到遙遠的地方去真是太好了』,但是當時主角沒有察覺,以為她討厭自己,於是就分手了。」
夠了……木邊哥哥不就是這樣嗎?
「可是,他回來之後,實在難忍相思之苦,便向那個女性告白。他說,我一直很喜歡妳,就算妳不喜歡我。」
「真……真是熱情啊。」
「熱情嗎?也許吧。中澤老弟有什麼想法?」
「啊?」
「如果有人這麼跟你說,你一定會很高興吧。所謂的青梅竹馬其實只是私通的一種延續吧。你不認為這跟戀愛是不一樣的嗎?」
「人各有不同,有人會這樣覺得,也有人不會這樣想,不是嗎?」
為什麼要問我這種事?
我實在不想回答。
「不久之後,他們兩個人發現對彼此有所誤解,誤會消除之後便結合了。這一部分的描寫對木邊的風格而言難得地充滿官能色彩,寫實又美麗得好像對象就活生生地站在那個地方一樣。」
……木邊哥哥,你到底寫了什麼啊!
「是嗎?」
我實在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你看了就知道,或者你不能看?」
「……啊?」
我猛然一驚,抬起頭來。
「木邊所寫的小說多半是拿自己當雛型的。就算不是,也都是把自己所感受到的藉著書中人物來陳訴的私小說。我認為這個故事也有雛型。」
北岡先生的臉上有笑意。
可是跟往常的溫柔表情不一樣。
是一種莫名地更恐怖的僵硬的笑容。
「如果主角是木邊的話,你認為那個女性是誰?」
這個人……難道……
「這個嘛……我……我沒有看那本書,所以——」
「就算沒有看,你應該也知道吧?」
難道他發現我就是書中人物的雛型嗎?
不,不可能的。
因為,作品中的戀人寫的是「女性」。
「我……我跟木邊先生其實沒有那麼親近。因為他是哥哥的密友。」
在壓力的驅使下,我不得不撒了謊。
可是,他似乎還不想結束這場對話。
不但如此,他還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坐到我旁邊來。
彈性特佳的沙發因為他的重量而微微地凹陷了。
「我覺得中澤老弟好可愛。」
木邊哥哥的話在我腦海中不停地盤旋著。
不要接近他。不要跟他建立親密的關係。那傢伙是個同性戀。
「說男人可愛是很奇怪的形容。」
現在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我從這個人的眼中感受到危險的色彩。
「也許。可是我總可以這樣想吧。譬如,如果是我,我倒覺得書中的這個女性是你的話也無所謂。」
「北岡先生。」
「我說的沒錯吧?因為你一直都這麼可愛、聰明、自制。雖然是男人,卻是可以人讓產生愛憐之意的類型。」
「請不要這樣。這種玩笑太過分了。」
「玩笑?我可是出於真心的。」
這個人果然發現了。
發現書中所寫的事情就是我跟木邊哥哥的故事。
而且,他並不想把這件事拿來炒作,而是基於別的理由這麼做。
我覺得那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想法。
「中澤,待會兒還有計畫嗎?」
「請老師看過裝訂樣本後,我得先回公司一趟……」
「可是,如果我說還有些問題的話,應該可以挪出商討的時間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希望您盡快……」
手伸過來了。
北岡先生那大大的手握住我的手腕。
「您做什麼?」
「只是一下下,只是一下下而已,我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突然抓住別人的手就已經夠奇怪了。」
「你只要忍耐一會兒就好了。」
「忍耐……」
北岡先生一說完,便把我拉了過去。
「……啊!」
我根本來不及驚訝。
才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抱進北岡先生的懷裡,沒想到下一瞬間,我就被推倒在移開身體的他和沙發的靠背之間。
「北岡先生!」
好可怕。
他的強大力道讓我理解了這件事。
「請不要這樣!」
「你乖乖聽話,很快就結束了。」
「不要!」
可是,我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還是堅信。
這個人對我沒有什麼興趣。就算他是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人,他應該也不會把我當成對象的。
可是,這個想法被整個顛覆了。
「住手!」
他的膝蓋抵住了我的背,制住我的行動之後,捲起我的襯衫下襬。
「放開我!」
他粗暴地抓住我的襯衫,從褲子裡邊扯出來,然後一口氣往上撩。
觸摸我的背部的手指。
仔細地、緩緩地滑動的觸感。
我悚然一驚。
不是快感,是一股寒意。
「你幹什麼!」
一股厭惡感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你是木邊的戀人,對不對?」
「不是的!」
我不想否認。
「你就是木邊的戀人!」
可是我覺得,如果我現在不否認的話,好像會遭到某種可怕的對待,因此我死命地否認。
「不是!」
也許他只是為了報復木邊哥哥而襲擊我。
木邊哥哥一定是知道這點,所以才會一再告誡我不能跟他太過親近。
這跟喜不喜歡我沒有關係。這個人才不在乎喜不喜歡我。
他只是想傷害木邊哥哥所擁有的東西,想傷害他而已。
哥哥之所以支吾其詞,原因一定也是在這裡。
他知道,雖然他跟北岡是朋友,關係密切,但是只要扯上木邊哥哥,北岡先生就會整個人丕變。
「……沒有。」
他的手指輕撫著我的肩胛骨。
「住手!」
他撩起我的上衣跟襯衫,就好像脫T恤一樣捲到我的脖子上。
然後手伸向長褲的皮帶部分。
瞬間,我的忍耐達到了極限。
「住手!」
就算是很重要的工作對象,就算是哥哥的朋友,都無所謂了。
我絕對不想被木邊哥哥以外的人對我做出奇怪的事情。
之前多少控制的力道一口氣整個釋放出來,我用肩膀撞向他。
「啊……」
北岡先生一個失衡,整個人晃了一下。
我的姿勢雖然還不能自由活動,但是我再度使勁往他一撞。
「哇……」
他整個人往後倒,倒在桌上,放在桌上的咖啡杯發出碎裂的聲音。
碎片和咖啡飛沫濺落在地毯上。
「中澤!」
就算他因而受了傷,我也不想道歉。
「不要碰我!」
想說的話有一大堆,但是卻不知道怎麼對醜態盡出,倒在地上的他說。
我只想趕快逃離這裡。
我想逃到這個人碰不到的地方。
我心裡這樣想著,轉身背對北岡先生,緊咬住嘴唇,逃離那個房間。
「中澤!」
追上來的聲音聽在耳裡都覺得刺耳。
「中澤!」
太過分了!
