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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騙局》作者:丁榕【完結】

《騙局》作者:丁榕【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tye154 您是第30021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tye154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87Ds幣.


向來心高氣傲的蔣行磊無意中得知這個當了他論文的土氣男教師是個同性戀後,
一場惡意的計劃便在友人們的慫恿下形成了。
剝下那道貌岸然的外皮,他要看看將會是怎樣一副臉孔!
將鄙夷包裹在溫柔之中,他冷笑著向原庭信靠去……
一切只是一場騙局而已,為了嘲弄那扭曲變色的面孔!
「老師,不如和我交往吧。」
在向好友告白失敗後,對于這個莫名接近他的男孩忽來的請求,
原庭信既害怕又疑惑,對方還是他班上的學生。
這會是一時的玩笑,抑或同情……?
盡管一再的躲避回絕,男孩的熱情和溫柔卻教他不知不覺沈陷了下去。
也許這次,他真的找到了可以一直一直喜歡下去的人……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6-6-5 13: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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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們三個,過來一下。”

    當這個戴著老土的黑框眼鏡的男子面無表情地這麼說時,三個在外表上與他風格完全不同的搶眼男孩不由得面面相覷。

    看著走在前邊的瘦削身影,席德凱悄悄道︰“喂,那個老土雞干什麼把我們叫去?不會是穿幫了吧?”

    “不可能,那篇論文是我用專門的翻譯軟體做出來的,他怎可能有那麼大的本事發現?”路原鋒瞪大眼道。

    走在二人中間的蔣行磊則一言不發,冷眼瞥著前邊比他們三個都矮上一截的男到了教員室,男子從文件夾里抽出三份論文擲到他們面前。

    “這三份論文分別與國外的某篇文章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似處,你們有什麼解釋嗎?”

    不知是厚重鏡片的緣故還是天生如此,男子從來說話都不帶一絲表情。

    愣了愣,席德凱故做輕松地笑道︰“這不挺好嗎?說明我們也有國外學者的水平呀,純屬雷同嘛……”

    男子卻無意多說,直接道︰“拿回去重寫,如果再有這種抄襲現象,就不要怪我在成績上打零分。”說罷便合起文件夾率先走了出去。

    半晌。

    席德凱氣得第一個叫了起來。“什麼嘛,只不過是一個代課老師,拽什麼拽!”

    “就是啊,那種土得掉渣的男人,居然也敢這麼囂張!”路原鋒也憤憤不平地道。

    平常別的老師都睜只眼閉只眼過了就算了,誰曉得卻遇到這麼一個認真地像是從中古時代來的老師。

    他們嘴里的這名土得掉渣的男人,正是在系上有殺手之稱的講師原庭信。

    當初听說有人來代替請產假的溫柔女教師時,班上還起了不小的恐慌,結果一看竟是一個又土氣又不起眼的瘦弱男老師,一點沒有大學教授的魄力,原先的警惕也化為輕視和譏諷。原以為這土里土氣的家伙不會有多大能耐,誰知才剛剛第一次交作業就給了他們這麼一個下馬威。

    “行磊,你怎麼不說話?你難道不覺得很不爽嗎?”

    席德凱注意到一直沒發表意見的同伴,只見他正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論文。

    凡是抄襲部分密密麻麻都被紅筆圈起來了,還特地用原文標了上去,存心嘲諷似的。蔣行磊看著,目光越來越冷。他把論文一揉,嘴邊勾起邪得足令女生尖叫的冷笑。

    “想報仇嗎?”

    其余二人眼楮立刻一亮,他們就知道行磊心胸沒那麼寬大。

    ×××

    三個帥氣的大男孩走在街道上,邊走邊大笑,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方才蔣行磊設計將男人那總是隨身攜帶的破舊公事包偷了出來,丟到臭水溝,然後又派了個學生故做好心地去告訴正為了找公事包而急得團團轉的原庭信面無表情的乏味臉孔終于在那時侯露出了緊張焦急的神情。

    “行磊,這是什麼……皮夾?你把這也掏出來了?咦?這是誰?”

    皮夾的里層發現了一張照片。

    是個男人。

    “……”

    三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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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會吧?他是個同性戀?!”席德凱差點在路上叫了出來。

    “要不他帶張男人的照片做什麼?”蔣行磊若無其事地將照片收到自己口袋里,把皮夾丟到路邊的垃圾桶里。

    “也對喔,從沒見過他和哪個女人走在一起,原來是有這種嗜好!”

    “他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前面的道路上,原庭信正朝這邊走來,神色頹靡,手里還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公事包。

    “他還真的從臭水溝里撿起來了?”

    “看到他的表情沒?像欠了誰幾百萬似的。”

    “不會是為了那個皮夾吧?”

    “行磊,要是他知道照片落在你手里,不曉得那張臉會不會嚇到扭曲呢!哈哈……”

    蔣行磊沒答話,又取出那張照片重新看了一遍。

    嘖,沒想到一張照片會給那個男人帶來這麼有趣的變化。黑眸漸漸眯起,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

    ×××

    “他不會就只受到那一點點打擊吧?”下午上課的時候,席德凱壓低聲音說。

    三個高大的男生坐在最後排,存在感還是非常強烈。

    他們預計應該受到極大打擊的原庭信在進來後,從盡管已經盡力弄干淨仍沾有不少污跡的公事包裹取出講義,像平常一樣講起課來。

    上午看到他時的一臉慌張頹萎也消失了,黑框眼鏡下仍舊是呆得沒有一絲感情的眼楮,語調也一如往常毫無起伏,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蔣行磊靠坐在椅子上,書本攤開,卻沒有看一眼,也不記筆記,只若有所思地看著講台上死氣沉沉的男子。

    下課後,正當學生們鬧烘烘地走出教室時,原庭信接到一個電話,只見他抓起手機走到一邊,表情像變了個人似的,興奮地說了幾句便掛斷了,然後收拾東西匆匆走出了教室。

    “行磊,你去哪?”看到蔣行磊突然站起來走出去,席德凱和路原鋒忙也追去。

    蔣行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眼神示意走在前邊步伐如飛的原庭信。

    其余二人立即會意,一同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後校門,只見他們的老師朝一個正站在廣告牌下等人的高大男子走去,還揮手打著招呼,一點不似平日的死沈。

    “真是那男人!”席德凱叫道。

    蔣行磊再次取出照片核對。

    沒有錯。

    “天啊,他們真是那種……”才說到一半就見蔣行磊已走到前面,席德凱忙跟。

    一直跟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特地繞到原庭信與那男人後邊的座位。彼此有高皮椅隔開,原庭信又背對著他們,所以壓根沒有發現。

    要了三杯咖啡,三人都豎起耳朵,不打算放過隔壁的談話。

    帶著點不安,夾著點驚喜,原庭信以在上課時從未出現過的局促聲音說著︰

    “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想見到我了……”

    三人互看一眼,差點為那可想而知的靦腆爆笑出來。

    “怎麼會呢?”成熟而穩健的,是原庭信對面那個男人的聲音,似乎還帶些苦笑。

    “我們是好朋友呀……”

    “好朋友……”原庭信似乎一愣。

    男人有些猶豫地道︰“其實今天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

    听到這里被原庭信打斷︰“宗方,你要不要嘗點小點心,這家的酥餅很好吃!”

    “庭信,我……”

    “小姐,請來兩份酥餅!”原庭信卻沒給男人說下去的機會,叫了點心後又徑自扯到其他的話題。

    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拉拉雜雜地說著,看不出他還是那麼能說的一個人,听得後頭的三個人莫名其妙。

    終于,能扯的都扯了,正想還要說點什麼,男人冒出了一句︰“我要結婚了。”

    像是忽然按下快門,原本還快語如珠的原庭信登時僵住。

    男人抱歉地看著他,眼神還是那麼溫柔。“那天,我本來是想給你這個的……

    你卻忽然跟我說了那些話,所以……”

    愣愣地看著那紅得刺眼的帖子,原庭信沒有接,捏在桌下的手慢慢滲出冷汗。

    “我和她,在一年前認識……是個很賢淑的女人,我爸媽也很喜歡,所以決定在這個月底結婚……”男人緩慢地說,似帶著祈諒。“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希望你也能替我高興,所以……”

    沒有說下去,足足十分鐘的沉默。

    原庭信開口了︰“是、是嗎?我都不知道……”扯著不自然的笑,嘴唇卻在發抖。

    “庭信!”

    “宗方真是的!有了女朋友也不早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能娶到那麼漂亮的老婆,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

    像是要掩飾什麼,原庭信一下抬高聲音笑道,邊收起東西。

    “庭信……”

    “啊,抱歉!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今天怕是不能給你應祝了,改天我們再一起出來喝一杯吧,今天的帳我先付了,你慢慢……”

    不住地笑著,站起身。

    “庭信!”男人抓住他的手臂,扳過來,看到的是快哭出來的表情,鏡片氤氳一片,模糊得看不清楚眼楮。

    原庭信的聲音低了下來,顫抖地,乞求地。“那天……我說的話,就……請你忘了吧!”

    “庭信!”望著那倉皇而逃的身影,男子眼中盡是愧疚。

    ×××

    “失戀!”

    隔壁座上的三個人古怪地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得出這個結論,而後捧腹大笑。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可能被接受的嘛,誰會答應一個男人的告白呀,那男的也夠倒楣的,居然會被老土雞喜歡上!”

    蔣行磊敲敲桌子,止住他們放肆的笑聲。“既然有人失戀,我們何不幫他一把?”

    “啥?”

    兩人頓時傻了眼。

    行磊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心?卻見那壞壞的黑眸算計地閃呀閃,席德凱與路原鋒又再不約而同地寒毛倒豎。

    “什/a?假裝去釣他?”席德凱在听到這項計劃時嚇了一跳。連路原鋒也不可思議地看向這個提議的創始人。

    “對,”蔣行磊慢條斯理地喝著手中的咖啡,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罪惡感可言,“你們不是想看他失控的表情嗎?把他騙得神魂顛倒再踹他下地獄,那時侯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不愧是從高中就惡名昭彰的王子,連報復方式都這麼狠!

    “那……怎麼釣?”

    釣女人他們屢試不爽,甚至不用浪費唇舌,勾勾手指就有一大把女生主動黏過來,可男人……不在他們的經驗範圍內。

    “那老土雞會不會其實是個娘娘腔?電視上的同性戀不都這麼演的嗎?也就是說和對付女人是一樣的了?”路原鋒猜測著。

    席德凱直翻白眼︰“他要是扮成女人,我胃口倒都倒盡!更不要說去釣他!”

    “怎麼釣都不是重點啦,重點是……誰去?”

    桌上沉寂了一分鐘,兩雙眼楮一致看向提了主意後就一直悠曳游哉邊喝咖啡邊听他們議論的蔣行磊。

    “行磊!”兩人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勸著,一心想看好戲的他們以為還要費一點工夫才能說服,哪知蔣行磊一口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站起來,他看著眼楮瞪得老大的同伴道︰“我早看那家伙不順眼,這一次,你們就等著看他被踢出學校!”

    龍蛇混雜的小酒吧。

    角落里坐著一名喝得爛醉的男子。盡管如此,他仍是一杯一杯地不斷往口中灌,搖搖欲墜的眼鏡已被室內的熱氣暈得模糊一片。看不清面孔,土氣的打扮,毫不起眼的縮在暗處。沒有誰會去注意這樣一個有如陰生植物般的男子。周圍的喧囂似乎也無法侵入那一塊小小的領地,陰郁破敗,仿佛被全世界遺忘了。

    男子不言不語,被鏡片遮了大半的臉孔,看不到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機械地重復著倒酒喝酒的動作。

    這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向他靠近了。

    一杯褐紅色的酒突兀地放在他的面前,掬住高腳杯的是幾只修長的手指,正正映入他迷朦的眼簾。

    沈滯如水泥般的腦子像加入了某種溶解劑,沭然一驚。

    這樣的手指,修長迷人,令他遐想過無數次的手指……

    猛地抬頭,卻望進一張微笑的俊逸臉龐。年輕而充滿活力。

    “老師,原來你也在這里啊,我可以坐下來嗎?”

    這麼說著,男孩已經在自己身旁坐下了。

    不是他……失望間,忽略了男孩對自己的稱呼,氤氳的鏡片看不清對方的面孔,而嘈雜的環境也令他無心去听對方說了些什麼。

    伴隨失望而來的,是無限悲涼的懊惱和絕望。

    ——我要結婚了……是個很賢淑的女人……女人……

    如果只是做朋友就好了……如果沒有說那些話就好了……如果……

    ——宗、宗方!其實我……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像個初墜情網的少年,臉紅得好似天邊的夕陽,害羞而又不安地,對著自己心儀的女孩,表述心中綿綿的情意。四周圍的景物都好似知曉他的心意,溫柔地搖曳著。臉是那麼的滾燙,連心髒也似乎要從胸口里蹦跳出來。

    情意……卻是對著一直以來的好朋友……

    對著和自己一樣的男人……即將結婚的男人……

    像有什麼一下子破碎了,疼痛一直蔓延到指尖,肺部仿佛痙攣著,連呼吸都是二如此痛苦……如果,這一切都不曾存在就好了

    “老師?老師!喂!”

    蔣行磊愕然地看著忽然咯地倒在桌上的男人。

    瞪著醉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一股受到忽視的嚴重不滿涌了出來。

    身後竄出兩個人。“行磊,搞定了?”

    一直隔岸觀火的席德凱沒弄清楚狀況,只當人是被他灌醉的。

    路原鋒探出頭,看看桌上的男子,吐了吐舌頭。

    “他醉都醉死了,怎麼辦?”這種時候如果是女人就可以辦好事了,灌醉個男人……真沒意思。

    蔣行磊目光清冷地掃了男子一眼,胸中的怨懟更因身旁兩人的你一言我一句而呈不可遏止的遞增狀態。

    忽然他站起,一把將男人打橫抱起,嚇了兩人一大跳。

    “行、行磊!”

    一回神,發現他已走到了門口。“你要帶他去哪?”

    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回家!”

    ×××

    ——為什麼要把他帶回家?就算你是一個人住,也不至于吧?多麻煩……

    ——就是啊,丟他一個人,等到打烊時自然會有人把他叫起來的,又何必揀麻煩回家?

    面對席德凱和路原鋒的不解,他很輕易地用一句話就堵住了。

    既然要做戲,就要做到底!于是,他把爛醉如泥的男人扛回家。

    美其名日想看他醒來後驚嚇的表情,但那股久久不消的怨憤卻是不能隨便忽略過去的。

    太過分了!從來沒有人能夠這樣把他忽視得徹徹底底!把他當空氣不算,竟還敢旁若無人地在他話才說到一半時睡死過去。

    手指骨關節掐得卡卡響,他真想把男人抓起來揍上一頓,或許才能夠解氣。

    輕微的呻吟將他的思緒調了回來,低頭一看,男人並未醒來,也許是夢到了什麼,正痛苦地皺著眉頭,手腳也不自覺地扭動著。

    瞪了半晌,蔣行磊決定還是不用暴力解決,既然有種忽視他,就必須承擔後果!

    一個邪氣的念頭闖入腦海。

    粗魯地脫下男人的廉價西裝,不需要多余的憐惜,丟到地下。再扯開那已蹂躪得不成樣子的領帶,領口一下松開來。沒兩下子,男人身上就只剩下一條底褲。

    看著赤裸裸臥在床上幾乎被剝精光的男子,蔣行磊唇角嘲諷地揚起,他幾乎迫不及待想看這男人驚慌失措的模樣了。

    不經意地瞥見那副仍掛在臉上的黑框眼鏡,嫌惡地撇撇嘴,順手摘下,卻意外地發現那鏡片之下的睫毛長長有如羽翼,在熟睡中仍微微抖動,臉龐的輪廓竟也有那麼一點點的……秀麗……?

    他發哪門子瘋覺得這個男人秀麗?

    蔣行磊趕緊把眼鏡丟開,退到離床一米處。

    看著床上睡得一無所知的男人,他用力甩了甩頭,決定將這莫名其妙的異樣感覺除去。不論如何,這個男人,都只是一個游戲中的獵物,管他秀麗還是秀逗,只有那倉皇驚亂的表情才是目的。

    等到明天,就有好戲看了。

    當原庭信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不一樣的天花板,腦子停滯了一兩秒,突地整個身子彈坐起來。豈料這不像觸著什麼開關似的,頭顱頓時因宿醉而劇烈地疼痛起來。盡管疼痛得難受,他還是不忘四處查看。

    這不是他家!

    陌生的擺設,陌生的床……更重要的,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除了一條底褲什麼也沒穿!涼氣襲了上來,懵住的腦子又開始一團混亂。慌忙尋找自己的衣物,但卻一件也找不到。

    “老師,你醒了?”

    門口響起清朗的問候聲,嚇得他忙望過去。

    沒戴眼鏡,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個模糊高大的身影,正倚在門邊。雖然看不清,卻能感覺到兩道難以忽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見床上的男人愣愣地看著自己,雙眼迷蒙,一點反應也沒有,蔣行磊不知他是因為視力不好的緣故,還當他想不起來,未免有些氣惱。

    快步走過去,冷不防地逼近男人眼前。“老師!”

    薄唇吐出的雖是敬語,卻也包含著嚴重警告的意味。

    他敢說不認識他試試看!

    “啊……”

    被忽然呈現在眼前的大特寫嚇著,原庭信的心髒登時漏掉一拍,缺乏情緒變化的臉這時也流露出幾縷無措。

    “你……”這下看清楚了,是張非常英俊帥氣的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這使沉重的腦子轉動起來,他驚得更是張大了嘴。

    “你、你是……”

    根據他的表情,判斷他想了起來,蔣行磊滿意地勾起了嘴角。“老師還真是能喝呢,到現在才醒來。”他譏誚地道。

    是他班上的學生!原庭信瞠目結舌。驚愕尚未消減,一連串疑問又向他翻滾而來。

    為什麼他會在學生冢里?

    蔣行磊好玩地看他驚愣的表情,之前被忽視的怨氣總算找回了一絲平衡感,惡作劇的念頭也蠢蠢欲動。同時發現不戴眼鏡的男人看起來要比平日年輕許多,一點也不像比他年長的樣子。

    他舉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老師,你還好嗎?昨天喝了那麼多,頭會不會痛?”

    敞做關懷地在男人身邊坐下,有趣地發現男人驚嚇地抖了一下。

    頭皮一下緊了起來,原庭信想不露痕跡地往後挪,與這個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男孩拉開點距離,誰知他越後退,男孩越是挨過來,也不曉得是無意識的行為還是故意。莫名其妙出現在學生家里已經夠讓他震驚了,這個男孩听似熟稔的語氣更攪得他一頭糊涂。

    不敢說他記不起名字,但對這個男孩的印象還是有的,總是一臉不屑的樣子,上課也不記筆記。他還以為是個更冷漠的孩子,卻沒想到現在會在他面前笑得一點隔閡也沒有。

    身子涼颼颼地什麼也無法思考,單是和自己的學生共坐在一張床上就怪得可以,他只好略過其他,急急地找眼鏡。

    “我……我的眼鏡……”有眼鏡的覆蓋,至少可掩飾些什麼。

    視力本來就不好,目前更因頭痛和剛睡醒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好到處摸索。

    “眼鏡?這個嗎?”

    聞言他忙抬起頭,看到那副黑框眼鏡正在男孩手里,趕忙伸手要接。

    蔣行磊卻把手一收,不意外地看到男人訝異的神情。曖昧地笑了笑,有意挑起他的緊張。忽然發現那圓睜了眼的表情也挺有意思的,像等著吃骨頭卻又吃不到的狗。這麼想著,他帶著輕快的笑將眼鏡給男人戴上。果然,男人臉上迅速地掠過一絲紼紅。

    心中頓時大樂。

    “謝、謝謝!”

    結巴地說著,原庭信也發覺這個男孩的眼神不怎麼對勁,慌忙把目光掉開。

    原以為戴上眼鏡就不會那麼局促,哪知一看清楚反而更緊張了。

    男孩的臉孔比他想像的還要俊美得多,刀刻般的輪廓早脫離了一般大一學生尚未消除的稚氣,眼楮似乎有什麼一閃一閃,黑亮迷人,尤其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目光更是令他如坐針氈。

    努力地回想,昨晚實在難忍好友即將結婚的傷悲,他胡亂找了個酒吧買醉。平常酒量就不是很好的他,破天荒地一瓶又一瓶地喝,以為這樣就能令胸口的疼痛減輕一些,豈料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懊悔,就在醉意朦朧時,好像有一個人走到他身邊……

    然後……不記得了。

    看著男人苦惱懊悔的模樣,蔣行磊惡意的笑容加深︰“老師,看不出來你還真厲害呢,我才剛跟你打了招呼而已,就被你拉住說要一塊喝,還又唱又叫的……”

    哎?原庭信的眼鏡下滑了一寸。

    “老師平時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大家都不敢太親近呢,沒想到也那麼開放呢,喝完了還拉著我說去夜游什麼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實在太晚了,我說要送老師回去,問家住哪,你卻說什麼也.不肯回去,我總不能丟下老師一個人走了吧,所以就把你帶到這里.放心好了,我父母都在國外,只有我一個人住,老師不用擔心。”

    話說完,男人的臉也白了大半。

    為了預防萬一,還是顫巍巍地問出︰“我……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或是……”

    蔣行磊眼珠子一轉。“有啊,原來老師還很孩子氣呢,自己睡了不算,還把衣服脫光,甚至拉住我不放,偏要我靠著你不可,還嚷著什麼不要離開我……”

    天啊!這是他嗎?

    在蔣行磊滔滔不絕的話下,原庭信真恨不得一棒子過來讓自己昏死算了。

    早知道會這麼丟臉,打死他也不踫酒精那種東西一下。

    羞惱地將臉埋人手中,想要喝止男孩不要再說下去,聲音卻堵在喉嚨怎麼也出不來,兩只耳朵什麼也不想听,偏偏男孩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進來。

    說得差不多了,蔣行磊停住口,好整以暇地看著男人恨不得挖個地洞埋起來的羞愧神情。

    “抱、抱歉!”

    就在蔣行磊想著他這麼抖會不會抽筋時,男人說話了,聲音像費了很大勁才擠出來。“我沒想到……真的……很對不起!”

    指甲掐得青白,男人原本就瘦弱的身體此刻顯得更加縴細。

    “我……我昨晚喝醉了,所以……什麼也不曉得,給、給你添麻煩了……”

    已經顧不上維持什麼教師形象了。

    像這樣光著身子縮在床上用顫抖不止的聲音不斷向學生懇求道歉的老師,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了吧?

    裝作嘆息一聲,引起男人的注意,蔣行磊道︰“老師,你喜歡男人嗎?”

    倏地抬起頭,男人的驚愕顯露無遺。

    “老師你吻了我。”

    光是想像就惡心得緊,不過為求逼真,就說得再過分一些吧。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具爆炸性了。在原庭信反應過來的同時,听到了大腦斷弦的聲音。本來還發冷的身子燙了起來,姑且不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經由男孩嘴里說出的羞恥也讓他到達恨不得馬上去死的地步!

    “怎……怎麼可能?”

    不敢確定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因為以前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男孩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麼無辜又無奈,他除了又驚又羞,壓根做不出更多的反應。

    想到自己麻煩了這個年輕人不算,竟還……而且還是對他的學生………他完蛋了!

    “不可能?那老師的意思是我在說謊了?”听到男孩有些委屈地抬高聲音,原庭信慌得搖頭,火熱的羞恥下,愧疚也層層擴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震驚的事實,加上宿醉的頭痛,以及極度的羞恥,他幾乎要流下淚來,不敢讓男孩看到自己紅通通的眼,他的頭垂到與頸部成直角的位置。

    顫抖的後頸,露出凸顯的骨頭,細得令人懷疑會不會馬上就要斷掉。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我……對不起!”

    心髒痙攣得說不出多余的話,大腦里回蕩的也只有不斷道歉的念頭”

    “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蔣行磊挑了挑眉毛,為男人難以掩飾的哭音而有些驚訝。

    這樣就哭了,太丟臉了吧?

    想著如果再過分一些會不會更有趣地又補上一句︰“老師,那可是我的初吻……”

    “……我……我知道……”剛剛已經說過了,再一次被提起,原庭信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燥紅久久不退。

    如果事情真如男孩所言,那也該算他的初吻才對。

    木訥無趣的他,從來不是女孩們歡迎的對象,不管是中學還是大學,甚至到工作之後,他都不曾和哪個女人有過密切的來往,尤其是意識到自己異于常人的性向之後。

    莫名其妙地被一個男人吻了,男孩想必覺得非常惡心吧,能夠這樣心平氣和跟自己說話已經算不錯了。

    “和男人接吻,想都沒有想過耶,而且還是老師你……”

    蔣行磊每說一句,原庭信的指甲就更深地掐人肉里。咬著唇,他害怕看到男孩厭惡和指責的眼神,只垂著眼,連多說一句話的勇氣也沒有。

    “……所以,老師你要補償我!”

    正內疚地不住在心里道歉的原庭信听到這句話,心里咯 一

    “補償……?”難道說……

    蔣行磊彈彈指甲,睥睨著幾乎縮成一團的男人。那種模樣,反而讓他更想欺負得厲害點。

    “不如給我在成績上加加分,考試放放水怎麼樣?”

    明知這男人的原則是實事求是,他偏要故意這麼說。

    原庭信聞言習慣性地道︰“那怎麼可以……”

    說到一半打住,甚是尷尬。他現在有什麼資格以老師的身份說話?

    “放心好了,我不會讓老師做那些沒道理的事的,看來我只好自認倒楣了。”

    從鼻子里無聲地冷哼一下,蔣行磊的聲音听起來卻是萬般無奈和委屈。

    “對不起……”

    愧疚得馬上就要哭了出來,原庭信拼命忍住脆弱的淚腺。

    “或者,干脆讓老師負責好了!”

    這句話一出來,原庭信著實嚇了一跳,突地抬起頭,差點讓他來不及收回壞笑的臉孔。

    迅速變化成天真無知的小學生。

    “負責啊,電視上不都這樣嗎?只要老師肯負責就好了。”

    “可、可是……”目瞪口呆,沒敢相信這個男孩的頭腦竟簡單到這個地步。

    “老師不願意嗎?”哀怨的表情也惟妙惟肖,騙得男人的罪惡感直線上升。

    “可、可我們不、不是……”

    這太荒唐了!

    無法直接地說不行,正當原庭信又是慚愧又是焦急時,男孩不經意地又靠了過來。這下靠得更近,驚得他想躲,卻發現已經靠到了牆上,退無可退。

    硬著頭皮迎上那兩束熱烈的目光,心髒登時一陣狂跳。

    他吃驚地發現,這個男孩子的魅力並非一般,絕對是女孩們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對于某些性向特殊的男人.也合該是莫大的吸引。但是……他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啊!

    男孩愈是靠近,狹長的黑眸愈令他臉頰發燙。

    “如果是老師的話,我不介意喔。”

    氣息覆在臉上,連呼吸也不敢出,直到男孩修長優美的手指撫上頰邊。

    “不要!”大叫一聲,手一推,硬是把男孩推離了。

    原庭信為自己的心跳加速羞恥不已。

    敢推他?膽子不小。要知道他可也是忍了好大的雞皮才做出這種動作的。

    蔣行磊臉上閃過一縷寒氣,又恢復成若無其事的笑容。

    “開玩笑的。”

    “啊?”原庭信抬頭,正好看到男孩向他眨了眨眼。

    “因為老師看起來和平常不一樣,很可愛,所以才會忍不住捉弄一下,老師不會生氣吧?”

    被一個學生這樣對待,怎麼可能不生氣?還說什麼可愛。

    但盡管不舒服,還是被層層愧疚掩蓋過去,加上男孩的語氣听起來並無絲毫的惡意,反而有一種撒嬌的成分,這令他的內疚更深。

    無法說什麼,他只得含糊地搖搖頭,垂下眼皮。

    這時瞄到床頭上的時鐘。

    “啊!”

