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車禍重傷的病患,現在在昏迷之中,不過獲救的可能性不大,現在的狀況十分危險,也不過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我們估料再拖延下去也撐小過一個月的時間,也?#92;就是明天。這個病患在多年前就已經跟醫院簽過同意書,他的家屬也都沒有異議。」
「也?#92;他會平安無事……」
「天羽,給我一個答案,要有心理準備的人不只是你而已,你應該曉得我為什麼大老遠從德國進駐這家醫院的原因。」羅傑帶著他在診療室的病床上坐下,心疼地撫過那張比一般人憔悴的臉龐。白天羽半闔上雙眼。
「我答應。」以他現在目前的狀況,沒有不答應的權利。
「可是在讓我陪他一段時間好嗎?」這是他唯一的一個要求。
羅傑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很清楚手術前的休養十分重要,它關係著手術的成?#92;率,尤其是你。」
「我曉得……可是羅傑,你知道我這樣無理要求的原因。」
羅傑苦笑。
「就是因為我曉得,所以才無法如同對平常的病人一樣專制要求你配合我的決定,你曉得這對我來說是多麼困難的一個抉擇嗎?」他是一個醫生,一個為病人著想的醫生,讓病人在最好的情況下進行手術是他的責任。
「對不起,羅傑。」這些他都清楚,不過就算是帶著對羅傑的?#92;疚,他也無法就此放下他多年的心願。
「算了,你啊!就算跟我道歉也不會改一改頑固的想法,從認識你到現在,就曉得你的腦袋比鋼筋水泥還要硬,一旦決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更改。我也只能跟你抱怨抱怨而已,從來沒想過你會聽從我的抱怨。」也正因為這樣的脾氣,才能憑著這樣的身體,去經營他父母親留下來的工作,並且讓他這個醫生一再驚訝于那充滿韌性的生命力。
白天羽揚高一邊的眉毛「你把我說得像是一個不知變通的老頭子。」原來他是這麼專制的一個人啊!
「你不是嗎?」羅傑冷哼,一手拿起電話要檢驗室準備。
「連老鄭都比不上你頑固,天曉得你這個個性是像誰,虧你的父母都是脾性溫和的人。」
輕輕笑著。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他們發脾氣的樣子。」遺傳就是遺傳,他的頑固源有來自。
羅傑無奈地搖頭,心裡是充滿疼惜與欣慰,他執醫至今已經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遇過的病患不知繁幾,天羽一直都是最特殊的一個,他就像是一個奇跡一樣存在他的心裡頭,叫他明知為難也無法輕易放棄。
沒有人會親手放開奇跡的………
檢討會議結束之後,時間正好是十二點整,嶽震宇打算到辦公室裡整理些東西去吃飯時,老遠就看見會客室外頭有不少人偷偷朝裡頭觀望。
「這是怎麼一回事?」
轉頭問向負責安排他會客事宜的周遄彥,他不記得今天中午有安排任何一項應酬。
周遄彥馬上回給他一個別問我的眼神,兩個人很快地來到會客室外頭,依稀可以聽見四下的人群似乎在說什麼好漂亮,不曉得是男的還是女的話語。
看見總經理來到,即使現在是休息時間,一群人還是尷尬地對嶽震宇點點頭很快地逃離現場,只留下負責招待的小姐。
「總經理,裡頭有一位白先生說想見你一面。」
本來沒有經過總經理的同意她是不能隨便在會客室招待陌生人的,可是這個好看得不可思議的客人不但是從貴賓用的電梯上來,還有一張特別的通行證,所以她也只能告訴那位白先生一聲稍待,一切等嶽震宇過來解決。
聽見一個白字,嶽震宇變已經心中恍然,接著又聽見頻頻朝會客室裡頭望的周遄彥發出一聲驚呼,他更可以確定自己的想法,微惱地打開會客室大門瞧見心裡頭所估料的人影。
「你來這裡做什麼?」
心裡頭有些混亂的情況下,忘記他是怎麼通過層層警衛通報上來到大廈上層高級主管辦公室。
白天羽看見等了一個多小時的人進來,蒼白的臉上不由地露出笑容,然後再度換來嶽震宇身後秘書的一個抽氣聲。:
那一聲極為明顯的抽氣聲嶽震宇也聽見了,差點沒轉身將發出氣息的那個混蛋給掐死,心裡頭對讓別人見著白天羽的笑容感到十分介意。
「對不起,因為我跟朋友的會面很早就已經結束,本來想打電話問你我可不可以到晨宇的幼稚園看看,可是櫃檯的小姐跟我說你在開會,我想反正聖慈離這裡不遠,就直接過來等你開會結束。」
只是通常這時候都是他的休息時間,連續移動下來讓他覺得有些疲憊。
自然而然察覺到他幾乎毫無血色的模樣,雙腳自動來到白天羽身前,強硬拉著他的手回座位上坐下。
「你不舒服?」
曉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若是說沒事一定沒有人相信,他也只好點點頭。
「可能剛剛在路上走太久被太陽給曬昏了頭。」其實他是做傑哥的車子過來的,一點陽光都沒曬到。
「我的辦公室旁邊有休息室,吃完飯後你先到我那裡去休息一下。」不敢想像若是他沒有開會直接讓他一個人跑到晨宇的幼稚園去,肯定會有一個人昏死在半路上,他就這麼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嗎?雖然他不曉得他的身體有什麼毛病,不過很不健康是一定的,哪有一個健康的人會瘦成那樣。
他累的時候食欲就會變得很糟,常常都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
「我不是很餓……所以休息一……」
「不是很餓也要吃點東西!」終於忍受不了在胸口逐漸累積的心疼,嶽震宇抓著他的雙肩對他大吼。
他真的當自己是仙嗎?不吃東西怎麼活得下去!
白天羽被他吼得眼睛撐得老大,樣子反而看起來比剛剛有活力?#92;多。
他是在吼他嗎?之前即使他不怎麼歡迎他這個資助人憑空來到,頂多是對他冷言冷語而已,這樣抓著他的肩膀對他大吼還是頭一糟。不過相對於之前的冷言冷語,這一聲聽起來十分嚇人的怒吼奇異地溫暖人心,好象將冰冷的身心泡入舒服的熱水裡頭一樣從頭溫暖到腳,柔和地連力氣都被一起吞噬了。
感覺手中的身體突然一軟,怒在心頭的嶽震宇還以為他被自己嚇到了,一向看似冷硬的臉龐馬上露出些微驚慌,不容他多做思考直接將瘦弱的人兒一個橫抱往樓上總經理辦公室的休息室裡沖。
一瞬間會客室就剩下一臉呆樣的周遄彥,伸出向前的大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偏偏又只剩下空氣,楞楞地停在半空之中。
這在搞什麼啊!
尷尬地縮回首搔搔梳得十分整齊的頭髮,深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剛剛那一個長得跟曉晨有八分像,然後卻又比曉晨好看、而且更加纖細惹人心疼的人不會就是曉晨的資助人吧?
真奇怪,雖然只又一撇眼而已,他怎麼會覺得自己的氣勢像是被壓了過去,那一雙看起來有點疲倦的眼眸威嚴感十足,害他差點就跪下來喊小人知罪了。
還有那個之前幾天還對資助人苦惱萬分的老友,看來身體的行動力比大腦還要更明白自己的心意,人家只不過說有點不舒服而已,就活像得了什麼絕症一樣將人給抱回休息室。
不曉得這一路上還沒離開公司去吃飯的職員有多少,他最好祈禱是一個也沒有,要不然堂堂一個總裁跟特助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經理面子很快就會「泄了了」,不用半天的時間,全公司都會知道自己的總經理在中午時刻,抱著一個大美人沖到樓上的休息室。
即使當事人不是那個意思,但是不管怎麼看怎麼聽都讓人覺得曖味。
第七章
孩子生下的第三年秋,仿佛自己的女孩得病,從醫院裡得來的資料曉得,那身子裡藏著扼殺生命的毒瘤。
女孩的信依然傳在我手,看著那娟娟筆跡可以感覺到她內心的不甘與痛楚。
難道我一個人還不夠?上天是懲罰我的私心,還是告訴他命運半點不由人,十數年的安排,終究逃不過一紙殘酷的檢驗證明。
一次一次的自問,問得心好痛好難當,痛得不知曉是因為自己的病發、一切安排的毀於一旦、還是看盡半生的女孩早亡………
白天羽讓嶽震宇拖著吃完一人份的午?#92;之後才在休息室裡沉沉睡去,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只來得及趕上嶽晨宇的放學時間。
本來嶽震宇都是會等到下班時間才去接在幼稚園的兒子,可今天他提早下班,帶著一疊檔載白天羽直奔幼稚園,讓打算一個留在教室先把?#92;課做完的嶽震宇好不驚訝。
「爸爸跟天羽怎麼來了?」興奮地背上背包,看見門外兩個人的身影如小火箭筒一樣沖過去。
「因為我想看看你上課的模樣,所以你爸爸就提早帶我過來了。」說著不由地看了一旁的嶽震宇一眼,目光滿是感激,令嶽震宇不自在地頓了一下。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那一雙眼睛越來越捨不得拒絕,害他現在心裡好不懊惱又不好表現在臉上,畢竟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了,當然不可以因為自己異常的衝動行為而亂發脾氣。
「岳先生,你今天來得真早。」一群幼稚園老師笑咪咪地向嶽震宇打招呼,目光卻不實地飄向白天羽。
「今天提早下班,請問已經下課了嗎?」對自己兒子的老師總不好?#92;一張撲克臉,但是英俊的臉龐上也沒有半點客氣的笑容就是了。
「啊!已經下課了,已經下課了,大家正要去搭娃娃車回家……請問這一位是?」終於忍不過好奇心,出聲詢問白天羽的身分。尤其是岳晨宇的導師,更是張大一雙眼睛不停盯著白天羽瞧,目光裡有很明顯的較量與敵意再加上一點點自卑。
「她」……「她」不過是人漂亮了點、身高高了點而已,身材沒胸又沒臀的氣質雖然很優雅卻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岳先生怎麼會選上這樣的「男人婆」?而且那一身男性的衣服可見「她」一點也不懂得裝扮自己,不會裝扮自己的「女人」根本稱不上真正的女人。
「他是天羽。」岳晨宇沒給父親說話的機會,瞪著眼前一群對父親虎視眈眈的女人大聲說。
幾個女老師楞了一下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樣接下去,還是好心的白天羽先出聲解除她們尷尬的氣氛。
「你們好,我叫白天羽,現在住在晨宇的家裡頭……」才說到這裡就換來不少聲抽氣聲,讓他跟嶽震宇倆人是一頭霧水。
由於嶽晨宇在半知半解半刻意半無心的謠言散佈下,已經有不少人曉得嶽震宇的身邊多了一個可能會陪伴一生的人,白天羽把這句話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腦袋自動轉成兩人已經到了同居試婚,或者是暗自結婚的狀態。
「怎麼了嗎?」他跟震宇一起住很令人吃驚嗎?「沒……沒事,沒事。」她們總不能明白詢問兩人是不是在同居,什麼時候準備結婚吧?
