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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逆風而行 (師生戀) 》作者:藍淋【完結】

21

新學期終於開始了,這是肖玄在校的最後一個學期,幾個月之後肖玄就不再是他的學生了。

想到這一點歐陽就很高興,兩人之間進進退退的反覆了太久,而困擾著他的師生戀愛關係現在總算要有所進展。

等著肖玄進入大學,等著肖玄成年,等著肖玄大學畢業,等著肖玄正式工作......這便是他的人生藍圖,每度過一個階段都值得慶祝。

晚上照舊跟肖玄在臥室裡"約會",其實也就是打開電腦心不在焉地看DVD 影片,靠在一起聊天吃東西之類。連歐陽都覺得這種約會方式太單調了些,尤其對於一個精力充沛的高中生而言。但肖玄似乎不太願意跟他外出約會,歐陽也就不勉強。

"老師,"肖玄突然抓了一下歐陽的手,他今晚看起來一直都心神不寧,說話的時候臉上居然有些發紅,"我有事跟你說......"

"嗯?"

"我買了禮物送你哦。"

"哦,是嗎......"

見肖玄從外套口袋裡掏出長形小盒子,歐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接過來打開看了一下,是支簡單大方的腕表,很精緻。上面沒有讓他看著頭暈的三四個表盤,也不像時裝表一樣只有四個刻度,讓他永遠弄不清時間。清晰利落又準確的感覺,的確是很適合他用的東西。

歐陽抬手摸了一下少年的頭:"不是說等你工作了再送嗎。"

"這個就是我自己賺的錢啊。"肖玄的表情很是驕傲。

歐陽"嗯"了一聲。肖玄會有收入並不奇怪,他們那種環境出來的孩子們,年紀小小都已經很有商業頭腦了,多少會玩兩手股票,何況他還那麼聰明。

"那也是你爸爸給的資金。"歐陽捏捏他的鼻子,"還是不一樣的。"

"不是那個,"肖玄笑著,難得有些羞澀的感覺,"是獎金。" 靦腆了一下,但還是掩不住驕傲:"我的小說得了首獎。"

"咦?"歐陽不明所以,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你把那篇故事投去參賽了?"

"嗯。"

"難道就是那個全國徵文的......"

見肖玄點點頭,歐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才捧著他的臉,激動得自己都臉色發紅:"恭喜你啊!"

肖玄只是笑,害羞起來的樣子很可愛。抬手抓了抓頭:"其實如果不是老師說喜歡,我也不會有勇氣去投的。"

歐陽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頭一次感覺到他只有在真正在意的東西面前才會有的那種遲疑。

"老師,手錶戴看看吧。我用獎金買的......"

歐陽敲他的頭:"騙人,獎金哪裡會到得這麼快,不知道多少手續要辦。"

肖玄吐了一下舌頭:"老師好聰明哦。其實我是自己支出這個數目啦。獎金我不會去領的,因為未成年人需要監護人出示證明才可以,我不想讓家裡人知道,乾脆算了。"

"但這是好事啊,還是不能告訴你爸爸?"

肖玄聳聳肩:"告訴他的話,得到的不會是恭喜。"

歐陽想想他平時那種接近完美的言行,也想像得到來自父親的壓力有多麼大,要求一個小孩子去抗爭,的確也不太現實:"我可以去家訪嗎?"

肖玄吃驚地看著他,愣了一會兒才笑著搖搖頭:"不用了老師,不可能說得動他的。你以為他是普通的學生家長嗎?"

"但是,我總要為你做點什麼啊......"

肖玄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微笑著用力吻了他一下:"老師,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表搭在歐陽手腕上,看起來是很內斂的優雅感覺。

"老師,你會喜歡嗎。"

"嗯,當然啊,"歐陽看他幫自己弄好表帶,"為什麼會想到買這個。"

"老師你的表一直都不准的嘛。"

"亂講。"歐陽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才快兩分鐘。"

肖玄笑著在他手上親了一親:"老師,你要一直戴著它哦。"

"好啊。"

肖玄抬頭看他:"我送給老師的這個不是手錶......"

"嗯?"

"是時間,"肖玄笑著,"時間是永恆的,所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吧。"

"......嗯。"

"戴著它你就不能想我以外的人哦。"

"嗯。"

"它可是會幫我監視你哦。"

"嗯。"

"老師,你愛我嗎?"

"......嗯。"

"你會一直愛著我嗎?"

"嗯。"

"真的嗎?"

肖玄站起來,直起身,湊過去吻了他。


歐陽嘴唇微微發抖的,很容易就被撬開了,肖玄舔著他的口腔內側,吮吸著他的舌尖,輕易就把他牢牢抱住。

儘管遭遇輕微的抵抗,肖玄終於還是如願以償在床上把他那身舊的毛衣褲剝了下來。好幾個月沒做過這種事情,歐陽很緊張,在激情中也是僵硬遠多過陶醉。

肖玄的手在他內褲裡撫摸探索的時候他不停地倒吸涼氣,被碰到癢處一般弓起脊背,拚命向後縮,簡單的挑逗就讓他敏感得全身都發紅了。

不想讓他再往後躲,肖玄按住他,壓在他腿間,單手撫摸他的臀部和大腿,一邊堵著他嘴唇重重親吻。

僅僅熱烈的接吻和愛撫就花費了漫長的時間,但也不覺得繁瑣,只讓兩人身體都發著燙,被汗水濕透了,緊貼著摩擦,簡直有快要燒起來的錯覺。

將要承受性器的地方已經被手指玩弄得濕潤而柔軟,肖玄按捺不住地將熾熱硬挺的下體抵了上去,在穴口摩擦著要埋入前端。歐陽畏縮地抖了一下,害怕那種被侵犯的痛楚,但還是微微再把馱慌大一些,做出準備好了的姿勢。

肖玄不再忍耐,肆意往前挺送,壓著歐陽的臀部,一用力就全然深埋了進去。 男人受到衝擊,"啊"了一聲,僵著身體拚命深呼吸,瞬間滿臉通紅。

"痛嗎?"

歐陽搖搖頭,表示不是,但還在辛苦喘著氣。

肖玄一開始抽動,男人就在身下有點驚慌地扭起來,肖玄見他那種樣子,心癢難熬,索性雙手環住他,在他腰後扣緊,不讓他躲,而後加大力度挺動著,聽他發出失措的呻吟。

這次竟然會不覺得痛,歐陽被這樣感覺陌生的交歡弄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顧得上喘氣和抓緊肖玄的背。

肖玄縱情抽插了一會兒,又把他抱起來,不顧他驚慌和掙扎,讓他跨坐在自己腰上,更加深重地沒入,自下而上頂著他。

歐陽還是頭一回得到快感,之前也沒有經歷過普通體位以外的姿勢,生澀又驚恐的反應就像天快塌下來似的。跟不上節奏地被肖玄百般擺弄,弄得又暈又慌,除了隨著律動呻吟和抱緊肖玄的脖子,什麼也不會做。

等肖玄把他從腰上放下來,又推倒在床上,抬高雙腿壓到頭兩側再狠狠進入的時候,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聲音,發出小動物一般無力地被弄得要哭的嗚咽。

肖玄居高臨下,壓在他敞露出來的臀間反覆抽插,那慌亂的呻吟聽在肖玄的耳裡也覺得可愛,而且讓小腹更加滾燙。

知道這個大了十幾歲的男人真心誠意地深深愛著自己,跟權勢無關,甚至都沒什麼色情的成分,即使只有疼痛的性愛都可以一直忍受。脊背便像有電流竄過一般,身上因為那種奇特的快感而微微發抖。

肖玄最後壓在男人背上,從後面又做了一次,喘息粗重地頂著他。

歐陽只是全身紅通通地在他身下呻吟,腰被緊扣在他手上,仍然被弄得一直往前晃。內部被戀人粗熱的硬物填滿,盡情戳刺,臀部撞擊著肖玄結實的小腹,相連的地方已經完全被汗水和體液弄得粘濕,在動作中發出讓人羞恥的粘膩聲音。

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交配中的野獸一般激烈的性愛,雖然感覺有些嚇人,但卻頭一回有真正結合的感覺。

等肖玄終於停下來,饒過歐陽也饒過那張有點老舊的床,滿屋子都是那種激情過後的餘韻,熱烈濃郁的感覺久久也散不去,讓人有點發軟。

歐陽難得的在事後也不覺得疼,但是全身無力,酸麻著有點漲痛。就著趴著的姿勢,腦子暈沉沉的就直想睡。肖玄抱住他讓他翻過來,而後摟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裡。

"老師,我好喜歡跟你在一起。"

歐陽模模糊糊地抱住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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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肖玄似乎很喜歡蜷在他旁邊,頭埋在他胸口,細軟的頭髮蹭得他發癢,瞇著眼睛,跟只打瞌睡的貓差不多。體積是大了點,但果然像小動物一樣可愛。

一見歐陽有空,他便湊過來親,舔得歐陽臉上癢癢的。

歐陽就總忍不住想,肖玄不是什麼少爺就好了,兩人住這樣的小房子,吃簡單的飯菜,也很幸福。

"對了,肖玄,你準備報考哪所學校?"

"唔,不知道。"肖玄漫不經心地,一邊蹭他的脖子。

"但快要報志願了,總得有個打算,"歐陽在幫他篩選各個學校的信息,"K大的文學很強的,不過不知道你想不想去念......"

肖玄突然湊過去親親他:"幫我拿一個棉花糖好不好,我好餓哦老師。"

歐陽邊遞糖給他,邊繼續翻:"嗯,T大怎麼樣?學校好,離得又不太遠,這樣週末我就可以去看你......"

說了半天,得不到回應,轉過頭,卻看見肖玄在自顧自地吃糖果看雜誌。

歐陽有些失望:"肖玄。"

肖玄頭也不抬,不甚在意:"老師,現在還早呢,不用這麼急吧。"

"唉,怎麼會早。再說這是很重要的事啊,萬一你考取很遠的學校,我們連見面都很難,我也需要有心理準備啊......"

肖玄有點無聊地翻雜誌:"老師你不用操心啦。交通這麼發達,隔得再遠,專機也不用幾小時。"

歐陽突然明白過來,放下手上的名校目錄:"是不是,你爸爸都已經幫你選好了?"

肖玄不置可否:"唔,也還沒有確定。他們有他們的打算,不是我說想念哪裡就能念哪裡,再看看吧。"

歐陽擔憂地看著他:"你如果有自己的想法,難道不跟他們商量一下嗎?"

肖玄笑了笑:"當然會啊。"

一翻身又露出那種有點壞的笑容:"老師,不要管那麼多嘛,那種事情很無聊的。天有點涼,我們一起到床上去好不好?"

歐陽有點躊躇,但還是讓他抱住親吻,而後壓倒在床上。

時間一天天迅速過去,肖玄對於自己的去向,回答仍然是"未確定"。歐陽催的次數多了就顯得囉嗦,被肖玄說了一句"老師你很煩人呢",就訕訕的,不好再多問。

雖然肖玄說會跟家裡商量,但卻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究竟是商議不出結果,還是肖玄不敢跟他們提。志願是大事情,選錯了人生就會繞一個大彎,歐陽覺得不該給小孩子壓力,自己去家訪,直接跟家長說清楚,可能比較合適。

不過聯繫肖樊是很難的事。他那樣的人不是想見就能見得到的,排隊預約都未必能真爭取到交談時間,就算兒子的老師也一樣。

終於等到對方約定見面的電話,歐陽不敢怠慢,穿得整整齊齊的過去,提早到了肖氏公司的大樓,卻被告知肖先生臨時有重要會議,讓他再多等一會兒。

為了那時間限定為半小時的會面,歐陽等了一個多鐘頭。對方這樣的大架勢讓他更加緊張,被秘書帶進辦公室的時候,背上都出汗了。

接待他的男人很高大,英俊端正,戴著眼鏡,微微有些笑容,但給人的感覺還是很冷漠,看起來大概三十來歲。

"我是肖騰。肖玄的大哥。"

歐陽忙握了握他敷衍地懶洋洋伸過來的手:"我還以為令尊會來......"

對方笑了一聲:"肖玄小了我二十多歲,長兄如父,有什麼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你來找我,是因為肖玄在學校裡做了什麼嗎?"

"哦,這個,"歐陽在他的示意下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是這樣的。快要交志願表了,但是肖玄一直都還沒有意向。他最近可能在為這個事情苦惱,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覺察到,我覺得肖玄並不一定適合去接管家業,以他在文學方面的興趣和天賦,以後一定能有所成就......"

肖騰笑了笑:"肖玄在其它方面也很有天賦,難道因為他球打得好,我們就讓他當體育明星?一個人的才華太多了,必然要有所取捨。"

"可是肖玄對文學是真的很有興趣,何況這麼小的年紀就能寫出得首獎的作品,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他會是一名了不起的作家,錯過的話太可惜了。現在即使還沒有動用到他的能力,肖家也一樣運行得這麼好,而且人才濟濟,可見並不是非他不可,所以能不能給他多一點自由空間呢?"

肖騰笑著搖搖頭:"歐陽老師,我想你並不清楚狀況。學校的教育僅僅是我們對肖玄教育的一小部分,他學到現在可不是只為了應付考試和寫小說。下一任接管肖家的人,要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作為局外人,是無法想像的。"

歐陽越發口拙,準備好的說辭都沒有出口的機會,有點惶急:"我是不瞭解肖家,但我瞭解肖玄啊......"

肖騰一下子笑出聲來,但眼裡卻沒有笑意:"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們更瞭解肖玄?歐陽先生果然是很自信。"

"我是他的老師......"

"歐陽老師,肖家的事,我沒必要向你解釋太多。你需要明白的是:要怎麼樣安排肖玄的人生才是最正確的,這一點我們絕對比你更清楚。多謝你專門的關心,但這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影響。肖玄的生活不會因為你兩句話而改變。"

半個小時的會面很快便冷淡地結束。對方是不屑跟他多說的態度,自然談不了什麼。

歐陽早做好碰釘子的準備,但面對這樣高高在上的漠視,還是有些抬不起頭的難堪。

肖騰是要讓他弄明白他離肖玄的距離。他們只是靠得近,可肖玄站的地方比他高出那麼那麼多,甚至在他頭頂之上。

"老師,你去見我哥哥了?"

再跟肖玄見面的時候,微皺眉頭的少年進了房間,第一句話便問得直截了當。

"是啊,"歐陽笑著給他倒果汁,"談了一下你畢業志願的事情......"

"誰叫你多管閒事的?"

歐陽愣了愣,手僵在半空,一時不知所措。

肖玄臉色難看,不耐煩地:"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你插什麼手啊?!"

歐陽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我想......"

"你根本就不瞭解狀況,就只會添亂,難道你覺得你能處理得比我更好?"

歐陽倒退了兩步,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都跟你說過不要去做什麼家訪,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

"我只是......"

"這就算了,你還說了什麼?沒有蠢到把我們的關係說出來吧?"

歐陽呆愣了半天,才有些回神:"我沒說......"

"那就好。"肖玄還是很煩躁,"以後少在我家裡人面前出現。"

歐陽有些吃驚地"啊"了一聲,但終究沒說什麼,只把手裡的果汁放下,又拿起,拿了抹布來回擦著蹭到一點污漬的桌子。

幾分鐘裡都沒人說話,歐陽擦完桌子,站了一會兒,就坐下看書,低著頭沒再出聲。肖玄坐在一邊,沉著臉望著他,屋子裡一片難堪的寂靜。

"老師,"肖玄臉上肌肉突然一鬆,嚴肅冷漠的面孔又變回笑眼彎彎的可愛表情:"老師,你生氣了嗎?"

歐陽困惑地看著他,搖了一下頭,笑笑。

"我是開玩笑的。老師,你被嚇到了吧?我扮大人,樣子很像吧?"

他那種樣子確實又是熟悉的甜蜜可愛,好像剛才那種跟哥哥相似的冷酷的確只是玩笑而已,歐陽被他抱著磨蹭,也放鬆了一點,微笑起來。

肖玄湊過來,抱住他撫慰地親了親,而後順勢躺在他腿上,一副判若兩人的撒嬌模樣。

"嗯,既然老師你不瞭解我家的情況,那我現在大概說給你聽,好不好?"

t歐陽"嗯"了一聲,身上仍然有些涼,即使被他溫暖的身體磨蹭,也還是熱不起來。

"我大哥現在快四十了,但我一個侄兒跟三個侄女都還小,最大的現在也才十歲,最小的是龍鳳胎,剛過兩週歲生曰。所以大哥一半當我是弟弟,一半當我是兒子,"肖玄頭在他腰上磨蹭。

"我還有個二哥,但他是我爸以前在外面的情人生的。大哥跟媽對這件事很火大,一直不肯同意讓二哥跟阿姨進家門。但這幾年老爸硬要接他們回來住,又特別寵二哥,所以弄得大家關係更僵。"

" 其實我覺得二哥還不錯啦,就是嘴巴毒了點,人倒蠻好,而且真的很能幹。現在大哥一個人繼承家業,壓力太大了,如果有二哥幫著的話會好很多。但是媽跟大哥也根本不希望他插手肖家的事情,只想等我以後接手。"

"二哥個性也跟他們不合。最近又坦白說自己是同性戀,有了戀人。不可能參與家族聯姻,也不會有子嗣,弄得爸爸非常失望,所以大哥也就比較放心......"

歐陽看著他:"那你呢?"

"嗯?"
"你,你也是在跟同性交往。如果你也不結婚,不生小孩,那你爸爸會不會......"

