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話還要從這裡開始說起……
涉蓮國最初建國,始於一場教派的起義。
當時的皇朝末年,民不聊生,於是迦陀教,在民間廣傳佛教,以蓮花為圖騰信仰,崇拜佛陀。民間響應者甚眾。
然而實際上,迦陀教在很早以前就是江湖上一個規模很大的門派。教眾弟子武功絕世無雙,教主見生靈塗炭,民間賣兒鬻女,於是憤怒之下,揭竿而起。
但江湖義氣之爭,尚可以僅憑武功卓絕一較短長,若論推翻王朝統治,則需廣招兵馬,從長計議。於是迦陀教以傳播教義為名,走訪民間,又結交江湖各大門派勢力,轉戰多年,千辛萬苦,一統江山,終於建了涉蓮國。
涉蓮國的太祖皇帝本是迦陀教主韓重越,但大業方興,太祖文皇帝便重病難朝,不久傳位給了皇長子韓徹,即為高祖皇帝。
因為有了一個特殊的建國前題環境,所以涉蓮國在建制初年,朝廷之中就一直深受各方教派門派勢力的影響,各個貴族階級在江湖也皆有門派勢力相互滲透,許多貴族更是投身各方宗師門下以入室弟子名義修習武功。
而涉蓮國初興之時,為求穩固,不得不為地方江湖教派發展壯大提供諸多官方支持。更將迦陀教定為國教。到處建立迦陀佛寺和迦陀蓮花寺。使得宗教勢力日漸強盛,江湖門派林立。為日後帝王專政留下無盡隱憂。
涉蓮的高祖皇帝是迦陀教主的長子,但卻不是迦陀教的繼任教主,注定埋下奪權禍患。
於是又一場驚天浩劫在所難免。
這場內亂之後,迦陀教被迫解散,但因為當時迦陀教眾遍佈天下,人員上至皇族下至黎民比比皆是,不可能趕盡殺絕,強行驅逐必然生變,擱置不理又成隱患。
如此難題,只得退而求次,將迦陀教分裂成了如今的兩大教派,般若神教以及菡藍教,分權而制,削弱勢力。並設置諸般約束,使其不能再加壯大。
並且為了更好的控制宗教勢力以及制衡江湖上各方大型教派的力量,高祖皇帝下旨規定,般若神教與菡藍教的歷任教主必須由皇族中人出任擔當。並且在當時,為了兩方勢力彼此制約,親自將這兩支大派交給皇子中兩方彼此互不和睦的勢力。
高祖帝所要的效果,是鬥,不是合。
從那時開始,涉蓮國的天下,便是鬥出來的太平。爭鬥就從沒斷過。
到了這一代,更是亂。朝中不是兩方勢力在鬥,而是四方。
東邊的太子一派,西邊的皇長子一派,南邊鷺王奉王麒王一派,北邊離王辰王雁王又是一派。四派勢力對內在朝中奪權你死我活,對外又是為了兩大教派的歸屬掌控權,鬥得風生水起,好不熱鬧。
歎為觀止。
總之眼下的光景是太子黨垮臺,皇長子出逃他國下落不明。
兩大教派歸屬權至此終於塵埃落定,般若神教歸了鷺王韓臨一派,由鷺王同母親弟奉王韓熠只手掌控。
菡藍教則歸了離王韓昔一派,由雁王韓朔一手操縱。
此時的天下格局一邊,江湖多方勢力門派也各有依附,選邊而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此乃後話。而這裡必須一提的,卻是皇長子韓潼。
話說韓潼的母親本是西疆古國的公主,這一身份之特殊,恰好方便了皇長子秘密籌謀私自興建西疆巫蠱邪教緋雨門。
即可獲取他國宗族及本國民間信徒支持,又利用緋雨莫測詭異的邪功殘害朝中異己,一時之間,造成諸多恐慌。
緋雨死士,輕攻卓絕,來去無形,不見蹤跡。殺人招式更是詭異恐怖,所過之處漫天血雨腥風,不留活口。手段之殘忍,令人瞠目。
鷺王韓臨幾翻周折,耗損無數人力財力,派遣最頂尖的高手多方查探暗訪,費勁心思策劃綢繆,最終親身赴險,帶領皇家及江湖一眾高手,毀去了這個隱匿江湖多年的邪教緋雨門。
以往緋雨殺手,若是身死,必然用溶蝕散毀去屍身,讓人無法對這詭異的功夫一窺究竟。而這一次,韓臨親眼所見,方才明白,任何東西,超越了人體極限,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緋雨門的功夫之所以這樣厲害,是因為練這套功夫的人,都是從修煉內功心法的第一天起,就服食一種毒藥來催動潛能、麻痺精神,聽從門主的指令控制的。
簡而言之,這些殺手,都是緋雨門精心培養、訓練製造的藥人。
他們所服用的藥物,實際上是一種寒毒。在食用的第一時間,深入肺腑,根植不去。每年六月初八必須服食一次,抵禦寒毒侵襲。
不吃,就會渾身驟冷、血液凝結、心脈盡毀,身體漸漸衰竭,必死無疑。
吃了,短時間內會突破身體極限,激發個中潛能,但神志深度受損,嗜殺嗜血,只服從鈴音暗示的命令。然而藥效過後卻更是傷及根本,耗損生命,渾身劇痛,九死一生。
緋雨門,除去每年六月初八之外,在有任務需要完成的時候,都會給殺手們吃這種藥物。從無例外。
這種毒藥的名字,就叫作——闌珊。
第 36 章
闌珊之毒,至寒至陰,一旦侵入人體,永遠不會離去,身體會被它慢慢侵蝕,痛苦越來越多,注定不得善終。
除了繼續服食這種毒藥勉強拖延性命之外,別無他法。
然而天底下的事,不行到最後一步、山窮水盡,就誰也不能鐵口直斷。
至少有人是這樣相信的。至少,般若神教的葉教主、或者說奉王韓熠,是這樣篤定的。
七年以來,嘗試了無數種方法。
例如暖玉床、例如炎域火狐、例如太極鼎、例如藥浴泉,例如這種那種傳說中可行的方式可用的藥,但凡有一些微茫的希望,都被不計代價的找來一試……甚至例如,衛嵐。
說起衛嵐,本是當朝衛國公的兒子,衛家一族素來是支持離王韓昔的勢力。但是衛嵐為人頗為放縱,自幼雖與韓昔一同長大,卻和其他皇子交情也是不錯。
他並不樂見皇族兄弟相爭,又因為一些誰也說不清的原因與離王韓昔鬧到割袍斷義、揚言老死不相往來。而後便遠走江湖了。
他自幼喜愛研究醫理,不但經常在太醫院翻書問藥,也拜了許多江湖師傅,有久負盛名的藥神醫聖,也有看似平凡的鄉間大夫,甚至苗疆的巫術、邪派的蠱毒,他也都有鑽研。
兩年前,葉鋒找上了他。
衛嵐答應的很是痛快。交易的內容也簡單,衛嵐不計任何代價為林均堯續命,而葉鋒必須幫助衛嵐擺脫離王韓昔的糾纏。
另有一條附加:衛嵐待在般若神教一日,葉鋒就要陪他演戲一日,讓任何人都知道,衛嵐是葉鋒最心愛的男寵。
……
……
「就是這麼簡單。」凌玉說完了,口水也用的差不多了。就要丟下均堯自行離去。
「講完了?」
「是啊!」
「可是你還沒告訴我,衛嵐為什麼要做這麼奇怪的交易啊!?」他居然不喜歡葉哥哥,那怎麼每天都那麼個春風得意的模樣?!