「那我們先走一步了,東西都拿了嗎?」客氣地跟幾個一臉失落的老師們打個招呼,低頭詢問一看就曉得心裡頭有鬼的兒子。嶽晨宇很快點頭,然後又忙不迭地低頭不敢看父親詢問的眼睛。
看來老爸都知道了,聽人家說過什麼知子莫什麼父的好象就是這個意思。
「你跟老師說了些什麼?」不辜負兒子的「期望」,三個人一亡車,嶽震宇馬上沉聲質詢。
「怎麼了嗎?」從頭到尾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白天羽來來回回在兩人臉上找尋答案。
「我又沒說什麼……」嶽晨宇嘟噥,其實他也不太清楚到底事情怎麼發生的,他只不過沒試著解釋而已。
「那你到底說了什麼?」揚高一邊的眉毛,心中清楚自己的兒子儘管聰明,本是還沒那麼大,其中有絕大不部分大概是那些大人的自作聰明產生的結果。
「我只說天羽和爸爸一起睡覺而已。」自動省略了他也在床上的事實。
聞言,一個無奈地揉揉額頭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另一個則滿臉通紅不曉得該將眼光放到哪裡才是正確的。
「你有跟老師說天羽是男生嗎?」用膝?#92;想也曉得一定沒有。
果不期然,兒子如自己所想的一樣搖搖頭,歎了口氣沒發覺白天羽臉上一瞬間的黯然。
是男生啊!
這個還沒生下來就已經決定的條件,到今天依然是橫亙在路的前方讓他動彈不得。
「抱歉,無辜連累到你讓你遭受誤會。」其實他並不想要講這句話。
白天羽辛苦地牽起一抹微笑。
「不會,我不介意。」他一定要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劃下一條這麼明顯的鴻溝嗎?短短的一句話,將兩個人好不容易又拉近的距離給扯得老遠。
這樣的拉鋸戰他還能夠堅持多久?他要的不多,從來不敢奢望能從他身上得到如同對待曉晨一樣的情感,可至少別令他的到來顯得毫無意義。
「你又累了嗎?」畫下的界線,止不住早已脫離自己控制的關心將心與事實扯成兩邊的感覺並不好受。
「還好,別擔心我。」轉頭看向車窗外的藍天,夏日的夜晚一向來得緩慢,微暗的藍天透過淺淺色澤的車窗,映出自己的雙眼,眼裡是深深湛藍。
是誰說藍色是憂鬱的顏色?
他不喜歡這個說法,一點都不喜歡………
「天羽怎麼了?」軟軟的童音關心詢問。
白天羽對著車窗一笑,久久才轉頭面對那一雙晴徹的眼睛。
「沒什麼,我只是找到了我想要的顏色………」
畫布有全開那麼大,架在穩固的木架上撐開。
盯著那張潔白無暇的空白,沒有一絲猶豫,拿出炭筆在草稿上畫出一張又一張無暇的臉蛋,每一張臉蛋背後,都有一雙像是可以承擔保護一切的羽翼。
問他為什麼那樣喜歡天使?
因為母親在懷他的時候夢裡天天有天使相伴,因為在他承受苦痛的時候會有安慰的歌聲在他耳邊,因為父母去世的時候他瞧見了天使對他微笑,因為爸爸媽媽曾說過他就像天使。
一開始他不明白為何爸爸媽媽總是這麼對他說,後來才曉得天使是神對人間的賜與,天神捨不得天使受苦,因此在還很小的年紀時,天神便會他的寶貝帶回天堂。
他本來是天使,早該聽話回到天神的懷抱,然而一個帶笑的少年留住了他的心,讓他折斷自己的羽翼再也回不到天神的懷抱。
不自覺間,筆下的草稿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天使,折下的羽翼散落一邊,然而天使的臉上卻帶著笑容。
圖是他畫的,可連自己也不明白天使為什麼笑。
折下潔白的羽翼,不痛嗎?
他是替他拿了一杯飲料來給他的。
可是當他站到畫室的門前,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停住的腳步。
從來不曾見過他那樣專注的神情,像是要將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刻在一張張的草圖上,手中的草圖是血淋淋的天使,即使沒有豔紅的顏色,可是可以感覺到鮮血從背後一滴滴淌下。
曉晨畫的天使從來不會讓人心疼得都無法呼吸,曉晨畫的天使不會沒有翅膀,可白天羽的天使使人心疼。
手中的杯子顫動,一滴熱燙的可哥濺再手上一點也不覺得疼,因為疼不過心底的抽動。
他不是曉晨,從來不是,這個體悟從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知道。
那你因為愛曉晨,所以心為曉晨的一舉一動而跳動起伏,而你現在的心為他的一顰一笑跳動起伏,也是因為愛嗎?
他自問,問不出答案,有誰可以告訴他為什麼他們兩人相見至今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而已,可是他卻覺得那樣漫長,像是走過了一生一世?為什麼當他注視著他的時候,他會覺得那一雙眼睛早已經看了自己好久好久?
從小,他就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自己長大,一開始他以為是爸爸媽媽的眼睛,後來他以為是上天的眼睛,也以為是曉晨的眼睛,然而白天羽的出現推翻他過去所有想法,才知道曾經以為的那些眼睛,都不是他以為的那一雙。
是你嗎?那一雙眼睛是你嗎?
幾乎要將疑問問出口,霎時,專注於畫畫之中的白天羽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是你在問我嗎?
你聽見了我的聲音嗎?
一剎那的對視,產生對話的錯覺,炭筆直直掉落地面,在木質的地板上一圈一圈滾著,碰著畫布的之架後停下。
「我打擾到你了嗎?」一時沉默之後嶽震宇先出口,流出喉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
白天羽很快搖搖頭,彎身撿起掉落的炭筆,膝上的草稿圖跟著散落一地,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此時心裡頭的慌張。
嶽震宇放下手中的瓷杯彎身幫他撿起一張張的草稿圖,瞧見他筆下一個個生動的天使,除了那一張帶笑的折翼天使之外,其它的天使還是有翅膀的,只是有翅膀的天使,臉上笑容沒有折翼天使的幸福與心甘情願。
「我以前看過你的畫嗎?」總覺得他的天使對他來說有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也?#92;你曾經看過,我送給曉晨的畫集裡頭有我畫的天使。」
沒有多想,嶽震宇腦海閃過了一幅圖畫。
「那幅沒有標題的天使畫是你畫的?」想起曉晨時常看的那一張圖,一個靜靜探手朝雲端下摸索的天使。
白天羽眼眸閃過驚訝。
「你知道?」這件事他不曾跟曉晨說過,那本畫集裡有那麼多的天使,為什麼他可以輕易猜測出是哪一張?
「曉晨時常看它,她總是說那一張裡頭的天使才是真正的天使,其它的不過是人類的模擬想像罷了。」
話落,白天羽跟嶽震宇的身子同時一顫,似乎是想到同樣的一件事,想像出人類手中畫筆下的曉晨。
「她把那張畫說得太好了,真正的天使不該有那樣的眼神。」
「那該有什麼樣的眼神?」兩個人同時撿起折翼天使的草稿,僅僅隔著不到半公尺的距離相望。
什麼樣的眼神?
疑問只停留腦海短短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嶽震宇一雙似有所求又帶著掙扎的眼睛吸引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為什麼這樣看他,那樣的眼神令他感到萬分不安,心裡頭有一股力量蠢蠢欲動。
他該移開自己的雙眼,可是他辦不到,頭一次這樣仔細地瞧著他腦海裡沒有曉晨的影子,連背叛的?#92;疚都被莫名地壓到看不見的角落。
兩個人默默對看,彼此不自覺拉近距離,直到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鼻息仍不自知,眼中只看得見彼此的眼睛。
什麼時候兩人雙唇貼在一起無人知曉,但見兩人從淺淺輕啄慢慢加深力道,到最後竟似恨不得將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裡頭一樣汲取對方的每一分氣息,感受接觸時的動人感觸。接連十一聲的鐘響打醒了兩個人之間的迷咒,很快地張開迷蒙失神的眼看進對方同樣驚愕的眼瞳,迅速放開彼此的身體,一下子隔出一道尺餘的距離,喘息的聲音清楚在空間中傳蕩。
他是怎麼了,他怎麼可以情不自禁地吻他?他會什麼會接受他的吻?這一切都不應該發生才對。
白天羽咬唇,無法相信自己居然做出這樣失去理智的衝動的事,一開始就握在手中的草稿圖被捏成一團。
他為什麼會吻他?他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曉晨啊!可是他還是很衝動的吻了他,不但吻了他,還感受的自己的情欲激昂,情緒激蕩無法止息心跳難以控制地讓人無法呼吸。
那是一個情人愛人之間才會擁有的吻,說什麼都不該發生在兩人之間,而且他們兩個人都是男人!