為什麼我會覺得他是安全的?
木邊哥哥是對的。
我應該打從一開始就聽他的話的。
「……可惡!」
我後悔、沮喪得想落淚,可是又不能真的哭出來,只好緊抿著嘴不停地跑著。
搭上升降機下到一樓,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跑。
我在大馬路上攔了一輛計程車,跳上車。
「到○○町二丁目。」
我只說了目的地,忍著想哭的衝動。
因為一切都是我不對。
因為是隱瞞木邊哥哥,不相信他的我不對。
因為我覺得在痛哭之前應該先做一件事……
黃昏的街道。
計程車司機覺得一直低頭不語的我很奇怪。我把車資遞給了他,默默地下了車。
我沒能說清楚詳細的地點,因此下車的地方離木邊哥哥的家還有一段距離。
可是,這樣倒好。
跑一段路,活動一下身體有助於我抒解心情。
我跑著、跑著……
雖然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我依然不停地跑著。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房子的玄關,那一瞬間,眼頭髮熱。
「木邊哥哥!」
我猛然地打開玄關的門,焦躁地脫下鞋,進到裡面去。
「木邊哥哥!」
我一邊呼喚他的名字一邊往後頭的房間跑去。
我打開往常他總會在的客廳的紙門,卻不見他的人影。
這個事實又觸動了我的眼淚,我再度呼喚著他的名字。
「木邊哥哥!」
「貴?」
終於聽到回應的聲音,我一回頭。
看到露出驚訝表情出現在走廊後頭的那人時,我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可以躲在這個人的懷裡痛哭。
因為我是屬於他的,他是屬於我的。
我張開原本緊握的拳頭,連跑帶跳地向前抱住了他。
「怎麼了?」
「……對不起。」
可是,在痛哭之前,我必須說一句話。
「對不起,我……我應該多聽木邊哥哥說的話才對……」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健壯的手臂拉開了我的身體。
看到眼前的戀人的臉,我頓時全身無力,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北岡先生……」
「北岡?那傢伙怎樣了?」
「我……是他的責任編輯……」
「你說什麼?明明叫你別接近他……」
「你是說過,你是說過,可是因為是工作,我便接下來了。就在一個多月之前……」
「……然後呢?」
他的語調沉重了起來。
啊,這也難怪,之前他是如何叮嚀我的?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我跟他見了面,看不出他有哪裡奇怪,便安心了……他發現小說的雛型就是我……他說我是木邊哥哥的戀人……結果……」
「他欺負你?」
我默默地點點頭。
那一瞬間,那雙把我從他胸口拉開的手再度將我用力地抱住。
「那個畜牲!」
「對不起……對不起。要是我有用一點的話……」
為了抱緊我而環住我的手臂,觸摸到我那被北岡先生拉出來而忘了塞回去的背部的襯衫。
「……我要殺了那傢伙!」
「木邊哥哥……」
「你在這裡等著,我到那傢伙的家裡去,狠狠地揍他一頓。」
「等一下!不可以這樣做!」
「我不是那種自己的戀人受到委屈還可以忍氣吞聲的人!」
「可是你如果這樣做,就變成壞人了!」
我死命地抓住他。
我並不希望他生氣。
受到那個男人的欺凌固然讓我覺得很委屈,但是如果他因此而打了北岡,那麼暴力相向的他就變成壞人了。
他好不容易才重回作家的崗位,連拍電影的事情都敲定了。
我不希望他為了我而讓這一切的努力付之一炬。
「放開我!」
「不行,你留在這裡。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留在我身邊,不要去找北岡先生!」
「……貴。」
木邊哥哥再度抱緊我,激情地吻了我。
「嗯……」
他壓在我身上,給我強力的一吻,力道猛烈到我的背幾乎要折斷了。
「……唔,嗯……」
舌頭在我口中攪動著,唾液從無法閉闔的嘴角流出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吻過我。
太陽穴附近隱隱抽動,全身力道盡失。
可是,他始終不肯放開我,拉著差一點就要癱軟在走廊上的我的手,一直吻著我。
他在生氣。
宛如點燃了火苗的怒氣喚起了這種激情。
明明就不希望他為了這件事而生氣,可是知道他如此在乎,我覺得好高興。
「呼……」
他終於鬆開了炙熱的嘴唇,因為他感覺到有車子停在玄關前面的氣息。
跪在地上,只靠著他的手臂撐住身體的我也把臉朝向玄關的方向。
「……為什麼我——」
「別再說了,快一點!」
兩個男人的聲音。
其中一個是哥哥的聲音。
「我不要。」
「你沒耳朵嗎?笨蛋!」
可是另一個人是……
我僵著身體,抬頭看著木邊哥哥。
他瞪著玄關,臉上的表情像即將發動襲擊的野獸般,變得好嚴肅。
「……不行!」
我想留住他,再度抱住他,可是發揮不了作用。
「木邊!我進來了!」
看到進門來的哥哥和站在他身後的男人的那一瞬間,他倏地從我身邊離開。
「木邊哥哥!」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被哥哥抓著手站在那邊的男人跳過去。
「北岡!你這個傢伙!」
「不要!」
我不知道原因何在,可是哥哥帶來的人竟然是北岡先生。
我下計程車之後再跑過來這邊確實花了一點時間,不過他們也來得太快了。
「哥哥!阻止他!」
而哥哥竟然完全不理會我的懇求。
「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於是木邊哥哥的怒氣便掌控了一切。
「我准你,揍吧!」
木邊哥哥一把抓住作勢想逃的北岡先生的衣領,一拳揍了過去。
體格並不差的北岡先生的身體朝著玄關的牆壁猛烈地撞上去。
可是哥哥卻只是交疊著雙臂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互鬥。
我驚慌失措地在走廊上爬著,企圖阻止他們兩人。
「貴,別動。」
「可是……」
「是北岡不對,無所謂。」
「不是這樣吧?一切的錯都在木邊不是嗎!」
北岡先生被揍了一拳,嘴角好像裂開來,他一邊用袖口擦著嘴角一邊提出反駁。
「你說什麼?」