「知道的已經告訴你了。剩下的這個,當然就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也沒有說,為什麼他們交易的好好的,那天卻忽然鬧得那樣不開心?」
「這個,是我不能說的。你問我也沒用。除非教主願意告訴你。」
林均堯頓時無力「我要是敢問,還蹲這裡聽你講這些?你哪有葉哥哥講話聲音好聽?!」
「你……」凌玉對這個過河拆橋利用完了人就趕緊踹一腳的傢伙咬牙切齒……
可是咬牙切齒之後,又是神色有些黯然「均堯,無論如何,我還是有句話想問你一問。七年了,從最初到如今,任何人也想不到教主竟會這樣執著,可他事事為你,但凡你想要的,他都順著你意,可是他想要的是什麼,你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
凌玉本以為這話說來容易,眾人不說,只不過是忌憚教主。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該說出來,真的說了,到最後,卻發現自己終也無法繼續。
「還是……」
這選擇若丟給了均堯,太過殘忍。到不如依照教主的做法,讓他迷糊快樂,過得一日便是一日,結局,就交給葉鋒為他做主……凌玉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
言罷,也不管林均堯,逕自走了。
莫名其妙。
留了林均堯一人站在原地。
先是站著,累得很了,又席地坐下,近旁的蒲公英一株一株接二連三被他拔了起來,放在唇邊,呼的一吹、再吹……又吹……
想要的……葉鋒想要的……卻是注定留不住的東西。
闌珊,是一道可怕的坎,怎麼邁也注定過不去。
緣分,卻是這一株蒲公英,吹一吹,就會散。
* * * * * *
天色已晚,林均堯想心事自是渾然不覺。
可在葉鋒房間裡卻又是另一翻光景。
肖吉人渾身哆嗦的被綁在床上,偏生綁他的東西是銀絲,想逃都逃不得。被子裡蒙得久了,伸頭出來換口氣,順便左右張望一回,看看有沒有人進來,詛咒林均堯一萬遍,他那個「很快就回來」是想快到半夜去嗎?
心裡正罵得痛快時,卻耳尖的發覺腳步聲接近。他嚇了好大一跳,趕緊縮回被子躲著裝死,慌亂之中也來不及細聽那腳步聲究竟是誰的,只知道自己嚇得一顆心都要顫出了胸腔。
可是過了一會兒,聲音又沒有了,肖吉人便自我安慰的想著或許人家只是路過。可這心還未落回原地,整個人便被連著被子抱進懷裡……
接近著,便是一個讓肖吉人魂飛魄散的聲音:
「怎麼一整天連口東西都沒吃?生我氣了?」
伸手,溫柔的掀開了蒙在懷中之人頭上的厚被。
……
……
……
「那個,教、教主,您——抱錯人了——」
第 37 章
葉鋒的面色,此時,完全可以用「蒼翠欲滴」來形容。他就坐在房間裡,等著他家那隻小男寵回來……
倒也沒有讓他等太久,林均堯就回來了。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這小傢伙竟不是鬼鬼祟祟從窗戶爬進來,而是呆呆的從門口走進來。
看見了他家主人,便十分不會看臉色的湊上前去,彷彿分明忘卻了先前自己偷溜的事實。伸了雙臂,摟住葉鋒脖子,可憐兮兮的貼上去,模樣很乖。
葉鋒忘了說他,很自然的去回抱住,讓那小傢伙貼在自己懷裡。
真是沒有一點鬼辦法,葉鋒苦笑,居然這樣,連討饒的話都不必說上一句,他就原諒了……
這個主人當的,會不會太過沒用?
「你就不能有一刻讓我省心。」他任均堯抱住,沉默片刻,隨手倒了杯溫水,黑色丸藥送到均堯嘴邊。
「先把藥吃了。」
均堯不說話,也不問是個什麼藥,只默默的張口含了進去。
葉鋒餵他喝了幾口水,又道:「今年,毒發的時候,我們不吃闌珊了好不好?」
均堯愣了一下,卻又是乖乖點頭,不問究竟。
葉鋒卻細細的解釋起來給他聽:「闌珊那毒太霸道,這些年只要一毒發就吃它,身體越來越弱。這樣下去,再過不上兩年你就只能每天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了……不過也不用怕,我有辦法,即使不吃闌珊也不會有事。」葉鋒勾著均堯漂亮的下巴,與他對視。
「均堯,信我嗎?」
五個字,就讓林均堯的水汪汪的。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那模樣一定很差勁,一邊點頭一邊掉眼淚,誰看來都像是嚇哭的,該怎麼解釋?
果然,葉鋒笑了。把他整個人娃娃一般抱在懷裡拍哄著,就像過往的每一次,這小傢伙寒毒發作,整夜不能睡覺時一個樣。問他「害怕了?」
「才沒有!」均堯用力搖頭否認,蜷在葉鋒懷裡,還當真就像個娃娃。呆呆的也不說話。
「那麼,是好容易跑出去了,卻沒見著衛嵐,心裡不痛快了?」葉鋒輕歎「放心,我沒把他怎樣。」
均堯終於有了反應,卻是悶悶的,搖頭說「我知道,不是衛嵐。」
「不是衛嵐,那就是凌玉了。」
「……?」均堯錯愕,仰頭看葉鋒「葉哥哥知道我見了凌玉?」
怎麼什麼事都瞞不住他?
「是凌玉方才自己來請過罪了……均堯,你這小傻瓜。說過多少次,別人說什麼,不准你聽。」
「對不起……」均堯把他在葉鋒跟前說過千遍腕遍的話又再次拿來重複,用在這樣的語境裡,不倫不類。
「你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寒毒的關係,身體又冷有無力,只想在葉鋒懷裡緊緊縮著。
這個人太暖和了,他的懷抱,是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讓人稍微離開一下,都捨不得。
每次都是這樣。
均堯瞇著眼睛,看葉鋒。
他那麼好看的模樣,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要看上一看,就會心滿意足。
然後……便在那個「想親近你,又不敢太過親近你,想你愛我,又怕你太過愛我」的界限裡來回掙扎,本來就不夠聰明,折騰到如今,越來越糊塗,究竟有沒有做好。
總是自以為是的想:
如果他心裡裝著許多人,哪一天,均堯離開了,他或許不會太難過。
如果他心裡有許多喜歡的人,哪一天,均堯要走了,不會那樣捨不得。
林均堯只是一個小小男寵,最不討葉鋒喜歡的,最愛惹教主生氣的,沒有一天不出狀況的……一直都是這樣的。
只是衛嵐那日卻問了他一句後悔不後悔。
放棄了,獨佔愛人的機會。後悔嗎?
如果在那個夜半爬床勾引他成功了的時候,對他表明心裡的想法,說:「葉哥哥,你不要喜歡別人,就只要我一個,好嗎?」而不是一臉得意的商量著說「看,我的表現其實也不錯,完全可以誘惑到你。所以,也讓我做你的男寵吧!」現在,不知會是怎樣……
憧憬的、勉強的、笑了。均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困擾,。
迷迷糊糊的,他說:「葉哥哥,我們就這樣吧,不要變了,好不好?」
就做男寵好了,最不討人喜歡的那種,一直到最後。
「你說什麼都好。」葉鋒點頭,輕輕哄著,看均堯漸漸睡著。
「睡吧,剛吃了藥,也該累了……」
……
……
葉鋒拿了一塊軟緞,輕輕抹去均堯唇邊溢出的血紅。那有些刺目的顏色,擦去了就馬上又流出來……
他徒勞無功的擦了又擦,不停的一再去擦。把均堯抱到床上,裹上被子,又放下了床帳。
其實誰也不明白……
我要的只是你。這才是唯一的意義。
至於其他,都只是哄你高興的遊戲。
什麼主人寵物、變與不變,又有什麼關係?!
