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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甜心 by 桔桔
文案:
十年前,偷偷地愛上他,十年後,終於能靠近他,蘇淩曦信心滿滿,一定要得償所願,把延續了十年的美夢變成現實。
可是天曉得他觸了什麼黴頭,在心上人面前只會不停地出糗,不僅丟臉丟到太平洋,在私生活上更是被誤會到黑白顛倒——情路坎坷,他該怎樣收穫這份愛?
對於有點脫線又百依百順的情人,俞楚冉無法抑制自己的心動,然而天生的霸道性格和先入為主的偏見讓他使出緊迫盯人戰術,逼得對方喘不過氣來。
愛情像烈火,燒灼著彼此的心,傷害過後,是否還能看到幸福的曙光?
第一章
十三號星期五,從後半夜就開始細雨綿綿,到早晨還沒有放晴的跡象。
鬧鐘響了好久,蘇淩曦在被窩裡哼哼唧唧、要死要活地掙扎了半天,才撐著一身懶骨頭爬起來。
如果不是今天有重要的面試,他一定會抱著枕頭棉被繼續在床上挺屍。
呵欠連天地揉著眼睛晃進衛生間,把自己從頭到腳打理得清爽整齊,力求以無可挑剔的完美狀態出場。
半個小時以後,蘇淩曦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挑了挑大拇指,俊美的面容在咖啡色西裝的映襯下更顯得白淨端正,渾身上下紋絲不亂,帥氣得馬上可以去拍平面廣告。
不是他臭屁,死黨都說過他蘇淩曦有讓人一見鍾情的本錢,只是本性悶騷兼遲鈍,總是接收不到那些人示愛的電波,所以活到二十五歲,連半個女朋友都沒交過,人生經歷乾淨清白得像早晨的露水,沒半點兒雜質。
其實他們都錯了。
蘇淩曦綻開一臉夢幻的笑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隻小布包,掏出裡面的紐扣,然後小心翼翼地裝進上衣口袋,貼著躁動不已的胸口。
如果那幫死黨知道他們的清純美青年即將走上釣男人的不歸路,八成會驚落一地眼珠子,然後齊齊贊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厚積薄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唉,他那憋了十年的暗戀呀……
既緊張又充滿期待,蘇淩曦根本沒心情吃早飯,抓了把雨傘,幾乎是一蹦三跳地沖下樓,整個人沉浸在興奮中。
可惜今天是個世界通用的衰日子,他蘇淩曦也不是頂著祥雲瑞氣的幸運兒,所以才到公司樓下,一輛Mustang GT-R極盡囂張地飛馳進停車場,濺了他一身水。
一身的光鮮行頭就這麼泡了湯,蘇淩曦瞪著兩隻眼睛,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面試,他要不要飆車回去換身衣服再來?
雨越下越大,主要街道已經開始堵車,他就算給汽車裝上火箭噴射器,也沒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個來回,無奈之下,他只好甩了甩頭上的水,把外套脫下來夾在手臂上,然後在瑟瑟寒風中罵了那個缺德車主幾句,大步沖進天鴻大樓,去找他的死黨之一要求緊急援助。
出門靠朋友嘛,說起來,“他”空降到天鴻的消息還是朋友透露的咧!蘇淩曦三步並作兩步闖進阮亦傑的辦公區,開門見山地說:“借我衣服穿!”
阮亦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被拖進洗手間,蘇淩曦不由分說扒下他的西裝外套,一雙鐵爪朝皮帶伸去。
“喂!”阮亦傑擋住他的疑似性騷擾的行為,叫道:“你搞什麼?!”
蘇淩曦打量了一下兩個人的身高差,歎了口氣,說:“褲子你自己留著吧,我只借上衣就好。”
阮亦傑身高一米七,比他矮上好幾公分,上衣還可以勉強拿來充充門面,褲子就免了,他可沒有露一截腳脖子四處晃的習慣。
“你吃錯藥了?怎麼搞成這樣?”阮亦傑秀氣如女子的面容驚疑交加,還是老老實實地交出外套,並且把蘇淩曦滴水的外套接過來擰了擰,說:“我想辦法給你弄幹,你快上去面試,俞經理最討厭不遵守時間的人,遲到了鐵定被砍頭。”
“小阮哥你真好!”蘇淩曦給了他一個熊抱,“晚上請你吃飯。”
小阮真是個好人,而且是他們那群人裡頭像國寶一般稀有的純潔動物之二——之一是他——因為長得太娘而一直交不到女朋友,幾次相親也被女方發了一張好人卡或者朋友卡而一擊出局,只有他們幾個死黨知道這傢伙有一顆再正常不過的、其實並不娘的、既不軟弱也不霸道的普通男兒心。
蘇淩曦對著鏡子稍稍整了一下頭髮,然後穿上阮亦傑的外套跑上樓。
決定他人生命運的重要戰役就要打響了,成敗在此一舉,他要從此和過去的悶騷個性說拜拜,努力讓自己變得開朗陽光熱情奔放,爭取一舉釣到他的意中人。
和另外幾個面試者一起坐在會客區,蘇淩曦激動得坐立難安,每一秒都漫長得讓他心焦,終於等到秘書小姐叫他的名字,蘇淩曦深吸了一口氣,腳下像踩著棉花,輕飄飄地朝經理辦公室走過去。
頭有點暈,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深呼吸過度,他顧不上管那些,壯了壯膽子,儘量平靜而從容地走進考場。
俞楚冉從他的個人資料中抬起頭,挑了挑一邊的眉毛,冷峻的雙唇抿了起來,發現這份簡歷和本尊之間有著讓他難以忍受的落差。
皮鞋和褲腳上盡是水漬,小一號的外套緊巴巴地裹在身上,神情有些恍惚,頭髮也沾了不少水,東翹西翹,亂七八糟。
一個穿衣不當、精神風貌欠佳、甚至有些吊兒郎當的青年。
他在心裡默默扣掉十分印象分,尖銳地問:“你是來應聘的,還是來跳街舞的?”