這些話又激起了木邊哥哥的怒氣,接著又是一掌。這一次北岡先生被打飛在地上。
「木邊哥哥!」
「企圖強姦別人的戀人,還敢說什麼大話!」
「誰是你的戀人,你老實說出來嘛!」
「還裝什麼傻?你明知道我的戀人就是貴!只為了報復,竟然想強姦他!」
聽到木邊哥哥的發言,北岡先生的臉上露出來的表情實在跟在場的氣氛太不相稱了。
剛剛他一直都還露出被動地挑釁,瞪著人的表情。現在卻像十分驚訝似地瞪大了眼睛,愕然地張著嘴巴。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這個大笨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哥哥竟然還不悅地擺起架子說。
「木邊一直都愛著貴。」
他說出了北岡先生應該已經知道的事情,說出了如果不知道就絕對不能說出來的事情。
就好像核對試卷答案的老師一樣……
「終於可以觸摸到的肌膚。以前始終認為觸不到的東西就在那邊。」
內海把手伸向冴子。
「我無法忘懷那抬頭看著我的漆黑雙眼,就像小狗般可愛。」
內海的一番告白,使得冴子濕了眼睛。
或許是明白接下來兩人間即將發生的事情吧。她因此緊張不已,連嘴唇都是僵硬的。
「插圖」
「企圖跟妳保持距離的那段時間真是浪費了。誰曉得妳跟我有同樣的感覺?」
因為不知道,自己竟然讓她一個人到美國去了。
如果當時留住她,早就可以享受這樣的時光了。
「如果在白天的話……或許還可以保持一點理性……」
「不,不管是白天或夜晚都一樣……不要停止。」
顫動著睫毛,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句話終結了他的理性。
他將那纖細的身體輕輕地推倒。
明知道只要多一點力道就可能會折斷她的身體。明知道必須好好地對待她,然而慾望實在太難以控制了。
脫下衣服,胴體裸露出來的她,背上有三顆排列在一起的痣。
內海早就知道那個地方有那三顆痣。
當他們兩人都還小,沒有被區分成男女生來看待的時候,他就已經看過那些痣了。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三顆痣對他面言便成了遙不可及的星星。
可是,現在那些星星是屬於他的。
「不要逃……」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星星上親吻著。
「啊……」
耳朵聽見她的喘息聲,嘴唇感受到她的扭動。
我第一次看了「睡蓮之戀」。
內容不折不扣就是我跟木邊哥哥的愛情故事,事實上我們說過的話雖然經過些許的加工潤飾,但是很明顯地就是照事實下去寫的。
連他說我的眼睛像柴犬的話也寫進去了。
不過有幾個很不一樣的地方。
譬如男主角「內海」和戀人「冴子」是同年齡。
雖然發現自己對冴子情有獨鍾,但是因為受了傷而失去了田徑選手未來之路的內海卻離開了戀人,而她則前往美國。
而最重要的一點應該只有我才知道,書中對冴子的身體的描述並不全然是根據我而寫的,但也不盡然都是憑空幻想女性的身體得來的靈感。
「這個……」
當我看到描述女性愛人背上的三顆痣時,抬起頭來依序看著坐在我眼前三個年長者的臉。
因為我知道。
背上有三顆像星星一樣羅列的痣的人是阿至哥哥。
「哥哥?」
在客廳裡正襟危坐地等著我審判的三個人當中,坐在正中央的哥哥用手指將眼鏡往上推,臉上儘是「非常遺憾」的表情。
「是的,那個部分描述的是我。」
坐在哥哥右邊的北岡先生,還有坐在左邊的木邊哥哥都各自低垂著頭,聽著哥哥說話。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都好像充滿了罪惡感一樣?
為什麼哥哥看起來那麼高不可攀的樣子?
為什麼小說的雛型人物變成哥哥?
我對他們投以詢問的視線,唯一抬起頭來的哥哥輕輕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貴,你知道這個笨木邊只會寫私小說,對吧?」
「……嗯。」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雛型人物存在,他連一本書都寫不出來。」
「可是,他說現在要嘗試寫原創小說……」
然而哥哥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現在怎樣都無所謂。總之,當他拿『睡蓮之戀』的稿子給我看的時候,我結結實實地賞了他兩拳。
「為什麼?」
「因為太過真實了。」
也就是說,哥哥的意思是這樣的。
「睡蓮之戀」不是要出書才寫的,是早在他的感情功德圓滿之前就寫好的。
就好像日記一樣,好像情書一樣。
不斷地寫、不斷地寫,因為跟現實狀況太過吻合。以至於沒敢發表,於是就這樣一直被收藏著。
因為太過投入,他因此封筆了。
也就是說,他害怕自己的感情在戀情獲得圓滿結果之前被我發現。
可是,愛情已經修成正果了。
木邊哥哥於是重新補充最後的部分,將這些內容寫成一本戀愛小說「睡蓮之戀」,做個完結。
可是,在發表這本作品之前,他先拿給哥哥過目,問他「可以發表嗎」,使得哥哥大傷腦筋。
只要知道我們關係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內容根本是在寫「木邊跟貴」。
你會落得什麼下場我無所謂,但是我不能讓別人以怪異的眼光看我那可愛的弟弟。
於是哥哥開始在內容上做修飾。
扮演戀人角色的女性的姊姊(本來的稿子當中好像有這個人物存在)被刪除,女主角的年齡提高,容貌的描述也有所變更。
可是,以腦海中有雛型存在才能寫出東西的木邊哥哥的風格而言,越是放進自己的感情就越沒辦法寫出沒有實體的人物。
哥哥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命令木邊哥哥以他為描述的範本。
他們兩人從學生時代就一直一起游泳,早就習慣彼此的裸體。
而且……作品中並不需要針對他沒看過的泳褲底下的男女相異部分做描述。
因此哥哥他們沒有讓我看這本書的內容。
「因為我們擔心會讓你誤解,而且除了我修改過的部分,其它都保持原樣,怕你會覺得難為情。真是的,要是木邊有多一點的想像力,就不用做出這麼難看的事情了。」
木邊哥哥似乎嘔氣似地把頭轉向一邊。
原來如此,這就是哥哥在氣勢上看起來老是騎在他上面的理由嗎?
