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傍晚,韓仲軒下班回來,進家門發現客廳空無一人,但廚房傳來排油煙機的聲音,他猜想一定是好友在裡頭大展廚藝。
一心惦著小情人的他,走向自己的房間輕輕推開門,即見小情人擁被坐在床上看書。
床上的紀泓武聽見細微的聲響,本能地抬眸一看,待見是他時,忙又收回視線微低下頭。
韓仲軒輕步上前,坐在床緣邊,伸手輕輕撫上他的頰,柔聲問:「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了?」紀泓武微點頭。
韓仲軒再問:「有沒有吃東西?」
「有。」紀泓武輕聲回道。「早上喝一杯牛奶,中午大哥熬稀飯給我吃。」
韓仲軒聽了既欣喜又放心,曾經是個醫生的伍世爵,在這方面果然比他有辦法。
這時,紀泓武慢慢仰起臉龐,雙唇張合數次才輕吐出:「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韓仲軒對他綻開一抹迷人的微笑,靠上去在他額上輕輕一吻。「沒關係的,只要你不再想不開就好。」
紀泓武又垂首囁嚅著說:「不會了,因為我……」
「必須把自己賠給你」這種話,卻只能默默在心裡說出,兩朵緋雲更不由自主地飄上他蒼白似雪的俊顏上。
韓仲軒見他突然害羞起來,以為他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情意,遂情不自禁靠上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啄。紀泓武更羞了,頭也垂得更低。
韓仲軒只是唇邊含笑,仔細端詳小情人迷人的羞態。之前的兩人,總是在黑暗翩然降臨,慾望之城開啟的夜晚,以激情開始,在喘息聲中結束,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瞭解彼此的一切。
但未久,他卻發現小情人身上的衣服有點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曾經看過,不禁問道:「你這件衣服好像……不太合身。」
紀泓武抬頭看他一眼,轉眸看向靠牆的大衣櫃。「這是……大哥從那裡面找出,幫我擦過澡之後換上的。」
韓仲軒點了點頭,但隨即猛然一驚,忙問:「他幫你擦澡?」紀泓武點頭。
一股無法克制的莫名怒火,打從心底竄燒起來,韓仲軒二話不說即起身匆匆離開房間。
廚房裡,伍世爵做了兩個蛋包飯,爐上的陶鍋裡,正用小火熬著美味的鮮魚粥,是要給他的小武弟弟當晚?#92;的。
「伍世爵!」
伍世爵聽見有人大聲宣呼他的名字,不覺嚇了一大跳,待見是韓仲軒,立刻笑問:「你下班啦,晚?#92;我做好了,等一下……」話未完,即發現好友神色不對勁,忙問:「怎麼,什麼事讓你生氣了?來視察業務的人對你不滿意嗎?」
韓仲軒深吸一口氣,勉力讓自己心緒平靜後,才趨前問:「聽說你幫小武擦澡?」
「是啊,他說想洗澡,可是我怕他身體還虛,泡了水容易感冒,所以就幫他擦擦澡,讓他舒爽一點。」
「什麼『舒爽』一點,你……」韓仲軒很努力、很努力才克制想出拳揍他的衝動。「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人,我的人!」
伍世爵乍聽不太懂他為何強調那句「我的人」,但未久旋即了悟,更是明白好友為何而生氣,不覺露出歉然的微笑。「我當時哪有想那麼多,想我以前還在念醫學院時,也到醫院擔任過義工,幫住院的病患這麼服務過,沒什麼……」
「那不一樣!」韓仲軒怒吼打斷他的話。
伍世爵無奈地暗歎一口氣,只要牽扯到「情」字,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變成大事,再好的朋友也會反目成仇。「唉,你何必這麼生氣,這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況且我是以兄長的身份照顧他,你就不必想太多了。」
「兄長?」韓仲軒大感不解。「什麼意思?」
「我認他當我的乾弟弟。」
「小武同意了?」
「是啊。」伍世爵關掉爐火,拿過中碗了大半碗的粥,放根匙,轉身遞給他。「拿去吧,好好地把我的小武弟弟給養胖點。」話落白眼斜睨著他。「那麼瘦巴巴,令人憐的孩子,真不知當初你怎麼狠得下心『征服』他。」
這語帶雙關的話,聽得韓仲軒俊顏泛酡,辯駁說:「他那時是瘦,但沒有現在你說的乾巴巴。這幾天他一直在折磨自己,粒米未進才更加消瘦的。」語畢,端著粥轉身回房。
伍世爵目送他走向房間,脫下圍裙,端過一盤蛋包飯,走向客廳,打算邊吃邊看電視,待會吃過飯後,他得回家拿換洗衣物。
☆ ☆ ☆ ☆ ☆
十點半左右,伍世爵回到韓仲軒的豪宅,韓仲軒正好從書房出來,看見好友提著大包小包,不禁笑問:「怎麼,你打算長住我家嗎?我很歡迎的,這樣我每天都有豐盛的晚?#92;可吃。」
伍世爵白他一眼,露齒假笑。「你想得美,這些是我從家裡拿來的一些營養補給藥品,要給我的小武弟弟強身補氣的。」
「有你這個伍氏大藥廠小開的乾哥哥還真是不錯呢。」
「那還用說。」伍世爵得意地一笑。韓仲軒至飯廳拿來兩罐冰啤酒,一罐遞給好友。
伍世爵接過啤酒。「小武呢,睡覺了?」
韓仲軒點頭,在沙發坐下,拉開拉環。「不到九點就睡了,我剛才進去探了一眼,睡得很熟。」
伍世爵點頭,亦拉開拉環,喝了口啤酒說:「今天白天時,我跟他談了很多,從他的講述中,我概略知道了他家裡的情況。其實他並不是個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只是他母親用來得到他父親的一顆棋。他母親是個第三者,介入他父親與其愛人之間,並以懷孕為手段,迫使他父親和她結婚,不意婚後丈夫的心和人都不完全屬於她。當第二個孩子滿兩歲時,丈夫毅然拋家棄子和相愛的女人攜手再續情緣,被拋棄的妻子將這股怨氣全報復在兒子身上,卻對女兒疼愛有加,只因為女兒是丈夫將心留在家時所懷有的孩子,是真正愛的結晶,至少在她的認知裡是這樣。」
韓仲軒聞言大感吃驚,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母親,不但可以把親骨肉當成贏得愛情的工具,當愛情失敗時,還把罪歸到無辜的孩子身上,實在太可惡了!莫怪乎,小武會說出他若有選擇權的話,他寧願這個世界不會有過他的存在。
伍世爵又繼續說:「如果說兄妹兩人都有同等的待遇就算了,偏偏他母親只對妹妹好,在母親的影響下,他妹妹也以相同的態度對待他。他因母親所給的零用不夠基本開銷,高二時不得不開始打工,賺取微薄的薪資彌補零用不足的部分,而他母親竟以此為藉口,再也不給他任何的零用。對他來說、活著。是他最為沉重的負擔,也是他想放棄生命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已無能為力再讓自己活下去了。」
「忿怒」已不足以用來形容韓仲軒此刻的心情,仰首一口將罐中的啤酒飲盡,將空罐握得扭曲變形,恨聲說:「真是可惡到了極點,這種女人有什麼資格成為母親,孩子不是讓她得到愛情的工具,更不是承受她愛情失敗的苦果。」
伍世爵歎了口氣。「也?#92;這就是孩子的悲哀,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孩子只是大人的籌碼,拿來獲取愛情的工具,大人最後不但自毀毀人,犧牲了無辜的孩子,卻還理直氣壯說,他們有權決定孩子的一切,包括生與死。」韓仲軒心裡除了氣憤,就是深深憐惜小情人的遭遇。
好一會,伍世爵語氣一轉,伸手拍拍好友的肩。「小武現在已屬於我們的了,我相信你不會讓他再過那種為生活而苦的日子。」
「當然不會。」韓仲軒總算對小情人的成長有了初步的瞭解。
這時,伍世爵忍不住打個呵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睡的他,已感到疲累了。「我倦了,想去睡了,你沒事也早點休息吧。」韓仲軒點頭,但心情尚未完全平復下來。
伍世爵站起後才想起了一件事,遂俯視著他說:「早上我對小武說,你為了他被女友給甩了。」韓仲軒抬眸直視著好友,沒想到他會對小情人撒這種漫天大謊。
「接著我又替他出主意,叫他把他自己賠給你,以補償你重大的損失。」
韓仲軒更是驚訝莫名,好友竟會想出這種爛主意,忍不住眉頭皺起。「你為什麼要對他這麼說?」
「這樣他才會安定一顆心,乖乖地留在你身邊,不會再因心靈沒個歸處而只能四處流浪。還是你有更好的辦法,說服他永遠留在你身邊?」伍世爵反問。韓仲軒搖頭。
「這不就得了。」伍世爵話落語氣一轉。「但是也有個不大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我回去將我認小武為乾弟弟的事告訴我爸媽,結果……」
「伯母也要認小武為乾兒子。」韓仲軒接口說。
「沒錯,你還真是瞭解我媽呢。」
韓仲軒哭笑不得,跟他交情那麼深厚,怎會不知他母親愛湊熱鬧、好管閒事,古道熱腸的性子。「然後呢?」
「她很鄭重其事地說要去挑日子,買什麼見面禮,大概等一切安排就緒,就會要我帶小武回去拜見乾媽,以後……」伍世爵拿過他的衣物準備到樓上的客房休息。「反正我不用多說,你也知道。」
韓仲軒無奈地歎口氣,恐怕從今以後無法每一分每一刻都擁有小情人。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他能給予的,是公認變數最大的愛情,有了親情與手足之情的補充,他的生命會更為圓滿吧。
☆ ☆ ☆ ☆ ☆
這天,韓仲軒下班回家時,看見紀泓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而原本予人冷硬的客廳,在好友的主導下,找人來將沙發的黑色皮革換成象牙淺棕色,再掛上一幅風景畫,整個客廳立刻煥然一新,予人一種祥和溫暖的感覺。
坐在沙發上的紀泓武聽見了開門聲,即把視線從螢幕移至他身上,心裡卻不知該用何種問候語,只能綻開一抹帶著羞怯的胴腆微笑。
韓仲軒上前亦對他綻開一抹溫柔的微笑。「你去剪頭髮啦?」
紀泓武點頭。「下午大哥帶我去剪的,還帶我去買幾件換洗的衣服。」
韓仲軒頓感慚?#92;,自己實在粗心得可以了,竟然連這些都沒想到,還讓好友這麼無微不至地替自己照顧小情人。他上前輕撫小情人柔順的髮,經過一番修剪後,小情人那天賦的俊美已毫無遮掩地展現出來。
「很好看。」語畢,低頭在他額上輕輕一吻。紀泓武蒼白的俊顏隨即浮上淡淡的微紅。
「我進去幫忙準備晚?#92;。」韓仲軒把公事包放在沙發上,轉身朝廚房走去。既然好友今天出過門,今晚肯定有大?#92;可吃。
一進飯廳,伍世爵正好把湯端上桌,見他回來了,立刻說:「我弄好晚?#92;,可以準備開飯了。」
「世爵,謝謝你帶小武去整理頭髮,還幫他買衣服。」韓仲軒由衷地感謝他。
伍世爵邊脫圍裙邊說:「你應該去感謝我那兩個姐姐。她們從以前就很愛差使我替她們做東做西的,說什麼有事弟弟服其勞,還說這是在訓練我,好讓我成為一個有教養、體貼、脾氣好又細心的好男人,將來好在情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無敵,再加上我家那不知是第幾代的失意祖先的遺訓,什麼好廚藝傳男不傳女,說什麼以彼之道還諸彼身,要抓住好女人先要抓住她的胃,結果我什麼事都得做。我可是堂堂伍氏大藥廠的唯一繼承人耶!怎麼我的際遇比一般的獨生子還不如。」
韓仲軒雖在心裡暗笑不已,但表面卻只能說:「可是你真的在情場上所向無敵呀。」
「這倒也是。」伍世爵心裡甚是得意,口中卻不免再抱怨兩句。「可知我是吃了多少苦才換得這樣的成果,『弟弟』是跑腿的,『哥哥』沒威嚴,還好現在倒霉的人變成我那兩個姐夫,和一群不知死活的追求者。」話落忍不住發出一種幸災樂禍的笑聲。
韓仲軒聞言微感心驚,擔心小愛人被伍伯母認為乾兒子之後,會不會受到伍氏姐妹的影響,把那她們「特訓」男人的那一套傳予小愛人,轉而在自己的身上施行。
正當他冥思之時,伍世爵卻已開口催促:「去叫小武來吃飯了。」韓仲軒遂到客廳要紀泓武關掉電視,然後一起到飯廳吃飯。
記不得是多久沒和所謂的家人圍桌一起吃飯了,所以紀泓武進入飯廳,看著長桌上豐盛的菜餚,卻膽怯得不敢入座。
伍世爵和韓仲軒相視一眼,韓仲軒先拉開椅子再輕擁他過來坐下,柔聲說:「別怕生,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伍世爵也說:「你不必和他客氣,能吃的統統拿來吃,屋子內外隨便你活動。」
紀泓武只是看了韓仲軒一眼,忙又收回視線垂眸在視面前的半碗白飯。韓仲軒見狀想對他說些什麼,卻被好友以眼神制止,似在告訴他,這事可急不得。
「小武,這些菜是大哥特地為你做的,你可要好好地捧場,每一道菜都要嘗它一嘗,知道嗎?」紀泓武點頭,心裡有種異樣的感受,第一次有人為他「特地」做了些事。
韓仲軒先動筷夾了塊糖醋排骨給他,伍世爵則是夾了塊炸魚排給他。紀泓武看了兩人一眼,略略遲疑才動筷開始吃飯,更依言將每一道佳餚都品嚐、品嚐。
飯後,三人到客廳歇息、看電視。
紀泓武微轉眸看眼身畔專注著螢幕的韓仲軒,乾哥哥雖然告訴他,今後只要賴著他,除了可以吃飽、穿暖、無憂無慮外,還外加要什麼有什麼,可是這世上真有這麼好的事嗎?