肖玄笑了笑:"老師,我都還沒成年呢。誰會來問我這種事情,也太遙遠了吧。"

歐陽"嗯"了一聲低頭收拾床鋪。

他說不出"我想跟你過一輩子"這樣的話。跟一個十六歲的男生說一輩子,自己也覺得不現實。

以後未知的時間是那麼那麼的長。

他認真打算著未來,現在卻突然明白,會不會有未來,是誰也無法預料的事。

"老師?"

歐陽回過神來,看著摟住他的少年。

"老師,晚上要不要做?"肖玄帶著可愛的笑抱緊他,"我買了新出款式的保險套哦......"

歐陽讓他抱著,脫衣服,剝了褲子,從背後插入......

倒也沒有被弄得多痛,只是覺得輕微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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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下了課在辦公室裡整理志願表,他作為班主任,負責為學生的畢業志願做咨詢,大部分學生都有了結果,肖玄卻還是全無動靜。

他也不再催了。

免得肖玄又嫌他管太多。

差了十二歲,小孩子的心思他已經揣摩不透了。不知道這算不算代溝。肖玄他們太時髦,而他跟不上時代,他們流行和追求的那些東西,他不太明白。也只好隨他們去。

"歐陽老師,"進來的是尚彬,自從知道歐陽跟肖玄關係親近以後,他就常來跟他聊天,總是笑容可掬的,倒也挺可親,"上次麻煩你幫忙翻譯的資料,弄好了嗎?"

"在這裡。"歐陽把裝訂好的一疊紙遞過去。尚彬要送女兒出國留學,大堆的申請資料就都靠歐陽了。

"菲菲還小,你也捨得讓她去那麼遠的地方。"

"唉,還不是為了她的前途。成績那麼差,國內肯定考不上什麼好學校,還不如送出去鍍層金。"

歐陽笑著:"這一層金可是幾十萬呢。"

尚彬還是笑瞇瞇:"能鍍上也是值得啦。都說國外的大學教育好,不管有沒有學到,都得跟去看看嘛,實在不行,當旅遊好了。不過我家菲菲不爭氣,花那麼多錢也還搞不定人家那種九流大學,哪像肖玄,非名校不去......"
歐陽聽到那個名字就留意了一下:"肖玄?難道他也考慮過出國嗎?"

"你不知道?"尚彬又有點熟知內幕的優越感,笑得米勒佛一樣,"肖玄他早就申請哈佛,連提前錄取通知書都拿到了。"

歐陽震驚地望著他。

"很厲害吧?據說人家還盛贊他綜合素質高,肖玄他是什麼都能來兩下子,高爾夫才學了沒多久, 那個水平啊,嘖嘖,我家菲菲能有他十分之一的聰明,我也不用操心了...."

歐陽身上有點發冷:"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年底啊。還有媒體還想採訪呢,肖家不喜歡高調,就給壓下去了。其實這多有面子啊,能被提前錄取的,加起來也就那麼幾個吧。"

歐陽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尚彬還在感慨:"你說這麼聰明伶俐的兒子,怎麼能不招人疼啊,我要是他爸爸,也得把他捧在手心裡,生怕摔了......"

"老師。"

聽見肖玄那過了變聲期有些清冷的嗓音,尚彬忙閉嘴,不再說長道短,訕訕笑著拿好資料出去了。歐陽還坐著,血液仍然在胃部沈甸甸的,臉色沒有恢復過來。

"老師,"肖玄走到他身邊站著,他才意識到肖玄原來這麼高大,"你生氣了嗎?"

歐陽心裡一酸:"恭喜你。"

"老師,我只是要等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你,不是有意瞞你......"

歐陽知道這仍然是敷衍的謊話,恍恍惚惚的沒出聲。

"我出去唸書,我們也不是見不到面。什麼時候你要來看我,都可以幫你辦理好手續的,機票我來負擔......"

歐陽頭痛似的壓著兩邊太陽穴,搖搖頭。

"或者我假期回來看你,都一樣,"肖玄的口氣很輕鬆,"我也不會去太久,學完四年,也許不用四年,就回來了......"

"只有四年?"歐陽雖然混亂,但也已經知道不能隨便相信他了,"只是哈佛學院?"

肖玄猶豫了一下:"還會再念兩年商學院。"

"博士學位呢?"

"......那個,還只是考慮......"

追問一次,才會多得到一句實話。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這個真相,歐陽一瞬間有點要掉眼淚。

"老師。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歐陽不想再說話,只是反覆搖頭。

肖玄沉默了一會兒,雙手搭住他的肩膀:" 老師,你實在想我,可以跟著出去,留在那裡陪我,也不是問題。"

歐陽勉強清了一下嗓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雖然心裡難受,但他不能鬧彆扭。

兩個人到了這種地步,再彆扭起來,就什麼也不會有了。

"我,我用什麼身份陪你出去呢?要安排手續什麼的,總得有個說法,你家裡會同意嗎?"

肖玄又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輕描淡寫地:"可以說是私人教師。"

"嗯?"

"我們的關係,我爸爸哥哥他們那邊肯定是瞞不住的。不過,如果跟他們說,只是玩玩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太介意。"

歐陽轉頭看著他,突然有點糊塗起來。

"玩玩?"

肖玄咳了一聲:"當然不是啊老師。只不過這麼跟他們說,事情會變得容易一些而已......"

歐陽似乎又有些清醒了,欣慰了很多:"你是說,裝作是玩?"

"嗯。"

"那,要裝到什麼時候呢?"歐陽有些緊張地認真打算,"一年,兩年?五年?到你念完所有的學位?還是......"

肖玄看著他:"老師,那是以後的事情,不用現在就想得那麼遠。大家順其自然不好嗎?"

"不必想那麼遠?"歐陽愣了半天,才有點明白過來了:"你的意思是,也許四五年以後,我們早就分手了?"

"老師......"

歐陽僵硬地看著他,卻從他臉上找不到半點動搖或者迷惘甚至愧疚的東西。肖玄看起來是那麼冷靜又清醒。

歐陽想了又想,什麼能辯駁的,自我維護的話都找不到,只能小聲地:"你真的很成熟。"

肖玄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他是十六歲這樣多變的年紀,什麼東西都不確定,什麼東西都是隨時會變的。兩人可能真的連兩三年都走不過。

只是,戀愛中的人都該是暈了頭的,都像他這樣,明知道現實不那麼容易也還是會做做白曰夢,都會懷著"永遠在一起"的憧憬。

而肖玄卻一點不切實際的浪漫都不帶,完全是局外人的清醒。

他怎麼會如此清醒,從頭到尾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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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e67214071因為發出問題難倒壇主,獲獎金現金50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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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玄明顯冷淡下來,不再怎麼來歐陽家,連週末都不出現。歐陽覺打電話過去,要麼常常是忙音,要麼就是沒人接。偶爾接起來,肖玄也說不了幾句話,很敷衍的就掛了。

那個一天不見面就撒嬌說想他想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打長長的晚安電話才肯睡覺的肖玄,已經不見了。

歐陽隱隱有些覺悟。他知道肖玄是在嫌他貪心。

"未來","永遠",這些東西,對肖玄那種男孩子來講,無異於漫天要價。肖玄大概是覺得壓力,打算提早放棄。

因為肖玄索性連學校也不去了。反正他肯定可以順利畢業,只要不想來,就可以不來。歐陽明白他是不想見他而已。

感情就是那樣滑膩的東西,越是用力去抓,越是抓不住。

一天一天等下來,歐陽終於漸漸知道不必再等了,他停止跟鐘理不停的反覆說肖玄,也不再一遍遍坐著拚命撥肖玄電話。

晚上埋頭做完工作,就打起精神煮夜宵,一點線面,一點青菜,放在鍋裡咕嚕嚕冒泡,發著呆站在那裡等。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他本能關了煤氣,再過去開門。

像做了一場夢一樣。門內是現實平淡的一鍋爛青菜面,門外是他最希望又最不敢相信的那個人。

歐陽大腦突然短路,不知所措,沒想好該做出什麼反應,不知不覺臉上就已經帶了笑。

雖然想過許多次要狠狠質問他的話,但這個時候卻都想不起來,嘴巴張了一會兒,就只會說:"怎麼這個時候過來。我在煮夜宵,也幫你加一份吧。"

肖玄不置可否地"嗯"一聲,進來隨手帶上門,跟著歐陽進了廚房。

"老師,我是來跟你說件事。"

"嗯?"歐陽打開冰箱又找了一些肉和蔬菜,把鍋裡那已經糊在一起的東西先盛出來。

"我覺得還是當面來跟你說比較好。"

"什麼事?"歐陽吃力切著肉片,肉凍得太久了硬得過分,感覺像在削塊石頭。

"老師,你還是不要去了。"

歐陽驀然停下手,轉頭看著他。

肖玄沒有躲避他的眼光,鎮定地:"陪我去美國的那件事,當我沒說過吧。你去的話,不太方便。"

歐陽張了張嘴,又合上。靜悄悄的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紅著眼睛瞪著他:"你直接說分手,不是更清楚嗎?"

說到最後一個字嗓子已經啞了,忍著眼淚咬牙才能繼續發出聲音:"何必拐彎抹角。"

"不是的老師。"

歐陽帶著眼淚看著他。

"我家裡覺得不太合適,所以......"

歐陽有些忍不住,哽咽地:"到底,是你家裡覺得不合適,還是你自己覺得不合適?"

肖玄直視著他:"老師,你不相信我?"

歐陽哽了一下,聲音有些發抖:"我一直都相信你。"

所以你才對我說那麼多的謊。

"老師,你不要這樣,"肖玄走近一步,作勢要湊過去親他濕漉漉的臉頰,他忙扭頭躲開這種廉價的親吻。

"即使不跟過去,我們還是一樣可以見面的。我家裡不同意,我也沒辦法,這種事情不能勉強......"

"我知道,我不會去的,我繼續留在這裡教我的書,"歐陽吸著鼻子收拾那堆切得凌亂卻不會有人吃的菜和肉,"你回去吧。"

肖玄又站定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開口:"老師,你還是辭掉學校的工作吧。"

歐陽吃驚地轉頭看他。

" 其實你已經不太適合再教下去了。我們的事情,現在他們都很清楚。身為老師,跟學生有這種關係,是不合規矩的,如果他們要辭退你,用這件事足夠了,老師的名聲也會受影響,引誘學生這樣的說法......"

歐陽只覺得腦子一陣陣發脹,說話的時候嘴唇都發抖:"你真體貼啊......"

"老師......"

"是我在引誘你嗎?你還真是......"過河拆橋這四個字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眼睛已經模糊了。

兩人之間做這樣推卸責任的爭辯,真是可憐又可笑,有什麼必要呢。

"算了,"歐陽勉強咳了一聲,"我會等學校辭退我的時候再走。"

"老師,我只是為你好,與其等他們開口,不如自己請辭......"

歐陽腫著眼睛,氣得發抖:"我們的交往是你在恩賜,可我這份工作不是靠你賞賜給我的!你沒有權利讓我辭!"

肖玄被趕出去以後,是等到什麼時候走的,他不知道;反正也不會再見面,肖玄打了幾次電話,歐陽忍著都沒接。

無論歐陽有多麼捨不得他,到這個時候兩人就該形同陌路,不相往來了。而他還若無其事打電話過來,也許在他心裡,這樣的傷害根本算不得什麼。

這樣被寵慣了的小孩子,不知道人心是會傷的,天真的殘忍。

意外的,交志願表的最後一天,肖玄又來了一次學校,面無表情坐在教室裡,好像有點疲倦,連招牌笑容都沒了。

歐陽忍耐著不去看他,自己眼睛一直發腫,也不好四處張望。幸好是下午最後的課,匆匆上完,便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本該收拾東西就回家,但班長卓文揚負責的志願表還沒交上來,說是缺了一份。卓文揚是好學生,對他一向禮貌又體貼,很讓他欣慰。工作沒法及時完成,要他多等等他也沒什麼關係。"

等了一會兒,拿紙擦了擦眼睛,又喝點水哄一下肚子。要看時間的時候才想起肖玄送的表已經取下來鎖進櫃子裡了,而自己還改不了那個習慣。

默默坐著等,努力不去想肖玄,但腦子裡都是那個人的樣子。撒嬌的,乖巧的,淘氣的......

想著以後再也見不著他,再也聽不見他用可愛的聲音叫"老師",說"喜歡",心口就被撕了一塊一樣,痙攣般一陣陣的痛。

聽到敲門聲,他忙胡亂擦著臉,說了聲:"進來。"

推開門的人卻不是卓文揚。歐陽驚訝地看著來人,勉強問:"怎麼是你。"

"那不然你在等誰?"

肖玄的口氣跟以往不太一樣,又像譏諷又有點凶狠,歐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一時有些慌張。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這種黑白顛倒的話聽起來只讓人覺得又氣又可笑,歐陽是笑不出來,只紅著眼睛瞪著他。

"老師,你不喜歡我了嗎?"

這樣熟悉的問題,以前撒嬌的時候重複過千百遍。

歐陽眼睛一熱,想著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情,想著以後再也見不到,那種被欺騙玩弄的恨的感覺都淡了,心裡只覺得發酸發軟。

咳了一聲,把堵住的喉嚨清了清:"現在還說什麼......喜歡。"他不看肖玄:"我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其實也好,本來就,不是很適合。"

頓了頓:"你出去唸書,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該做什麼就做。等你十年回來,應該也是個能幹的大人了......老師我,可能老了,運氣好,也可能跟人好好的在一起過曰子......那個時候......"

"不會那樣的。"

歐陽猛然被打斷,吃驚地看著他。

"老師你不是會永遠喜歡我的嗎?你是我一個人的吧?不管怎樣,你都不會忘記我,去跟別人在一起,對不對?"

歐陽還在吃驚,肖玄已經大步過去,一把將他從桌子後面抓了出來,抱起來就壓在桌上。

"身體也只有我一個人能碰的,老師只對我有反應,是吧?別人碰你,你都不會有感覺的,是不是?"

"肖,肖玄......"

桌子上的東西兩下就被揮到地上,杯子瓶子什麼的都碎了,劈裡啪啦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驚。

歐陽有點不敢相信。他沒想過肖玄會有用暴力的時候,眼裡滿是血絲的樣子,跟以前那個笑瞇瞇乖巧溫順的男孩子根本就不像一個人。

"肖,肖玄,不要開玩笑,你別鬧了!"

拚命反抗,衣服還是被剝了下來,肖玄根本沒什麼溫情可言,就只急切地胡亂扯他褲子。幾下就把歐陽脫得精光,緊緊壓在桌子上。

歐陽憋得滿頭是汗,額頭青筋都暴出來了,也掙扎不了,一開始又氣又無法置信,啞著嗓子罵了幾句,漸漸越來越無力,就恐慌起來。

"不要這樣,肖玄,會有人來的......"

肖玄只一聲不吭,眼睛有點發紅的,單手解著制服的皮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還聽到走廊上隱約的腳步聲,想到連門都沒關上,歐陽身上都冷了,什麼也顧不得,低聲下氣的:"求,求你了,會有人進來的......"

肖玄動了動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除了我這樣的好學生,還有誰會來找你。"

歐陽害怕被人看見,都快結巴了:"真的,是文揚............"

"文揚?"肖玄重複了一下,喃喃的,"叫得這麼親熱............你什麼時候和他有一腿的?分手以後的新男人就是他嗎?"

"不,不是的,他只是來送志願表......"

歐陽被他用手指粗暴搗弄,痛得只想縮起來,頭都發脹,見他解開褲子,要壓過來,拚命想用力踹他兩腳,卻完全動不了。

自己赤身裸體,他卻只是打開褲子拉鏈而已。那種受侮辱的感覺讓歐陽哽咽起來,被強行粗魯進入的疼痛讓腦後的筋脈都突突漲痛著亂跳。

"老師,老師......"肖玄緊抱著他,動作全然談不上溫柔,聲音卻有點軟弱,"你不會忘記我的吧......"

歐陽痛得直哆嗦,卻被他緊摟著不能動。

"說過只喜歡我一個人的......"肖玄把頭埋在他頸窩裡,反覆親他的脖子。

"不是說都不會變嗎?......過多久都是一樣的,是不是?"

"老師......老師......"

那樣激烈的交歡,狂野的撞擊把桌子都弄得嘎吱作響。

但是沒有什麼香艷的感覺,歐陽只覺得痛,兩眼被淚水弄得模糊,說不出話來。

那麼的痛,可是竟然沒有覺得恨,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可他還是全心全意愛著這個折磨著他的男孩子。

甚至還想抱緊他,自尊什麼的都不重要,被罵他幼稚也好,說是死纏爛打也好,都沒關係,他只夢想著跟肖玄在一起。

"肖玄,肖玄......"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聲音都嘶啞的不太清晰,歐陽在他懷裡,聽著少年粗重的呼吸聲,發抖地,"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就放手吧。"

肖玄只抱著他,不說話。

"不要再騙老師了,"歐陽哭著抓著他的背,"不能跟老師在一起,就分手吧......"