我懷疑,哥哥的用心究竟算不算成功。
業界當中,看過哥哥的裸體的人並不是那麼多,而且我也乖乖地聽話,不去看那本書。
可是卻有北岡先生。
有討厭木邊哥哥,而且理當不會去看他的書的北岡先生這號人物在。
他曾經跟哥哥在同一個泳池裡游泳,所以一定在哪個時候發現到他背上有三顆排列的痣吧。
「可是,為什麼北岡先生想要看木邊哥哥的書?你說過從不看木邊哥哥的書的……」
聽到我的問題,臉頰紅腫的北岡先生抬起頭來。
「我從朋友那邊……聽說了內容。朋友說,木邊的新作是描寫青梅竹馬的情愛,而且愛戀的女人後來去了美國。」
「可是也不至於因此……」
「光聽到這些我就知道了,我心想,那個戀人說的一定是阿至。因為我知道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而且也知道阿至到美國留過學。一產生這種懷疑之後,我就忍不住想確認。我想確認他在作品中是把青梅竹馬的友情轉為愛情,或者是真實存在的愛情。」
「然後……呢?」
「從那纖細的情感描寫我就知道了。那是木邊愛戀著那個『對象』所寫出來的東西。」
「……真是囉嗉。」
「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你正式發表出來的作品啊,看的人又不只我。如果號稱賣了幾十萬本的話,就等於有同等數量的其他人看過啊。」
我一聽,不禁紅了臉。
說的也是,別人都知道關於我的點點滴滴。
就算沒有人把書中人物和現實世界的我重疊在一起。
「……看到痣的部分時,我心想,木邊跟阿至一定睡過。」
「我怎麼會跟這種笨蛋混在一起!」
「連我也沒辦法相信啊……所以我試著思索,看看有沒有其他候補人選。我一直在想,從小就跟木邊在一起,可能成為他戀愛對象的人會有誰,於是我便想到了中澤老弟。中澤老弟一定從小就跟他們在一起吧。而且,他們兄弟也許在同一個地方會有同樣的痣,所以……」
「你就推倒我弟弟,脫下他的衣服,對吧?」
「哪有脫衣服……我只是把衣服捲到背上而已啊。」
經他這麼一提……
北岡先生當時確實是很仔細地審視我的背部。
而且他不是也說了一句「沒有」嗎?
難道他說的是我的背上「沒有」痣嗎?
「什麼叫只是捲起來而已,貴可是一邊哭著一邊跑到我家來的!」
「是真的!我為什麼要對中澤的弟弟動手啊?」
「因為你是個同性戀。」
「你又何嘗不是?」
「我只是喜歡貴。」
「少說漂亮話了,如果貴是男人,你就是同性戀。」
「你說什麼?」
就在他們兩個人怒目相視,就要起衝突時,有人即時地制止了。
「好,到此為上!」
哥哥一喝,他們便心不甘情不願地又坐了下來。
「你們說的都是對的,不是嗎?北岡專找男人,而木邊則喜歡男人。你們都是同性戀。」
我也受到了衝擊。
當時我害怕地流下了眼淚。
可是,看著他們這個樣子,我的心裡卻湧起另外一種情緒。
我不知道此時該不該說,可是他們兩個都像小孩子一樣,好可愛。
「貴。」
「是。」
「北岡怎麼對你的?你給我說清楚。」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讓我趴倒在沙發上……」
「然後呢?」
「捲起我的上衣和襯衫,撫摸我的背。」
「然後呢?」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
問話的是木邊哥哥。
「……嗯。我一直掙扎,就把他一腳踹開,逃了過來。」
「對啊,我還被他踢倒在咖啡杯上呢。」
「你是自作自受,沒有資格說話!」
哥哥斷然地駁回了北岡先生的抱怨,而木邊哥哥則是愕然地看著我。
「你……只是襯衫被捲上來就哭成那樣?」
「因為他把我推倒啊!照理說如果有人事先跟我一聲說『我要捲起你的襯衫喔』的話,我也不會受到那麼大的衝擊啊。可是北岡先生突然就跳過來……」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剛才正要浮起的笑意也跟著消失了。
「……真的很恐怖耶。」
「可是……」
「住口!貴比你們這兩隻野獸想像中的還單純。而且,你們試著想像突然被人襲擊的狀況吧!受到驚嚇恐懼是理所當然的。」
或許只有哥哥能理解我的感受吧。他倏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總之,你們兩個都太白痴了!不想跟你們繼續說了,兩個人都跟貴道歉。」
「等一下啦!」
正當事情要有個圓滿結局時,木邊哥哥插嘴了。
「整件事情大致上我都懂了。可是北岡這個笨蛋,為什麼非得確認阿至是不是書中的人物雛型不可啊?」
眼前的哥哥一聽,表情頓時僵住。
可是,為什麼哥哥的臉……
而當事人北岡先生再度整個人轉向木邊哥哥,擺出了備戰態勢。
「雛型人物是貴還是阿至,跟這傢伙沒有關係吧?」
「可大有關係了。如果是貴,那我不在乎,可要是阿至的話……」
「是阿至的話怎麼樣?」
「如果是阿至的話,那我可要揍你。」
「為什麼要揍我?」
「如果你能為了貴揍我,我當然也有權利為了阿至揍你啊!」
「啊?」
「我喜歡阿至!」
「啊?」
「啊……哥哥?」
哥哥露出有口難言的表情,再度推了推眼鏡。
「別搞錯了,我可不像你們一樣是戀人關係。那只是這個笨蛋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那麼,真的是……」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嗯,從大學時他就一直在追求我。」
「你這個傢伙,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這件事!」
「我為什麼非得跟木邊說這件事不可?」
「唔……這樣說也對。」
「才不對呢!」
是嗎?我終於明白了。
「貴?」
「哥哥是有必要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木邊哥哥才對!」