韓仲軒偶一回眸,發現小愛人微低著頭狀似出神貌,健臂一舒即將他攬近身邊,低頭輕問:「怎麼,倦了嗎?」紀泓武迎上韓仲軒一雙深情凝視的眸,不禁俊顏微酡,輕搖頭。
韓仲軒見他如此羞怯,與最初相遇時判若兩人,不過他喜歡現在的小愛人,剝除了那一層已木化乾硬的心靈,還原原本真實的他。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韓仲軒轉身按下通話鍵。「喂……好。」語畢,將電話遞給好友。「世爵,伯父找你。」
「我爸?」伍世爵接過電話。「喂……明天?」他邊說電話邊看著韓仲軒。「好,我知道了,爸再見。」
伍世爵掛上電話後說:「我今晚要回去了,明早得和我爸搭機前往日本,洽談共同開發新藥的事。」
「什麼?」韓仲軒不覺驚呼出聲。「那小武該怎麼辦?」
「怎麼?總公司視察業務不是已結束了嗎?你休個幾天假沒關係吧。」
「是這樣沒錯,但從明天起,亞洲區各分公司的負責人,要齊聚在我那裡進行為期三天的研討會。」韓仲軒苦著一張臉說。
兩人彼此互視著,誰也沒料到會碰上這種情況。紀泓武看了兩人一眼,開口輕聲說:「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在家。」
兩人同時看他一眼又再度互視,伍世爵微傾身向前,看著他神情認真地說:「小武,你一定要答應大哥,明天會好好地在家休養,然後等仲軒下班回家,不可以一聲不響就跑了出去,讓仲軒開車在街上亂跑,像瘋子似的找尋你,好不好?」
紀泓武看了韓仲軒一眼,昨天乾哥哥才偷偷告訴他,韓仲軒曾連續半個月的時間,每晚都開車在街頭尋他。「我會乖乖在家休養的。」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伍世爵起身說:「那我現在就回去了,可能有些東西必須先和我爸交換意見。」
兩人送走伍世爵之後,韓仲軒陪小愛人看會電視,便讓他洗澡上床歇息,自己則到書房準備明天要用的會議資料。
☆ ☆ ☆ ☆ ☆
翌日,韓仲軒上班前將小愛人喚醒,仔細叮嚀。
「小武,我弄了早?#92;放在?#92;桌上,你起床後要記得去吃。中午的飯菜我也弄好了,就放在冰箱裡的圓形飯盒裡,要吃的時候就放到蒸鍋裡,蒸熟就可以吃了,知不知道?」
紀泓武睡意仍濃,惺忪地看著他直點頭。韓仲軒見狀不放心,只得從頭再叮嚀一次,臨走前還在他額上印個吻才出門上班。
紀泓武目送他離開房間,翻個身又繼續沉入夢鄉,直到太陽爬得老高才醒了過來。他起床梳洗過後,打開房門進入客廳,呆立在視偌大的客廳片刻,然後走進飯廳,把他親手做的早?#92;吃光光。
紀泓武站在梳理台前,邊洗杯盤邊環視四周,舉目所見煎、煮、炸、蒸、烤等各類現代化烹調用具一應俱全。可是如果這是他們的家,是否要由他來學習使用這些東西,還是他要討個老婆,但他討了老婆之後,他一定得離開這裡,可是乾哥哥又說他要把自己賠給他,那……
紀泓武只覺腦中一團亂,索性把所有的問題全趕出腦外,放好杯盤回到房間把乾哥哥交代要按時服用的營養補給藥品給吞下肚,取過書櫃上的遙控器打開音響,清脆的鋼琴演奏曲從喇叭中竄出,優美的旋律迴盪在房間裡。
他仰躺在床上,呆視著天花板。將左手抬放至眼前,腕上仍纏著繃帶,小臂內側有幾個紅紅的小點,那是注射點滴所遺下的痕跡。
他放下手,腦中忽起千萬個疑問。所有的事情都來得好突然,突然有一個好大的家,一個看來成就非凡的愛人,一個大藥廠小老闆的乾哥哥。乾哥哥給予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愛人對他溫柔呵護,這一切是那麼的如夢似幻,不由讓他想起灰姑娘的故事。現實世界中的他竟也像灰姑娘般幸運,幸福從天而降,也?#92;可稱為「灰公子」吧。
傍晚,韓仲軒下班回來,看見小愛人趴在沙發椅背上,專心注視著大水族箱。他輕步上前,笑問:「你在看什麼?」
紀泓武看出神了,聽見有人問話本能就答:「海馬。它們會用尾巴勾住海草,看起來好可愛。」話落才猛然回神,轉身看見了他。「你回來了。」
韓仲軒微笑,傾身向前輕輕覆上他的唇,片刻才分開。紀泓武忙移開視線,蒼白的俊顏泛起一片淡淡的酡暈。
「你餓了嗎?我這就去弄晚?#92;。」韓仲軒放下公事包,脫下西裝捲起袖子,就欲親自下廚。
紀泓武見狀忙說:「不用麻煩了,我中午的飯沒吃完,再拿出來蒸熟就可以吃了。」
韓仲軒聽了不覺微感心疼,不禁將他擁進懷裡,無限愛憐地說:「我有能力讓你享受最好的,怎還捨得再讓我的小愛人過以前那種日子?該給你的我決不會省,連我的愛也是,我不怕你挑嘴、食量大,只怕你不吃。」
紀泓武只是仰眸凝著他,感到有股強大的熱流透過他的眸,注入自己的心房。
「不過你也別對我期望過高,論起廚藝我比你的大哥差得遠了,只會一些簡單的西式料理。你不討厭吃西?#92;吧?」韓仲軒問。
紀泓武搖頭。「不會的。」話落囁嚅地問:「我可以去幫忙嗎?」
「正求之不得呢。」韓仲軒又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啄。
兩人遂相偕經過飯廳走向廚房。途中,韓仲軒看見?#92;桌上的那籃水果似都沒動過,不禁問道:「你怎麼都沒吃水果,你不是很喜歡葡萄和櫻桃嗎?」
紀泓武卻反問:「那不是裝飾品嗎?」
這話聽得韓仲軒差點跌倒,轉身抬手輕拍小愛人的頰,笑罵道:「傻瓜,世爵昨天不是才說,能吃的統統都可以拿來吃嗎?」話落卻又鄭重地叮嚀。「只有一個不准動,就是酒櫃裡的那些酒。」
紀泓武點頭,他壓根對酒就沒好感,那東西還害他背過黑鍋呢。
☆ ☆ ☆ ☆ ☆
這天傍晚,當韓仲軒結束三天的會議,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家時,卻發現偌大的客廳空無一人。前兩天小愛人不都在客廳,趴在椅背上看他最喜歡的海馬嗎?今天怎麼沒這麼做呢,難道已膩了。
他出聲喊道:「小武,我回來了。」
連喚數聲都不見回應,他不覺感到忐忑。回房一看,他的背包和球帽都不見了。難道他又不告而別了?
韓仲軒既生氣又心急,一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是該報警請求協尋,還是自己開車去找?前兩天不是好好地在家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再度離他而去。
此時,眼角餘光瞥見桌上的書本下壓著一張紙。他過去一看,上頭寫著:我出去找工作,七點以前會回來,我在你的抽屜裡拿了些零錢坐公車。小武留PM3:00
韓仲軒看了留言才略感安心。也?#92;是他一個人在家覺得無聊,才會興起外出找工作的念頭,既然他說七點會回來,應該會準時回來吧。他放下留言紙,稍稍呼口氣,還是先去準備晚?#92;,等小愛人回家一起用晚?#92;。
七點已過,卻還不見紀泓武的蹤影。韓仲軒坐在客廳裡,雙目盯著時鐘安慰著自己,也?#92;是路上塞車,所以車班晚了幾分鐘,強勉自己把全副精神集中在電視上,避免胡思亂想。
過了一會,韓仲軒再看時鐘,時間接近七點半。這時他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焦慮,不由暗想是否是錢帶得不夠多,沒辦法坐公車,或者過馬路不小心發生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起身離開客廳。穿過庭院,打開側門站到門外左右張望,不意卻看見隔兩家的牆邊有個瘦小的身影,隔著外牆朝裡探頭探腦的。
那不是小愛人嗎?他不回家在別人的牆邊探看什麼。韓仲軒慌亂的心情在看見他之後,立刻平復了下來,迅速朝他走了過去。
奇怪!會不會是這一家呀,前面那家的院子裡有只大麥町,所以絕對不是,而這家的車庫裡停了輛很像韓仲軒的藍黑大轎車,說不定就是這家了。紀泓武拚命地臨高腳跟,想從牆頭透過屋子的大窗戶,看看客廳裡是否有他所喜歡的大水族箱。
韓仲軒無聲地走到他身邊,亦跟著探頭往裡瞧,輕問:「你在看什麼?」
紀泓武雙手攀著圍牆,更踮高腳跟想瞧個清楚。聽見有人問話,下意識隨口就答:「我想看他們的客廳裡有沒有水族箱。」
韓仲軒看了看說:「沒有,裡頭只?#92;一尊彌勒佛。」
「這樣啊,那就不是這一家了。」紀泓武有點失望地放下腳跟,一轉身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不覺嚇了一大跳,待定眼一看,原來是他,不禁驚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在這裡?」韓仲軒看著他。
「那個我……」紀泓武垂首囁嚅地說:「我出門的時候忘了記下門號,所以不認得哪一家才是你家。這邊的房子都?#92;的一模一樣,我……」
原來是是這麼一回事,韓仲軒只能暗歎一口氣。「所以你就一家家地找,想看誰家有放魚缸養魚?」紀泓武點頭。
韓仲軒好笑地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又從哪一家找起?」
「七點五分到站,從八號開始找起。」
原來小愛人早就回來了,只是在門外成了迷途小羊。早知如此,他早一點出門瞧瞧,就不必在屋裡乾著急,小愛人也不用一家家地探頭探腦。
「我們家住十五號,你這樣在人家牆外探頭探腦,不怕被人當小偷嗎?」韓仲軒伸手攬過小愛人便往回走。
「我不敢按門鈴問他們是不是姓韓。」紀泓武低聲答。
韓仲軒暗歎口氣,伸手將他的球帽拿下。「以後出門不要老是戴著球帽,還故意把帽子壓低,又不是長得不好看,還怕人家看嗎?」
「我……」紀泓武遲疑片刻才說:「我就是不喜歡人家盯著我看。」
韓仲軒不解。「為什麼?」
紀泓武低頭,雙頰微感發燙。「因為我長得不夠『男生』。」
原來是那張過份漂亮的臉讓他沒自信,韓仲軒笑笑地鼓勵他說:「那有什麼關係,至少你沒長成了一張會傷害人家視力的臉,如果是那樣,為了路上行人和車子的安全,才必須把臉遮起來,免得造成嚴重的交通事故。」他另類幽默的話語,逗得紀泓武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韓仲軒見他笑逐顏開,偏頭柔聲輕說:「好不好,以後要對自己有信心點,走路時要抬頭挺胸,和人說話時要看著對方,必要時音量要加大,你的嗓音已經不夠威武了,再那麼輕輕柔柔的,人家更會把你這個『美少年』誤認成『美少女』。」
韓仲軒所指正的全是他平日最常犯的毛病。他向來自信心低落,怕別人看所以也不去看人,怕說錯話所以謹遵「沉默是金」;嗓音從小到大沒變多少,國中時當其他男同學的嗓音開始變得低沉時,他依然還是清脆如黃鶯,惟一的變化是稍稍厚實了點而已,為了怕被同學取笑,便開始少開口說話了。
「我以後會注意的。」紀泓武低答。
韓仲軒只是愛憐地垂眸睇他一眼,他希望小愛人對自己和對他都能有信心點。
☆ ☆ ☆ ☆ ☆
用?#92;時,韓仲軒問:「你工作找得如何了?」
「找到了,二十四小時的連鎖書店,下午班——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紀泓武答後,抬眸注視著對面的他,輕問:「可以嗎?」
這樣兩人的作息時間就略有出入了,偏偏他的創育公司所需人才都相當專業且分工精細,而他也捨不得小愛人到他那裡當被人呼來喚去的雜工小弟;再者書店的顧客群,通常不是學生就是愛書人,工作環境也單純,他會突然跑去找工作,多半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裡覺得寂寞、無聊。
他既然都已決定跟他一起生活,自己又無法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總不能一味要求他事事都要配合自己,完全失去自我。他是喜歡性情溫柔的愛人,但不是沒個性、沒自我的人。
紀泓武見他沉吟不語,又說:「我本來也想上早班,可是早班現在不缺人,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明天再去找別的工作。」
韓仲軒未置可否地反問:「店長是個怎麼樣的人?」
紀泓武一愣。「是個年輕的女子,很親切大方,笑容爽朗。其他的店員都是打工的女學生,大夜班的店員則清一色是男孩子。」
「交通呢?」
「公車站牌就在附近,我可以自己坐公車上下班。」
「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明天就可以。」
韓仲軒略略思考,心想暫時就讓他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好啊。」