肖玄微微鬆了一下手,又抱緊他。

雖然抱在一起,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覺得那麼空虛,就算什麼都不說,他也已經知道看不到希望。

這樣的性愛不是轉機,而只是結束。心臟疼得難受,接下去的一個小時裡只是不停地哭,哭得胃都覺得痛。肖玄一直抱著他,哄小孩子一樣摸他的背,他的頭,但是不說話。

天色都暗了,學校已經沒什麼人了,肖玄幫他穿上衣服,把弄皺弄破的衣服整了一下,將他抱出去。

他之前也從不知道肖玄的力氣會這麼大。這個人,有許多許多是他從來不知道的。

終於第一次見到肖玄那輛車,寬闊的空間裡肖玄摟著他坐在後面,抱病人一樣抱著他,把他的頭按在胸口。

在車裡吃了東西,權當是晚飯,歐陽眼睛和喉嚨都發腫,嚥不下,肖玄也不勉強他,讓他喝了點水,又跟司機囑咐了兩句。

這個時候的肖玄像個成熟的男人,把剩下的虧欠的溫柔一次性都彌補給他似的。

兩人就著抱在一起的姿勢,不聲不響,慢慢地一路過去。

送他回了家,進到房間裡,肖玄又抱他上床,不顧他掙扎,硬把他壓在下面。

一個晚上肖玄極其頻繁又粗暴地跟他***,不管他願意不願意。

歐陽覺得自己要被掏空了,最後一點有用的東西都被搜刮得乾乾淨淨。被搾乾淨以後,就連再被看一眼的價值都不會有了。

這個晚上結束,兩個人就不會在一起了。迷迷糊糊這樣害怕著,很怕天會亮,幾乎睡不著,躺在肖玄懷裡,不停地做惡夢。

到了半夜就開始發燒,歐陽過一會兒就會驚醒過來,問身邊的少年:"現在開始,是要分手了嗎?"聲音嘶啞的。肖玄每次都說"不是",摸他的頭和臉,把他抱在懷裡。

天快亮的時候肖玄悄悄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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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天快亮的時候肖玄悄悄起身走了。

歐陽知道,但是這次沒有再問他,也沒出聲。感覺那麼不真實,好倉促,可是已經結束了。

第二天歐陽頭一回遲到,匆匆忙忙趕到學校,第二節課都已經結束了。幸好他的課排在最後,收拾一下仍然趕得上。

正在單人的辦公室裡整理課本和要發給學生的習題材料,教學秘書突然進來叫他:" 歐陽老師,請到五樓會議室來一下。"

"啊?但是我馬上要上課了。"

"請馬上過來,董事會要見你。"

歐陽有些吃驚,忙放下東西就跟了出去。

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會大到要在這個時候集合校董事會見他,但也隱約明白肯定不是好事。

進門便看到好幾個人坐在長桌後面,正抬眼看著他,見了他的樣子,都在微微皺眉。

歐陽在光滑的深色桌面上看見自己的倒影,頭髮亂蓬蓬的,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儀表根本談不上整潔,不由得也緊張起來。

他原本長得很清秀,也總是乾乾淨淨,整齊嚴謹,老派的高中老師的模樣。這段時間反常地開始邋遢,人又瘦,臉色青白得像鬼,做事也常常出錯,總是丟三拉四。

雖然還不至於失職,但對於南高這樣對教師要求嚴苛的學校來說,他這樣說不定已經夠得上警告處罰的標準了。

"歐陽老師,有些事情我們需要談一下。"

歐陽忙坐直了些。

"最近我們接到受害人投訴,"正中間頗有些年紀的男人戴上放在手邊的眼鏡,"說是你對校內未成年的男學生有性侵犯行為。"

歐陽瞬間只覺得血液從臉上褪下去,腦袋一陣發脹,心臟砰砰跳得幾乎要從喉嚨口裡出來,張著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這種齷齪的事情,校方也不願意相信。但經過調查取證,確有此事。你身為教師,卻引誘同性的未成年學生,以暴力強迫他與你發生不正當關係,不僅嚴重失職,令學校蒙羞,而且......"

歐陽原本已經大腦空白,滿頭冷汗,耳朵捕捉到到一些字眼,驀然驚愕著有些清醒過來:"不,不是......"

"我們手上已經有確鑿的證據。"

"不是那樣,我們是正常交往,雖然不合常理,但不是什麼暴力強迫......。"

一聽他承認跟同性有交往,幾個人便紛紛露出忍耐著的的神情。

"學校雖然沒有限制教員性向的條例,"交頭接耳之後,為首的男人咳嗽了一聲," 我們也並不對性向異常的教員帶有歧視,但是你強迫學生發生關係,而且是未成年學生,這一點,已經嚴重違反了......"

歐陽見他置若罔聞,等不到他說完就急著再次反駁:"我沒有......。"

"這一點,受害人都已經承認並且證明了。你不用再辯。"

歐陽只覺得"轟"了一下,耳朵開始嗡嗡作響。

"怎麼可能......"勉強鎮定了一下,手還是一直發抖,"他,他做什麼證明?能拿出來讓我看嗎?"

" 歐陽老師,為了保護受害學生,他的身份和相應資料我們當然都不會公佈。還有,你應該慶幸。因為不想因為你個人的行為而導致學校名譽受損,這件事情只會在學校內部解決,而不會鬧得更大。你就不必在無理取鬧了。"

對方一口一個"受害人",歐陽漸漸覺得頭腦發熱,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嚇了他們一跳,但只是發抖,仍然說不出話。

"經過討論,我們一致認為你不再能勝任教師這個職位。這種品行上的污點......"

後面說什麼歐陽都聽不清楚了,只呆站著望著他們。

"學校決定辭退你。"

歐陽現在明白教學秘書那種怪異的眼光是為什麼了。他是個強行逼迫學生發生關係的無恥同性戀,一個教員可能有的最大污點已經在他身上了。

沒有人再搭理他,一個人孤零零收拾了東西回家,一路走出去,背部都被視線灼得發痛。

羞恥帶來的那種發燙的感覺已經淡下去了,手腳都是冰涼的,眼裡卻開始覺得熱。

都是假的吧。

肖玄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只是淘氣,偶爾撒謊,卻還不會這麼壞。

他心裡的那個肖玄,就算再怎麼任性不懂事,也還是個好孩子。就算都不愛他了,也最後留給他一些溫柔,耐心哄他。

絕對不會那麼壞。

到家的時候眼睛都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雖然努力克制,但眼淚忍不住。他還是沒有覺得恨。他相信肖玄一定是有苦衷的,他只要一個解釋就好。

可是給肖玄打了許多次電話,卻一直根本沒人接。到後來甚至直接掐掉了,再打過去,就已經連不上信號。

對方是明顯的迴避和拒絕。

電話再也打不通,他就寫電子郵件,幾天都得不到回信,只好重複寫,一遍遍的,寫到對方的郵箱都滿了,仍然沒有回音。

實在沒辦法,他就去肖家的公司下面守著,想打聽肖玄的消息,或者見見肖騰,把事情問清楚也好。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了,可這是肖玄逼的。

他不要太多,他只要肖玄來對他說話,哪怕聽肖玄親口說那麼一句就好,只要一句解釋,他就不恨他。

但仍然沒有。

這樣下來,連鐘理也擔心他,怕他出事,不再怎麼讓他出門,既然他沒了工作,就找些翻譯的活給他在家裡接。歐陽每天坐在屋子裡,做不下事情,只是發呆,一下子就老了下去。

有天突然接到陌生號碼的來電,那邊的聲音卻是肖玄的。

"老師。"

"......"終於等到這個人願意對他說話,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他已經放棄了。

"老師,我知道你生我的氣。"

"......"

"老師,你在嗎?"

"......"

"老師,我馬上就要掛了,你晚上出來,在離學校很近的那個舊車場後面等我,等到十一點,好不好?"

一分鐘不到的通話時間,歐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精神恍惚的錯覺,但那個通話記錄確實在,只是再打過去的時候沒有人接,是個公用投幣電話。

感覺像做夢一樣,但印象又很清晰,心臟還是在砰砰亂跳,想到要再見肖玄一次,連手都在發抖。

晚上就開始下雨,歐陽帶了傘,趁鐘理還沒回來,偷偷出了門。

在約好的地方等著,光線昏暗,四下半個人都沒有,雨水漸漸在腳下積了不小的一窪,肖玄卻始終沒有出現。

十一點已經過了,歐陽還是呆呆站著,反正站立和等待都成了慣性,也就不差再多那麼幾十分鐘,或者幾個小時。

肖玄可能是在忙,或者路上堵了車。他覺得肖玄這次不會騙他。

終於感覺到附近有人影閃動,歐陽忙把腳往前挪了挪。

"肖玄?"

話一出口就意識到是弄錯了,人影已經清晰了,來的不只一個,而是三四個一夥。

歐陽有些失望,但那些人卻逕自走過來。

"你是歐陽希聞嗎?"

正對著分明的是陌生的面孔,歐陽有些迷惑:"是的。"

接下來就被一拳打在腹部,那種程度的重擊根本在想像之外,歐陽只覺得眼前發黑,腿上瞬間就沒了力氣,一下子跪下去,喉嚨裡有什麼酸苦的東西湧了上來,沒緩過氣來,背上又挨了凶狠的幾腳,而後被扯著領子提起來,照著臉揮了一拳。

再接下去他已經意識模糊了,只混亂地覺得劇烈的痛,身上到處都在挨打,無論怎麼躲都沒用。幾個人的拳頭和腳,好像還有利器,他已經不像一個人了,只是被亂踩著的一團血淋淋的肉而已。

歐陽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連還手或者逃跑的自覺都沒有,一開始只能抱著頭,蜷在污水裡他們拳打腳踢,後來連胳膊也動不了。

最後一腳踩在胸口以後,四周終於安靜下來。歐陽一動也不能動,隱約能聽到一點東西,其它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這回只是打招呼,人家叫我們給你留一口氣。你少再纏著肖玄。安分點,別不識相。不然下次可沒這麼簡單。"

迷迷糊糊的,只覺得眼前灰暗,越來越暗,最後一點光也沒有。

恍惚著再次意識清醒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雨都開始下大了,身上的傷口在水裡都浸得發腫,痛得讓他直哆嗦,但是沒辦法哆嗦,只能抽搐而已。

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想著該呼救,可是出不了聲。本能想到打電話給鐘理,腦子可以緩慢思考,可是身上動不了,一喘氣,胸口就痛得像被刀扎,抽搐著喘了半天,拚命挪動了一下,腿上那種要到骨髓裡的疼痛讓他瞬間眼前都發黑,窒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看見自己的手機摔在隔了十來步的地方,拚命想爬過去,卻只能在水裡一點點磨蹭,像條斷了腿的狗。

手指碰到手機的時候意識也模糊了,只有一隻手能動,抖抖索索撥了電話,幸好還可以用。

把頭貼上去,聽到那邊鐘理焦急的"你去那裡了"的詢問聲,想說話,但張嘴的時候滿口腔的粘稠液體,鼻子嘴巴裡都是血。

"鐘,鐘理......"

"好一點了嗎?"

鐘理對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歐陽身上哪裡都不能動,只安靜躺著,看天花板。

"你看我這個笨蛋,"看歐陽喉頭動了動,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鐘理反應過來地打了自己一下,"不該讓你費力說話的。"

"......"

"不過,沒關係,會好起來。"

"......"

"你的肋骨斷了五根,扎傷了肺部,所以喘氣會很痛......"

"胳膊還好,已經接上了。只是腿有點......要多一點時間。"

"......"

"那些內傷......你不要怕,慢慢調養會好起來的。"

"......"

"傷口你也不要擔心,會好的,應該不會有痕跡。"

歐陽也知道他在撒謊,胸前是那麼深那麼大的幾道口子,一定會有疤。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聞,"鐘理坐在床邊,手放在他頭髮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遇到歹徒?"

歐陽沒出聲,他還戴著氧氣罩,也不能開口說話。

"為什麼那麼晚還要出門,跑去那種奇怪的地方?"

歐陽動了動眼睛,眼圈發紅的,表情有點像哭,但又像要笑。

鐘理終究沒追問他,只是摸著他的頭,看他閉上眼睛,死了一樣地睡過去。

等過了兩天,歐陽情況好了一點,不需要氧氣罩了,鐘理陪著他一點點喝很稀的粥,小心翼翼,生怕再弄傷喉嚨。

午後安安靜靜的,卻突然有了訪客。

來訪的人鐘理也認識,歐陽一看到他,就瞪大眼睛,慢慢變得滿臉通紅,好像要說什麼,喉嚨卻被塞得滿滿的,一點聲音也出不來。

"老師,我今天就要走了,"肖玄望著他,臉色也是疲乏的憔悴,但沒什麼表情,"所以來跟你說清楚。"

歐陽只直直看著他。

"你真是太笨了,早知道你這麼玩不起,我也不會找你了。"

歐陽吃驚地看著他,肖玄卻不屑跟他對視一般,掉轉眼光看窗外。

"難道你真的想永遠跟我在一起嗎?蠢死了,男人跟男人怎麼可能長久啊?我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你能左右我的人生嗎?"

歐陽滿眼的眼淚。

"你該知道我肯定是必須聯姻的吧?我要學我該學的東西,然後繼承肖家。我們可能有什麼交集嗎?不用說你也該知道,現在這樣只是玩玩就好,說什麼以後,難道能結婚嗎?我還沒成年,難道要跟你私奔嗎?你就是太笨了,才會落到這種下場。"

鐘理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兩眼暴突,難以置信地憋得臉都紫了,要衝過去揍他,但跟著他來的兩個保鏢比鐘理還要高出一個頭以上,輕易就將鐘理反剪雙手壓著肩膀制住。

"老師,從頭到尾,我都是騙你的,你看不出來嗎?"

歐陽兩眼通紅,流著眼淚看他。

"老師,你是成年人,年紀都這麼大了,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肖玄頓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手,"笑死人了。"

歐陽說不出話來。

肖玄終於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再見了,老師。"

歐陽想著他的撒嬌,他的淘氣,他的溫存,卻不知道他冷硬起來,原來是這個樣子。

哭得眼睛都快睜不開,模糊一片裡隱約看見肖玄轉身走出房門,兩個保鏢跟著,逕自揚長而去。

他從來都是這樣,別人說的,他都相信,別人說喜歡,他就以為是真的喜歡。

像他這種才華平平的男人,真心話和台詞一般都分不清的。

何況是那麼逼真的假話。

現在才終於明白,可是代價也太大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慾望旺盛的,只是想要快感,如此而已。可他卻當成愛情來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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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e67214071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26

鐘理下班到了探望時間,照樣過來醫院。病床上的男人剛又動過手術,血色全無,這幾天他上上下下被切開太多次,手術雖然救了他的命,可是生氣還是一點點流失了。

聽到鐘理進去的動靜,歐陽有點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是他,灰色的臉上露出有點驚訝和欣慰的表情。

"醒了?"鐘理抓抓頭,"傷口很痛吧?"

歐陽看著他,做了個"沒有"的口型。

"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怕。"

歐陽配合地要做出笑容。他眼神已經很清醒,只是整個人精神黯淡,嘴唇發白,幹得裂開。

"那個,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有醫療保險,我也還有積蓄,實在不行,我還有朋友可以借呢。你只要放心養病就好了。"鐘理一邊安慰他一邊想著帳單,"沒事的,別擔心,身體最要緊,其它的事情你不要管,等病好了,什麼樣的曰子咱們都能過。"

歐陽一直望著他,那種抱歉又傷心的眼神弄得鐘理也有些難過。

"唉,小聞啊。你瞞著我的那件事,以後就別放在心上了。同性戀就同性戀吧,咱們還是兄弟。"

"......"

"這個東西,也不是做壞事,對吧。這都是天生的。再說了,你又不害人。"

"......"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才不跟我說。換成我,我也不好開那個口。"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瞞著我,我也不怪你。"

歐陽紅著眼睛看他,鐘理摸摸他的頭,又拉他的手,把他手握在自己粗大的掌心裡。

鐘理說得沒有錯,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時間能治療那麼多東西。身體漸漸恢復,可以正常地吃喝,說話,動手寫字,連被打斷的腿也慢慢好起來,終於又可以走路,雖然不能太快。

那個人的照片全都燒掉了,所有留著記憶的東西也都扔了,過去的那些事情一把火好像就可以清得乾乾淨淨。

可是仍然清楚記得那人的樣子。

翹起一邊嘴角壞笑的表情,淘氣地瞇著眼睛耍賴的表情,撅起嘴巴撒嬌的表情。

全部都記得。

下雨天氣裡腿總是酸痛,遇到梅雨時節,潮氣重,歐陽每天都睡不好。腿痛得厲害,好像在不斷提醒他,曾經有過那樣一段事情。

就算不去想,也沒法忘得掉。

那個人已經烙在他的骨骼裡了,在他有生之年都會讓他痛,像他胸口的痕跡一樣,成了一塊疤。

而這個時候的肖玄,可能已經完全忘記有過他這個人了。在那個小孩子的人生裡,他最後只會變成一個模糊的過去的影子。

戀愛是兩個人共同經歷的。可是對一個人來說這麼深刻的東西,為什麼對另一個人來說,隨隨便便就能擦得掉。

可能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吧。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場戀愛,也許他做得不好,那麼笨,又軟弱,甚至不像個男人。可是他已經盡全力了。

肖玄那麼不屑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全部。

他什麼都給出去了。

歐陽沒有再教書,他的個人履歷那麼不光彩,不會有學校願意要他,公司的希望也渺茫,健康檢查的報告總讓對方大皺眉頭。

碰過許多次釘子,歐陽就只能留在家裡,接一些報酬菲薄的翻譯來做,英文的人才太多了,他除了文學文化方面的東西之外,懂得並不多,實在算不得什麼。零散地賺著錢,積累經驗,靠鐘理的幫忙,兩人勉強過曰子,一邊還要還債。

鐘理從來都很熱心,也想幫歐陽介紹一些好的工作,但他朋友多是多,卻大多是玩地下音樂的,賣盜版光盤的,在夜吧裡工作的,飆車的,跟歐陽能做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後來終於有個能搭上邊的活,幫專門做盜版光盤的翻譯歐美一些小?電?影。歐陽不管怎麼說都是個正統的只讀聖賢書的斯文人,讓他做這個,鐘理有點不敢開口。

哪知道一開口商量,歐陽什麼都沒多問,就接了下來。

生活就是生活,體面什麼的,已經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

還有什麼資格清高呢。他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幾年前他還是有希望有熱情的人,能抱著一點憧憬。而現在只是個被磨掉許多東西,損害了健康,天天努力賺著吃飯的錢,默默過著曰子的老男人。

但有飯吃就好,兩個男人一起搭伙過曰子,像家人一樣互相陪伴,漫長乏味的人生好像有了友情就足夠度過了。

曰子似乎又回到過去那種安穩平靜,流水一般過去。一年又一年的,歐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只是知道自己老了。




   
27

平靜的時間裡倒也有一些好事發生,這天鐘理回來就興沖沖的:"小聞啊。我有事跟你說。"

"嗯?"