我覺得自己終於看清楚整件事了。
「哥哥不是說過嗎?說北岡先生討厭木邊哥哥是因為出於誤會。有一陣子我也曾懷疑哥哥跟木邊哥哥是不是一對戀人,所以北岡先生也這樣誤解了,對不對?」
「……嗯,我不喜歡這個老是在阿至身邊繞來繞去的男人。看起來那麼不順眼,卻老是愛對阿至撒嬌。」
「誰不順眼啊?你才是一天到晚在我們四周閒晃,看了就生氣。」
「哥哥明明知道原因何在,卻始終不說話。其實只要跟木邊哥哥說,北岡先生向你告白,說北岡先生不是你的戀人,這樣就沒事了呀。」
北岡先生因為喜歡哥哥,所以嫉妒老是跟哥哥在一起的木邊哥哥。可是正因為哥哥無法對木邊哥哥啟齒,才會使他火冒三丈。
詳細的內情我不知道,不過我想一定八九不離十。
而且我知道。
我知道哥哥不是那種被自己討厭的人死纏爛打就會跟對方交往的人。
……這麼說來。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這一點我承認。可是我道歉的對象只有你一個人。對不起了,貴。」
嘴巴上雖然說著道歉的話,可是隔著眼鏡看著我的視線當中卻明擺著「沒有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的意思。
「算了,現在事情全都搞清楚了吧。我不是木邊的戀人,木邊的戀人是弟弟貴。而北岡做出蠢事的理由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蠢蛋。」
「哥哥。」
「總而言之,我不會讓北岡這個笨蛋再做出這種事,我會讓他好——好反省。至於木邊,既然你也狠狠地揍了這個只不過把貴的襯衫捲起來的笨蛋兩拳了,應該沒話說了吧。」
「阿至,你跟這傢伙……」
「木邊,算了。在你們的情感修成正果時,我可沒有多說什麼。所以,你也別探究我的個人隱私了。還有一點,我跟北岡只是『朋友』。」
哥哥倏地站起來,就好像在宣告沒什麼好說了,然後一把抓起還端坐著的北岡先生的衣領,逼他站起來。
「哪,回家了!」
「啊,嗯。」
「對貴說什麼?」
北岡先生聞言,轉身面對著我低下頭去。
「……對不起喔,貴。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啊,哪裡……沒什麼……啊!」
「什麼事?」
「不是,是裝訂的樣本在老師家……」
哥哥回答道。
「我會讓這小子打電話到出版社去,就說是北岡的問題絆住了你。還是真的很趕?」
「嗯嗯,星期一都還來得及……」
「那麼星期一我再讓他拿到編輯部去。」
「……嗯。」
「阿至,今天晚上……」
「少囉嗉!住口!」
哥哥就像個逮住小混混的警官一樣,將北岡先生拖往玄關。
「反正你今晚一定是留在這邊,對吧?我會找適當的理由跟爸媽說的。」
哥哥這番話說得體貼萬分,可是聽起來的弦外之音就像「所以就別追究我們的事了」。
因為,北岡先生對哥哥言聽計從,而哥哥也沒有離開他。
如果不喜歡人家的追求,早就劃清界限了,可是哥哥並沒有這樣做,這就表示……
說穿了,最壞的人搞不好就是哥哥?我心中還存著這個疑問,哥哥跟北岡先生就一起回去了。
哥哥和北岡先生一邊親密地打情罵俏一邊離去,雖然我沒有聽到內容是什麼。
「……我跟那傢伙認識了那麼長一段時間。」
木邊哥哥從背後伸手擱在我的肩膀上,嘟噥著說。
「卻是第一次聽說他被男人追求。」
「嗯,我也一樣……」
哥哥之所以承認北岡先生是好朋友。卻又從不請他到家裡來。我找他商量事情時又含糊其詞,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處於那種立場吧。
「那傢伙是不是喜歡北岡啊?」
我在想,也許木邊哥哥一直都認為哥哥前往美國時,交往過的「戀人」是「可愛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不過,我並不排斥。」
「嗯,說的也是。」
「就算不是戀人,面對北岡先生的告白,哥哥應該也很高興吧。」
「也許吧。」
我們聽著逐漸遠去的車子引擎聲,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對像暴風雨般衝過來,又像暴風雨般離開的那兩人的未來感到好奇,心裡猜測著,今後他們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呢?
「哪,今天晚上你會留宿吧?」
不過,這些思緒在木邊哥哥這樣對我說後都煙消雲散了。
「啊?」
「他們的事是他們的事。接下來得談談我們。」
擱在肩膀上的手輕輕地將我抱起來。
「木……木邊哥哥?」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隱瞞我事實。又讓我嚇得差點死掉,我要給你一些懲罰。」
「等一下……」
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甜美親吻堵住了我的嘴。
「嗯……」
事實上,從現在起,我跟木邊哥哥的時間才剛開始。
「唔……」
我也道了歉。
「嗯……」
我覺得自己做錯了。
因為木邊哥哥打一開始就提醒我要注意北岡先生,而哥哥也一再地阻止我,可是我卻隱瞞著。
因此我覺得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我的預期是,他頂多像以前一樣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不斷地對我說教而已。
要不我也有所覺悟,他會給我一巴掌。
可是木邊哥哥處罰我的方式卻出乎意料之外。
「你沒有被他親到吧?」
「沒有啦……剛剛不是講過嗎?他只是為了拿我的身體和小說中的描述做比較而已……」
一直鋪著沒收起來的,殘留著菸味的棉被。
他將我抱往在房子後方的寢室,把我放到棉被上。
從他這個舉動,我就在想,接下來是不是要「做」了呢?