第 38 章
「主人,雲央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葉鋒撩開半邊暖帳,聲音裡有絲低啞。
「雲央準備好了……」話說道這裡,看見葉鋒神色略顯倦怠,雲央有些著急道:「主人您又勉強運功為均堯壓製毒發時間……」
「又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大礙。」葉鋒不在意的答道。看著均堯唇邊不再溢血,身體也不再那麼冰,心情便好了幾分。
「可是您答應了這次可以交給雲央幫他運功壓毒的。」
「誰讓你急於求成、不顧極限,練功傷了身體。若非風桐及時送你過來,又耗了我一整晚時間幫你打通筋脈,你只怕此刻早已廢了武功。」
「可是主人,衛嵐公子說過,闌珊這種寒毒太綿密,您的般若神功內力太厚,與寒毒衝撞,勉強運功非但緩解不了多少,反而會害您自己染上寒毒。原本若用了紫寒蟬護體。闌珊的寒毒便不會侵害到您,可是——」
可是葉鋒卻把紫寒蟬毀去了,不肯聽從衛嵐的忠告。
「雲央,以前不曾跟你說過。闌珊是一種奇怪的毒,寄生在血液裡,向外滲透。對於未曾被它侵入的領域,如果已經有了別種厲害的寒氣,它是不會進入的,所以若帶著紫寒蟬,闌珊不會進入我身體。可是對於均堯,他身體已經有闌珊在侵蝕,紫寒蟬會加速他的毒發。你以為這次為什麼沒到六月初八他就不停出狀況?我與他太親近,所以那東西,我不能帶著。」
雲央錯愕「衛嵐公子沒有對我說過這個,他難道是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他知道。」葉鋒只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繼續,顯然不想多談。「總之,我要出去一趟,你守著均堯別出差錯就好!」
「不要我為他輸內力壓毒?」雲央的般若神功只練了兩重,反而內力柔和些。
「均堯應該不會喜歡有人為了救他染上闌珊的毒,若他知道了……所以我也一直猶豫著究竟是用你還是不用你。」葉鋒語氣淡淡的「日後再說吧,原本當日傳你般若神功的心法就是為的以防萬一。現在,還不到那個『萬一』。再說,要發揮最好的效果,需要練到四重,你還遠遠不夠。」
雲央難得那樣鄭重其事的跪在葉鋒跟前,肯定的說道:「主人放心,雲央會努力練功。而且……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均堯知道這件事。之前急著練功,也是希望可以幫到主人,下次一定小心,不會再出差錯,所以您不要放棄雲央……」
「好了雲央。我不是要怪罪你,也不會放棄繼續教導你。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葉鋒說著便要離開。
「主人……」雲央出聲又喚,他看著葉鋒素色衣擺近在眼前,又有些心虛,把頭壓得更低些。「有句話,雲央擱在心裡,一直很想問。」
「那就說吧!」
葉鋒清楚的很,雲央要問什麼,他其實是知道的。
「假如……沒有均堯,四年以前,主人您還會收養雲央、幫雲央報了家仇嗎?假如雲央沒有練武的好根基,不適合修習般若神功的心法,您還會請人為雲央調養身體、悉心教導武功嗎?」
葉鋒歎了口氣,走到雲央身前,俯身抬起雲央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
「答案不會是你想要的。雲央,其實我從來就不是個多慈悲的人。」
如果沒有林均堯,一切就都不可能會存在,這是事實,他不想也不會欺騙。「你失望嗎?」
「不。不失望」搖頭,笑著說道:「雲央很慶幸自己對主人而言,是個有價值的存在。」看了看床上躺著的林均堯。「我會照看好他的,主人放心。」
葉鋒點頭,笑得溫柔而清雅,隨即招了風桐進來陪雲央一起。又流連在均堯身邊好一會兒,確認果真沒有大礙之後,才轉身離開了。
風桐走近雲央身邊「早就跟你說,那個人是不能隨便喜歡的,你偏不聽。」
「不是不聽。只是聽了也沒什麼用。」雲央趴在床沿,像在與風桐聊天,又像在跟自己說話。他腦子裡眼睛裡,全是葉鋒的模樣。看似溫柔親近,卻又冷淡疏離,好比天上月。那樣好看,卻很遙遠。
「主人他同時收養了那麼多根基不錯的孩子,最後只對我另眼相看,親傳武功,倍加關注。我以為總該有些不一樣的……風桐,你說這個林均堯,怎就那麼好?主人說,如果不是為了他,我們這些人,他不會要的。即使最初的時候,他便是問我要不要與他做交易……那時他就告訴了我,救我教導我都是另有目的,但我還是想假設一下,若果沒有林均堯——」
「雲央。」風桐自身後拍他的背。「無論怎樣,你畢竟真的練成般若神功了不是嗎?在教主心中,你就是不一樣的。不像我們,沒有那份天賦,只能用來保護你侍侯你,給你做護法。所以相信我,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在教主心裡,你確實是不一樣的。」
「真的?」
「是。真的。」
兩人相視,又不由自主將目光投向床上睡著的人。
……
林均堯——其實,你真的很幸運。
幸運到讓人羨慕。
第 39 章
葉鋒剛出了蓮華堂便被一道暗影攔截了去路,是換了夜行裝的龍護法。
「教主——菡藍教的人今晚會有異動,您若出去,不如讓我跟著一起。」
葉鋒搖頭。「他的異動不是針對我的。你與凌玉都不必操心。至於靳羽,要他也回來吧,衛嵐……韓昔既然已經來了,是走是留就看衛嵐自己意願了。我們的交易,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龍小乙聽了葉鋒的話,不禁有些擔憂:「衛嵐若當真跟離王走了,那均堯的毒怎麼辦?」
「衛嵐的想法太天真,與我意見不合已經很久了,留下來對均堯也沒有太多助益的。」葉鋒搖頭歎笑「他說現在用以內力壓製毒發的方式是引鴆止渴,可是他的方法在我看來卻是徒勞無功,還不如我的效果好……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去吧!均堯的事我自有打算,不會讓他有閃失。」
話到這裡,也就是龍乙不能多問的。他到也不會太擔憂,反正有教主在,小林那個幸福的小傢伙是不會有絲毫問題的。
……
……
……
葉鋒獨自一人,也並不如何著急,悠閒的在街面上行走,夜色已深,正是燈火闌珊。即便蓮都的城門向來關得遲,此刻往來行人也不是很多。偶有一個兩個擦肩而過的,也是歸心似箭、急著要回家的。
興所致,抬手截了一個挑著攤子的貨郎,給了些銅錢,在那木掛架上思量著選幾隻香袋買回去。
均堯喜歡香草的味道,每過端午,都要收上好多只香草繡袋掛著,不帶身上就掛在屋裡——當然是葉鋒的屋裡。七年間掛了滿牆,鬧得他屋子裡到處都是香草的味道。開始不習慣,等習慣了,聞不著反而會想念。
葉鋒抬眼,微笑著問道:「離端午還有好些日子,怎就開始賣這個了?」
貨郎本是粗人,可是見這客人如此溫雅和氣,講話也不自覺的絞盡腦汁斟酌詞句,唯恐講出粗口來,撓頭道:「趕著沒人賣的時候先賣上,貨緊俏,賺個巧錢。等到臨得近了,人人都賣了,就沒什麼賺頭了。」
葉鋒點頭,選了幾隻顏色不扎眼的收了。抬眼,不經意的被掛架角落裡一隻天青色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是只竹蜻蜓。
眼前便是彷彿看見了那個稀疏燈火之下,平展著雙臂轉啊轉的小娃娃,一個旋身,驀然回首……
葉鋒看那小巧的玩具,不自禁笑得便更是柔和幾分,伸手拿起來輕聲道:「這個也要了。」
貨郎一愣,趕緊在攤子上另外找了一大把更花哨好看的竹蜻蜓出來。
「您手裡那拿的是個做壞了的,沒紮好,竹片彎了,飛不遠的。這邊有好的,您再挑只順眼的吧!」
葉鋒卻淡淡搖頭「我就只看中這個了,就它吧!」說著,手裡又拿錢擱在貨郎攤子上,逕自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貨郎藉著街邊闌珊將盡的燈火低頭一看,竟是一隻不小的銀錠,邊是乍舌邊是喜得渾身癢癢,飛快收了進袖袋裡藏好。
一隻不值錢的小破玩意兒居然當寶似的的花這麼多銀子買回去!?讓選個好的居然還不樂意!