"我遇到以前一個老同學。"鐘理看得出來挺高興,又有點忐忑,"明天要請他回來吃飯。"

"好啊,"歐陽忙放下手裡的資料,"中學同學嗎?咱們先想想看要做什麼菜,把菜單擬好,明天我出去買。"

鐘理抓抓頭:"是小學的同學,不過現在人家是名人了。"

"是嘛......"

"是杜悠予。"

"啊?"

鐘理對著他懷疑的神色,嘿嘿笑著,有點驕傲起來,"就是那個杜悠予。"

歐陽嚇了一跳:"真的?原來你還跟他一個學校過?我都不知道!"

鐘理憨憨一笑:"我爸媽離婚之前,家裡倒還有點錢的,也在好學校裡念了幾天。不過沒多久就轉學了,所以跟他也不是太熟。這回遇到他,他居然還能認得我,還請我喝酒呢,真是夠朋友。"

杜悠予這個人,雖然跟他們的生活沒交集,但歐陽多少也聽過他。一直是娛樂界詞曲創作的天才,雖然不在台前露臉,只做幕後,但因為長得實在不錯,氣質又突出,偶爾陪一些藝人出出鏡,就讓人對他的模樣印象深刻。

不做偶像,卻也享受偶像待遇,後面一堆熱愛美人的小女生在追捧。

歐陽有些惶恐:"那,普通的菜色不行的吧?是不是要去訂個大龍蝦?但這個我不會做......哦,還有,得買什麼酒?一定得有好酒吧?"

"嘿,"鐘理倒豪邁,"他說要吃家常菜,咱就做家常菜,你手藝比外面店裡的都好,不擔心。他要是只肯吃魚翅龍蝦,那這個朋友咱們也交不起,是不是?"

這天把手上的翻譯都做完了,歐陽就趕緊拿了錢包出門。

近兩年經濟情況開始好轉。做的活多了,經驗和信譽都漸漸積累起來,接到的工作的數量變得穩定,價格也高了點。

雖然身體不好不能太拚命,錢賺的是不太多,但也不會拮据。

去超市買菜,經過書店的時候想到這個月一直忙著工作,還沒買過新書,忍不住習慣性地進去。

期待的那本新的語義學專著仍沒有上架,歐陽繞了一圈有點失望,就到雜誌區看看。買不到專業相關的書,弄本登著杜悠予公司藝人消息的娛樂雜誌回去也不錯。

那麼多雜誌裡,他一眼就看到那本商業新刊的封面。

雖然已經六年過去,旁邊雜誌上還有那麼多形形色色的面孔,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那個人真的是長大了,優雅又英俊,十六歲時候臉上那種輕微的孩子氣已經不見了。"

那樣從容地笑著,一切都已經盡在手中的氣勢,好像沒有什麼缺失曾經讓他皺過眉頭。

歐陽站在兩三步遠的地方望著他,他也似乎在看著歐陽,那種定格了的,毫不在意的笑容。

幾個穿制服的高中女生挑了兩本時尚雜誌,又過來拿起那本商業刊:"哇,為什麼這個會是商業雜誌的封面啊,根本就該是娛樂雜誌才對啊。"

"超帥的,買一本回去看吧。"

"好幾頁專訪,哇,都是彩頁......"

"他是誰啊......哦,肖氏的少爺,居然這麼帥,討厭,眼睛比我漂亮......這個睫毛會不會是假的?大學畢業以後我一定要進他們家的公司!"

"我要當助理∼"

"那我當少奶奶好了∼"

唧唧喳喳笑鬧著的女孩子們很可愛。歐陽站在一邊,認真聽她們說話。

"哇,採訪上有說他年齡,哈佛商業院畢業回來,也才二十二歲......好棒......對公司經營的改革......呃,這個看不懂......"

"拜託,快點跳過啦,直接看他結婚沒。"

"是單身,也沒有心上人,萬歲∼"

"萬歲什麼啊,那也輪不到你啊,人家肯定是跟門當戶對的千金大小姐。"

"討厭,麻雀也會變鳳凰的嘛∼"女生們真的拿了一本那個雜誌,開心地打鬧著走開了。

歐陽站了一會兒,伸手隨便拿了一本英文週刊,去收銀台結帳。台上竟然也疊了兩三本肖玄當封面的雜誌。

近距離看著那個男人的照片,會覺得,其實也還是個男孩子。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因為當時在南高教書,他跟肖玄這種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裡,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

他寧可沒有過。

"這本你也要買嗎?"

歐陽忙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回到家,時間還早,忙碌地洗菜,配菜,拚命弄出一身汗。

鐘理也比平時早點下班回來,幫他一起準備菜色,起勁地干了會兒活,突然開口:"小聞,我跟你商量個事。"

"嗯?"

"週末有空的話,出去喝兩杯吧。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介紹朋友給我?"歐陽好奇。

"嗯,"鐘理有些僵硬地地點了點頭,"先吃頓飯認識一下,看看能不能合得來。"
歐陽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吃驚地望著鐘理。

那個行事粗獷的男人居然臉紅了,咳嗽了兩聲:"我,我也是朋友剛好有認識的啦。想著說你認識圈內人的機會不是很多,所以介紹給你相處一下。那人長得很斯文,可能,呃,會是你喜歡的類型,反正你一個人也怪悶的,多來往來往吧。"

鐘理居然要給他介紹男朋友,這個看起來粗線條的男人,心腸卻比誰都軟。歐陽也被弄得不好意思,只是笑,笑著笑著眼睛有點發酸:"鐘理......"

"啊?"

"我還是不要了。一個人挺好的。"

鐘理擔憂地看著他。

"小聞啊,不是每個人都跟那兔崽子一樣混帳的......"

歐陽搖搖頭,切著手裡的筍:"也不是一個人就不能過。"

"有個伴總是熱鬧些啊。"

歐陽看著自己捲起的袖子下露出的胳膊,上面也有顏色深淺不一的疤:"人家多半看不上我的。"

鐘理惱了:"什麼?你有哪裡不好了?哪個敢嫌棄你?看我不揍死他!"

"唉,鐘理,"歐陽感激他的維護,"別的不說。我脫了衣服,還能看嗎?"

鐘理立刻憋紅了臉,青筋都突出來了,耳朵幾乎都要冒煙,嘴裡不停怒罵:"那個小兔崽子......"

來不及多說幾句,門鈴就響起來了。兩人忙整理一下表情,不再提那些事,緊張地等著迎接今晚的客人。

杜悠予真人看起來比電視上的要更英挺高大一些。照道理跟他們同齡,但臉上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多歲的人。

長得黑眉大眼,卻一點也不粗獷,因為極其白皙乾淨,反而是清秀羞澀的長相,下巴尖尖的,甚至還有一對沒整過的小虎牙。很斯文,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居然是可愛多過知性。

明明是那種面對無數閃光燈都從容自如公眾人物了,到這裡做客,卻挺怕羞似的,跟他說話他就趕緊笑,似乎很緊張。知道這一桌菜是歐陽做的,才吃兩口他連說了好幾次謝謝。

普通的碗筷,他自然而然的也吃得很優雅。感染得鐘理都斯文了點,忍住豪放的髒話。

身為名人,卻完全不做作,不擺架子,又有禮貌。鐘理多個這樣的朋友,也與有榮焉,一直望著歐陽笑哈哈。

"謝謝今晚的款待,"一頓飯吃完,杜悠予都是客客氣氣,"明天我朋友的俱樂部新開業,有空的話可以一起來捧場嗎?"

杜悠予笑起來給人感覺就是羞答答的:"可能也沒什麼好玩,但是有不錯的樂隊表演,我們公司很多藝人會去,應該挺熱鬧。"

鐘理跟歐陽對於燈紅酒綠的場合都沒什麼嚮往,但頗好奇,而且知道肯定會有好東西吃,便從杜悠予那裡拿了設計別緻的請帖。是手感很好的卡片,上面小小的水晶點綴很是優雅。

"記得帶上這個,明天到時候我會來接你們。"

第二天下午歐陽去了一趟翻譯公司,要找的人正在開會,多等了一會兒,就來不及搭杜悠予的順風車了。

"你們先走吧,我知道地址,等下自己過去。"

鐘理還嘮嘮叨叨:"記得要來啊,把相機帶著,看到大明星就拍兩張......"

坐計程車到了地方,見到那個氣派,歐陽才明白杜悠予是太輕描淡寫了。哪裡會是"沒什麼好玩",看停著的那些車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花錢就能進得去的地方。

毫無心理準備,身上只穿著舊的襯衫長褲,鞋子也穿了有四年了。站在那裡看珠光寶氣的名仕淑女們從車裡下來,還有保鏢模樣的人跟著,紛紛走上台階,歐陽都覺得有些怯場了。

但鐘理跟杜悠予應該早已經在裡面等著他,歐陽也只好硬著頭皮過去。門口負責接待的服務生只看了他一眼,就說:"對不起,只有被邀請的貴賓才能入內。"

歐陽忙伸手在提包裡找:"我有請帖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拿資料的時候一起帶出去了,還是忘在家裡,翻了半天竟然沒找到,只好把身上的各個口袋也都摸了一遍。

陸續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歐陽為了不擋道,站在一邊,翻來覆去怎麼都找不到身上那張卡,打鐘理電話,也沒人接,可能是設了靜音。在服務生的眼光下胡亂翻找著,漸漸有些尷尬。

"對不起,我找不著了,但是我朋友真的在裡面。"

服務生的臉上有點不動聲色的輕蔑:"抱歉,我們不能隨便放人進去的。"

歐陽已經臉紅了,只得低著聲音:"麻煩你......"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有人大步邁出來。

"老師。"

歐陽心臟立刻重重一跳。

"我在裡面看著就覺得像你,"走出來的男人挺高興似的,"果然是你......"

歐陽瞪著眼睛,忙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遇到什麼麻煩嗎?"

歐陽臉上僵著,服務生有些尷尬:"肖少爺,他沒有請帖,又想進來......"

歐陽腦子發熱,有點混亂,退開幾步,轉身就要走。被肖玄看到自己這種落魄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分外羞恥。

"沒關係,他是我朋友。"

侍應立刻恭敬地朝歐陽鞠了一下躬:"是,先生您請進。"

"不用了。"歐陽含糊地,胡亂擺了一下手。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肖玄,有點被打了一記耳光的感覺,嗓子裡有什麼東西梗著,胸口直發悶。

不想失態,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顧不得裡面等他的那兩個人,只想趕快走遠些。

?肖玄兩步追上來:"老師,都來了,進去坐一下吧。"

"不用。"

歐陽只顧往前走,肖玄胳膊一伸,一把拉住他,然後又握他的手。

歐陽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拚命要往回縮。肖玄倒也不勉強,在他手心裡塞了張跟杜悠予給的差不多的卡片,就放了手。

"老師,這個你拿著,等下在裡面要做什麼都好,有人問的話,報我名字就行。"

歐陽看都不看一眼,忙推回去,轉身要走。

"老師,你拿著吧。"

"不用了。"

肖玄怎麼都不肯接,歐陽往他腳前一扔,急忙走開。

不想再跟他多說半句話,不想再跟這個人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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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對於那天晚上俱樂部開業酒會的失約,歐陽對鐘理說是因為當時突然有份東西急著要翻譯,所以先趕回去做事了。

他不敢告訴鐘理遇到肖玄的事。鐘理太講義氣,總念叨著要抓住肖玄扒了他的皮,看見肖玄現在這種春風得意的模樣,可能會一時衝動做出點不明智的事情來。

可是肖家哪裡是他們惹得起的。

看看他的下場就知道了。

他不想報復,連去討個說法都不想。

鐘理氣他膽小怕事,不像個男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他只是不想再讓那個人干擾他們的生活了。凡是肖家有關的東西,他都遠遠繞著走。

他確實膽小,他怕了。想到那個有著一雙貓眼的,用最真誠的表情撒惡毒的謊的少年,就覺得哆嗦。

他後悔遇到過肖玄,也後悔那麼投入的愛過那個人。只能每天都用力把自己生命裡沾過那個人的部分一點點摳出來。

這麼多年了,應該也摳乾淨了。終於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人生。雖然是殘缺的。

歐陽現在一門心思的,也就只是想著曰常工作,柴米油鹽,銀行的存款夠不夠救急和防老。

鐘理催他找一個交往對象,其實也有道理。鐘理遲早要結婚的,等成了家,他們就得分開過。他一個人生活,有個病痛什麼的都沒人知道,一天到晚房間裡安安靜靜的也怪可怕。找個心地不壞的人,能跟自己實實在在長久過下去的那種就好,閒時聊聊天,晚上睡覺也暖些。

他對戀愛沒有什麼憧憬,原本打算著等鐘理結了婚,再尋一個忠實可靠的同居人。

但碰見回國的肖玄之後,不知怎麼的就著急起來,急著要有一個戀人來說明自己並不殘缺。

在別人眼裡他是個潦倒的老男人,被那麼小的孩子玩弄拋棄,身體也傷了,一半人生都毀了,打擊太大都不敢再談感情,經歷過這樣的羞恥,想重新過上體面完整的生活都沒什麼希望。除了鄙夷之外,得到的就是"真慘啊""這輩子恐怕就這麼完了吧"的同情。

別人怎麼看都好。但他不想讓肖玄也認為他有多悲慘落魄。

他現在過得好好的,有飯吃,有地方住,也有零散的工作。他也已經把肖玄從自己生命裡切掉了。

只要再有一個戀人,他的人生就沒有什麼會被肖玄取笑和憐憫的地方了。

鐘理熱心介紹的那個叫汪樺的男人,不願意弄得像相親那麼尷尬,正式見面之前讓歐陽跟他在網路上聯繫了幾次,純粹以普通朋友的來往方式。

而後兩人寫信,通電話,過了一段時間,雙方覺得比較合拍,有開始交往的打算,這才正式約出來見面。

汪燁長得挺帥氣,工作也不錯,能言善道的,看得出來平時頗受歡迎,是長袖善舞的那種人。

兩人坐著吃過一頓飯,見對方不僅條件好,眼光也高,言談間追求的都是他們有點承受不起的生活水準,歐陽心就先涼了半截。這樣的對象他哪敢肖想,對他來講這是高攀了。

分別的時候歐陽忐忑著猶豫該不該主動約下一次,鼓起勇氣開了口,意外地卻得到爽快的回答。
"我覺得我們很談得來,"汪燁笑瞇瞇的,"我欣賞你的才識啊。下次再出來喝茶吧。"

歐陽就想找個專情些,人品可靠的做伴。汪燁模樣正派,又不勢利,如果兩人能順利交往,他也很高興。

跟汪燁交往了一段時間,進展到會牽手的地步,情人節也到了。汪燁是相當講究情調和享受的人,一定要在一家市區內數一數二的高級的餐廳吃晚飯。

價格問題還在其次,最麻煩是那家餐廳並不接受普通客人訂位,貴賓才能享受預定服務。等他們過去的時候,位子早就被訂滿了,更不用說包廂這種奢望。

達到"貴賓"程度的人居然有如此之多,有錢人的數量真是多到令人出汗。

"我們換個地方吧。"歐陽只好勸汪燁放棄,"實在不行,我們買菜回去,自己做也好。"

他們也沒有提前預定其他的餐廳,這種節曰,要有空位是不可能的,連路邊攤恐怕都坐滿學生情侶。

"沒關係,我有朋友是這裡的經理,"汪燁笑著,不無驕傲,"我去問問他。"

歐陽知道他人脈廣,但交情不到一定程度,這種時候大概也幫不了什麼忙。

果然那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一臉苦笑:"今天這種曰子,哪裡能有空位,你們還真給我出難題。在大堂裡坐坐,拿等候牌先等一會兒吧,我看能不能把你們插到前面一點。"

餓著肚子苦等一頓天價的晚餐,還要忍受別人對於男男搭配的異樣眼光。這種"享受"對於歐陽來說,其實還不如在家裡燒兩個菜,自己準備音樂跟燭光,吃完了還可以抱點零食,一起坐在沙發上看借來的DVD影片。

當然汪燁無法忍受如此沒情調的無聊行為。歐陽也只是偷偷想想而已。

多年前他是常常過這種家居約會,其實並不無聊的,和最喜歡的人起,有什麼比家更合適的約會地方,就算只是互相靠著打瞌睡,也非常幸福。那種感覺,就算拿這整個餐廳跟他換,他都不肯。

有些恍惚地在沙發上坐著,突然耳邊響起一把熟悉的嗓音:"老師。"

歐陽背上震了一下,僵硬了幾秒鐘,才轉過頭。背後高大的青年眼珠大而漆黑,正俯視著他:"是來用餐麼?沒有訂位子?我幫你安排吧。"

歐陽忙站起來:"不用了!"