蘇淩曦心臟往下沉,尷尬地瞟了他一眼,張口欲解釋,卻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細小痙攣從胃部攀援而上,讓他發出一個清脆的單音:“嗝——”
旁邊的秘書小姐噗嗤一聲笑出來,俞楚冉拉長了臉,看向他的目光含著明顯的出局暗示,蘇淩曦打了個哆嗦,抬眼看著他偷偷喜歡了十年的人,沉默了片刻之後,又打了一個嗝。
那一瞬間,他真的很想一頭撞死在對方辦公桌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俞楚冉沒有當場把他掃地出門,而是轉頭吩咐秘書:“給他倒一杯熱水。”
“謝謝。”蘇淩曦接過水杯,又被嗆了一下,秘書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同情,而對面那個考官俞楚冉,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與憐憫的情緒,只差沒直接告訴他:你已經被PASS了。
換一個自尊心比較強的青年,八成會喝完這杯水然後轉身走路,既然面子已經塌光了,就不要再留下來自取其辱。
然而蘇淩曦此時的臉皮厚度空前絕後,對這個人的湧洶愛意在見到本尊的同時再也壓抑不住,幾乎噴薄欲出,不顧一切也要釣到俞楚冉的衝動激得他手指微顫,像灌蟋蟀似地飲完一杯熱水,身上躁動的細胞一個個平靜下來,三魂七魄全部歸位元元,凝聚成一種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勇氣。
如果俞楚冉敏感一點,就會發現蘇淩曦的小宇宙已經變了顏色,從花癡的粉紅色沉澱成穩重睿智的靛藍,散發出勢不可當的昂揚鬥志,然而他沒興趣再對一個註定要垂頭喪氣走出去的落選者投入更多關注了,所以只是走形式地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蘇淩曦思路清晰,反應敏銳,句句切中要點,俞楚冉有些驚訝地抬頭重新掃描了對方一遍,發現對方從狼狽的落湯雞變成躍出水潭的鳳凰,神采奕奕,光芒耀眼,讓他來了興致,把本來打算丟到一邊的簡歷又擺到面前,提的問題越來越淩厲尖銳,像一連串閃光彈似地擲了過去。
蘇淩曦也不是省油的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表現出泰山壓頂而不彎腰的小強精神,完全顛覆了之前留給他的不良印象,對相關業務的熟稔以及對天鴻的瞭解深度幾乎讓他驚喜——如果這種蓄勢反彈是新的面試戰略的話,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子成功了。
面試持續了快一個鐘頭,俞楚冉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咄咄逼人,再到最後時不時點頭微笑,預示著他蘇某人有望雀屏中選,蘇淩曦心裡一塊石頭漸漸落下,交談間,忍不住綻開了歡欣到有點傻氣的笑容。
直到秘書提醒,俞楚冉才注意到時間拖了這麼久,他坐直身體,說:“你應聘的職位是副總經理助理,我的助理,怎麼我覺得你像是已經在我這裡工作了十年似的?”
蘇淩曦受寵若驚,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他,那一瞬間,俞楚冉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放在狗狗面前的肉骨頭,他清了清嗓子,說:“雖然某些方面不夠盡善盡美,不過,我決定從記憶中刪掉你前幾分鐘的失態。”
“謝謝俞總。”蘇淩曦被巨大的喜悅衝擊得坐立難安,乘勝追擊,問:“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回家等通知。”俞楚冉站起來和他握手,掃了一眼對方八成幹的褲腳,說:“最好惡補一下著裝禮儀……或者你住的地方發了水災?你這樣子好像趟過了一條河。”
蘇淩曦看了看自己不倫不類的糗樣子,連連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面試結束了,俞楚冉還和顏悅色地送他到辦公室門口,讓他更是飄飄欲仙,迫不及待地沖下樓去找阮亦傑,讓好朋友分享自己喜悅與歡樂。
不枉他一聽到俞楚冉回國的消息就從家族企業跳出來、拼了命也要跳槽過來天鴻,一想到以後朝夕相對、配合默契、他唱他隨的好日子,蘇淩曦就忍不住想哼小曲。
他的外套已經拜託小妹烘乾了,也差不多到中午休息時間,阮亦傑被拖出來慶祝,善解人意的小阮哥當然知道這小子正因為面試通過而燒得坐不住,亟欲向人傾訴,於是他厚道地充當聽眾,一邊埋頭用餐一邊聽對方花癡兼炫耀。
“雖然今天早上不知道是哪個神經病開車不長眼,濺了我一身水,但是憑我的聰明機智,還是逢凶化吉了。”蘇淩曦臉不紅氣不喘地自贊,摸著上衣口袋裡那枚珍貴的紐扣,得意地說:“正所謂真金不怕火煉,也不怕水濺哦 ̄”
阮亦傑從西蘭花中抬起頭來,說:“我看你是很想馬上變成一塊裸金爬到他床上吧?”
“哪有,我又不是精蟲入腦。”蘇淩曦臉紅了紅,嘴硬地否認,阮亦傑做了一個拂雞皮疙瘩的手勢,說:“還說什麼‘哪有’,娘娘腔!”
“嘖,小阮哥你一定是嫉妒我這種為愛向前沖的勇氣。”蘇淩曦嘴角快咧到耳邊,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姓什麼,阮亦傑繼續吃他的,咕噥了一句:“精神病院的圍牆又倒了……”
蘇淩曦沒理會他的吐槽,把那枚扣子攥在手心,神秘兮兮地說:“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愛上他的?”
“拜託——”阮亦傑被牛排噎了一下,舉起刀叉作投降狀,“已經聽了八百多遍,我的耳朵都要出油了。”
蘇淩曦拍拍他的肩膀,說:“夠哥們就替我保守秘密!我可只告訴過你一個人。”
“曉得了曉得了。”阮亦傑送他一記鄙夷的白眼,小聲補了一句:“真想給你寫大字報貼出去喲!”
蘇公子的暗戀史既幼稚又無聊,既不色 情也不暴力,既不香豔也不刺激,完全沒有賣點嘛!
像祥林嫂似地一遍遍講,蘇淩曦講不煩他也聽煩了,何況那小子只跟他一個人講還明令不許外傳,根本不是因為哥們義氣,而純粹是因為一幫死黨除了他倆之外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把妹高手,如果知道他蘇大公子由於暗戀一個男人十年才導致至今金身未破,八成會集體笑癱。
比起那群人浩如繁星的風流史,蘇淩曦這點花頭根本不夠顯,就像牙籤沒膽子去雞腿面前炫耀一樣,蘇某人也只好跑來他面前顯擺。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他就好人當到底,賞個面子聽他碎碎念。
眼看午休時間要過了,蘇淩曦還沉浸在回憶中拔不出來,阮亦傑毫不遲疑地起身結帳,說:“我要回去上班了,拜拜,再聯繫。”
“我還沒講完呢……”蘇淩曦在興頭上被打斷,一邊抱怨一邊不情不願地跟出門,雨勢變小了些,但是天邊黑壓壓的雲層預示著還有幾天的降水天氣,阮亦傑撐著傘把他送到停車場,目送蘇公子上車,說:“回去對著鏡子講,愛講多久講多久,快滾吧!”