長這麼好看的人也能冤大頭到這個份上……貨郎感慨萬千,莫怪人都說有錢的大爺都他娘的古怪。
重新挑起雜貨攤子,哼著小曲往家的方向趕路去了。
* * * * * *
想入非非館深處,白玉池西測,亭亭冰蓮之上,有座懷音水閣。那裡日日看守嚴密,等閒之人既不能靠近更無從窺探。
此刻水閣之內,只有兩人正交纏在短塌之上。只是,很快將被打擾……
「皇兄,佔用你一點時間。」
葉教主如一縷飄忽的風一般無聲無息、輕輕吹進了懷音水閣的內室,就在幾乎同一時刻,房間裡、檀香榻上的韓臨起身,瞬間捲了一張紗帳裹住了身下那個美麗赤裸的身體。
韓臨身下,摟在懷中的,正是那傾國傾城的美人藍奢。此刻半身裹著紗簾,神色清冷的看向葉鋒。
這三人著實怪異。
按說一個是打擾人家辦事的,另外兩個是正在辦事被人家打擾的,總該有人覺得不自然才對。結果偏偏沒有一個表現出分毫的不自在,甚至都從容的有些過了分……
「小熠,你還真會挑時間。」韓臨走到葉鋒不遠處一張椅墩上坐下來,笑道:「再稍晚些,我恐怕就沒這份定力輕易停下不做了。」
話音方落,便是聽見啪啦一聲,茶盞被揮手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藍奢起身冷哼一聲就披著那張薄薄的紗簾走出水閣離開了。
「半句玩笑都開不得了。這個脾氣,真是越來越大。」話雖如此,韓臨卻看那遠去的背影,十分迷戀。好半天才回神,對著葉鋒有幾分不滿道:「你這樂不思蜀的閒雲野鶴,終於也有空閒來看我了?」
葉鋒反而不著急說他的事情,悠閒的在韓臨對面檀木椅墩上坐下,伸手取了酒壺,斟滿兩杯,自己先是一飲而盡,笑著評價:「烈王谷的寒霧清君,真是佳釀。除了皇兄這裡,別處再也嘗不著了吧?」
韓臨也笑著飲了一杯入喉。「你在埋怨我差點讓藍奢給你的均堯喝了這個?」
葉鋒無奈搖頭「我知道皇兄與衛嵐想的一樣,不願意我為了救均堯而染上闌珊的毒,所以想用紫寒蟬或者寒武清君打亂了我的計劃。」他頓了片刻,又道「其實已經來不及了,皇兄,闌珊……恐怕我身上已經有了……」
韓臨聽了,果然蹙眉。「多久的事情了?你居然敢現在才告訴我……」
葉鋒據實相告「我是去年秋末發覺的,衛嵐嘛……可能才知道沒幾個月。皇兄也不必著急,只是淺淺一點,不妨事的。」
韓臨見弟弟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心頭就有絲惱怒。「現在是淺淺一點,你再繼續這樣運功給他,早晚跟他一樣。均堯知道這事嗎?」
「哪敢讓他知道。」葉鋒想想還是再補充著囑咐一句「皇兄若見著均堯,可要瞞著,千萬別給我說漏了。」
韓臨抬眼,認真看向葉鋒。韓臨何嘗不明白,葉鋒之所以肯對自己坦言中了闌珊之毒的事情,就是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從別的渠道知曉這事,會遷怒均堯,做出對均堯不利的事情來。
「你當真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一個不相干的人生生禍害死我自己的親弟弟?」
韓臨將這話的時候,心下已經有了許多算計。如果葉鋒不再接觸均堯,甚至僅僅是不再運功直接接觸均堯體內的闌珊寒毒,那麼應該也不會有事。只是……葉鋒肯乖乖聽話嗎?
「其實我也沒什麼要緊……」
「沒什麼要緊?小熠,闌珊這毒多危險你不是不清楚……你會死的。」
「是人都會死的。」葉鋒仍是雲淡風輕的笑著「皇兄,均堯好歹也叫過你幾聲爹爹,何況,他可是當日你親自送了給我的。所以,你就……支持我的決定吧。」
第 40 章
一提起「爹爹」這稱謂,鷺王殿下是十分鬱悶的。想當年他狙殺緋雨門主,血洗了那個邪教,正自志得意滿,善後的屬下卻在死人堆裡搜羅出十幾個血淋淋的小娃兒來請示該如何處置……其中一個,便是均堯。
那孩子昏睡不醒,看著不過六歲七歲的模樣,醒來以後除去會練武功別的一問三不知,甚至連個名字也沒有,實在讓人頭疼。那時韓臨手裡剛好有只折扇,上書一篇大賦,有一句「均如堯天」云云,無非是祈望四海承平,皆如堯舜治世之類的皇家專用高調說辭,隨口就借來均堯二字給這孩子用了,至於那姓氏,便是那名裡那個「臨」字化音而來。
師妹南宮紅惜愛玩愛鬧,見著均堯的第一眼就笑呵呵逗著他說「小乖乖,叫聲娘親來聽」,結果均堯就真的迷迷糊糊跟著喊了……
南宮紅惜嫌自己一個當長輩太過寂寞,就指著韓臨說那個給你取名字的是你爹爹!
結果……
當然就是……
原本韓臨是不覺得怎樣,可是後來均堯跟著他弟弟去了,卻叫人家「葉哥哥」……這豈不是差了輩分?生生給這一聲接一聲的「爹爹」叫老了,他其實當真沒比韓熠大上幾歲的。後來再見均堯,任是如何利誘威逼,那小傢伙就是不怕,說什麼也不改口。早不是先前那個乖娃娃了,都是被那葉教主給慣壞的。至今提起這個事情,韓臨心裡都是不大痛快的。
「我把他送了給你是因你當日閒得很,無事可做,給你打發時間玩的。可不是你讓為他……」
「反正人活著總得為點什麼。」葉鋒輕鬆截住了韓臨的話「何況是你當日對我說,自己造下的虐你便自己養。」
韓臨磨牙「我是要你養,不是要你拿命換。」
「哪有那麼嚴重?」葉鋒不在意的笑「我今日來,只說一件最要緊的事情。皇兄,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
「均堯的毒暫時沒有大礙,但不繼續服用闌珊的情況下我估計我也控制不了太久。中原這邊能做的都做了,沒有成效,但他的毒是西疆古國傳過來的,我想帶著他到那邊去轉轉,說不定會有驚喜。」
「西疆地貌奇險,又是部族眾多,紛亂不堪之地,你身份若被人知道……」
「所以想請皇兄幫忙,我知道皇兄手上有份詳盡的地圖圖卷,還有一隻血煞令……我此次前來,為的便是這兩件東西。」
「你真是……我手裡頭的東西,都讓你惦記個遍了……」
……
* * * * * *
林均堯迷糊著醒了過來的時候,情形十分怪異。明明是睡在葉鋒懷裡的,怎麼見著的卻是一左一右的風桐雲央二位門神?