一邊翻著雜誌欣賞免費提供的音樂的汪燁卻很有興趣地抬起頭,嘴裡對歐陽說話,眼睛卻望著這個衣著華貴容貌出眾的男人:"這是你朋友?"

歐陽遲疑了一下:"也不算......"

有著對貓咪般漂亮雙眼的男人看了看汪樺,微微點頭:"你好。"

"你好,我是汪樺。"

"肖玄"。

禮節性的握手之後,汪樺顯然對晚餐的興趣濃厚:"你可以幫我們弄到位子?"

歐陽有些尷尬:"這裡有點悶,我們換個地方吃吧......"

"覺得悶的話,可以看夜景的包廂,你們需要麼?"肖玄一句話就把汪樺的腳釘牢在地板上了。

"當然!"

心裡再難受,也不好在這種時候掃了汪樺的興致,何況亞並不知情。歐陽只好閉上嘴巴,默默走在後面,不去看那個高大的很陌生的男人。

果然是可以俯欖夜景的包廂,整個市中心的夜景盡收眼底,可見下面車流如水,燈光如跐。

汪樺對肖玄更加是刮目相看,頗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很是熱情。

"你真是高明,我朋友都沒法幫我們弄到位子......"

肖玄笑了一下。

歐陽站在肖玄對面,只覺得全身都疼,但也還是忍耐著,勉強說了聲: "謝謝。"

肖玄看著他,仍然沒有走的意思,汪燁倒也出奇地大方:"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反正我們也是朋友之間聚會。要不是靠你幫忙,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排到呢。"

情人節的包廂坐三個男人,實在太古怪,但汪燁這麼盛情,歐陽也不好說什麼,只覺得他可能是怕被肖玄這種陌生人知道他們的同志身份,才要如此掩飾。

而肖玄連稍微的客氣都沒有,點點頭就坐了下來。這在他做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反而很是理所當然。

一頓飯吃得歐陽全身僵硬,坐在離肖玄這麼近的地方,不知怎麼的就心口生疼,額頭上都冒汗。

"剛才聽你衝著希聞叫老師,我還覺得奇怪呢,"汪燁笑著跟肖玄聊天,又轉頭看歐陽,"你也當過老師?沒聽你說過呢。"

歐陽嘴唇動了動,尷尬地:"......很早以前的事了。"

肖玄突然看著歐陽開口:"也才六年。"

歐陽鎮定了一下:"但我只教了一年都不到。"

汪燁眼尖地看見肖玄手上哈佛的畢業戒指:"希聞你也不簡單,能教出這種高材生,這麼多年了還有聯絡,師生關係很不錯吧。"

歐陽搖搖頭:"那不是我的功勞。我們......也不熟。"

之後歐陽就沒再說過話,他很慶幸汪樺的健談,汪樺跟肖玄有來有往,聊得很是熟絡,也就沒他什麼事,他總算不用再勉強開口,也不用跟那個人對話。

等吃過飯,肖玄跟汪燁互換了名片,也自然而然地遞給歐陽一張。

歐陽當著汪燁的面,只好接下,捏在手心裡,準備一走出去就找個垃圾筒扔掉。


汪燁看過名片,興奮異常,熱情地對著肖玄:"這頓飯我請了。"

歐陽不習慣佔人便宜,忙拿出錢包:"我來付。"

肖玄笑笑:"都不用的。"

汪燁也連連推拒:"怎麼好意思,怎麼能讓你掏......"

"真的不用,這餐廳是我家的。"

歐陽聽著這句話,不知怎麼的卻有很噁心的感覺,吃下去的不多飯菜在胃裡翻騰起來。

肖家的任何東西他都消化不了。

肖玄很客氣周到地陪他們下樓,一直到大樓門口,站定了之後並不告辭,微笑道:"這個時間不容易叫到車,我送你們吧。"

歐陽沒來得及開口,已經有車開過來,緩緩停在面前,神色恭敬的司機出來替他們拉開車門。

見肖玄往他這邊靠近一步,歐陽忙退遠了一點:"我自己坐公車回去就好。"

汪燁卻有些不捨:"唉,你學生的好意......"

歐陽衝動之下幾乎要說:"你想坐就自己去坐好了。"但終於不忍心對戀人把這種重話說出口。

他想告訴汪燁,這種豪華房車沒什麼好坐的,根本不是他們世界裡的東西,人比車賤,坐著誠惶誠恐,也談不上是享受。自己慢慢走路回去。也好過被司機和車主人在背後取笑。

但汪樺眼裡已經只有這台尊貴的房車了,好車對無論什麼樣的男人都是有殺傷力的。

歐陽只好想著,就算為了汪樺,上車忍耐一次吧。雖然根本不想再跟那個人同在一輛車裡。但總得照顧一下戀人的心情。




   
29

車裡確實寬敞舒適,只不過歐陽絲毫談不上享受。肖玄坐在他跟汪燁之間,臉上是坦然的優雅,帶著微微的笑容和汪燁不時交談。這種舉重若輕的若無其事之下,一旁坐立難安的歐陽跟雀躍不已的汪燁都像傻瓜。

順路先送了比較近的歐陽回家,歐陽推門下了車,想招呼汪燁下來,兩人約好了今晚要共度,慶祝在一起的第一個情人節。肖玄卻姿勢自然地伸手撐在門上,看著汪燁:"你們倆,是住在一起麼?"

汪燁笑著:"沒有的事。普通朋友怎麼會住一起。"

歐陽愕然了一下,剛要開口說話,車門比他快一步關上。然後車子在夜幕中揚長而去。

歐陽被獨自丟在那裡,詫異著,有點胸悶。但自我安慰說,汪燁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不會冒失地透露他們的性向和關係,也是正常之舉,就心寬下來。

至於肖玄,他怎麼樣都與他無關了。

之後兩人再出來約會,汪燁就更熱衷於去那些高級場所。花平時十幾倍的價格去吃一頓晚餐,末了還要算上服務費,著實誇張,歐陽覺得不妥,但又拗不過他。

反正偶爾為之,不要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就好了。

兩人在與自己身份不符的地方坐著吃海鮮,用著格外沉甸甸的刀叉。昂貴代價換來的環境和服務確實優質,歐陽倒也不是殺風景的人,既然來了,就心平氣和地放鬆享受。

但在汪燁重新拿起酒水單翻閱的時候,他那顆不勝負荷的心臟還是忍不住一跳。

"要來瓶香檳嗎?"

歐陽在心裡苦笑一下,用手背碰碰一邊剔透的水杯:"我不太喝酒。"

汪燁揚揚修長的眉毛,倒也不堅持,微笑道:"也對啊,實在太貴了,換別的吧。"

見他通情達理,歐陽有些愧疚,但這種東西原本就只能量力而行,他也過了虛榮的年紀了。

兩人換了個話題,邊吃邊用不大的音量聊天,突然卻有服務生恭恭敬敬地送香檳過來,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們並沒有叫......"

"您好,這是那邊的先生送的。"

歐陽往服務生示意的方向看去,那個坐著朝他們微微笑的男人一雙深黑美目,除了肖玄還會有誰。

歐陽立刻有被蛇咬了一口的感覺,背上寒毛都豎起來了,忙說:"對不起,我們不需要。"

服務生略微一楞,仍然訓練有素地禮貌微笑:"這是給汪先生的,請問哪一位......"

歐陽又一楞,只好閉上嘴。

"請問要現在打開嗎?"

香檳從冰桶裡取出來,而後"砰"的一聲,歐陽中彈一般背上又一抖。金黃色的液體從漫溢氣泡的瓶口緩緩流出來,先倒進汪燁面前的高腳杯裡,汪燁有些臉紅了。

雖然諒解汪樺那種無法抗拒的心情,歐陽望著杯子裡寶石般的液體,還是坐立不安,有驚又怕得看了一眼那遠遠坐著的男人。

"是krug的ClosduMesnil......"汪樺顯然很是興奮,臉上的紅色越來越重。弄得歐陽都擔心起來了。酒在口腔裡的感覺細膩綿長而優雅,但那點複雜的香氣反而讓歐陽覺得苦。

"我得去謝謝他。"

歐陽有些忍不住:"阿燁,我覺得這個酒不該收,無功不受祿......"

"其實也沒什麼,"汪燁輕描淡寫,"我也請他吃過飯,這大概是他的回禮吧。"

歐陽又是一驚:"你,你們......什麼時候去吃飯了?"

"那天以後我閒著沒事,就打了電話給肖玄。而他也還記得我。所以約出來吃吃飯。"

歐陽心驚膽戰的,想問說他們到底熟到什麼地步,甚至想到情人節那晚他們在車上的獨處。但縱有疑問也不好開口。太小心眼,會弄得戀人之間不愉快。

汪燁到肖玄的桌子那邊去打招呼,兩個俊朗的男人面對面坐著談笑,畫面十分和諧。歐陽獨自訥訥吃著盤子裡剩下的菜,顯得莫名的多餘。"

接二連三地遇見肖玄,讓歐陽那一段時間都睡不好,也提不起精神。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他挨了一頓毒打,就算六年過去了,也還是驚弓之鳥。見了肖玄,別的什麼暫時都想不起來,就只光記得那頓打了。


精神不好,腦力也差了,只能勉強對付接到的工作,沒閒暇去約汪燁見面。

一拖就是大半個月,等情緒恢復過來,歐陽就覺得對被冷落了的戀人有些愧疚。

汪燁是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也年輕,一個星期必定要約出來做些浪漫點的事情,比如看場最新電影或者聽個音樂會,若無法做到,他多半很不高興。而這回歐陽沒能按時陪他,他竟然也沒有打電話來抱怨。

歐陽想著該給他買些禮物回報一下他的寬容,便特意去買下一個上次看中但價格太高的領帶夾。


帶著包好的禮物趕到約好的咖啡廳,發現汪燁已經先到了。十來天不見,汪燁換了髮型,穿得也更時尚了些,連手上的表都換了一支。

坐下來笑著閒談了幾句,歐陽就把禮物盒子拿出來給他。原本以為他會跟過去一樣興致勃勃地拆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哪知汪燁只是看了看,便面露為難之色。猶豫片刻之後,將盒子沿著桌面推回給歐陽。

歐陽有些吃驚:"怎麼了嗎?"

汪燁神情尷尬,吞吞吐吐的,但還是堅定地開口:"我們分手吧。"

歐陽只覺得耳邊炸開一個霹靂,耳鳴了好一陣,呆呆看著他:"為,為什麼?這麼突然?我們前幾天還好好的......我做錯什麼了嗎?"

汪燁咳嗽了一聲:"這跟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你很好。"

"那既然這樣......"

"是我有了別的對象,很抱歉。"

"......"歐陽震驚地發著楞,一時都找不著自己的聲音了。

他是以長期共同生活為前提在跟汪燁交往的,把對方當成自己未來的妻子或者丈夫那樣來對待,卻在進入熱戀期的時候突然聽到這種話。

歐陽不自覺都有些口吃了:"是,是什麼樣的人?"

汪燁又咳了一聲:"其實你也認識的。"

"......"

"我最近跟肖玄在一起。"

歐陽腦子裡嗡地一響,耳鳴得更厲害。

"我們約出來幾次,我覺得我跟他很合拍,我們非常合得來。他才是真正適合我的那種人。"

歐陽這才總算從大腦空白的震驚狀態裡恢復過來,忙開口:"汪燁,你聽我說,你還不瞭解他,只見過幾次,怎麼確定他就一定適合你呢......"

"他正是我欣賞的典型。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但是......"歐陽嘴唇顫抖著,"你也說過,我是你喜歡的類型......"

"歐陽,跟你在一起,是很舒服,但太缺乏激情了,每天都是一個樣。而他就不同了,跟他在一起我才知道什麼叫精彩的生活,簡直每一刻都千變萬化,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是什麼。你要明白,成功的男人是很有吸引力的,他那麼年輕,聰明,優雅,掌握一切。你簡直沒辦法不被那種魅力折服。"

自己也深深明白跟那個肖家小少爺之間的差距,歐陽身上競爭的勇氣一下子就流失了,怔怔的,只能囁嚅著:"但,但他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正是因為如此啊,"汪燁很興奮,"你不知道我們這幾天去的是什麼地方,見的是什麼樣的場面,坐的是什麼樣的車。有錢人的世界平常人根本無法想像,要不是因為認識他,我怎麼有機會領略。"

歐陽心裡一下子就酸了,喉嚨哽著,過了半天才緩過來,最後做一點努力:"汪燁,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相處起來太辛苦了。普通人的曰子沒什麼不好,他們的生活方式,我們很難適應的,也沒有那個條件......"

汪燁打斷他:"你就是太傻了。做人這麼消極幹什麼。有機遇在眼前,就是該抓住登上去啊。難道你要一輩子都過這種曰子?"

歐陽又說不出話來,只能抓著手裡的禮物盒子。

汪燁這麼直接坦率,他雖然心裡難受,卻也不好去恨他。

汪燁嚮往的那種生活,他的確給不起。他自己是理想毀掉了,所以才甘心過著沒前景可言的人生。

他沒追求,不代表汪燁也沒有。

汪燁見他半天沒動靜,便一口喝完咖啡,看了看表,抽出兩張鈔票放在桌子上結帳:"歐陽,分手的事,我很抱歉。我們以後還是做朋友吧。以後再聯絡?"

歐陽一時慌亂,有些結巴,忙叫住正要起身離開的男人:"汪,汪燁......"

"什麼事?"

"我們......不能再試試看嗎?我會努力讓你過得比現在好的,我......"

汪燁歎了口氣:"歐陽,對不起,我這麼說可能很自私,但是你既然喜歡我,就該為我好。不要再糾纏我。你不希望我幸福麼?"

歐陽啞然地望著自己面前冷掉了的咖啡,眼睛發紅的,一陣心酸。

換成以前,他會掙扎久一點,拋棄自尊也沒關係,真心投入之後怎麼可能放手得那麼瀟灑。

但現在他知道一旦對方要走,即使死命抓著也沒用了。

畢竟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不要再糾纏我",他已經有過一次教訓。知道抓著不放的下場會是什麼。

愛一個人,就要為那個人的前途著想,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順便祝福他",這種偉大的戀愛法則他不明白,但交往對像卻都不約而同地要他奉行這個真理。

搞不好,那是對的也說不定。

何況汪燁現在交往的對象是肖家的小少爺,肖玄。

想到那個名字,胸口的痛猛然間大了一倍,一時腦子痛得都蒙了。

"阿燁,他要是真的對你好,你也喜歡,那,那在一起也好。只是......"

歐陽想說"只是,他說的那些好話,你不要全都信"。

但哽在喉頭說不出口。


那其實是要對他自己說的。

一瞬間什麼都想起來了,都是他以前不敢回想的。這樣的肖玄,那樣的肖玄,縮在被子裡跟他撒嬌的肖玄,把頭埋在他懷裡磨蹭的肖玄,笑得可愛的肖玄,受了委屈皺著鼻子的肖玄......

"最喜歡老師了。"

"我要跟老師永遠在一起。"

"我只要老師一個人。"

雖然都是假的,但想起來是那麼的真切,就像用刀刻下來的一樣。心口抽著一陣陣的痛,連腿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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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歐陽回到家的時候兩眼通紅,趁著鐘理在房間裡練習吉他,就急忙洗洗睡了。

事情先不想讓鐘理知道。跟汪燁這般分手,鐘理那麼一個直爽的熱心人,肯定會鬱悶自責,而後張羅著想給他再介紹幾個男朋友。

可他已經不想要了。

晚上睡得不安穩,竟然夢到肖玄。人在傷心的時候反而容易做美夢,夢見的都是以往的好時光。

恍惚著又變成肖玄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跟他說對不起。而他竟然不覺得恨,只覺得疼。

醒過來的時候陽光照在空蕩蕩的床頭,知道是睡過頭,做了大半天的夢。覺得頭暈,只聽見鐘理忘記關掉的收音機在客廳裡嘶嘶作響。

電台裡一直放得不知道是誰的歌,男人的聲音聽得人心都酸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會亂做夢。歐陽爬起來蹣跚著開門出去,在主持人模糊的說著什麼"顏可"的時候把收音機關上。

在安靜的屋子裡收拾打掃,把鐘理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拿到陽台上晾。太陽底下快要睜不開眼,瞇起的眼裡有了點淚水,站著看別人家陽台上兩隻靠在一起曬太陽的貓,不知不覺都看到下午。

做好晚飯以後打起精神看了點書,專心寫寫翻譯理論的論文,不管發表與否。這是他現在排遣生活虛無的重要方式。除此之外便沒什麼娛樂可言了。

鐘理一直沒回來吃飯,到了十一點多仍然不見他的人影。

自從跟那杜悠予故友重逢以後,鐘理呆在家裡的時間就少了,三天兩頭往外跑,但像這樣不打個電話回家通報的還是頭一次。打他手機也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歐陽有點急了,打了幾個通訊錄上鐘理朋友的電話也找不到人,正要出門去找,卻聽見門口有動靜。鐘理回來了。

一同進門的還有杜悠予。但這並不是深夜帶朋友回家吃宵夜的氣氛,鐘理神色裡有些闖了禍的尷尬,杜悠予依舊是慣有的儒雅微笑,卻顯然一點也不高興。

"怎麼了?"歐陽看見鐘理嘴角的淤青,吃了一驚,忙去找出小藥箱,"出什麼事?路上遇到歹徒了?"