    “怎麼?”

    忽然看到男人慌亂起來。

    抓著被單,不知該怎麼起來,左右找也找不到屬手自己的衣物。

    “我……還要去上課!”

    衣服……他的衣服呢?

    不得已,只好望向身旁看著他忙亂的男孩。

    “我的衣服……”

    “噢,那個呀,我見髒了,所以放到洗衣機里去了。”

    當然這也是故意的。

    男人果然嚇傻了。

    沒有衣服,他怎麼去給學生上課?

    看著男人苦惱得眉毛幾乎皺在了一起,蔣行磊假意道︰“如果老師不介意,可以穿我的衣服。”

    ×××

    校園的某一角。

    在遠遠看到原庭信那身打扮後,席路兩人先是不可思議地張大嘴,而後爆出一串大笑︰

    “天啊!他那是什麼打扮?居然還敢大搖大擺走在路上!”

    “行磊,那不是你的衣服嗎?怎麼……”

    要死了!好好笑!

    一身的範思哲,加上那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就好像把裙帶菜放在法國大餐上一樣。

    顯然不止他們這麼覺得,那名倒楣的男教師所經之處,回頭率極高。每一個人在看了之後都忍不住掩嘴偷笑,更有甚者干脆在路過之後大笑了出來。他本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低著頭悶不吭聲,腳步飛快。

    看著由他那套衣服引起的不小風波,蔣行磊眼中多了幾分得意。

    想來那男人也從來沒有接受過如此大的注目吧?

    心血來潮地,他忽然向下叫道︰

    “老師——”

    身上的衣服像是帶刺似的,周圍的奇異眼光也讓原庭信頭皮直發麻,一心想的就是趕快回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

    如果不是中午實在沒有時問,他也絕對不會穿成這樣出門。

    下午上課時他剛進教室,全班就哄堂大笑,令他差點掛不住面子,還有學生大叫著“老師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硬著頭皮把兩節課上下來,強裝的鎮定也到此為止,他忙不迭地沖出文科大樓。

    無奈這身裝束還是太惹眼,路過的沒有一個人不在看他,身後不斷傳出嗤笑聲,若不是他的臉被黑框眼鏡遮去了一大半,一定會被人看到滿面的通紅。

    更可笑的是,他上的那門課還是“西方審美與文化”。已經不敢想像學生們是怎麼討論他的了。

    想著抄小路會不會好些,忽然听到上邊傳來一聲叫喚。

    “老師!”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不過應該不是叫他吧?

    不敢停下步子,頭也沒抬,繼續向前走。

    聲音似乎大了些。

    “老師!原老師——”

    心下一個咯 ,頭才剛抬起,原庭信就被上方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小、小、心!”

    驚叫間,蔣行磊已輕輕松松越過欄桿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

    “老師!”

    安全著地,站起來,一點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驚人的舉動.他像一個好學生一樣朝嚇呆了的原庭信打著招呼。

    “你……沒事?”

    心有余悸地望望上面,雖說不高,但這麼隨便跳下來也是很容易出事的。

    男孩的眸中略有不解,原庭信基于教師的本能補了一句︰

    “以後別這樣做,太危險了。”

    男孩好看的眉頭委屈地皺起來。

    “誰叫老師都不理我!”

    原庭信一怔。

    “我叫了好多聲,老師都不理我!”

    男孩指控著,凌角分明的成人臉龐在此刻屬于十來歲孩子的成分多了一些。

    呆了呆,原庭信尷尬地低下頭。

    “我……沒听到……”

    “哪有?我叫了很大聲!”

    試了幾次,蔣行磊發現,只要像個小孩似的賴皮一下,這男人就會很快手足無措起來。

    “我不知道你是在叫我……”

    支吾著,原庭信不敢說自己壓根不願多停留一秒。

    “所以我叫了原老師嘛,”嘀咕著,高了大半個頭的男孩忽然往身邊一挨,狀似玩笑地湊到耳邊低語著,“或者我改叫庭信老師好不好?”

    一嚇嚇得不輕,忽來的接近使原庭信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男孩溫熱的氣息吐在臉上,急忙退到一旁,卻仍止不住發燒的臉。

    “我還有事,先走了!”

    才剛邁出半步,就被一聲磁性動听的嗓音叫住了。

    “老師。”

    男孩明朗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你還沒有給我你的聯絡方式。”

    刻意說得曖昧,引起原庭信一陣冷汗,只得低聲說出手機號碼,他慚愧地道︰

    “你……你的衣服,我洗了後會還給你的。”

    男孩有些意外地眨了兩下眼,笑了開來︰

    “老師你誤會了,衣服什麼時候還都沒關系,你不是說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駢去找你嗎?”

    沒想到男孩笑起來會這麼迷人,揉合了成人與少年的微妙特質,深邃的瞳孔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一個小小的心悸,原庭信忙別過臉,胡亂地點頭。

    誰知男孩又冷不防地挨過來。

    “放心好了,老師的事我誰也不會說的。”

    小聲地說著,在他表現出驚嚇之前男孩又退了回去。

    抬起頭,那淘氣的笑容讓人沒法生氣。

    意識到不能再待下去,原庭信以前所未有的慌張迅速走掉了。

    十幾分鐘後,憩園的小亭子里,三個大男孩笑得前仰後合,令人以為他們在說什麼萬分可笑的笑話。

    ×××

    笑話的主人公此刻也正一臉頹靡地換下帶給他一個下午不自在的衣服…唉,再不穿這種衣服了。

    好不容易趕回家,原庭信以最快速度換回襯衫和棉質長褲,才微微松了口氣,但思及校園里人們看他的樣子,心情又不免沉重起來。

    沮喪地嘆了口氣,一切都怪罪于昨晚不該喝的酒。

    被人笑話是小事,反正他在學校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倒是那個有些調皮但又不失善良的男孩子……

    想起蔣行磊,胸中又泛起濃濃的歉意。

    本來只是他個人庸人自擾,卻牽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會不會是上天因他愛上男人而給他的警告?

    想到總是溫和待他的好友,心還是會忍不住疼痛,像被小蟲子咬去……小塊,酸酸的,想哭也哭不出來……

    宗方沒有嫌惡他,沒有因他的突兀告白而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變態,反而還以好朋友的身份來見他,已經算是萬幸了,他還奢求什麼呢?憑著這點,他就該微笑地對他的婚禮說祝福才對,貪心是要遭受報應的。

    例如無辜被他扯進來的男孩。

    還好,男孩也許淘氣,也許頑皮了點,但也沒有視他為怪物。

    回想起那一聲聲天真乖巧的“老師老師”,就不禁苦笑。

    也還是個老師啊,卻這麼不堪……

    發著呆,手機忽然響起簡訊的聲音,忙拿起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但看到內容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老師,是我,這是我的號碼,一定要記住喔。

    孩子氣的話語讓方才還有些憂愁的他不禁笑了起來。才想著,第二條短信又到達了。

    老師,今晚有空嗎?一起出來吃飯好不好?

    嘴角的淡笑僵了僵,為這忽來的邀請亂了心。

    正遲疑著,男孩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老師,我手機快沒電了,七點我們在PRETTYWORLD見吧,你一定要來哦,否則我就一直等下去!

    “啊?等……”

    慌亂地握住手機,差點忘了這是簡訊無法直接拒絕。

    怎麼辦呢?他本不打算再和男孩有除了學業之外的進一步接觸的,但是那孩子說什麼……

    否則我就一直等下去!

    心情極度矛盾,猶豫再三,決定還是打個電話婉拒比較好,就說他有報告要寫好了。

    按下撥號鍵,那邊卻傳來用戶已關機的訊息。

    愣愣地看著手機。沉重的心又添了幾分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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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PRElTTYwORLD是一家頗具水準的西式餐廳。

    華燈初上,潔淨的玻璃窗透出里頭呀亮高雅的擺設,整潔得一塵不染。

    蔣行磊在預訂的餐桌邊坐下,一邊答著兩個惡作劇盟友打來的電話。

    “沒有問題……你們兩個別跟來!被他懷疑起來就沒戲唱了,今晚只是探探底而已。”

    眼楮一瞟,瞟到窗外遠遠跑來的身影。

    “就這樣,他來了!”

    當機立斷掛了電話,看看手表,七點整。

    果然準時。邪邪的笑又閃爍在燈光下愈發晶亮的黑瞳中,在男人到之前倏而轉為殷勤。

    “老師!這里!”

    男人額頭上冒著薄薄的汗,看樣子是匆忙趕過來的。

    剛進餐廳,就看到男孩在一張靠窗的桌邊向自己揮著手。忙跑過去,迎上男孩欣喜的臉,感到頰邊的肌肉有些僵硬。

    有些局促地,沒有立刻坐下,他站在座位旁邊看著一見到他就站起來的男孩子。

    “對不起,我來遲了。”

    本來實在是不想來的,但又因男孩一句“一直等下去”而擔憂,不善于讓別人空等的他直到磨到快七點了才慌忙趕出門。

    “不會呀,正好七點,老師快坐!要吃什麼盡量點,我請客。”

    男孩不解他心中的矛盾,仍高興地招呼著。

    原庭信扯了扯不自然的笑容︰

    “那個……”

    他來是想告訴他不打算和他共進晚餐的。其實在出門的時候他就感覺到身體有些不太舒服。

    男孩卻一徑催促著。

    “老師坐呀,站著干什麼?”

    吞吞口水,決定還是趕快把話說完。

    “不、不用了,我馬上就得回去,我來是想跟你說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所以……”

    才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老師!你是說你不肯和我吃飯?”

    黑眸一下瞪得老大,很有不滿的意味。

    原庭信趕緊解釋。

    “不是的,只是我還有事……”

    男孩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老師是不是很討厭我?”

    一愕,不明白男孩何以這麼說,原庭信趕忙道︰

    “不是的……”

    話頭又被搶了去。

    “或者老師以為我意有所圖?”

    男孩的目光清澈而蘊怒。

    “老師是不是認為我請你是為了什麼不正當的目的?”

    原庭信呆立。

    確實,現在有些學生為了考試能夠過關或是得到特別關照,都會以請客為理由向老師提出邀請。

    不過,在接到男孩的短信時,他並沒有想到這一點上。

    但看到男孩此刻的神情,他還真有一點冤枉了他一片好意的愧疚感。

    “不是的……”

    “難道非得有其他目的才可以請老師吃飯嗎?”

    “不是……”

    知道男孩誤解深了,原庭信試圖解釋,可正在氣頭上的他听也不听。

    “那老師為什麼連坐都不肯坐下來和我說話呢?”

    編不出理由,男人的眼苦惱地垂下來,黑鏡框也略略滑落了少許,可以看到兩排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耳朵因低頭的動作而更加顯露,羞澀似乎也沾染上了小小的耳垂,粉嫩嫩的,看在將委屈的小男孩扮演得正在興頭上的蔣行磊眼里競稍饑失了神,把想繼續質問的話也停在喉嚨間。

    這一松懈也給了原庭信幾秒鐘思考的時間。嘆了口氣,他拉開椅子,緩緩坐下來。

    “對不起。”

    正視著對面的男孩,他誠心誠意地道歉。

    “我沒想到給你帶來誤會,不過我真的沒有這麼想過。”

    男孩晶亮哀怨的眸子瞅著他,竟令他一時間有些心疼的感覺。

    “那老師願意和我一起吃飯了嗎?”

    迫于無奈,原庭信以極微小的角度點了下頭。

    “太好了!”男孩前一秒鐘還板著的臉立刻展開了笑顏。

    看著他那麼興高采烈地為自己點餐,還不停地提議這樣好那樣好,原庭信稍微覺得這個孩子或許真是挺喜歡自己也說不定。也因為如此,讓他更不自在。

    點的是三人份的牛排,還有不少精致的餐點。

    席上只听到男孩一個人興致勃勃地說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應對,畢竟他們年齡相差了一大截。

    難免拘束,只好悶不吭聲地切著牛排,小口小口地放進嘴里。

    還好他不是第一次進西餐廳,基本的用餐禮儀還是知道的,否則又要出糗了。

    想起來,第一個帶他來吃西餐的還是宗方,當時他搞不清楚餐刀的用法,還以為是拿來切水果的,鬧了不小的笑話,不過那時和宗方在一起,還能開心地說笑,就算出糗也不會覺得太丟臉,因為好友總會在善意地笑過之後耐心地教自己……

    “……老師!”男孩的叫聲及時將他漸飄漸遠的心思拉了回來,一眼就看到男孩不太高興的模樣,原庭信意識到自己方才注意力不集中,不好意思地笑笑。

    “呃……抱歉,你剛才說什麼?”神情恍惚之前,他記得男孩好像問了他一句什麼話。

    因自己的片刻失神而難為情地道歉著,沒有發現男孩眼里閃過些許凌狠。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握了握餐巾,蔣行磊盯住男人的眼剎那間有那麼一絲危險。

    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整他的時候,極力壓抑住胸中再度受到忽視的強烈不滿,嘴角泛開笑容,看似將不快輕輕抹去。“我問老師多少歲了?”

    “二十八。”男人的回答讓蔣行磊有不小的吃驚。

    看不出來這個男人居然大了他整整十歲!之前以為頂多大個三四歲。不過……

    瞥了一眼男人千年不變的土氣打扮,還有那總是一副快要掉下來的黑框眼鏡,蔣行磊覺得讓人尊重的成熟感都沒有。

    經過昨晚和今早的觀察,他發現這個男人也並非一直呆板。除開今早和下午顯一而易露的慌亂之外,他發現他其實一直都有微小的情緒浮動,只不過都藏在黑框眼鏡下低垂的眸瞳里。平時看到的面無表情,也只是被鏡片遮蓋了而已。

    一頓各懷心思的晚餐用完,已近八點。

    出門一陣冷風襲來,原庭信不禁打了哆嗦,才想起出門因為匆忙衣服穿少了。

    近于年底的十二月份,外套不只著一件襯衫,在白天還可以,夜晚就沁涼入骨。這麼想的時候,才遺忘的頭疼似乎加劇了。

    男孩執意要送他回去,實在沒有拒絕的力氣,惟有隨他了。

    ×××

    “老師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習慣性地低著頭,身邊的男孩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些他壓根就不知道的事情,原庭信本來打算到家之前一直保持微笑,當個听眾就好,可在繞進一條小巷之後,男孩忽然停止高談闊論問出一句。

    訝異地停住,扭頭看去,那雙黑眸正盯著自己,遠處的燈光在瞳孔中交織出奇異的色彩。方才還神采奕奕的男孩慢慢垂下限臉,聲音也悶悶的。

    “老師很冷漠……”

    “啊?”

    “也難怪,之前都沒有怎麼接觸過,每次看到老師也只有上課的時候,現在卻唐突地把老師邀出來,任何人都覺得奇怪吧?”

    這回原庭信沒有說話了,想說不是,但確實覺得蠻怪的。

    男孩把手放進口袋里,合身的休閑服讓那本就成熟的體格更顯修長,沈思的模樣也多了幾分大人的味道。側臉的線條讓人想起美術課上的大理石雕像……真的充滿男性獨特的魅力呢。應該是女孩子們會喜歡的類型吧。

    不自覺地被那年輕憂郁的臉龐所吸引,原庭信想到以前還在念書的時候,最羨慕的也是這種人,因為他們有著他渴望卻沒有的氣質和魄力。無可否認,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後天再怎麼努力也做不到。

    “……可是我還是想和老師單獨說話。”

    ……什麼?男孩又冒出的話讓原庭信一個呆楞。

    兩束清澄如泉水的目光對上自己,聲音清清楚楚地道︰“我一直想要和老師說話,可是平時老師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樣子,上完課就直接走了,在課下幾乎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昨晚在酒吧遇到你,我很高興呢。”

    第一次听到學生對他說這種話,原庭信不知該有什麼反應,只愣愣地看著男孩挨近。

    竭盡所能地說著肉麻到幾乎翻胃的話,蔣行磊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一點玩笑和欺騙的成分。將鄙夷包裹在溫柔的目光下,他的手指一寸一寸朝男人臉頰邊靠近。

    像是被蜜蜂刺到,手指觸到那冰冷的肌膚時,好玩地發現男人哆嗦似的彈了一下,趕緊退開。

    “老師,你的臉很冰呢……”玩心大起地笑了,以前只有逗女孩子時有這種反應,沒想到用在男人身上也一樣管用,一種不知是虛榮還是什麼的感覺讓蔣一行磊滿足地翹起唇角。

    “剛才握你的手,就發現冷冷的,但卻很舒服……就好像你給人的感覺。”

    冷……?那是他感冒了,而且一點也不舒服,因為男孩一直走得很慢的緣故。

    他不得不也放慢腳步,夜色愈晚,氣溫愈低,吹了風過後,頭更痛了,鼻子也開始有些呼吸不暢。如果可以,他最想的是趕快回家吃藥睡覺。

    不想深思男孩的舉動有何意義,但也無法否認男孩溫熱的觸感引起他一陣心悸,只有沉默不語。

    好在男孩說完後沒再說什麼奇怪的話,只含笑看著他。

    ×××

    走到公寓樓下,原庭信總算暗暗松了一口氣,忙道︰“這里就好了,我自己上去,你也快回去吧。”

    男孩側頭看他,探視的目光和燈光下更呈線條的臉讓他的心一陣亂蹦。

    一旦察覺到過于怪異的行為,就沒法不在意。

    “老師,”像是窺見他的內心躁動般,男孩笑了,臉孔愈加柔和,“你在緊張嗎?”

    促狹地微笑著,看男人明顯的驚愕與慌張。

    “什、什麼?”

    “你在緊張。”不加掩飾地,男孩徑自指出。

    “我……”

    “我也一樣喔。”沒等他反駁,男孩又自顧自說起來。

    “從剛才起,應該說是看到老師來赴約的那一刻,我真的好高興!”

    原庭信瞠目听著這不像是學生對老師說的話。

    “老實說,我還做好了被放鴿子的準備呢,卻沒想到老師會準時來赴約,讓我好意外,也好高興……”男孩貓一樣的眼眸眯了起來,放出的光束既柔和又恐怖,仿佛有一串頑皮的星星在海里閃耀。

    輕輕地,趁人不備般,牽起那只垂在身側的手,冰涼一下被溫暖所環抱。

    “我不討厭喔……”

    聲音刻意放低,沉沉的,既帶有成年男人的魅惑,也摻雜著孩子的任性與可愛。

    原庭信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只瞪著眼,手與心髒一陣麻痹,想收卻被一股強力牽制住。

    男孩的微笑漸漸轉為深沈的凝視。“雖是和男人嘴唇相觸,可我卻一點不討厭……”話是很肉麻,可說出來反而沒想像中那麼惡心,之前還會邊說邊起雞皮的反應也消失了,這是否證明他打謊的技術更進一步?

    冰冰的。沒有女人的柔軟和縴細,但也不覺得怪異。既然沒感到怎麼曙心,就繼續進行下去吧,當成女人就行了。

    虛偽的謊言下,還有不知何時興起的好奇心。

    “所以,我想……”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聲呼喊打住。

    “庭信!”

    路口走來一個男子,由于背光看不清楚面容,但感覺握在掌中的手顫了一下。

    男子走近,蔣行磊才發現正是那天在咖啡店里的男人。瞄瞄身旁的人兒,發現他剛才還有些潮紅的臉色一下白了下去。

    “宗方?你怎麼會在這里?”明明就顫抖得要倒下去的樣子,卻還是扯開笑容。

    男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下方。男人立刻像觸電似的將手抽回來,掩飾地道︰

    “這是我班上的學生,找我問些問題……你有什麼事嗎?”

    急急地,像解釋什麼誤會,又像忙著轉移話題。

    這讓忽然被甩開的蔣行磊極其自尊的內心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偽裝的溫柔撤去,他以一種頗為陰沉的目光瞪著男人。此刻眼中只看得到友人的原庭信沒有發覺,只催促地問著。叫做宗方的男子沒有過多言語,只道︰“那天你突然離開,我有些擔心,所以來看看。”

    心像花蕊被挑開了一條裂縫,又強迫地封起。會擔心……也只是出自朋友的關懷吧?懊惱著連這麼一句普通的話都能勾起期待的自己,原庭啟低下頭,看著對方的鞋子。

    “我沒事,只是最近有點忙。”

    男子不語,沈吟片刻道︰“不上去談談嗎?”

    怔了怔,壓抑住洶涌而來的期盼與愛意,原庭信咬住唇搖了搖頭。“不………我房間幾天沒有收拾了,很亂,而且我還有學生……”

    天知道他多麼希望他能上去,可這麼一來,就更無法割舍。

    听到好友輕嘆一口氣,心揪得疼起來,然後听到︰“好吧,其實我來還想問你,那一天,你會來吧?”

    那一天是指哪天,用不著言明也知道,心本還是酸痛,現在則裂痛起來。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再抱希望。

    “……當然!”忽然背過身,聲音卻高昂熱烈起來。“你結婚我怎麼可能不去?放心吧,會封大紅包給你的!”

    “庭信……”

    “宗方你也是的,馬上就要結婚了,準新郎怎麼不多陪陪未來的老婆呢?這種小事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不知是否風中的錯覺,男人的肩膀有些瑟縮地抖著,聲音卻異常高興和輕快。

    這下,不止那名男子,連看戲的蔣行磊也狐疑起來,不明白背過臉去的男人究一竟是什麼表情。真的覺得由衷喜悅呢,還是

    忍不住看了那叫宗方的男子一眼,正好看到他也在看自己。

    對方不好意思地對他苦笑了一下,大概也覺得在學生面前不好說太多,于是道︰“好吧,那一天我等著你喔。”說罷又對蔣行磊告別似的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是個溫厚又得體的男人。典型的女人心中的好丈夫。

    待男子的背影完全消失,蔣行磊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男人仍持續著背立的姿勢,頭也沒回。

    “老師……”

    才喚了一聲,就听男人出聲道︰“今天謝謝你了,剛才真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光听聲音還是冷靜而自持,但越看那瑟瑟發抖的肩膀越覺得不對勁。想看看男人此時表情的他試探地問了一句︰“老師,你冷嗎?”

    半天,才像從哪擠出來似的,男人道︰“……你快回去吧。”

    蔣行磊皺起了眉,不知是因方才被忽略的緣故,還是惡作劇未果,抑或不滿男;人此刻趕人似的態度,一種極度不爽快的感覺令他下一秒鐘抓過男人的肩膀用力扳了過來。

    “老師?!”

    吃驚地叫了一聲,原因是被他硬轉過來的臉上布滿了淚水,一條又一條細細的淚流正不斷從那已被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眼鏡下邊爬出來。

    丟臉。難看。才閃過這兩個想法,馬上又被男人忽然倒下的身子嚇了一跳。

    “喂!你……”忘了用尊稱,就愕然地看到男人倒在自己的身上。

    “對不起……我……不舒服……”

    掩著口,男人的臉色確實蒼白得好像馬上就要凍結了似的,撐在他胸前的手似乎也極力要自己站起來,無奈使不出一點的勁。

    “我……”

    還想拼命說什麼,但下一刻男人就在懷中昏了過去。

    處理好一切,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他今晚可能會發汗,請看著點,如果到了早上高燒還不退就馬上送到醫院來。

    顯然把他當成病人弟弟的醫生這麼說就離去了。

    看著床上沉沉入睡的男人,坐在對面小沙發上的蔣行磊說不出今晚的一系列行為是什麼意思。本來抱著戲弄的心態來探探情況,中途被男人暗戀的好友打斷也就罷了,至少他知道男人對他的試探並非全無反應,但是……為什麼現在他要淪落到來照顧病人呢?

    男人突然昏倒,基于人道主義送到診所交給醫生就好了啊,而他卻神經兮兮地把男人背上樓,特地打了電話請醫生過來。

    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他大可以完事走人。反正非親非故,重感冒又不一定會死。但——他還是留下來了,並且在醫生問及“你是不是他弟弟”時也沒有及時否認,還傻傻地記下醫生的囑咐,給男人換了毛巾墊在額頭上,並費了好長工夫才讓男人吞下藥片,枕巾也被男人無意識喝水時的動作弄濕了,不曉得怎麼換,索性拿個靠枕墊在他頭下……忙亂得幾乎讓他忘了他是出于什麼目的來的。

    才呆了一會兒,發現毛巾已經干得差不多了。站起來正待去換,調成無聲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忙拿到客廳接听。

    “你現在在哪?和那家伙的飯局完了吧?要不要過來打游戲,順便告訴我們有什麼好玩的進展?”是路原鋒打來的。

    這時他手上還拿著準備去換的毛巾,听到友人的聲音才反應過來,看看自己,再看看屋里的男人,突然涌起一股厭惡。他到底在做什麼!玩玩也就罷了,居然還雞婆到這種程度。幾乎是嫌惡地丟下毛巾,他瞪了半晌,直到手機那邊再次響起聲音。

    “行磊?”

    “我馬上過去。”抿緊的薄唇吐出這句話,立刻掛了機。不再多看屋內的男人一眼,他打開門就走。

    ×××

    男人流淚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啊,為什麼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切進胸口似的?

    那種悲愴又淒楚的目光……

    席德凱開心地大叫著又贏了,蔣行磊才發現自己又發了呆。一來到路原鋒家打游戲正打得上癮的兩個人直接丟給他一台電腦就對打起來,盯著以前玩得興致勃勃的游戲,他居然提不起勁。絢麗的電腦畫面逐漸變成男人蒼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孔,讓他又是厭惡又是……又是什麼呢?

    厭惡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壓根不喜歡那個沈悶神經質的老師,但是這種厭惡又跟平常的那種討厭髒討厭臭討厭垃圾什麼的厭惡又不太一樣。

    盯了螢幕好一會,他推開滑鼠。

    “行磊!怎麼了?今天狀況不佳喔。”

    笑嘻嘻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席德凱因戰績輝煌心情大好。路原鋒也放下電腦擊遞給他一杯飲料。雖然接過,但沒有打開,而是索然無味地放在一邊。

    叨了根煙點上,路原鋒問道︰“怎麼了?心情不好?你不是和那土玻璃約會去了嗎?”

    “對喔,我怎麼忘了?快告訴我們進展得怎麼樣?”席德凱馬上

    “很好啊。”面無表情地說著,蔣行磊的心情卻一點雀躍不起來。

    難道是……那男人還沒對舊情人忘懷的緣故?這樣的話,他豈不是白費工夫?

    “哦?那土玻璃有沒有對你……”

    曖昧地眨眼,路原鋒才要開他玩笑,就見他霍地站起來。

    走到外邊,被涼風一吹,才發覺自己真是煩躁得毫無道理。不習慣被這種莫名的煩惱包圍的他,蔣行磊耙了耙被吹亂了的頭發。

    男人虛弱無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又浮上腦海。確實是很難看,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話說回來,他把那男人一個人丟在家里,又發著高燒,在沒人照料的情況不會不會真的出什麼事?想到這,心情又莫名焦慮起來。

    身體像不受控制般,跑到了男人的公寓。之前是用男人的鑰匙開門的,現在沒有鑰匙,猶豫著是否該按門鈴,忽然听到里頭傳出不小的響聲。沒有仔細思考這麼做有何意義,他掏出瑞士刀,在毫無防範的門鎖上撬了兩下,門就開了。推開門,沖進屋內,發現男人半撐著伏在桌邊,地上是水杯的碎片。

    同樣驚愕的眼眸對上他。

    “不要動!”在男人赤腳將要踏上碎片時,蔣行磊叫了一聲,迅速繞過去扶起他。

    男人被強迫著坐回床上,不知是否因高熱的緣故變得有些濕潤的眼楮仍不離開他身上。刻意不去理會那強烈疑問的目光,蔣行磊去取掃帚,在路過客廳時,發現被自己丟棄的毛巾還躺在原地。眉頭深深皺起來,想了想,還是撿起。

    清理好,倒了一杯水遞給似乎已經冷靜不少的男人。

    看他額頭上冒著薄薄的汗珠,熱度應該差不多散發出來了,不知為何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氣。男人的眼睫低垂著,沒有眼鏡的遮蔽,那已不復蒼白反而帶點紼紅的側臉讓蔣行磊在短短幾秒內競覺得有那麼一絲絲情色的味道。

    男人小口地啜著水,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想問什麼,但始終沒有開口。

    眼楮往下,發現男人還穿著今晚赴約時的衣服,不禁脫口問道︰“你要不要換件衣服?”話方出口,就見男人的手一抖,水杯又差點打翻在床上。

    男人的頭低得更厲害了,眼光也不敢往這兒瞟,只用低得幾乎听不清的聲音道︰“嗯……在衣櫃里……”

    蔣行磊起身打開衣櫃,很快就看到一件類似睡衣的水藍格子襯衫。

    “這件嗎?”