「真的可以嗎?」紀泓武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可以。但是……」韓仲軒看著他提出附帶條件。「你晚?#92;一定要吃而且要吃飽,不要給我亂省錢,知道嗎?」
「我知道。」紀泓武高興得直點頭。書店一直是他嚮往的工作場所,他喜歡那種滿室書香的感覺。
韓仲軒見他一副欣喜的模樣,不覺亦露出一抹深情的微笑。只要能讓他的小愛人開心地過日子,自己下班回家忍受幾小時的孤寂也無妨。也?#92;該請個女傭來幫忙整理家務,這樣彼此都可以輕鬆點,也能讓他在家好好吃過午?#92;才去上班。
☆ ☆ ☆ ☆ ☆
今年水氣豐沛,當北方冷空氣一波波南下時,北台灣已進入冬天多雨的季節。
晚上十點多,紀泓武打卡下班步出書店時,淅瀝淅瀝的雨聲,以及一陣吹過的寒風,讓他忍不住打個寒顫,拉了拉身上稍微過大的毛衣。
因為下雨的關係,路上行人、車子都少了。他想起幾天前因冒雨回家而挨罵的事,遂決定到便利商店買把傘,再去搭公車回家。
「小武。」一聲輕喚傳來,紀泓武循聲望去,便迎上唇邊漾著溫柔笑意,眸含深情的俊帥臉龐。
「我來接你回家。」韓仲軒說。紀泓武愣了一下,心裡有種異樣的甜蜜感覺。
韓仲軒上前輕擁著他單薄的肩,微笑地說:「冬天的腳步近了,天氣漸漸冷了,我帶你去買幾件外套和毛衣禦寒。」
紀泓武心裡感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低回一句:「謝謝。」
韓仲軒擁著小愛人,到附近一家他常光顧的名牌服飾店,替小愛人挑了件質好量輕的羽毛衣。「你喜歡什麼顏色?」
紀泓武挑了件淺橄欖綠的外套,順手翻看一下價碼。七仟元?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細看一次,真的是七仟元,不覺抬眸看著情人,吶吶地說:「這個外套好像有點貴,我們去普通一點的店買便宜的就好。」
韓仲軒看著小愛人,這個價碼對他來說已經很便宜了,可是小愛人向來經濟拮据,省吃儉用慣了,當然捨不得花這樣的大錢。
他心裡憐惜,隨即心生一計,向他分析著說:「其實這並不貴呀。你想想看,一件外套至少可以穿五年對不對,你算算看,七仟塊除以五再除以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四塊錢還不到,是不是很便宜?」
紀泓武還在算七千除以五是多少,他都已算出一天要多少了,心想一天才四塊錢而已,真的還滿便宜的。「真的不太貴耶,要穿五年,那買大件一點的好了。」話落就欲伸手去取大一號的外套。
韓仲軒見狀卻忙阻止他。「不用了,你已經二十歲了,再長高也有限,買大小剛剛好的比較保暖。」
紀泓武想了想點頭。「也對。」
韓仲軒伸手取下外套。「來,試穿一下。」
「好。」紀泓武遂釋懷地試穿外套,並開心地說:「好輕、好暖和。」
韓仲軒心滿意足地看著小愛人開心的笑容,眼見他的笑容愈來愈多,心性也愈來愈活潑,他心裡的憂慮遂減輕一分。他在醫院接受治療時,那猶如人偶般毫無喜怒哀樂的神情,一直深印在他的腦海。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願小愛人再有那樣的心境和神情。
試穿外套之後,韓仲軒又帶他去挑了兩、三件毛衣,這次連說服都不必了。
離開服飾店後,韓仲軒提議道:「我們去吃小火鍋吧,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小火鍋店。」
紀泓武點頭,他從來沒去吃過什麼小火鍋,跟著他去吃吃看也好,但心念一轉又問:「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去,叫瑪珍不用幫我們準備消夜了。」
「我出門前已先交代過她了。」話落帶著小愛人來到附近一家小火鍋店,雖然還不是很冷,可是店裡卻有八成的客人,生意相當好。
韓仲軒找了兩人座位,點了兩份牛肉火鍋。他知道小愛人喜歡香菇,所以就加點了一盤香菇。
「我想,如果沒有重要應酬,從明天起我每天來接你下班。」韓仲軒邊煮火鍋邊說。「你一個人那麼晚坐公車回家,我不太放心。」
紀泓武只是不解地看著他,十點還不晚呀,坐公車到站也不過十點半而已,下了車再走幾分鐘就到家門口了,遂開口說:「不會很晚啊,那時路上還有很多人,以前我常常半夜一、兩點才走路回家,也沒發生什麼事啊。」
這話聽得韓仲軒心驚不已,怎麼那麼晚了,他還獨自一人在充滿危險的夜裡步行回家,但旋即又想他的家比旅館還不如,母親也不關心他,就算真遭遇了危險,也沒有人會為他擔心。
思畢,不由沉聲說:「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當然關心你的安危,不放心晚歸的你。」
一句「最重要的人」讓紀泓武心中有種異樣的感受。對從未被重視過的他而言,這話是對他存在的一種肯定,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裡有這麼重要的地位,他好感動、真的好感動。
韓仲軒見他神情有異,遂問:「書店的工作如何,如果覺得太累或不適應,就回家吧,看要休息幾天再找別的工作,或者你想去學些什麼,千萬別委屈了自己—懂嗎?」
原來自己也可以擁有一個真正的避風港,不只是外在的,更是心靈的避風港,這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一切都像夢卻又如此的真實,紀泓武只是凝視著他。
韓仲軒對他的凝視回以深情的一笑,幫他將煮得八分熟的香菇撈起,放在小碟子裡。「生香菇不要煮得太熟,否則會沒有甜味和香味,還有這牛肉……」
「我不要吃……」韓仲軒不等他說完便雙目一瞪,紀泓武見了頓感心懼,下意識垂首囁嚅地說:「我吃幾片就好。」
韓仲軒表面神色不悅,但心裡卻不住地歎氣。直到不久前他才發現到小愛人十足是只草食性動物,上了?#92;桌從沒見過他主動夾肉,也難怪他瘦巴巴的,臉色也蒼白,追根究底就是營養攝取不足。因此盯著他吃肉就成了他每?#92;必注意的重點,另外他也要外籍女傭瑪珍天天於午?#92;時提醒他吃肉。
紀泓武夾起香菇輕咬一口,軟軟、甜甜、香香的滋味,讓他愛極了。抬眸覷了韓仲軒一眼,也?#92;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第七章
春至過後,北方寒風已不再冷冽刺骨。根據古老的說法,春至過後每下一次雨,氣候會一次比一次溫暖,當冬雨漸少,溫暖又重日北半球時,草木動物亦開始蠢動以迎接春回大地的時刻。
這天正好是輪休日,紀泓武才得以和愛人一同共進晚?#92;,然後一起到客廳,愛人翻?#92;報紙,他看「國家地理頻道」裡生物學家記錄動物生態的影片。
廣告時,紀泓武不經意地轉眸看著愛人,他抽煙看報時的專注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每每都讓他看得出神,尤其是他把白煙輕輕吐出時優雅的神態。
「可以讓我試一口嗎?」
韓仲軒聞言微愣了一下,看見小愛侶雙目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遂不解地問:「試什麼?」
「煙,我想抽一口看看。」紀泓武有點好奇,雖然半年前割腕之前曾試過一次,感覺這玩意很嗆人,可是看別人抽煙的感覺又似乎很享受,心想說不定是自己買到難抽的劣等貨,所以才會那麼嗆人。
韓仲軒眉頭微皺,前不久他開始戒煙了,只是要一下子完全戒除實在很難,所以他採漸進式,只在煙癮大發時,才點根煙解解癮,沒想到小愛侶卻想步他後塵,本想拒絕他的要求,繼而想到自己老在他面前吞雲吐霧,實在沒資格嚴阻他,想想只好將煙遞給他。
紀泓武笑著接過香煙,含在唇邊猛力大吸一口,卻立刻嗆得猛咳不已。他錯了,原來天下的煙都是一樣嗆人的。
小愛侶猛力吸煙的樣子,真讓韓仲軒看傻了眼,見他被嗆得猛咳,忙將他手中的香煙拿下擱在煙灰缸邊,幫他拍背順氣。紀泓武咳得連眼?#92;都流下來了。
韓仲軒忍不住開口輕罵:「我真服了你,有誰抽煙是這麼猛吸的,自找罪受啊!」
紀泓武伏在他寬厚的胸膛輕咳,抬手抹去?#92;水。「我怎麼知道,看你們抽得那麼快樂似神仙的樣子,我以為真的有那麼好抽。」
韓仲軒真拿這個好奇寶寶般的小愛侶沒辦法。上次也是這樣,好友伍世爵偕同女友鐘曉音來訪,四人坐在客廳閒聊啜飲醇酒,他也好奇地喝上一大口,結果才入口不到三秒鐘就當著三人的面全數吐在地毯上,弄得三人想笑也不是,想罵也不能。
「你還是別這麼好奇的好,我已開始戒煙了。」
紀泓武聞言猛抬頭。「為什麼?」
韓仲軒愛憐地拭去他眼角的?#92;水,深情地笑說:「為了你呀,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地保養身體,因為我有個年輕又貌美的小愛侶,總不能放任自己煙酒過量,導致未老先衰。我還想跟你相伴至白首,捨不得太早離開你。」
他深情的告白令紀泓武感動不已,卻只能回以深情的凝注,無法用言語表達內心深深的感動。韓仲軒從那雙閃著深情神芒的漂亮睛眸裡,讀到他內心的感情,雙手掬捧他絕美的臉龐,低頭獻上他深情的吻。
兩人四唇膠合良久才分開,韓仲軒凝視著小愛侶絕美的俊顏,白皙的雙頰透著粉粉的紅潤色澤。這半年來,他細心呵護「養育」他的小愛侶,總算讓他?#92;脫了最初那蒼白少年的瘦弱模樣,而成了今日人見人誇的美少年。
一干好友們人人都誇說他眼光好,連紅粉知己李慧芸也說,他當初苦苦追尋的決定是再正確不過的事。雖然聽到大家對小愛侶的稱讚令他甚為得意,可是除了伍世爵外,沒人知道他是費了多少心血,才將小愛侶從一隻醜小鴨呵護成現在的美麗天鵝,不管是外在或內在皆然。
小愛侶自幼即被親生母親以另一種方式遺棄,雖然有家卻不溫暖,親生之母在身旁卻不給予母愛,甚至阻斷了僅有的手足之情,害得他得憑借一己之力,承受來自內外的種種不公平對待,依靠無門,訴苦無處,一切只能默默承受,再多、再多的苦和委屈,只能沉積在心底,一層又一層,一日復一日,沒人替他分擔,無人能聽他傾訴並給予精神上的安慰。
他花大半年的時間,才拆解了那座禁錮了他心靈近二十年的象牙塔,將小愛侶的心救出那冰冷的孤獨城堡,重新來感受這個世界的溫暖,和真心無慮地接受他的愛。
這時,韓仲軒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遂問:「前兩天媽媽打電話回來,要我問你一件事。」
紀泓武知曉他口中的「媽媽」,指的是在美國與他大哥、小弟同住的韓家二老。他們兩個月前曾專程回國來探視次子,當時他很緊張,以為他們也同大多數人一樣,不讚同同性之間的情愛,沒想到他們是對明理又開明的父母,他們早已知道且接受次子與眾不同的性傾向,回來的目的,是因為韓仲軒打電話告訴他們,他在台灣找到了終生伴侶,所以才特地回來看看兒子的伴侶。
幾天的相處下來,紀泓武發現韓仲軒的雙親是對慈祥和藹的父母,對他很好,離台前還叮嚀兒子不要欺負他,要好好疼愛他。從那時起,他才真正放心地將全部的感情交托到他的手上。
「媽媽要問我什麼事?」紀泓武問。
「問你願不願意入籍韓家,如果願意的話,他們下個月要到束京探望我妹妹,回程時就在台灣停留幾天,等辦好手續再回美國。」韓仲軒說。
「可是要怎麼入籍?我們又不能結婚,就算真舉行婚禮也沒有法律效用。」
韓仲軒卻是神秘地一笑。「還是有辦法不用結婚就可以入籍的。」
紀泓武睜大眼睛問:「有這種事?」
「有。以收養的方式,讓你以養子的身份入籍我們韓家。你願不願意?」韓仲軒問。紀泓武微笑點頭。
韓仲軒見小愛侶同意,高興得將他擁進懷裡親吻了下,笑說:「我爸媽和大多數的父母一樣,看見兒女找到伴侶,總希望趕快把對方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我媽媽說你漂亮又可愛,更要快一點才行。因為在台灣不承認同性戀者的婚姻關係,所以才稍稍變通,想以收養的方式讓你成為我韓家的一份子,而不只是我韓仲軒的同居人。」
紀泓武既高興又感動,張臂緊緊地抱住他,伏在他胸前聽他沉穩的心跳,內心喜悅與感動皆化成唇邊漾開的淡淡笑意。
韓仲軒懷抱著小愛侶,看見他唇邊漾著喜悅的淺笑,他比他更感高興,只因小愛侶終於肯將內心的喜怒哀樂真實地表達出來,不再凡事沉默以對,猶如一個完全沒有情感的人偶般。
「對了,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紀泓武仰首看他。「明天起我開始上早班,八點上班四點半下班,最快五點就可以到家了。以後我們可以天天一起吃晚飯,晚上可以做……」話未完,雙頰不由微感發燙。