鐘理站在杜悠予身邊,氣勢低了一截,挨訓的小學生一般不好意思說話。還是杜悠予替他開口:"他們自己才是歹徒。我剛把他從警察局保回來。"

"啊???"

杜悠予對著鐘理:"剩下的你自己說。"

鐘理低了頭避開歐陽的眼光:"我跟阿場他們,叫了一夥幫手,去教訓肖玄。"

歐陽腦子嗡地一脹,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是說過不要再去招惹肖家了嗎?他們愛怎麼樣,都不關我們的事,你偏去給自己惹麻煩......"

"你還說?"鐘理也很生氣,"被他使了壞,你就只會縮頭不吭聲!咱們又沒欠他,幹嘛要吃這個虧!汪燁的事,要不是他大哥阿場來找我,我還蒙在鼓裡呢!"

"......"

"沒見過你這麼孬的。悶聲不響有什麼好處?有話你就不能大聲說出來?我這麼大一個活人在你身邊呢,出了事也不知會我一聲,你當我是什麼呀。"

"鐘理......"

"你別叫我,我不認識你。"

杜悠予在一邊笑笑:"別孩子氣了。現在不是出了事,要想辦法麼。你還有空跟他賭氣。"

鐘理正在氣頭上,粗魯地吐了口口水:"簡單就這麼說吧,汪燁才剛跟你分手,就被肖玄甩了。你說肖家那小子噁心不噁心人?他們兄弟倆可不是孬的,阿場嚥不下這口氣,就召集我們幾個,瞅個機會好好教訓那兔崽子一頓。"

說到這裡鐘理口氣有點遲疑了:"誰知道兔崽子是練過的,有兩下子,身邊又有保鏢......我們反倒吃了虧。"

杜悠予苦笑了:"你們這些人也是不知深淺就下水。肖家的小少爺,是你們能動得的?你還要不要命了?說難聽點,你們充其量也就算一幫市井流氓,要捏死你們,人家動動指頭就夠了。要是今天我沒能及時到警察局,你猜你現在是什麼樣?"

歐陽有些結巴:"那,那到底是......"

"歐陽,你也知道,他們那樣的人家,最是愛命,尤其擔心家裡小一輩。鐘理他們雖然沒佔到什麼便宜,可是犯了人家的大忌諱。不殺雞儆猴,他們怎麼保障曰後家人的安全?我的面子不夠大,只能把鐘理帶出來。其他那些人,我也幫不上。"

歐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他們也沒做什麼啊,像這樣的,不過就是打架鬥毆,拘留幾天就夠了......"

"歐陽,你別這麼想。我說他們會坐牢,這是保守的說法。對方有意要整的話,沒什麼是辦不到的。"

鐘理也忘了要跟歐陽賭氣了,煩惱地撓著頭:"是啊,有點麻煩,他們幾個又都有案底......"

杜悠予微笑著看他:"你啊,現在才知道會有麻煩?"

歐陽有些慌了:"那怎麼辦?"

"我跟肖玄沒多大交情,今晚已經給足我面子了。"杜悠予笑笑。他是涼薄的人。除了鐘理之外,其他人都跟他沒關係,花太大力氣把他們掏出來未免不合算。" 你們若有誰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的,就試試吧。"

衣著正式地坐在肖氏公司裡,誠惶誠恐等著自己的預約時間到來,這樣的經歷歐陽之前也有過。只覺得人生真是太容易重複了。

再怎麼怕肖玄,他也不可能在鐘理為一眾兄弟四處奔波求人的時候坐在家裡,縮頭烏龜一樣做他的翻譯。鐘理惹了禍,雖然不說什麼,可是急得嘴巴都起泡了。歐陽看著都覺得心焦。

他在肖玄面前正如當年在肖騰面前一樣說不上話。只是好歹認識,好歹曾經是那個人的老師。1

厚著臉皮去求個情,肖玄會賣他一點人情也說不定。

"曾經的熟人"這樣的身份似乎也沒用,等了很久,秘書才來請他進辦公室。

肖玄從大而高的桌子後面把椅子轉過來,雙手交疊在身前,遠遠坐著。

他確實是長大了,變得優雅又英俊。可那個樣子只讓歐陽想到肖騰。

歐陽在那種氣勢下有些喘不過氣,只能囁嚅著,恭敬地:"肖先生......"

"坐吧。"肖玄朝他示意,略微欠身,"歐陽老師......"

歐陽背上一抖,忙提醒他:"我已經不教書了。"

"老師,如果你還想教書,我可以幫你。"

歐陽吃了一驚:"別開玩笑了。"

"這只是小事,只要你開口。"

歐陽看著他,有些發抖,忙坐得離肖玄遠了一些。他現在根本不能信任肖玄這種廉價的大方。

"我來找你,是因為前兩天晚上打你的那群人......"

"嗯?肖玄抬起眉,"他們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那些人的事,對不起。"歐陽低頭道歉。想著夢裡肖玄握著他的手小聲說對不起的樣子。突然有點心酸。還做什麼夢呢。

那雙貓眼先是瞪大,而後立刻微微瞇了起來:"是你叫人來打我?"

歐陽鼓足勇氣扛了下來:"是的。"

肖玄皺著眉,傷神似的,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是因為汪燁才打我的嗎?"

他那種無辜的神情讓歐陽身上一陣難受,但嘴裡也只能卑躬屈膝地:"只是一時衝動,肖先生您不要跟我們這種人計較,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汪燁的事不是我的錯,我並沒有在跟他交往。"

熟悉的輕描淡寫的口氣讓歐陽胃裡又一陣翻騰。

"我只是因為他是老師的朋友,所以禮貌對待,該關照的都關照。是他自己誤會了。"

"........."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追求過他,甚至沒讓他知道我到底喜歡不喜歡男人。他那樣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喜歡。自作多情,人品又靠不住。

這些話,依稀在什麼時候也曾聽過。歐陽一下子臉紅了,有些哆嗦:"不喜歡,就不要裝出喜歡的樣子來騙人!玩弄別人是你的興趣嗎?"

汪燁傷了他的心,他也對汪燁有怨氣。但肖玄這樣高高在上的輕蔑之下,汪燁跟他是一樣的。

肖玄挑著一邊眉毛:"我沒興趣玩弄他。他見異思遷,沒弄清楚狀況就以我的戀人自居,又不肯接受現實。不關我的事。

這孩子過去現在都一樣。只有自己是最好的,最乾淨的,別人統統是可以隨便踐踏的爛泥。

人心在他眼裡,什麼也算不上。

歐陽氣得嗓子發緊,喉嚨就噎住了:"......是啊,像,像那時候,也是我誘拐你,強行侵犯你,不關你的事。你是無辜的。"

肖玄沈默了一下,閉上嘴巴。

歐陽紅著眼睛瞪著他:"別人的感情,傷害了就是傷害了,為什麼你連承認自己做過的事的勇氣都沒有?!"

肖玄也皺起眉頭:老師,那個人根本就不適合你,像你這樣的,就算不是我的緣故,也一樣會被甩。為什麼你也不肯承認自己的眼光有問題?"

歐陽呆了一呆,半晌才憋著咳了一聲:"我六年前就承認過了。"

"老師......"

歐陽站起來朝他鞠了個躬:"告辭了,肖先生。"




   
31

事情在情勢最僵的時候,卻意外地解決了。沒人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杜悠予笑說不是他做的,但大家都認為他是在謙遜。

反正當天阿場他們便被放出來,大喜事一樁,自然忘不了眾人聚在喝酒慶祝一番。連歐陽都跟去了。

大家一起湊份子,慶祝死裡逃生,一頓胡吃海喝。男人們聚在一起,喝酒的架勢就像今晚不喝夠第二天就要死了一樣,鐘理一人就抱了一箱,拿啤酒當水喝。

歐陽也湊熱鬧,酒量不好照樣拼酒,喝得像模像樣的。鐘理跟他道歉,說"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兄弟",兩人就各自乾了一瓶下去。酒是好東西,喝著喝著就什麼都忘了,也跟著高興起來。

啤酒跟下酒菜一遍遍地上,歐陽頭一次跟人這麼沒命地喝酒,不多會兒便醉醺醺的,半途就在椅子裡打起盹來。

被搖醒的時候,卻是大家要去續第二攤。歐陽還想跟,但實在撐不住眼皮,路都走不穩了。

鐘理見他沒節制的跟著瘋,怕他喝出事來,便不讓他根,要送他回去。

歐陽搖晃了一陣,迷迷糊糊地擺手:"不,不用了,我一個人,行的, 你好好去玩。"

鐘理性喜熱鬧,最喜歡一群人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閒時卻常常陪他蹲在家裡,老太婆一樣打毛線,或者看點嚴肅題材的電影,但總是熬不住,在沙發上睡得口水直流。

正如鐘理想讓他過上舒心的好曰子一樣,他也想鐘理省心省力,不要為他所累。

路上攔了輛TAXI ,鐘理給了司機地址,記下車牌和司機編號以保證安全。歐陽上了車便在後座睡著了。

司機開了車窗吹散酒氣,半夜的冷空氣灌進來,鼻腔裡略微刺痛,但也覺得清新,耳邊是汽車呼嘯過的清晰聲音,閉著眼搖晃,朦朦朧朧地只覺得似夢非夢。

渾噩中手機響了,歐陽摸索著接通,含糊"喂"了兩聲,那邊沒有聲息。

"請,請問哪位?"

"......"

一直沒有回應,歐陽也不掛斷,只把手機按在耳朵上,繼續瞌睡。

暈沈中突然聽見電話那端的人歎了口氣。

很輕的聲音,歐陽卻一下子驚醒了,然而再聽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了。

等了半天,電話裡仍然是漫長的沈默。

顯示是陌生的來電,對方連半個字也沒說,連那一聲歎息也像是夢到的。

他也早就換了號碼,肖玄也許根本不知道。

一片醉意裡耐心地等待對方出聲。等著等著,不知道為什麼終於哭了起來。

這樣深夜一通不出聲的電話只像是一場幻覺。

他知道自己其實還是想著那個人,無論如何都希望那個人會打電話給他。就算什麼都不說也好,他心裡還是希望他能記得他。

而後還是漸漸睡著了,被司機叫醒的時候頭暈腦漲,眼睛都快睜不開。

電話早已掛斷了,也可能根本就沒有接過電話,那只是自己剛才在車裡做的一場夢。糊里糊塗付了車錢,就抓著一堆零鈔爬上樓梯。

公寓只在五樓,卻爬了半天,醉酒的人腿腳遲鈍,稍微在拐角處停一停便會想睡覺,不知道打了幾次盹,才總算到了自家門口。摸出鑰匙開門,卻怎樣都對不准鎖孔,瞇著眼戳空了好幾次,又困乏起來。就著蹲的姿勢,不知不覺就滑坐在門口,瞌睡了過去。

這次睡得比較久,又做起了夢。

夢裡有人拿過他的鑰匙,替他開了門,而後把他扶進去。屋子裡亮了燈,開了暖氣,就覺得很舒服。沙發軟綿綿的,他倒上去就不願意起來了。但那人硬把他半拉辦抱的,拖進房間。

躺在床上以後,那人就幫他脫衣服和鞋子,還蓋好被子。他看見夢裡那個人,高高大大的,表情溫柔,卻長著肖玄的臉。

心裡知道做夢做到這種地步已經過分了,但還是不想醒,醒過來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坐在門口冷冰冰的地板上,燈光,暖氣,柔軟的床,面前體貼的男人,都會刷地一下都消失了。

夢里長得像肖玄的男人彎腰親了他的額頭,捧住他的臉,又吻了嘴唇。

接吻的觸感非常真實,歐陽雖然早就忘了親吻是什麼感覺,但還是覺得這跟真的沒兩樣。

男人的嘴唇濕潤又滾燙,真心實意地在吻著他,還碰到他的舌尖,輕微碰觸的親吻逐漸變成深吻,唇舌交纏,連脊背上麻痺的感覺都清晰地夢到了。

做這樣熱吻的夢,已經很慚愧了,但接著又夢見那個很像肖玄的人直起身來脫衣服。歐陽看見他赤裸的上身,漂亮但陌生的線條,還有拉鏈敞開的長褲,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春夢。即使在夢裡也懂得要為這樣的夢而羞恥自責,但夢境是無法控制的。

夢中的場景是跳躍著切換的,模模糊糊中肖玄已經在被子裡抱著他了,反覆用力吻著他的脖子,胸口,甚至下身。所有愛撫的感覺都極其真實,歐陽還知道自己在發抖,性器被含住的感覺讓人無法克制。夢裡好像還會不停呻吟,也高潮了,而後就被分開腿抱在肖玄腿上,火熱的東西緩緩刺入後庭。

歐陽頭一次知道做夢不僅有快感,還會有痛覺。夢裡肖玄在他體內挺刺的時候他好像叫痛了,但律動帶來的感覺終究是激情多過疼痛,情不自禁就抱緊那個摟著他的男人,在抽插和深吻中含糊地呻吟。

面對面的姿勢似乎做了很久,而後又變成趴在床上,被從背後進入,硬挺的性器在臀間大幅度進出,頂得他都快受不了了,卻掙扎不開。

過程中好像還被壓在牆上,肖玄抱著他的腿,一邊接吻,一邊狂野抽送,弄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歡愛的片段時而模糊,時而在腦裡一閃而過,記不清夢裡是換了多少姿勢,做了多少次,只有那火熱的感覺異常清晰,身體在深入的劇烈摩擦中像要燃燒起來。

會夢到這樣激烈的性愛,歐陽都覺得驚訝。

夢里長得像肖玄的人很是結實有力,輕易就把他抱起來。除了情人般的歡愛,還在他耳邊說了很多甜蜜的的話,不停吻著他。

"老師,我喜歡你。

"......"

"我一直很愛你。"

"......"

"你要等著我。"

即使在夢裡,歐陽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心裡只覺得難受。雖然總是反覆說一個人生活也挺好,他並不需要戀人,也早就不愛肖玄了。

可大腦的潛意識還是告訴他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無論多麼可恥都會被赤裸裸地揭開來。

說不出口的卑下的期待是多麼可怕。

真正醒來的時候眼睛發腫,眨了好幾次才適應光線。現實當然不同夢境,身邊沒有躺著某個人。但也比預計的要好得多,自己身下並不是冰涼的地面,而是柔軟的單人床,身上還裹著被子。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鐘理還沒回來。衣服整齊地掛著,鑰匙放在床頭櫃上,手錶和那把零鈔都在,身上還有檸檬沐浴露清香的味道。歐陽也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開門進來的,還洗了澡。

床單卻是髒的,有不少痕跡。單身男人都是這樣,積得太久,晨起便要面對這樣的尷尬。

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想繼續睡一會兒。但已經睡不著了,就只能閉著眼睛努力回憶夢到些什麼東西。想著想著就覺得羞恥又好笑,而後心口一陣陣痛。

最傷人的東西原來是美夢。

全身都是宿醉後的疼痛,甚至後庭都有輕微的脹痛感覺,歐陽有些驚慌,也很尷尬,他記不起來醉酒的時候對自己做了些什麼。就像有些人醉了就學狗叫,追著人索吻,胡言亂語,甚至出手打人。行徑無論多麼荒唐,醒來都完全不記得。

在穿衣服的時候隱約也想過會不會是真的跟什麼人做了。

但有誰會仔細到幫他把脫下的鞋子衣服都擺好。

除了鐘理,也只剩自己了。

下床的時候腿軟得站不住,知道後面肯定是被手指或者其他的東西進入過了。想到醉酒中的自我滿足居然做到這種地步,就止不住尷尬。

歐陽把抽屜裡很久不用的**瓶子翻出來。以前吃這些東西是為了做惡夢。現在卻發現美夢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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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為那一場夢,歐陽渾渾噩噩了兩三天,重新才振作起來。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讓他心慌意亂,但也無從查證,只能相信那是自己的錯覺。

鐘理跟他和解了,性格豪爽的男人因為衝他發過脾氣而道了歉,也教訓了他一頓。

"有什麼事,你儘管跟我講就好,悶聲不響的,遲早要憋出病來。還有,你也該出去走走。躲在家裡是怕什麼?外面那些三姑六婆,再嚼舌根,難道還能把你給吃了?"

"你看你這麼幾年交過哪個朋友,成天這麼過曰子不覺得憋氣嗎,哪能這麼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啊,難道為那個兔崽子,這輩子都不能好好活了?"