    “謝、謝謝……”伸出來接的手克制不住地輕顫,接過後就迅速縮了回去。

    “要不要我幫你?”怎麼看都覺得男人那緊張得渾身繃緊的樣子不可能好好地換衣服。

    “不……不用了!”男人急忙搖頭,細細的指尖忙不迭地解開胸前的衣扣。這回他沒有顧慮到旁邊有人看,以最快速度換下了衣服。

    蔣行磊還在為那裸裎的胸膛失神時,男人的目光對了上來。暗下一驚,忙恢復原先的表情。男人的眼瞳濕潤而帶有蒙朧的光澤,也許還在緊張,但此刻已壓制了不少,應該是乏味到不能再乏味的平凡臉孔似乎欲言又止。

    若是幾個小時前,蔣行磊必定認為這是最好的捉弄時機,進而得寸進尺,但現在,有一種很奇怪很沉重的東西壓在心口,盡管腦子里想過許多故做曖昧挑逗的方案,但怎麼也說不出來。

    終于男人開口了︰“是你把我送上來的吧?謝謝……又麻煩你了……”

    輕微地頷首,似在表示歉意和謝意。看來他還記得昏倒前的情景。

    “……我的身體應該沒有那麼孱弱的,只是感冒……真是……不好意思………”

    在學生面前昏倒,多少感到有些沒面子吧?

    盡管男人強牽著嘴角這麼說,蔣行磊還是覺得此時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雙淚眼又在腦中搖晃了……

    “老師喜歡那個人嗎?”當看到男人的臉色刷白時,他才發覺自己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既然已經問了出來,心中的想法就更大膽了。“我沒有猜錯吧?老師喜歡那個男人。”

    男人的表情呈現痛苦,這讓原本沒打算進行什麼惡質行為的他忽然感到很生氣。不擅于深度思考的他只是咄咄逼人地問著。

    如果男人沒有點頭就好了……這麼想的時候,男人已經用那顫抖而蒼白到神經質的手捂住了臉。一下,兩下,三下……男人一共點了三下頭。應該為男人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同性這個丑惡事實而幸災樂禍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興奮。

    是純粹的厭惡吧?蔣行磊的手不知不覺伸人口袋,點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

    ——對……我……喜歡男人!喜歡那個人……我就是那種所謂的同性戀……

    手機只錄了一點點,實際上男人還說了很多。不知是否承認後反而急切想找人傾訴的緣故,男人以一種極為悲愴的語調不斷地訴說著他怎樣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傾向,怎樣痛苦地遮掩,怎樣愛上自己的好朋友,怎樣告白被拒,怎樣不得不強迫自己內心泣血卻要為好友的婚禮送上祝福……

    說這些話時的男人沒有看他,只定定地注視著前方的牆壁,與其是對他說。倒更想一個人對著空氣徹底地發泄。

    到最後,蔣行磊幾乎懷疑他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惡作劇,乃至自暴自棄,心虛的他不知什麼時候關掉了手機。

    因為男人說著說著,停了下來,悲哀的目光仿佛永無止盡的河流,沉默了好久之後,對他說了一句︰“請回去吧。”

    听著手機里放出來的錄音,蔣行磊眉頭緊皺。一時間他覺得壓根沒有什麼成就感可言。會出現這個想法的他絕對不是良心發現,因為他一點不覺得男人可憐,反而越听越生氣。一想起男人的淚顏,就萬分不甘心。至于不甘心的原因.至今沒想出來。

    第二天上課,換了另一個講師,說是男人生病請假,然後連續幾天都沒有看到他。男人請假的這段時間,蔣行磊也沒再去過那間公寓,盡管一直耿耿于懷。

    這種又厭惡又不甘心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呢?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辦公樓前的中庭,兩人不期而遇。與周遭的學生時尚打扮截然不同,灰土老氣的裝束,走在路邊應該是沒人會注意到的瘦削身影,卻被他發現了。

    心小小地雀躍了一下,他站著,一時間不知該以什麼表情面對。

    男人望向他的目光明顯錯愕,隨後低下頭,抱著一大疊卷子匆匆從另一頭走去。

    “老師!”他喊,那背影僵了一下,腳步卻不曾停頓。這令蔣行磊涌起一股強烈不滿。

    索性直接到教員室去,男人正在和其他老師說話,看到他目光立刻避開了。

    “原老師……”才開口,男人就急急忙忙收拾公事包,抱了一摞書走向門外。

    在擦身而過時,一股怒氣撩起,蔣行磊想都不想就抓住了他。

    “老師!”帶著警告,完全忘了該裝成原來的乖學生,“你沒听到我在叫你嗎?”

    過大的聲音令其他老師望過來,男人果然急了。

    “有問題……到外邊再談。”

    到了外頭,男人馬上懊惱地低聲說著︰“請放開我……”

    不是屬于生氣的表情,就表示惡作劇尚未被發現吧?

    蔣行磊想,但沒有放手。“老師,你病好了嗎?”

    男人愣了一下,總算抬頭看他,但很快又低下去。“嗯……”

    接下來該說什麼呢?一向能言擅辯的蔣行磊也沉默下來。

    他只單純地想看一看這男人,卻沒想過見面要說什麼。不快的感覺並未減去,反而迅速佔據了內心。

    還是男人先開了口︰“我馬上要去上另一個班的課,你那個班是在下午吧……”

    沒有說下去,男人的意思也很明顯了。當學生從身邊走過,以奇怪的目光看過來時,蔣行磊才發覺抓著男人肩膀的樣子實在有夠曖昧。

    一股惡心竄了上來,他立即放開手。男人對他點了點頭,轉身朝教學樓方向走去。

    惡心,厭惡……應該是很正常的反應吧?前陣子故做天真挑逗男人時都沒有這麼厭惡過!

    這種厭惡,與其說對男人的厭惡,更像是對某種東西的厭惡。

    那種被侵吞,被唐突,被嫵視的東西……

    “听說土玻璃回來上課了哦。”

    才發呆了一會,身邊就響起友人的聲音,蔣行磊抬頭,正是被他疏遠了好些天的兩人。

    “行磊,你最近在忙什麼?好一陣子都找不到你。”

    無聊得不想答話,蔣行磊興趣缺缺地听著,那些以前听了都會笑兩聲的笑話現在听來一點都不好笑。

    扭頭一看,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把玩的席德凱點開了那段錄音。

    “喂!”阻止之前,好玩的席德凱一听到那不同尋常的聲音就跳到了路原鋒旁邊,等他把手機一奪而過,他們也听到了“我喜歡男人”那句。像什麼東西被揭穿了般,他粗暴地關上手機。

    好在是在大課室里,其他學生都離他們比較遠,手機的音量也調到最小聲,沒人注意。

    “行磊!”路原鋒叫起來,“原來他已經向你告白了?趕快放到校園網上!”

    “對對對,那家伙一定嚇得魂飛魄散……”

    蔣行磊的回應竟是大力捶了一下課桌,巨響足以讓課室內的聲音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真的很惱火,不是一般的生氣。

    瞪著被他無名怒火怔住的兩人,他一字一句地進出︰“我還沒有玩夠!”

    說罷,不顧他人的驚愕,抓起書包就走。

    沒有玩夠……對!沒有!一瞬間,似乎找到了不甘心的理由。像是腦海間閃過不少想法,被他抓到一個最為合情合理的。

    那個男人……居然能夠用那麼惡心的聲音和眼淚向他訴說對另一個男人的喜歡!本來,應該由他挑逗他的不是嗎?男人應該對他有感覺才對,結果……卻插進了那個什麼見鬼的宗方!只是愚蠢男人的暗戀也就罷了,那男人卻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再惡心的感覺也不及他自尊受挫的萬分之一!

    他的自尊,理所應當,要男人償還。懷著這樣的心理,他向男人上課的地點走去。

    ×××

    原庭信覺得自己真是萬分丟臉,他居然在躲一個學生。感冒在第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卻硬是多休息了三天,只為調適自己的心情。

    不曉得被什麼瘋魔附身,那天他居然毫無保留地將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對一個算不上熟識的人盡數傾吐了出來。對那個學生,比他小了十歲的學生……

    很奇怪的是,說完之後,原先痛苦得好像下一刻馬上就要死去的感覺立刻減輕了不少。

    也許是男孩之前的溫柔和隨意,讓他在痛苦難擋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出口。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擔憂。擔憂說出去的話得不到理解,甚至遭到抗拒。

    雖然男孩跟他開了不少這樣的玩笑,但他並不認為男孩真的有這方面的傾向。

    在來上課以前,他已經做好被男孩以異樣眼光看待的心理準備了,並盡可能地避開。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在男孩面前丟了臉。不知是否因為師生的緣故,他從未有哪次,甚至被好友拒絕,都沒有覺得像現在這麼丟人。

    “老師!”

    才上完課走出來,背後傳來的聲音就讓他一個輕顫。男孩走了過來,伸手接過抱在他手中的一大疊報告。原庭信愣住,直到走到前邊的男孩回過頭來叫自己。

    “老師,走啊。”

    忙跟了上去,心里五味雜陳。男孩不感到厭惡嗎?對于那樣的自己……

    就在東想西想該如何開口時,就听到︰“老師,不如和我交往吧。”

    如遭電擊般,原庭信一下剎住了腳步,不敢相信地看向他,懷疑那听似聊天的話是否真出于這個男孩嘴里。

    男孩也停下來,堅毅的眼眸望著他,中間空了一小段距離,在遠處的人們看一來,就像一對師生在交談一樣,壓根不會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台詞。

    “你只要喜歡上我,就不會去想那個男人了吧?”

    理所當然的話听在耳里,卻如同驚雷一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呼吸像是停止了般,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我知道。”欺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看著下課出來時還面無表情的老師,因這一句簡單的話而動容,蔣行磊開始覺得之前的成就感又慢慢回到了身上。“我說過,如果是老師,我不討厭。”

    如果用那張曾經訴說過喜歡別的男人的嘴來訴說喜歡自己的話,如果讓這張驗來為自己痛苦哭泣的話……一定是非常愜意的事情吧?

    原庭信的指尖顫抖起來。“你……”

    男孩笑了,笑得自信滿滿。“老師,我會讓你喜歡我的!”

    說罷轉身走去,陽光灑在寬闊的背影上,好似神只一般。

    原庭信捂住了胸口。

    男人不是對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只有將那個人抹去,換上他自己,游戲方可宣告結束。不管男人女人,只要侵犯到了他的自尊,都要不惜一切拿回證明。

    縱使他是男人,也可以做到對女人所做的。也許直接的方式更能達到效果,至少女人就喜歡這一套。

    下午上課,男人一反常態,整堂課上得支離破碎,平日呆板的臉處處透露出緊張,明明暖氣開得不大,額頭上卻清楚地可以看到汗珠。底下人紛紛議論起來,只有蔣行磊露出了微笑。

    對……就應該這樣。原先以溫吞的方式對待溫吞的人,是他的失誤,不過從現在起,他絕對要拿到最後的勝利!趁著男人轉頭寫板書的時候,坐在另一頭的路員鋒悄悄移到他身邊。

    “行磊,上午你是怎麼了?”

    注視著男人連續擦了三次白板仍沒寫好的板書,蔣行磊看也沒有看他,只道︰“我說過,要慢慢玩。”慢慢地……享受捕獲的樂趣。

    沒想到,在放學後僅剩他倆的教員室,男人面帶痛苦地以一句“請不要說那樣的話”算做對他的回覆。愕了半晌,胸中逐漸翻騰起怒火。

    男人卻依然說著︰“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已經不像個老師了……但是……請不要隨便說那種話……”

    “你是說,你不能喜歡我嗎?”

    如果男人不是在眉尖蹙起後點頭的話,也就不會有下面這個動作了”

    下一秒,他抓過男人的肩膀,朝那蒼白的嘴唇印了上去。稱不上吻,因為僅僅只是嘴唇相觸。在想像中應該是極為惡心的行為,並且也做好了吻完之後大吐特吐的心理準備,但在那一刻卻意外的淡然。明明是帶警告意味的接觸,卻因男人嘴唇的冰涼唐突過去了。男人的嘴唇只是冷冷的,涼涼的。

    這就是同性與同性的接吻嗎?

    沒有合上眼,瞪著眼前的黑發,蔣行磊忽然覺得再放肆一些也無所謂了。

    “放……”男人率先有了動作,雙手推著他。

    待分開後,才發現那張幾分鐘前還白得嚇人的臉好像紅通通的水煮章魚一樣。

    沒想到對自己來說只是單純觸踫沒啥感覺的吻竟會帶給男人這麼大的變化,這讓他無端興奮起來。“老師,這樣你可以相信了嗎?”

    男人推開自己,似懊惱地掩著被吻的唇,走到一邊。從背後看去,那肩膀比過以前交往過的女人大不了多少。窗外暮色沉沉,好久男人才細如蚊吶地道︰“拜托……請……不要……讓我再丟臉了……”

    “老師?”

    黑色的頭顱頹然地低了下去,也許是支撐不住,男人雙手搭在一張桌子上。

    “你還年輕,所以不會知道……”

    “那老師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事情呢?”

    忽然被提及心事,男人的肩膀震了一下,幅度不大,但還是讓他發現了。

    “……我也不知道……”

    說得好像當時只有他在,如果是別人也一樣會傾吐似的,這讓他正要發起火來,卻被男人的下一句話抵消了。“也許……因為你很溫柔吧……”

    男人抬起了頭,背著他推了推眼鏡,那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老師……”

    “那天……你沒有丟下我不管,我很感動……很少有人對我溫柔,所以我無法接受……”對于男人條理不清的話,蔣行磊皺了下眉頭,決定不眼他溫吞下去,一把將他扳過來。“老師,你不討厭我吧?”

    在夕陽的折射下,厚鏡片底下的眼楮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線。不好看,但也很奇特的沒有讓蔣行磊覺得難看。不過他將這歸因于男人因他而起的臉紅。”

    那翕動的,是剛被他吻過的也許天生就是蒼白的嘴唇。避開男性的面部,那也不過是人類的一張嘴唇罷了。蔣行磊看著,竟產生要還要再吻一次的念頭。

    好在男人開口了。“當然……”

    正是不討厭才不能接受啊。原庭信苦惱地想著,不知該如何把其問的道理講述給這個,時而像大人時而像小孩的男孩听。

    “那就不要說了,試著喜歡我吧。”

    男孩天生的自信讓他羨慕,卻也讓他害怕。因為他明白,雖然氣質不同,但這個男孩確實有著和那個人一樣沈穩溫暖的氣息,一樣半強硬半溫柔的態度,一樣修長性感的手指……在被觸摸的時候,總叫他禁不住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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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切在男孩自作主張的決定下默認了。

    他會借著上課筆記沒有記完來教員室找他,然後在他給他講辭的時候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他,使得他臉頰好燙。在回家的路上,男孩也會走在他的右側,直到看著他上樓。甚至在上課.的時候,也會一直一直地盯著他看……

    這種沒有得到完全確定的感覺,讓他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但看著男孩年輕俊朗的臉龐,他覺得很難說出請停止這一系列行為的話。就算說出來,男孩也未必會听從吧?

    自信,強悍,令人不知所措,乃至眩暈……

    在這樣的情況下,好友的婚期到了。

    在一個有著明媚陽光的周末,原庭信如期來到婚禮所在的小教堂。

    一看到自己,顯然松了一口氣的好友像往常一樣爽朗地拍著自己的肩膀,然後介紹給其他朋友,當然,還有新娘……像白茉莉花一樣的女人……站在好友身邊,儼然天作之合。壓抑著還是止不住痛苦的心,他扯開不讓好友擔心的笑容,熱情地說祝福,一起鼓掌,一起踫杯,一起……開懷大笑……

    “庭信。”在大家起哄著要新郎抱新娘上車時,好友叫住了正想退到一旁的自己。回頭望見那熟悉到心疼的臉,努力笑著揮揮手,在好友說話前搶著先說出來︰

    “一定要幸福,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看到好友展開的笑顏,就知道自己沒有說錯了。

    好朋友……一生交疊不到一起的好朋友……

    ×××

    計程車在公寓前停下,出來的時候,听到了一聲最近經常在身邊響起的叫喊︰

    “老師!”

    是那個男孩子。原庭信站直身,微微眯眼望去.。昏暗的路燈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朝這邊跑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

    “今天是周末,本來想來找老師,打了幾通電話都不通,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跑來看結果發現屋里都是黑的。”

    男孩這麼說時,他才記起今早一出去就關掉的手機還沒打開。

    男孩停了口,像只大型犬一樣嗅了嗅。‘‘老師,你喝酒了?”

    有些驚訝,大概是平常一起吃飯時他都堅決不喝酒的緣故吧。

    “我去參加婚禮。”盡量說得平淡,心底卻仍碾過一絲痛楚。

    雖然在婚宴上大家都不停地勸酒,他也只小酌了幾杯,不想喝醉,以免泄露不該說的話。

    男孩先是訝異,隨後沉默下來、那表情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麼。不想站在風中的他,舉步往樓梯走去。不用回頭,也知道男孩跟著自己上了樓。

    進屋後,先是打開燈,一室光亮,驅走了黑暗,沒有換下衣服,他先是給男孩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然後在茶幾前坐下。

    “是那個人的婚禮嗎?”

    料到男孩有此一問,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蔣行磊冷眼闢著,心情迅速惡化。他就覺得怎麼男人今天看到他的反應淡了些,原來又是那個人的緣故。想到這,握著水杯的手勁不由得大了起來。

    這時男人摘下被水杯的熱氣暈起白霧的眼鏡,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介意我抽根煙嗎?”

    他會抽煙?才冒起的火被意外的驚奇所覆蓋,才點頭,就見男人從衣袋里掏出一包煙,一看就知道是從婚宴上帶回來的。

    不過他還是沒想到男人會抽煙,那樣子怎麼看都像一個不沾煙酒的老土學究。不過,他也喝酒啊……忽然反應過來在想些無聊問題的蔣行磊輕甩了下頭,正好看到男人在用打火機。

    打了幾次都沒有打起火,那仿佛樹枝般縴瘦的手一直在抖,最後放棄地放回幾上。

    瞥了他一眼,蔣行磊取過,一下就打出了火,給男人的煙燃上後,听到一聲低低的“謝謝”。然後男人慢慢把煙放到嘴里,再慢慢地吐出煙絲。

    看著,蔣行磊突然不太舒服起來,這樣的男人給他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這讓一直主導全局的他有種掌控不到的不良預感。

    男人並沒有抽幾下,就放下了,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茶幾,盡管上面什麼都沒有。他似乎毫不在意地將還未抽到一半的香煙往玻璃幾上按著,直到火星熄滅,幾縷煙灰飄到地上。

    越想越不快,決定不再被動。“老師……”

    才張口,男人就抬起了頭,沒有眼鏡遮蓋的眼楮直直看過來。這讓他心里又是怦然一動,危機感直線上升。這個……和平日懦弱的老師實在有些不太一樣…。”

    “你是認真的嗎?”

    忽然被問到這句話,蔣行磊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呃?”

    男人的眼楮漸漸泛起晶亮,咬著蒼白的唇︰“上次,你說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喉?”

    愣了一下,蔣行磊才明白他所說的上次是指他向他提出交往那次。

    “對啊。”不動聲色地答著,觀察男人的表情。他不會是現在才懷疑吧?

    男人的肩膀又開始細細抖起來,那種明明是一緊張就說不出話的樣子,卻在認真地問著︰“那麼,現在還算數嗎?”

    “老師……”

    沒等他的回答,男人又說起來︰“他結婚廠,我覺得好痛苦,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死掉……”

    愣了幾秒,察覺男人是否又要像上一次那樣無視他的存在對著空氣訴說對好朋友的愛意,蔣行磊頓時火冒三丈,自尊心再度受挫,正欲拍案而起。卻听到︰“還好有你……”

    男人這次的視線不再空洞無焦距,而是注視著他。

    “你是個很好的孩子,听我說了那麼多不堪之後都沒有鄙視我,知道你還願意來接近我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動,可是對于你說的那些話……我還是不能肯定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抑或覺得新奇,或是單純的覺得我可憐……除了那個人,從來沒有誰會主動靠近我,甚至說要和我做朋友……”

    蔣行磊想起之前說過如果能做朋友一定會很快樂的話。

    “我這個人很悶,能聊的也只有書里的一點東西,對于你這個年齡喜歡什麼,外邊流行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師生的話,我根本不知道能和你談什麼——但是,不可否認,你的話讓我有了希望,正如你所說,我不討厭你,絕對不討厭,可是……我不想抱虛渺不定的期待!像你這樣年輕人,還是我的學生,我……”

    男人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表情卻沒有變。

    瞪著茶幾上圓圓的水滴,蔣行磊難以相信那折射著美麗光芒的東西是從男人眼中落下來的。

    “昕以,求求你……如果不是認真,請收回去,我不會介意的,因為你已經夠溫柔了……我很容易被動也很容易陷落.所以……請不要給我任何的期待!”

    在男人說到請收回話的時候,蔣行磊的心還跳了一下,以為是不是被發覺了什麼,听到後邊才曉得是男人的自卑。

    沒有說話,因為看樣子男人還沒說完。

    顫抖著含淚的長睫毛,男人首次主動伸過來握住自己的手。

    “如果……你不覺得同性戀很惡心,也有這個心意的話,請你幫找……”

    男人的頭低下,很久才說出“幫我忘掉那個人吧”。

    握在手上的不再是冰涼的東西,而是溫熱濕黏,像是緊張得出了汗。應該惡心,應該不舒服……卻都沒有這兩種感覺。蔣行磊先是眉頭緊皺,而後舒展開來。

    這是否表示,男人的心開始向著自己了呢?

    反手握過,男人驚得抬起了頭。“我會的!”

    暖昧的一句話。要男人忘掉舊情人本來就是他的目的,這不再加把勁,男天就會對自己死心塌地了吧?

    接下來的吻則在預料之外。

    老實說,蔣行磊沒打算吻他的,卻被男人聞言後微張的那兩辦難得泛起血色的嘴唇吸引了視線。和上次不一樣,這次是沒有預計的行為。單純的想觸踫看看,那唇是不是也溫暖了起來。反方向去想,如果接吻也不再排斥的話,男人就更不容易懷疑了。

    接吻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如同謊言,因為兩者用的都是口唇。

    所以,第三次,他又吻了男人。

    回想著以前吻女孩子的方式,這回他稍微伸出了舌尖,剛觸到男人的唇瓣,就把男人嚇得彈了開來。

    “對、對不起!”

    明明是自己好奇想玩,忙著道歉的卻是男人,那通紅的臉讓他有一種就算吻了也沒什麼的想法。

    和女孩子的反應差不多,以前吻女孩時,大多數都欲拒還迎,嬌羞不已地說什麼是第一次……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每次他都在心里冷笑兩下。比較起來,好像這個男人的表情還要可愛些……

    ×××

    既然是交往,就必定有約會。每當問起想去哪里,男人總會說由他決定。那倒是方便,不過如果說要去夜總會之類的三流教坊,怕男人不面色發白才怪。

    為了配合男人的能見度,第一次約會選擇的是海邊。那種地方最好了,什麼人都不會顯得格格不人。但是男人什麼話都不說。只微笑著听他說。一個人說話實在是件很無聊的事情,到最後他索性也閉上了嘴,男人居然就這樣靜靜地坐上了大半天。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這男人會說沒什麼人肯跟他交朋友了,這麼死氣沉沉的人,多半都覺得無趣吧。

    想著自己為什麼要浪費一整天的時間陪一個無聊的家伙,男人說話了”

    ——你覺不覺得海浪很美?他指著遠處因潮汐而翻滾起的海浪。

    ——它們一層一層地追逐著前方的伙伴,在追逐過程中,它們是最美的,明知道追到最後始終要被岩石撞個粉碎,卻還是不斷地追著……

    才想起這男人教的是與形象大不相符的美學,隨便看了一下應付地道︰不會啊,還不是有滲進沙灘不會粉碎的?

    男人的神情卻專注起來。

    ——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在岩石身上撞得粉碎……

    搞不清楚這男人腦子里想什麼,他只有陪著他直到太陽落山。

    被友人逮著和男人親吻的情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實也只不過象征性地在嘴唇上親一下罷了,就在送男人上樓之前,當時昏暗的樓下沒有一個人。走出來後,卻看到兩個人像傻了一樣瞪著自己。

    蔣行磊絲毫不覺得可恥,在被驚嚇得口齒不清的友人面前理直氣壯、仿佛剛才做的不過一件微不是奇的事情,只是對他們的出現皺了皺眉頭。

    友人當然不覺得這是多麼自然的事,雖然之前也開過玩笑,但真正看到就未必維持得住冷靜。

    ’待走出了一大段路,才听到身後匆匆的腳步聲︰“行磊!這、這是怎麼回事?”

    目不斜視地反問著。“什麼怎麼回事?你們又怎麼會在這里?”

    “路過嘛,原來土玻璃住這里啊。”

    撞開容易被人分散注意力的席德凱,路原鋒沒有放棄追問。

    “行磊,為什麼你會真的和他接吻啊?”

    蔣行磊停了下來,看向他們。“如果連親一親都不敢,還玩什麼?你們是怎麼泡女人的?”他們不是以為只是小兒科似的耍耍嘴皮子騙騙就好了吧?

    說得理所當然,似乎忘了不久前自己也曾認為光是曖昧的觸踫就相當惡心了。

    兩人對望了一下,沒找出話來反駁。“可那也太……”

    “我的游戲沒你們想像的那麼純情!”

    丟下話又繼續走。只是輕輕觸踫,連親吻都談不上,沒什麼大不了。男人那因害羞而通紅的臉,倒是給了自己一定程度上的滿足。

    路原鋒趕了幾步與他並行。

    “但是,那個男人是真的同性戀,如果……”說了一半又住了口。

    他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友人尷尬地搔搔頭︰“行磊,你不怕……”

    下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也可推斷得出。

    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兩個友人。“要證明嗎?”

    在常去的PuB,僅他一個人就吸引了不少女孩,其中還有好幾個上班族女子,最後他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順眼又不會太纏人的白領女性,艷慕得剛剛還在懷疑他的性取向是否受影響的友人直瞪眼。帶著嘲笑,他朝還在努力搶奪戰利品的兩人得意地揮了揮手,便摟著女人開房去了。

    做愛還是和女人好,又軟又性感,聲音細麗甜膩……這種事情和男人是做不來的吧?理所當然地想著,仿佛證明般不斷在女子體內沖刺,在完事之後滿意地墜入了夢鄉。

    但是,當晚夢到埋在自己懷中的,卻是另一個臉。

    土氣,呆板,蒼白。黑框眼鏡。

    還好在清晨到來前就忘掉了。

    ×××

    “所謂藝術品,是意象的物化,和器具是有區別的,一件物品如果沒有包含某種意象,就不能稱之為藝術品……”原庭信盡可能淺顯地給男孩講解著。

    在課外,除了戀人關系,還算是專屬的老師,一對一的情況下,自然就容易得多。

    邊說邊在書上給重要的語句劃線,講完抬頭,發現男孩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

    習慣性地臉紅,但還是問道︰“明白了嗎?”