該死的!
想到自己剛剛竟然是對一個男人心動難耐,嶽震宇拳頭一握,重重地撞向地板發出好大的聲響。
「是我不好!」
「是我不對!」
一個聲響逼出了兩句歉語,再度尷尬地愕然止息。
深吸一口氣。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當成曉晨。」嶽震宇花老好大的力氣才逼出這麼一句話,話說出口的同時,可以感受的心裡頭因為心虛?#92;疚而帶來的痛楚。
那是一則再可笑不過的謊話,剛剛他在親吻白天羽的時候,完全沒有想起曉晨的臉蛋,腦海裡淨是白天羽的模樣,他該死的明白自己吻的是什麼人,可是卻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
他什麼時候變成的這樣怯懦膽小怕事的一個人了!
聽見他的解釋,白天羽的臉色煞白,緊握草稿的手開始顫抖。
他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嶽震宇不會無緣無故吻一個男人,他當然不會是對自己動了心,不過是不小心將他看成了死去已久的妻子,那個熱烈纏綿的吻,不是給他的。
這樣的答案他該感到放心的不是嗎?愛情並不在他的計畫之中,可是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感到高興?因為其實他想要的是他的愛,他永遠也無法得到不該得到的愛。
「我也有錯……」無法給予一個違反己心的答案,只能草草帶過一切,顧不得也?#92;他會疑慮。
他吻他,是因為想到了死去的妻子,那他吻他呢?沒有其它的答案可以解釋一切,愛是唯一的解答,但他不能說,永遠都不能說出口,至死也不能說。
因為他不能說,所以只能無言相待。
嶽震宇站直身,沒有多說些什麼,一切都只能當作是一個巧合一個意外。
「我幫你倒了杯可哥,你趁熱喝……」垂在身側的拳頭握得死緊。
「謝謝。」緩緩收拾地上的草圖,蒼白的臉色遲遲無法回復。
拳頭收得更緊,在掌心掐出了印。
「明天一早就到山上的小屋去過一天,你今天早一點睡,明天才有精神。」他想離開,可是腳跟卻像是定在原地一樣如何也移動不了。
「好!」依然時單音節的回復,聽不出來說話的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那……我先走了。」
「晚安。」
「晚安。」最後一句話聲音有點粗氣,猶如正在壓抑著什麼連說話都感到困難。
聽見他的腳步聲比平時還要凝重,確定他離開之後,白天羽頹然坐倒在地,最後直接躺上冰涼冷硬的地板。
好冷,現在可是初夏時節,為什麼會這麼冷?
昨天他才和父子兩人躺在溫暖的大床上入眠,那有力的懷抱依然深深刻印在他的心裡深處,然而今天就已經變成了回憶的一部份。
他該滿足了,早該滿足的。
至少他得到了什麼,他應該滿足。
躺在地板上,似乎連紊亂的心跳聲都在木板上傳動震盪,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心臟原來可以跳得如此有力,然而毫無秩序可言的節拍,每一聲都是在提醒他不該奢望。
嶽震宇回到書房,然而書桌上大量的檔再也看不盡眼裡,腦海中盡是剛剛的那一吻。
他早該對自己承認了不是嗎?
從第一次見面時的心動,到後來的熟悉,他的確是對白天羽有了愛。
喜歡他溫和的笑顏,喜歡他細心照顧他們父子,帶著父子兩一起笑鬧的快樂,讓這個家完整……還有那一雙熟悉已久的雙眼。
記得他他父母負著巨大債款去世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被後有一股力量在支持他努力下去,與曉晨結婚生下晨宇的時候,那股力量陪他一起渡過快樂,曉晨死去的時候,還是同樣的力量在鼓勵他。
他岳震宇之所以堅強,全是因為他心裡清楚曉得自己的背後有人可以依靠。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他父母去世時他才十五六歲,怎麼可能還得了那比上千萬的債務並且保留這一棟房子。是突然出現的一個資助人解決了這一切。他從來不曾見過那資助人的模樣,兩個人之間的接觸都是通過律師。資助人幫他還了債務留下房子還領養他,讓他得以順利升學,還在他大學畢業之前介紹他來天祥上班,遇上了好老闆使自己的能力能得以發揮。
在過去他想過很多原因來解釋這一切的發生,更試著從律師口中套出資助人的身份,然而總是圖勞無獲。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嶽震宇不由地皺起雙眉,搖頭將那個念頭從腦中甩開。
這是不可能的,白天羽當然不會是他的資助人,那實在是太過於妄想,世間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巧合,不可能他跟曉晨的資助人都是同一個。
那為什麼他會覺得白天羽給他的熟悉感是那樣強烈?而且白天羽對待他的方式就像是熟悉已久?不論吃什麼做什麼,他都能夠投他所好。
也?#92;那是因為曉晨曾經在信裡告訴過他吧!
曉晨對她的資助人再敬愛不過,嘴邊常常都是資助人長資助人短的,活脫脫就是依照著資助人的希望而活。然而這卻在無形之中讓他熟悉了白天羽,不但白天羽像是明白了他的生活習慣與喜好,連他都清楚明白白天羽喜歡什麼想些什麼以及會些什麼。
曉晨像是變成了兩個人之間的媒介,讓他們一點一滴地熟悉對方,以致于多年後的今天,兩個人相處模式竟然沒有半點抵觸,就像已經伴著對方相處多年一樣習慣。
心靈習慣沒有衝突的生活方式,讓愛變得更加容易難以克制………
第八章
女孩的離開,一起帶走他臉上的笑容。
我還在啊!我還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別傷心別難過好嗎?
這世界上仍有一個人默默看著你、默默關心你、默默祈禱你能夠幸福一生一世,別傷心難過好嗎?
因為看見你傷心,我也會跟著難過………
車子開進木屋的車庫,馬上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駕駛座上跑出,先打開側座車門抱出裡頭的人沖進屋裡頭,沒多久又沖出來抱起後車座另一個人沖回屋裡頭。
「惡!」白天羽從來沒有坐車走過山路,從半路就開始吐得亂八糟,而嶽晨宇則是半路吃太多東西,一搖晃起來也開始吐。
可憐的嶽震宇一下子地塑膠袋一下子遞面紙,然後還要專心開車,差點忙的手腳打結。
「好過了點沒有?」他比較不擔心那個根本就是自討苦吃的兒子,倒是白天羽的模樣叫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但人幹嘔個不停,還渾身發冷顫抖,冷汗都流了一身。
白天羽讓他扶著,很難受地趴在洗手台邊將肚子裡的東西全吐光,尤其一大早他吃了不少藥,連累他現在喉嚨裡頭苦得要命。早知道如此,他應該先問問羅傑他的身體可不可以吃暈車藥的。
「你不曉得自己會暈車嗎?」輕拍他的背確定他順過氣後,用毛巾吸足冷水替他擦去一臉疲憊,再扶著全身虛軟的他到一樓的臥室床上躺下。
白天羽搖搖頭,他以前坐車從來沒有吐過,ι因此從來不曉得自己會暈車。
「晨宇他還好嗎?」看他好象也吐得很厲害的樣子。
回頭看看那個吐完後正在洗手台洗洗手洗洗臉又是一臉精神舒爽模樣的兒子。
「他好得很,小孩子一向恢復的比較快。」像是要證實他的話一樣,清理完自己身上的嶽晨宇人已經蹦蹦跳跳地來到床邊。
「天羽還好嗎?」張開小手輕撫他的臉頰。
有點困難地牽起微笑。
「我還好,休息一下子就會好多了,不用擔心。」不過如果還能有下次他一定會記得要羅傑幫他開些止吐的藥方。
「你下午還有力氣走嗎?」本來的打算是利用車庫裡的協力車一起騎到山裡頭,然後再步行到山頂去看看風景野?#92;,順便可以讓兒子將作業畫完。
「當然有,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們可以先去準備。」他好容易可以來,怎麼也不能讓一次的暈車毀了一切。
「那……好吧!」岳震宇重新換過一條毛巾,瞧見白晰臉龐上顫動的眼睫後再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俯下身在額上蜻蜓點水般烙下一個吻,換來白天羽驚疑的眼神以及兒子的模仿。
看來他的心已經開始漸漸向事實舉起白旗,雖然物件是個男人,也阻止不了那顆驛動的心。
白天羽撫著被他雙唇親過的額頭,整個腦袋完全空白,蒼白的臉色一下子暈上淡淡的粉紅,只能呆呆地看他離開。
還是說剛剛只是他暈昏的頭所產生的錯覺?
摸摸額際似乎還有熱度餘存的印子,這世上有這麼真實的錯覺嗎?
「爸爸你喜歡天羽對不對?」瞧見父親剛剛對天羽做出來的親密動作覺得自己辛苦良久的嶽晨宇活像個小老人一樣吐了一口大?#92;告成的氣,
「你又在亂想些什麼?」他不過是放任自己的心情去做想做的事而已,一切不過剛開始,這個小子居然就用一種老成的口吻對他這個老爸說話,這種個性到底是像誰啊?