蘇淩曦當然不會對著鏡子犯傻,他只會攥著那枚紐扣躲在棉被裡暗爽而已。
說起他這段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單戀,那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段青澀稚嫩的少年時期。
當時他們在念同一所高中,他十五歲,俞楚冉十八。
蘇淩曦從小就是被家裡溺愛的小孩,嬌生慣養,連嚴厲的老爸都捨不得動他一根指頭,零花錢也一向豐厚,所以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某些手頭銀根緊的少年仔們覬覦,於是相約放學後,堵住總是荷包滿滿的小凱子蘇淩曦,理直氣壯地向他借錢。
蘇淩曦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借這幫傢伙錢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倔脾氣一上來死活不肯,結果被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團團圍住,正要開揍,說時遲那時快,英俊瀟灑高大結實的俞楚冉同學——學校籃球隊隊長——如神兵天降,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自己卻連塊皮都沒青。
蘇淩曦當時嘴巴張成O型久久閉不上,對這個危急時刻救了他以及他的荷包的英雄崇拜得五體投地。
不過還沒等他表達謝意以及自我介紹並順便請他吃飯,又高又帥的籃球隊長已經被一群聞聲而來的女同學淹了,一個個尖叫著「好帥好帥”,他這個當事人之一很快被擠出重圍,鬱卒地看著俞楚冉被人眾星捧月地簇擁著走遠。
蘇淩曦那時候長得醜醜矮矮的,皮膚雖然白但是毫無血色,倒是有一臉雀斑,身材像弱雞一樣,肋骨歷歷可數,穿著一點也不好看的高中制服,扔到人堆裡連他娘親駕臨也未必能把他找出來,反正就是貌不驚人、讓人過目一千遍也記不住的那一型。
根本比不上現在,白皙俊美修長勻稱,醜小鴨變天鵝。
蘇淩曦曾經想過,如果自己那時候是個翩翩美少年的話,俞楚冉有沒有可能會記得他,不過隨即他打破自己的幻想:別神經了,俞楚冉又不是在學校附近阻街的怪叔叔,幹嘛要對一個男生另眼相看啊?
如果說那次萍水相逢只是讓蘇淩曦產生了對英雄少年的崇拜與感激之情,那麼在游泳館的池畔驚魂則促使這種感情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質變。
蘇淩曦現在想起來還會覺得臉皮發熱,還是在十五歲那年,也不知道是哪個沒事找事的傢伙非要在新生體育課程中加入游泳課這一項,蘇淩曦那次的出場倒是蠻引人注目的——名牌泳帽、進口泳鏡、仿鯊魚皮全身泳裝、游泳手錶,一身的專業行頭連游泳教練都汗顏,仿佛他不是來上課的,倒是參加運動會奪金去。
但是極端不協調的地,蘇小公子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專業行頭,在腰上掛了個小鴨戲水的游泳圈,神情自若地接受著眾人的注目禮。
明明是只旱鴨子,你裝什麼肖啊?!後來他死黨這麼罵他。
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這身拉風的裝備引起了游泳館內每個人的注意,包括俞楚冉。
總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蘇淩曦被教練勒令摘下游泳圈,結果剛一下水就手舞足蹈地沉了底,好像還抽筋,然後俞楚冉義不容辭地跳下泳池把溺水的蘇同學撈上來,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進行人工呼吸——四唇相接的那一種!
當時的情形都是死黨們後來描述的,其實那時候蘇淩曦已經人事不省了,醒轉的時候也只覺得喉嚨很痛、肺部很憋、心跳很快,然後他反應過來自己像條半死不活的泥鰍一樣躺在地上被一個男生施行人工呼吸,很想再次昏過去算了。
俞楚冉看到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同學,你穿這些真是暴殄天物了,其實你只需要一個游泳圈就夠了。”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像烤熟的地瓜,俞楚冉這次雖然仍被一群女生圍著叫“好帥好帥”,不過他稍作了些善後,拖著自尊心破成一片片的蘇淩曦回男更衣室換衣服——這裡可沒有女生叫“好帥”。
後來他就發現他似乎喜歡上俞楚冉了。
雖然是非常純潔的人工呼吸,但是相對於純潔過頭的蘇淩曦來說,除了被他家的貓吻過,基本上,可以說初吻就這麼葬送在俞楚冉手上了。
蘇淩曦表面上是那種斯文乖巧性格安靜的少年,但是他的悶騷及彆扭也是無人能及的,這麼小小的一吻——在俞楚冉看來根本算不上吻——已經足以讓他鑽進牛角尖裡拔不出來。
所以他的青澀的、難以說出口的暗戀之花就這麼綻開了,而且連找個偶爾傾訴一下、共同賞花的人都沒有。
在充滿了對俞楚冉的桃色幻想、並屢屢為之面紅耳赤的少年時期,由於性格彆扭,他一直不敢主動接近俞楚冉,當然後者是全校風雲人物,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追隨者眾,就算他想接近,也頂多當一顆遊蕩在隕石圈外的不起眼的小衛星罷了。
原本以為偷偷看著他就可以滿足,沒想到老天爺總是要和悶騷的人作對,學期還未終了,俞楚冉就要去英國留學,學校差點被依依不捨的淚水淹掉,送別的卡片、小禮物、平安符鋪天蓋地。