韓仲軒見狀便追問:「做什麼?」
「做……做一些事情……」紀泓武被問得雙頰酡暈更加嫣紅,垂首吶吶地說:「你知道的。」
韓仲軒當然知道要做什麼,卻故意逗他。「你不說我哪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事,你要說個明白呀。」
這種事他怎麼好意思說得太明白,紀泓武只敢低頭沉默不語。韓仲軒見狀也就不再逗他。小愛侶畢竟還年輕,個性也不是活潑外向型的,很多事心領神會此說出口更好。
他低頭在小愛侶的耳邊輕問:「你明天要比我早起,今晚是不是早睡一點比較好。」
這時,紀泓武才又抬起頭來,笑嘻嘻地說:「沒關係,我已經買了小鬧鐘。」
韓仲軒含笑深情地看著他,小愛侶雖然內向但個性相當獨立,很多事情都不需他太操心。
當晚就寢時,紀泓武側身而睡,凝視著習慣睡前看書的愛人。
韓仲軒感覺到小愛侶的視線,遂將視線從書上移至他絕美的俊顏,笑問:「怎麼?晚睡習慣了,這麼早上床睡不著。」
紀泓武搖頭。「我是在想,半年前的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就算我有最真的心、最深的情,也沒半個人願意站在我這邊。我將我的真心和愛情獻給我最愛的情人,卻遭到無情的踐踏,說心中對他無恨無怨那是騙人的,只是恨似山高,怨似海深也沒用,因為沒人會同情我。」
直到今天,韓仲軒才親耳聽見他說出對昔日一段情的感觸。原來傷他如此深的不止是親情,還有愛情。若他是個異性戀且是無過失的一方,大家一定會同情他,且指責對方負心,但這法則套用到同性戀者身上,就完全變了樣。絕大多數的人會讚美異性介入者介入得好,且多加鼓勵,並認為無過失的同性戀人活該。這是多麼可怕的雙重標準,竟把多麼可恥的心態當成正常,甚至還沾沾自喜,以解救者恣態自居。
韓仲軒放下書本,關上抬燈,掀開被子躺下,健臂一舒便將小愛侶擁進懷裡,柔聲安慰:「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未來的日子我們會一起走,往後的人生之路,我會一路陪伴著你。」
紀泓武伏進他厚實的胸膛,輕聲緩緩地說:「可是如果沒有遇見你和大哥,我還是寧願選擇那人生的最後歸途,因為活著的每一分每一刻,我……都很不快樂。」
韓仲軒緊擁著他,柔聲輕問:「那你現在快樂嗎?」
紀泓武仰起俊臉,唇邊漾起一抹淺笑。「很快樂。同事們都對我很好,且能接受我的與眾不同,?#92;姐也很照顧我,大哥也很疼我,還有我最愛的情人,所以我很幸福、很幸福。」
韓仲軒回以溫柔深情的一笑。「我也是呀,雖然我事業有成,可是沒有了我最愛的小愛侶,我的人生是黑白的,有了你我的人生是彩色的。」
紀泓武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好像在說廣告詞喔。」
「雖然是廣告詞,但也是事實。」韓仲軒在他鼻尖輕輕一吻。
紀泓武羞怯地將頭臉埋進他的胸懷。「我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韓仲軒唇邊漾著深情的笑意,最喜歡看小愛侶害羞的樣子。
☆ ☆ ☆ ☆ ☆
次日清晨,韓仲軒睡夢中聽到一陣鈴聲,他本能地伸手去抓置於床頭櫃上的無線電話。
「喂。」奇怪,沒有聲音,可是鈴聲還繼續響著,他只好放下無線電話,改摸起他的手機。
「喂,我是韓仲軒。」奇怪,好像也不是手機,可是鈴聲還在響,逼不得已他只得翻身爬起尋找鈴聲的來源處。
韓仲軒左找右尋,終於發現鈴聲是從小愛侶的枕下傳來。難道是他把手機放在枕下?
伸手摸出一看,原來是個小鬧鐘,定睛一看是七點二十分了,霎時睡意全消,忙將依然沉睡的小愛侶搖醒。
「小武、小武,快起床,七點二十分了,你快趕不上公車了!」
「什麼!?」紀泓武立刻驚醒並跳起,掀開被子抓來衣服就往身上穿,取來長褲就往腳上套,拉上之後才發現褲子變大了,不由急聲說:「怎麼這樣,褲子……褲子變大了?」
「你穿錯了,那是我的西裝褲,你的牛仔褲在這裡。」韓仲軒忙取來他的牛仔褲讓他換下,接著又動手欲將他身上的長袖T恤拉起脫下。
紀泓武慌亂地換上牛仔褲,見他想脫自己的衣服,忙雙手互抱緊揪著T恤,急說:「不要啦,人家上班要來不及了,晚上回來再做好不好。」
看來小愛侶是誤會了。因為他以前常常興致一來,晨起時會以吻喚醒小愛侶,來一場激情纏綿的晨之愛,然後他心滿意足,精神飽滿地去上班,小愛侶則繼續睡到自然醒來,反正他下午才上班。
「你別急,我沒有要做什麼,是你衣服前後穿反了,趕快脫下來穿好。」紀泓武這才紅著臉讓他把衣服脫下換面。
韓仲軒見他連睡衣都忘了脫下,只得快手快腳幫他將睡衣脫下,穿上汗衫再套上T恤,心疑他是否連睡褲都忘了脫,探頭一看,睡褲倒是連同他的西裝褲一起脫下,丟在地毯上了。
待小愛侶衝進浴室盥洗,韓仲軒才把他的睡褲從自己的西裝褲裡抽了出來。
當他走進浴室看見他正要擠牙膏刷牙,忙一箭步上前一把搶下,開口罵道:「拜託,你看清楚一點,這是洗面乳,不是牙膏。」
紀泓武被罵更急更慌了,索性連牙也不刷了,反正昨晚就寢前也刷過了,拿過漱口水,咕嚕咕嚕漱完口,抓過毛巾浸水擰乾在臉上胡亂一抹,接著轉身往外跑,不意卻踢上了浴室門檻,傾身往前撲去倒跌在地。
韓仲軒聽見響聲,轉首一看霎時大驚失色,忙放下牙刷過來扶起他,急聲問:「小武,有沒有怎樣?」
紀泓武只覺得膝?#92;好痛,但想起上班就快遲到了,只能強忍著疼痛,跛著腳過去穿上外套,拿過背包朝門外走去。「我出門了,再見。」
「早?#92;呢?」韓仲軒在後面問。
「不吃了。」
韓仲軒只能歎氣,若是以前他絕不容?#92;小愛侶不吃早?#92;就出門,可是今天情況特殊,他也只好通融一次了。
紀泓武在玄關處換上球鞋,打開大門穿過庭院,扳開側門的鎖,正想出門去搭公車,不意門才拉開卻看見公車從眼前呼嘯而過。他當場愣在原地,怎麼辦?站牌在前方五百公尺遠的地方,就算用跑的也追不上了,他只得焦急地返身往屋子裡跑。
「仲軒,怎麼辦?公車……公車過去了。」
韓仲軒正從浴室出來,聞言忙安撫小愛侶緊張的情緒。「別急,我開車送你過去。」語畢快步走至飯廳。「瑪珍,把小武的早?#92;裝起來。」
正在收拾烹調用具的瑪珍,應聲忙把一份早?#92;裝好遞給韓仲軒。韓仲軒接過早?#92;又遞給小愛侶。「拿著,等會在車上吃,你去開大門,我去開車。」
已近上班時間,所以路上的車潮不斷,某地露段更是嚴重塞車,動彈不得。
紀泓武在車上三、兩口便把早?#92;吞下肚,坐在前座神情焦急地盯著前方的紅燈,喃喃自語:「怎麼還不亮,綠燈快點亮呀。」
九點才上班的韓仲軒,一大早就被小愛侶搞得一陣兵慌馬亂,此時見他神情透著無比焦急,不禁出聲安撫:「小武,別急,時間還夠。」
紀泓武聞言睇他一眼,羞慚地垂首不語。若能準時在七點鐘起床就好,也用不著麻煩他開車送自己過來,多跑這趟路,等會他還得回去換衣服趕著上班呢。
七點五十九分,韓仲軒將車子停在書店門口,紀泓武忙解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全力往書店大門衝去,想趕在最後一分鐘打卡準時上班。
不意,跨進大門時,卻撞上一道看不見的牆。紀泓武只覺得有股力道將自己往後彈,劇烈的疼痛立刻從額頭傳開,接著昏眩感漫天襲來,光明陡降,眼前一片昏暗。
天哪!他簡直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事實,小愛侶竟猛力朝書店的玻璃門撞上去,韓仲軒立刻下車奔上前扶住一副欲昏厥倒地的小愛侶。
書店裡,正在門邊整理雜誌的店長?#92;美桂,聽見一聲撞擊聲響,本能地抬頭望去,卻看見她最可愛、漂亮的男店員一副欲昏倒的模樣,而那扇厚重的玻璃門正緩緩地往一旁退開。
小紀該不會是撞上了那扇玻璃門吧,?#92;美桂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上前想詢問他要不要緊。可是有人比她早一步到達,韓仲軒半扶半抱著小愛侶,急聲問:「小武,你覺得怎樣了?」
這半年來,因為紀泓武在此工作的關係,?#92;美桂和韓仲軒從最初的陌生到現在已是熟識的朋友了。?#92;美桂亦靠上來關心地問:「小紀他怎麼了?」
「沖得太快,撞上了玻璃門。」韓仲軒見小愛侶只是抬手捂著額頭,沒有回答,忙拉下他的手,乍見他額頭已紅腫一片,甚至還滲出了血跡,遂當機立斷地對?#92;美桂說:「?#92;小姐,我帶小武去看醫生,晚一點再送他過來上班。」
?#92;美桂慌亂地回道:「好,那您快點帶他去。」
韓仲軒忙將小愛侶扶回車上,放下手煞車,踩下油門前往醫院。
「好……痛……」紀泓武這才從失神迷糊中回過神來,更因額頭痛徹心扉的疼痛感,兩滴清?#92;無聲地滑下雙頰。
韓仲軒見狀騰出一隻手,幫他拭去?#92;水,柔聲安慰:「忍著點好不好,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你有沒有帶乾淨的手帕出來,有的話趕快拿出來按住,你撞得很猛,有一點點流血。」
紀泓武依言忍著疼痛,打開背包取出一方乾淨的手帕按壓在頭上,垂首抹去因疼痛和?#92;疚而溢出眼眶的?#92;水,低語道歉:「仲軒,對不起。」
韓仲軒暗暗深歎一口氣,雖然小愛侶的粗心大意令他微感生氣,心裡卻更心疼他額上的傷,和憂心是否因而造成腦部的傷害,遂叮嚀他:「小武,如果你覺得不舒服要趕快告訴我,知道嗎?」
紀泓武垂首微點頭。
☆ ☆ ☆ ☆ ☆
近十點時,韓仲軒才送小愛侶回書店上班。他本意要他今天請假休息,但紀泓武堅稱自己沒事要來上班,也只好依他了。
?#92;美桂他們來了,忙上前關心地問:「小紀有沒有怎樣,要不要緊?」
韓仲軒愛憐地睇了小愛侶一眼。「醫生仔細檢查過了,只是皮肉之傷而已。」語畢看著?#92;美桂。「麻煩?#92;小姐多注意他一點。」
?#92;美桂點頭應允。「好的,我會多留心他的情況,必要時我會讓他先回去休息。」
「謝謝。」韓仲軒回頭又叮嚀紀泓武。「如果覺得頭暈或不舒服就打電話給我,知不知道?」
紀泓武輕點頭。
韓仲軒對?#92;美桂點頭微笑,轉身離開書店。
?#92;美桂待他驅車離開後,忍不住開始數落了起來,抬手伸指輕點紀泓武的額頭。
「怎麼樣,痛不痛呀?」語畢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很痛對不對?可是我們的門一點裂痕都沒有耶,由此可證,那扇強化的防彈玻璃門應該還滿堅固,可是啊……」她又輕點他額頭數下。
「你的腦袋就不夠硬了,才撞這麼一下就頭破血流。」紀泓武只是垂首不語。
?#92;美桂微偏頭看著他,故作憐惜地問:「小紀呀,告訴?#92;姐,你的頭是不是很痛啊?」
紀泓武點頭,不知為什麼,他自覺對「痛」的忍受力似乎變差了,若在以前他一定不會覺得痛,可是現在卻覺得相當痛,還忍不住在愛人面前落?#92;了。
「你的皮肉之痛是自找的,可是……」?#92;美桂抬手點點他的心窩處。「你的他這裡可比你傷得更重,也比你更痛。」
紀泓武的頭垂得更低了,心裡也更?#92;疚了,只因一個疏忽大意,換得自己的皮肉之痛,還連累愛人上班遲到;不但飛快帶他去看診,甚至還把原定的主管會議延至下午。總之,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我……我早上太晚起床了,沒趕上公車,所以……」
?#92;美桂呼出一口大氣,真是拿他沒辦法。「遲到了就先打個電話過來不就得了。你平常上慣下午班了,一下子要改變作息時間,當然有些不適應,最初的一兩天會遲到也是正常的,難道我就這麼不通情理、沒人性嗎!」
紀泓武好半晌才說:「我……我怕如果遲到的話,?#92;姐會把我調回下午班,這樣我……」
?#92;美桂無奈地暗歎口氣,這個小孩還真是老實得可以了。「你放心,既然答應你的事,我就一定會做到。你在這裡工作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瞭解我的行事作風。」
紀泓武仍不敢抬頭看她。「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
「你喔……」?#92;美桂忍不住再多數落他幾句。「被你的阿娜達呵護慣了,遲早會變成白癡!他對你呵護備至是因為你是他的至愛,可是你也要成熟點,別給他惹太多的麻煩。」
「是,我知道。」