不止風桐雲央,屋子裡尚有一人,是個衣裳大紅大紫的女性,妝扮得艷麗刺目,外加那十里之外都可聞見的一身香粉味道,感覺……好生熟悉……
雲央並不知道均堯醒來,手中握著長劍,冷然上前對著那人道:「在下雲央,奉我主之命在此守護小公子,不得讓任何人隨便接近。」
那女子卻是不以為然,雙手攏著廣袖笑道:「我可不是任何人哦!我是均堯的……」
「娘?!」
小林揉著眼睛,不是很確定的叫了一聲,自床上跳下來,想要走近了湊過去看看有沒有認錯人,結果身體虛弱,剛邁了一小步就歪斜著整個人險些栽倒在地,幸虧楓桐及時扶住了他。
只是聽了均堯弱弱的這一聲喚,雲央楓桐兩個皆是瞠目。
沒聽錯?是娘?
這女人怎麼看也沒有多大……吧……難不成是修煉了還童術的高人,再不然,就是那傳說裡生食童女童男來駐顏的活妖怪???
南宮紅惜聽見均堯居然到現在還跟七八年前一樣的叫自己娘,也稍微覺得彆扭了那麼一點點。話說,這個……女人在自己十分妙齡的時候都是不介意當長輩的,可是真的年長了的以後,再被叫得老了,心裡就不那麼舒坦自在了。
「均堯,能不能叫……姐姐啊?」
均堯偏著頭思量的一下,晃頭「不能!」
這麼許多年的便宜可不能白佔……葉哥哥說了,做事要有始有終。
忽而看見南宮紅惜手上的玉石冰匣,說道:「葉哥哥沒告訴你嗎?我以後不吃闌珊了,不用再送來的。」
闌珊這邪藥,從配製到保存都需得在極寒冷的地方,且不能見光。每年為了均堯按時服藥,南宮紅惜都親自取了來送上一趟。不曾想到這次卻是這個答案。
「不吃?」南宮紅惜眨眼,似是一時之間無法理清那話裡頭的意思。「不吃你要怎麼活?」
小林搖頭「葉哥哥說這個不要我管,反正他有辦法。」
葉鋒是無所不能的,均堯理論其實很可笑。
南宮紅惜不可能如均堯那樣盲目樂觀。闌珊這東西若真那麼好對付,皇上也就不會睡到現在還是不能醒來……
她苦笑「那我要怎麼和韓臨交待?我可是千里迢迢的就為的這個……」
話尚未說完,屋外忽然暗器碰撞的響聲,之後瞬間,變做了兵器拚鬥的聲音。
南宮紅惜揮袖,兩扇木窗頓時碎裂飛開,此刻遠遠的看見外面的混亂,有人嚷嚷什麼蓮華堂機關被破壞,菡藍教的人闖進來云云。
南宮紅惜本是洛微宮的宮主,又是韓臨名義上的師妹,自然是支持鷺王的勢力,在江湖上聽得亦是般若神教的號令。此刻聽見對頭菡藍教的名號,第一反應卻不是想要上前一戰,而是笑得十分玩味道:「莫不是衝著衛嵐來的?韓昔這次若是搶親來的,我倒是可以破例支持他一回。」
說著便輕飄飄掠出了窗外。
均堯聽了南宮的話,十分想去看熱鬧,奈何身體不聽話,軟軟不能使力,便是急沖沖在後面大叫:「帶上我帶上我!我也要去看熱鬧!!!!!!!!!!!!!!!!」
……
……
熱鬧不是那麼太好看,因為南宮紅惜抱著林均堯,總是顯得礙手礙腳,只能在暗器兵刃之中左閃右逃,好好一個美女,搞得一點也不美麗翩然。楓桐雲央勸說不聽只得硬著頭皮跟在左右幫忙用長劍擋著那些飛刀蒺藜流星鏢,生怕哪知不長眼的暗器不留神扎到金貴的林小爺身上。
均堯被兵器碰撞的聲音震得頭暈,周圍打鬥的人功夫又都是上乘,帶出的勁風都能在皮肉上掃出破口來。均堯皺眉問道:「娘,衛嵐在哪兒呢?」
「呃……看見韓昔的話,衛嵐應該就快見著了吧!」南宮如是說。
均堯順著她目光望過去,刀光劍影之中辨識不大清楚,何況他也不認識什麼韓昔——雖然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這時卻聽見一個聲音道:「龍乙凌玉,要麼把衛嵐還給我,要麼就讓韓熠出來見我。否則若當真惹我沒了耐性,十個你們也一樣要死。」
那人使著一支銀白長戟,平靜站著,說話間卻忽而十分霸道的將那戰戟凌空一橫,頓時勁氣逼人,帶處地上道道深痕。南宮紅惜唯恐均堯身體受不住,護著他接連飛開幾丈遠。待得平復,才又緩緩近前。
凌玉龍乙皆與他纏鬥過幾個回合,韓昔厲害他們早也知道,只是最後凌玉仍是按捺不住,冷笑一聲道:「少自大了,離王殿下,是他自己不高興看見你,你在這裡發瘋也沒用!般若神教的地方,若非教主願意放你們進來,你當真以為就是可以輕易來去的地方?」
「是嗎?」韓昔聽了凌玉的話,反而笑得幾分張揚,他輕抬右手握住長戟,莫名驟起的勁風便在他週身匯聚「那我今日倒要見識一下這般若神教究竟有幾分本事可以讓我……」
韓昔淡淡一笑,凌玉龍乙亦是知道那內力不容小覷,皆自暗中運功相抗。周圍亂鬥的屬下卻都安靜下來,想是知道了有場力戰需要他們給騰出個場地……都很自覺的退出了戰圈,乖乖觀看。
若是說書的來講,那場面就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箭在弦上,不發憋死的危機時刻……
凌空飛來一個重物,咚的一聲,剛好砸在凌玉和韓昔面前很近很近的一塊地面上,砸出了灰塵無數。
韓昔等人自是武藝卓絕警覺性也超群的,東西砸過來之前早都各自遠遠避開了,待煙塵落定,才看得分明,那夜空裡黑漆漆飛過來的是一隻四四方方的青銅小鼎。雖說是小鼎,但也堪比石墩一隻,讓人用不小的內力自高處拋下來,硬是在青石地磚上砸出一個大深坑。
韓昔不善的瞇起眼睛,抬頭在近處的幾座樓閣間用目光搜索膽敢偷襲他離王殿下的小人,卻忽而聽得百無聊賴的一個聲音,不大,自最近的那一座樓閣上傳來,夜晚裡聽得十分清晰。
「這麼晚了還要打要殺的,韓昔,你到底讓不讓人睡覺?!」
衛嵐披著外袍,手裡提著一盞琉花燈居高臨下望過來,那聲音高傲無禮,帶著點點的沙啞,聽在韓昔耳中,卻堪比天籟。只見得他一揚手將長戟拋給屬下,飛一樣縱身上樓閣。
「衛嵐!」
他叫著那名字就要把人抱進懷裡。結果卻被衛公子冷冷伸手按住了肩膀,不許他近身。神色冷然,愛搭不理的問道:
「找我有事?」
韓昔被問得一愣,正不知說什麼好的時候,圍觀群眾的一員,林均堯,忽然藉著衛嵐手裡的燈看清了那離王韓昔的容貌。忽然記起某日園中撞見的一幕,恍然大悟的伸手指過去,嘴快的發了三個音。在如此寂靜的夜晚,彷彿帶著回音:
「啊!姦夫!」
第 41 章
話已經說出口了,等到南宮紅惜想起來要摀住林小爺嘴巴的時候,當然就已經是來不及了。她只得警惕著點,若是韓昔生氣要殺人,就帶著均堯快快逃走……
旁的什麼人此刻的心情表情姑且不提,韓家人做事素來不太講理,又愛記恨,別人惹他們一分他們都是要十分報回來的,平白無故被人當眾扣了這麼一頂帽子,韓昔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更毋論,這糾結的根本在於,對衛嵐,他還從來沒有奸過……
火大是一定的!