    男孩向椅背靠去,四肢因他的動作更顯修長。

    “老師,為什麼你總戴著眼鏡?摘下不是好一點嗎?”

    文不及題的一句話,讓他無措地扶了扶因剛才低頭而略微下滑的眼鏡。“怎麼了嗎……?”

    年輕的臉龐沖他一笑。“不戴眼鏡比較好看。”

    “可是不戴看不清楚……”雖這麼說著,卻有些心動了。

    “老師可以戴隱型眼鏡或細架眼鏡啊,黑框會顯得很沒活力啦。”

    “是嗎……?”心思因男孩的提議稍稍移了移,瞟見桌上的書本才想起還在講解之中。

    “剛才那個問題你听懂了嗎?”

    看男孩的臉一下垮下來,他該不是想借機轉移注意力吧?有些好笑地安慰著︰

    “沒關系,我再給你講一遍。”

    “可是這種東西真的很難啊,光是理論就一大堆。”男孩嘀咕著,望向他,“老師怎麼會想要教美學呢?”

    原庭信淡淡一笑。“因為世界上有很多很美好的東西值得去發現啊。”

    “學了就能發現嗎?”男孩的語氣不甚懷疑。

    “有些美並不是表面的東西,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當只有你一個人發現時,那種感覺就真的很快樂。”

    不覺彎起唇角,原庭信摘下眼鏡,望向窗外,眼楮半眯著,可以感覺到睫毛輕輕交疊。當初選擇租下這間舊公寓,很大原因就是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的綠色。當收回視線戴回眼鏡時,卻發現男孩直勾勾地看著他。

    “行磊?”還是有些不太習慣的呼喚著戀人的名字,看到他如大夢初醒般立刻移開了目光。

    一個大好的下午,哪都沒去,就听男人給他補課。雖說當初他拿補課作為借口,但也不至于那麼認真吧7.

    對美學一竅不通的蔣行磊听到男人說那句話,確切點,是說那句話時的表情,讓他心湖蕩起了小小波紋。摘下黑框眼鏡顯得比較年輕的臉,因眯眼而更垂長的睫毛,還有那微笑的側臉……有一點點……甜蜜。

    男人見他沒有說話就繼續講解起來,殊不知他壓根就沒听進去。

    男人的話並不多,但是有時候又會用一種像做夢一樣的表情說一些古古怪怪的話,就算沒人搭理,也一個人自言自語。剛開始還覺得無聊得可以,听著听著,反而被低柔的嗓音吸引了去。好像兒時的眠歌,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悄悄侵入腦際。

    像白開水,食之無味,但在口特別渴時卻最想要。

    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師!”

    男人停止講解,正視他。

    “為什麼你那麼喜歡當人?”

    待看到男人疑惑的表情,才忙說得白話一點。

    “就是考試啊,听說有不少人栽在你手上過不了關呢。”

    第一次他的論文也是這樣被打了回來,人雖不起眼,但殺手之稱卻全系有名。

    不曉得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學生中的評價。看他那外表,一般人也想像不到在考試的時候竟會如此心狠手辣。

    微愣了一下,男人似乎明白過來。“學生們都是這麼說我的嗎?”

    “晤……”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給了一個無意義的音節。

    男人不是很介意。“並不是我故意刁難,如果隨便放過,只怕害的是學生自己。”

    “可是別的老師都讓過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法吧?每一次考試前我都會重復講解,很多也是筆記上的東西,如果肯听肯記的話不應該只考那種分數。”

    這話讓蔣行磊差一點笑不出來。悄悄地伸出手,摟過男人的腰。那腰身比一般男人還細。

    不是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方才還是一副學者模樣的男人一下害羞起來,卻沒有吭聲也沒有推開。

    “老師,”盡可能展現最有魅力的笑臉,“如果是我的話,你會不會手下留情?”

    有意將臉挨近,氣息在彼此的臉上游移。最近好像越來越習慣這樣的事情了,並且樂此不疲,只因男人有趣的表情。那張臉因漲紅而生動起來,靠近看,似乎連耳朵上的毛細血管都看得清。

    “那個……”男人似乎在努力維持氣息,卻力不從心。

    蔣行磊輕松自如地摘下他的眼鏡,聲音也放到恰到好處的低度。

    “你一定不會舍得讓我重修吧?老師……”

    睇著那巴掌大的臉,在游戲的很多時候他都會忘記彼此是男人這一個事買。

    雙手逐漸摟緊,可以感覺男人心跳急速。

    “那個……所以我才在給你補習啊。”

    以為男人輕咬著泛紅的嘴唇會說出什麼,豈料竟是這一句。不由得皺起眉,挑逗的欲望也冷了下來。

    男人依然低著頭︰“我看過你以前的成績,其實你領悟力很強,只要好好听,一定沒有問題……”

    意思是說,連戀人都不能放水,還要他自己努力才行了?

    就在蔣行磊相當不是滋味地欲收回手時,男人卻撫上他的肩膀。

    “……不會不過的,我……相信你……”

    冷淡下來的情緒因男人酡紅的臉頰起了微妙的浮動……等回過神來,已經傾身在男人的唇上吻了一記。那低垂的眼睫,潤紅的耳尖,告示著男人並不討厭這小小的偷襲。

    不覺困惑起來……自己又沒有喜歡同性這等變態嗜好,為什麼接二連三地想要吻這個男人呢?而且,在每一次簡單的觸踫之後,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慢慢地焦躁起來。

    很快他就將這些歸咎于和女人在一起的時間太少,離開了男人之後,他照常和友人到形形色色的PUB去泡女孩子,到最後連友人都埋怨說女人都被他一個人搶走了。白天和男人做戲,滿足一下自尊,夜晚擁抱著女人,那感覺才是最舒服的吧?

    只不過,釣到的女人似乎都欠缺了點什麼。

    ×××

    幾天後男人出現在課堂上,意外的讓人眼前一亮。

    黑框眼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細架眼鏡。陰郁的氣氛頓時減了不少,感覺也清爽多了。驚訝的不止蔣行磊一個,連同學們都低聲議論了起來。

    與他的目光相觸,男人笑了笑,帶著一貫的靦腆。而這笑容也讓下面的學生看到了,一時間嚶嚶嗡嗡。因為男人極少在課堂上有笑容。

    敲了兩下桌子,男人示意開始上課,又恢復成面無表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了眼鏡的緣故,給人的感覺不再像以前那樣死氣沉沉。

    像是一滴墨汁在心底緩緩擴散開來,一整堂課,蔣行磊什麼都沒記,只微鎖著眉,思量這究竟是什麼心理。

    “老師。”下了課直接去教員室,男人一看到他就慌慌地朝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他們才對他點了點頭。

    這讓他稍稍有些不快起來,就算和學生交往不宜讓外人知曉,但也沒必要這麼謹慎吧?

    “你的眼鏡怎麼換了?”

    男人露出一種仿佛十六七歲純情少年才可能有的羞澀。

    “你不是說這樣比較好嗎?”他紅著臉低聲說。

    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好像有這麼說過。“這樣啊……”

    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讓男人記了去。

    這時班上女孩的議論又在腦際響起︰

    ——原老師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呢。

    ——換了眼鏡的緣故吧,以前好老土,不過現在看起來倒蠻可愛的喔。

    ——最近好像流行這一型的男人耶……

    可愛?

    再次看了男人一眼,那局促的表情好像在等待褒賞的小狗,是有點可愛。不知為何,有點氣悶。

    “行磊?”見他不語,男人怯怯地喚道。

    迅速回神,將那莫名的惱意丟至腦後。男人肯為他的一句話而改變,就證明他的份量不輕。

    忽揚起一抹笑容,他在男人的座位旁蹲下,樣子像往櫃子里找東西,卻突兀地握住男人放在膝蓋上的手。

    男人立刻大驚失色地左右看了一番,隨即滿面通紅地想要移開。“別、別在這里……”

    看著男人的反應,蔣行磊浮起一陣愉悅,方才的不快也消散了。

    “老師,你是專門為了我去換眼鏡的嗎?”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他還是促狹地問著。

    “唔……”男人還是那麼的害羞,嘴唇又咬了起來。

    “老師,你不說的話我就一直不放開你的手喔。”好整以暇地說。

    “怎麼可以……這里還有其他老師……”男人真的為難了,責怪地瞪了他一眼,卻一點沒有說服力。

    “那你就說實話啊。”

    忸怩了半天,又提心吊膽別人會不會走過來,終于男人點了頭,但蔣行磊並未滿足,硬是“說啊說啊”地逼問,最後男人用細到不能再細的聲音說了一句“就是為你啊”,听得心花怒放。

    這種愉悅,不是從女人身上得到的。在男人再次對他羞怯一笑時,這個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過。

    ×××

    約會定在這個星期天,說好了在麥當勞前的站牌下等,一起去最近才開的冰雕展覽館看一看。對于冬不見雪的南方城市的人來說,北國的冰雕總是很稀奇的。

    在蔣行磊即將出門時,兩個好友風風火火跑來了。

    “行磊!要不要去野餐?和一大群美女哦!”席德凱一見到他就叫。

    “野餐?”

    “對,就在荔枝花公園。怎麼樣?去吧,天氣那麼好,而且那些女人個個都很正點哦。”路原鋒也興沖沖地道。

    “還是美視電影學院表演系大三的,有不少還已經拍過電影做過模特兒了呢,總之是上等貨啦。”

    “這是臨時決定還是有所預謀?”

    如果真有這種事會叫上他才怪,自從前幾次被他搶走女孩子後,這兩人就一直頗有怨言。

    路原鋒不好意思地干笑。“不要這麼說嘛,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東西要一起分享……”

    見蔣行磊明擺了就是不信任他們,只好合盤托出。

    “就是上次啦,你還記得那個在迪吧當DJ的兼職女生嗎?她是美影的學生,說這個星期天要和班上同學到公園燒烤,問我們願不願去,這種好事當然不能錯過,不過呢,她指名了說一定要把你也叫去……”

    斜睨著他們,蔣行磊沒有半點興奮和期待的表情。感情是把他當誘餌了。

    “所以,行磊你一定要去!有你在那群美女一定跑不掉,最漂亮的給你總行了吧?”

    蔣行磊卻越過他們走向玄關穿鞋子。“不去!”

    “行磊!”

    “我有事!”

    兩個友人竄到他身旁。“你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啊?總是背著我們一個人行動!”

    “羅嗦!說了有事!”

    “你該不會是去和土玻璃約會吧?”路原鋒忽然間道。

    蔣行磊停止穿鞋的動作。不知何時,那個帶有侮辱性的稱呼在他听起來相當刺耳。

    看蔣行磊瞪著他們,路原鋒就知道沒有猜錯了。

    “玩玩嘛,反正那家伙始終都會往你這邊倒了,干嘛費那麼大勁?計劃是要進行,不過也不必把正事的時間搭上去吧?”

    “對啊對啊,”席德凱趁熱打鐵,“你和女孩子約會的時候不就放過人家好幾次鴿子嗎?這一次是土玻璃,怕什麼?”

    “就是,讓他等,等急了真性情自然就出來了,不費吹灰之力!”

    等……?友人的話開始讓他的心起了動搖。到目前為止,男人雖然對他很有好感,卻始終沒有說出喜歡他愛上他之類的話。說不定也是因為自己纏得比較緊,男人才沒有危機意識。如果他不去赴約的話,男人會一直等在那里嗎?

    中學時曾和一個傲慢的校花交往,最後一次約會他沒有去,原因是他厭倦了,結果女孩等了四個鐘頭,卻看到他和另一個女生在打情罵俏地從電影院出來。女孩當場就哭了,在大街上大聲說著喜歡他,只不過他還是很瀟灑地摟著新女友走了。

    如果是男人,可以做到嗎?

    “行磊!去吧去吧,拜托你了!”

    友人仍在催促著。

    沈思幾秒,又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緩慢吐出︰

    “我去。”

    游戲,也需要一點小小的調料。

    果如友人所說,一起參加燒烤的女孩個個都很漂亮,無論哪一個拿到其他學校都是上上品。時髦靚麗,穿著打扮皆有一定品味,有成熟美艷的,也有活潑清純的,一大群人走過,回頭率極高,難怪兩個友人說什麼都要參加,這沒最丑的,只有漂亮的和更漂亮的。

    三個男生和七八個美女的組合,夠惹眼了。選擇面也廣。

    女孩們顯然對蔣行磊的興趣要高得多,大半時候都圍著他,爭著跟他要手機號碼。

    扯開屢試不爽的電人笑容,蔣行磊對每一個挨近的女孩皆不吝施舍他的魅力。

    還是年輕人的玩樂好,有情調,夠熱鬧,還有美女在旁……如果不是他爽約的話,現在的他應該是和男人在參觀冰雕吧?剛開始一定是他一個人先說上一大串,男人微笑地聆听,然後在不經意的時候就會說出一些奇怪又讓人不得不去想的話一……一定沒有現在熱鬧有趣……

    “嗨,你在發什麼呆?一起照相吧!”

    一只青蔥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幾張美麗的容顏映人臉龐。

    應付地笑了笑,蔣行磊忽然提不起勁來,盡管女孩們一直熱情地和他說話,遞給他肉串,席德凱和路原鋒也為了鼓動氣氛不時地說笑話,引起一連串清脆的笑聲。雖是冬日,天氣卻很好,穿著春秋T恤也不會冷,眼前是蔥郁的常青樹木。明明這麼熱鬧,這麼充滿活力,為什麼……一點也開懷不起來呢?

    忍不住瞥了一眼手表,離和男人約好的時間已經超過好幾個小時了。

    耳邊听著歡聲笑語,腦海卻浮現出一張忐忑害羞又充滿期待的臉……

    細細的眼鏡框更襯出了男人的縴瘦……那身影,瘦弱得好像一陣風就會刮倒似的,呆呆地站在馬路邊,一直一直向街對面張望

    “行磊!”

    一聲叫喊將他喚醒,才發現其他人都在看他。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都叫了你好幾次了。我們在商量待會要不要騎車去河濱路兜風,你覺得怎麼樣?”

    突然一股失落升上來,他煩躁地放下一直捏在手中的紙杯,站起身。

    “你們自己去吧,我有點事先走了。”

    “行磊!”

    不顧身後的呼喊,他頭也不回地迅速跑離了這個充滿陽光的地方。

    等到腦子發出反應時,身體已經提前大腦一步來到了和男人約定的地方。

    站牌下並沒有那個瘦弱的身影……當然了,早上約好的,現在都已經下午了。

    想到男人可能是等不到他便自己先回去了,一種不知道是松口氣還是遺憾的倜悵便淡淡掠起。

    什麼都沒說就爽約,男人一定覺得很奇怪吧?或者還會生氣,或是傷心……?

    怎麼想,都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其實他也大可不必理會,畢竟是他決定要放鴿子的,但是……就是怎麼也放不下心來。一邊朝男人的住處走去,一邊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出的是關機的資訊。不禁皺眉,收起手機,步子也加快起來,到後邊幾乎是一路跑過去。

    讓他驚訝的是,男人居然也沒有在家,按了好一陣子電鈴,都沒有人來開門,早知如此應該跟男人要把鑰匙才對。應該不會是賭氣不見他,因為男人不是那種會為一點事情要脾氣的個性。

    男人的手機一直持續關機狀態,好幾次都想沒有必要等在這里回家算了之類的,但想歸想,他的身子還是沒法移開一步,就這樣坐在樓梯等了不知多久,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時間一秒一秒流逝,蔣行磊從來不知道等人是這麼磨人的一件事,尤其是不知道對方在哪里,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回來。

    樓道的燈亮了起來,一看表已經都快八點了。

    男人是那麼無趣的一個人,應該不會自己跑出去亂逛,莫非有事?可也不至于把手機也關起來呀。

    實在是忍受不了不習慣的焦躁,蔣行磊又掏出了手機。

    這一次總算接通了,听到那頭傳來提示音,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當男人低柔的聲音響起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竟激動地握住手機一下站了起來。

    “老師!”

    “行磊?”

    “你在哪里?怎麼還沒回來?為什麼一直關機?”

    忘了該先解釋爽約理由,他一張口就是連珠炮似的問話。

    “對不起,我……”男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才出醫院。”

    “醫院?”心漏了一拍,“你怎麼會在那個地方?”

    “嗯……不小、心受了點傷……”男人含糊著。

    “哪所醫院?我現在過去!”

    忽然好想馬上就見到他,那種沉重的不安和旁徨,從來……從來沒有過。

    男人還想推辭什麼,在他異常激動的逼問下還是乖乖告知醫院的所在。

    ×××

    又響又震的腳步聲與醫院的寧靜截然不符。不顧路過的醫護人員皺起眉頭,蔣行磊很快在等候室找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老師!”沖過去才發現男人右腳上裹了好大一塊紗布,旁邊還擱了一根拐杖。

    “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慌忙制止他的大叫和沖上來的攙扶,這時蔣行磊才發現他旁邊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你……”像是被刺痛般,他瞪向對方。

    中年男子則站起來對男人不住地點頭彎腰。

    “原先生,真的很感謝您救了小女,既然您的學生來了,我也就放心了,要不我還是開車把你們一塊送回去吧。”

    “不用了。”男人微笑道,“一點小事,應該的。您也該帶您女兒回去了,恐怕她就要餓壞了。”

    蔣行磊一看,才發現中年男子的衣角還揪了個矮矮小小的女孩子。

    “啊,那真的太感謝您了!來,快和叔叔說謝謝和再見。”中年男子拉過小女孩。

    “叔叔謝謝,叔叔再見!”

    目送著那一對父女離去,直到耳邊響起強烈的質問,原庭信才忙轉過頭。

    “行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那個小女孩差點被車撞到,所以……”

    話還沒說完,就因男孩陡然而起的罵聲打斷。

    “所以你沖出去當替死鬼?!太危險了!你不知道這樣被撞的很可能就是你嗎?”

    男孩火冒三丈地吼,“你不要告訴我,這傷就是因為這樣得來的!”

    男孩從沒有在自己面前發過火,更罔論這麼嚴厲地訓斥自己,這讓原庭信有些意外。發覺其他人都看向這邊,忙扯了扯男孩︰“我們出去再說好嗎?”

    這里是醫院耶,大吼大叫的還是不太好,尤其吼的人年齡比他還小,不過卻沒有絲毫反感。

    男孩瞪了好一陣子,才不甘不願地攜他走出去,但攙扶的動作卻格外輕柔。

    出了醫院大門,外邊一片燈火迷離。

    “腳怎麼樣?傷很重嗎?”才想要開口,男孩就忽然問道。

    “沒事,只是摔倒的時候扭到了,沒有骨折,也沒有傷到阿基里斯腱,沒關系啦。”

    明白男孩是出于關心,原庭信心里一下甜了起來,這種被重視被關愛的感覺,還是頭一次。

    雖然知道在外邊兩個男人還是不該靠得太親密,但此刻他卻不想離開男孩的身邊,只因那溫暖的氣息讓他安心。現在他拄了條拐杖,男孩扶著他看起來應該不會太奇怪吧?這麼想著,他放心地半倚在男孩身上。

    男孩突然沉默下來,緊皺的眉頭讓人擔心。然後叫了車,直到坐到公寓下車,都沒有再和他說話。

    進了屋,把燈都打開,放了杯水在他面前,男孩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正因為對方長久的沉默而不安時,男孩開口了︰“你等了多久?”

    “啊?”

    男孩似乎煩躁地抓了抓柔順的頭發。“約會啊,我們不是說好早上的約會嗎?”

    說到這吞吐起來。“那個……我突然有事,所以……”

    原庭信的頭也低了下來。

    “那個啊……沒關系,有時候也會有突發狀況嘛,我只等了……會,沒等很久。”

    他撒了謊,實際上等了將近七個小時,為男孩一直遲遲未來而憂心不已,擔心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若不是因為街角突然發生的事故,他可能還會一直等下去。

    “真的嗎?”男孩的目光有著懷疑。

    趕忙點了兩下頭。“我……有打電話給你,不過好像一直都關機……”

    蔣行磊哦了一聲,尷尬地記起最先是自己故意關機的。

    “呃,手機沒電了……”說完不禁罵了自己一聲,真是笨死了,沒電剛才用的什麼打電話?

    明明是扯得不能再扯的謊話,男人卻沒有半分懷疑,還點了點頭。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之前還很擔心你是不是路上出事……”不自在地將目光移向一邊。

    以前就算讓對方等到海枯石爛也不會有任何罪惡感的心,現在卻意外的悶痛起來。男人臉上的疲倦一眼即可看出,表明他不可能只等了一會兒,這種老實嚴謹的個性,如果不是出事,八成還會繼續等到他出現為止吧?

    如果他準時赴約,男人也就不會受傷了。

    如果當時有個萬一,男人沒那麼幸運,車主沒有及時剎車,車輪再打滑一下,那麼……

    發覺自己根本不敢想下去,一種深深的,像害怕,像抗拒,像痛楚又像愧疚的東西,盤據在胸口,久久不散。

    明明是自己不守信,男人為什麼都沒有一點生氣呢?反而還擔心自己,為自己著想……他應該生氣的,至少賭氣不理他,或是發一頓牢騷……

    這種處之淡然的態度,溫和的語氣……突然有股想說對不起的沖動,真誠的,沒有一絲虛假。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艱難得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

    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這種真心想要道歉的沖動……

    更沒有這樣深刻的不安。深刻到連自己都好害怕。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和預計不一樣……咕嚕的一聲,他抬起頭,發現男人立刻紅了雙頰。

    聲音是從對方肚子里傳出的。

    “你沒吃飯?”

    這更證明了男人等了幾個小時不止。

    “唔……”男人想要含混過去,卻被他緊緊追問。

    “你到底等了多久?”

    “沒有很久……”

    “說實話!”

    忽來的強硬均由男人刻意的隱瞞而起。

    當從男人嘴里得知“大概六七個小時吧”,蔣行磊愣了。

    他們約好的時間是早上九點,也就是說男人一直在那里站到下午四點鐘,片刻沒有離開,只因自己沒來……

    他為什麼不怪自己沒事先給他電話呢?為什麼不問?

    莫名的煩躁,不知道煩的是男人過分的老實還是自己的爽約。

    直到男人肚里傳出第二聲催食的信號,蔣行磊站了起來。

    “我去買晚餐。”

    男人忙拉住他,臉還是紅紅的。“不用了,冰箱里有一點吃的,放到微波爐熱一下就好了。”

    打開冰箱拿出食物,瞥見男人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要站起,立刻阻止︰“坐著就好了,我去弄。”

    算起來自己今天一天也沒怎麼吃東西,除了在公園里在女孩子們的勸誘下食不知味地吃了兩串燒烤,所以這頓遲來的晚餐相當美味,顯然男人也這麼認為,一邊不好意思地小口喝湯,一邊小聲說著“好好喝”。

    那無邪的樣子總能勾起自己心底某種怪異的東西。

    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這樣很不方便做事吧?”

    男人趕忙搖頭,看得出心情愉悅。“沒事,拄了拐杖就可以走路了,而且醫生說按時服藥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拆紗布了。”

    “那學校怎麼辦?”這樣子是沒辦法上課的。

    “這個……”男子蹙了蹙眉,“只好暫時請假了。”

    蔣行磊默默地喝了一口湯,飯還沒吃完,卻放下了筷子。

    “很痛嗎?”他注視著男人。

    男人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著︰“不會……一點點而已……”

    他發現了,男人說謊時耳朵會輕輕地抖動,可愛得好像某種小動物。

    他在中學時也曾因為踢球扭傷過腳踝,那種痛不是用一點點就可以形容的。

    當慢半拍回應過來時,他已經強摟過男人。男人也只是“啊”的一聲,嘴唇就被封住了。

    這次可不只是表面的觸踫了。雖然腦子有過反應警告“不行”,但是身體卻顧不了那麼多。那種輕輕觸踫之後的煩躁焦渴在撬開男人的口唇硬是纏上舌頭的那一刻似乎找到了歸宿。

    男人的口腔比外表要高溫得多,那滾燙而甜蜜的唾液,那嬌羞躲避的小舌,讓他的身體一次又一次背叛自己的理智。糾纏著舌,拼命吮吸似乎都不夠,那種仿佛要觸探到靈魂最深處的悸動,讓每一處感官都像開了花。

    男人開始還有些掙扎,慢慢地雙手也摟上了他的後頸。

    光是口唇的相觸,就足以令自己興奮得近乎戰栗。緊跟著,一種強烈的不滿足感升騰起來,即使是深吻也無法排解,在听到男人溢出口的呻吟後,一種像閃電般的快感直擊下腹。

    猛然一顫,腦中大叫著不妙,可身體卻無法停下來。恰在這時客廳一角的電話響了。尖銳的鈴聲仿佛一道冰冷的刀刀插入,總算使冷靜回到了身上,趕緊推開男人。對方的臉早也紅成了一片,取過一旁的拐杖就急急忙忙接電話去了,那樣子更像是在躲閃。

    遲來的理智無法對方才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一時間蔣行磊只能愣在座位上。

    欲望……腰下火熱滾燙的,是男人都曉得那是什麼。可對象居然是……

    還沒想好,男人就一拐一拐地回來了,也許對方才的熱吻還有些羞意,眼楮一直沒敢看蔣行磊。

    還是蔣行磊清了清嗓子,先開了口。“有什麼事嗎?”

    “嗯……主任剛好有事打電話來,我已經向他請假了。”

    男人的目光東擺西掃,不知該放哪里好。光是那副羞澀不已又坐立不安的模樣就再次挑起了蔣行磊想要抓過他再吻一次的沖動。

    背後寒寒地打了個冷戰,意識到再待下去會發生自己所不可預見的事情,蔣行磊一下站了起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男人雖然露出失望的表情,卻沒有挽留,只是輕點著頭。

    還是找個女人吧。

    離去後的蔣行磊並未馬上回家,而是給一個曾一起玩也有過關系的女人打了電話。可是,中途總是失神,男人低垂的臉,顫抖的肩……時不時在腦海中晃動……

    這種事情似乎什麼時候也曾經有過……

    不知為何。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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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樣的日子持續著,一邊盡可能表現溫柔體貼,男人果真如以前自己所說的,很容易陷落,雖然沒有用言語表達,卻也可以感覺得出男人對他的依賴日漸加深,另一邊他也不乏女人的慰借。

    一個星期後,男人腳上的紗布拆了下來,不用拐杖也可以走了,只不過有一點瘸,但男人說很快就會完全好的,而後,恢復到學校上課。

    這期間,就算偶爾在校內遇見,男人也會紅著臉,在他走近的同時,嘴角輕輕揚著。甜美而羞澀的笑。不過有一點,在人多的地方,男人總是很害怕被人發現的樣子,僅短暫的一個目光相觸就快快走掉了,這讓他一直心懷芥蒂。難不成是怕他會在眾人面前做出什麼事嗎?就算看起來很親密,那又如何?他不是已經承認是他的戀人了嗎?如果是戀人的話,稍微親密一點又有何妨?倘若真的喜歡一個人,又何必去顧忌別人的眼光?’

    似乎忘了彼此是男人這一點,蔣行磊對于男人的過分謹慎總有一種恨恨的不滿。幾次強抓過男人的手,甚至有一回在樓梯間,不顧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吻住了男人……當然,被掙脫了。看著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種比自尊受損更難受的挫敗在心底彌漫開來。

    放學的時候,明知道男人就在身後,卻故意不去理睬,只為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滿。

    ——你生氣了?

    男人低聲問著。雖然听到了,但卻沒有回頭,也不吭聲。本想多少也要讓男人嘗嘗被冷淡的滋味,然而男人接下來的做法卻可愛得讓他氣不起來。

    見他不說話,男人從後邊拉住了他的手。

    驚訝于男人居然會在街上主動伸手拉自己,就已被硬拉到一條無人的暗巷內,下一刻,一個溫潤的觸感貼在了唇上。

    ——別生氣了好嗎?