平常這個房間幾乎是禁止進入的,除非有事,否則他自己也難得進入。
我們會來這裡,純粹只是為了耳鬢廝磨。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他會這樣對我。
「檢查身體,氣死人了!」
「不是說只被他看到背部嗎?」
「之前你明明還一邊哭一邊叫著我的名字跑進來……」
「我不是說了嗎,因為突然被他推倒,所以受到驚嚇啊……」
「被推倒喔?」
「……啊!」
把我放到棉被上之後,他先給了我深深的一吻。
吻著吻著,他靈巧地鬆開了我的領帶,脫掉我的上衣,突然又讓我趴在棉被上。
但是,我完全沒有警戒,也不覺得驚訝。
因為我知道接下來他就會從上面把我整個包覆住。
今天我來這裡就是希望見他,希望他擁抱我,所以並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麼可怕的。
但是,他並沒有緊緊抱住我,也沒有從上面壓下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我的手臂一擰,用剛剛鬆開的領帶將我反手綁在後面。
當我感到驚愕時已經為時已晚。
他從背後脫下我下面的衣物。
在脫掉襯衫之前,我的手臂就已經被綁起來,所以沒辦法自行脫掉下面的衣物。
也就是說,我是以下半身整個暴露在他眼前的讓人難為情的模樣躺在床上的。
「他摸了你的背,對不對?」
「是這樣啊……」
「就像這樣?」
從襯衫的下襬探進來的手爬到我的肩胛骨之間。
「……啊……」
那個地方正是之前北岡先生的手指撫摸的位置,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因為北岡先生撫摸我的時候,我噁心得幾乎要竄起一股寒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只覺得全身充滿了厭惡感。
可是,我現在之所以冒出雞皮疙瘩是因為產生了快感。
「你該不會也讓那傢伙聽到這樣的叫聲吧?」
「我當時只覺得好恐怖……」
手指沿著我的脊椎往下襬的方向移動。
「因為我覺得他襲擊我是對木邊哥哥的遷怒……我……我不想被其他人擁抱……」
可是,他的手指往下滑並不是為了將手拔出來。
「我是你的第一個,對吧?」
手指始終貼著我的肌膚,直接滑過腰際,繼續往下移。
「對啊,所以我根本沒有餘力去想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他只是撫摸著我。
可是,光想到他的手放在讓人覺得羞恥的地方,他的眼睛看著讓我覺得難為情的部位,我就覺得好
苦悶。
「木邊哥哥……放開我的手……」
「不行。這是對你的懲罰。」
「……我做錯了什麼?」
「你是做錯了。」
「因為我對你隱瞞事實?」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
「……啊,不要!」
本來以為他的手終於離開了我身體了,沒想到他把手擺在我的身體下方,把我的腰給抬了起來。
他的臉靠近讓我覺得更難為情的部位,用剛剛還說著話的嘴巴濡濕了我的要害。
「不要……」
水聲滴落的聲音。
我看不到整個狀況,但是光是感覺就知道他在做什麼。
「不要……不要舔那個地方……」
我一直懇求著,可是他的舌頭仍然不停地舔著。
全身竄過一股毛骨聳然般的快感。
前面的部位在沒有被碰觸的情況下竟然硬挺了起來。
「嗯……嗯……」
想像著他的臉就埋在被他緊緊抱住的腰間,我的快感就更強烈了。
「你也多少要有點自覺,知道自己就是這麼可愛。」
「哪有……」
「就算面對那些對男人沒有興趣的傢伙也不要隨便釋出好意。」
他的手指沾著唾液刮搔著中心點。
「……啊……」
手指滑溜地進入裡面,又倏地抽出來。
「嗯……呼……」
在完全拔出來之前又深深地陷進去,然後又拔出來。
「啊……嗯……」
我隨著他的動作不停地叫出聲音來,那種叫聲連我自己都覺得難為情。
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不叫出來。
以前我們只是深情地看著對方,互相擁抱。
這是他第一次採用這種只給我一個人產生快感的作法。
我覺得好難為情,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感到不安,感覺強烈得讓我甚至產生了一股焦躁感。
「啊……」
「更別說你竟然還毫無防備地出現在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男人面前,都是你的錯。」
「嗯……啊……」
「萬一北岡對你做同樣的事怎麼辦?」
「不行……不要提這種事……」
「看到你淚流滿面時,我還以為那傢伙對你做了這種事。」
「木邊哥……」
手指留在裡面,緩緩地刮搔著內側。
「啊……嗯……」
體溫整個往上竄升,裹在身上的襯衫變得好礙事。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讓我真的想一刀殺了那傢伙。」
啊,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只覺得為了避免被快感吞噬而想抓住什麼的手被綑綁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想極力忍住,可是實在有心無力了。
我毫無招架地被他所給我的快感所挑弄著,身體好像要整個溶掉了。
「你太壞了,壞到讓我想這樣。」
手指隨著他的話語猛烈地蠕動著。
「啊……」
這樣說太不近情理了。
我也很苦惱啊。
我也想好好跟你商量。
要不是木邊哥哥一開始就勃然大怒,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我之所以哭,也不是誇大事實啊。
我又沒有刻意引誘北岡先生。而且,雖然只是襯衫被捲撩起來,可是我真的怕得想哭。
可是,我並不生氣。
想到這個人因為我而失去冷靜到這種程度,心情比得到愛撫更舒暢。
沒想到自己長久以來在後面追逐著的成熟男人竟然為了我表現得如此激動。
「嗯……」
他明明對我做出這麼超過的事情。
我明明不喜歡這種作法的。
可是,我竟可以欣然接受。
我……對木邊哥哥一點抗拒力都沒有。
「啊……」
自己喜歡的人施加的愛撫,我一點招架的能力都沒有。
「我甚至想警告你不準對別人笑。」
「哪有……這種事……」
「雖然我知道這是強人所難。」
他的手指還留在我身體裡,身體終於整個壓到我上面來了。
聲音就近在耳畔,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
「因為太過珍惜,我遲遲不敢對你下手。我至少可以這樣想吧。因為太珍惜……太珍惜了,所以好想獨佔你,我可以這樣想吧?」
一股重量壓上我的身體。
他鬆開支撐住自己身體的手臂,把整個體重都加在我身上。
正狐疑他的手跑到哪裡去了,沒想到他的手繞到前面來,撫摸著我那已經濡濕的要害。
「……啊!」
被他的手指一碰,我就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不要……不行……」
在我身體裡面的是他的手指,因此我感受不到痛處,只有快感。
「貴。」
他在我耳邊呼喚我的名字,他的聲音使我的身體頓時整個痙攣起來。
「要射了……要射了……」
我甚至說不出話來了。
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會在他的棉被上醜態盡露吧?
不,已經低俗地漏出來的東西把他握著我前面的手給濡濕了。
「貴。」
他明明就在我身邊,可是看不到他的臉,不能抱住他的身體卻讓我感到恐懼。
「不要!」
「貴。」
「……不要……唔……啊……唔……」
「貴?」
「不要……」
「射出來不是比較舒服嗎?」
「不要……這個樣子……」
只要再受一點刺激,我怕我就會高潮了吧。
可是,這樣不能算是「互相擁抱」。
雖然得到了快感,但是心情卻無法盈滿。
「我……道歉,我跟你說對不起,所以……不要這樣……」
我淚眼婆娑地懇求著說,於是他抽出了不斷攻擊我的手指。
「啊……不行……」
本來事情應該到此要告一段落了,可是他的手用力地握住我前面。施加在那緊繃部位的疼痛感瞬間壓抑住了衝天的快感,我終於忍住了。
「木……木邊哥……」
咻的一聲,領帶被解開了。
本來被綁住而變得冰冷的手頓時竄過血流。
「讓我……看著你的臉……」
「自己壓住前面。」
「可是……」
「你不是不想自己一個人達到高潮嗎?」
「唔……」
當著別人的面握住自己的東西實在讓人難為情得不得了,可是我也沒辦法。
他說的沒錯,我不想一個人達到高潮。
我用麻痺了的手用力地握住自己那炙熱的東西。
自己的手和別人的手的觸感竟然有如此大的差異。
自己的手摸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可是,他那為我帶來的快感的手在這段時間當中可沒閒著。
木邊哥哥將身體縮成一團的我仰翻過來,當著我的面脫掉了衣服。
健壯的身體裸露在我面前。
他的表情僵硬得好像還在生氣,但是被他掏出來的勇猛分身再再告訴我,僵硬的表情並不是因為生氣的緣故。
本來我以為只是在懲罰我的木邊哥哥自己也有感覺了。
「把腳打開。」
「打……不開……」
「貴。」
「因為……我已經……」
「啐!」
他咋了咋舌,把手摸上我的膝蓋。
把我的雙腳大大地敞開之後,他的身體便欺了過來。
「插圖」
「啊……」
他的東西抵在我的入口處。
「放鬆。」
話是這麼說,可是在這種狀態下,我怎麼可能放鬆?