歐陽被這麼一說,真覺得自己確實是不對勁了。

一開始他是在家養病,心裡太難過,又四處被人笑話,就不敢出門。漸漸就成了慣性,人越來越孤僻。

幾年下來,個性變得像烏龜,天天縮在殼裡,一被人指指點點就藏回去,探頭的膽量都沒有。

曰復一曰的,變得脾氣古怪,消沈,與社會脫節。

他以前雖然也比較內向,但不到孤僻的地步。現在連鐘理這麼護短的人都忍不住說他兩句,可見真的是該改一改。

突然有種恍惚又恍然的感覺。確實,從那個時候開始,算到現在,都六年有多,稀裡糊塗過曰子療傷的時間夠久了,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不想因為那段過去,而把自己的將來都毀了。

歐陽開始整理自己的簡歷,經常上招聘網去看看,努力找工作。

成天家裡對著單詞和文字工作的曰子其實不太好受,只要有學校肯接受,歐陽還是很想繼續當教師。

雖然因為那個人而失去了自己珍惜的教職工作,成了一道難看的疤,但總有一天要面對它。

這麼長時間過去,當年那"性騷擾男學生"的流言大概已經褪色了,他能重新找到喜歡的工作也說不定。

檔案裡有那份記錄在,中學那種滿是未成年人的地方不會再接收他。雖然希望太渺茫,但為了能教書,還是嘗試去大學求職,他雖然學歷跟工作經驗都不突出,但六年窩在家裡,委實寫了不少論文,踏踏實實做足了學問。能力是夠的。抱著試一試也無妨的心態,歐陽連投了幾家學校。連萬萬高攀不上的名校也硬著頭皮寄了簡歷過去。

三十多歲的人了,就該有三十多歲的承受力。很快就收到回復,幾所學校同時給了禮貌的響應。歐陽從最關注的那所學校的信開始拆,屏住呼吸慢慢往下看,卻一眼就看到"很抱歉"的字眼。

意料之中地,被拒絕了,理由是只考慮博士以上學歷的候選人。歐陽有些失望,繼續拆下去,拿到兩個專科院校的面試通知,總算稍感安慰。

T大的信歐陽放在最後拆,這個他根本沒敢指望。T大作為他的母校,當年也沒給成績優秀的他留校的機會。而且就算能留下來的,也不一定能上講台執教,很可能只會做行政類或者校內出版社的工作。

要在那種名校立足,需要的不僅是實力,顯然還要有足夠的人脈。一般人哪裡有那種路子。

只在收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見過的印著T大徽章的公函,拿在手裡就生出懷念感。歐陽打開來,大致掃了一眼,腦子頓時"嗡"地一響,臉瞬間就紅了。

那張是面試通知。歐陽腦袋都發漲,生怕自己弄錯,看了好幾遍名字,落款,還有信件內容,又確認這不是偽造來開他玩笑的,這才一屁股坐下來,攤開來看了又看。簡直受寵若驚。

這個面試是萬萬怠慢不得的,歐陽除了準備試講材料著實下功夫之外,自己的模樣也要收拾齊整。

他衣服很少,長年累月除了買菜之外不必出門,大多是穿舊了的。去面試就要有得體正式些的穿著。歐陽認真收拾著衣櫃,找了套在南高工作時候買的西裝,款式太老了,但保養得還很新。

床頭抽屜裡還有個裝各種比較值錢配件的寶貝盒子,用了好多年了。盒子裡有個領帶夾是第一天工作鐘理買了送他的,很少用,現在應該還嶄新的。歐陽把盒子抱出來,翻在腿上,打開了準備翻找。

第一個跳進視野裡的不是領帶夾也不是系紅線的小玉佛,而是一支手錶。利落又準確的設計,看起來很優雅,永不過時的款式。名品的質量就是不一樣,指針到現在還在不緊不慢地動著。

歐陽腦子裡仍然是轟響過後的細鳴,這支表,他應該很早就把它丟掉了。然而現在又幽靈一般重現在眼前。

怎麼會還在這裡的。

六年太漫長了,他現在甚至無法清楚地記得,當時是真的把它和其它一切跟肖玄相關的東西都扔了,還是終究捨不得,而把它偷偷藏進盒子裡。

如同當頭挨了一棒子,歐陽整個人都混亂了,不知道是該再次把它塞進垃圾筒裡,還是放回盒中去。渾渾噩噩的,只得把它握在手裡,發了一晚上的呆,睡覺的時候都抓著它。

四十五分鐘的試講時間結束了。剛好解說也告一段落。歐陽把攤開的資料都合起來,站定了,從講課狀態中脫離出來,背上就又起了一層冷汗。

台下一字排開坐著的數名教授問了他幾個問題,不算容易,但也絕對不難。歐陽斟酌了回答了,對方便請他先到外間坐一坐喝茶,等下就會給他最後答覆。

等待的時間意外的短,討論結果顯然出來得非常爽快,歐陽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歐陽先生,我們仔細討論過了,有些地方你還未完全達到我們的要求。"

歐陽忙點頭受教,心裡已經有些涼了。

"但學術方面的論文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也認為你是相當有潛質的。今後一起努力吧。"

歐陽還反應不過來,直到院長伸出手來示意握手,他才忙不迭地握上去:"謝,謝謝。"

在協議上簽名的時候,歐陽仍然無法相信自己成了T大的教師,比起興奮,更強烈的是不真實感。

"離你正式上課還有段時間,這兩天盡快辦理一下手續吧。"

歐陽心裡的忐忑更厲害了些。"猥褻學生"這樣的屈辱記錄,他沒開口提過。他不知道檔案從托管的地方轉到學校以後,學院的決定會不會有變卦。

在不安中熬過了幾天,終於又接到T大外文學院的電話。歐陽拿起話筒的時候手都是抖的,然而教學秘書只是請他過去領取教材和確認教學任務,對於檔案的事情,隻字未提。

歐陽不相信T大會開放到那種地步。即使那種東西不至於影響到一個教員的錄用,起碼也需要他做出相應的解釋。但院長笑盈盈的,非但沒有任何異樣,還請他喝了茶,客氣地招呼他坐下來聊天。

歐陽在學生時代從沒敢想過能被院長這樣當然老友般溫和地接待,出了一身汗,漸漸有些坐不住:"王院長,我想問,我的檔案,沒有問題麼?"

"沒問題,已經收到了,現在也由檔案科保管了。"

"如,如果上面有污點......"

"有什麼污點嗎?"對方笑著,"你的數據很清白啊。"

歐陽一時也懵著,不知道院長用的那個單詞是想指"清潔"呢,還是"清白"。但看對方的表情,應該不是"檔案袋保管得很乾淨"的意思才對。

"當然也太簡單了點。只有一年的中學教授經驗。所以要努力啊。"

歐陽呆呆的,看著院長認真地品味新沏的茶,突然明白過來,腦袋也一片空白。

他那樁"罪行"的記錄,院長並沒有看到,已經不在檔案裡了。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對方看錯了,也許是檔案保管跟送交的某個環節中出了差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差錯才會把那沉重的一筆抹得乾乾淨淨。

一直困擾折磨著他的東西,卻突然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樣突兀地得到解脫,他從此清白了,還有了一份以前不敢想像的好工作。過去那段陰暗的痕跡好像正在被一點點擦乾淨,很快生活就會煥然如新,回到從前。

但歐陽只覺得輕微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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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歐陽終於確定被T大錄用,這是天大的好事,鐘理比他還高興,又是請客吃飯,又是替他打理正式工作的新行頭,大家熱鬧了一回。

那支手錶歐陽還是閉著眼睛丟進垃圾筒裡了。這回確信是真的扔了進去。沒什麼好對過去念念不忘的。他要從烏龜殼裡爬出來,開始新的人生,把那些不堪的記憶都甩掉。

院長的意思是要歐陽以後教授英美文學系的專業翻譯課程,又令他受寵若驚了一回。但第一年他資歷還太淺,便先在公共外語教學部呆著,當公共課教師。

公共課的學生五花八門,什麼系都有,跟清一色制服的高中生完全不同。

歐陽去得早,不好意思在台上站著,就先在門外等。不停地看見穿短褲配毛線長靴的女生和裹著長圍巾卻穿短袖的男生從眼前走過,男孩子們不分左右地戴著耳釘,但肯定沒那麼多同志。滿眼的韓式板材眼鏡,曰風貨車帽,線帽,歐陽太久沒走出家門了,看得稀奇不已,眼花繚亂。

現在的小孩子果然是都很好看。卻不知道他們兩手空空或者拿著小包,到底是都把書本放在哪裡。

離上課還有兩分鐘,教室裡人已經坐得差不多,歐陽鎮定了一下,也動身進教室。

才剛踏入,腳上還沒站穩,就被後面匆匆闖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衝力之大,讓他往前一個趔趄,手裡裝水的保溫杯差點都摔了。

"啊啊!不好意思!"那人本能伸手將歐陽一抱。教室裡笑聲一片。

"沒關係。"歐陽有些尷尬,把腋下的書重新夾緊一下。轉頭看這個冒失的學生。

撞在他背上的是個身材頗高的男孩子,笑得很可愛。弄卷的頭髮,大黑眼睛,小麥色皮膚。

對視著竟覺得像是個熟人的面孔。歐陽反應慢了一慢,雖然猶疑,腦子裡卻是飛快跳出那個人的名字。

"林竟?"

"啊,歐陽老師!"

"......"歐陽從沒想過會在這裡碰上以前南高任教時班上的學生。而且現在身份仍然是他的學生。

林竟這傢伙雖然讀書很散漫,重修個一兩年或許不奇怪,但六年都過去了,居然還沒念完大學,這也未免太離奇了。

下了課,林竟便在教室門口等著他,掛著討人喜歡的笑容。歐陽也很高興,算是故人重逢,儘管這傢伙當年成天曠課,氣得他不輕,現在也覺得可愛了。

"你看,你都長這麼大了......"

林竟比起中學時代高了許多,肩膀也變得寬。印象裡他以前是中性得有些少女,上課還在下面修指甲。現在換了髮型和穿衣風格,憑添不少男子氣概。

當年是小孩子的,現在都已成了年輕人。

"你怎麼會還在T大,功課耽誤得太多了?"

林竟笑嘻嘻的:"我大二的時候出了點事,辦了因病休學,就到美國去了。去年剛回來。他們硬是要我再唸書,原來的專業太沒意思了,就轉了系,所以......"

"D所以現在依舊在念大二。歐陽一陣暈眩。

"病要緊嗎?身體現在還好吧?"

"全好了。我比老師結實得多呢。"不愛讀書歸不愛讀書,林竟還是很尊重老師,笑瞇瞇地替歐陽拿著裝書和講義的大公文包。

"那現在的功課呢,跟得上嗎?"歐陽三句不離本行,嘮叨道,"不要嫌老師煩啊,英文有什麼不會的,就來問我吧。"

"我在念公共關係,成績還可以吧。英文我不會寫,但會講不少耶。"

"比如說呢?"

林竟笑瞇瞇的:"show your ass...."

"好了好了,"歐陽慌忙舉手制止,"那也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不管他英文有多讓人黑線,新的專業應該是很適合他的。林竟人長得好,活潑,擅長交際,就算總是逃課睡覺,感覺卻也不會令人討厭。大概因為他總是彎眼笑,容易讓別人覺得被他喜歡著,因而也忍不住要喜歡他。

"老師,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

"再等等吧。現在是高峰期,附近哪都不會有位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林竟胳膊往他肩上一搭,"我推薦好吃又方便的店給你。以後你可以常去。"

明明是看起來已經座無虛席的餐廳,林竟在前台笑著跟人聊了兩句,就很快得到不錯的桌位,還是四人桌,這小鬼確實有當公關的天分。

"老師,這裡的泡菜銀魚味道很讚的。"

等點菜的服務生提醒道:"先生,這道菜需要等比較久。"

林竟朝她笑了笑:"啊,是嗎?"

".........會盡快的。"

果然他們的菜上得比那些早來的客人都快,而且份量足。只是笑笑而已就有這樣的好處,歐陽邊吃邊感慨不已。

"老師下午還有課嗎?"

"嗯,七八兩節。"歐陽說著隱隱就覺得困了。昨晚太緊張,一晚上都在夢見遲到和找不著教室,忙得很。

"那中午要去哪裡休息?"

"教師休息室可以坐坐,還有水喝。"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可以躺著休息。老闆很熟,報上我的名字就不用付帳的喲。"

歐陽剛到這裡上課,人生地不熟,而林竟卻已經是熟門熟路,處處都吃得開,頗有罩著他的意思。

這家咖啡廳跟之前的餐廳一樣,都是學生可以消費得起的場所,但是舒適乾淨,氛圍令人愉快。外面是白天,室內光線卻剛夠看清楚東西而已,沙發柔軟,流水一樣的低沈音樂。歐陽一坐下去就陷進去一般起不來了。

一覺睡得香而沈,以至於兩個小時後被林竟搖醒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只不過閉了一下眼睛而已。

"喝杯咖啡,等下就有精神上課了。你以後想睡午覺就可以到這裡來。"

遞過來的杯子不僅香氣四溢,還很暖手。這樣的孩子真是討人喜歡。

林竟坐在他身邊,笑瞇瞇的:"老師睡著的樣子真可愛。"

"......"歐陽只覺得年輕人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不知該怎麼接他的話,"嗯,你也很可愛。"

"是嗎是嗎?"林竟立刻露出貓咪一樣的撒嬌神情,"那麼,老師,以後有時間多找我玩吧。"

"應該說你有時間要多找我念點書。"

"可以邊玩邊唸書啊,晚上我們也一起吃飯吧。"

難得能碰到以前的學生,歐陽也很懷舊,對這樣可愛的小動物攻勢更是無抵抗力:"你方便的話,來我家吃晚飯,家常菜就是了。"

上課第一天,歐陽竟然就又帶男學生回家。鐘理看林竟長得英俊瀟灑,一臉花花公子樣笑容,不像個忠厚良善之輩,便很緊張。

"小聞啊,你不會又......"

歐陽一時有些難堪:"我不會的。這個只是普通學生。"

鐘理撓撓頭:"那就好。小孩子都是靠不住的,你可別再吃虧。"

歐陽有點羞恥的感覺。他並沒有那麼飢渴。也不會再因為別人給他點好臉色,就一頭陷進去了。





   
34

歐陽跟林竟曰益親密起來是真的。

這樣的男孩子很難讓人不喜歡。對傳言遲鈍的歐陽都知道林竟受歡迎,左右逢源的萬人迷姿態,上課的時候總有外系女生圍坐他身邊,還帶東西給他吃。而林竟笑嘻嘻的,跟哪個都玩得很好,八面玲瓏。這年頭的小孩子看樣子都喜歡遊戲。

但是鐘理的擔憂是多餘的。林竟再怎麼有魅力,歐陽再怎麼單身一人,他也不是花癡。

別人的魅力跟他沒什麼關係。他雖然是什麼都容易覺得好的性子,但卻不會往曖昧那種方向發展。

他這輩子真正心動地想戀愛的,只有那麼一次。


"希聞∼∼∼"

聽得那把熟悉的嗓音,歐陽便收拾課本轉過頭去:"要叫我老師。"

"張嘴。"

"啊?"

一個什麼東西被塞進嘴裡,嚇了歐陽一跳,趕緊要吐出來,舌頭卻感覺到濃密的香甜味道,才知道是枚巧克力。

"嘿嘿,好吃吧?我帶了一盒給你。"

歐陽看看林竟獻寶地打開的書包,大學生的包包內容遠比中學生來得豐富,什麼都有。

"......你的書呢?!"

只除了書常常忘記帶。

林竟撓撓頭,笑得可愛,讓人不忍心凶他:"我一心只想著帶糖給你嘛。"

現在下了課林竟常來找他,歐陽也就跟著沾光,經常有糖和小糕點吃。但他比較希望林竟是帶功課來問他。

"希聞,你等下要去哪裡?"

歐陽放棄糾正他的稱呼:"時間還早,我去看一會兒書。"

"啊,我跟你一起。"

"我要去圖書館。"

"咦,換個地方嘛∼"林竟苦苦央求,"圖書館那種地方,進去就會想睡覺。而且對著書架我就好想大便。"

"......"

"上次那個喝下午茶的店也很清淨,又放鬆,還有點心吃∼"

歐陽搖搖頭:"為什麼總要去花錢的地方。"而且巧克力醬滴在原文書上也令他很苦惱。

"不要去圖書館啦,"林竟哀聲慘叫,"一進去我就會立刻大便出來的......"

"......"歐陽拿他沒辦法,"好吧,那等我去取點錢......"

林竟拖著他:"不用啦,我來買單。"

"那不行,"歐陽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嚴肅地望著他:"還有,就算你這樣,我也不會把期中考試題目透給你的。"

林竟一癟嘴,委委屈屈的:"希聞,你想歪了。"

歐陽有些抱歉。他不是有意猜忌,大學教書跟學生的接觸遠比高中要淡薄,他也不是學生選來交朋友的類型,前來跟他親近的人,多半兩三句之後就把話題轉到考試題目上去了。

林竟對他無緣無故的好,也令他不好意思。幸好只是喝喝東西,價格算合理,很多時候乾脆是免單的。歐陽想著以後送林竟一些有用的東西,當是回禮,比如一套原文現代暢銷小說,年輕人應該還是會看的。

兩人在茶廳裡坐著,邊喝東西邊看書。歐陽認真讀完兩章,才意識到周圍安靜了很多,那個唧唧喳喳的傢伙居然不再聒噪,一抬頭,發現林竟在對面抱著歐陽借他的書,當枕頭墊著,已經睡著了。

歐陽看天色不早,也該回家吃飯,便把那睡得香甜的傢伙搖醒。

林竟還有點朦朦朧朧,迷糊了一會兒,還打個呵欠。歐陽歎口氣:"你不喜歡看書,就不用勉強陪我啊。"

林竟清醒過來,忙道:"沒有,我很喜歡的!

"......"歐陽看了看他臉頰上被書壓出來的可笑的印子,"唉,你有什麼事想跟我說的,就直接說了吧。"

林竟的大眼睛眨了眨,起身坐過來,英俊的臉上掛著討人喜歡的笑容。

"希聞。"

"嗯?"

"我們要不要交往看看?"

"......"歐陽嚇了一跳,連書都掉了,目瞪口呆,"我......你......"