    輕柔的一吻之後,男人的頭輕抵著他的胸膛,握住他的手也沒有放開,只是微微顫抖。

    男人向來保守得緊,尤其顧忌世人的目光,現在卻大膽向他獻吻,並且還是在街上。這個認知讓他止不住迅速泛濫的驚喜捧起了那顆低垂的頭顱。果然,男人連耳根子都紅透了。于是,那一次,一直吻到男人幾乎窒息才不甘不願停止。在那條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的小巷里。

    ×××

    上學途中遇到相好的女人,並不是第一次。開著寶馬車的白領女郎叫住了他,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問要不要送他去學校。幾步路而已,蔣行磊婉拒了,女人卻非要他給個早安吻不可。當街接吻也不是沒有過,所以他很大方地攬過女人的肩,朝那紅潤欲滴的櫻唇吻去。當然不是純情的嘴唇踫嘴唇那種,唇舌糾纏了有五分鐘之久,女人才放開他。丟下一串嬌笑,女人滿意地驅車離開了。

    隨便拭了拭沾在嘴唇上的口紅,想著這女人還真是熱情,一邊轉過身,卻在看到街對面那熟悉的身影後愕住了。準確說,被嚇住了。

    男人就站在頂多只有十來米的地方,直直朝這邊看著。面容因有眼鏡覆蓋的緣故,看不到是怎樣一種神情。但唯一確定的就是,剛才那大刺刺的吻戲被從頭到尾看到了!聲音梗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見到男人走開後才忙追了上去。

    “老師!等……!”

    可恨的紅燈為什麼要在這時亮起,兩旁的車流開始陸續開動,生生阻隔了他們之間的斑馬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越走越遠,一種可稱之為焦急的情緒山下將他全身包圍。手心也滿是冷汗。只是被看到而已,為什麼……為什麼心口會這麼疼痛?慌得六神無主,好不容易換到綠燈,他以最快速度往學校沖去。

    沒有進教室,而是先跑到男人平常待的教員室,因過于匆忙還驚動了其他的老師。

    “有什麼事嗎?”男人辦公桌隔壁教哲學的老師問道。

    眼光瞟向男人的座位。沒有人。“那個……原老師……”目光繞了一周,還是沒看到。

    “原老師沒來喔,有什麼事嗎?”

    焦慮地隨口答了句沒什麼就又跑了出去。

    男人應該是先到學校了呀,平常還沒上課的時候他都會待在教員室里,現在會在哪呢?不知道去哪找,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第三節的美學課上。

    懶得去想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腦子里全是男人孤零零站在街對面看到他和那個女人接吻的情景。男人會怎麼想?

    撞見真心對待的戀人和另一個陌生女子接吻,一般人會怎麼想?

    這種事情當然也有過先例。以前被女友撞到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不是大哭起來就是沖上前質問他,然後大鬧一場,分道揚鑣。

    男人呢?為什麼不主動上前問?為什麼不等著看他怎麼解釋?

    一上午的兩堂數學課上了什麼都不知道,只等著第三節課趕快到。不管怎麼樣,他只想趕快見到那個男人!現在就要!

    第三堂的美學課總算來了,可是已經上課十分鐘了,男人還是沒到,蔣行磊正想干脆翹課出去找人,就見男人匆匆忙忙地進了門。

    雖然激動得很想現在就把男人抓出去問個明白,但理智還是告訴他暫時按捺不動,等下課再說。

    平常上課前總會下意識往他這邊看一眼的男人今天看也不看他,從公事包裹取出資料,說了聲“抱歉遲到了”就開始講起來。那面無表情的態度還是和往常一樣,但正因為這樣蔣行磊才更不舒服。不過,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麼異樣,但漸漸地,听到旁邊同學的小聲議論才發現男人一直重復著同樣的章節。終于有人提了出來,男人臉上這才出現一絲慌亂,趕忙道了歉又繼續講。

    美學課有三堂,本想等課問時找男人說話,男人卻在講到四十五分鐘的時候宣稱因還有些事要辦需得提前下課所以中途不休息,不理會學生們的怨言,他硬是連堂上了三節課。那逐漸蒼白起來的臉色看得蔣行磊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蔣行磊書也沒拿就大步跑上講台。誰知不等他開口,男人就搶著說︰“我馬上要開會,有什麼問題下次上課再說!”

    “老師!”想要抓住對方的手腕,卻被一揮手甩開了。男人以前所未有的迅速跑出了教室。

    急得要跟上去,後面又響起友人的叫喊︰“行磊!書包不要啦?”

    “幫我帶回去!”煩躁地丟下話,蔣行磊生怕遲了什麼地追出去。卻在樓梯口被其他班剛下課的學生群困住,氣憤地看著已經跑到到樓下的男人。

    “老師!等一下!”可惡!為什麼那個男人在人群中還能走那麼快?

    氣得撥開擋在前邊的人,也不管一連串的責怪聲,他一步跨不好幾節台階。等到追到樓下時,已沒了男人的身影。

    恨恨地跺著腳,想著怎麼就這麼不順利!忽然想到下午男人說不定在另一個班有課,忙跑到教員室,男人果然不在,一間才失望地得知男人只有今天上午有課。

    在校門口等也不是辦法,因為光校門就有好幾個。一氣之下,他索性連下午的課也翹掉,直接跑到男人的公寓。再怎麼樣,總該回家吧?

    好在這次不用苦苦坐在外頭等。在男人腳受傷那段時間,為了他能方便過來,男人給了他備份鑰匙,但卻從沒有用過,因為每一次他才在門口站定,男人就已從里邊打開了門。問怎麼知道是他,男人不好意思地笑著“听腳步聲就知道了”,為此還覺得那神情可愛得要命。

    沒想到第一次用競在這種情況下。

    連續來了那麼多次後,男人的房間于他也絕對不陌生。雖然簡陋卻相當整潔,充滿了書的味道。小小的客廳,擺著小小的沙發;小小的飯廳,擺著小小的餐桌,旁邊還有個小冰箱,男人總是喜歡一次性購買一個月的食物,所以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隨時可以用微波加熱的冷凍食品,不用擔心到了晚上肚子餓沒有東西吃。男人的臥室也很小,卻堆滿了書,不論是床頭的案幾還是床腳邊,男人說這樣方便想看的時候隨手就可以拿到。當然,那些書一看名字就知道不會是他能理解的極其深奧枯燥的學術論著。

    一直呆呆地等到暮色來臨,午餐沒吃卻不覺得餓。其實他大可以打開冰箱用里面的食物,但在男人回來之前他一動也不想動。

    指標走得好慢,從來都是別人等他的蔣行磊,這已是第二次等男人了。

    不知等了多久,連屋子暗下來都沒有發覺,直到門上傳出鑰匙插銷的聲音,他立刻站了起來。

    ×××

    由于屋里暗著,所以沒想到里邊居然還有一個人。當看到站在玄關的男孩時,原庭信先是嚇了一跳,下一個反應就是扭頭要跑。一股強力卻搶在之前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進屋內。

    “放手!”

    拼命甩著,卻怎麼也甩不開。男孩的手力大無比,死死地扣在他肩膀上。

    “老師!你听我說……”

    “不用了!”吼出來的話大聲到連自己都驚訝,強忍著不讓對方看到自己丟人的模樣。“你什麼也不用解釋!這是理所應當的,我可以理解!像你這樣的年輕男孩,當然還是和漂亮女性在一起比較好……”

    “老師!”男孩也吼起來。

    不願讓他有任何說話的機會,盡管心口痛得要命,嘴里的話還是不斷吐出︰

    “到底是女人要好得多啊,又漂亮,又有氣質……這是應該的,我知道!你不用解一釋……”

    “那你為什麼一副要哭的樣子?!”直到大吼響起,肩膀被硬推上了牆壁,他才愕然抬頭。只見一張怒氣沖沖的臉。

    反射性地反駁。“我哪有……”刺痛的眼卻背叛了言語,兩顆淚珠簌簌落下。

    看到他的眼淚,男孩的表情少了幾分可怖,加進了更柔軟的東西。“老師……”

    低語著欲撫上他的臉。在手指即將觸到臉頰時,原庭信還是忍無可忍地打開了。

    “不要踫我!”

    男孩的臉一下青了。

    “不要踫我……”

    真的不想這麼丟臉的,可是……一旦想起今早看到的那個情景,原庭信就覺得心痛得好像可以絞出血來。

    “我說了,你不是認真,就不要來靠近我!如果你厭倦了和一個無趣男人的交往,請你馬上離開!我不想要……不想……”

    喃喃著“不想”“不要”,他慢慢滑坐在地上,臉也埋進膝蓋。不想讓男孩看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樣子。眼淚像決了堤,怎麼也擦不掉。

    察覺到男孩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頭,還是瑟縮了一下,男孩卻固執地一下一下撫摸著自己的頭發,這種溫柔更讓自己有大哭出來的沖動。

    “請你……離開好嗎?”艱難地說出這句話,男孩的手震了一下。

    “我不走!”男孩斬釘截鐵地回答。

    “拜托!”他叫了出來。“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如果你是出于同情,那大可不必!本來戀愛就是雙方的事情,你不用覺得愧疚,因為……你還年輕,一時的迷惑是可以原諒的,所以……沒什麼……”

    說是這麼說,為什麼心還是如此疼痛呢?眼淚……好像越來越泛濫了……

    好痛苦……痛苦得好像有把刀來插入自己的心髒!

    拼命告訴自己沒什麼,卻不斷想起那個情景。不論是以前暗戀的好友,還是這個溫柔的年輕戀人,最終都會選擇女人,留下的只有他一個!

    太悲慘了……明明有了第一次,為什麼還要不知好歹的招來第二次呢?自做多情也要有個限度,他竟還荒唐地以為男孩也許真的喜歡自己。怎麼可能呢?像他這樣又土氣又無趣又不起眼的男人,怎麼可能留得住年輕又英俊的愛人?

    如果……不要愛上就好了……

    男孩什麼也沒說,在他止不住啜泣的時候,突然大力抱住了他,強硬地抬起他的下巴。

    “啊……”驚慌失措地欲擋住淚痕滿面的臉,卻被一把扯掉,在眼楮對上的那一刻,嘴唇被封住了。眼鏡也掉了下來。

    狂暴的吻,令他招架不住。“不……”

    勉強擠出的一絲抗拒也被徹底地淹沒了。惟有不斷揮動著手腳抵抗,男孩卻像沒有知覺似的一徑沈浸在給他的熱吻之中。

    口腔從里到外,皆被毫不留情地侵犯。男孩的舌頭熱辣有如火焰,加速侵襲著他所僅存的一點點抗拒。

    不管怎麼又捶又打,男孩就是不放開他,反而變本加厲地夾緊他的雙腿,兩支鐵臂也牢牢地扣在他的背後和頭部,形成密不透風的屏障。

    不斷地變換角度深吻著,甚至因來不及吞咽而溢出了蜜汁般的唾液。滾燙的熱度令他手腳發軟,口腔的刺激勾起了下腹的反應,這讓他更加厭惡自己。同時也悲哀地發現,他無法抗拒這個男孩。

    他是真的愛上了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歡,便不會有這樣的心痛!

    男孩是那麼的溫柔啊,就算在強硬的時候也很溫柔,可是……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也同樣給予他烈火一般的溫柔?如果不是認真……如果不是……

    被吻得頭昏腦漲,呼吸不出,感覺到男孩輕吻著他哭腫的眼,才趕忙用力推開。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激動地斥責著,首次感到憤怒。盡管如此,肩膀還是發著抖。

    “因為我想這麼做!”男孩也瞪著眼道。

    被無形的魄力嚇住,心不由得縮了一下,眼淚又很沒面子地流了下來。

    “啊……因為你想,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一點都不顧慮別人的心情……?”

    “老師!”男孩的語氣焦躁起來。

    他輕輕笑了起來,想到自己現在一定萬分難看。“對……我還是你的老師啊,卻喜歡上自己的學生!居然……還那麼丟臉的吃醋!”

    “老師!我不是……”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和女人比,可我是那麼喜歡你啊!為什麼你要做那種事?

    為什麼!終于忍不住將心中的不滿一泄而出,他像個孩子一樣捶打著男孩的肩膀。

    “好不容易才以為總算找到可以一直一直都喜歡下去的人,為什麼……為什麼……”

    男孩的身子因他的大聲哭泣而一下子僵硬起來。喜歡……?

    剛才……男人說喜歡?沒有听錯?

    蔣行磊抓住男人的肩,制止住他胡亂捶打的手。“老師!”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憤怒,縱使生氣也還是顫抖著,楚楚可憐。那張臉因通紅的怒氣變得生動起來。

    “你剛剛說……喜歡我?!”

    “我什麼也沒說!”

    大力揪回那硬是掙脫的手,蔣行磊將男人困鎖在自己的懷抱中,緊緊盯著那雙模糊的淚眼,逼迫對方看向自己。“你剛才說了!你說你喜歡我!”

    “我沒有!”

    “你有!”

    氣憤男人居然出爾反爾,他干脆抓起對方的下巴。“老師!你喜歡我對不對?!”

    你是真的喜歡我!

    連番的逼問,像是求證,像是驚喜,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在乍聞那句話之下,心髒竟如此劇烈地跳動起來!好像有某種東西即將從里邊爆炸一樣,說不清楚是驚訝,是歡喜,是難以置信,還是其他……

    他只想再听一次!再听男人親口說一次……

    “就算是又怎麼樣!”男人終于在強勢的逼問下棄甲投降,但眼淚依然流個不停。

    “明明知道你是個比我小十歲的學生,我還是愛上了你!是你說要和我交往的!愛人的心難道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嗎?”

    激烈的語氣中帶有責備,男人的淚眼中折射出痛苦得讓他感覺到心痛的光芒。

    “老師……”

    “太過份了……居然……居然這麼快就厭倦了!對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

    男人咬著唇,悲痛的神情讓他好想就這樣吻上去,但那顆頭顱隨即又垂了下來。

    “算了……你走吧!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頹然的樣子讓他不安起來。“老師!”

    這樣喜歡他的男人,怎麼可能反而趕他走?

    “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好了,分手吧!”

    這句話令蔣行磊的忍耐徹底瓦解,那決絕的話語讓他感到了一種面臨深淵的恐懼。沖動地捉住男人的肩,迫使對方抬起頭。

    “為什麼要分手?你不是喜歡我嗎?”說什麼分手那種話,他又什麼都還沒說,為什麼男人就非得想到分手這一步上?

    不可否認,在听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痛得深抽了一口氣。

    “既然你那麼喜歡我,為什麼要說分手?!”

    像是被他的怒吼嚇著般,男人嘴唇顫抖著。“就算……就算喜歡又能怎麼樣?

    你、你都已經變心了……”

    語調因克制不住哭泣而變了調,男人一定覺得很委屈吧?被抓到和女人偷情的人是他,卻偏偏反過來怒斥對方。

    可是就是這樣的男人,讓他覺得怎麼也放不開手。

    那飽含委屈的淚眼,那被咬得滲出紅印的嘴唇,那顫抖的頭發,那紅到根部的耳朵……都像在誘惑他般!

    好想摸,好想抱,好想要……這麼想的時候,實際上他也已經付諸行動。

    男人厭惡似的躲避著他的吻,雙手也不停抗拒著,而在之前,甚至就在昨天,明明還會羞澀而又大膽地主動回吻。這麼想,心中滿滿的焦慮更是無可忍受,他一把抓過男人就吻了起來,唇舌直侵口腔的最深處,仿佛這樣才可以確定。然而身體中的那股狂亂非但沒有緩解,反而因此高漲起來。

    強烈的,狂燥的,怎麼也無法排解的不滿足感,令他在頭腦不清之下一下扯開了男人的襯衫。男人驚叫一聲,雖然有听到,大腦也有小小的停頓,明白過來自己在于什麼,雙手卻停不下來。

    待感受到那平滑肌膚的觸感,一種比狂燥更強大的熱流頓時席卷了全身。他像一頭禽獸一樣撲了上去,焦渴難耐地索取著來自男人胸膛上的溫馨。手掌貼在皮膚上,仿佛就要吸進去般。一個又一個的吻順勢而下,忽然強烈地想要與這個男人裸裎相對,強烈地想要擁抱這個瘦弱的身體,縱使……縱使沒有豐滿的胸部,沒有女人所有的,縱使……是個男人……

    “不要!”

    男人淒厲的呼喊如同一桶冷水直潑下來,蔣行磊這才大夢初醒般地住了手。看著身不用雙手捂住臉哭泣,衣衫不整的男人,腦子一下嗡地炸開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作出強迫他人這種事情,而且還是對男人。

    “住手……不要……”男人的哭泣破碎而無助。

    “我不要這樣……”

    那顫抖的語音激起心底難以言喻的憐惜,不由得為自己方才的行為後悔起來。

    男人哭得是那麼傷心,連捂著臉的手都抖個不停,平坦瘦弱的胸膛因極力克制而一起一伏,明明是一副狼狽到不能再狼狽的樣子,在蔣行磊看來竟有一種致命的性感。

    深吸一口氣,發覺下半身又在蠢蠢欲動,趕忙從男人身上移開。

    男人沒有動,仍維持方才被壓倒的姿勢斷斷續續發出細碎的哭聲。那樣子仿佛連頭發也細細地顫栗著。

    見男人沒有起身的意思,蔣行磊的手不覺伸了過去,撫摸著男人的頭。沒有排拒,但也可感覺出男人的害怕。

    “對不起……”不自覺地,道歉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並且不只一遍。

    “對不起……對不起……”

    不斷重復說著對不起,男人的哭泣卻未停止,那身子反而抖得更厲害了。這樣的男人脆弱得讓他無法不擁抱。將男人整個攬入懷中,只在剛摟抱住時男人掙扎了一下,但在他強勢而又不乏溫柔的安撫下慢慢停止了抵抗,但身子還是很僵硬。

    “不要哭……”和方才強迫性的擁抱不同,這次溫柔得好似可以滲出水來。輕輕撫摸著男人的背,那顆頭顱恰好靠在他的肩膀上,下巴熨貼上去,可以感覺到那頭發的柔順。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猶掛著淚珠的睫毛,好似驚恐的蝴蝶,一翕一翕。那眼楮,想必哭得和兔子一樣紅腫吧?忽然覺得好可愛好心疼,讓他忍不住摟緊了懷中的這具身子。

    “對不起……我不會再那麼做了……”輕抬起男人的下頜。“所以……別哭了好嗎?”

    男人的眼楮,原來是這樣的美麗啊……在淚水的浸潤下,仿佛半透明的湖泊,帶點淡淡的茶色……為什麼他以前都沒有發現呢?或者,早就已經發現,只是強迫自己遺忘了而已……

    小心翼翼地,又帶點不舍,生怕踫壞了某件珍貴的寶貝,他極其輕柔地吻上那片湖泊。

    嘴唇所觸之處,有一點點咸澀,但卻非常甜美。細碎的吻,溫柔的吻,陸陸續續來到唇邊,卻流連不去。一種綿綿的,從未有過的溫暖,從未有過的充實,從未有過的滿足,好似棉花般,軟軟地填充了胸口。

    男人沒有拒絕他的吻,不知從何時起,驚恐瑟縮的顫抖也停止了,雙手輕扯著他胸前的衣物。

    仿佛下定了決心般,一吻畢後,蔣行磊凝視著男人的眼。“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再也不會了,相信我!”

    我只想要你。這句話隱藏在背後,沒有說出口。但他覺得男人應該會懂。

    可是等了半天,男人只是睜著那含淚的雙眼望著他,一句話不說,這讓他焦急起來。緊捉住那雙還放在他胸前的手,有些粗魯抱過對方。“相信我!老師!”

    這種心怦怦亂跳,等不到回答的徨懼,陌生得令他毫無頭緒。無法想為什麼,一心三思,只看得到眼前將他的心攪得一團亂的男人。感覺和男人之間似乎還有一段距離,即使身體靠得這麼近,也如此恐懼著,急切得想要消除空隙,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緊緊的擁抱可以嗎?抑或親吻,愛撫?

    可擔心男人又會哭起來而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把摟過對方,將對方的頭按存頸邊,似乎感覺到心跳,才能得到一點點慰藉。

    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樣陌生而又奇怪的自己,只能盡全力抱著懷中的男人。

    “老師,不要走!我不要分手……”

    難以想像這樣充滿恐懼的懇求出自自己口中,但實際上他正不斷訴說著。不要離開,不要分手,不要結束,不要走……終于,在他即將被絕望沒頂的時候,靠在他肩膀上的頭小小地點了一下,心髒差點停止。

    “老師?”害怕只是自己的錯覺,音調因過分的擔憂而不自然地抬高。

    男人點頭的幅度稍微大了些,但還是不敢放心,直到聲音細細地傳出︰“不準……騙我……”

    愣了一兩秒,欣喜若狂地捧起男人的臉,才發現對方紅得有如熟透的番茄。

    喜悅而饑渴的吻隨即追逐而去……

    ×××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事情莫名其妙地朝自己無法預見的方向發展,一盡管不明白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但卻不想阻止……

    這種心情,就好像平靜的湖面因投入一顆小石子而開始顫抖……以往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惡心厭惡的東西,對于現在的蔣行磊來說,突然變得渴望起來。

    那一天始終還是沒有做到最後一步,只是不停地相互吻著,抱著,單是這樣,男人似乎就已經很快樂了,但他還是不滿足。

    在不滿足的狀態下還能考慮到對方,這也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光是想像與男人赤裸相擁,身體就變得亢奮起來,甚至直接進入狀態,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麼沒有自制力的家伙。每每想到這,就不禁苦笑。

    機會也不是沒有,但每次都被男人輕輕推開了。

    ——你還有考試,快復習吧。被這麼告知著,蔣行磊感到莫大的失敗。

    說到復習,就快期末考試了,男人加強了給他補習的力度,不過常常半途就會被一陣忽來的熱吻打擾,然後又被強拉回現實。

    不由得小小地埋怨著男人的認真,也不得不乖乖學習。想著男人是不是還在害羞或是有所顧忌,既然以考試為借口,那麼就等到考試後吧,到時就不會再給對方逃的借口了。這麼想著,信心十足起來。

    男人好像非常擔心他的考試,享受著愛人體貼的同時,蔣行磊不忘在心底進行著小小的邪惡計劃。

    ——如果我考上全班前十名,老師要獎勵我喔。

    賴皮地死命糾纏,總算得到男人捱不過的一句“什麼都行”而差點樂翻了天,然後又在男人的督促下進行復習。盡管平常不認真,但自認絕對不是不聰明的他,對于這場經過全力準備的考試,他自信得很。

    想到能夠隨時都看到這張帶著些許羞怯卻又萬分可愛的臉,隨時都抱得到那副單薄卻慢慢溫暖起來的身體,世界仿佛變得什麼都沒有比這個更重要了。

    直到臨考試的前一天。

    由于男人說什麼明天就要開始考試,為了不使分心,要他乖乖待在自己家襄復習,所以蔣行磊現正坐在寫字台前一邊翻著資料一邊嘀咕。平常不都是在男人公寓里復習的嗎?說老實話,雖然他時不時會色心大起突然抱過男人就吻、但好歹也比現在用心,難不成因為他前科太多,以至于男人一直以為他沒有好好學習?不過想到只要考好了就會有更大的獎勵,又不自覺地偷笑了。

    正當他集中精神準備認真看書時,門鈴響了。

    進來的是路原鋒和席德凱。一看到他們,蔣行磊就皺起了眉頭。

    “明天要考試了,跑我這來干什麼?”他質問著。

    “你什麼時候那麼刻苦了?”席德凱大驚小怪地道,“別管那些,有好東西給你看噢。”

    路原鋒也眨著眼道︰“就算不用復習,也保證我們能過。”

    蔣行磊不理睬他們,徑自走回書房。“沒事你們可以走了,我沒時間和你們聊天。”

    席德凱趕緊跑到他面前。“行磊!別這麼冷淡嘛,要不是你一直沒有行動,也不需要我們來想這個辦法了。”

    將行磊停下來。“什麼意思?”

    “吶,你不是已經把那個土玻璃騙得團團轉了嗎?現在正是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呀!你可別說把我們給忘了,只記得自己!”

    路原鋒走過來,得意地掏出手機。

    “有了這個,就算交白卷,諒土玻璃也不敢不讓我們過!”

    “這是什麼?”

    瞪著手機的液晶螢幕,蔣行磊的臉色剎那間沈下來。

    路原鋒給他展示的手機上面,有一張不大但卻非常清楚的照片。那柑擁在巷角里熱吻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和男人。

    “你不是忘了吧?就是前天在你家樓下呀。大好機會耶,干得好,行磊!”

    “你們跟蹤我?”蔣行磊的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

    兩個友人卻沒有注意到,仍興奮地說著︰“別說那麼難听!我們只不過在街上看到你和土玻璃走過,想你是不是可以從他那掏到什麼題目,沒想到你還真大膽耶。”

    “我們可以拿這個去小小地警告一下那家伙,如果他不打算放過我們,就把照片傳到校園網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你放心好了,你那部分我們會用馬賽克處理的,保證沒人認得出來!”

    “我猜土玻璃一看到照片,馬上就會嚇趴在地下!哈哈……”

    正當兩人笑得喜不自禁時,手機忽然被蔣行磊一奪而過。

    “喂!行磊,你干什麼?”

    驚愕地看著蔣行磊將照片迅速刪掉之後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路原鋒連搶都還沒來得及。

    蔣行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可怕。“要是你們敢做出這種事,我會殺了你們!”

    撞開震驚的兩人,他朝門外奔去。

    這種憤怒得幾乎想要殺人的心情,究竟是什麼呢?

    如果不是兩個朋友提醒,他早忘了為什麼要接近那個男人……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刻意地不去想!

    胸口疼痛得好像要燒起來,不過是一場惡意的欺騙惡意的玩笑,卻不知不覺,沈浸其中,幸福得不想出來,寧可忘掉一切。明明不是這樣的,一開始他和兩個友人想的又何當日不是一樣,可是……可是……

    現在一旦想到男人有可能被人鄙夷被人欺辱被人輕視,就心痛得不得了,甚至恨不得把膽敢傷害他的人給殺掉!而自己也曾經如此鄙棄男人……所以,更是厭惡,連自己也無法原諒!為什麼會有這麼丑惡又痛苦的想法呢?

    想見他!無法自拔地想看到那張臉,遲一秒都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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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沒有看到那樣的畫面,或許還不曾意識到心中的欲望竟然已經變得這麼大。

    距離男人公寓還有十來米時,蔣行磊看到男人恰好剛從一輛車中出來,而跟著他的還有另一名男子,兩人有說有笑地朝公寓走去。在看清那名高大男子的那一刻,蔣行磊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腦部。

    “行磊?!”原庭信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這里的男孩,沒等反應過來,就見男孩殺氣騰騰地沖過來一拳揮向身旁的友人。

    “宗、宗方!”

    被忽來的情形嚇住,趕忙要去扶被揍得倒退幾步的好友,卻被一股大到令人發痛的強力箍住手腕,硬是扯了回去。

    “行磊!你于什麼?”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原庭信看著好友捂著臉慢慢站起來。

    “宗方!你沒事吧?”

    “不準去!”一聲大喝鎮住了他欲掙脫的動作。愕然地扭過頭,發現男孩瞪著被他揍出去的宗方,滿臉冰寒,箍在手上的力道也大得驚人。

    “行磊,你……”又驚又氣,他奮力掙扎起來。

    “快放手!你究竟在干什麼?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明天就要考試了,按理來說男孩應該乖乖在家里復習才對,怎麼會突然跑到這里,還二話不說動手打人!

    男孩的臉色因他的質問變得愈加恐怖。“我才要問你!為什麼你會和那個家伙在一起?”

    太過分了!他不是說打算忘了那個什麼見鬼的好友嗎?為什麼他們又會兩個人走在一起?莫非他們私下還繼續交往,或者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

    想到這,蔣行磊的妒火更是熊熊升騰起來。

    可男人完全不知道這些,仍然可恨地掙扎著,同時還焦急地望向另一邊莫名所一以的男子。那關懷的模樣令他火大,甚至于恐懼。

    他用力地抓過男人的手。“不準過去!”