「我才沒有亂想,爸爸明明就是喜歡天羽。」他一開始就知道。
岳震宇莫可奈何搖搖頭。
「你呢?你喜歡他嗎?」
「可是他是男生喔!」這小子的腦袋大概還不夠成熟到明白什麼是現實。
「男生又有什麼關係?」嶽晨宇搔搔頭,果然不曉得這跟白天羽能不能跟他父親在一起有什麼特別的關聯性。
「我也是男生,天羽也是男生,兩個男生是不能結婚的。」笨兒子!
「為什麼兩個男生不能結婚,不是兩個人一起睡覺就可以結婚了嗎?」完全不曉得自己把一切程式給顛倒了。
「笨兒子!」他就知道他一定弄錯了某一件事。
「傻爸爸!」嶽晨宇不甘示弱地罵回去。
「你敢罵我?」他兒子以前從來不敢罵他的,現在不但敢瞪他反駁他居然還敢罵他?肯定是白天羽最近常帶著他對他惡作劇的關係,才會使他這個作父親的威嚴蕩然無存。
「爸爸本來就笨!誰說男生不可以跟男生結婚的!」
「大家都是這麼說!」這是連幼稚園小孩子都曉得的事情吧?不對,他家這一隻就不曉得。
「他們說關我們什麼事?上次有人罵我的時候爸爸也說過他們說是他們自己笨,我自己知道事實就好了,不用理其它人說什麼,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前有小孩子笑他是沒有媽媽的孩子,那時候爹地告訴他每個人都是有媽媽的,沒有媽媽怎麼會有晨宇生出來?那是他們笨才會這樣亂說,如果跟他們生氣的話,自己就變成笨蛋了。
岳震宇被兒子說得啞口無言。
是啊!他自己說過的話怎麼自己就忘了。
喜歡上一個男人又如何,只要自己曉得自己很正常,彼此相愛那就夠了,曉晨不也常常對他這麼說,他自己不也常常這樣認為?怎麼事情輪到自己身上一切就都忘了?
「你不在乎你的媽媽是一個男生?」
嶽晨宇很臭屁地一笑。
「如果是天羽,當然一點關係也沒有………啊!臭老爸,你弄亂了我的頭髮啦!」趕緊阻止那一隻在自己頭頂肆虐的大手。
嶽震宇大笑,直接將兒子給抓到身邊盡全力弄亂他那一頭剛剛吐得亂七八糟也沒忘記要保持原樣的頭髮。
「臭老爸!放開我,我要跟天羽說你欺負我!」可惡!欺負他人小力氣小。
「就這麼幾根黃毛而已,借我玩一下有什麼關係!」
「什麼黃毛!這是黑色的、黑色的,你一定有色盲!」掙脫不了束縛,乾脆反守為攻,小手用力將老爸的頭髮一起弄亂。
「臭小子,你有沒有一點知識啊!色盲是分不清紅綠色,跟黑色沒有關係!」臉蛋被嶽震宇說得一臉通紅又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我管你,反正你就是色盲!」最後只好使出小孩子的終極法寶,就是耍賴。
扭在一起的兩個人沒瞧見房門口那一張帶笑的容顏正溫柔地瞧著兩人。
他是聽見外頭的聲音才走出來的,不過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其實這才是嶽震宇真正的個性,他以前所認識的嶽震宇,是一個大男孩似的男人,他也不過才二十八歲的年紀而已,過去的嚴肅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傷痛。他一直希望他能夠忘卻那些傷痛好好重新開始……這也是他來的目的……
「天羽!」嶽晨宇首先發現了他的存在。岳震宇立刻放開兒子轉過身。「你不是要休息嗎?怎麼下床來了?還是我們吵到你了?」有多久的時間他不曾跟人這樣笑鬧過,剛剛看著兒子的笑臉,這才忽然驚覺在自己掩飾傷痛的期間中,他忽略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有白天羽不怕他生氣地帶著他兒子跟他鬧,也?#92;他們父子兩就會這樣漸漸疏遠下去,終有一天,他失去的不但是妻子而已,連兒子都會一起消失。白天羽沒有回答他的話,半倚在門邊漾起滿足的笑容,笑得父子不禁跟著一起傻笑,一切感情流動盡在不言中。午後三個人一起坐著協力車上山,不過由於白天羽力氣不大,嶽晨宇還是個孩子不能騎車的關係,幾乎大部分的重量都是由嶽震宇一個人出的。
「我應該借平常的腳踏車就可以了。」一個坐後頭一個坐前面,這樣他也比較輕鬆。聽見他喃喃自語,白天羽有?#92;疚,他的力氣本來就受身體的限制,因此比一般人小,早上又吐得全身不舒服的關係現在更出不了什麼力,讓嶽震宇幾乎是一個人很辛苦地慢慢騎上坡。「我們用走的好了,路應該不會太遠吧?」
「是不太遠。」不過他很擔心他的身體,儘管他對白天羽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但從平日相處的習慣也曉得他的身體似乎有毛病。「那我們用走了好不好?」捨不得他這樣繼續勞累,才不過短短的時間而已,汗流了好多。
「可是……」
「用走的吧!」不容他分說,白天羽先停腳小心下車,嶽震宇也只好跟著下來,順便將兒子跟綁在車上的畫圖用具取下。
「天羽可以走嗎?」嶽晨宇雖然年紀小,可是他也明白白天羽跟一般人好象不太一樣,他不喜歡看他難受的樣子。
「可以,不過你要幫我拿東西喔!」摸摸他的頭,曉得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差,他從來沒有讓自己一直處在室外的環境過,不論是空氣還是走動都會輕易使他疲累。
「好!」像要保護他的主人一樣,岳晨宇將白天羽帶來的一大半用具拿在懷中,身先士卒地像父親問明方向如勇士一般朝前方邁進。
那模樣叫兩個大人發出會心一笑。
「你有一個很棒的孩子。」
「我知道。」嶽震宇有些驕傲,將另一半的用具跟?#92;籃拿在手中,三個人裡頭就只有白天羽一個人雙手空空。
「相信他一定能陪伴你渡過很多值得回憶的時光。」他一直在找接替者,現在接替者已經出現,也該是他離開的時候,等他畫完天使畫,他這一趟任性的行動也就該有個終止。
「為什麼這麼說?」他不喜歡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那令人覺得好象他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白天羽不曉得他察覺他內心的想法,有些訝異地回看他。
「難道不是嗎?」
「是,但是我不喜歡你的語氣。」在他身邊,漸漸地回復到過去那個率直的性子,講話直接毫不掩飾。
他的話沒讓白天羽生氣,反而有些溫暖。
「你終於比較像你了………」
「什麼意思?」
「之前你一直將自己的個性給藏在悲傷之下,讓我看得好難過,其實你擁有的東西很多,好好珍惜的話生活依然是幸福的。」
他的話讓嶽震宇身體一頓,驚訝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你以前認識我對不對?」要不然他怎麼會對他如此熟悉?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兩個人認識已久。
他的話令白天羽的心口一跳。
他的話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嗎?他難道曾經注意過他的存在?不,這是不可能的,他很確定在過去兩個人的眼睛從來不曾對上過,他不會對他有任何記憶。
「怎麼可能?你的一切我都是聽曉晨說的,以前我們不曾見過面。」他好想對他說實話。
「是嗎?」嶽震宇很懷疑。
「你知道過去我一直對一件事情非常困擾。」
「什麼事?」聽見他有困擾,馬上習慣地關心詢問。
嶽震宇放開他的手臂假裝看向前方,事實上眼睛依然小心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表情變化,他想證實自己內心的疑惑。
「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身邊一直有一道視線追隨在我身邊左右,陪我一起傷心,陪我一起快樂……」
白天羽的心漏跳一拍,手掌心不由地握緊了些。
他真的有注意到他,這怎麼可能?
「而且我覺得那一道視線一直在𪆒明我支援我,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就會伸出援手。」
不曉得嶽震宇在觀察自己的神情,握緊的掌心終於忍不住握向胸口。
「你有試著找過那個人可能是誰嗎?」
「有!」
一句肯定的答案重重敲在心頭,原來喜悅有時候會帶來疼痛。
「那結果呢?」他真的有注意到他,真的有……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也可以這樣真實。
「結果就是我總是撲空,他就像個隱形人一樣不讓我發覺他是誰,不讓我有機會報答他的好意,不讓我可以出口詢問為什麼幫我?他這樣幫我為得究竟是什麼?」看見他的一舉一動及眼神的變化,嶽震宇幾乎可以確定一直在幫助他的人是白天羽,可是真的會是他嗎?若沒有他的親口承認,他永遠都得不到答案,將無法得知他為什麼幫助他。
「也?#92;那只不過他的一片好意,想幫助一個有能力的孩子,又或?#92;是你曾幫助過他什麼給過他什麼也不一定。」他不會說的,至少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說,寧可將秘密藏住一輩子永遠不讓他知曉。
「真的是這樣嗎?」他不記得他給過什麼幫助過任何一個人,更不相信會有誰會好心到𪆒明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並且給予他所有的幫助,那一切關心的行為,不會是一個僅僅想要幫助一個孩子的人所能給的。
「是啊!也?#92;那個人跟我一樣,單純因為曉晨長得像我所以想要幫助她,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也不一定。」突然發覺嶽震宇專注凝視自己的目光,心下一慌,他應該沒有看出什麼吧?為什麼要用那樣看透一切的眼光審視他?