「也不想想看,你的傷痛幾天,他的心也就跟著痛幾天。」?#92;美桂訓完話才又說:「好了,去做你的事吧,如果不舒服就來告訴我,不要太勉強自己。」
「好。」紀泓武轉身走向員工休息室。
另兩名就讀高職補校的女工讀生,看見紀大哥被?#92;姐臭罵一頓,忍不住抿嘴竊笑。
她們也都知曉,她們漂亮的紀大哥是個同性戀者,且名草有主了,儘管有點惋惜,但也覺得他們是十分相配的一對同性情侶。
下午,紀泓武下班後沒有直接到站牌等公車,而是到隔壁街的鐘表店重新買鬧鐘。
整件事追根究底就是鬧鐘的聲響不夠大,才沒有準時叫醒他。
他進了店直接走到櫃台。「老闆,我要買個響聲最大的鬧鐘。」
第八章
夏天的酷熱令人難以忍受,總希望能躲在冷氣房中,待太陽下山,熱氣漸散後才出來活動。
現在雖然已是下午四點多,艷陽仍高掛天際,陽光炙人。
何志勇將機車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的連鎖書店前,一陣陣的涼風隨著那扇自動玻璃門的開開關關,而陣陣朝外放送。
他拿下安全帽,抹去額上的汗水。心想反正都快接近下班時間了,他懶得回公司簽退,剩下的時間就摸摸魚吧。抬眸看去,想起公司工讀的小女生們的對話,她們似乎說過這連鎖書店有個長得俊美無儔的美少年,她們經常相約光顧此書店,目的只為一睹「美男」風采。
何志勇將機車停妥掛好安全帽,下車朝書店走去,他也想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著美男子。一進入店中,冷涼的空氣教他頓感全身舒爽不少,舉目望去幾乎是年輕學子,或站著看書,或慢慢走動瀏覽架上的書籍。
此時,附近有個女音揚起:「小紀,你把單子上的這些書找出來,胡小姐等會要來拿書。」
「好。」
雖然只是一個簡短的音階,卻是那麼的耳熟,好像是……何志勇不禁好奇地尋往聲音來源處。當他繞過書櫃時,看見一個背對他的身影正在找書,他有點失望,並非他所想的那個人,那個人比他瘦弱多了;而且不論髮型或衣著,都沒有那般整齊和講究。他站在原地望著,心裡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一探究竟。
突然,那人轉頭,何志勇看見了那熟悉的側面,不由渾身一震,毫不遲疑地快步上前,輕喚一聲:「小武。」
正在找書的紀泓武聽見喚聲,轉身看見了他,亦是一愣,旋即移開視線,更不由自主在他前後左右搜尋著,微感心懼地低聲問候:「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何志勇只是無限欣喜地看著從蒼白少年蛻變成翩翩美少年的他。不過才一年的時間,他竟變得這麼多,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美得令人心迷神眩。
紀泓武對他的注視故作不見,忙轉身要去找齊?#92;姐交代的書籍。
何志勇見他欲走,忙伸手拉住他。「小武。」
紀泓武被他拉住,心頭重重一跳,忙甩脫他的手,驚恐地說:「對不起,我現在要工作。」
他的反應令何志勇大感驚訝,心裡疑惑他的轉變,心念微轉只好問:「你幾點下班?」
紀泓武遲疑半晌才低聲回道:「四點半。」話落即轉身去找書。
何志勇站在原地汪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裡有個直覺,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溫順的愛人;他不但外在改變了,似乎連內心都改變了。
他沒有上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跟隨著他,等待他下班。何志勇跟隨著紀泓武步出書店大門。紀泓武站在騎樓下,心裡微感驚恐卻沒有回頭。
何志勇默立好一會才說:「小武,我們找個地方喝杯果汁或咖啡,我……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紀泓武沒拒絕,也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見一味看著眼前這個曾讓他付出全部感情,卻換來永難磨滅的難堪和屈辱的男人。
他的默然令何志勇微感忐忑,因為那明亮睛眸所透出的是無形的漠然與拒絕,但他也深知他的個性,忙又笑說:「只是敘敘舊而已,你別想太多,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紀泓武還是一徑地沉默。
何志勇抬眸迅速朝附近搜尋一眼,對面正好有家小咖啡屋,遂提議道:「我們到那邊喝杯咖啡吧。」
紀泓武思忖片刻才點頭。
何志勇見他點頭,當下心裡無限欣喜,本能地就上前一步欲輕擁他的肩。
不意,紀泓武卻及時閃開,輕語:「我們只是朋友。」
何志勇聞言一愣,故作君子狀。「對不起,我忘了,我們走吧。」
兩人相偕穿越馬路,來到一家幾淨窗明,佈置的十分溫馨的小咖啡屋,吧台的女老闆笑容親切地問候光臨的客人。兩人選定座位,一位長得婷婷可人,雙眼含笑的女服務生上前詢問兩人點些什麼。
「曼特寧咖啡。」紀泓武說。
何志勇一愣,隨即也點了杯相同的咖啡。他不由自主地凝視眼前予人艷麗無雙之感的紀泓武,他不再習慣性低頭垂看地面,散發出自信與自在的氣質,更完全將上天所賦予的美毫不遲疑地全數展現。白皙的雙頰透著健康的紅潤,粉嫩嫩的唇也更加誘人了。
咖啡送上來後,紀泓武端起咖啡淺啜一口,看著對面的何志勇卻不知要和他談些什麼。
何志勇瞄他一眼,腦中有千萬個念頭飛逝而過。靜默片刻才開口說道:「我已經順利畢業了,也和蔡憶芬分手了。我知道她對你做了好些過份的事,到你打工的咖啡館無理取鬧,還打電話給你同學的女友搬弄是非,當時我很生氣卻?#92;脫不了她的糾纏。失去了你之後,我很痛苦也很自責,你能原諒我當初的不得已嗎?小武。」
紀泓武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左手腕上沒由來的一陣劇痛,下意識將左手垂放至桌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半年前他曾拜託愛人陪他去探視周智偉,才得知他已和女友分手了。雖然周智偉說是因工作和課業繁忙而冷落了女友,但他心裡明白,那次的事也?#92;就是他們分手的導火線。只是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蔡憶芬,但而追根究底,全是自己惹的禍。
何志勇突然又說:「我在電腦公司找到了一份外務員的工作,也租了間套房,空間雖然不大,但比以前好多了,也不會隨便被人打擾。」
紀泓武只覺得心口和左手腕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感,心口的痛是為了周智偉,手腕上的痛卻是莫名的。他心裡也不解,當初劃下那刀時並無任何痛楚的感覺,為何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感到疼痛。
何志勇見他沒答話,又繼續說:「小武,我帶你到我住處看看可好,你一定會喜歡的。」
紀泓武聞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別說他今生此心此身已屬於韓仲軒,假若還是個自由之身,他也不會再接受他了。
「對不起,很晚了,我想回去了。」說完起身就欲離開。「今天我請客。」
何志勇也沒有推讓,亦跟著起身,待他付了帳之後才追出門外。紀泓武步出咖啡屋,看見他平日所搭乘的公車正好過了站,下班車還得等個二十分鐘呢。
「小武,我送你回家吧。」何志勇知道他平日都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我往的地方從你家那邊過去還滿順路的。」
「我家?」紀泓武一臉的不解,他怎會知道他住哪裡?
「你不是要回家嗎?難道你搬家,不住那裡了?」
經他的提醒,紀泓武才想起原來自己還有那個「家」,不過他早已遺忘了。現在的他擁有另外兩個家,除了愛人的豪宅之外,還有乾媽和乾哥哥、姐姐的伍家是他的另一個家。
「不……我不住那裡了。」紀泓武腦中對那個家的一景一物已逐漸模糊,不復記憶了。
「你搬到外面住了嗎?沒關係,我就送你到新家吧。」何志勇瞭解他被動的個性,只要多說服幾次他就會順從了。「我的機車就停在對面而已。」
紀泓武看看手錶,快五點半了,他想盡可能趕在六點以前回家,因為韓仲軒大約六點二十左右就會到家了,思索過後便點頭同意。
何志勇見狀暗暗心喜,現在既知他在書店工作,若能得知他的住處,想再度展開追求並重新擄獲郎心,應是輕而易舉的事。
☆ ☆ ☆ ☆ ☆
何志勇騎著機車奔馳在八線道的大馬路上,看著道路兩旁一棟棟透天的房子,印象中這裡全是有名的高級住宅區,沒有一點銀子的人是住不起的,而小武竟能搬到這附近來,他不禁疑念漸生。
約莫過了五分鐘,身後的紀泓武開口道:「前面那棵九重葛盆栽再過去的第三家就是了。」何志勇瞄了眼這一整排獨棟獨院的別墅型豪宅,依言在第三家停下機車。
紀泓武從後車座下來,脫下安全帽還給他,輕謝一句就欲轉身進屋。剛才在路上因交通事故而耽誤了近二十分鐘,現在不趕快進屋,再一會韓仲軒就下班回家了。
何志勇開口叫住他:「小武,等一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紀泓武停步回頭看他。「什麼事?」
何志勇略略遲疑才問:「這房子的主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紀泓武一愣,沉默片刻後決定據實以告,好斷了他的妄念。「是我的情人,一生的……」
忽然,後面傳來的喇叭聲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同時往後看,紀泓武霎時面色遽變,何志勇則忙讓出車道。
藍黑大轎車經過兩人身邊時,左前不透光的車窗緩緩降下,韓仲軒表情嚴肅地看了兩人一眼後,定視在紀泓武身上,冷聲問:「你今天這麼晚?」
紀泓武聞言心頭重重一跳,垂首不語。何志勇被那車內男人犀利的眼神一瞄,心中亦是一凜,猜想他是否就是此屋的主人,小武口中的「情人」。
韓仲軒在大門外並未多作停留,待鐵卷門上升後便將車子駛進。紀泓武見狀也忙著想進去向韓仲軒好好地解釋一番。
此時,何志勇得以窺視門內的全貌,裡頭庭院寬敞,園圃裡花團錦簇,房子的外觀嶄新又漂亮。見紀泓武欲進屋去,忙追問:「小武,他就是你的情人嗎?」
紀泓武點頭,然後快步走了進去,放下鐵卷門。何志勇看著緩緩降下的鐵卷門,他的身影也漸漸被隱沒。心裡明白他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了。能住這麼好的房子,開名車的男人,他拿什麼跟人家比,他將機車掉頭加足馬力離去。今天的重逢也?#92;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原來蛻變後的美麗蝴蝶只停留在有蜜汁的花朵上,而他心裡自知,自己是朵分泌不出好花蜜的普通花兒。
紀泓武站在大門通往房子的路徑上,等待韓仲軒下車,好一起進屋去。哪知,韓仲軒下了車便猛力地關上車門,接著頭也不轉地便逕自從後門進屋,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紀泓武見狀心口猶如中了一記重捶般,鼻頭一酸,?#92;水霎時在眼眶裡打轉,佇立原地,垂眸看著已是模糊一片的地面。
韓仲軒怒氣沖沖地走進書房,將公事包重摔在書桌上。
「Fuckingshit!」韓仲軒大口吸氣吐氣,仍無法平息心中的怒氣,忍不住對著空氣破口大罵。「崛口聖一,我韓仲軒今天總算認清了你!原來你是個只想共享樂,不願共患難的混帳,枉費我對你付出那麼多年的感情和一切!」
他罵了數句後不再覺得那麼生氣,但隨即又想起下午在辦公室裡接到舊愛的越洋電話。那高傲的語氣,又令他怨氣、怒氣齊湧心頭。
想當初他是如何苦求他與自己一同來台灣分公司打拼,結果他不願意也就算了,多年的感情僅分離半年就生變。沒有人可以瞭解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強抑失戀的椎心痛苦,咬牙在這裡獨自堅苦奮鬥。
他原本是不想恨舊愛的,哪知在他於此地闖出一片天後,舊愛竟大言不慚拉高姿態要求與他復合,並要他接他來台共享他奮鬥數年的成果。哈!他想得太美了,現在他已有了一個年輕又貌美的小愛侶了,還會稀罕他嗎?