    這到底是怎麼了?

    原庭信完全被弄糊涂了,他不過在路上遇到好友,一起去吃了頓飯而已。雖然不久前還會因為好友結婚而痛苦不堪,但自從和男孩在一起後,也慢慢地釋然了,現在就算和宗方在一塊也不會有像從前那樣痛楚的感覺,為此還感到欣慰。宗方也說自己變了,變得比以前開朗很多。解除了尷尬之後,只剩下單純的友誼,不知不覺就聊久了一些。

    卻沒想到男孩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想著是不是哪里被誤會了,他忙道︰“宗方只是送我回來,我們不是……”

    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你們經常這樣嗎?背著我?你說要忘記那個家伙難道是假的?”

    “行磊……”

    無措地看著男孩冒火的雙眸,那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他反駁不出來。

    根本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為什麼?那個家伙有哪里好?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男孩根本听都不听他的解釋,手緊緊地抓著他,咬牙切齒。

    “行磊……”

    “你不準我來找你,就是因為要偷偷和他約會嗎?”

    “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

    “這種事情有多久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和他在一起?”

    “行磊!”越說越荒唐了!

    原庭信急得不行,看樣子不說清楚點不行,男孩完全就是誤會了,可宗方還在旁邊啊,這叫他怎麼好說?

    更重要的是,他的手快斷了!從沒見過男孩如此憤怒的模樣,更不曉得他力氣會這麼大。

    “你……你先放手!”才張口,肩膀上又傳來一陣劇痛。

    “唔!”

    男孩顯然已經听不進任何的話,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扣住他的肩膀,那樣子就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似的。

    “放手?你叫我放手?”男孩的眼神恐怖有如羅剎,“被我說中了所以什麼都不打算解釋了嗎?”

    解釋?從一開始他不就是在解釋嗎?

    原庭信急得額頭冒汗。“行磊!你誤會了!”

    “你情願選擇他而不選我?”男孩幾乎是咆哮起來,猛一揪過他。

    以為會像宗方那樣挨揍,原庭信嚇得閉上眼。預期的疼痛並未傳來,反倒是唇上一陣壓迫。

    驚愕地瞪大眼,眼前只有濃密的黑發。男孩狂暴地肆虐著他的嘴唇,快得讓他來不及抵抗。腦子及時地想起好友還在旁邊,他忙雙手推拒起來。

    “不要!行磊……”天!他、他居然在宗方面前……

    “唔!不要……”

    不要?他敢說不要!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背叛,蔣行磊全身都要爆炸了!

    懷中男人的掙扎更加深了他的恐懼。

    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讓他走!不能讓這個男人離開!那種恐懼與悲痛,幾乎可以殺了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也有這麼悲慘的一天,理智完全不管用。比憤怒更大的是妒忌,比妒忌更大的是悲傷!

    他根本不敢想像男人拋棄他的情景。想要不走到那一步,就只有親手將男人奪過來!想著,吻得更粗暴了,並且一路往下,全然不顧這還是在公寓的樓下。

    “行磊!別這樣!宗方還在……”

    原庭信的驚叫飆起他更高的怒火,那個喚出的名字更是如同導火線般。

    “行磊!”

    在心髒嚇得即將蹦出來時,原庭信發現自己被另一股力量扯過。踉蹌幾步,跌在一副寬闊的胸膛上。

    “住手!”一聲屬于好友的怒喝厲聲響起。

    “宗方……”雖然已經對好友死心,但因意外親密而傳來的溫暖還是讓他心跳了一下。

    宗方將他拉到身後,瞪著面前的男孩。

    “你居然對庭信做出這種事!”

    “放開他!”

    蔣行磊紅了眼,奪步上前就要搶人。

    “不準你踫他!”

    “你要對他做什麼?”

    “叫你放手!”

    “你說什麼!”

    “住手!你們不要……”

    宗方好歹也是個知禮的男人,可蔣行磊就完全不顧任何禮數。就在兩人推攘之際,眼見蔣行磊的拳頭又要揍上去,原庭信閃身擋在二人中間。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在冰冷的空氣中響起。

    蔣行磊的拳頭硬生生停住,滿腔的妒火霎時間像被澆了桶冷水似的。

    他愕住,腦子瞬間空白,而後緩緩撫上半邊臉頰,不敢相信男人居然甩了他一個耳光。

    男人的臉是那樣憤怒,連甩了他耳光的手都在發抖。

    “我不準你這樣!什麼也沒弄清楚就隨便打人,太過分了!”

    ,原庭信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出手打人的一天,瞪著男孩驚愕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氣憤。訓斥了男孩之後,他轉過身,微微低頭。

    “對不起,宗方,我代他向你道歉,他是我的學生,我會管教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好友不放心地看著他,似乎還想問些什麼。

    “放心吧,我沒事,以後會向你解釋的。”

    宗方沉默幾許,抬眼看他。“我可以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嗎?”

    原庭信心里咯 一下,目光下意識地避開,幾秒鐘後,他正眼對上好友。

    “他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戀人!”雖然沒想過要把這種事情告訴宗方,但如果有必要,說出去也無所謂,因為他相信宗方絕對不會歧視他。

    好友雖有短短一瞬的訝異,卻沒有露出鄙夷,反而揚起唇角。“原來……你之所以變了不少,就是因為他嗎?”

    盡管有些難為情,原庭信也沒有閃躲,而是點了點頭,羞澀中帶有堅定。這種強烈地想要擁有一個人的感覺,也和以前不同。

    好友沈吟片刻,體貼地沒有再問,瞥了瞥男孩,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後便離去了。

    宗方一走,原庭信方轉身,發現男孩愣愣的目光,看樣子似乎平靜了不少,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嘆了口氣,他走過去,輕輕撫上男孩的臉,方才挨了他一巴掌的地方有些微微泛紅。

    “痛嗎?”

    雖然很生氣沒錯,可這個時候的男孩卻讓他感到莫名的痛心。好似一頭凶殘的獵豹,銳氣陡然削去,一下變得頹靡而又無助,甚至連眼底也透著隱隱的悲傷。

    男孩沒說話,只呆呆看他。

    原庭信拉過他。“先上樓再說吧。”

    不管男孩是為什麼來找他,這個時候他怎麼也無法放下他不管。

    ×××

    狹窄的樓道中只有兩人寂寞的腳步聲,這棟只有五層樓的古舊公寓沒有電梯,上下樓梯僅容兩人比宿。但此刻原庭信走在前面,男孩一聲不吭,默默地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思忖該怎麼問比較好,原庭信掏出鑰匙開門。

    豈料一進門就被從後面抱住了。

    “行、行磊?”嚇了一跳,他忙扭頭,男孩的頭顱卻緊緊埋人他頸窩,雙手也環抱住他的前胸。被這麼個大個子趴著可不好受,慌忙把門推上,腳下一個不穩.在玄關跌倒了,男孩也不放開他,兩個人就呈現這麼一幅壓倒與被壓倒的畫面。

    “行磊,先放……”

    才出聲,抱在身上的力量就加深了,男孩死也不抬頭,只緊靠著他,眼前只能看到黑色的頭顱。

    他到底是怎麼了?剛才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現在卻像個小孩子似的黏著他不放。原庭信索性也放棄了掙扎,伏在地板上,任男孩抱著他。

    等到背後傳來的劇烈心跳漸漸平復,他才開口問︰“發生什麼事了呢?”

    頸邊忽然傳來濕潤,微微一怔。不會吧?吃力地翻轉身子,男孩仍伏在他身上不動。手不自覺地探上去,在男孩滑順的頭發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男孩似也感覺到了,頭動了動,又往更深處埋去,不平穩的氣息顯示著他此刻的情緒。

    莫非還是因為剛才的事?想了想,原庭信覺得還是先講清楚比較好。

    “剛才……是你誤會了,我和宗方沒什麼的,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呀,只是在路上遇到,你不該那麼激動的……”帶著點責怪,他像安撫一個犯錯的孩子般。

    頸邊還是熱熱的,濕濕的。稍微使了點力撐起身,將男孩的頭推開一定距離,隨即撞進一片墨色的海洋。

    “行磊……”

    那惶恐的眸子讓他驚心,不由得伸出手,卻被一把捉住。

    不解地看著,那黯然的神色實在令人不安。“你怎麼……?”

    男孩垂下眼睫,仿佛有些許水意在閃爍。“老師……不會離開我吧?”

    他總算開口了,聲音卻低得讓原庭信費了好大勁才听到。

    “行磊……”

    “我……想見老師……”

    原庭信從沒見過男孩這樣的神情,以往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現在卻好像害怕失去某種東西一樣。

    “老師剛才說,我們是戀人……對吧?”

    臉一紅,原庭信低下頭,卻感覺到男孩強烈的視線。

    “老師一定……很喜歡我對吧?”聲音漸漸抬高,男孩捉緊他,與其說是逼供,卻更像哀求。

    原庭信的臉上慢慢燙起來,他悄悄抬眼,恰好與男孩的黑眸撞個正著。

    “這種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男人紅通通的臉是那麼的可愛啊,一瞬間,蔣行磊終于找到了,之所以恐懼之所以不安之所以幸福,而又害怕的答案。為什麼在男人哭泣時會那麼心疼,為什麼在男人對他微笑時會感到悸動,為什麼看到男人和其他家伙在一起時會感到嫉妒……一切一切都不想躲避了!

    就算不在預料之中也無所謂,就算脫離軌道也無所謂,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不及男人帶給他的沖擊。沖動地抓過對方,朝那期盼了好久的嘴唇吻去。

    這場騙局中,唯一真實的就是男人的心吧,如果……再加上他的心,是不是就可以彌補過去的錯?這種滿溢得幾乎想要哭出來的暖流,讓他沒法用腦子多想。只有把主動權交付給身體。

    “行磊!等、等一下……”在被扯開襯衫時,男人驚叫起來。

    他卻不願住手。

    “我喜歡你!喜歡老師!”

    短短幾秒,男人的掙扎停住了,摘下眼鏡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眸驚訝地看著他。

    想著為何男人會是這種表情,隨即才大悟這是他第一次表達出自己的心意。以前從未說過,怎麼也說不出口的話,現在很輕而易舉就說出來了,而且就算要他說一百遍也不嫌多。

    “我……一直一直……都喜歡著你!”望著男人,眼眶迅速地發熱發紅。“所以……請不要拒絕我……不要離開我……!”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了下來……是悔恨,是愧疚?或因為……愛?

    男人望向他的眼,柔和得好似一潭湖水。

    “我想……永遠地……和老師在一起!”

    沒有回答,男人只是看著他,即使只有一分鐘的等待,也讓他惴惴不安。就在忍不住要抱住對方時,男人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唇。

    狂喜得無法自制,沒有多余心力回到臥室,他沖動地剝光了男人的所有衣物。

    明明是和自己一樣的男性軀體,瘦弱蒼白,沒有半點女性的柔和秀美,卻要命地吸引自己!

    忘情地撫摸上去,不斷地親吻著,男人細碎難耐的呻吟更是上好的催情劑、和上次不同,男人也抱著他的肩,下半身同樣可以感覺到反應=光是這麼相擁就興奮到無可自拔,甚至于差點早泄。不過好在這麼丟臉的事情還是忍住了,他可沒忘記這是和男人的首次交合。

    男人的生澀告訴他,別說同性,就連異性也沒有接觸過,這讓他有著不小的滿足感,想到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身體,這樣的呻吟,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听得到,就覺得幸福得幾乎可以飛上天。

    在幫助男人解放了一次後,男人忽然紅著臉抱住自己,在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到房里去”。

    迫不及待地把男人抱到床上,蔣行磊甚至來不及脫去自己的衣服,就將已經勃起的昂揚直接插入男人體內。男人立刻疼痛得扭曲了面孔,盡管知道,盡管一連串地說著對不起,他還是無法阻止宛如海浪般一波一波涌來的情潮。到最後他連多說話的余力也沒有了,只一徑地忘情投人在那具甜蜜緊窒的身體的進出之中,快感旋即席卷了全身。

    男人不斷喘息著,呻吟逐漸變成了破碎的哀鳴,但卻沒有叫他停止,這讓他得到了很大的鼓勵。瘋狂地晃動著腰,每一次都可以感覺到來自身體內部貼合的聲音,淫糜而動听。

    以前曾被認為很惡心的行為,從不知道會是這樣美好。——他是我的了!

    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不知到達第幾次解放,蔣行磊滿足地舒了口氣,停止抽動,卻沒有從男人體內出來。這時他才發現男人早已昏了過去,滿面的淚痕,雙眼也緊閉著。

    “老師!”

    蔣行磊慌了,忙搖晃著男人的身體。以前就算是做愛之後也不會多表示一下的他,現在第一次為自己的不知體貼感到懊悔而焦急。好在男人慢慢睜開了眼,失神的焦距逐漸對上他。一看到是他,那張臉立即漲紅了,頭也別過一邊,卻因扯痛了身子而小小地呻吟出聲。

    “老師!你沒事吧?”

    對于蔣行磊急切的詢問,男人的臉更紅了。

    “怎麼……可能沒事?”

    就在他想著男人為什麼只紅著臉不說話時,男人細細地開口了,羞怯而責怪的語氣讓染上了他的氣息的臉愈加迷人。

    “老師!”

    “你……那麼用力……”

    盡管語帶責怪,男人的臉卻沒有一絲討厭的意思。

    蔣行磊愣了一下,明白男人並無大礙後,放下心來,展開一抹憐惜的笑容。

    “是……這次一定小心。”

    “這次?”男人睜大眼,隨即驚抽了口氣,圓睜的眼望向他。“你……”

    無辜地眨眨眼,埋在男人體內的欲望又開始硬挺起來。不能怪他,誰叫男人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

    “你不是已經……”承受著雨點般的吻,男人扭動著腰,嘴上雖然這麼說,身子卻很誠實地起了反應。那因他的愛撫而染上一層雲霞的皮膚深深誘惑著他。

    “不夠!永遠……不夠……”

    貪婪仿佛魔鬼,再多的擁抱和親吻,似乎都不夠,蔣行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何謂幸福。以前的快樂仿佛都是虛假的,怎麼也不及觸摸到這個男人來得真實。

    ×××

    拂曉時分。

    原庭信因一股很舒服的酥癢而醒來,發現男孩正在細細地啃咬他的肩膀。

    “別、別這樣……”雖說昨夜纏綿了一夜,要說不好意思未免有些矯情,但他還是不習慣這樣赤裸相對的親密。

    男孩捉過他欲推拒的手,伏在他身上的頭逐步往下,很快就讓他發出了連自己听了都臉紅心跳的呻吟。

    “等一下……!”阻止男孩的侵略,原庭信腦中忽然閃過什麼。

    昨晚因為太多事沒有想起來,但不代表就丟在一旁不管。“你、你今天不是有考試?”

    男孩抬起了頭,俊美的臉在一絲迷惘之後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噢,對喔。”

    原庭信叫了起來。“那你還不快準備?”

    現在幾點了?慌慌地起身找鬧鐘,誰知才一個動作身子就像撕裂一樣疼痛。

    男孩忙抱住他。“老師,別擔心,還早啦。”

    “但你……”忘了害羞,想到自己居然也會犯這種錯誤,原庭信就急得想抓頭發。

    在學生考試之前還做這種事,如果影響到考試成績怎麼辦?

    男孩忽然吻上他。

    這是一個標志著性愛的吻,原庭信體內的情欲差點又被挑了出來。吻畢卻看到男孩異常認真的臉。

    “老師放心,我一定會考好的。”鄭重其事地宣稱著,男孩在這時看上去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成熟穩重。“只要老師高興,我可以做任何事。”

    原庭信才有那麼一兩秒鐘的愣神,那只不安分的手又探向他的股間。“咦……?行磊!”

    才想這小子怎麼一下變得這麼有大人樣,下一分鐘又恢復成牛皮糖。

    嘴一下被堵住,只听男孩含糊下清地說著︰“所以……老師要給我鼓勵………”

    走進考場,蔣行磊故意沒有看到席德凱和路原鋒對他使的眼色,徑自在座位上坐好。在發卷之前望向窗外,負責監考另一個班的男人正好經過,略微緩慢的步子顯示昨夜的後遺癥。發現男人正好也望進來,心情大好地比了個V的手勢,男人立刻紅著臉走開了。

    “原老師.您的腳傷還沒好嗎?”一同負責監考的老師奇怪地問。

    原庭信尷尬地笑著。“沒、沒什麼,一點點……”

    其實是腰不舒服……那小子根本是故意的。想著神思又飄到另一間教室去了。

    考試一結束,原庭信將考卷送到辦公室,收拾好東西剛出辦公大樓,就見到男孩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老師!”男孩興奮地跑過來。

    “考得怎麼樣?”這是他最關心的。

    “沒問題!”男孩笑著,忽然挨到他耳邊。“有老師的鼓勵,再難的題也難不倒我。

    慌忙拉開距離,對于男孩的小動作原庭信往往羞得臉紅卻又無可奈何,因為自己也並不討厭。想著昨夜兩人已經發生了關系,臉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燒來。存沒有細加考慮的情況下將自己交付出去,是否有些倉促呢?

    可是,男孩的熱情和魄力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多想……不過,至少有一點,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吧?

    “那個……”男孩的提問令他趕緊收回心神。“我今天也可以去你那里嗎?”

    方才還得意洋洋的臉現在充滿期待地望著他,就好像一頭大型犬忽然變成了小哈巴狗。

    原庭信沒有馬上回答,很快男孩就出現了焦慮的神情。

    “這樣……好嗎?”他沒有純情到認為男孩到他房里只是純粹地復習。

    “當然好!”男孩惟恐他不答應地捉住他的手。

    “有老師在,我才可以集中精力,如果在我家的話,一個人也沒有,太寂寞了!”

    不知是否有故意說得可憐兮兮的嫌疑,原庭信其實也沒把握能夠拒絕男孩的要求。

    輕輕抽回手,他偏著頭想了一會。“可以是可以,不過……”

    男孩那緊張的神情不知為何讓他有些想笑。

    “你得答應我幾點要求。”

    男孩拼命點頭的樣子令人想到等待喂食的大狗。

    “第一,復習時必須認真,不可以心有旁騖;第二,不準像昨天那樣不知節制,”說到這臉紅了一下,馬上又正色道,“還有就是,你得改掉胡亂打人的壞脾氣,我不想我的戀人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那只手又伸了過來,緊緊捉住他。“對不起……”咬著唇,男孩眼中帶著祈諒。“你會原諒我吧?”

    無意讓戀人難過,他反手握過男孩的手,代替回答地捏了捏才放開。“走吧。”

    小他十歲的戀人立刻展開了笑容。

    ×××

    考試一共有五科,連續考一個星期,而這一個星期,男孩幾乎都住在他家中。

    不明白這是否就叫做同居,原庭信盡管覺得似乎太快了,但看到男孩期盼而閃爍著熱情的眼眸,拒絕就說不出口。

    老師你喜歡我吧?喜歡嗎……床上耳鬢廝磨之際,男孩總是一再詢問,不管他給了多少次肯定的答案似乎都不滿足。

    你不會離開我吧?

    當然。

    那……如果我做錯事呢?你也會原諒我嗎?

    對于男孩天真的問題,原庭信不由失笑。原來男孩到底還是小孩心性啊。

    做錯事改了不就好了嗎?沒有人不會犯錯,所以……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原諒的。

    真的?如果……我……男孩略有遲疑。我像上次那樣惹你生氣,你會不會……

    想到那次甩的耳光,原庭信抱歉地撫上男孩的臉。對不起,我不會再打你了不是!男孩慌慌地搖頭,捉住他的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老師就算生氣要罵我要打我都沒關系,但絕對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不明白男孩何以這麼激動,但那受寵溺受重視的感覺讓他感動,從來不知道自己會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喜歡著,活了二十八年,也許就現在最幸福了。男孩的黑眸深深凝視著他,瞳孔中映出他的面孔。

    答應我,老師!

    我……答應你!

    不再猶豫了,之前在一起,對于男孩的反覆無常,他還有些不安,懷疑男孩是否真的喜歡自己,但現在,這樣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他相信,也想抓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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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放假後,老師有什麼打算嗎?

    男孩在親吻他的鎖骨時間道。

    嗯……過年可能要回家鄉兩三天。

    待觸到男孩大失所望的表情後又不禁笑了。“怎麼?”

    我還想說和老師一起過年的……男孩嘀咕著。

    忽然想起男孩一個人住。“你父母呢?不回來嗎?”

    “他們待在美國啦,說暫時沒法回來,反正都是工作很忙之類的,我也不指望他們過年會回來。”男孩聳聳肩。“不過,媽媽是有叫我過去,但我不想去。”

    男孩剎那問閃現的落寞令他心疼,忍不住抱住那比他寬闊許多的肩膀。

    得到他會留下來的承諾,男孩立刻開心擁住他,大叫著“太好了太好了我最喜歡老師了”,然後是一連串令人窒息的吻。

    對其他人來說,最痛苦的考試周,對于他們卻是最幸福的時光。

    ×××

    “什麼——”

    听到手機那頭傳來大叫,原庭信忙把耳朵移開一些。

    “太過分了!”男孩在那頭大叫著。

    “老師不是說好考完和我一起去吃飯的嗎?而且今天是第一天放假,你怎麼可以……”

    “對不起對不起!”

    想著如果不好好安撫,男孩可能會鬧脾氣,原庭信忙道。“我也沒辦法啊,突然派我出差,這是公事,沒法拒絕的。”

    “要別人去不就好了!”男孩的聲音听起來頗為火大。

    “這怎麼行?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情嘛,”極力說服著,“沒關系,我最多去個一星期就回來了……”

    “要一星期!”更大聲的咆哮傳來,耳朵被震得隆隆響。

    “行磊……”

    “你在哪里?我要過去!”

    “呃,已經準備到飛機場了……”

    “什麼!”沒等他解釋,男孩就在電話里大吵大嚷起來。“老師你怎麼可以這樣!出差也不提前告訴我,居然偷偷跑掉……”

    真是越說越好笑了,原庭信有時拿這個孩子氣的戀人也沒辦法。“是上午通知的,那時你還在考試啊,我沒有監考任務,就回來收拾了,反正只有幾天而已……”

    “我不要!居然要一個星期看不到你……”

    “行磊……”似乎听出他為難的語氣,男孩在那頭也沉默了。

    好半天,電話里悶悶地傳出︰“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喔。”

    “啊?……”男孩忽來的體諒讓他不禁泛起了微笑。

    盡管有時候會出現小孩脾氣,但他的戀人始終是個成年人。這種時而勸哄時而盡情依賴的感覺,讓他安心而又愉快。

    “要打電話給我!”

    “嗯。”

    “要想我!”

    “好。”

    “……我愛你!”

    “……我也是……”低聲說著,紅霞暈滿了雙頰。

    ×××

    回到一星期沒有回過的家,蔣行磊覺得一切都好不習慣,沒有男人的氣息,無論做什麼身體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勁。

    “要一個星期啊……”

    把書包一丟,他直接在地板躺下來。一股虛脫感升了上來,絲毫沒有別人考完試後的輕松和超脫。看著手機,他很想打過去,但想到現在男人八成已經上了飛機只好作罷。

    這種……就叫做依賴吧?

    苦笑著,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依賴誰的一天。父母各有事業一直很忙碌,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居住,不是和狐朋狗友在外邊四處亂逛,偶爾找找樂子欺負一些軟腳蝦,就是跟女人或女孩泡在一起,壓根不會想到寂寞二字怎麼寫。

    但現在……也許這樣的他,在男人眼里還是很孩子氣吧?不希望自己有這麼不成熟的表現,但沖動往往比大腦快上一步。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後,他才發現以前的自已是多麼的無聊和幼稚,自以為長大了和女人睡過了就是大人,但卻還是這麼可笑。想要變得更成熟一些,變成讓男人可以放心的依靠。雖然男人表面上沒什麼,看上去或許還軟弱了些,但實際上卻是個一旦付出就絕對會全力以赴,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人,所以,他更要好好保護他,成為讓男人值得這麼愛的人。

    沒有力氣吃中飯,就這麼無精打采地在屋里待了一個下午。

    就在起身打算出去隨便吃點什麼時,卻來了兩個仿佛已經隔了一個世界的不速之客。

    愣了一下,蔣行磊沒有表示出任何歡迎的表情。

    路原鋒神色也不是太好,徑自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席德凱。

    “行磊,我們有些事想和你說。”

    沒有關門,蔣行磊逐客的意思相當明顯。“什麼事?”

    相互瞥了一眼,路原鋒道︰“行磊,你是不是哪里不對勁?”

    臉色一震,瞪向他們。

    “本來早就想問你了,但你好像一直沒有回家。”路原鋒繼續道。

    “考試期間你該不會都住在那個男人家里吧?”

    “你們想說什麼?”雖然沒打算隱瞞,但想到這兩人的用意,他的目光出現強烈的警告。

    兩人的神色有幾分鐘的難看,這回是席德凱率先道︰“這太奇怪了!和我們之前的計劃不一樣!”

    提到“計劃”二字,蔣行磊的臉色都變了。身側的拳頭慢慢捏緊,一種憤怒而又可怕的東西逐漸爬上來。

    友人不解他心中所想,仍叫著︰“那個土玻璃是個同性戀耶,你該不會是受到他的影響了吧?同性戀是變態啊!”

    “當初說要裝假去釣他然後把他一腳踹掉的不就是你嗎?”路原鋒也盯著他道,“你說要錄下他親口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證明,然後公布在校園網上,還說什麼沒有玩夠,這些不都是你提出的嗎?”

    “說要把那膽敢當我們論文的土玻璃趕出學校的,不就是你嗎?計劃進行到目前為止,應該算很順利了,為什麼你卻說出那麼奇怪的話?還把我們好不容易拍下來的照片刪了!如果你是怕自己也在里面會被人認出來,那由你拿證明好了,不管是錄音還是圖片都好!只要能夠威脅那家伙放我們過關就行!”

    “你要拿到證明應該不是難事吧?不要忘了那家伙是同性戀!你不會受到他的影響了吧?”兩個友人你一言我一句左右夾擊,蔣行磊的臉色漸漸鐵青起來,眼神也越來越灰暗。

    見他不說話,路原鋒上前一搖他。“行磊!你在想什麼呢?我們可是為你好!

    要證明你沒有改變,就照原計劃去做!”

    “對啊,你不會也想變成個同性戀吧?那很惡心耶!”

    “莫非你從他那得到什麼好處,只要自己順利過關就行?”

    “行磊!”

    “住口……”在兩人的叫嚷中,蔣行磊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得可怕。

    “行磊?”

    “我叫你們住口!”隨著一聲暴吼,路原鋒被一個拳頭揍得彈了出去。

    “行、行磊!你這是做什麼?”席德凱瞪大眼,卻被那異常恐怖的眼神嚇住了。

    “不準你們再提這件事!那根本不存在!誰也不準說!”

    “什麼啊……”被揍的路原鋒拭了拭嘴角的血絲,火氣似乎也上來了,沖上去揪住他。

    “你什麼意思!明明就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我說過不準再提!”

    “你太奇怪了吧!”叫喊著,毆打在一起。

    “喂!你們……”

    席德凱過來拉住他揮起的拳頭,卻被一把推開,撞倒在茶幾上。

    隨著路原鋒被他再度揍倒,吵嚷的屋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聲。

    這種心情,這種亢奮到幾乎要剖開胸口的心情,像害怕什麼被揭開似的。

    瞪著兩個人同樣不可思議看著他的友人,蔣行磊一字一句地道︰“就算是同性戀又怎麼樣?就算奇怪,就算都是男人.我就是喜歡上了,又怎麼樣?!”

    說什麼惡心,以前自己也當作玩笑鄙夷地說著,現在听來卻一點也不能忍受!