「我不這麼認為……他一定有特別的原因。」
「也?#92;吧!啊!沒路了,我們還要再過去嗎?」被他看得心裡頭七上八下,正好瞧見嶽晨宇手裡頭拿著用具站在路的盡頭等他們兩個,連忙借此轉移話題。
抬頭看向前方。
「還要再過去,你還走得動嗎?接下來的路不好走,坡很陡。」如果可以,他想直接背著他上去,不忍瞧見他額際落下汗水。
看見林子裡隱隱約約出現一條小路,白天羽咬牙點點頭。
「我可以的。」
「是嗎?還是我背你好了。」
「不…不用了。」目光不自主地飄移到他寬廣有力的背上,臉微微一紅。
「沒關係,上來吧!」
「還是不用好了。」他沒關係,他可有關係,光是想像讓他背著,他的心頭就開始暖烘烘的,腦海活象有一股熱流在流動,整個臉都開始發燙。
「你很囉嗦!」這一次乾脆不問他的意見,將所有東西先遞給兒子,直接背對著白天羽彎身將人給扛上背後再讓兒子把東西交給白天羽拿著。
「我…我真的自己走就好了…你快放我下來!」白天羽既是尷尬又不敢掙扎。
父子倆沒人理他,小聲確定好方向之後就開始朝山頂前進。
「這樣你會很累,我還是自己走好了。」
「不會比你一個人走上去累,你身上到底有什麼毛病?」他不想將疑問懸在心頭,有個答案他也比較好計較。
「是遺傳上的病症。」白天羽將回答竭盡所能的簡化。
「遺傳上的毛病可多了,你指的是那一種?」想都別想用這種摸棱兩可的答案把他打發掉。
白天羽咬唇。
「跟心肺有關。」
「是心臟病還是氣喘嗎?」他討厭這個答案。
「可以這麼說。」
又想瞞他,一定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視他沒有說出來的。
「可以動手術治療?」
「可以。」
「那你怎麼不去動手術治療?」拖著這樣的身體到處跑惹人擔心。
「我已經動過一次了。」事實上是很多次,最危險的是他十四歲那時的一次。
「失敗了?」要不然怎麼會到現在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白天羽搖搖頭。
「成?#92;了。」羅傑說那是一個奇跡,他們本來沒敢奢望,存活機率連百分之十都不到。
「既然成?#92;了,為什麼你現在還是這樣?」
白天羽疲累地將頭依靠在他的肩上緩緩閉上雙眼。
「因為它又惡化了。」惡化的現象在羅傑的預料之中,沒有人感到意外,不過惡化的時間減緩不少,本來他們以為撐不到二十的,可是他到現在仍好好的。
可以感覺到兩個人慢慢向前移動,躺在嶽震宇背上一起一伏的很舒服,就像孩子時睡的搖籃一樣。
「那該怎麼辦?」過了好久一陣子,嶽震宇才繼續問,為了問這句話,他凝聚了不少勇氣才敢出聲,怕聽見不好的答案。在曉晨得病的時候,他對醫生問過同樣一句話,換來的卻是絕望的回答。
同樣的答案,他不想再次聽見。
白天羽深吸一口氣,決定告訴他多少。
「再動一次手術。」這一次的存活率,羅傑說都沒敢對他說。
「有危險嗎?」
「還好………」
「我不准你這樣回答我!」嶽震宇突然生氣地朝他吼。
白天羽感覺到眼框發熱,可是他不能說。
「是不是已經到了?晨宇在那裡等我們,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嶽震宇將他放下來卻轉身緊抓著他的肩不准他逃開他的身邊。
「我不准你這麼敷衍我!」他不要這樣的答案。
「我沒有敷……」
「你就是在敷衍,我要事實!」想要搖晃他的身體,又怕會不小心傷害到他。白天羽啟唇卻沒說出半句話,瞧著嶽震宇的目光有悲傷。「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突然這麼關心我,我記得你之前還對我設限,將兩個人的距離拉遠,為什麼你現在卻這樣關心我的一切?」他像之前那樣對他不就好了,為什麼要突然改變得令他無所適從?
「你想知道原因?」嶽震宇的雙掌收緊,白天羽可以感覺到肩膀上來微微的疼痛,像是在提醒他一切的真實。
「我要答案!」
他本來不想說的,不想在一切尚未明瞭的時候說。
「因為我發現那些故意疏遠你的舉動根本就沒有意義!即使我一再告訴自己,不過是因為你跟曉晨是那麼的相像,因此我才會對你心動。但是事實仍是事實,我對你的感覺跟曉晨一點關係也沒有,即使你今天長得一點都不像曉晨,我還是……」
「別說了!別再說了!」白天羽猛地推開他的雙手。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覺,別再說了,你怎麼可能對我有感覺,我是個男人不是女人,一切都只是一時的錯覺,等時間過後,你的心自然會慢慢平復,然後等我離開之後,我們兩個人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一切就都到此結束!」一口氣將所有的話一次說完,身體跟著喘息,看都不敢看嶽震宇一眼,連忙跑到遠一點的地方試圖平息內心的激動。
看著他的背影,嶽震宇沒再多說,他早明瞭此時不是說這些話的時機,現在說了只不過徒增兩個人的煩惱。在他還沒確定一切之前,就照他的話來做,當作一切都是錯覺。
不過一旦他確定自己的心並非一時的衝動之後,他別想要從他的身邊離開,說什麼他都不會放手。
第九章
昏迷半月,什麼事都不能做,只好慢慢養身體。
這身子不能在拖下去了,自己很明白,可也只能等。
不願意時光就這樣在等的時候溜走,至少在還有時間的時候,讓我再多為他做點什麼。
大家都說這是不要命的行為。
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物,每隔一陣子就可以聽見他們倆人的笑聲。
即使我一再告訴自己,不過是因為你跟曉晨是那麼的相像,因此我才會對你心動,但是事實仍是事實,我對你的感覺跟曉晨一點關係也沒有,
即使你今天長得一點都不像曉晨,我還是……
他不該這麼對他說的,在他的假想中,等到他離去之後,他們之間也不過是過客,或?#92;可以成為朋友,但絕對不能是情人。他們兩個之間不能夠有愛,那只會為他帶來傷害,他步入這個家是想帶走憂傷不是再帶來另一次的沉痛。
看來他必須提早離去,在兩個人之間還沒有宣告一切的時候離去,至於天使畫…………
纖長的指尖觸摸畫布上的羽翼,順著滑移到天使的雙手。
他會完成它的,算是送給他的最後一樣禮物。
岳震宇一邊與兒子愉快的對話,一半的注意力卻是放在那個坐在樹蔭底下畫畫的人身上。看見他專注地揮動手中的炭筆,對在何處下筆像是沒有半點猶豫一筆接著一筆,然後可以察覺他抬頭注視著他們父子兩,
唇邊慢慢綻放一抹滿足的笑意,琥珀色的瞳眸似乎是在想著什麼重要的事情,漸漸渙成一片迷離,而後是決定一切的堅毅。
他在想些什麼?
會是剛剛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嗎?
「爸爸,你在想什麼?」開心跟爸爸說話的岳晨宇發覺父親突然話說到一半就停了,目光不曉得放在什麼地方眼神有些茫然。
「沒想些什麼……」
「亂說,一定是在想跟天羽有關的事吧?」想瞞他,門兒都沒有。
「小鬼頭,你又知道了。」人小鬼大用來形容自己的兒子實在是再好不過。
「我當然知道,你剛剛跟天羽說的話我都有聽到。」每次大人在說什麼重要的事時,就會自動把他們小孩子當成隱形人看。剛剛從頭到尾他都在一旁聽著,雖然只聽懂一點點不過也夠了。
「我曉得你喜歡天羽,可是天羽雖然也喜歡爸爸可是卻不希望你喜歡他。」
嶽震宇驚訝,他倒是沒看出這點,以為白天羽之所以同樣激動,不過是無法接受這等異類的情感,沒有想到更多。
「你真的覺得天羽也喜歡我?」
「嗯!因為天羽時常偷偷看你,你笑的時候天羽就會跟著笑,你不高興的時候天羽就看起來好象快哭了的樣子,除了爸爸之外,天羽對其他人都不會看一眼。」有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常常會被忽略掉。
兒子的證明令嶽震宇不禁微笑。
「那你認為他為什麼不希望我喜歡他?」話剛問出口,立刻就被兒子瞪了一眼。
「老爸,你真的以為你的兒子無……」無什麼能的。
「無所不能。」很好心地幫他接上去。
「對,你真的以為你的兒子無所不能啊!」也不想想他才多大,雖然已經不會再尿床了,不過連在洗手台洗手都還要踮腳尖的個子會大到哪裡去?笨老爸!
「你爸爸覺得自己兒子很了不起你居然還有怨言?」這是哪門子的兒子。
「可是兒子了不起,表示爸爸很笨,我不想要一個笨……喔!」說沒幾句換來一顆拳頭「你居然打兒子,我要跟兒童基金會告你虐待兒童。」
「是兒童福利基金會。」這個兒子真不知道是該說他聰明還是湊巧摸對,明明連話都只懂一半,卻能夠說出一堆道理來。
嶽晨宇哼了一聲,不甘示弱地跟自己老爸打了起來。
接著那一直掄過來的小拳頭,嶽震宇目光再度放到白天羽的身上,卻發現他像是睡著了一樣,畫筆掉在一邊,畫布傾在一旁,人倚樹幹閉著眼睛。
「天羽睡著了嗎?」嶽晨宇也注意到了,小小聲地在父親旁邊詢問,怕不小心吵醒白天羽。
嶽震宇皺眉。
樣子看起來的確是像睡著了,可是臉色,怎麼會那樣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嘴唇還有些泛紫。
心下一驚,連忙起身過去蹲到白天羽的身邊,剛抓起他無力的手腕,就發覺掌心的冰涼。
「天羽?你怎麼了?天羽?」這是他第一次出口對他喊他的名,可是卻喚不出半點該有的反應來。
嶽震宇在探手摸向他的脈搏,觸手所及的肌膚都是一片冰涼沒有半點溫度,頸子上的脈搏十分微弱。
他不是睡著了!