最教他生氣的,是舊愛竟找了其他的男人,在他的房子裡共築愛巢。若非有人看不過去來電密告,他到現在還被那混蛋蒙在鼓裡呢。孰可忍,孰不可忍。韓仲軒拉開抽屜,取出當時從美攜來的舊愛照片,一古腦地全扔進垃圾桶裡。
「我會要你滾出我的房子,滾得愈遠愈好!」從外面進來的紀泓武,才走到書房門外,便聽到韓仲軒的痛罵聲。這話猶如遭雷極般,教他渾身一陣麻痺,雙腿發軟的無法站立,只能緩緩地滑坐在牆腳邊。
他真的生氣了,而且要把他攆出這屋子,抑不住的?#92;水霎時如雨下,他雙手抱膝將頭臉埋進臂彎裡。
書房裡,韓仲軒將屬於舊愛的記憶全扔了後,頓覺心情舒坦了不少。將公事包放好,脫下西裝扯掉領帶後,想起剛才在大門外看見小愛侶被一個年輕男子送回家。那人是他書店的同事嗎?還是……他心底湧上莫名的妒意,還是出去瞧瞧比較保險。
當韓仲軒一踏出書房大門,竟看見小愛侶就在門外靠牆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臉深埋在臂彎裡。他忙蹲下身,急問:「小武,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紀泓武抬起一張?#92;痕斑斑的臉龐,用滿含?#92;水的眸注視著韓仲軒,淒聲哀求:「仲軒,不要趕我走,不管你要我怎樣都可以,只求你不要趕我走。」
韓仲軒看見小愛侶哭得梨花帶?#92;,不僅愣住了,也完全不解他的話。
紀泓武見他不答,更是?#92;如雨下。這一年多來,他以「愛」餵養他的心靈,用「情」豐富他的生活,習慣了他的呵護與寵愛,他已無法再回到以前,過那種身心飄泊無依的日子,一旦離開了他,他一定會活不下去的。
他顫著手想去抓他的臂,卻又膽怯得不敢碰觸。「仲軒,不要趕我走,我可以不奢求你全部的愛,只求你施捨一點點的愛就好。」
「你這小笨蛋,是誰說要趕你走的,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韓仲軒一把將他緊緊地擁進懷裡。
紀泓武抽泣地說:「剛才你說要我滾出你的屋子,而且滾愈遠愈好。」
天哪!這真是天大地大的誤會。他剛才在書房亂發脾氣,竟讓小愛侶誤會如此之深,韓仲軒既自責又心疼,頻頻拭去他頰上的?#92;水,柔聲說:「你聽錯了。」
紀泓武哽咽地說:「我沒有聽錯。」
韓仲軒不由暗歎氣,解釋道:「我是這麼說沒錯,但罵的對象不是你。」話落將他扶起,擁著走向客廳。
他用面紙輕輕拭去紀泓武的?#92;水。為了這兩句話,他不知掉了多少無辜的眼?#92;。對他來說,小愛侶的每滴?#92;都比珍珠還珍貴;天知道他是多麼捨不得他傷心?#92;流,那顆顆?#92;珠都像鉛球般重擊他的心房,讓他心疼不已。
待見小愛侶猶?#92;眼汪汪地注視著自己,他的心又是陣陣的擰痛,無限憐惜地說:「你別哭,也別害怕,這只是誤會一場。」接著便把發脾氣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紀泓武聞言才知道真是自己誤會了,他並非因自己晚歸又被舊愛送回家才生氣的。霎時,他寬心了不少。
「剛才我好害怕,以為你不要我了,現在如果要我離開你,我寧願選擇死掉。離開了你,我一定無法再繼續活下去。」
韓仲軒將他擁在胸前,低頭以額輕抵他的,情深無限地凝視著他。「我也一樣呀,如果你離我而去,我一定會發狂而死。失去了你,人間再美好也如同煉獄般。」
原來他也和自己一樣,有相同的想法和感覺。在他的凝視下,紀泓武不覺俊顏嫣酪,含羞帶怯地注視他一眼,又忙將視線垂落。
韓仲軒見狀輕托起他下巴,低頭啟唇覆上他柔軟又甜蜜的嫩唇。良久,四片膠合的唇瓣才分開。韓仲軒將小愛侶擁進懷裡,輕順他的發,似自喃地說:「我明天要起程回美國總公司做例行性的業務報告,順便把我在矽谷的那棟小房子處理掉,可能要待上一個星期左右。這期間你就回『娘家』住,好不好!」
紀泓武仰首看他,韓仲軒口中的「娘家」指的是伍家,因為乾媽每次來電,總不忘叮嚀伴侶要常帶他回娘家玩。紀泓武他不解地問:「為什麼,我一個在家也沒關係呀。」
「因為我不放心呀,再說你娘家那邊比較熱鬧,你乾爸、乾媽,大哥、大嫂也都常在家,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只有一點你要記住,可不要跟你那個『小姐姐』學當美麗壞男孩,我可不准喔。」想起伍家老麼,古靈精怪又愛使壞,每次帶紀泓武回去,總擔心她會把對付男人的那些絕招,全灌輸到小愛侶的腦袋瓜裡,那他可麻煩了。紀泓武點頭,其實伍家的小姐姐沒有韓仲軒講得那麼可怕啦。
「所以你明天下班後就直接回娘家,我會打電話知會他們一聲,他們會很歡迎你的,伍伯母也一定會親自下廚好好款待她可愛的乾兒子。」韓仲軒笑說。
紀泓武抿嘴一笑,乾媽的確是很疼愛他,但「下班」兩字卻令他驟然想起何志勇的事。他下意識直視著韓仲軒,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韓仲軒見他神情有異,關心地問:「怎麼了?有事別悶在心裡。」
紀泓武遂把下午巧遇舊愛的事告訴他。還真是巧呢,兩人今天正好都因舊愛的事而煩心,但彼此也都想把舊愛的事給一次解決。韓仲軒只是眸中含笑地看著小愛侶。
「我怕他明天還會來找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大哥他們來接我,因為我怕我拒絕不了他。」紀泓武在說這話時,心裡對韓仲軒有懼、有?#92;,也暗怪自己沒用,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
韓仲軒知道紀泓武不是不想拒絕他,而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心斷然拒絕,也?#92;還有那麼一點點莫名的懼意吧,因為那傢伙可是害得他在情路上吃足了苦頭。
「這樣我明白了,待會我會順便問問有誰可以去接你,不過我想應該是最疼愛你的伍伯母會親自去接你。」
紀泓武輕伏在伴侶的胸前,低語輕聲自責:「對不起,我好像只會給大家添麻煩。」
「別這麼想,只要是你的事,我們大家都不認為是麻煩,只因你是我們所重視的家人和愛侶。」韓仲軒語畢在他頰上輕輕印個吻,忽地輕說:「我們去洗澡吧,好久沒有一起洗澡了。」
紀泓武聞言,絕美的俊顏立刻浮上兩朵迷人的酡暈。
第九章
週六下午,陳子凡站在西門叮的路口,雙目透過鏡片在視著往來的青少年。近年來哈日風盛行,不少年輕女孩倣傚日本澀谷無敵辣妹的裝束,身穿短小緊身上衣,超短迷你裙與熱褲,高高厚厚的的厚底高跟鞋,打薄羽毛前刀並且染成深淺不同層次的飄發,臉上還化著大濃妝。炫歸炫,但也抹殺了這年紀該有的自然青春氣息,感覺像不成熟的小大人。
陳子凡不禁歎了口氣,在這地方要找個優質美女都很難,更別說他理想中的優質美少年,於是他決定往另一個比較有文化氣息的地方。
唉!還是不行。陳子凡無限失望地歎口氣,這邊的男孩氣質是不錯,但沒看見特別好看的,他要找的人不只是漂亮,而是要美得讓人驚艷的美少年。上個月公司舉辦的選拔會所選出的五個新秀,依他來看水準普通,不但難以成為閃亮新星,更無法與公司裡的美、日模特兒一較長短。
雖然總裁希望他去經營那個最優秀的新人,可他也看得出來,那新人外在條件雖佳,但似乎只想把這工作當進軍演藝界的跳板,既然他志不在此,公司和他又何必花心血和銀子在他身上。
算了!好人才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找得到,不如到書店去看這一期的雜誌賣得如何。當他欲走進書店時,卻不經意看見裡頭有個正在整理雜誌的少年。
找到了!陳子凡腦中閃過一聲歡呼,人也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令人驚艷的美少年。整齊側分的髮,白皙瑩潤的膚色,黑但不粗的眉呈現自然的弧度,一雙有神的眸子,睫毛長不翹,予人一種美而不媚的感覺。淡朱色的唇有種粉嫩的質感,身高不算高,但配上他絕美無儔的俊顏,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無可挑剔。
紀泓武趁著人少的時候,將顧客最常翻?#92;的雜誌稍作整理。當他結束工作後猛一抬頭,卻看見玻璃牆外貼著一張似笑非笑的怪異臉孔,他僵硬地對他露出個微笑,然後趕快轉身朝內走。
陳子凡毫不遲疑就追了進去,走至紀泓武身邊仔細打量一番。近看更漂亮,而且符合他理想中的「對像」,年紀也剛好。他連忙笑問:「年輕人,你對當模特兒有沒有興趣?」
紀泓武不由自主地橫移一大步,戒慎地看著他。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他了,上次有個自稱是星探的男人,說要找他去拍電影,還說是第一男主角的角色,結果卻趁他不注意時在他臀部摸了一把,他登時知道對方的意圖,後來是店長?#92;姐來幫他解圍。
正在小飾品櫃整理東西的?#92;美桂,察覺到她的愛將似乎又將陷入危機中,忙朝他走去。
因為有了這個漂亮的少年郎,這書店的營業額是附近幾家書店中最高的。而她為了多吸引買氣,將一般參考書的書櫃撤掉,改賣口碑不錯的漫畫和流行小飾品,並在假日時要紀泓武站櫃台幫顧客包東西。上門的少女顧客若想多看漂亮帥哥幾眼,就必需到櫃台結帳,要結帳當然要買東西,因此她可是非常寶貝她的「招財」愛將呢。
陳子凡見他露出驚疑的神情,忙說:「你不用害怕,我們公司是正派經營的男性時尚雜誌出版公司,絕不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非法公司。我們的待遇也?#92;不是最好的,卻是最有制度的,合約的條文訂得最周密,而且公司一定會照合約行事,不會以混淆不清的契約剝削模特兒。」
來到旁邊的?#92;美桂突然開口問道:「你們是哪一家雜誌出版公司,敝店有陳列嗎?」
「有,一定有!我去找。」陳子凡立刻轉身至雜誌陳列處取來一本男性時尚雜誌,返程途中順便從走道陳列櫃上取來一本書。他將一本封面寫著「男仕」的雜誌送至兩人面前,接著又快速翻動他手上的書。
?#92;美桂心頭一驚,這是一本國際性的時尚雜誌。據她所知,他們的模特兒以歐、美、日居多,鮮少用本地的模特兒。思畢,不覺多看陳子凡一眼。
陳子凡將書翻開送到兩人面前。「這就是本人——我,一個專業的模特兒經紀人,所以請你們放心。」
紀泓武和?#92;美桂湊上前對照相片,的確是本人沒錯,接著又把書本翻過來看。原來是十位知名經紀人,講述這一行的甘苦談和經驗。
兩人看過之後,確定他應不是壞人。?#92;美桂趁機提出她剛才所思考的疑問。
陳子凡驚訝於她對他們公司的瞭解,待看見她胸前配戴著店長的名牌,不由佩服她眼光的犀利和心思的細密。
「是這樣的,您手上所拿的雜誌是國際版,所有的內容是巴黎總公司一手策畫的,台灣分公司只負責發行。但現在新上任的總裁有意與台灣新一代的服裝設計師合作,開創另一線屬於本地的時尚服裝雜誌,因此打算甄選本地的模特兒代言。」陳子凡頓了一下,微笑地看著紀泓武。
「因此,我們為了能打開市場,希望能找到一顆平面模特兒的超級新星。采日本偶像劇的模式,以人氣帶動雜誌和衣服的買氣。」他接著轉問紀泓武:「不知這位先生是否對成為偶像平面模特兒有興趣?」
紀泓武連想都不想就搖頭。「我沒興趣。」
陳子凡聽了大感意外,一般的情況應該是很有興趣才對,怎麼他一口就回絕了。「你不用害怕,是我發掘了你,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會把你帶到公司就丟著不管。公司會幫你安排最完善的職前訓練課程,我也會幫你挑最優質的工作,不會隨便讓廠商或設計師糟蹋了你的優點。」
聽他說得這麼誠懇和開出如此好的條件,紀泓武不好意思再斷然拒絕,支吾片刻才說:「這個……我想回家問問家裡的意思。」
陳子凡以為這個看來十分乖巧的大孩子是怕父母反對,連忙掏出小冊子問:「你家住在哪裡,電話幾號?我今晚去拜訪你父母。」
紀泓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他竟要去拜訪他家,韓仲軒應該不會答應吧,但又不便言明他真正的顧慮,下意識朝?#92;美桂看一眼。?#92;美桂對他使個眼神,微點頭,紀泓武只好把住址和電話告訴他。