    生怕幸福會在瞬間破滅,所以……才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明明是欺騙男人的惡作劇,到頭來卻騙到了自己。種種悔恨、懊惱……統統都流泄出來。

    “如果,你們有誰敢傷害他,我絕不會放過!”

    ×××

    這些都是……假的吧?

    距離男孩住處的不遠處,原庭信機械地走著。

    原本預定今天的飛機臨時取消,改在三天之後,他想著給男孩一個驚喜,電話也沒打就過來了,卻看到大門沒有關,里面還傳出一陣爭吵。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遲疑著該不該進去,卻沒想到會听到那樣驚心的對話。

    確切說,是兩個陌生的聲音在吼,男孩一句也沒有反駁。裝做去釣……一腳踹掉……照片……錄音……沒有玩夠……趕出學校……計劃……

    零碎的話語中,他抓到了幾個關鍵的字眼,卻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說的那個人……會是他嗎?

    男孩不是真心和他交往……而是為了戲弄,為了報復……為了趕他出學校……?

    這些日子的甜蜜與溫馨……都是假的嗎?頭腦頓時眩暈起來,後面那些孩子吼了什麼也沒听到,他只記得自己飛快地逃出了那幢大樓。

    在獨自一人的電梯間里,他站立不穩地跪倒在地上,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抖。

    應該很悲傷,很痛苦的,眼淚卻怎麼也流不出來,胸口也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只有呼吸……窒悶得像是隨時要停止了般。直到走出來,步子也搖搖晃晃的。

    叫了輛計程車,也許自己臉色蒼白到令人擔憂的程度,司機在看了自己一眼後還問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也只是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

    不知是怎麼回到這所破舊的小公寓的,一進門,所有的記憶都鮮活起來。

    “啊……”就在這間房子里,男孩抱了他,口口聲聲說著愛他

    他們纏綿了一夜又一夜,惟恐白天太早來臨,還說以後也要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我喜歡你!喜歡老師!

    不要離開我!老師一定不可以離開我!

    你喜歡我吧?老師一定很喜歡我對不對?

    這些話,都是假的嗎?原來……騙了心,騙了情……得到的就是這個啊……

    昨天,他們明明還在床上相互愛撫,就在幾個小時前,男孩還說著愛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卻感覺不到痛,渾身感官都像消失了般。

    為什麼不哭呢?這該是比被好友拒絕更大的痛苦,為什麼……哭不出來呢……

    “啊……啊……”掩著口,緩緩滑坐地上,被男孩盡情擁抱的感覺活靈活現,現在卻讓他的身體一陣一陣顫抖……毛骨悚然。

    眼淚……流不出來……

    不行,不能待在這里……沒有勇氣繼續留下來,原庭信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門外跑去。

    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是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在接與不接之間遲疑了十幾秒,終于選擇顫抖地接起。

    “老師!你已經到了嗎?”男孩的話語連珠炮似的傳來。“一切還順利吧?有沒有哪里不習慣……”

    熟悉而溫暖的話語……在耳膜上鼓動著,碾過陣陣痛楚,心髒迅速地麻痹。

    “啊……”

    “老師?”男孩似乎听出了哪里沒對,機敏地問道。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出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追問,是那樣急切,充滿了關懷……這些也是假的嗎……

    強迫自己沙啞的聲音听起來正常些。“沒……沒什麼……”

    “可是聲音听起來不太對啊?”

    “也許是距離遠的緣故吧……”

    如果不是听到事實真相,或許他還會為男孩的關心而感動不已吧?不,應該說,就連現在,明明在知道被欺騙的情況下,他的心還是會為男孩的溫柔而悸動“老師,我好想你……”

    心神一震,像被人扼住頸脖。

    “雖然你才剛走,可我真的好想你!居然……要一個星期這麼久!難道不能提早回來嗎?”

    這些話……如果不是真心喜歡,為什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呢?

    “老師?”許久不見他的回答,男孩開始疑惑起來。

    “你听到了嗎?”

    “啊,听、听到了,這里信號不是太好……”

    謊話……輕而易舉地說出,沒有一絲感覺……就像掏空了心的行尸走肉……

    “老師,你是一個人出差嗎?”

    “嗯……”

    “那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別累壞了,什麼時候回來一定要提前跟我說一聲,我會去接你。”

    “好……”

    千叮萬矚,柔情蜜意,由手機中傳來,一句一句……令他好想干脆就這麼沈陷下去,就算是欺騙,就算是陷阱……也無所謂,如果……不要讓他知道的話。

    “……那,老師你多保重,我還會打電話給你的。”

    男孩在掛電話之前又補充了一句“我愛你”。

    手一抖,手機在按下掛機鍵時滑落下來……

    ×××

    男人的手機從那一天起就打不通了。

    蔣行磊一開始以為只是信號問題,可連續打了幾次都接不通後,他開始焦急起來。

    莫非男人到了那邊臨時換號?可也不該不告訴他呀。想以男人工作忙沒時間聯絡自己來自我安慰一下,不斷告訴自己等這星期一過男人回來就好了,然而過了第五天,男人還是毫元音訊。

    無法忍受這種想見又見不到,也不知該以什麼方式聯絡的心情,憋悶得讓人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甚至著急得想要哭出來。學校已經放假了,想找人問也不知道該問誰,這麼長久的牽掛一個人。也是生平第一次。

    這樣毫無頭緒地空著急也不是辦法,忽然想到可以到男人公寓里去找找有沒有可聯絡的電話,當下蔣行磊就跑了過來。

    從男人出差後他就沒到這來過,原因是怕待在男人的屋子里思念會更加強烈。

    急匆匆地掏出男人留給他的鑰匙開門,轉了幾下居然打不開,鑰匙和鎖完全對不上號。愣了一愣,才發現門鎖好像是新換過的,一股強烈的不安浮了上來。

    就在他不死心地繼續用鑰匙開鎖時,被剛回來的鄰居看到了,在問了他找誰後,才告知“原老師已經搬走了”。

    “什麼?”

    宛如一個棒子打下來,蔣行磊懷疑不是自己听錯就是走錯。

    “不可能!我上星期還來過的!”

    “啊,就是這個星期二搬的呀,所以房東把門鎖也給換過了。”

    完全傻了眼。“怎麼……可能?”

    星期二?就是和男人通話後的第三天!

    “可是,老師不是去出差嗎?”

    “咦?有嗎?我看到他請搬家公司來運東西哦……”鄰居詫異地看看自己,搖搖頭關起了門。

    他一個人,愣愣地站在樓梯間。一種強大的,恐怖的,不解的東西靠攏過來這種事情,沒道理啊……他給男人打電話時,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男人還答應他回來第一個通知他,怎麼才過了沒幾天,世界就全變了呢?

    難道,男人說出差是騙他的?可為什麼……看著手中的鑰匙,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層層擴大。

    像斷了線的風箏,蔣行磊再沒收到男人的任何訊息,好似人間蒸發,突然得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懷疑那一通電話是否是自己作夢。可是,沒有理由啊,那臨走前一晚的親密還感受得到,回想起男人在床上細吟扭動的模樣,下半身就自然而然地起了反應。

    之前想著隨時都可以找到,所以一直心安理得等著男人回來,卻沒想到……

    發瘋地尋找著,也不知道去哪找,打不通的號碼撥了一遍又一遍,雖然知道個會接通,卻還是不死心地打著,祈望男人能夠接到。甚至在那已經搬走了的公寓樓下徘徊,想這樣或許能夠遇到男人也說不定——明知道這些都無濟于事,卻還是不放棄地等著。等到越來越害怕,越來越心慌……

    “行磊!”不知是第幾百次在街上尋找,即將過年的熱鬧氣氛怎麼也感染不了他。

    身後傳來的叫聲令他步子一頓,卻沒有回頭。

    “滾!不準跟著我!”

    “你到底在干什麼呢!”席德凱走上來。

    “就算對我們有什麼不滿也不至于這種態度吧?”

    “滾開!”

    這回響起的是路原鋒的聲音。“那男人該不會是發現了吧?”

    猝然回身,怒火飆了上來。“你說什麼!”

    從上次起了沖突後就沒說話的友人望著自己,面無表情。“听說土玻璃辭職了。”

    一把揪過友人的領子,噴火的眸中含著不信。

    “你說……什麼?”

    “我和阿凱去問成績的事情,無意中听到的,那男人突然辭職了。”

    友人的話仿佛投下一枚炸彈,令他久久動彈不得。

    沒有撥開他的手,路原鋒繼續道︰“這種情況,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天我們的話被他听到了,因為听說那天他本來要出差的,卻臨時取消了……”

    話音方落就被粗魯地推開。

    “行磊!行磊……”

    不理會身後的叫喊,蔣行磊一陣瘋跑。

    被听到了……?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想過,但他就是不願深想下去,因為他還沒有把握讓男人能夠完全原諒他,想著等男人再多愛他一點,兩人的感情再深厚一些,屆時主動承認錯誤會比較好,可是……可是

    不該來得這麼快啊,他還沒有任何準備……不知不覺又跑到男人原先住的舊公寓,望著三樓那關起來的窗戶,景象逐漸模糊起來。

    一種濕漉漉的東西沿頰而落。痛苦,悔恨,懊惱……都不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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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在男人無故失蹤的第十天,他在街上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眼看那個人進了一輛車子,他忙跑過去。

    嘎吱——尖銳的剎車聲響起,蔣行磊一動不動擋在車前,瞪著車內的人。

    “喂!你干什麼……”

    車主探出頭正欲訓斥,卻一愣。“是你?”

    “他在哪里?”胸口急劇地起伏,方才看到這個叫做宗方的男子的第一眼,憤怒與希望就高高吊起。

    宗方沒有回答,而是看著他,那眼神稱不上鄙夷,可也一點好感都沒有。這個神情讓他更篤定他知道男人的去處,快步上前一拳擊在車窗上。

    “告訴我他在哪里!”

    “如果我說不知道的話,你是不是又要使用暴力?”宗方微眯起眼。

    蔣行磊一怔,想起男人說過不喜歡他亂打人的話。

    “我還有事,沒時間陪你玩小孩子游戲,再見!”宗方邊說邊搖起車窗。

    蔣行磊再度沖到車前。才開動的車子又再急剎車,卻還是差一點撞上了他。

    這次宗方沒風度地破口大罵起來。

    “臭小子!你到底想怎麼樣?要自殺的話拜托去找別的車子好不好?我還有老婆要養,可不想白付給你醫療費!”

    “告訴我他在哪里!”

    “你……”對于蔣行磊的堅持,宗方剛要張口罵,但還是忍了下來。

    “我不知道!你快讓開,別擋路!”

    “他到底在哪里?”

    一聲巨吼下,蔣行磊一腳踹在車蓋上。他已經沒有耐心慢慢詢問下去了,想著男人極有可能就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多等一分鐘對他而言都是折磨!

    宗方神色寒了寒,從車里出來,砰地關上車門,轉身便走。

    “喂!”沖上去攔住他,蔣行磊驚怒交加。

    “讓給你。”宗方睇著他道。“那輛車子你要踩要踢要發泄都隨你。”

    “你!”氣得揪起對方的衣領,卻被大力甩開。

    宗方退開一步,冷冷地看著他。“小鬼,不要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你一個人隨轉!

    就算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有惡作劇!”大吼出聲,路人紛紛看過來,激動而又焦急,這種情緒他根本就無法抑制。“告訴我他在哪里!”

    宗方冷哼一聲。“你以為這種話有人會信嗎?如果不是看在你還是個學生的份上,我一定報警告你破壞!’t說著就要走開。

    “等一下!等……”這次抓過去的手又被甩了回來,宗方迅速叫了一輛計程車坐上便飛馳而去。

    可惡!在路邊恨恨地跺著腳,蔣行磊懊惱而又憤恨。那家伙一定知道男人去了哪里,而且也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丟了這個線索的話……轉眸望見宗方停在一邊的車子。

    在附近的小酒吧里,從上午就開始等,不知過了多少小時,一直等到店裹打烊,還是沒有見那個叫宗方的家伙過來取車子。走出店門,他在不遠處的站牌下的椅子上坐下,盯著對面的車子。什麼也不想做,鐵了心一定要等下去。若是跟著那個宗方的話,就勢必能找到男人所在。不想看表,時間的流逝只會令他更加焦急。

    夜幕越來越深,一路上的店門也漸漸關閉,只剩下街燈孤獨地閃爍,行人也越來越少。白天熱鬧非凡略嫌狹窄的街道,現在看來冷清而又空曠。最後一班公車也開走了,司機還好心地問他要不要上車,也只神情恍惚地搖著頭。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毫無盡頭,不敢睡過去,怕錯過了這次就再也找不到了。

    整整等了一夜,終于在天邊泛白,人們開始活動起來的時候,他遠遠看到宗方從街角走來。

    “跟上那輛車!”

    叫住一輛計程車,不顧司機的詫異,直接下令道。

    ×××

    原庭信在一家咖啡店里翻著書,直到听到好友的叫喚才抬起頭。

    宗方氣喘吁吁像是剛從哪里趕過來。

    “抱歉,久等了。”

    “沒事。”笑了笑。

    “你不知道那個小子有多難纏!現在的小鬼真是……”

    好友一坐下來便抱怨起來。“我總算知道他有多惡劣了!”

    握住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震。“什麼……?”

    “就是那個騙了你的小鬼啊,他居然跟蹤到我家里,成天沒事跑來胡攪蠻纏,我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擺脫他過來的,要是被他知道你在這兒就糟糕了!”

    “他……跑去找你?”明白不該有所心動的,卻還是顫動了一下。

    好友端正的臉嚴肅地對著自己。“不管他想做什麼,你可千萬別心軟,那種小鬼最好理都不要理!別忘了他是怎麼捉弄你的!那種謊話听一次也就夠了!”

    “……是嗎?”垂下眼,不想讓好友發現自己的悲傷。無可否認,在听說男孩一直在找自己後,他的心就像打翻了的抽屜一樣,零亂如麻。

    男孩找他……還想說什麼呢?莫非要把一切都揭穿才了事?

    就是不想到達那樣悲慘的地步,不想這虛假的真實被揭穿,他才選擇逃跑,至少這樣……他還可以欺騙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庭信!”好友皺起眉。

    “不要為那種人傷心!那小鬼實在太過分了,如果那天不是我去找你,不曉得還會被他做出什麼事來!不要想了,你一定還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更好的……”茫然地重復著,好不容易才以為平復的心,又慢慢出現了裂痕。

    “庭信,當初我是覺得沒資格過問所以才沒說,那小鬼真的不適合!姑且不說他是你的學生,他足足小了我們十歲!狂妄自大,自以為是,就算他今天沒有騙你,也不能保證明天變心!何況你們都是……”

    發覺他臉色蒼白,宗方剎住話頭。“……對不起!”

    搖了搖頭,片刻後幽幽地開口了。“你沒有說錯……就因為都是男人,更無法保證……”

    “庭信……”

    “當初喜歡你的時候,我也覺得再也不會這樣喜歡人了……”

    好友尷尬地低下頭,他也沒有停口。

    “因為你不是同性戀,所以不會知道,那種近乎絕望的喜歡……可是後來我還是喜歡上了別人……”

    “庭信!”

    “所以……這種喜歡,沒什麼大不了的吧?”手放在桌下握成拳,手心一陣一陣發冷。只是喜歡而已……不喜歡了也不會怎樣,就算當時痛苦得好想死掉,卻還是照樣喝水,吃飯,看書……只是如此而已。

    三天後。

    “好啦,你真羅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眼前的女孩嘀咕著,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以為她忘了什麼,誰知忽然撲過來在臉上啾地親了一記。

    滿意于自己的偷襲成功,女孩得意地揮揮手。“過年你可要回來喔”

    望著那搭上計程車遠去的亮麗背影,原庭信摸了摸被親的臉,不禁苦笑。不管什麼時候都活潑樂觀,麗紗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忽然想起前些天母親打來的電話,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轉身上樓,進屋後正準備關門,卻被一股阻力擋著,疑惑地拉開門一看,立刻白了臉。

    “老師,好久不見。”

    一只寬大的手掌擋在門板上,面前是一副寬闊的胸膛,目光再抬高,只見一張布滿陰雲的臉。

    “你……怎麼……?”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在觸到男孩的第一眼,原庭信只覺得眼前一陣漆黑,如果不是扶著門,恐怕早已因腳軟而倒了下來。

    “那個家伙以為什麼都不說,我就找不到你嗎?”看上去應該很生氣,男孩卻在這個時候笑了,笑得極其難看。“每次我跟到附近,他就故意甩開我,可還是讓我找到了……”

    “啊……”渾身的寒毛頓時豎了起來,一股極端冰冷的寒意自腳底升起,在男孩欲跨步進來時,他慌忙用力把門關上,卻抵不過男孩的力氣,被哆地反彈到牆上。

    男孩箭步沖上前抱住自己。

    “不……請、請放手!”被以往熟悉的熾熱氣息包圍,原庭信差一點就流下淚來。本想要維持的冷靜也登時瓦解,他拼命掙扎起來。

    “不放!你以為我找了你多久啊?!”

    心在遠遠望見男人時終于放下,卻又在看到方才樓下的那一幕而震住,多日來的焦躁、不安、惶恐,統統在那一刻化做了熊熊妒火。

    抱住這個明顯消瘦許多的身體,不真實的感覺令蔣行磊忘了要溫柔要憐惜,大吼起來。一聲不吭地辭職搬家,電話也切斷,說什麼去出差,讓我一個人傻傻地等,如果我不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在我面前出現?!”

    盡管被箍得死緊,男人仍不放棄地掙扎著,這讓他更加惱火,也深深刺痛了心。

    他就這麼急著擺脫自己嗎?

    “太過分了!突然這麼做,讓我提心吊膽,害怕你是不是在哪個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事,就算著急也束手無策,把我搞成這樣你覺得很開心嗎?!”

    懷中的男人一僵。“放開……”

    “老師!”

    “放開我!”男人使勁地推開他,頭一抬,才發現鏡片下的眼楮紅通通的,蓄滿了淚水。

    看到這樣的男人,蔣行磊的心一沈,震怒的表情也隨即凍結。

    男人似懊惱地摘下眼鏡擦了擦濕掉的眼角,卻怎麼也擦不掉陸續涌出的眼淚。

    “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這一點都不突然,我本來就是要辭職的,因為考取了別所學校的博士生,只不過提前了一點而已……”

    “那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一把捉過對方的手,卻被快速抽回,盡管如此還是不屈不撓地握住。

    男人總算正眼看上了他,飽含淚水的眼眸讓他一陣心慌。“這沒有必要吧?”

    那毫無防備的疏離令心髒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一個不注意,男人用力把手收了回去。

    空氣一下寂靜下來,只有男人低微的啜泣聲,看得出很快就要痛哭出來,卻還是拼命忍著,那肩頭一直一直地抖。

    趕快解釋清楚,把一切都攤開來,說清楚,求男人原諒他……盡管心里這麼催著,喉嚨卻像堵了什麼東西,如同怪物一般龐大的窒息感讓他連克制住自己的戰栗都費了好大力氣。

    “請你……回去吧!”男人忽然別過頭,冒出來的話仿佛哀求般。

    從手心一直麻痹到心髒,深深抽搐著。知道不該這個時候問,嘴巴卻還是不听話地問出︰“那個女人是誰?”

    “什麼?”男人回過頭。

    “剛才在樓下的那個女人!”光是說出來都嫉妒得像要殺掉誰似的。

    只是一個親在臉頰上小小的吻,也讓他感覺到刀割一樣的疼,像被人搶去了某件重要的寶貝。

    男人愣了一下。

    “你說……麗紗?”

    “她是誰?”無法忍受從男人嘴里吐出任何人的名字,他深惡痛絕地吼問。

    盯了他好一會,男人再度移開目光。“……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未婚妻。”

    ×××

    如果听覺可以消失就好了。蔣行磊在明白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時已強行抓過男人的肩膀。“未婚妻?你怎麼可能有未婚妻?”

    男人被強扭過來的臉在自己的質問下更顯蒼白,不想這樣對待他的,但卻在听到男人有未婚妻後所有的理智都化為烏有。

    “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和女人扯上關系?”

    男人的臉在一瞬間有受傷的神色,而後咬著毫無血色的唇。

    “這沒什麼奇怪吧?我這個年紀本來就該結婚了……”

    “你能夠結婚嗎?!”一下吼了出來,緊抓住男人的肩,明知道使對方疼痛也克制不住力道。“明明在床上還那麼享受的樣子……一直跟我,跟男人做愛的你怎麼可能去抱女人?你以為扯這種蹩腳的謊話我就會相信嗎?”

    男人低下了頭,雙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推拒著。“那不關你的事!你快點出去吧!”

    強抓起男人尖細的下巴,迫使對方看向自己。

    “你叫我出去?還說不關我的事?這就是你對找了你十來天的我所要說的?突然冒出個未婚妻,那之前你說喜歡我又是怎麼一回事?!”

    男人的臉更蒼白了,推拒的指尖也不住顫抖。“那些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怒火一下撩撥起來,胸口疼痛得難以言喻。男人的模樣明明就是喜歡自己,為什麼那張吻過無數遍的嘴唇卻要一再吐出令他心痛的話?

    “你說過喜歡我的!每一天晚上都在說,床也上過了不是嗎?這種情況下你背著我偷偷跑掉,說什麼有未婚妻,接下來你還想說什麼?說喜歡我都是假的?!”

    男人的嘴唇哆嗦起來,眼中漫出淚水。一陣撕裂的痛楚傳來,蔣行磊傾身吻去,卻遭到強烈的抗拒。

    “不……不要!放開我……”男人拼命躲閃著臉,即使知道無濟于事,還是哭叫著。

    這種徹底的抗拒讓蔣行磊真實地感到了害怕。嘴唇傳來剌痛,男人在他閃神時掙了開來。舌頭嘗到了血的味道。

    男人的淚眼是那麼無辜而又憤恨。“假的……不是我吧?”

    低低的話語從男人嘴里吐出,如果不仔細听根本听不清楚,因為男人的嘴唇只是輕微地動了動,與其說是指控他,更像是無奈地說給自己听。

    胸口一個震蕩,蔣行磊死死地盯住他。“……你果然還是知道了,老師!”

    男人的身子受驚似地一縮,兩眼睜得大大地望向自己。下一分鐘就反手把自己往門口推去。“你、你快回去吧!”

    “老師……”

    “我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我要結婚了,所以必須分手!你快走!”

    男人的話讓自己稍微冷卻下來的火焰又再度升上來,一把抓過男人推著他的手。

    “這不是理由吧?你難道不是誤會了我在騙你而離開嗎?!”

    “誤會……?”男人停止了將自己往外推的動作。

    那雙眼楮,大大地看向自己的眼楮,縱使不想哭泣也還是淚流不止。不想再這樣曖昧不清下去,蔣行磊一口氣地說道︰“對!是誤會!老師你所听到的全是誤會!現在的我絕對沒有騙你,我說喜歡你是真的!現在也還是喜歡你!‘’

    男人的臉色沒有因自己的表白而有所轉變,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我必須向你解釋清楚一切,那個時候我和幾個朋友原本只是想……”

    “行了!”男人突然打斷自己。

    “這些事都和我沒有關系!你不用說了,請快點離開吧!”

    “老師……”

    “真也好假也好,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也結束吧,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老師!”

    原本想好好反省,將一切開誠布公,告訴男人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卻被男人一再地打斷,這令自己也急躁起來。

    “怎麼可以結束?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這個時候你跟我說分手,太奇怪了吧?沒錯!當初我是看不慣你,偷走公事包的也是我,偷听了你和那個男人的談話知道你喜歡男人而想以此作弄你……”

    “夠了!不要再說!‘’男人激動起來,揮舞著手欲掙開。

    “把醉倒的你帶回家,還脫光你的衣服,騙你說你吻了我,好讓你于心不安,又故意讓你出洋相……”

    “拜托,不要說了,你快走……!”

    “故意對你溫柔,直到提出和你交往……”

    “住口!我不想听!”男人叫起來,痛苦地欲捂住耳朵。

    “可到了最後,我還是喜歡上了你啊!”

    一聲震吼,氣憤地將男人的手一甩,瞪著緩緩滑跪在地上的男人,蔣行磊突然也好想哭出聲。

    明明這麼喜歡,拼命地想要解釋,想要坦誠,男人卻不給自己好好說的機會。

    被喜歡的人拒絕到這個地步,蔣行磊才明白愛情原來也是如此痛苦。

    捂著眼的指縫里流出涓涓淚水,半晌之後男人哽咽地發出細微的聲音。

    “為什麼……要說出來?”

    “老師!”

    “就算是假的也好……結束了就是結束了,為什麼還要說出來……明明是假的,卻還要說得和真的一樣……”

    “我沒有騙你!我說了是真的!”急切地想捉過那顫抖的肩膀,卻被用力推開。

    “戲弄一個老師……真的那麼好玩嗎?”男人慢慢站起來。

    想說話卻被打斷。

    “既然是惡作劇,為什麼又要讓我發現?就算是欺騙,你也不要說出來好不好?!”像是突然爆發了情感般,男人憤怒的面孔看上去卻更讓人覺得心憐。

    “我都已經如你所願,離開學校了,你還想怎麼樣?什麼照片、錄音的,你想怎麼做都好,但可不可以不要讓我知道?!”

    心一下慌了起來。“我沒有那種東西!那些早就刪掉了,而且我也根本沒打算那麼做啊!”

    男人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撿起掙扎時掉落的眼鏡。

    “算了,反正我也管不著……如果你是為了成績的事情請放心,我已經辭職了,試卷也不是我改……”

    “老師!”

    大步走過去拽住男人的胳膊,將那掙動的雙肩強行拉過來。這種各說各話越偏越遠的局勢讓他耐性大減。“我騙你的只有之前,但現在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了!求你不要再說!”

    男人受不了地槌打著自己。想著為什麼怎麼說男人都不肯相信,難道之前的喜歡就只有這一點點程度嗎?心更加劇烈地疼起來。

    “你以為我還能相信什麼?只要自己玩樂就好,這種事情也太自私了……”

    “那要怎麼樣你才相信呢?自私的應該是老師吧?”

    突來的反駁令男人搖晃著的腦袋拾了起來,瞪著那錯愕的眼,蔣行磊漸漸由內疚變為指責。就算是他的錯,就算有一部分是假的,但彼此的喜歡難道就不能壓倒這些不愉快嗎?

    “故意把工作辭掉。不聲不響地搬走,好讓我摸不清楚頭腦甚至一直找不到,在我找上門了之後又說因為有未婚妻所以要分手,你根本就是在逃避!現在欺騙你的人是你自己!不想被我甩掉所以逃開,以為這樣就可以造成是你甩了我而不是我甩你的假象……”

    男人的嘴唇張著,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你覺得這樣就可以舒服一點對不對?!”

    不知是否因為被說中的緣故,男人的掙扎逐漸停下來,但卻抖得越來越厲害。

    大力抓過男人的手舉高到自己的臉頰旁邊。“與其這樣,不如打我好了,隨你怎麼發泄都可以!不管是要罵也好,打也好,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

    男人的臉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惶恐起來。

    “你打呀,與其那樣騙自己,不如將不滿全都發泄出來好了!”

    見男人沒有動作,蔣行磊干脆抓著男人的手擊向自己的面部。

    手在觸到臉時就被男人用力抽了回去。搖晃著身子,蒼白的臉看上去是如此脆一弱,好似下一刻就會倒下似的。

    “拜托……不要再捉弄我了……”

    “我沒有捉弄你!’’大聲的吼叫令男人一懾。

    氣男人的誤解,更氣對方為什麼這麼固執,蔣行磊大步跨上去,因為那慌亂的後退而氣得將對方壓在背後的牆壁上。

    “老師!你忘了?你不是答應過我嗎?”

    那些話,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為什麼男人偏偏就忘掉了呢?

    “你說的,做錯了事不要緊,只要改過就好了,你也答應過我,不論我做錯什麼,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就是不能離開我!這些你都忘了嗎?”