可是近在眼前的衛美人聽了均堯的發出的那感歎的三個音,卻一改先前冷淡神情,忍不住得笑了出來。
韓昔平日自認是個有氣魄有膽識亦復擁有大智慧的錚錚男兒,此刻面對衛美人的傾城一笑,卻恍惚中覺得自己找著了周幽王那廝烽火戲諸侯的癡懵快樂來了。一時之間,他決心以後提起周幽王,再不稱其為君中敗類了。
又一次伸手過去,抓住衛嵐肩膀,擺出他生平最懇切的神情語氣:「從前都是我不好,衛嵐,你這次就跟我回去吧!」
衛嵐看著韓昔生平僅此一次的至誠態度,卻全然不為所動,勾了勾唇角「跟你回去?你是我什麼人?跟你回哪兒去?為什麼要回去?」
韓昔被這一串問題逼得頭疼,衛嵐何時開始變得這樣不好哄了呢?明明從前不是的。
「你不跟我走難不成還真要在這裡待一輩子?」
「沒錯!」
「你要當男寵當一輩子?」
「關你什麼事?!」
「你真是……」
此二人一個愛搭不理,一個火冒三丈,站在高處爭執不休,底下人倒也看得津津有味一點不嫌煩,只有那南宮紅惜抱怨連連:「世道當真變了,連韓昔都婆婆媽媽起來,這要換他從前,早就一掌把人劈暈抗起來就跑的。」
「只能說是衛嵐調教的好。」一個聲音溫和的評價道:「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
「啊?」南宮紅惜回頭,正見著葉鋒不知何時來到身邊,她竟絲毫不曾覺察,對於習武之人而言,這很可怕。「奉王殿下……」
「請稱我葉教主。」葉鋒淡淡回應,見著均堯被別人抱著,心下頗有幾分不悅,立即伸手:「均堯,過來。」
小男寵見著他家主人,眉開眼笑,用盡全身力氣撲過去,根本忘記了自己身體虛弱的事實,若非葉鋒接得比較有技術,他是必然要摔個倒栽蔥的。
「冷不冷?」葉鋒摸著均堯體溫,略低,卻到底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
均堯搖頭「葉哥哥你去哪兒了?」
「去找一張稀罕的地圖。」葉鋒身後的靳羽此刻牽過一匹馬來,正是葉鋒寶貝的千里追月。葉鋒翻身跨上馬背,又接過靳羽遞來的披風裹在小男寵身上。這才說道:「均堯,帶你出去轉轉,好不好?」
「現在?就我們兩個?!」均堯聽了,立時雙眼放光,根本不在乎要去的地方是哪裡。
「嗯。」
「那他們呢?」均堯指著樓閣之上,那沒完沒了糾纏著的兩個人。
「讓他們繼續鬧著,我們走吧!」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是去找東西。找著了,就回來。」
「那、要是找不著呢?」
「均堯,你先不潑冷水不行麼?」
「哦……咦?這是什麼?」
「竹蜻蜓。」
「葉哥哥,你這麼大了還玩這個?」
「……我買給你的……」
葉鋒拉了韁繩,千里追月長嘶一聲,風一樣的不見的蹤影。
樓閣之上,韓昔不負所望,終於當著無數圍觀群眾的面強吻了衛美人,然後又很是狗血的挨了響亮的一巴掌。
這下要再想澄清自己不是「姦夫」,怕也難了。
……
……
南宮紅惜看看韓昔,再看看葉鋒離去的方向,長歎一口氣。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話是這麼說。
但……偶爾也該給點希望吧?
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
尾 聲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
話說,許多年前的某一天夜裡,韓臨坐在一張椅子上端詳手中的一隻冰匣,韓熠坐在他旁邊,隨手拿過來,掀開蓋子,見裡面是一隻冰藍色的藥丸。
「這個,就是闌珊?」
韓熠仔細端詳那藥丸,並不見什麼特別之處,但卻當真是使得當今天子、他的父皇終日精神委頓,昏昏欲睡的元兇。傳說裡,化不開,解不得的天下第一奇毒。
合上了冰匣,韓熠問道:「緋雨門所有的藥人你都殺了?」
韓臨點頭「個個都被藥物控制,跟瘋子沒有兩樣,只會殺人,自然留不得。何況,緋雨門的事情,是我秘密行事,半個活口也不能留下,免得韓潼那邊得了消息,我這嫁禍的招術就使不靈了……」
正說笑間,負責善後的下屬來報,說在一眾藥人的屍體堆裡撿著幾個還有活氣的孩子,懂得醫理的給看過,說並不是藥人。恐怕是預備著要訓練做藥人的候補,只是還沒來得及給餵了藥吃罷了。
韓臨聽了,自是不管那孩子究竟是否藥人,只恐萬一有變……於是吩咐,仍是滅口。
韓熠卻緊跟了一句「別全殺,留一個給我。」
「小熠,萬一走漏的風聲,我們的計劃……」
「只一個而已,留心看管著,會有什麼萬一!?」
韓熠總是溫雅從容的語態神情,似乎不大將什麼事情放在心上,只憑興致。但他要做的,即使韓臨,也很難阻止。
片刻不過,一個孩子被抱過來,七歲八歲的模樣,正自昏睡著。便是血洗緋雨門後唯一的活口。
韓熠走進了過去,接過那孩子抱進自己懷裡,又掀開桌上的冰匣……
韓臨覺得不妥「你究竟要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要看看,闌珊,是不是真的那樣厲害,無法可解。」韓熠伸手取出藥丸。
「看父皇的症狀難道你還有異議?」
「總得讓我有個可以用來試驗的才好。誰讓你一個藥人都沒留下呢。」韓熠淡淡微笑「我對闌珊,很有興趣。」
韓臨看弟弟那模樣神情,便覺得這唯一的活口其實並不幸運,反而十分倒霉。若是昏睡中死去,不疼不癢的倒好。闌珊……卻只能讓他承受痛苦,生不如死。
韓熠自是不管韓臨如何,自顧自的捏開那孩子的上下頜骨,輕輕將那藥丸餵了下去……
闌珊,最初的最初,只是源於一個興之所至的惡意遊戲。誰也想不到,會發展成為生命裡唯一的執著。
有些時候,無心種下的因,會釀成奇異的果。
不要不相信,命運。
……
……
……
四年以後,乞巧節,闌珊燈火之下,有個叫林均堯的孩子暈陶陶撲進了一位名叫葉鋒的教主懷中。
……
又過五年,那個孩子爬上了葉教主的床,開始了做為男寵的幸福生活。
……
而後又過許久,葉教主帶著他的小男寵,萬里迢迢遠赴西疆。
……
「葉哥哥,其實我不怕闌珊,我只怕,我睡著不醒,就看不見你。」
「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就躺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睡……可好?」
微風醺暖,如醇酒醉人。
模模糊糊,林均堯彷彿回到了許多許多年以前,乞巧節的夜晚,他一個人坐在石墨上張望,遠處的葡萄架,街巷裡不斷的行人,叫賣的穿梭在人群中的小攤販,被雙手捻轉飛旋在空中的竹蜻蜓,孤單的一方石磨,從眼前一幕一幕掠過。
直到忽遠忽近的河邊,出現了一個翩翩不凡的身影。
直到燈火闌珊裡,寂寞的一個轉身迴環……
他等的那人,微笑,美如天上月。
——全文完——
闌珊番外 均堯色誘篇