「就這麼說定了,我晚上去拜訪你父母。」陳子凡收起小冊子,滿面笑容地向兩人道再見。
待他離去後,?#92;美桂才說:「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無妨,也?#92;最初的收入不如你想像中的多,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你又用不著養家活口,可以用比較輕鬆的心情去試試看,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紀泓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雜誌和書歸回原位。要離開這個令人愉悅的工作場所,投入另一個未知的環境,他心中捨不得也害怕。
?#92;美桂望著紀泓武的背影,心忖這一年多來她將他視為弟弟般地看待,雖然希望他能留在這裡多替她創造業績,但也明白不應以此為藉口,妨礙了他更好的前途。
☆ ☆ ☆ ☆ ☆
晚上八點?#92;,陳子凡駕車來到一排豪華的住宅前,他放緩車速,掏出小冊子細看所寫的住址,的確是這沒錯呀!心裡頓覺忐忑不安,做夢也沒想到他心目中的超級新星,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因為這裡的房子每棟皆以億計。
陳子凡不覺開始構思對策,心想有錢人家斷然不會為了一點小錢,讓自家子弟去從事平面模特兒的工作;至於「名」嘛,他雖有把握,但市場難以掌握,總之還是試了再說。
他在十五號門前停妥車子,下車按了門鈴。一會,門旁的對講機傳來一女子的嗓音:「請問誰找?」
「我是陳子凡,來找紀泓武先生的。」
「請稍等。」一會,一個女子前來開門。女子長得相當甜美,但說話有種奇怪的腔調,他猜想也?#92;不是本地人。
「小武先生在客廳,請您直接到客廳。」
「謝謝。」陳子凡隨她走向房子。
見陳子凡一進入客廳,紀泓武連忙自韓仲軒的身畔站起,手足無措地比個手勢。「陳先生請坐。」
陳子凡只是微笑謝坐,看著面無表情亦沒變換坐姿的韓仲軒,心裡不免猜測他與紀泓武的關係。
韓仲軒眼神犀利、冷然地看著這個突然上門的訪客。「你是什麼人,來找小武做什麼?」
陳子凡看了紀泓武一眼,見他對自己微搖頭,霎時明白他應是還沒對家人提起這件事,遂微笑地說:「我是男性時尚雜誌公司的模特兒經紀人,想請紀泓武先生來擔任我們的平面模特兒,拍……」
「我不准!」韓仲軒不等他說完即怒吼一聲。報上不是常刊載?#92;多急欲成名,又涉世未深的少女,受所謂的模特兒經紀公司所騙、人財兩失的例子。雖然紀泓武是個男的,但誰能保證對同性有興趣者,不會把腦筋動到單純又絕色的小愛侶身上。「你們這些居心不良的傢伙,居然大膽到敢上門來誘騙小孩,吃了熊心?#92;子膽嗎?」
「不……不,您誤會了,我絕無誘騙之意,我們是很正派的公司,我是看上紀先生的外貌,年紀也……」
「住口!」韓仲軒聽他說出看上了小愛侶的年輕貌美,不由怒意陡升,當中還挾雜著難以自抑的妒意。「給我出去。」
陳子凡不解他為何如此生氣,既然說不通就拿出證明給他看,因此便取過公事包。「我拿資料給你看就知道了。」
「我不看,立刻給我滾出去。」韓仲軒下達最後的逐客令。
「先生你……」陳子凡欲做最後的努力。
韓仲軒的怒意已升到了最高點,二話不說地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拖著他走向大門。「出去!」語畢踢開大門,將他推了出去。
陳子凡被推出大門外,跌落到兩個台階下的草地上,正當他想爬起之際,公事包亦被扔到他身邊,發出一聲落地聲響。
「限你三分鐘離開我家,否則我報警處裡。瑪珍,送客。」
陳子凡站起撫著跌疼的膝?#92;,第一次受到這種非人待遇,他大概以為自己也同那些拐騙少女的惡徒一樣。本能地回頭望一眼,看見紀泓武站在門邊,一臉的歉然。他只能向他揮揮手撿起公事包轉身離開,他敢肯定若在此多留片刻,對方一定會報警處理。
走出大門,他仰首呼出一口大氣。本來有價值的東西就難輕易到手,他不會就此放棄的,國父革命失敗十次才成?#92;,他失敗一次算什麼。
紀泓武目送他離開後,才轉身走至伴侶面前,垂首將事情的始末輕語訴說一次。
韓仲軒將小愛侶輕拉至身畔坐下。原來那個被他甩出門的傢伙,早被?#92;美桂拷問過了。?#92;美桂雖年輕,卻也是個聰明又見多識廣的女子。他愛憐地將小愛侶擁進懷裡,柔聲輕問:「你想去試試看嗎?」
紀泓武低語:「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有興趣,也?#92;可以考慮看看,但是你別貿然和他簽約,我會找人去摸清他的底細。」韓仲軒說。
紀泓武驚奇地看著伴侶,沒想到他會贊成這件事。「真的可以嗎?」
韓仲軒在他的頰上輕吻了下,笑說:「就像?#92;小姐所說,你就把它當個遊戲來玩也好。好玩就繼續玩,不好玩就換別的,要不就回家來當個懶蟲嘛。」
紀泓武凝視著伴侶,眸中閃著無限感激的神芒,不覺輕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輕輕偎靠在他胸前,輕輕緩緩地說:「我覺得我好幸福。」
韓仲軒唇邊漾開深情的微笑,垂眸凝視懷中的小愛侶,心說:你才是我的幸福呢。
☆ ☆ ☆ ☆ ☆
次日,不死心的陳子凡又來到書店找紀泓武。
紀泓武見了他,立即露出歉然的笑意。「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陳子凡搖手微笑。「沒事。」語畢反問:「你呢?有沒有挨罵?」
紀泓武搖頭。「沒有。」話落略略遲疑才輕聲說:「你說的事,我想我可以考慮看看,但是我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
陳子凡先是一愣,接著暗暗欣喜,他會這麼說表示成?#92;有望,而自己也正想多瞭解他一點。「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地談。」
於是,紀泓武向?#92;美桂請個假,和陳子凡相偕離開書店,越過馬路到對面的小咖啡屋,選個座位各點杯咖啡。
紀泓武端起咖啡淺啜一口,遲疑地問:「我想瞭解貴公司的制度和工作情形?」
「好,我詳細說給你聽。」陳子凡遂把公司的制度、給薪標準,和將來的發展目標,一一詳述。
其中最讓紀泓武感興趣的是休假,他不禁追問:「每個星期都周休二日嗎?」
陳子凡點頭。「如果有特殊情況佔用的話,也一定會補假。」
紀泓武不覺露出歆羨的笑容。「真好。」
陳子凡見狀心念一動,微笑問:「書店的工作不太自由吧,假期很難安排活動對不對?」
紀泓武點頭。「我想……想如果能跟他同步放假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陳子凡追問:「他是誰?」
紀泓武心頭一驚,忙端起咖啡淺啜,以掩飾無意中的失言。
陳子凡見他沒由來的害羞臉紅,不禁雙眉微皺,待仔細一想才問:「是昨天把我丟出門的那個人嗎?對了,他是你的什麼人?應該不是你的兄長吧。」
「他……他……」紀泓武俊顏更紅,支吾著答不出來。
陳子凡見狀雙眉皺得更緊,片刻倏然領悟,注視著他。「容我這麼猜測,你是個gay,他是你的lover。」紀泓武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猜中了,只好點頭承認。
唉!難怪他會那麼兇、霸道又不講理,更老實不客氣把他攆出來,只怪自己沒弄清楚狀況,才會踢到這麼大的鐵板。陳子凡暗自感歎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覺再多看紀泓武一眼。莫怪有人說,迷死天下異性戀女人的男人通常是個gay,他一定也可以使懷春少女們為之瘋狂,可惜的是能擄獲他身心的只有同性。
紀泓武見狀以為他對同性戀有意見,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問題,他不想去令他不愉快的工作場所。「你們那邊排斥同性戀者嗎?如果是,我想我不用考慮了。」
陳子凡聞言即知他誤會了,忙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那邊不會歧視同性戀,因為公司裡就有好幾個這樣的人。」
紀泓武不禁大感驚訝。「模特兒嗎?」
「都有。模特兒也有,一般職員也有,男、女同志皆有,大家都以平常心和他們相處,不過大部分的人都還沒有固定的伴侶。」陳子凡想多瞭解他感情方面的事,免得將來忙著替他驅趕蜂擁而至的追求者。「你和他是固定的伴侶,同居關係嗎?」
紀泓武微搖頭輕答。「我有入籍的,他父母以收養的方式讓我成為他的家人。」
真是難得!很多同志情侶都是瞞著家人偷偷交往,過著雙面人的生活,而他年紀輕輕就被伴侶的父母所承認,更以收養的方式確定了兩人的關係,真是個幸運的孩子!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將來為他的感情問題傷腦筋。
但是目前最大的難關在於他的伴侶,他的伴侶若不同意,恐怕自己再怎麼努力說服他都是白搭,陳子凡遂問:「可以請問一下,你的伴侶從事什麼工作?」紀泓武老實回答他的問話。
陳子凡聽了不禁驚呼出聲。「他就是韓仲軒!」
紀泓武忙問:「你認識他?」
原來……做夢也沒想到他的伴侶是號赫赫有名的人物,陳子凡不免心生退怯,如果再去碰釘子的話,他肯定會被那超級大鋼釘釘在牆上風成乾屍,可是他又不願這樣就放棄。正當此時,他置於一旁椅子上的公事包卻突然翻倒,裡頭的東西掉了一地。
紀泓武見狀忙離座幫他撿拾,無意中卻看到一本翻開的名片簿,上頭正好夾了張他熟識的名片,不覺就指著它說:「這個人是……」
陳子凡瞄了一眼,笑笑說:「喔,他是……」
「我的乾哥哥。」
陳子凡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不在意的笑容倏斂,換上的是一臉的驚訝,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伍世爵是你的乾哥哥。」
紀泓武點頭。「是啊,他也是仲軒最要好的朋友。」
陳子凡聽了驚訝莫名,他想他有辦法說服韓仲軒,讓他的愛侶接下這平面模特兒的工作了。
☆ ☆ ☆ ☆ ☆
「哈哈哈!實在太好笑了。」伍世爵左手抱腰,右手猛敲打車窗,笑不可抑地說:「沒想我高中的同窗好友,現在是知名經紀人的你,竟會被人扔出大門,下逐客令,這新聞一定很賣錢。」
陳子凡邊開車邊睨著損友,他被伍世爵調侃得雙頰微感發燙。
伍世爵笑了好一陣子才拭去眼角的笑?#92;,正經地問:「我很納悶,為什麼你會認為我的小武弟弟適合擔任男性服飾的代言人,你不是應該要找那種高高帥帥,又有個性的男孩才對嗎?」
陳子凡笑笑說:「那太平凡了,男人只要不是長得很醜,又懂修飾自己,每個人都可以是帥氣的男人。但我想找的是真正稱得上美麗的男人,而你的乾弟弟正好符合我的理想,第一眼即可判定是男生,又美得渾然天成,甚至比美女更美,美而不媚,美得令人屏息、驚歎不已,讓人覺得他是上帝所創造獨一無二的精品。」
雖然他講的是事實,但聽進伍世爵的耳裡,總有那麼一點點怪異的感覺。「喂!你該不會對我的乾弟弟有妄想吧?」
陳子凡馬上駁斥他。「亂說!你不要講那種會害死人的話,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再說你的乾弟弟也是有夫之夫,我還想把命留到明年和我的未婚妻舉行婚禮呢。」
「那又怎樣,我小妹前不久頑皮興起,把他變裝成漂亮美眉,讓三個追求者自曝花心本色,又在無意中測探出一個BI,一下子出局了四個。她直說她的乾弟弟簡直像面照妖鏡,妙用無窮。」伍世爵想起韓仲軒得知此事,氣得暴跳如雷,但也拿小妹無可奈何。
陳子凡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瑋妮還是這麼古靈精怪。」語畢不禁輕歎氣。「如果早知你有個這麼漂亮的乾弟弟,我也不用如此苦尋多時。」
伍世爵睨他一眼,轉眸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光點。「你現在知道才是剛剛好。早一點的話,你是看不上他的。」