光是要放鬆雙腿以免夾住他就費了我好大的勁。
他撐開了入口,進到裡面,但是為了壓抑住即將來臨的高潮而使力的地方,卻只能容納他的前端。
「貴。」
木邊哥哥用手指撐開入口,那個地方終於得以將他整個含住了。
苦悶的呼吸。
他的身體像配合我的呼吸似地靠了上來。
因為感覺疼痛,不用手壓住也不會失控的高潮遠去之後,我伸手去環住他的身體。
我是想抱住他。
可是他距離我還是太遠,我的手指搆不到他,只能微微地抱住他的腰。
「呼……」
「你……想抓住我嗎……」
他的聲音是沙啞的。
「想……抓住你……想……抱住你……」
我的呼吸也一樣地急促。
「因為……你是我的,對吧……我是你……的……」
「……別說這麼甜蜜的話。」
木邊哥哥的手整個包住我,將我拉過去。
「啊!」
可是我卻沒辦法抱住他。
因為我整個人都沉溺於深深進入的他所帶來的快感當中,意識好像即將遠去一樣。
「啊……呀……」
光芒在我眼前綻放開來。
身體晃動著,每次一動,就竄過一股足以讓我全身顫抖的快感。
「木邊哥……」
儘管如此,我還是使勁地把手環上去,指甲嵌在他的背上,這時一隻大手在我們交疊的身軀空隙當中抓住了我的東西。
手指怱強怱弱地蠕動著。
「啊……啊……啊……嗯!」
前後方同時受到攻擊,我再也無法忍住不發出淫蕩的叫聲了。
「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的。連一丁點都別想。」
就算只擁有這個人也無所謂。
只要有這個人就好了。
「你是屬於我的。」
不管人家對我做什麼事,說什麼話。
「只是屬於我的。」
只要有這個人像現在這樣抱住我就好了。
緊依著我的人只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啊……啊……」
我感覺到滴落在滿溢的快感當中,忘情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呼喚著我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的人的名字。
「木邊哥……哥!」
小時候。
我是一個只能跟在哥哥和他屁股後頭的小孩子。
每當通知大家黃昏降臨的鍾聲響起時,跟他們年紀有一段差距的我就會被獨自拋下來,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只要他不停下腳步,回頭看我。我就沒辦法站在他身邊。
這讓我覺得很悲哀。
即便互相傾吐「愛慕之意」,成為一對戀人,那種寂寥感依然存在心中的某個地方。
也許是因為我莫名地知道,就算我現在的立場可以對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說「不要離開我」,但是我能面對的畢竟還是只有背影。
被人用「某某人的某某」來形容的我。
只能被當成某樣附屬品的我。
我一直覺得這樣的我恐怕永遠都沒能站在他——木邊哥哥的身邊吧。
因為他比我年長,是哥哥的朋友,是有名的作家,是走在我前頭的人。我只能追上去叫他「不要走」,讓他停下腳步。
因為我覺得他之所以阻止我跟北岡先生的往來,只是在提醒一個一無所知的孩子小心注意罷了,內心可能因而產生了反抗。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只是我沒有發現,其實他早就牽住我的手了。
他早就跟我說,我可以跟他併肩同行了。
黃昏的鍾聲鳴響,逐漸遠去的背影。
我可以明正言順地對他說「不要走」。
他會停下腳步等我。
我往前跑,靠近他,站到他身邊。
「不要跑遠了。不要跟其他的人走。如果你屬於我,就待在我可以摸到你的地方。」
木邊哥哥這樣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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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anneant贏了wii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00Ds幣.