話說兩年以前,那個時候,林均堯還不是葉鋒的男寵。至於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從不明身份進化成親密的男寵身份,其實,憑借的,是非常狗血的招術:色誘。
那一日,均堯正自己坐在園子當中,周圍擺放著一片一片他收集的奇珍異寶,手裡拿著塊鹿皮,小心的擦這個摸那個,心情卻不怎麼太好。
原因其實也不複雜,就是葉鋒忽然說,均堯已經長大了,需要自己獨自睡了,所以可憐的小林便從教主住的地方被拎出來,住進了另外的院落裡去。
這使得他莫名鬱悶起來。
心裡不高興,百無聊賴的搗騰他的珍藏品。
忽然就看見迴廊裡跑動的人影,丫鬟侍女,圍了大堆,交頭接耳。
小林便也湊過去八卦一下,聽個究竟。
「看見了嗎?教主剛剛叫人從外面接進來的,簡直也太好看了……」
「沒錯沒錯,絕世美人!」
「我剛剛給他端茶過去的時候,他對我笑了一下,我差點沒拿住茶碗……」
「這衛嵐公子,教主只怕會寵上很久很久吧!真的是……」
……
胡亂聽了一會兒,均堯得出的結論是,喜好美色的葉教主有了新寵。
這倒也不稀奇,川雲山上,被葉鋒養著的美貌少年,已經前前後後住滿了幾座院子了。只是今日這一個,據說,風華絕代,美不勝收。
林均堯好奇,便偷偷跑到前廳不遠處的月亮門邊上去看。
貼著牆邊露出半張臉向敞著門的前廳裡張望,果然看見那個傳說中名叫衛嵐的美人,正站在葉鋒跟前。
藍袍攢著絲繡,墨色長髮垂得很低,只是看個遠遠的輪廓背影就讓人神往不已。
他手裡拿著葉鋒平日常用的玉骨折扇,正展開來對著扇面品評。
葉鋒似乎心情很好,眼裡含著些許笑意看他,淡淡說道:「喜歡就送你好了。」
之後便是抬眼,向著月亮門的方向,對均堯道:「站那做什麼,過來!」
被發現了,均堯磨蹭著慢悠悠走過去。
到了廳中,被葉鋒摟過去。「這個是衛嵐,以後會和我們一起住在川雲山。」
均堯看那個叫衛嵐的人,果然是如傳說裡一樣的絕色。
衛嵐也饒有興味的俯身過來,笑瞇瞇的低頭看葉鋒懷裡的那個小傢伙。「他就是均堯?!」
看了又看,再湊得更近了仔細看,目光在那張小臉上流連不去好半晌,看得小林幾乎火大,他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卻什麼也沒有評價,而是發出一聲失望的喟歎。「唉——」
這一聲長歎,聽在均堯耳中,卻很彆扭。那分明就是一隻美輪美奐的鳳凰對著自己跟前禿毛小鵪鶉的悲憫感慨,彷彿就是在說「長成這副模樣,其實不是你的錯。真的!」。
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均堯掙開葉鋒懷抱,話也不說一句,就轉身跑掉了……留下葉鋒與衛嵐兩個,待在原地,錯愕相望。
過了好半天,葉鋒才開口問:「究竟如何?」
衛嵐搖了搖頭。「毒早已深入,除是除不得了,只能盡力拖延而已。」
* * * * * *
這天晚上,均堯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在床上瞎折騰。年紀更小一點的時候晚上通常都是被葉鋒抱著睡的,如今大了,葉鋒非說要他學著自己睡,怎麼睡得著?!
終於按捺不住,爬起來穿衣服,一溜煙跑了出去。
葉鋒房裡的燭火早熄滅了,兜兜轉轉,思前想後,一個轉身朝著龍小乙的院子去了。
龍護法警覺性非常的高,均堯才一進入,他就發覺了,從床上彈身起來,雙手環胸納悶著:「你個小傢伙深更半夜不睡覺,跑我房間裡做什麼?」
「小乙哥,我睡不著……」
「睡不著你找教主去,難不成你想要我哄你睡?」龍乙被這想法嚇得滿頭冒汗,憑葉教主對小林那個佔有慾,他若收留均堯在房裡住一晚上……那還不如死了省事。
「你陪我聊天不好麼?」均堯挨挨蹭蹭坐到龍乙旁邊,歪頭靠在他肩膀上。
龍乙是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前段日子教主忽然為均堯自己另開了院落去住,明白的是在表示均堯如今長大了,該保持點適當的距離,不許眾人再如對待小孩兒那般對均堯動輒捏捏抱抱的……
「均堯,你到底有什麼事,跟小乙哥說,肯定幫你辦好,這麼大半夜不睡覺,對身體不好,教主知道了,你准挨訓。」
「真的幫我嗎?」
「那還用說。」小乙拍胸脯保證。
般若神教上下,除去葉教主不算,龍乙是最寵林均堯的。在他眼中,這小傢伙永遠是眨著一雙大眼睛賴在葉鋒懷裡的十歲小娃模樣。
「那、你告訴我,男寵究竟都是做什麼的。」
龍乙隨口答道:「做什麼?不就是做那事。」想了想,估計均堯不大聽得懂,也不好跟他說得太直白,只得含蓄的再補充一句「抱了睡覺。」
「然後呢?」
「還有然後?」
「那,就這樣?沒了?」
「沒了啊!」
均堯不高興了,覺得小乙哥騙他。「那我從前天天和葉哥哥睡一起,被他抱,我怎麼就不是男寵?」
「呃……那個,怎麼能一樣!」
「有什麼不能一樣?!不都是抱了睡覺嗎?!!!」均堯怒目圓睜。
噓——均堯你小點聲啊!」龍乙急忙摀住均堯的嘴。這大半夜嚷嚷這種話題,被人聽見了他就是死也說不清楚了。
可是小林卻還是氣鼓鼓的。龍乙只得低聲下氣的商量道:「我現在給你解釋不明白。明天,明天一定告訴你到底哪裡不一樣。今晚,乖乖回去睡覺。好不好?」
「真的?」
「是,是,我的小祖宗,你快快回去吧——」龍乙頭大的想著先哄了他回去再說。
* * * * * *
話說第二天午後,龍乙怕均堯晚上又奔到自己屋裡鬧騰,果然說到做到,一個人來到均堯住的院落,神色頗不自然的交給他一個月白錦緞裹著的口袋。
「這什麼東西?」
「你還是自己看吧,總之男寵就是做這個的,慢慢研究。」臨走還不忘叮囑「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看的!」
均堯看著小乙哥怪彆扭的表情,一邊納悶一邊拆了錦緞封套。裡頭是卷厚厚的畫軸。奇怪的想著小乙哥幹嘛給他看圖畫?
畫軸的一端還題著名稱:十里春風 之 魏王龍陽君篇
什麼東西?
魏王?畫本?《戰國策》?
均堯莫名其妙。抬手放了在長案幾上一滾,卷軸恢宏的鋪展開來……
……
……
……
話說,由於那圖畫得太火爆太逼真太細緻太……導致了那時還很純潔的小林著實受到不小的震撼,晚飯的時候不敢看葉鋒,只顧低頭使勁喝湯。
「不愛吃?」葉鋒為均堯夾了一個櫻桃肉丸放進碗裡,又順手摸了摸他有些泛紅的小臉。
誰知均堯被葉鋒一碰,渾身一緊,嚇得筷子碗統統掉在地上。
「怎麼了?不舒服?」葉鋒怕他踩到碎瓷片,攬著他到一邊。探了探脈息,除了心跳得有點快,倒也沒有什麼毒發的徵兆,於是放下心來。
「我——我下午吃了蛋餅酥,現在沒有胃口。」
葉鋒原本想教訓他幾句又胡亂吃零食之類的話,但看著他緊張兮兮似乎很怕挨訓的樣子,終是按捺著沒有說。
這時凌玉進來,說是衛嵐公子要的火月草已經尋著了,葉鋒便立即放開均堯,也不吃飯了,命人去請衛嵐到廳中去看那名貴的藥草,似乎很是高興。臨走時葉教主還忙裡偷閒囑咐均堯自己回去休息,晚上餓了就再吃點點心……
均堯只得又沒精打采的回了自己的住處。
葉哥哥,究竟是不是因為有了新男寵,才不喜歡和他睡了?