蘇淩曦在那種滿城盡帶鳳凰花的氛圍裡,悵然若失兼茫然無措了很久,終於在最後關頭爆發,送別那天,他力挫群雄,殺出一條血路沖到俞楚冉面前,搶了對方前襟的紐扣然後拔腳就跑,快得連讓俞楚冉看清來者何人的時間都沒有。
然後,蘇淩曦縮在角落裡看著飛機飛走,夜裡,覺得自己的戀情已經死亡的慘綠少年默默地流了滿臉的淚。
俞楚冉就像一個魔障,把他罩在裡頭不得超生,從那時起,蘇淩曦接收愛情信號的雷達就失靈了,他一天天長大,從一個不起眼的柔弱少年脫胎換骨,變成俊美奪目的成熟男子,但是他依然走不出對俞楚冉的執念,依然沒心沒肺地忽略著向他示愛的電波,依然不知不覺地延續著他那無望的寂寞與空虛。
直到知道內情的小阮哥告訴他俞楚冉空降到天鴻當副總的消息,休眠已久的雷達似乎霎時被啟動,他的生命一下子從黯淡無光的黑白佈景變成花紅柳綠的彩色畫卷,這麼多年來隱忍堆積的感情沉重得讓他無法負荷,他只求上天給予一次機會,讓他靠近他。
第二章
到週六,天終於放晴了,蘇淩曦打電話去夜總會訂了包廂,又把珍藏的COGNAC拿出來,然後打電話叫他的死黨們滾出來慶祝他跳槽成功。
昨天俞楚冉的秘書打來電話通知他下週一去上班,蘇淩曦興奮得一夜沒睡著,今天一大早就激動萬分地把親友團都轟炸了一遍,一個個逼著他們道賀——把蘇氏一門的親戚朋友搞得很鬱悶,雖然不怎麼真心地恭喜了他,但是心裡直嘀咕: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
從資質一流、財力雄厚、根基穩健的家族企業“跳槽”到創立沒幾年、資質一般般、老闆還有點脫線的中型企業,竟然還說“這是我人生的重大飛躍”——聽到的人都是一頭黑線,蘇淩曦的大侄子更是心直口快地說:“小叔叔你這不是‘跳槽’而是‘跳水’好不好。”
不管怎麼樣,蘇公子還是拗到了他想要的祝福,並將之視為吉兆而欣喜不已——至於那些逆耳的廢話,通通選擇性失聰。
蘇淩曦從小混到大的鐵杆哥們有四個,年紀相仿,性格也半近八兩,加上他可以湊五朵白菜花,其實阮亦傑和他由於不同的原因都保持著光杆司令的單身狀態,剩下三個都是縱橫情場的風流浪子,而且絲毫學不會低調,每次聚會都帶不同的馬子來。
有一雙桃花眼的服裝設計師陸逐雲照例摟著模特的纖腰,大搖大擺地在他們面前晃,如果換了平時,蘇淩曦十次有九次會送他一句“衣冠禽獸”,不過這次他大爺心情好,只吐槽了一句:“這個妹妹穿高跟鞋會高過你誒!”
陸逐雲在他身邊坐下,親親熱熱地摟住他的肩,說:“小蘇,你今天春風滿面,泡到哪個妹妹了?要不要帶來我公司包裝一下當模特兒?”
“免了。”蘇淩曦像揮蟑螂一樣撥拉開他的手,別看陸逐雲在人前衣冠楚楚一本正經的,其實本性相當變態,不僅設計的衣服東露西露隨時會走光,還老是沒節操地對窩邊草下手,身體力行地闡述了什麼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出道幾年,名氣有那麼一咪咪,帶上床的妹妹卻足夠組一個加強連。
不過比起剛在戛納影展當完陪榜、一個獎也沒撈到、架子卻提升一截電影導演臨風,陸逐雲就算小巫見大巫了,臨風換床伴的速度比換床單都快,不僅來者不拒還要求人家自備保險套,其好色性格在圈子裡人盡皆知,前一陣子有藝人出來爆料演藝圈潛規則,基本上都沒人爆料臨大導演風流史——對於一頭公認的種馬,觀眾聽到他的韻事已經沒有新鮮感了。
不過這廝現在收斂了不少,原因他死也不肯說,不過他的助理有一次被陸逐雲灌醉之後吐露真言,原來由於趕拍攝進度工作過勞再加上和女明星縱欲過度,有些力不從心……去醫院檢察結果有那麼一點點……腎虧。
所以臨風走進包廂的時板著一張被骨頭鯁到的臭臉,還留了一臉鬍子以免因為太過帥氣而被人勾引——以他那種面對任何誘惑都沒有抵抗力的體質,如果再不採取措施,精盡人亡是遲早的事。
“哈,你的新電影是不是賠了帳?你不會窮得連刮胡刀都買不起吧?”同樣沒帶女伴的富家小開成詠德像看猩猩似地打量他,阮亦傑則像發現新大陸似地捶了下手掌,說:“留鬍子還挺能增加男人味的,改天我也試試。”
“得了吧,你留鬍子只會增加人妖味。”成詠德口沒遮攔地嚷嚷,阮亦傑一張秀氣的臉開始泛綠,揚了揚手上的水果刀,說:“要不要我現在就讓你變人妖?”
“好了好了。”聚會的發起人蘇淩曦出聲打圓場,“人都到齊了,小阮哥你想切他的小弟弟下次再動手,我們把DV帶來,阿德你要再亂講話就詛咒你一輩子被人甩,阿風我會問問這家店有沒有虎鞭酒,至於姓陸的,你現在可以滾回去重溫鴛鴦蝴蝶夢了。”
幾個人都閉了嘴,在場唯一的女性也像只貓般乖巧地依偎在陸姓色狼身邊,蘇淩曦怕她尷尬,招手叫了夜總會的幾個頭牌過來陪酒,包廂裡一下子熱鬧起來,一直臭著臉的臨風也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雖然……力不從心,不過摟摟抱抱聊聊還是可以的。
幾個人湊到一起就沒個正經,黃色笑話滿天飛,在場的兩個純情青年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再加上被另外三個薰陶了這麼多年,早就練得老僧入定,刀槍不入,而且對女人從來沒有產生過興趣的蘇淩曦聽到男女間的咸笑話根本無動於衷,直到臨風講到他的新電影構思,才悄悄觸動了蘇淩曦心裡那根弦。
“我打算拍一部香豔麻辣的GAY片,爭取突破《麥克爾?盧卡斯之甜蜜生活》的尺度。”他喝了幾杯酒之後,撂下豪言壯語,蘇淩曦嘴角抽了兩下,給他潑冷水說:“大哥,那個已經是三點全露,香豔刺激火辣辣,你還要怎麼突破?”
臨風揮了揮手,說:“我要加入所有流行元素,全方位刺激觀眾,集合科幻、神怪、戰爭、史詩、政變、倫理、豪門恩怨……”
“不怕吃多了撐死。”成詠德打斷他,嘖嘖兩聲,說:“你以為是哆啦A夢的口袋,拼命往裡塞東西就能叫好又叫座?”