腦袋中得到這個訊息,心跳跟著加劇。
「晨宇等一下要緊跟在我身後。」趕緊橫抱起昏過去的白天羽,朝來路奔下山。
嶽晨宇微微一楞,趕緊跟了上去,瞥跟瞧見白天羽留下的畫架連忙順手抓起。
兩個人的速度極快,一下子就跑回木屋的車庫裡頭,嶽震宇小心將白天羽橫放在後車座上,嶽晨宇跟著進去小心坐在身邊。
「爸爸,天羽怎麼了?」擔憂地撫過毫無動靜的五官,為掌心所接觸到的溫度而驚慌。
「我不知道。」很快發動車子,立刻往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前去。
他說過他身上的毛病跟心肺有關,可是卻含糊籠統但過,叫他現在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處理,一顆心慌得連雙手都顫動。
「那……天羽會沒事吧?」嶽晨宇的雙眼立刻落下?#92;珠,好擔心白天羽就這麼跟媽媽一樣一睡不醒。他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握緊手中的方向盤,一句句的保證,已經分不清是說給孩子聽,還是試圖聽入自己的心裡頭。
從黑暗中醒來,入眼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吸進肺裡頭的是濃重的藥水味,這樣的景色他再熟悉不過,從小道大他已經數不完有多少的日子他是看著這樣的房間聞著這樣的味道醒來。
半生裡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醫院裡渡過,怎可能不熟悉?
微微側過頭,瞧見一個年歲不輕的醫生正在查看資料,花白的眉宇微鎖,一看便曉得正在做出什麼重大的決定,是為了他的病情而感到為難吧!以前羅傑的臉上也出現過類似的表情。每當他的臉上出現這樣眉頭緊鎖的神情時,總愛埋怨為了他,他起碼多老了幾歲,皺紋都跑出來了。
想要起身又一點力氣也找不著。憶起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來到這裡,他看著父子倆畫畫的時候,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疼,呼吸也變得急促,好不容易找出口袋裡的藥吞下之後,接著就是一片黑暗迎接他,再醒來就是這個地方了。『
他們父子倆肯定被他給嚇壞了。
「你醒了。」老醫生一回頭就看見自己的病人對著天花板張大雙眼像是在想些什麼。
「您好。」
「我好你可不好。」老醫生有點嚴厲的對他說。
白天羽沒被他的口氣嚇到,滿滿綻出一道淺淺的笑靨。
「你已經檢查完了嗎?」
「還沒,你不過才過來十分鐘的時間而已,檢驗室都還沒準備好,只稍微看診還抽了你的血去檢驗而已。」老醫生將手中的表格放下,挪椅來到他的身邊。
「不過我知道你的狀況應該待在醫院,而不是像那父子倆所說的跑到山裡頭去送死。」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用等精密檢查也曉得不妙。
「我剛剛聽過你的心音,也看見了你胸前開心手術留下的疤痕,老實告訴我你有什麼毛病。」
「我是天生的心肺?#92;能不全。」
「這我也看得出來,重點是既然已經動過手術,心音聽起來為什麼還會這麼微弱還有雜音。」
「那手術替我換了心肺,也很慶倖它成?#92;了,可是那還是改不了天生的遺傳疾病………我是囊性纖維變性患者。」白天羽傾吐出這個在他耳邊心裡纏繞多次的名詞,可以清楚看見醫生猛然變色的神情。
良久,醫生才吐出一口氣。
「既然你這樣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就該曉得出來走動對你來說是去送死,能活到現在是一個奇跡,你怎麼可以這樣浪費生命?」囊性纖維變性患者出生存活率連千分之一都不到,再加上他的心肺不全,能活到現在是一個奇跡。
白天羽搖搖頭。
「如果一生都待在醫院等待治療,那對我來說才是浪費生命,雖然走出醫院對我來說是一種送命的傻事,可是我卻可以看見我喜愛的人,碰觸我喜愛的人,並且在他的人生裡給予幫助……也只有這樣,我才覺得我真正活過,醫生,你能明白一個人至死都不曾在掛念的人心裡頭留下痕跡的遺憾嗎?那種遺憾,我不想要。」
「所以你就拿命來博……像你這樣的病人我看多。」老醫生沒有表情地回頭繼續看桌上的病歷表。
「你關懷的人是指外頭的那一對父子?」
「嗯!」白天羽微笑。
「請幫我一個忙好嗎?」
「要我別告訴他們?」
「你都知道了?」
「隨便想也能猜到,你有沒有想過隱瞞可能會帶給他們更大的傷害?」
搖搖頭。「不會的,因為我的情況不同……過一陣子我就會從他們的身邊離開,他們不會曉得,我永遠都不會讓他沒知道。」這就是他什麼都不說的原因,留下太多的痕跡就成不了過客。
「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安排,我不會告訴他們的,順便請你的主治醫生過來吧!他對你的身體狀況比我有經驗,對你比較好。」
白天羽將羅傑在聖慈醫院的聯絡方式告訴醫生,可以想見到時候必定會惹來一頓好罵。
「羅傑?不會是那個心臟遺傳科的權威吧?」
白天羽點點頭。
「您認識他?」
「當然,那就像問一個學音樂的人認不認識貝多芬是同樣的道理,我聽說羅傑是為了一個病人特地留在臺灣,那個病人大概就是你吧?」
「是的,很對不起他。」畢竟羅傑祖國的醫藥環境比臺灣好很多,在這裡可以說是委屈了。
「我倒不這麼覺得,換成是我的話我也會選擇為你這麼病人留在臺灣,你以為像你這樣的病人很常見嗎?」不管于情於理,這個長得異常漂亮的年輕人都是一個好病人。
「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那是實話,你再多休息一會兒,我去跟外頭那父子倆溝通一下。」說著突然對自己笑了一下。
「等一下聽我那一番解釋,說不定會被那兩個人認為是庸醫一個。」白天羽聞言也忍不住一笑,曉得醫生答應他不會對嶽震宇他們說明他現在的情況。真是難為醫生了。
「醫生,天羽他怎麼樣了。」瞧見醫生從診療室出來,嶽震宇馬上迎了上去,嶽晨宇緊抓著父親的手一起走過去。
「先讓他休息一下,我等一下會在跟他的主治醫生溝通一次確定。」
醫生仔細看這這一大一小,可以輕易感覺到兩個人對裡頭人的關心。不過他實在是猜不太出來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光看小的會以為兩個大人是一對夫婦,這孩子模樣活像是兩個人的綜合版,不過裡頭的病人是男的,男人跟男人當然不可能生得了小孩。或者是姻親關係也有可能,但是會有誰會對自己的小舅子露出這樣心慌難抑以及一份像是情人的感情嗎?
算了,這些都不關他的事。
「可以告訴我他的病情到底是如何嗎?」天羽不肯對他說,那至少可以從醫生這裡得到答案吧?
「他是怎麼跟你說的?」同樣的事情他做過不知多少次,該如何舍取他很清楚。
「他只跟我說過他的心肺?#92;能有問題,其它的什麼都沒跟我說。」想到這裡嶽震宇懊惱不已,不敢想像若是因為他的不明病況而導致急救不及的話他該怎麼辦?
看見他身體突然一陣顫抖,老醫師很瞭解地同情他的處境,不會有任能夠忍受自己在意的人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死的。
「因為我們還沒進一步作檢查的原因,所以我也只清楚他的心臟太過於衰弱,無法應付稍微激烈一點的行為,還有他的左肺部有雜音,我想如果沒錯的話,可能是肺葉上……」
「葉醫生,有一位羅傑醫生打電話給您。」一個護士從診療室裡頭向他揮手。
這麼快?
「我先去接個電話,等一下再跟你們多做說明,你們可以進去看看他,他現在已經沒事只是會有點疲累,剛剛他有醒來一下子或?#92;已經又睡著了也不一定。不過千萬記得一件事,以後不要再讓他隨意行動,他的身體只適合躺在床上好好修養,不適合出門,那很容易引起粘膜感染及心臟衰竭。」病況不可以明說,勸戒的話他一句都不會少,通常能夠阻止病人做出傻事的,也只有他們心裡頭記掛的人而已,因為那正是他們會做出傻事的原因。
「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嶽震宇點點頭,在醫師離去之後立刻帶著兒子到診療室附設的病床隔間,白天羽正躺在哪裡。
如醫生所說,他睡著了。
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身手撫向他蒼白的臉頰。聽醫生剛剛說的話,即使並不很清楚,他也明白帶他出門是一件傻事,為什麼他不跟他說清楚呢?是怕他擔心?還是有其它的原因存在?
「天羽沒事了嗎?」岳晨宇坐上父親的大腿,學他同樣伸出小手很輕很輕地摸摸白天羽的臉頰,兩顆眼珠子又慢慢凝聚?#92;水。
以前媽媽去世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曉得,只知道媽媽再也不會回來,所以哭得滿臉都是?#92;水。可是現在他不一樣了,雖然還不是大人,可是他曉得死掉是怎麼一回事,他曉得什麼事叫做難過……結果眼?#92;還是流了下來。
「他沒事了,現在沒事了。」縮回手抽起一旁的面紙,輕輕替他擦去臉上的?#92;水。
「別哭,現在天羽沒事,所以別哭。」才多少的時間而已?躺在床上憔悴蒼白的人兒已經將兒子的心抓得這樣牢固………連他都難以制止心中的酸液蔓延,疼的心仿佛糾結在一起一樣難受。
「我不哭,所以爸爸也別難過。」岳晨宇拍拍父親的胸膛,說不哭,其實眼?#92;還是一直掉個不停。
「我知道,我們都不難過,因為天羽會沒事的。」將孩子僅僅抱在胸前,從軟軟小小的身子給自己找一份安慰。
老醫師仔細聽著話筒另一邊的聲音點點頭。
「你的意思是等一下就會派人過來接他?」
(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先跟他說一聲。)
「我知道了,那……那一對父子怎麼辦?」如果病人就這麼突然不見了,必定是會感到驚慌不已吧!