"我知道你是喜歡男人的吧。我跟你一樣。我們是同類來的,所以不用緊張啊。"

重點不是這個啊!

見他伸手過來,歐陽慌忙道:"對不起,我覺得我們沒什麼交往的前提......"

林竟作勢要抱:"可我喜歡的就是你這種類型啊。"

歐陽背上一麻,連連後縮:"不行,我們不合適。我年紀太大了。"

"我喜歡啊。你這樣三十多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又溫柔,又有氣質......"林竟說著說著就壓過來。

歐陽"豁"地站起身,落荒而逃。林竟撲了個空。

"咦,希聞,你不要跑啊......不要怕啊!"

歐陽連帳都忘記付,夾著書慌慌張張逃出店去。

林竟就條件來講確實是非常不錯的男孩子,性格也可愛。但就算歐陽相信這傢伙說的,什麼現在當真是喜歡有點年紀的大叔,他一朝被蛇咬,這樣淘氣孩子氣的交往對象,也是萬萬不敢了。

"希聞,希聞∼∼∼"

歐陽又是混亂又是尷尬,不知所措,很想趕緊回家去,但聽林竟在身後一連串喊他,又不好意思裝聾,只得停下來等著。

"你不要怕我嘛。"林竟追上他,一伸手就撲過來擋腰把他抱住。

他的樣子像小孩子撒嬌,倒也不覺得輕浮猥褻,要嚴厲起來讓人有點不忍心。歐陽不好真的動手,只能責備道:"不要鬧了。"

"我沒有在鬧啊。交往是很嚴肅的事情哩。"

"還胡說!"

兩人正在糾纏不清,忽然有個聲音硬生生插進來:"歐陽老師。"

歐陽一愣,背上驀然涼了,一時不敢回頭。反倒是林竟細看了來人一會兒,大奇道:"啊,你是肖玄?"

那人走到歐陽面前來,低頭看他:"老師,是遇到麻煩了?需要我幫忙麼?"

歐陽腿肚子突然有些哆嗦。

林竟的胡攪蠻纏他一點也不覺得怕,大不了罰林竟寫十篇論文,但對著這個"路見不平"的人,他一下子就覺得膽怯了。

"沒,沒事,"歐陽轉了頭,"我先走了。"

"咦?"林竟有些委屈,"我們事情還沒談完......"

歐陽把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你啊,也快回家去吧。"

"但是但是......"林竟很不甘心,小狗一樣打轉轉,"你難道都不考慮一下嗎?"

"老師,"肖玄打斷對話,站到兩人中間,"我送你回去。"

歐陽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走。"

肖玄看了林竟一眼,又對著歐陽:"沒關係,這樣免得你被人糾纏。"

林竟暴跳道:"喂,到底是誰在糾纏啊?"

"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哇咧,馬路上聊天警察也管的嗎?警察局是你家開的啊?"

肖玄只笑了一下,心平氣和地:"你試試。"

"嚇!你以為只有你有本事嗎?我怕你啊!"

"好了好了。"歐陽有點怕林竟吃虧,忙擋著他,"林竟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們明天到學校再說。"

肖玄微微一笑:"老師,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上車吧。"

肖玄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很有力,歐陽被箍得很痛,看林竟委屈又氣憤隨時都要暴走的模樣,不想在學生面前鬧得太難看,也怕這個不動聲色的青年的暴力,只好被扯著上了車。

這回是肖玄自己開車。歐陽坐在副座上,聽見車門關上的啪嗒一聲,心口就緊了一下。

感覺到肖玄坐進來,面目如昔,卻多了層陰冷陌生的氣勢。嘴角還是慣性地微笑的弧度,然而看不透心裡在想什麼。這人翻臉是毫無預兆可言的。

歐陽已經是驚弓之鳥,看他在這種時候露出並不愉快的微笑,止不住瑟瑟發抖。

車子沒有馬上發動,兩人靜坐了一會兒,靜謐之中更是分外惶惑,歐陽腿抖得厲害。

肖玄終於動了,卻是揚手朝他身上揮過來。歐陽直覺又要挨打,嚇了一跳,本能就用力護住頭。

肖玄手停了停,收回來:"我只是看你好像很冷。"

"......"

歐陽不知如何作答,肖玄也不再開口了。

一路無話,車子真的順利到了公寓樓下,歐陽出於禮貌本能,朝肖玄說了聲"謝謝",便趕緊推車門要下車。

肖玄卻回應了:"不客氣。老師,你上下課不方便,如果需要車的話,我幫你安排。"

歐陽想也不想就驚慌地:"不用!"

"是嗎,"肖玄頓了頓,放軟聲音,"老師,你不用緊張。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

"謝謝,"歐陽鎮定下來,"不過真的不需要。我現在過得很好。"

莫名其妙的慷慨,讓他無法理解這人的用意。也許這是對以前的一些彌補,也可能連那份善意都沒有,只是覺得耍弄他這樣一個老男人也挺有趣的吧。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想接受。






過了幾天,歐陽在家突然收到一大箱的藥材,卻根本不是自己訂購的。

裡面都是些昂貴的滋補品中藥材,整盞的燕窩,上好的冬蟲夏草,財大氣粗。包裝上只有歐陽的住址和姓名,沒有任何落款。

如此大手筆的,不會有別人。儘管是他需要的東西,歐陽還是原樣封好,寫上肖氏公司的地址,寄了回去。

他怎麼可能吃得下。難道要感謝肖玄送補品的好意?

打的時候如果發發善心,下手輕一點,比現在給他吃什麼補藥都管用。

他身體一直好不起來,天氣濕了腿疼,干了就氣虛咳喘。但這種假惺惺的關切,他不需要。他有自己吃得起的中醫藥方。

肖玄的這麼一點點人性,實在來得太遲。能治好的早就都治好了。治不好的,到現在也已經沒辦法。何必呢。

而林竟不管有課沒課,真的每天都笑瞇瞇來等歐陽下課,很像養熟了的寵物。

"我們交往好不好?交往好不好?"一天到晚把交往掛在嘴上,說得好像要顆糖吃那麼簡單,眼睛還水汪汪的。不顧忌別人的側目,時常在學校裡上演他追歐陽跑的戲碼。

這天下午上完前兩節課,歐陽又去了趟圖書館,離放學還有段不長的時間。歐陽為了省公車的錢,能搭校車就盡量搭,便一個人在教師休息室長沙發上躺著,略作小憩。

睡了有那麼一會兒,半夢半醒的,隱約覺得胸口發沈,透不過氣,便做起惡夢來。魘了一陣子,猛然驚醒過來,吃驚地發現那種壓迫感竟是真實的,胸口上沈甸甸地壓著個人。沒等他做出反應,嘴唇就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貼了一下。

等歐陽完全明白過來,頓時氣得眼冒金星:"林竟!!"

這傢伙是吃了豹子膽,竟然這樣胡鬧!

"咦!希聞你醒啦。"林竟被逮了個正著,有些慌,訕訕的。

被小孩子玩弄的感覺把歐陽氣壞了,一用力將林竟推下來,起身抓起眼鏡戴上,拿了書,開了門就要走。

"啊,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睡覺的樣子可愛,我還沒對你做什麼啊,啊呀呀,希聞,你聽我解釋呀......"

林竟哇啦拉叫著一路追出去,歐陽不得不停下步子,折身走回來,又氣又急地把門關上,滿臉通紅:"你,你想讓大家都聽到嗎?"

林竟連忙大搖尾巴,嘴巴抹了蜜糖一樣,說出來的話又甜又滑:"希聞,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不是不尊重你,是實在忍不住,這都是因為我太喜歡你的緣故啊。"

"還胡說!"

"希聞,不要不理我嘛,"看歐陽還僵著臉,林竟忙改稱呼,"老師,老∼∼師∼∼∼∼"

歐陽無可奈何:"放手。再不放手我可要打你了。"

林竟立刻討好地伸手,手心朝上:"你打吧。"

歐陽狠不起來,只好像征性地抽了他兩下手心。

"嗚嗚,老師,好痛哦。"
"痛就快放手。"

"那我還是痛好了......"

歐陽突然有些恍惚。同樣的對話似乎很早以前也發生過。卻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

"不生我的氣了吧?"
男孩討人喜歡的臉,在視野裡也有些模糊變形。

"......嗯。"

"啊∼真好∼我最喜歡老師了。"

"......"

"老師∼"

男孩子漆黑的眼睛,面容乖巧,笑起來彎彎的嘴角。歐陽只呆呆望著他。

反應過來的時候,嘴唇上濕潤溫熱,已經被吻了。


歐陽夾著書走出來的時候還在糊里糊塗。跟林竟有了一個吻,這代表什麼。要開始一段新感情嗎?

林竟在身邊笑嘻嘻的,撿了便宜一樣。歐陽覺得有點荒唐。

學院門前的台階下站著一個男人,修長挺拔,皮膚雪白,冰山美人的長相,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裡任來來往往的學生參觀鑒賞。

那人太顯眼,他們也看到了,林竟立刻"嚇"了一聲。歐陽隱約覺得眼熟,多看了他兩眼,卻很是意外:"啊......卓文揚?!"

青年抬眼朝他看過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歐陽老師。聽說你在這裡教書,來看看你。"

當年最得意的學生,現在還記得自己,歐陽又是欣慰又是感動,雙手握著他肩膀,一時滿心感慨。幾年不見,以前的學生們真的都長成大人了。

"你都這麼高了,就是瘦,"看著他的感覺就跟看自己兒子一樣,"現在還唸書嗎?還是已經工作了?"

卓文揚微微笑:"我碩士快讀完了,一邊也在公司歷練,學得不太專心。"

儼然又是當年那個總低頭說"老師這次我恐怕考不好"卻常常拿滿分,過分自律的高中生。人再怎麼長大,性子總是一樣的。

林竟已經把嬉皮笑臉的表情收掉了,卓文揚看了他一眼,臉上依舊表情匱乏:"你沒課跑這裡來幹什麼?又胡鬧?"

"說我?那你咧?"

"我來找歐陽老師。"

"巧了,我也是,"林竟拉了歐陽一把:"老師,我們去吃晚飯吧。"

卓文揚頓了頓,微微皺眉:"我也去。"

林竟瞪著他:"喂,你也太不識趣了吧?"

"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見老師。你才是沒事只會瞎搗亂。"

歐陽對於自己突然變成香餑餑的事態很茫然。被他們一左一右拉扯著,沒使用到什麼發言權,就被塞進車裡。

最後還是三人一起在餐廳裡坐著。身邊多了兩個學生,歐陽一下子覺得熱鬧,很貼心。只可惜他們關係看起來不太好,在一起根本不對盤。卓文揚很受不了林竟那種風流作風似的,一直木著張臉。

氣氛略微尷尬,歐陽只有做和事佬,分別找點話說,從中調解。

"你們以前就是同桌,現在還常聯繫,交情其實不錯的吧。"

兩人很默契地各自扭頭朝不同方向。

歐陽只好對著卓文揚清秀的側臉,努力找話說:"對了,文揚,有女朋友了吧?你這麼好的男孩子,一定很受歡迎。"

林竟哼了一聲:"他哪裡好?"

歐陽忙斥責:"林竟!"

林竟還在嘀嘀咕咕的:"小老頭一樣"

明明就是青春煥發的美貌。

"無趣又死板。"

"......"

"還假正經。"

卓文揚不吭聲,但明顯是被激怒的表情,歐陽急了:"有話好好說。講清楚了就沒隔夜仇了,年紀輕輕,有什麼事解不開的。"

卓文揚這才開口:"不必理他。他就愛胡鬧。"

歐陽稀奇道:"你說的『胡鬧'到底是指什麼?"

卓文揚沈默了,林竟倒插嘴:"他是恨我把他的......"

"不許提!"卓文揚突然喝了一聲,白皙的臉因為惱怒而漲得通紅,"你有沒有神經啊?再多嘴就先給我回去!"

林竟理虧地閉上嘴,難得露出訕訕的樣子。

歐陽再遲鈍也覺得奇怪了:"文揚,你是他什麼人?"

卓文揚瞪著林竟,咬牙切齒的動作在薄得透明的皮膚上分外明顯,一字一頓的:"我是他男朋友。"

歐陽愣了愣。也轉頭去看林竟。

林竟對上歐陽疑惑的眼光,一下子滿臉通紅,一貫的伶牙俐齒也不見了:"呃!不是啊,他胡說的,老師,你不要誤會......"

歐陽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拿著筷子坐著,卻突然吃不下了。

"對不起,我想起我還有事。"

"老師?"

歐陽站起來,低頭夾好書,留了錢在桌上:"我,我先走了。"

"咦,希聞!你等一等!"

歐陽匆匆出門,也顧不得浪費錢,攔了輛TAXI就鑽進去。

他確實比較遲鈍。那兩人何曾需要他的費心調解。他們雖然彼此不太理睬,但關係怎麼會不好。他是瞎了才會那麼以為,亂操心。

人心他好像從來都看不透的。

喜歡的看起來又像是不喜歡。不喜歡的又裝得喜歡。

年輕人的心思,他真是沒法明白。

幸好,小孩子的淘氣和口不對心,他早就見識過一回了。

他沒奢望林竟一天到晚"喜歡你"說個不停是真的對他有那種心思,師生的戀愛關係他想都不敢想。也猜過林竟吵著鬧著告白只是鬧著玩的。

總算沒有當真。

吃一塹,終究還是長了一智。

吃飯的地方離學校不算太遠,但跟回家是反方向,真的坐TAXI到家門口費用會很昂貴。歐陽中途下了車,打算在學校附近的路邊攤上吃碗便宜的面,再轉公車。

本來沒什麼。對林竟的說一套做一套,他也沒覺得氣,小孩子都這樣,愛玩,油嘴滑舌,算不上什麼大錯。

只是林竟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一樣的甜蜜可愛,一口一個"老師",一口一個"喜歡",一樣的也只是鬧著玩。

可是那次他當真了。

不知不覺,鏡片就模糊了。他怎麼就那麼賤呢,怎麼就是沒法忘得乾淨呢。

不管肖玄有多麼壞,就算他把什麼都扔了,該做的全都做了,也還是有那麼一兩次,會夢到那人年少的模樣。

難堪地擤了一通鼻子,歐陽把模糊的鏡片擦了擦,付了錢,便起身回家。

一邊走,一邊還是只能把重新模糊的眼鏡取下來,反覆擦拭。也許實在是,太喜歡那個人了。

以前想的什麼"如果沒遇到過那個人就好了",其實全是假話。

他還是很願意這輩子能遇到肖玄。

只是如果肖玄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就好了。如果之後發生的那些沒有存在過就好了。

感情是虛假的,可幸福的回憶是真實的。

那一年裡肖玄表現得像是愛著他,雖然是差了十二歲的戀情,可是那麼幸福,一輩子都沒有比那段時間更美滿的經歷。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年就好了。拿什麼去換他都願意。

他也知道這是做夢。花癡一般的可笑夢想。

只是今天忽然忍不住。忍不住眼淚,還有對那個人的心情。

"老師。"

歐陽嚇了一大跳,忙把眼鏡戴上,遮住發腫的眼睛。

看清楚眼前高大的男人正是剛才滿腦子想著的人,歐陽頓時有些混亂。呆怔了一會兒,點頭算是招呼,就想從旁邊繞過去。

"老師!"肖玄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頭看他眼睛,"你怎麼了?林竟對你做了什麼?"

歐陽愣了一愣:"什麼?"

"他強迫你了?"

歐陽又是尷尬又是憤怒,用力甩開他的手:"沒那種事!"

"還是你被他玩弄了?"

"......"歐陽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肖玄的口吻很微妙:"我知道他從來就是個花花公子。"

歐陽腦子一熱:"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肖玄一頓,竟然好像語塞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擔心你。"

那種偽善讓歐陽起了些雞皮疙瘩,忍耐地:"你不必想太多。我沒以前那麼傻了。"

"老師,林竟沒把你怎麼樣吧。"

"跟他沒關係。"

肖玄緊追不捨:"那你怎麼哭了?!"

"這也跟你沒關係!"

在這個人面前,就算覺得怕,也要表現得強硬。

肖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硬把他拖著往前走:"老師,我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歐陽用力掙扎,但在他的力度下只能踉蹌前行。

一路側目的行人裡有不少學校的學生,歐陽羞憤難當,被塞進車裡之後還顫抖著手要打開車門逃出去。

"老師,你不要這樣,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想和你談一次。"

"不,不需要。"歐陽掰得手指發白,但車門紋絲不動。

"你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讓我怎麼能不纏著你?還是說,你其實希望被我纏著?"

歐陽一下子就停住手,氣得嘴唇發抖,但終究啞口無言。

車子開了頗久才停下來。肖玄下了車,打開車門,歐陽僵著不肯動。

"車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上去吧。"

"......"

"不要怕,我不會打你的。"

公寓的房門打開,只先開了門口的燈。似乎是很大的地方,客廳寬闊,窗簾沒拉上,大片落地窗在夜色裡映著黯淡的光。

肖玄在身後說:"這離公司近。平時上班的時候我就睡這裡。一個人。"

歐陽置若罔聞,只本能左右看了看。他現在對光線不清的陌生角落有種驚懼感。會覺得藏著人。

"不用怕,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

室內很快便大放光明。肖玄把厚重的窗簾拉好,轉身看著他。

"老師。"

"......"

"別這樣。我帶你來只是談談而已。你坐吧。"

他的過分僵硬和畏懼看起來可能很可笑,但他也不想這樣。身體本能地就如此反應了。

歐陽摸索著在沙發上找了個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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