“可以拍成系列劇嘛!”陸逐雲饒有興致,成詠德把他推到一邊,搶過話頭,說:“你只要加入性侵犯的元素就可以爆紅了,譬如感情,也不要像李安那麼壓抑——我知道你想跟風他,你否認也沒用,要爆發、要鬼畜,愛他就要上他,一天上一次,一次上一天,連拍一百天,票房超過斷背山。”
臨風斜著眼睛看他,問:“好好的亂髮什麼感慨,是不是自己也快壓抑得抓狂了?”
“嘖!”成詠德灌了一杯酒下去,對著死黨們大吐苦水:“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他的,沒見過這麼難搞的人,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改掉拈花惹草的習慣,在他面前儘量表現得規規矩矩,結果他還是鳥都不鳥我!”
一屋子聽眾默契地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問:“那你想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成詠德鬱悶地又倒了一杯酒,“他是我大哥誒!就算我想過一萬遍把他捆起來扔上床嘿咻到他肯愛我為止,但是我敢嗎?你們說我敢嗎?”
一屋子聽眾不約而同地搖頭,動作整齊劃一,絲毫不給成詠德面子,蘇淩曦不禁生出同命相憐之感,拍拍成詠德的肩膀,問:“你什麼時候發現喜歡你大哥的?”
成詠德喝了口酒,說:“我第一次性幻想的對象是他,第一次KISS的物件是他,第一次被人碰釘子也是他。”
告白被打了回票的人和壓根還沒機會示愛的人,不知道誰比較慘,蘇淩曦仰天長歎,引來陸逐雲驚詫的鬼叫:“小蘇你歎什麼氣?不會你也喜歡男人吧?”
“你有什麼意見?!”在死黨先出櫃之後,蘇淩曦產生了“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的感覺,頗增加了幾分信心與勇氣,他抄著手,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相,陸逐雲連連擺手,拖長腔調說:“我吃驚啊!我扼腕啊!小蘇你怎麼不從我們兄弟裡頭挑?看看我們這些人,有帥的有酷的也有長得像女人的,姿色各異,總有一款適合你。”
“就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臨風惟恐天下不亂地接上,故意往他的傷口上灑鹽,蘇淩曦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你們終於覺悟了?現在要轉變性向還來得及,反正阿風近期精力不濟,乾脆找個情夫,你只要趴在床上就一切OK了,小阮哥一直沒女人肯要,不如把目光投向另一半雄性生物,阿德儘管去侵犯你大哥,只要別被他打成豬頭,至於陸逐雲這個愛吃窩邊草的傢伙,你現在可以改去做男裝設計了。”
“那你怎麼辦?”幾個人用充滿八卦熱情的目光注視著他,蘇淩曦一本正經地思忖片刻,說:“我可以考慮試試阿德的法子……”
阮亦傑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你覺得,就憑你,攻得下那個俞楚冉?”
呃……
一句話讓蘇淩曦無言以對,低頭喝起悶酒。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來形容他現在的慘況。
“哦 ̄小蘇你的目標是那個人?”陸逐雲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用兔死狐悲的眼神看他,搖頭感歎:“可憐的孩子,哥哥真捨不得你受苦啊!”
搞什麼?神經兮兮的,蘇淩曦瞪了他一眼,不悅地說:“有屁就放,不要含含糊糊地!”
在一群人好奇的注視下,陸逐雲清了清嗓子,說:“他在英國念書的時候和我同校,我學妹還泡過他,回來跟我哭訴說那廝難相處得要命,別看在人前一本正經,其實私底下相當變態,而且又是霸道專制的沙豬一隻,能把人活活氣死的那一種。”
“嘖!”蘇淩曦本能地替他少年時代的英雄及心上人說好話,“道聽塗說而已,你又沒和他交往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老師教過你這兩句沒有?”
一群死黨默默地對看了一眼,共同鑒定這小子已經情根深種走火入魔了,這個時候忠言不僅逆耳,還容易被人家把好心當成驢肝肺,蘇淩曦執意要去攀登那座險峰,就由他去吧,畢竟挫折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大家默契地岔開話題——作為朋友,在他栽了跟頭之後伸出援助之手就夠了。
喝到半夜,五男一女都醉得神志不清,別說開車回去了,連方向盤在哪裡都摸不到,陸逐雲先走一步,直接帶女朋友去開房,成詠德又捉著他們狼嚎了幾聲之後,被突然駕臨的家兄黑著臉拖回去,陪酒的女孩子們也被打發走了,偌大的包廂只剩他們三個,朦朧眼望朦朧眼,無聊人對無聊人,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失意感撲面而來——瞧瞧這人數,打麻將還湊不齊一桌。
這副德性是別想回家了,蘇淩曦提議去開個套房混到天亮,酒醒了再開車,否則被查到罰款是小事,吊銷駕照可就難看了。
臨風和阮亦傑有氣無力地表示贊同,三個人結了賬晃出門,被夜風一吹稍稍清醒了些,蘇淩曦突然轉身,拉住一個夜總會少爺,問:“你能不能帶出場?”
少爺嚇一跳,彬彬有禮地拒絕:“對不起,我不做這個生意的。”
“打牌而已,你想到哪去了?”蘇淩曦笑嘻嘻地看著對方泛紅的小白臉,指了指這邊,說:“你看看這邊,三缺一,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煞風景的嗎?”
少爺有些猶豫不決,蘇淩曦塞了一把鈔票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去,跟你們老闆說一聲,外借了。”
“這……不太好吧。”對方顯然是只菜鳥,顯得十分窘迫,生嫩的很,臨風捋了捋自己亂蓬蓬的鬍子,推了他一把,說:“怕什麼?你看我們像壞人嗎?”
“好吧。”少爺低頭答應,回去和老闆打過招呼之後,臨時充當司機,載著他們一行朝酒店駛去,阮亦傑試圖緩和他的緊張,問:“你叫什麼?”