(你跟他們說為了天羽的身體,所以我帶他回去做完善的治療,而且我想天羽一定會告訴你該怎麼做的,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傷到那兩個人的心了。)
「我想我懂了。」拿筆在一旁的紙上抄下一切該注意的事項。
(那就麻煩你了,真是對不起,想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不會!不會!那我等著你的人過來。」
(好的,我也會一起過去的。)
兩人又是一陣仔細的對話後醫生才掛上電話。
「請診療室那兩個病人的家屬稍作回避一下。」看著手中抄下的東西一邊對護士吩咐。「你是說那一對父子?他們好象才剛剛睡著而已。」
「是嗎?那正好,讓他們繼續睡。」才在苦惱怎麼讓白天羽離開而不驚動兩人,沒想到事情已經完美解決。
小力拍醒睡著的白天羽,小心扶他到另外一間病房躺下。
「我已經跟你的主治醫生聊過了,他說就算把懷弄皆也要帶你回醫院做治療。,」看來那位羅傑醫生的手段跟他同樣強硬。
白天羽苦笑。
看來他是沒有更多的時間再繼續陪伴他們兩個了。
「請問您這裡有紙跟筆嗎?」我想寫封信給他們兩個。至少不該讓他的離去使兩人無所適從。「有。」將筆遞給他後先到外頭去替病人看病並等待羅傑來到。
白天羽想了一下,很快地在紙上寫了幾句話,然而寫到一半他便猶豫了,筆停在半空中良久。
讓他再看他們一眼,好好的看他們一眼。
拿著紙筆撐著疲累的身體來到診療室選了一個位置坐下,正在幫病人看病的老醫師不禁對他搖搖又歎了口氣。
白天羽微笑,看著父子倆的睡臉慢慢將信給寫完,在寫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羅傑來了。「該走了。」扶著他的身體站起來。
白天羽點點頭將信交給老醫師,看見兩個人睡得正熟,唇角慢慢勾起一道微笑。再看見嶽晨宇身邊的那幅畫,笑容更加溫柔了些。
「幫我拿一下畫架好嗎?」至少,讓他留一點點東西給他們。
第十章
這些日子來,謝謝你們父子倆對我的照顧,對我來說那是我這從活著至今最美好的回憶。
不用擔心我的病情,我的主治醫生會給我最好的照顧,天使畫我依然不曾忘記,等我畫完的那個時候,會請人將畫交予給你。
不曉得我們倆會不會有再見面的時候,但我一直相信著一句話,若是有緣,我們倆必定還會有再相見的一日………
他相信,他可不相信,從來就不認為緣分這一樣東西,若是不去主動追求,再有緣分也是不足。
自白天羽離開到今天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了,他花了不少錢請人去找尋白天羽的去向卻一直一無所獲。連那個老醫師也不曉得被他騷擾了幾次,偏偏那張嘴跟蚌殼一樣,吐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
「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他了,沒想到我的老友兼上司居然是個GAY。」周遄彥歎了一口氣,臉上倒看不出半點反對的跡象。對於老友能夠重新愛一個人,這對他來說只有高興的份,怎麼可能反對。
「有空在這裡喘大氣,還不如去做你的工作。」嶽震宇此刻心煩意亂,滿腦子想著該怎麼樣找到白天羽的蹤影。
「做我的工作,天曉得我桌上那一疊小山一樣的東西本來應該放在總經理辦公桌上,而不是我這一個小小秘書的『小茶几』上……」周遄彥不是很認真的咕噥。
「震宇,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問你。」
「什麼事?」
「找到了白天羽你又要如何?」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話竟讓嶽震宇緊鎖的眉宇放鬆,唇邊也多了一抹笑意。
「這我早就已經想過了,不過你不是我第一個要說的對象。」
「嘖!重色輕友的傢伙。」周遄彥鼻子哼聲,一雙眼睛在辦公室裡頭四處溜答,上司不專心工作,他這個屬下也沒那個心情,所謂上行下效,他這個小嘍羅可是一個徹底的奉行者。
突然,瞥眼看見牆壁上日曆的一排小字,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勾出一段很短的記憶。
「震宇,那一天白天羽來我們公司的時候,是從哪裡來的?」
聽見他說出白天羽三個字,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並且發現他的目光有異。
順著視線望過去,他也瞧見了那一排小字。
「聖慈醫院………」笨!他怎麼會忘了還有這一條這麼明顯的線索?
匆忙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邊套著衣服,一邊沖了出去,電梯門一開馬上直達停車場。
周遄彥對著日曆傻傻的微笑,越來越是佩服自己這個秘書用處還真是不少,搞不好那天失業了還可以去當偵探也不一定。
羅傑在櫃檯與護士小姐講話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匆匆忙忙奔進醫院大門的嶽震宇,濃密的兩道眉毛不自覺揚起。
看來老鄭說的話不是騙人的,這傢伙真的是將天羽給刻到心裡頭去了,不但沒忘記要找人,還讓老鄭忙得分不出睡覺的時間來。頭一次覺得這小子看起來頗為順眼,有一種要嫁女兒的感觸,雖然天羽是男的,不過跟這個小子一比,差別立現。
他該不該將事情告訴他呢?
還在猶疑之中,沒想到嶽震宇竟然直直來到他的面前,而且很不客氣地抓起他的領子。
「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他剛剛一進門就發現有視線盯著自己瞧,他很少來這一家醫院,而且更不認識這一道視線的主人,因此答案顯而易見。
羅傑眨眨眼,越來越欣賞這個小夥子了,也只有這種帶點衝動偏偏又異常穩重的個性,才治得了天羽那頑固至極的個性。
他決定要說了。
「你跟我來吧!不過答應我在我沒有允?#92;之前別出聲讓他發現。」他還不確定這小夥子的出現對天羽是好是壞,該顧慮的還是要顧慮。
嶽震宇沒想到他會那麼乾脆答應他,馬上放開他的領子點點頭。
「來吧!」
白天羽在無菌室裡頭等待手術的機會,然而手中卻不曾空閒,半臥坐在病床上手中還吊著點滴,右手卻是慢慢替畫布添上色彩。
嶽震宇發現他的模樣更加消瘦了,然而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在畫那幅畫的時候,心裡頭是感到幸福滿足的。
「仔細看他畫的圖。」羅傑出聲提醒,曉得他那一雙眼睛只顧著注意分別數日的白天羽。
依言瞧向白天羽手中的畫,然後他的心感到震撼。
畫布上有一個天使展揚羽翼,潔白的雙翼試伸展的,幾乎將天使的身形給小心保護著,天使的手中抱著淡淡既像是藍色又像是紫色偏偏又帶點粉紅的發光體,那一雙潔白的手扶撫捧著什麼重要的寶貝一樣小心捧著,這才明白他的羽翼保護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手中的寶貝。
圖看起來並不像是圖,恍若有一個真正的天使就這樣半睜著湛藍無暇的雙眼依戀地瞧著手中發光體,雪白臉頰貼在圓圓發光體上,幾乎可以感覺到天使唇邊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靨。
「他一直是這樣保護著你,看著你。」羅傑輕輕地說,即使這裡的隔音效果再好不過,還是怕吵到了裡頭專心畫畫的人。
「可以將所有的事情告訴我嗎?」他明白那必定是跟那一雙一直關心支援他的目光有關。
「其實大部分的事情你參與其中,不會不曉得。」羅傑歎息,那是他願意為白天羽待在臺灣的另一個原因,他不曾看過任何一個比他更為執著的人。
「你父母去世時,是他幫你償還債務,是他幫你留下那一棟房子,讓你成?#92;就學的人是他,讓你得以在工作上有所發揮的人也是他。」
「果然………」他之前就已經懷疑,因為天羽的眼跟那一雙熟悉的視線太過於相似。
「再來,我不曉得你的感受如何,但我還是會跟你說……你之所以會跟左曉晨認識,也都是他一手安排。」
「為什麼?」他是從哪裡來的意念讓他做出這一切?
「你知道你隔壁住的是誰嗎?」
為什麼問題突然轉移到這裡來?
儘管不明所以,嶽震宇還是立刻回答。
「我知道裡面住著一位老先生跟幾個看起來像是傭人的人。」兩家隔鄰已久,但是因為隔壁人家一直拒絕陌生人往來的原因,他也就不曾去敦親睦鄰過。
「裡頭住的是你的公司老闆。」
「什麼?」這件事他居然完全不曉得,從來沒想過一樣神秘不見蹤跡的總裁居然就住在他家隔壁。
羅傑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著。
「那戶人家是天翔企業的創始人,可是第二代負責人在二十二年前就因為意外而死亡,留下一個不過才五六歲大的孩子。加上那個孩子因為身體非常不好的關係,不曾上學交過朋友,唯一能跟他說話的只有幾個忠心的老僕。」
聽到這裡,嶽震宇已經猜出那個身體非常不好的孩子是誰,他就在眼前,不但是他工作上的老闆,讓自己動心的人,還是一直幫助自己的人。
「因此這個孩子非常寂寞,寂寞到常常對自己自言自語來排解,直到有一天,他隔壁搬來了一戶人家,那一戶人家有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那個孩子的活潑快樂吸引了他,慢慢地,他的心情隨著那孩子的快樂與悲傷一起起伏。這樣的情感一開始是找尋同伴,後來因為瞭解而感受到心靈上的吸引,最後終於明白那是愛情。有了愛之後便會想要會心愛的人做點什麼,會想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這孩子不但身上有病,還是個男孩子,現實與希望變成了兩條支線。」
玻璃另一頭的白天羽似乎是畫累了,也像是畫完了,輕輕柔柔地放下手中的畫筆,仔細看著那一幅畫,最後滿意地將那幅畫放到一邊的櫃子上,柔柔的光線就打在畫上,畫裡頭的天使像是要奪畫而出。
「但是他不曾放棄,最後終於讓他找到了曉晨,一個個性跟長相都跟他很像的女孩子,他用盡辦法讓那女孩子變得更像他,並且安排她與那個男孩子相遇,為得就僅僅是一份小小的希望,他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是健康的,而且是一個跟那男孩年紀相當的女孩子,會不會,兩個人之間可以得到愛情?」
「事實證明不管他是不是健康的,是不是一個女孩子,他跟那個男孩子都會得到愛情。」不知不覺中,嶽震宇的眼框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92;。
究竟是什麼樣的深切的情感,會讓他做出這一切可以說是毫無所獲的付出?