    “啊……”由于男人眼中閃現的動搖而更加氣憤地捉緊男人的肩。

    “這些話,難不成只是隨便說說?你答應過的!是你親口答應我的啊!”

    男人的眼眨了一下,流出淚來,臉上卻不是理解的表情。

    “原來……你連這也設計好了啊……”

    “說什麼設計!我哪有設計什麼?”無端地火光起來,費了那麼多唇舌,解釋一來解釋去,他的心意根本就沒能傳到男人心里。

    雖然這些都是自己的錯,但男人為什麼就不能接受自己愛上他這個事實呢?

    “好啊!就算是欺騙好了,但你喜歡我對吧?你說喜歡我,這總該不會是你自己騙自己吧?如果不是喜歡我的話,你又何必為了不落到被我甩的下場而一個人偷偷跑掉?!”

    陡然尖銳起來的質問令男人的臉色開始有些泛青,嘴張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現在就站在這里,任你處罰!不管怎樣都好,只要不離開我,只要你能消氣,都隨便你!”

    “不必了!”一直懦弱地發抖的男人在自己一連串的逼迫下終于閉了閉眼叫出來。“這些……這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不要再說了!就算是喜歡,又怎麼樣?我喜歡的又不是你一個人!”

    “什麼……”心口像被打了一個大洞,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說什麼喜歡……那種事根本就沒什麼吧?我是喜歡過你、但之前我喜歡宗方,也就是說我完全有可能也喜歡上別的人,又何必非要與你糾纏不清不可?”

    從來不知道男人原來是這樣冷酷的人,那張就算是現在也誘惑著自己的蒼白嘴唇正一句一句地說出殘酷到足以令自己心碎的話。

    “而且,就算不是愛情,也可以結婚吧?反正……我們都是男人,這種事情過了也就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原來……男人是這樣想的啊……在自己為他神魂顛倒意亂情迷之時……

    直到听到男人的大叫,蔣行磊才意識到自己撲倒了對方,強迫地抱過去,即使被抗拒著也強吻上去。仿佛禽獸一般饑渴地索求著,不顧對方狂亂的掙扎而撕開了對方的衣服,那白皙單薄的身子因為自己的不講求力道而印上紅痕。

    盡管已經被強行進入,男人還是捶打著,因為疼痛而哭叫,直至聲嘶力竭,卻一直不斷地抵抗著,跟之前那個濃情蜜意會抱住自己呻吟擺動的情人完全兩樣。這種抗拒令他失去了理智,一味地在男人體內沖撞著,企圖借由身體來表達語言所未能表達的。

    到了最後,男人停止了掙扎,卻一直一直哭泣著,那眼神,就算吻上去也露出全然憤恨與指責的眼神,令悲傷層層漫涌上來……

    ×××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到涼意,才忙把男人抱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那赤裸的身體。

    蔣行磊愧疚地撫摸著一直不住輕顫抽噎的男人。

    他又再一次傷了他,方才的行為根本與強暴無異,但是他實在是受不了那種無措的膠著感。為了讓男人早點明白,為了不再從男人嘴里听到不想听的話,唯一可做的就只有擁抱住那具身體,仿佛這樣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男人還在身邊的事實。

    但是,觸摸到的只有濕漉漉的眼淚。

    男人將頭埋入棉被里。

    “出去……”

    “老師!”想要安撫的手停在半空中。

    “請你出去!”蜷著身體的被單也在顫抖,男人的聲音盡管虛弱卻不容抗拒。

    蔣行磊緩緩站起來,俯視著那背對自己的黑色頭顱。

    “……我沒有欺騙你,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不管你怎麼想,對我來說,不是隨便就能喜歡上的,除了你!我……非你不可!”

    說完這些話,轉身走出了臥室。

    雖然沒法與現在的男人溝通,但在出門前他也做好了打長期戰的心理準備。既然男人不相信他,那他就等到男人相信為止。

    只要認定了,就絕不輕易改變,如果喜歡只有一時半會的程度,也未免太悲哀了。

    擔心男人又會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搬走,蔣行磊這些天都跑到男人的公寓樓下,從清早等到深夜,即使得不到回應也固執地等著。

    一連幾天,男人都沒有出門。望著那到了晚上會亮起淡淡燈光的小窗,蔣行磊為無法立即到達男人身邊感到深深挫敗。

    如果是之前,男人一定會在家中等著自己,每一次開門的時候都充滿期待和恬笑,羞澀而興奮地接待自己,有時還會遲疑地伸過臉來提示他是否該給個親吻……

    然而這一切,卻被自己搞砸了。

    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受北方下移的冷空氣影響,原本暖和甚至可說有些炎熱的天氣開始降溫。

    在家里待了好些天了,也該出去買點東西,可是……

    原庭信猶豫了一會,輕輕拉開窗簾往樓下看去,卻正巧踫上一雙也朝這邊望來的眼楮,嚇了一跳,慌忙把窗簾拉上。

    他還在。

    心咚咚哆地跳個不停,想到那個久久在樓下佇立不去的身影,一股酸楚就涌上心頭。他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男孩還要這麼做,就好像真的喜歡自己一樣,可是……他沒有勇氣相信,就怕跳下去又是一個新的陷阱。

    緊緊抓著身後的窗簾布,前些天被男孩強迫擁抱的感覺還在。也許是因為直接在地板上做的緣故,那一天晚上他就有了些感冒的跡象,這幾天一直在吃著藥。然而難受的不是身體,而是……

    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驚了一下,趕忙接起。

    “啊……媽媽!呃,我會回去……這個……您就不要太操心了,我知道……

    是,好……好的!”放下電話,方吐了一口氣,隨即眉頭又緊鎖起來。

    母親這陣子總是提起結婚的事情,說是看到朋友同齡的孩子都結了婚,而自己卻一直忙于工作和學習。

    ——我不需要你有多高的學歷,不管是博士也好,什麼都好,到頭來還不是都得結婚生子?只要你盡早把婚結了,生個孫子給我抱抱,我就心滿意足了……

    每次打電話來,母親都這麼說。要麗紗專程跑來看望也是出于這個目的吧?還好麗紗只顧著購物,沒怎麼問他。

    才發了一會呆,電話又響起來。

    想著是不是母親又忘了叮囑他買什麼東西回去,接起一听,卻是好友宗主打來的。

    好友的聲音听起來很快樂,看來是剛剛拿到休假,說幾個老同學辦聚會,要他也一起去。從以前就是這樣,不善于與人交際的他,不管什麼活動、都由宗方硬拉著去,否則他大學四年的人際圈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什麼!那小鬼找上了你?”好友在那頭叫起來。

    “他怎麼知道的?他沒對你怎麼樣吧?難怪這幾天沒見他跟蹤我,原來是找到了!你沒事吧?”

    “我……那個……”

    “啊,你一定是被他跟著沒法出門對吧?我就知道!那個小鬼用道理是說不通的!沒關系,你不用怕!我去接你!在家等著我!”好友吼完就把電話掛了,快得連自己都沒能插上幾句。

    為難地放下電話,又下意識朝窗戶望去。真的…•”不想看到男孩那個眼神呢,就怕看了之後……自己的堅持就會化為烏有。

    現在,惟有保持沉默,才是保護自己的方法。

    不想受傷……對這場他唯一全心全意投入的戀愛。以前,總都是默默的單戀,不敢也不能夠說出來,然後在背地里看著心儀的對象一個個交了女朋友而痛苦萬分。直到遇到宗方,才借著一次陰錯陽差而來的勇氣和沖動將心意訴諸于口,卻還是遭到了拒絕。

    男孩是第一個說要和他交往的人,也是第一個說喜歡他的人,更是第一個讓他度過了一段人生最美好時光的人……所以,不想讓這份美好遭到破壞,一切停留在昨天就好了。

    宗方很快就趕到了,說服自己和他一起出門。

    剛出公寓,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身影,不僅如此,還多了兩個之前常和男孩在一起的年輕人,也是以前班上的學生。見此更確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心下登時抽搐起來。

    扭過頭,不去看見到自己後立刻朝這邊走來的男孩。

    “老師!”男孩才叫了一半,就被宗方擋住了。

    “適可而止吧,小鬼!如果你再繼續糾纏下去,當心我報警處理!庭信——我們走!”好友說完就拉過自己上了車。

    偷偷瞄了一眼觀後鏡,男孩不甘的神色直直朝他逼來。

    ×××

    可惡!方才看著那個家伙上樓而不能阻止,現在又……

    難道他就這樣眼睜睜地任由那個該死的宗方把心愛的男人帶走?蔣行磊又氣又恨,當下沖了上去。

    “喂!行磊!”

    “等一下啊……”不知從哪知道他在這兒的席德凱與路原鋒也追了上來。

    “滾開!不準跟著我!”

    緊追著那輛車,想也沒想地越過欄桿跳進快車道。

    再這樣下去,男人也許真的就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這種事情……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被這樣可怕的巨大的如同怪物一般的想法驅動著,使他忘了身在疾駛的車流中,只看得到那輛載走男人的車子……

    “行磊!停下來!後邊……”

    友人的叫聲響起的同時,一輛車子朝自己側面直駛過來——

    從觀後鏡望見那驚心動魄的一剎那,原庭信驚叫起來。“停、停車!”

    “庭信?”

    “快點停車!快!”狂亂地叫著,就要打開車門。

    見狀宗方趕緊把車子停靠在一邊。

    原庭信一下車就往後跑去。

    那輛車就停在路中央,還造成了後頭一連串的緊急剎車。

    看不到男孩,莫非……莫非……

    “行磊l”

    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孩時,原庭信的心一下蹦到了喉頭。“行磊——”

    淒厲地呼叫著,不顧一切地撲上去。“行磊!行磊!”

    眼淚迅速地涌出,顧不上引人注目,他跌撞著撲倒在男孩身邊,抱住那一個身體。

    “行磊!你怎麼樣?你沒事吧?行磊!”

    正絕望地大叫著,手突然被用力捉住了,原本還閉著雙眼的男孩有些吃力地動彈起來。

    那雙黑眸一睜開,正正對上他。

    “我沒事。”

    “啊?”因過度驚嚇又是一震。

    “我只是……被擦到,摔倒了而已,沒什麼大傷。”男孩奇跡般地坐起來。

    看他身上,確實也沒有哪處流血。

    “啊……”不知是突然放下心來還是別的什麼,眼淚一時間流得更厲害了。

    “老師,你擔心我嗎?”

    這句問話一出口,原庭信的腦子立刻嗡地一聲,加上附近突然響起的兩聲呼叫男孩名字的聲音,提醒了他目前的處境。

    “啊……放、放開我!”惱羞成怒之下,他奮力要掙開男孩緊抓住他的手。

    太過分了!這麼一來,他豈不是……豈不是……

    “我不會放手的!’,男孩大喝一聲,黑眸緊緊盯著他,瞳孔深處仿佛有某種東西在燃燒。“如果放手的話,你又會逃了對不對?”

    被男孩的氣勢鎮住,原庭信答不出話來,只愕然地呆在原地,直到好友追上來。

    “庭信!”

    “宗、宗方!”才要回頭,突然被男孩抓了起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著跑起來。

    “喂!站住!你要帶他去哪里?”

    煩人的叫聲在身後追趕著,看來那個宗方腳程也不慢。

    蔣行磊正想著該怎麼甩掉追兵之時,另一聲大叫也響了起來。“行磊!接住!”

    一回頭,一串鑰匙朝自己方向拋來。

    只見路原鋒朝這邊使了個眼色。“我那輛哈雷就停在附近!”

    說罷便與席德凱上去攔住了追趕不休的宗方。

    愣了一下,嘴角牽起來,握住鑰匙,更緊地抓住了手中的男人。

    原庭信覺得今天一出門遇到的都是驚嚇。

    還沒弄清男孩想做什麼,就被拖著上了一輛機車,然後被男孩恐怖的飆車方式嚇得半死,正懷疑他是否有駕駛執照,就被帶到了一家商業旅館。

    等一切平靜下來,才發現他們兩人身處于一間不算太寬敞的套房里。

    “好了!為了不浪費時間,只有選這里!”

    男孩陡然響起的聲音令自己的身子又是驚嚇地一抖,忙回身。

    “我覺得你也躲得夠久了,所以……”男孩清亮而犀利的目光望著自己。

    “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吧?”

    下意識地低下頭,原庭信咬緊了嘴唇,眼中閃過些許黯然。

    男孩忽然走過來拉住他的手。

    “老師,你還是喜歡我的對吧?”

    不明白男孩哪來的自信,那種坦然到令他害怕的自信。一個抽痛,他別過臉,欲將手抽回來,卻被緊緊抓住。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剛才大可以不必回頭,你之所以關心我,害怕我會受傷,就是因為你心里還有我!”

    男孩灼燙的目光有如一團火在身上燒,滔滔不絕的話語更是令他一陣陣心痛。

    突然間生起氣來,恨自己這麼容易就軟了心,他使勁抽出手,走到一邊。

    “這種事……任誰都會不放心吧?又不一定非要是喜歡的人……”

    低聲恨恨地道,仿佛賭氣般。

    男孩突然沉默下來。正不安時,一只手觸上了冰冷的臉頰。嚇了一大跳,慌忙退開,才發現男孩不知何時靠了這麼近。一抬頭,就觸到一雙原以為信心十足充滿傲氣的眼眸,與之相反,那雙眼此刻滿是愧疚,絲毫看不到任何的鄙夷和戲弄。

    “對不起。”

    在他受驚嚇而退開時,男孩臉上有些許受傷的神情,但很快就道了歉。

    “老師,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驚訝于男孩忽來的道歉,听到下一句話才想起那天對方對他所做的一切,登時一紅了臉,不自在地避開男孩濃情萬千的黑眸。

    “你怪我,怨我,恨我……我都甘心接受,可就是不能忍受你離我而去!”

    男孩靠得那麼近,近到不敢大聲呼吸,以至于連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庭信沒法吭聲,只能屏息听著男孩的訴說。

    “是的,正如先前所說,原先……這一切只不過是場騙局而已,可是,騙來騙去,我何嘗想到連自己都騙了進去?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想成為同性戀!遭人非議不算,就連戀愛也不能光明正大,還要躲躲藏藏,就怕被人叫變態!都是硬梆梆的身體,也無法孕育子孫,幾十年後就是兩個老頭子面對面,有什麼意思呢?”

    男孩語氣漸漸強硬起來,說到這里,原庭信揪緊了心,差一點流出淚來。

    話雖難听,卻一點沒錯。就因為這個原因,所以……?

    “……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放棄喜歡你,因為就是再多堂堂正正的理由,什麼倫理、男女、社會輿論之類的加在一起,再多再多……就算比這些多上一萬倍,也比不上你對我的萬分之一!”

    男孩說著,陡然一轉。“到現在,我才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連這都守不住,別說你,連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渾身一震,原庭信轉眸看去,只見那雙仿佛含淚般比往常閃亮許多的黑眸正熱切地注視著他。

    “老師……”

    幾乎不敢相信,男孩慢慢在他面前跪了下來,緊緊握著他的兩只手。

    “我不想……再被人叫不懂事的小鬼了,為了老師,為了……”

    “別說了!”大叫一聲,猛然掙開手,原庭信快步走到窗邊,背對著的肩陣陣輕顫。他不想看到男孩這個樣子!那雙眼,好像要把一切都吸進去似的!在那一刻,他幾乎要放棄了,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辦法對溫柔深情的人狠心,這一向是他的弱點,男孩應該很清楚。如果,就這樣……的話,以後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他根本毫無退路!

    那種愛到舍生忘死的感情,怎麼可能會有……怎麼可能?

    听到男孩在後邊深吸了口氣,站起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或者……是不相信你自己?”

    仿佛針刺,男孩的話令他的心好似回應般震懾了一下,卻沒有勇氣回頭。

    “……我知道了。”等了許久,不見他的回答,男孩似自言自語地低喃了一句,含著濃濃的鼻音,仿佛極力壓抑才吐出來似的。

    “我不會……再強迫老師做不喜歡的事了……”

    听到門打開的聲音,雙手頓時捏緊。

    他要走了?

    忽然,男孩的嗓音揚了起來。“除夕夜那天,北湖公園有焰火晚會,我會在放禮炮的那座鐘樓下等你,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因為同情什麼的過來,我等的……是一個全身心都願意接納我的人,所以……直到最後一聲鐘聲響起,我都會等在那里。”

    男孩什麼時候走掉的,原庭信也沒有發覺,只一徑沈浸在驚愣之中。

    那是……開玩笑的吧?想這麼說服自己,卻無法安心。

    ×××

    很快舊歲的最後一天到來了,對新年的迎接也進入倒數計時。

    “小信!”被在耳邊叫了一聲,原庭信才慌忙回過神來,只見母親站在面前無奈地看著自己。

    “媽……”

    “媽在問你話,怎麼發起呆來?真拿你這孩子沒辦法,不管多大都一個性子……”

    見母親一直嘀咕,趕緊笑著賠不是,這也才想起他從昨天就已回到了搭巴士要四個小時的老家。而今天,就是除夕,親戚們都會聚在祖宅吃年夜飯。

    “你從昨天回來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要過年了也沒一點高興樣,干脆出去幫我買點東西,也好換換心情。要知道今晚姑媽姨婆他們都會來,看你這樣不曉得又會說什麼了,連比你小三歲的表弟今年都要準備結婚了,更別說大堂哥……”

    “媽,我去幫您買東西好了!”

    為了防止繼續听母親的念叨,原庭信趕忙笑著朝門外走去。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跑那麼快,你知道我要買什麼嗎?”

    好不容易擺脫了母親,走到外面來,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原庭信開始對母親感到深深的歉疚。

    一直希望他結婚定下來的母親,如果知道他是個同性戀的話,不曉得會如何?還有那群保守而又謹守傳統的家人們,如果知道

    沒有辦法想下去,眼前不知不覺浮現出那張年輕俊挺的面孔。

    ——我會等!我會一直等在那里……

    除夕,是今天……

    他已經不在那里了,男孩一定也不知道他回到了家鄉。

    買好東西回到家,親戚們已經一個個到了,在忙著接待和招呼之間,時間飛陝地過去。

    打開電視,正好在直播北湖公園的盛會實況。心蹦了一下,不自覺地看看手表。

    十二點……還差兩個小時。就算要過去,最後一班巴士也開走了,而且………時間也來不及。而且……

    “小信!你在干什麼呢?快過來啊。”

    听到母親的叫喚,趕緊答應一聲走過去。

    算了,反正又不會去……這麼想著,心情卻愈發焦躁起來,雖笑著陪長輩聊天,卻如坐針氈。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為什麼……

    電視里播報的聲音不斷傳來,就好像在催促似的。男孩的臉再一次掠過腦際。

    老師!

    “小信?”

    母親驚訝地看他突然一站而起。

    “爸爸,可以借我您的車子嗎?”正在與叔伯們把酒言歡的父親突然被點到名,酒意朦朧間有些愣神。

    “呃……可以啊……”

    “等一下!小信!這麼晚你要去哪?”母親在後面叫道。

    “我出去一趟!會回來的!”一邊喊著,一邊飛快地朝屋後的車庫跑去。

    自己開車的話,也許……也許可以快一點!

    沿著公路一路飛馳,好在因為過年,大家都在屋里,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子,使得他暢通無阻。

    盡管如此,指標還是不斷地移近。

    打開的廣播里依然是北湖公園的盛會報道,傳出的歡笑不斷。

    腦中一再浮現男孩孤獨的身影。自信,霸道,傲慢,粗暴……卻又是那麼孤獨用那樣的眼眸,對他堅定地說著喜歡,說著要到永遠……真的可以嗎?可以嗎眼淚又要滑下來,趕忙擦去。這種時候不可以哭,否則沒有辦法開車……

    就算再怎麼開,也沒法在兩個小時之內到達,十二點眼看就要到了,時間一過,魔法是不是就會跟著消失?

    如果……如果……彼此認真的話……

    ×××

    北湖公園。

    從沒有哪一次這麼熱鬧,幾乎全城的人都聚集在這里。

    鐘聲已敲了十二下,禮炮陸續響起,繽紛的焰火在夜空中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一縷一縷,彷若天使閃光的羽翼。

    人們被焰火和游行吸引,都轉移到周邊的看台去。

    他還是沒來。

    蔣行磊不止一次地看著手表,越來越感到沮喪。

    從白天他就開始等在這里,中途也有不少女孩子前來搭訕。好多次,听到相似的聲音,看到相似的背影,都讓他激動了好一陣子,然後又跌人濃濃的失望當中。

    攏了攏圍巾,空氣似乎更冷了,周遭的熱鬧一點也感染不了他,反而覺得愈加落寞。

    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喜歡一個人,更不知道被拒絕心會痛到這種程度,就好像被人對著心口槍斃了似的。難道說,男人對他,只能喜歡到這個地步嗎?

    一切的錯,就算用愛也彌補不了嗎?

    不甘心就這樣離去,蔣行磊一直站著,無論如何,他都沒法讓自己放棄。

    一生一次的愛戀,如果就這麼舍棄了,他是怎麼也無法接受的。

    “行磊。”不知又過了多久,就在眼淚終于忍不住要流出來時,一聲仿佛天籟般的呼喚在附近響起。

    渾身顫抖地一震,懷疑是不是等得太久而產生的幻听,以至于不敢回頭,就怕連這一絲安慰都會被現實打碎。

    果然,聲音沒有出現了。一切……還是虛無的吧?

    “行磊!”才沈入失望的低谷之中,聲音又在背後響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更近了些。

    連指尖都悸動得顫抖起來。

    “行磊……”與之同時,听到有人摔倒在地的響聲。

    趕忙回頭望去,赫然發現那原以為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兒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五米處!

    心一下劇烈地蹦跳起來,拔腿沖過去。

    “老師!”撲上去,一把握住男人的肩膀,急切地捧起那張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涌出。

    “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

    不想男人卻發出疼痛的呻吟,眉頭也皺了起來。

    “老師?”嚇得慌了,這才發覺男人的臉色蒼白如紙。

    “你怎麼了?”

    盡管勉強,卻還是對他展開了一個虛弱的微笑,男人的嘴唇輕輕向外扯著。

    “對不起……我……沒有趕上……”

    “老師!”

    “可以……送我去醫院嗎?”

    ×××

    “半夜里開快車,真是太危險了!雖說傷不重,但若不及時處理也是不得了的!”

    醫院里急診處,醫生這麼說。

    “他真的除了手腕脫臼,沒別的傷了嗎?要不要再檢查一次?”

    見男孩急得又要跳起來抓起醫生大叫,原庭信趕忙拉住他。

    “行磊,我沒事,其實也不算車禍啦,我只是在剎車的時候撞了一下……”

    “可是你剛才……”

    “那是我跑得急了一點,氣喘不上來……”

    “老師!”

    好不容易才讓男孩相信自己的身體安然無恙,也折騰了大半天,離開醫院的時候,時鐘的指標已指向凌晨三點多鐘。

    等到走出醫院大門,才想起還停在公園外邊的車子。

    “啊,車子!”不曉得撞壞沒有,那可是父親的愛駒呢,若不是趁他喝得正高興,根本就不可能輕易借到手。

    才邁了一步,就被從背後抱住了。“行、行磊?”

    男孩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小心地沒有觸著他脫臼的手腕,濃熱的氣息緊窒地包圍在他身側。“……我好怕!”

    耳邊掠過低低的一句,正因突來的親密而臉紅心跳的原庭信愣了愣。

    “老師,你讓我擔心死了……”低語中帶著哽咽,男孩的聲音在此刻竟是難以想像的脆弱。“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來了之後又突然那個樣子……我……我真的快被你嚇死了!”

    “行磊……”

    動容地喚著,撫上男孩埋在他肩上的頭。仿佛連發稍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顫抖。

    他真的是喜歡我啊……腦中突然涌出這個念頭,心口一下熱起來。

    喜歡……想到自己被這個人這麼深切地喜歡著,滿懷的欣喜就好像要借由眼淚溢出來似的。

    “我喜歡你!”男孩突然冒出一句,沒有放開他,也沒有抬起頭,像是害怕他會消失般持續擁抱著,根本不在乎會不會被人發現。

    緊接著又冒出好多句。

    “我喜歡你,喜歡老師……真的喜歡!好喜歡……真的……永遠永遠……都喜歡!”

    雖然看不到面孔,卻可以感覺到對方在哭泣。用沒有受傷的手握住男孩環抱住他的寬闊手掌,他垂下了眼睫。“……我也一樣。”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那間小小的公寓,之前曾在這發生過一次擁抱,但卻只是單方面的發泄,這一回,兩人都迫切地渴望對方。

    雖然知道男人的手受了傷不方便,但蔣行磊實在是無法壓抑這股由驚喜和幸福產生的沖動,剛進房間,甚至來不及脫掉彼此的衣服,說了聲對不起後就直接進入了對方的體內。

    男人喘息著,細碎地呻吟,也許有部分是因為沒有舒緩過程的疼痛,但卻沒有不喜歡的成分,因為對方也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臂抱住了他。

    不斷地重復著喜歡,伴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吻。第一次感覺到,情感是如此深厚的東西,不論語言,還是肢體,都無法完全地傳達。在第一次結束後,憶起直接在地板上做男人會感冒,忙將對方抱回床上,但也就這一會兒的空檔,接下來他再沒離開過男人的身體。

    不知是第幾次到達高潮,似乎怎麼也得不到滿足,貪婪好像元底的黑洞。

    交疊著無數的熱吻,最後,終于在男人疲憊地靠在他身上後放過了對方,雖然他還想繼續要,但考慮到對方的身體,不得不打住。

    吻著男人冒著薄汗的額頭,他圈住這個令他腸折百度的身體,不定決心一輩子都不要放開了。

    雖然沒有說出口,其實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還不見男人到來時,他就已經決定好,就算男人拋棄他,他也會一直堅持下去。

    “糟了!”懷中本閉著眼好像只滿足的貓咪在他胸前細細摩挲的男人一下子睜開眼驚叫起來。

    “怎麼了?”立即關切地問道。

    “我忘了給家里打電話。”

    慌忙摸索過放在衣服口袋里出了醫院就忘了打開的手機,男人有些笨拙地用單手按下號碼。

    “麗紗!不要叫,我沒事……不不不!就是怕被媽念才打給你,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我在這邊,天亮後我會回去的……”

    麗紗?那個該死的名字一下竄進耳朵,馬上警惕起來。

    他怎麼可能忘了,男人說他有未婚妻!

    “老師!”不等男人掛電話,蔣行磊就氣憤而又慌張地大叫起來。

    似乎預計到他會有搶電話的行為,男人在恩啊了幾句後就掛了機。

    “老師!那個未婚妻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你怎麼可以……”

    不是不相信男人,但也不能不排除這方面的可能性,他幾乎是恐慌一地大喊起來。

    “啊……其實那個……”

    男人微紅著臉,靦腆地笑著,卻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來,這更增添了他的驚慌。

    “老師!”

    ×××

    “妹妹?不是未婚妻?”訝異地看著男人,“那為什麼……”

    對方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忽然恍然大悟。

    “老師你騙我!”

    男人的臉更紅了,像有些生氣似地說道︰“不行嗎?”

    如果不是男人下一刻鑽進了他的懷里,也許會以為對方是在抱怨而不是撒嬌。

    愣了一下,用力地搖了搖頭,抱緊了懷中的男人。

    “不……只要老師不離開我,就算是騙我也沒有關系!”不僅如此,男人還可以盡情向他發脾氣、耍賴皮、撒嬌,種種種種都沒有關系,只要讓他知道還需要他,不論做什麼都可以。

    男人的反應是更緊地偎近了他。半晌,一聲害羞而甜蜜的話語響起“……到我家來吧。”

    “什麼?”

    撫摸著男人頭發的手停住,不敢相信地望向那雙逐漸抬起來的眼。

    這是否表示……

    男人的手指探向他的臉側,淺淺地笑了。

    “天亮後,跟我回家過年吧。”

    愛,也可以是一輩子的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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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便宜那个蒋行磊落了!应该给他吃点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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