“林瑞一,同事都叫我小林。”少爺低眉順眼,細白的手指關節緊繃,幾分鐘後到達目的地,四個男人在前臺疑惑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地開了一間套房,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向電梯,一路上也不忘互相調侃,三個喧嘩的醉漢加一個沉默的夜總會少爺招搖地穿過大廳,相當引入注目。
“俞先生?”秘書軟綿綿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俞楚冉收回目光,對幾個遠道而來的重要客戶抱歉地笑了笑,請前臺辦理CHECK lN給他們。
招呼客戶的時候,仍不禁一心二用地回想方才那一幕,他認出有一個是天鴻的員工,還有一個則是即將到他手下工作的蘇淩曦,讓他皺眉的是幾個人衣衫不整酒氣沖天,標準的花街浪蕩子形象,而且從他們的言談中,隱約聽到“玩4P”這類的語句,使得他對蘇淩曦的評分像蕩秋千一樣,才剛剛由面試拉高的讚揚度,又直接蕩到穀底。
雖然員工的私生活不幹他的事,可是個人的好惡一旦成形,實在很難改變,俞楚冉在英國生活了快十年,自認為觀念比較開放,不過對群P仍然不能接受。
這算是看走了眼嗎?他原以為那小子只是不夠成熟穩重兼有些脫線而已——俞楚冉的臉色不太好看,有種美好印象變成泡沫的失落感,但是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什麼會胸悶,蘇淩曦只是個助理,又不是他老婆,喜歡勾三搭四又怎麼樣,跟他俞楚冉屁關係沒有,自己在這裡鬱悶什麼東西啊?
不過道理歸道理情緒歸情緒,他的臉色一直沒有放晴,惹得秘書也不敢跟他多說話,至於套房裡那四個,則是大呼小叫地在牌桌上HIGH了一夜,天亮的時候,一人頂著一雙熊貓眼各奔東西。
星期一,蘇淩曦神清氣爽地來上班,由於還沒辦理正式入職手續,物業沒有分配專門的車位給他,只好見縫插針地往空檔裡擠,結果不小心擦到一輛剛熄火的車子,蘇淩曦認出正是面試那天濺他一身水的Mustang GT-R,他也沒看清司機是誰,先把手伸出車窗比了個中指。
等他停好車,下來一看到Mustang GT-R車主,頓時傻了眼。
俞楚冉黑著臉站在車旁,雙手插兜,像黑貓警長捉到獨耳鼠一樣看著他,蘇淩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滲到腳底板,他看看車身的劃痕再看看頂頭上司,心虛得恨不能瞬間汽化蒸發。
一定是因為他不信鬼神、經常過廟不燒香,老天爺才會讓他這麼衰,蘇淩曦一想起剛才對俞楚冉比了什麼手勢就只想砍掉自己的手指頭,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小聲說:“俞……俞總,早上好。”
俞楚冉突然產生了想歎氣的感覺,為什麼這小子總在不遺餘力地破壞自己對他僅存的那一點點好感?第一千零一次提醒自己對方的私生活糜爛不關他的事,但是有這麼一個莽撞又粗俗的下屬,任誰都會多皺幾下眉吧?
“對不起……修理費我會負責……”蘇淩曦的腦袋快縮進脖領子裡去了,上班第一天還沒進辦公室就觸了個大黴頭,希望他不要應了那句“高高興興上班來,愁眉苦臉回家去”。
俞楚冉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下不為例,希望你的工作能力可以彌補性格的缺陷。”
蘇淩曦惶然看他一眼,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屁也不敢放一個,乖乖地跟著上司走進大樓,因為是上班高峰時間,電梯快要滿員,兩個人被擠到角落裡,身體幾乎貼住,蘇淩曦感覺到對方溫暖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不禁耳朵發熱,心臟像擂鼓一樣狂跳不已,他定了定神,把視線挪到俞楚冉領帶上,告誡自己不要太心猿意馬,對方顯然已經很不爽自己了,再出狀況的話,鐵定被請出門另謀高就。
看到蘇淩曦窘促又懊惱的樣子,俞楚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開始好轉,他的視線劃過對方白皙的俊臉,在領口逡巡片刻,沒有發現任何情色的痕跡,卻意外地被那優雅乾淨的頸線所吸引,捨不得挪開目光。
他頭一次覺得一個男人的脖子也可以性感到讓同為男性的自己呼吸加速,那種透著清純的誘惑,正在無聲地挑逗著他的神經。
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還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惹得產生綺念過,俞楚冉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堅定的異性戀者,但是他生性霸道兼自我本位,又被很多愛慕者寵得驕傲固執,根本懶得主動對別人出手,對待那些主動追他的人,就像一個挑剔的君王,漫不經心地掃一眼捧上的貢品,然後無聊地揮揮手,讓人家帶著一顆破碎的芳心抽泣而去。
只有非常出色的女人才入得了他閣下的法眼,而且無一例外地在交往中被他的死硬霸道、不知體貼為何物的爛脾氣折磨得一敗塗地。
其實,當每一屆情人都哭著要分手的時候,俞楚冉也是相當煩悶的,他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樣無論外表還是內在都無懈可擊的男人會屢屢被甩,而且還總是被人罵“差勁透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損友之一道破天機:你這種交往風格不適合纖細敏感的女性,大概只有男人受得了你。
男人嘛,也未嘗不可,只要能讓他看上眼就行,然而不幸的是這位老兄挑剔到了龜毛的程度,在英國的時候也有長相不錯的GAY向他告白,結果俞楚冉不是嫌這個體毛多就是嫌那個皮膚黑,統統拒絕。
回國之後,一直處於單身狀態的男人,似乎開始有那麼一點點……欲求不滿?
所以才會被蘇淩曦勾得心癢,俞楚冉自由心證地得出這個結論。
也許是先前的印象會讓他從不同的角度端詳對方,甚至開始猜測這個俊美青年在床上的樣子,而同時,這種曖昧的聯想又引起了他的不快。
電梯在某個樓層停下,又擠進來幾個人,空間更加狹小,俞楚冉一隻手撐在牆上,身體之間貼得更緊,那姿勢簡直像把他圈在懷裡——自己一七六的身高已經算標準,而這傢伙大概還要比他高十來公分的樣子。
高中時的籃球隊長不是當假的呀!蘇淩曦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他像是被那雙漆黑的眼眸勾去了魂魄,就那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對方,眼底流露出一種熱切的渴望與忐忑的遲疑,讓俞楚冉胸口發熱,手臂差一點就要情不自禁地攬到他的腰上去。
他雖然不是柳下惠,但也絕不是沒定力的男人,俞楚冉握緊了拳,對自己剛才的衝動很是不解,他瞪了蘇淩曦一眼,低聲說:“別再露出這種眼神,那些人沒把你榨幹嗎?”