似乎聽到了他心裡頭的疑問,羅傑歎息。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只回答我一句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話。」記得那時他的目光就像是他裡頭那個探手朝雲底下捉摸的天使一樣清澈卻又茫然、欣喜似乎還有憂傷。
「他說如果看著一個人看了一次次輪回,在天上看著,在地上看著,誰都會跟他一樣這麼做。」到現在他仍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可以讓我跟他說說話嗎?」他好象聽見他親口對他說這些故事。
羅傑猶疑,腰問的呼叫器突然震盪起來,他拿起看了一眼眉毛觸緊。
「可以嗎?可以讓我跟他說話嗎?」
羅傑握緊手中的呼叫器。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天羽可能再一個小時內就要開始動一次相當大的手術,成?#92;率連百分之五都不到。」
嶽震宇腦袋一片空白,用力搖晃之後仍甩不開胸口致命的疼痛。羅傑緊緊盯著他的神情,他不能讓一個無法控制自己心神的人在這種時候去見天羽。
嶽震宇沒讓他失望,很快地恢復臉上表情,沒有人能看出他內心激動。
「就算如此,我還是想跟他說話,不管成?#92;還是……」他說不出失敗兩個字。 「至少讓我跟他說一次話。」
羅傑投降了,看來頑固堅毅的人不止有天羽一個。
「你進去吧!除菌室就在旁邊我讓護士跟你說該怎麼做………」
白天羽沒料到自己會再見著嶽震宇,因此只能完全楞在病床上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沒想到會看見我?你讓我找得好辛苦你曉不曉得?」
「你……不該來的…」這一次手術的成?#92;機會幾乎是零,他不想讓他再一次面對死亡。
「可是我來了,不但來了,而且連你為我做了什麼是我都一清二楚。」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傻的人了。
「是羅傑跟你說的?」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不怕他瞧見那一雙因為病痛折磨而?#92;瘦的醜陋模樣,只要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暖。
「是他跟我說的,因為他不跟我說的話,我就會在大庭廣眾下掐死他。」反握住他的手,一手探向他消瘦的臉頰。
白天羽為他的話露出淺淺的笑,那模樣襯在蒼白憔悴的臉上更使人心疼。
「你不怪我?我幾乎是操控了你跟曉晨的生活。」他是個險惡的人。
嶽震宇小心將他抱進懷中。
「你認為我跟曉晨會怪一個帶給我幸福的人?如果不是你,我們兩個個人也?#92;一輩子都不曉得幸福是什麼樣的感覺。」也?#92;他會跟他父母一樣承受不了債務壓力而墮落甚至自殺,而曉晨永遠為無法完成心願夢想而對人生哭泣。
「你真的這樣覺得?」他沒從不敢作如此想像。
「真的……」
他溫柔的承諾,幾乎使白天羽笑出聲音,可他想起自己現在的樣子,突然掙扎推開那令自己依戀的懷抱。
「你還是走吧!假裝沒……」
「別說了!」將人小心抓回自己懷中。
「你以為你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你放心,如果結果不是我們兩個人想要的,我會好好堅強撫養晨宇長大,然後等待歲月流失再到天上去找你!」要不是怕嚇到了他,嶽震宇就要對他大吼了。
「你……」白天羽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眼?#92;控制不住地落下,那是他忍了好久好久的?#92;水。
「我要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聲音不由地哽咽。
「在你愛我這樣長的時間裡,我什麼都不曾給過你……」他的唇讓白天羽纖細的手捂住。
「你給了我很多,只是你不曉得而己,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快樂,不會有悲傷,更不會有勇氣忍受病痛折磨而活下去。」他給的一切是無形的,沒有辦法計較多少,卻是他所有的力量。
嶽震宇目光變得好柔,張手輕輕捧起他的臉頰。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他說什麼都好。
嶽震宇微笑,慢慢地像是在承諾誓言一樣一字字說出口。
「如果手術成?#92;了之後,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假裝你從來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有一天我在路上看見你驚為天人對你展開追求,然後我們兩個人慢慢的相愛,偶爾去看看電影、約約會、或?#92;還會吵吵架……」輕捧的臉龐,?#92;水沾濕了臉頰每一個角落,濕了他的掌心。
「………然後我們會慢慢發現,原來自己深愛著對方,於是一點都不怕有人嘲笑我們,跑到教堂交換誓言,我替你戴上戒指,你也替我戴上戒指……」
「別哭……」白天羽抬手擦去那張他看了整整二十多年俊臉上的?#92;水。
嶽震宇用力忍住?#92;。
「你答應我,我就不哭。」?#92;水難以控制地流下,濕了白天羽的掌心。
白天羽笑了,輕輕地笑出聲音,張手攬住他的頸子。
「我答應。」他說的話,他什麼都答應。
尾聲
一個她曾經見過的天使走到她的身邊停下。
「女孩,你可看到了追尋?」
追尋是那個美麗的天使,一個跟她有些兒相像的天使的名字。
「剛剛他還在我的身邊。」一邊說著一雙手仍撥開雲層,可以清晰地瞧見她心裡掛念的人。
「那現在呢?」
天使深深注視著女孩的容顏輕問。
女孩淺淺柔柔微笑,笑容中帶著難以查覺的苦澀。
「現在,他已經進入了時空之門,再也不是追尋,再也看不著那一雙美麗無暇的潔白羽翼……其實,你必定是比我還要清楚一切的不是嗎?」
天使湛藍的眼眸為她畫上心傷。
「是的,其實我比你更加的清楚。」
有一個天使,曾經在天上獨自一人撥開雲層看著地上的人,曾經透過女孩撥開的雲層看著地上的人,曾經折下父神所賜與的羽翼在地上默默看著同樣的人。
「你呢?你難過嗎?」
女孩淺淺的笑容加深。
「我直到現在,學會了寬容,學會了愛每一個人,學會對每一個人無私……可還沒學會如何使自己的愛不自私……」
她難過不難過?
「那為什麼不爭取?」
「地上的我已死,這裡的我還沒開始,在地看了一回,在天看了一回……我拿什麼與願意折翼默默守護三回的天使相比?」
她何嘗不想爭取?
可是愛一開始就不是她的,一開始就不是。因此在還沒結束還沒開始前她可以笑得坦然,如今她的笑再也無法無傷。
「那怎麼辦?」
晶瑩的?#92;珠垂在眼框,那是人間十數年,天上兩輪替的累積。
「不是我的,即使深愛依然不是我的……我還能愛……還可以愛……你說是不是?」
除了選擇再一次的人間,沒有其它的機會可以忘懷摯愛。
天使湛藍的眼為她而悲,想伸手撫去那一顆晶瑩的?#92;珠,卻滑下臉龐落入撥開的雲端。
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怎麼了?」
站在公園邊的高大男子一回頭,卻看見心愛的人抬著一隻手高揚。
感覺手中的冰涼,看見手裡透明清澈的液體。
「下雨了。」
如同天賴一般的聲音淡淡柔柔。
抬頭看著逐漸烏雲密佈的天,將那單薄的身子擁入懷中。
「我們快走吧!別淋到了雨……你在做什麼?」突然瞧見他將手中的雨嘗入口中,不禁微惱。
美麗的臉龐樣起柔柔淺笑。
「這雨嘗起來是鹹的。」
「雨嘗起怎麼可能是鹹的?現在的天空只會下酸雨而已,明明自己曉得身體不好,怎麼可以吃雨,要是又生病了怎麼辦?」叨叨絮絮的話語裡滿含著關心與心疼。
感覺他的體溫,看向遙遠的天際,柔柔的笑容裡藏著悲傷。
「雨,真的是鹹的。」就像是天使的眼?#92;一樣的味道。
「我就說……你怎麼哭了?都把自己的眼?#92;哭進嘴裡,味道當然是鹹的……別哭啊!到底是怎麼了?哪裡痛嗎?」
忍不住,伸手捧住那一張慌張的臉龐,笑容依然掛在臉頰上。
「我會好好愛你,好好看著你,好好珍惜你。」被愛是幸福,能愛也同樣是一種幸福,重生的他被滿滿的幸福包圍著。
慌張的神情轉瞬間變得好溫柔,一雙大手同樣捧住那張帶?#92;的笑顏。
「這些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吧?」能夠重新擁有,他再也不會輕易放手失去。
雨,開始慢慢落下,從一絲絲,變成了一滴滴。
遠方,一個小小的身影兩手撐著一隻小傘一隻大傘迅速奔來,很快的,大傘?#92;住兩人的身影。
然後再納入那小小的小傘,剩下一個大大的圓圈。
雨就這麼打在圓圈上,一滴跟著一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