經過被愛、被說任性、被獨佔的過程之後,我終於發現了。
對木邊哥哥而言,我不是什麼附屬品。
我是他的「戀人」。
是他唯一的「戀人」。
就如同他是我的戀人一樣……
「書名就這樣取吧……『愚人之戀』?」
我躺在客廳的地板上。木邊哥哥坐在我面前,無比美味似地抽著菸。
「故事內容是一個情場老手始終沒能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覺,一味地沉溺於戀愛當中。」
對面坐著頂著一張從未見過他如此怒氣衝衝的臉孔的哥哥,他狠狠地瞪著木邊哥哥,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因為只說要留宿一晚的我一直到星期日都沒回家,哥哥便說要來接我。當他進門時,臉上還帶著笑容的。
他還對著我數落著「沉溺於愛情當中是無所謂,但是工作也得做吧」的話語。
可是,當木邊哥哥把哥哥叫到客廳,說有事找他商量,開始談起他今後打算寫的新作品內容時,哥哥的表情便倏地一變。
「開始是男女之間的友情,可是女人漸漸地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變化。」
「是女人感覺到的嗎?」
「難道是男人嗎?」
「我哪知道?」
「那就設定是女人。」
看來這場對話將會很冗長,因此我便躺了下來,儘管明知這樣不太好看。
要是在平常,哥哥一定會罵我太難看,可是今天他的眼裡可能已經沒有我的存在了吧。
「女人還有另一個男性友人。所以,先前的那個男人誤以為那是她的戀人。」
「……所以呢,」
「她遭到挑釁。」
「所以呢?」
「女人雖然發現到男人的心態,但是並沒有提醒那個男性友人。你認為原因何在?」
「……為什麼?」
「因為他是試情馬(註:在雌馬與種馬交配前暫時備用的馬)。」
兩人談的確實是木邊哥哥今後打算寫出來的「新作品」的小說內容。
可是,昨天晚上已經仔細聽過的我早就知道。
不,就算我沒有事先聽他說,光是聽現在這段對話,我大概也知道吧?知道那是以哥哥和北岡先生為題材的故事。
同時我也知道,他刻意把內容透露給哥哥知道,純粹是出於壞心眼。
「女人對男人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情愛,但是又很喜歡他,沒辦法斷然地做出分手的決定。」
當然小說中的女人就是哥哥,而追求他的男人就是北岡先生,至於男性友人則是木邊哥哥。
「應該是希望對方能一直喜歡自己吧。她認為,只要她沒有明確的戀愛對象。對方對她的興趣就會長久持續下去吧。」
哥哥也知道木邊哥哥的意圖,然而卻不將怒氣表露在臉上。
因為一旦生氣,就代表他承認了此事吧。
「然後呢?結局是什麼?男性友人跟妹妹搞在一起嗎?」
哥哥做了最低限度的反抗,木邊哥哥卻對他盈盈一笑。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哥哥會這樣說。
「啊,對了。後來男主角意圖強暴女人的妹妹,這時候女人才對男性友人坦誠,她想跟男主角談戀愛。」
啊,哥哥的臉又扭曲了。
「談戀愛?」
「是的。我寫的是愛情小說,所以一定要有happy ending。不然,如果阿至來寫,你會給一個不同的結局嗎?」
「……如果我來寫的話?如果是我,我會寫成女人從男人身上並沒有感受到絕對的魅力。如果男人並不是那種足以讓自己極度愛戀的人的話,就當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專注於工作上。這種事不也時有所聞嗎?這種時代,獨立自主的女人都會受到大家的稱讚,所以這樣的結局也不壞啊。」
我仿彿看到這兩個人之間迸出了火花。
「喔?靠工作獨立自主啊。」
他已經是我可以對等談論任何事情的戀人了,所以我也可以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木邊哥哥之所以故意挑釁似地說這種話是因為他生氣了。
可是那是一種對雖然不是刻意騙人,卻對好朋友隱瞞重要事情的冷漠抗議。
我想哥哥大概也有同樣的心情吧?
也許是因為反對過弟弟的事情,所以對自己的事情很難啟齒吧。
嗯,這是有可能的。
哥哥本來就是一個自尊強烈的人。
再仔細一想,北岡先生之所以對我那麼謙和有禮,應該也是希望讓身為「愛慕對象的弟弟」的我對他擁有好印象吧?
前天他們之所以會以那般神速的速度跑來,是因為北岡先生知道連我都不知道的哥哥的工作地點,沒想到哥哥竟然……
我扮演聽眾的角色聽他們之間的對話跟以前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貴,你有什麼看法?」
可是跟以前不一樣的一點是,木邊哥哥會像現在這樣轉頭問我。
「我?」
在他們兩個人視線的注視下,我不再只是驚慌失措跑上前去,一心只想追上他們的小孩了。
「我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嗎?」
「嗯,只要故事的結局是『然後兩個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就好了。我一向都主張happy ending。」
「真是個孩子。」
「大人不也喜歡幸福嗎?再說……」
「再說?」
就算追不上也沒關係。
我已經跟他們站在同樣的地方了。
我受到呵護,得到疼愛。
不管是木邊哥哥或哥哥都一樣。
所以我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場,對他們兩人說出我想說的話。
「我倒想提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我趴在地上,用手撐著臉,對轉頭看我的兩個人笑著說。
「我說呀,我想搬家。」
「搬家……搬去哪裡?」
哥哥瞄了木邊哥哥一眼。
嗯,不傀是哥哥。
心思真是敏銳。
「是的。我想搬到這裡來。」
這件事我還沒有跟木邊哥哥說過,所以他也同樣吃驚。
「木邊!」
「不是的,我沒有……」
「聽我說,我自己想過了。要是木邊兩哥不嫌棄,要是他不時地想獨佔我的話。我想要有多一點的時間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不是不喜歡家人,只是想跟最喜歡的人在一起,待在他身邊。」
我已經可以這樣流暢地說出自己的真正感受了。
「所以,如果木邊哥哥不嫌棄的話,我想住在這裡跟你一起生活。」
我可以不再只是兀自苦惱著,而是清清楚楚地問別人:「你認為呢?」
「我無所謂啊。」
我就是我,我已經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木邊。」
因為我有自信,這個人是需要我的。
「我覺得貴是屬於我的,所以我想把屬於我的東西留在身邊。」
「這種事……怎麼跟父母說啦!」
「嗯,所以我需要哥哥協助。幫我一起說服爸媽,好讓我可以住在這裡。」
「貴!」
「那麼我就可以把這次發生的事情全都忘掉。」
「……你在威脅我嗎?」
「不是啦!我只是說,不管哥哥喜不喜歡北岡先生,哥哥的感情是哥哥自己的事。而我的感情也是我
的事。我就是喜歡木邊哥哥。」
木邊哥哥很得意似地微笑著看著哥哥,哥哥整張臉都扭曲了。
可是我知道。
我知道哥哥是贊成的。
因為我知道,知道他們都很在乎我。
「……我知道了。讓我想想。」
「謝謝。」
可是,真是對不起。
因為我決定了順序。我只要這個人。
我只要這個超越哥哥,朝著我走過來的人。
「告訴北岡,阿至旁邊的座位我很乾脆地讓給他,所以他要自己努力。相對的,儘管你是哥哥,但是
這小子的所有權已經不在你手上了。這小子是屬於我的。今後凡是關於貴的事情都要『請示』我。」
一隻大手握住我的手。
我也回握了那隻手。
這隻手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一對蠢蛋。」
不管結局如何。
我也不再追逐了。
我聽從自己的感覺走到這一步。
我聽從自己的感覺選擇了這裡。
只要我是這個人的「戀人」。
「嗯,謝謝。」
只要我們可以長相廝守。
因為這隻手告訴我,我將會非常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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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x for ur sharing keep it going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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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分享喔!很好看呢!∼∼不错~~~~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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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嘻~~
好甜蜜蜜的文喲~~~
超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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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呀~~~~~貴和木邊都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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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4個角色都好可愛!可是我看出來了哦,哥哥阿至是腹黑愛第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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