“什麼?”在人聲嗡嗡的擁擠空間裡,蘇淩曦根本沒聽清對方在講什麼,俞楚冉沒有重複一遍的興趣,正好到了他們的樓層,蘇淩曦滿頭霧水地跟著上司走出電梯,一路上還在思忖剛才他到底說了什麼。
第三章
因為有愛,所以就算被操翻也毫無怨言——這句話不僅僅是指工作。
他這輩子還沒這麼忙碌過,俞楚冉是個表面溫柔風趣(除了對他),骨子裡卻充滿斯巴達主義的上司,能力不夠的會立即掃地出門,害他這一個星期以來天天提心吊膽,拼著小命把每天交待下來的像山一樣高的任務做完,經常忙得連午飯也顧不上吃,幸好陳秘書心腸好,會順便幫他打包午餐上來,讓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的蘇少爺不至於過勞而死。
“大老闆帶著助理休假去了,所以二老闆才會這麼忙,不過他們最遲月底回來。”她向他解釋了他快被工作壓扁的原因,讓蘇淩曦感激得雙手合十——陳秘書下個月就要辭職結婚,意味著以後沒人再給他包飯上來,如果他還繼續這麼忙下去,豈不是要提早一縷孤魂飛上九重天?
除了被使喚得只剩一口氣,蘇淩曦也瞪大了兩隻X光眼密切關注俞楚冉的一舉一動,發現了許多值得記錄在案以茲鑽研的特點。
例如,由於在國外生活了十年的關係,他會很順口地叫比較熟的下屬或朋友為“甜心”,包括馬上要嫁人的陳秘書。
蘇淩曦第一次聽見他這麼叫別人時驚得魂飛魄散,還以為上司風流過頭以至於滿樓盡是小甜心,後來才旁敲側擊地從陳秘書那裡得知俞楚冉只是養成了習慣一時改不過來而已,事實上那傢伙不僅是單身漢一枚而且本性自私且固執,導致幾任女朋友氣得分手,暫時還無人問津,不過緊接著他就鬱悶了,俞楚冉好像一次也沒這麼稱呼過他,總是冷冰冰連名帶姓地叫他,跟教導主任修理小學生似地,半絲笑容也吝于展露。
他實在很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偏偏對他疾顏厲色,無論他工作完成得多麼出色,得到的只是一記冷漠的頷首,讓他一顆怦怦跳的火熱紅心霎時凍起三層冰,沮喪得要命。
如果是因為劃到他的車而記恨,那俞楚冉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自己很主動地要賠,結果對方乾脆地拒絕,一副打發蒼蠅的不耐煩相,可傷人了。
不過自己有錯在先,吃癟也是活該。
星期五,兵荒馬亂的一天終於結束,陳秘書一臉甜蜜地下班約會去了,蘇淩曦把辦公桌收拾整齊,泡了杯咖啡給自己,蹺起二郎腿,坐沒坐相地搖晃著椅子,一邊喝咖啡一邊給死黨打電話——
“小阮哥,你等我幾分鐘一起下班,晚上出去HIGH一下……”
“阿風,磨蹭這麼久才接電話,你不會還在睡吧?趕緊滾起來了,晚上陪本少爺出去爽……”
“喂?逐雲,又把上哪個模特兒了?帶來給兄弟們瞧瞧……”
“阿德,是我淩曦,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殘?不會被你大哥打翻在地了吧……”
軟硬兼施地搞定了幾個弟兄,蘇淩曦帶著一臉傻兮兮的笑容掛掉電話,突然覺得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他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心驚肉跳地回過頭,俞楚冉抄著手立在他辦公室門口,不知道聽了多久。
要死了,又被抓包,他應該滾到茶水間去打電話的!
“俞、俞總。”蘇淩曦手一抖、咖啡濺了一些在手指上,他硬地站起身,放下杯子,一時找不到紙巾,只好抬手舔掉那幾滴咖啡,然後局促地站在那裡等候指令。
俞楚冉喉頭發緊,雙眼冒火地盯著對方舔手指的動作,覺得心裡像有個小爪子在撓個不停,撓得他渾身不自在,只想把蘇淩曦臭?一頓消消火。
這小子一定是上天派來考驗他耐性的,總是時不時做出一些讓他無名火起的事,讓他沒來由地想亂發脾氣,而對於自己這種幼稚的反應,俞楚冉更加胸悶。
平心而論,這小子的工作能力真的不錯,讓他根本捨不得開除蘇淩曦以求眼不見心不煩——這麼效率高又能和他配合默契的助理千載難逢,如果只是因為個人好惡而炒掉未免太可惜了。
而且,對蘇淩曦的感覺,並不只是“反感”那麼簡單,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與糾結,導致他用異常嚴苛的目光來審視對方,結果卻發現處處都是閃光點,除了某些……根本輪不著他管的方面,例如私生活。
但是,一想到蘇淩曦那晚上的放蕩行為,再加上剛才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約那些“相好”出去玩,他就忍不住想罵人,俞楚冉不是什麼道德君子,但是還是本能地感到不爽,因為蘇淩曦對他的影響已經超出了可以理解的範圍,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就算命令自己討厭他也辦不到,不僅如此,還常常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這樣層層累積下來,一肚子鬱氣更是無處消解。
只有看到對方吃癟的樣子,他心裡才會舒服一點點——也許是有的人天生欠調教,例如面前這位——俞楚冉清了清嗓子,面無表情地命令:“今天加班。”
蘇淩曦只有點頭哈腰的份,目送上司轉身回辦公室之後,他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給阮亦傑打了個電話,低聲說:“小阮哥,我得加班,你幫我轉告他們一聲,改天再出來好了,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什麼地方惹到他了,對不起兄弟們,下次我請客,拜。”
打完電話,他做了個深呼吸,默默地祈求上天不要讓他死得太難看,然後昂首挺胸,以視死如歸的英雄氣魄走進俞楚冉的辦公室。
俞楚冉還是對他愛理不理,板著一張像是被欠了很多錢的臉,蘇淩曦垂手肅立,畢恭畢敬地問:“俞總,有什麼要交待我的?”
俞楚冉翻看文檔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突然很想說你快滾吧別在這裡礙眼,因為他發現這小子站在旁邊會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又是一個讓他不屑於承認的糟糕狀況。
不過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搭錯了,寧願讓蘇淩曦搞得心神不寧也不願意放他飛去玩什麼多P之夜。
所以俞楚冉的臉色臭得可以,左翻翻右翻翻,丟了一遝不怎麼急需的表格給他,說:“把資料登錄電腦,分類核算。”
“哦。”蘇淩曦答應了一聲,剛轉身要走,俞楚冉僵冷的聲音凍住他的腳步,“等等,用這台電腦。”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語氣不容拒絕,蘇淩曦不敢抗命,乖乖地坐在沙發上敲電腦,心思全部放到工作上,緊張感消弭了不少。
他的側臉真漂亮。俞楚冉看文檔看累了,時不時抬起頭養養眼——就算自己沒有幾次用正眼瞧他,也知道蘇淩曦是個賞心悅目的俊俏小生,一張臉不輸給雜誌上的封面美男,身材修長勻稱,走在路上容易被星探攔住的那一種。
再加上他性格開朗隨和,愛和同事們開玩笑,那種聰明中透著頑皮的特質無疑男女老少全年齡通殺,蘇淩曦才來了一個星期就和整個樓層的人混熟了,而且他的魅力還在朝樓下漫延,從上班時在電梯裡紛紛拋來的媚眼可見一斑。
就連不愛搭理人的陳秘書都對他關愛有加,嘖,招蜂引蝶的不安分小子!