陳子凡不解。「為什麼?」
伍世爵沉默片刻才說:「因為他之前就像只被無情主人丟棄在街頭的癩皮狗,又瘦又小又醜,只能閃避在角落,用無助的眼神看著過往的人們,期盼有人對它伸出援手,好讓它有個溫暖的家,但每個人都對它視而不見,甚至心情不好時還會踢它一腳出氣。有一天,有個人在它身邊停佇,並伸手將它抱起擁在懷裡帶回家,用心照顧、呵護,當它再度出現時,已是隻人人都想親近、擁抱,雪白亮麗又逗人喜愛的貴賓狗,卻沒人知道它就是最初那只人人都討厭的癩皮狗。」
「小武可是仲軒細心照顧,用心呵護一年多的成果,人人只知欲羨與妒嫉他的幸運,卻不知他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擁有這麼個年輕貌美,可愛又專情的小愛侶。」伍世爵話落回頭笑著警告說:「你可要能保證,會好好地照顧我寶貝的小武弟弟,否則不必等仲軒動手,我就先把你大卸八塊丟進海裡喂鯊魚。」
「放心,我一定會把當弟弟般照顧的。」陳子凡聽得出同窗好友相當疼愛他的乾弟弟,但語氣一轉又擔心地問:「不知韓仲軒是否會答應?」
「如果小武真有興趣,而你又能提出絕對的保證,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仲軒看似很霸道,其實他只是怕他的小愛侶受到傷害,事實上他是個相當理性也尊重伴侶的人。」
陳子凡聞言安心了不少,既然好友都這麼說,就應該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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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子凡以及雜誌公司的行銷策略和包裝下,將美麗少年紀泓武塑造成少女們心目中的夢幻王子,更以逆向操作的方式,採取與一般新星密集在各媒體曝光,以爭取能見度完全相反的手法,以極度保護的方式,讓他成為神龍見首不見尾,帶著濃厚神秘色彩的美麗王子,因此能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裡,急速竄紅,成為家喻戶曉,少女們為之瘋狂的當紅平面模特兒。
紀家倫佇立人行道上,凝望著對街兩幅並掛的巨型海報,化妝品廣告上的模特兒,一雙明眸微垂,一襲似印度傳統服飾的紫色薄紗下,是具隱約可見柔美線條的男性胴體。
模特兒那飄移他方不做注視世人的眸子,神情上有著淡淡的漠然,彷彿在告訴世人,他就是自我,不以取悅世人為己任,更因他的美既不似聖潔的天使之美,也不似惡魔般邪惡之美,而是介於兩者間似妖精般的妖魅魔惑之美。他那孤傲自賞般的藐視與上天所賦予的絕美,交織成一種能惑於無形的魔魅之美,令人不自覺深深為他著迷。
另一幅則是男性時尚雜誌五周年的紀念版藝術寫真集廣告。只見一個美少年,在綿密的細雨,滿園蒼翠的庭園中,佇立舖著石板的小徑中,撐著素面紙傘。他雙目凝視遠方,那淡淡的愁、輕輕的憂,似能透過海報傳達至每個人的心中,景與人都予人一種浪漫、惟美、輕愁,動人心弦的感覺。更想輕問少年,輕愁何來,是剛與愛人於雨中道別,還是思念分隔兩地的情人呢。
紀家倫看著大看板,心裡有萬般感觸,失去音訊近兩年的哥哥,再度出現時,不但變成了幾乎連她都認不出來的美麗男人,更成為家喻戶曉的紅模,少女們心目中的超級偶像、神秘王子。
現在不管她走到哪裡,只要有少女的地方就有人熱烈地討論著哥哥的事,每個少女對他都抱持著一種熱烈的幻想與期待。不久前,高中的死黨突然問她,她的哥哥不是也叫紀泓武嗎?她卻只能急著解釋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敢老實說那位當紅模特兒是她的親哥哥,被她和母親聯手逼走的親哥哥。
半年前,她有事南下台中,借住在小姨家幾天,才從小姨口中得知雙親的情史。原來母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不但在情場上犯了不該犯的錯誤,更把自己失敗的原罪推至兒子身上。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自己和母親對哥哥是多麼的殘忍與不應該,可是她無法恨母親,因為媽媽對她而言是個好母親,而恨的權利是屬於哥哥的。當哥哥被她們逼走之後,她知道哥哥和她們從此已是陌路人,不論哥哥將來有多大的成就,她和母親,甚至是失去聯絡多時的父親,全都無權分享他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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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韓仲軒坐在客廳看介紹美食與特殊景點的旅遊節目,他想撥空帶小愛侶一起出遊。
未久,客廳的大門開啟,紀泓武走了進來。韓仲軒看了時鐘一眼,不過才八點,怎麼小愛侶就回來了?記得他說公司今天有場慶祝酒會,九點半才結束。
紀泓武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露出神秘的笑容。「仲軒,我要讓你看一樣好東西。」
韓仲軒見他眼神迷濛,神情微醺,不禁問道:「你喝酒了嗎?喝多少?」
紀泓武笑著搖頭。「不多、不多,一杯、一杯而已。」
韓仲軒見他說話都有點大舌頭了,可不信他只喝了一杯而已。大概是陳子凡看他不勝酒力,便趕快將他送回來,免得醉倒了更麻煩。
突然,紀泓武將一張全開的放大照片呈現在他眼前。「你覺得好看嗎?我拜託秀書幫我放大的,你看了有沒有感覺?」
豈止有感覺而已,簡直太有感覺了。放大照片上的小愛侶裸身側趴在黑絲綢布上,腰臀輕覆著黑綢,雖然只露出修長勻稱的雙腿、手臂和大半個背部,但那半垂的眼眸和似欲入睡的神情,說有多挑逗就有多挑逗。
當真看得韓仲軒心臟猛地一跳,不但沉潛在心底的慾望霎時被喚醒,更不禁感到口乾舌燥,丹田似微微發熱了起來。
「你……你怎麼會拍這種裸……照片?」韓仲軒極力克制心底呼之欲出的原始慾望。
「這是雜誌的夾頁廣告,賣的是護膚產品。你放心,我裡面穿著黑色泳褲,拍攝時也有清場,只有秀書、小媛和陳大哥在場而已,而且以後也不再拍這樣子的廣告了。」
韓仲軒知曉他口中的「秀書」和「小媛」是對女同志情侶,所以他很放心。
紀泓武嘻嘻一笑,再追問:「你看了有沒有感覺?告訴我嘛,快呀。」
小愛侶真的醉了,平常的他決不會問出這種話,韓仲軒只覺得耳根發熱,轉眸瞟向只有一牆之隔的飯廳,支吾著答不出來。「這……這個……」
「到底有沒有?」紀泓武見伴侶遲不答話,已開始覺得有些惱意。
「有、有,太有感覺了!仲軒不要給我,我把它貼在我們的房間裡,肯定可以增趣不少。你說是不是呀,老伴?」
「是啊、是啊。」一對年近六十的夫婦,從飯廳裡出來,兩人臉上皆掛著慈祥和藹的笑意。黎淑賢姍姍上前,想細細品鑒那張放大照片。
紀泓武看見兩人,霎時酒醒了大半,本能地將照片藏至身後,吶吶地問:「爸……媽……你們……什……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根本不知道伴侶的雙親今天會到家,要是知道的話,他哪敢在這裡獻寶。
「下午。」黎淑賢上前向他要照片。「來,給媽媽仔細瞧瞧你美美的樣子。仲軒不要,媽媽可喜歡得很。」紀泓武羞得俊顏通紅,略略遲疑就想把照片交給黎淑賢。
不意,韓仲軒卻搶先一步,從小愛侶手中奪過照片。「誰說我不要的。」
黎淑賢白他一眼,轉眸看著紀泓武笑說:「小武,你再去加洗一張,再放大一倍,媽媽想把照片貼在房間……」
「不准!」韓仲軒大聲喝阻。
「為什麼不准?」黎淑賢有些惱怒。
「因為小武是我的另一半。」
「可是小武也是我的兒子呀,媽媽的房間裡掛兒子的照片有什麼不可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我偏就要!」
紀泓武雖然早知母子倆很喜歡鬥嘴,去年隨韓仲軒至美國和他們一家人歡度耶誕時就領教過了,但當時還有伴侶的大哥、小弟在場,根本輪不到他去勸架。現在這事又因他而起,他急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地,他看見韓宗成向他招手,於是他看了還在鬥嘴的兩人一眼,悄悄地朝他走了過去。「爸。」
韓宗成此個噤聲的手勢,伸手輕推他往飯廳走。「別理他們了,我和你媽媽在回來的路上,看見有人在路邊賣草莓,就請計程車司機停車,讓我們下車買一些。我記得你很喜歡草莓,對不對?」紀泓武微笑點頭。
「來,我們坐下來吃草莓,讓他們吵他們的。」兩人進坐到?#92;桌邊,一起享用艷紅芳香的草莓。韓宗成和老伴都很喜歡次子的小伴侶。他們會決定回台養老,一方面是這裡清幽安靜,非常適合養老,另一方面也是和這個無血緣的麼兒投緣,老伴老是催促要趕快回台,她想好好地和小麼兒一起生活,因為小麼兒是個善良又可愛的好孩子。
其實他和老伴打從心底感謝這個孩子。因為次子的特殊性傾向,讓他和一般人相較之下,尋找理想伴侶的感情路更崎嶇難行,而小武竟能不忌諱他人的眼光,願意和次子相偕至白首,所以他和老伴理當好好疼愛這個孩子。
韓宗成慈愛地看著他,輕問:「小武,我們回來和你們一起住,你歡不歡迎呢?」
紀泓武被問得一愣,吶吶地說:「我當然很高興,可是我怕你和媽媽不太喜歡我。」語畢不覺垂下頭去。
「傻孩子。」韓宗成輕撫他頭頂。「你也是我們的兒子啊,有哪個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更何況你還是最得父母疼愛的麼兒呢。」
紀泓武抬頭看著一臉慈祥的他,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愛的他,「爸爸」在家中更是忌諱的名詞,如今伴侶的父親願意無私地對他付出他所渴望的父愛,讓他忍不住張臂抱住韓宗成,激動地說:「爸,我喜歡您。」
韓宗成只是輕輕地抱住他,將無形的疼愛之心,藉著擁抱傳予至他心中。
☆ ☆ ☆ ☆ ☆
當晚,韓仲軒早早就招呼小愛侶回二樓的房間休息,原本的房間則讓給回台定居的雙親。
紀泓武平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轉頭注視著伴侶,輕問:「你前兩天說,明天要帶我到山上吃野菜大?#92;,可不要忘了。」
韓仲軒眉頭微皺地說:「明天不行,明天我……」
哪知,他話未完,胸膛就遭到小愛侶的一陣捶打。「黃牛、大黃牛、黃牛大王!你明明就答應過我,我不管,我要去,我要吃野菜大?#92;。」
「等……等等!」韓仲軒被他嚇了一大跳,急忙抓住他的手。「你先聽我說。」
紀泓武的手被抓住,改用腳踢。「我不管,你一定要帶我去,我要吃山蘇菜,我要吃麻油炒雲南白藥,我要吃竹筒飯……」
小愛侶突然耍起性子,讓韓仲軒感到驚訝莫名。一起生活了近兩年,這還是小愛侶第一次這麼不可理喻,唯一可能的原因是他的酒意未退,才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韓仲軒索性將小愛侶緊緊擁住,讓他動彈不得。「小武、小武,你聽我說,明天才星期五而已,我還要上班。後天、後天我一定帶你去山上吃野菜大?#92;,你再忍耐一天好不好。」
「明天才星期五啊。」紀泓武聽了馬上停止吵鬧,仔細思索片刻,點頭。「因為我從明天開始休假,我以為明天就是周末了。」
韓仲軒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他。「那明天要拜託你好好地陪陪爸媽他們。」
紀泓武點頭。「對喔,我們的花圃好久沒有整理了。」
韓仲軒聽了不覺一愣,不知他是想邀雙親一起整理花圃,還是根本就是他說東他想西,牛頭不對馬嘴。
紀泓武開始感到腦中一片混沌,偎進伴侶的懷中,似夢囈般輕喃:「我要吃很多很多的山菜,一大盤又一大盤的山菜。」
韓仲軒聞言不覺漾開一抹笑意,心想明早起床後他一定會忘了這一切。宛如草食性動物般的小愛侶,就像只溫馴又可愛的小綿羊,他忍不住親吻他柔細的發,擁著小愛侶沉入甜蜜的夢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