……
……
翻身抽出了藏在被子最底下的春宮畫軸,如果,非得男寵才能被他那樣重視的話……
林均堯經過反覆掙扎,終於定下了「今夜色誘」的偉大計劃。
既然瞭解了自己與男寵之間究竟的差別在哪裡,那麼就努力讓那個差別不復存在吧。
他非常賣力的又把那十里春風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甚至還脫光了屁股站在波斯鏡前,對比圖畫中的各種姿態,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構造。
自覺成竹在胸的時候,已經夜幕低垂。
林均堯蹲在暗處注意著葉鋒的房間,好在葉教主今晚是一個人睡,屋子裡沒有別人來。可均堯還是掙扎著,多少有些臨震怯場。
按那畫上的講解,也不知究竟可行否。
又猶豫了半個時辰,真正是要到夜深人靜了,再不動作這一宿就白折騰了,均堯痛下決心,踩著枝葉籐蔓輕盈盈的溜進了葉鋒房間。似乎也沒被什麼人發覺。
葉教主的床帳沒放下來,一眼看過去,便是月光裡美麗的輪廓,讓林均堯不由自主的就想湊過去親近。
當真湊近了過去,卻著實嚇了一大跳,葉鋒正半瞇著眼睛看他,神情裡還是帶著幾分睏倦,可見也是聽見聲音才醒來不久的。
「這麼晚了,你鬧什麼?」葉鋒忙了一整天,此刻不是很有精神。揉揉均堯頭髮,懶洋洋說道:「快回去睡。有話明天再說。」
「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自己睡。」葉鋒想也不想否決掉。
「我不!」均堯反而踢掉鞋子拚死拚活擠到葉鋒懷裡,硬在床上搶了個位置出來。雙手還摟住了葉鋒胳膊不放。
「不是跟你說了,現在長大了,要學著一個人睡的。男孩子動不動就撒嬌將來可怎麼辦?」
葉鋒被均堯那樣靠近得貼著,睡意頓時跑了大半,身體卻有些不由自主的……
好吧,其實幾個月前,他忽然命人給均堯收拾院落要他獨子睡,起因很簡單。一直都當均堯是個孩子的,養在跟前,日日看著,也不覺得他有長大,模樣身形,更是瞧不出什麼變化。
均堯不愛泡溫泉,可是加了藥物的溫泉水對他身體好處又很大,所以葉鋒不忙的時候,便抱著小傢伙一起泡進去,看著他,不許他偷溜。
也許那日抱得太緊,貼得又太近。忽然就發覺了,均堯似乎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小的男孩了……至少,身體的某個部位,已經不再是了。
而更要命的是,葉鋒發覺,自己對這個小傢伙的身體,反應過於強烈。那樣濕濕暖暖的貼在一起,有些太過危險。
於是葉鋒決定,該讓均堯自己睡了。
可是均堯並不那麼認為,他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可是你養的男寵,都可以撒嬌的。」
「你跟他們怎能一樣,你——」
結果葉教主話沒說完就被小林豁出命去的一下撲倒,後腦咚的一聲撞到雕花床欄上,又疼又暈。小林卻渾然忘我的投入在他自學成才的吻技之中,信心十足的認為自己可以誘惑到葉教主。
葉鋒一邊忍著頭暈一邊忍著均堯蹩腳的誘吻,還不忘了摟住了懷裡的小傢伙免得他太過忘我不小心摔下床去。這難度著實不小。
「葉哥哥,你抱我好不好?」努力吻了好半天,他覺得這個時候葉鋒應該已經被他勾引得暈頭轉向了,所以可以開口了,便用水汪汪的眼睛,滿是期待的看著。
葉鋒頭疼,不知該怎麼答他,只把他的小臉按在自己心口處。「不是已經抱著呢?」
「不是這種的,我想要這樣的——」均堯見葉教主似乎不像圖解中講述的那樣理智全無,便又回想著春宮圖裡的畫,現學現賣,試探的伸手進了葉鋒的內裳,貼著皮膚向下摸索,在雙腿間的地方,找到了很關鍵的部位。
剛一碰觸,便發覺那裡堅硬的變化,這畢竟與看圖畫不同,小林被這強烈的反應嚇得頓時不敢繼續了。可是過了好一會兒,見葉鋒也並未說他什麼,只是輕輕摟著他,便又覺得葉鋒也許真的被他誘惑到了。膽子大了起來,在那裡不停的上下撫摩。聽見葉鋒加重了的呼吸和心跳,便又再接再厲、變本加厲,非常急色的整個拉開葉鋒內裳,湊上去在那胸膛上亂親,又雙腿分開跨坐到葉鋒身上,回想著圖畫裡描繪的姿勢,便是對準了位置就要往下坐……
「均堯——」幸好葉鋒及時伸手,握住小林的腰。「你這樣亂來,要受傷的。究竟是打哪兒學的這些?」還學得這樣半調子。等下一定要好好問個究竟,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教他這個,不要命了麼?!
均堯的腰被握住,沒法自己往下坐,上半身便硬賴著貼到葉鋒懷裡去,仰著臉聲音低低的問:「葉哥哥,我長得難看麼?」
「怎麼會?」葉鋒的脖勁被均堯的嘴唇輕輕挨碰著,細膩的呼吸弄得十分癢,聲音便低啞了幾分。「我的均堯很漂亮,再長大些會更好看。」
「葉哥哥,我好喜歡你。」均堯湊得更近了些「你就要了我吧……」
好不好呢?
千疼萬寵,費盡心血的養大,最後是要自己吃掉?
葉鋒也說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抱了這樣的心思……
只是這個瞬間,實在沒法思考太多東西。只想著要翻身壓住這個技術恐怖又偏偏真的能撩撥到他的小傢伙。
低頭壓住均堯,不讓他繼續危險動作。趕快摸索著找出一隻紅色小盒子。
「均堯,這種事都要先塗了藥膏,不然會受傷。」
「嗯……你有被我迷倒麼?」均堯並不知道自己技術糟糕,只滿心以為自己色誘技術絕佳,心裡頗為得意。分開雙腿,任葉鋒擺弄他身體。
葉鋒給他塗了藥膏,壓了下來,溫柔笑道:「均堯,惹了火,是要負責任的。等下……可不許跑……」
……
……
過了沒多久,葉鋒房間裡果然傳出驚天的痛叫,過後又轉成了伴著呻吟的求饒。估計此夜,身在川雲山的般若神教諸位,聽見這聲音,都會搖頭笑上那麼幾聲。
……
「剛剛弄疼你了?」
「還……還好……」只是有些嚇著了而已,其他,還好。
原來做男寵是這樣消耗體力的事情,又原來,葉鋒在做這個事的時候是與做其他事情不同的。半點不溫柔……
葉鋒把均堯摟進懷裡,看著他疲倦欲睡的可愛模樣。
「葉哥哥……」均堯很睏倦,但仍是忘不了小小的得意一下「看,我的表現其實也不錯,完全可以誘惑到你。所以,也讓我做你的男寵吧!」
「男寵?」葉鋒卻是愣了一下。
均堯聽他語氣怪異,便又張開眼睛,抬頭看葉鋒:「不行麼?」
難道小乙哥說的不對,都按照那圖畫上的指示做了怎麼還是不行?
「真想做男寵?」
原來這小傢伙費了這麼許多力氣,要的只是這個。
「嗯。」那還用說。
「好吧……」葉鋒點頭答應「不過,做我的男寵,規矩很多的。」
「有多少?」
「很多,厚厚一本,我還要隨時往裡加內容,都要背下來,乖乖遵守的。不聽話我是不要的。」
「我聽話。」
「真的?」
「真的……」均堯不負責任的隨口保證著。
窗外,燈火闌珊,月光正美。
就這樣,均堯如願以償成為葉教主的男寵了……
色誘很成功。恭喜他!
——均堯色誘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