俞楚冉轉轉手上的筆,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對方,就算再怎麼“反感”蘇淩曦的生活方式,但是無法否認,這個人工作時全神貫注的樣子讓他欣賞,眉宇間的冷靜與睿智更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蘇淩曦把資料核算完了,忍不住想翻翻上司的文檔夾,他無聲地偷笑了一下,然後鬼鬼祟祟地抬頭朝辦公桌這連瞄過來,結果和俞楚冉的視線碰個正著,立時心虛地低下頭,惹得俞楚冉又是一陣不爽,低聲斥道:“幹什麼像做賊一樣?!男人家不要神態那麼猥瑣。”
蘇淩曦確信自己一定是觸了黴神,才會一路衰到底,在暗戀的人面前醜態百出,隨時都會被罵,只是他不知道對面那個其實是一邊罵他一邊自己跟自己生悶氣,而且巴不得他一下子變得又老又醜又沒魅力,才不會勾得人心煩意亂。
像小孩子在鬥氣一樣,越是被吸引,就越是要疾言厲色地對他,一方面是打壓這小子的輕浮性格,另一方面,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被對方勾得魂都飛了。
悶不吭聲地把文檔列印出來,蘇淩曦交到上司辦公桌上,注意到俞楚冉攤開的資料,他不禁俯下身,說:“這是世通飯店的供水管網路線圖?”
“你認得?”俞楚冉有些驚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說:“世通打算改造整個供水系統,實現分質供水和污水淨化,下個月開始議標,你有什麼想法嗎?”
蘇淩曦看著熟得不能再熟的圖紙,心裡暗贊一聲天助我也,他綻開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壯著膽子提議:“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再細談?俞總您不餓嗎?”
俞楚冉挑了挑眉,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撈起外套,說:“世通頂層的西餐廳,馬上打電話訂位。”
蘇淩曦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走向電梯,一邊打電話一邊抑制不住滿心的雀躍,他盯著俞楚冉挺拔的背影口水直流,肚子也開始嘰哩咕嚕叫了起來,預示著衰運終於要過去,而他那美好而甜蜜的戀情有望開花結果。
既然已經進展到同桌吃飯的程度,再擺張臭臉就太說不過去了,俞楚冉的態度和氣了不少,甚至在聽蘇淩曦的冷笑話時還會露出一絲絲捧場的微笑。
蘇淩曦立時被迷得忘了自己姓什麼,傻兮兮地盯著對方帥氣的臉,心臟狂跳,自從正式上班以後,俞楚冉還是第一次對他笑呢,雖然十年前他就知道俞楚冉很帥,屬於很有型的那種俊男,就算板著臉也只會顯得很酷很威嚴,更讓人哈得受不了,但是那種冷酷相讓人只敢遠觀不敢出手。
而且最要命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俞楚冉只對他嚴肅得要命,動不動就一頓臭?,對別人都是和顏悅色的,還經常叫他們“甜心”,難道這樣的區別對待是由於愛之深責之切?
雖然沒膽子求證,不過做做美夢又不用繳稅,蘇淩曦就想當然地認為俞楚冉是由於對他期望值高所以要求嚴格。
一杯紅酒下肚,神經不再繃得那麼緊,蘇淩曦開始發揮他被死黨薰陶了數年所培養出來的社交能力,不著痕跡地和俞楚冉拉近距離。
而後者,幾乎沉醉在他那毫不設防的笑容中了,蘇淩曦的眼底飽含著思慕以及更深一層的期待,讓人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很容易飄飄欲仙,征服欲像棉花糖一樣膨脹起來。
反正他現在枕畔空虛,有個可以暖床的人也未嘗不可,何況還是個俊美出眾的男人,這種新奇的體驗讓他不禁產生了躍躍欲試的衝動。
不知道那雙翕動的唇,嘗起來是什麼滋味,如果他貿然吻上去的話,對方又會是什麼反應?震驚惱怒還是正中下懷?俞楚冉突然很想試試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有一種正在被渴求的感覺,就好像蘇淩曦一直在眼巴巴地等待自己一樣。
不曉得他在別的男人面前是不是也這樣?俞楚冉嘴巴裡有點泛酸,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口醋吃得有點可笑……不,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吃醋!
清了清嗓子,俞楚冉重新板起一張公事公辦的撲克臉,說:“改天你聯繫一下,我想看看這裡的供水系統。”
“呃……”蘇淩曦差點被魚肉噎住,幸好他已經適應了對方說變臉就變臉的習慣,把卡在喉嚨口的食物咽下去之後,他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說:“如果你有興趣,今天就可以。”
稍稍壓低的嗓音蘊含著不經意的誘惑,蘇淩曦沒照鏡子,所以不知道此時的他在對方眼中顯得多麼饑渴——其實天性比較遲鈍脫線的蘇公子根本沒往勾引人那方面想,他只是不停地提醒自己積極一些主動一些,別再那麼悶騷。
“呃?”楚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蘇淩曦被他看得耳根發熱,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和這邊的經理很熟。”
俞楚冉眼底閃過幾分不悅,語帶微諷:“是因為常來開房嗎?”
由於能多獨處一些時間而心花怒放,蘇淩曦沒聽出對方的不爽,老老實實地答道:“是啊,我還有VIP卡呢。”
俞楚冉霎時臉色轉陰,像抓到老婆紅杏出牆的吃醋老公一樣,用挑剔至極的眼神掃了他幾眼,招手叫過侍者:“買單。”
趁結帳的空檔,蘇淩曦給叔叔打了個電話,要他通知一聲樓下的警衛,打點好了之後,他和俞楚冉搭電梯下樓。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層一層下滑,像是要投身於那一片璀璨燈海,可惜裡面兩個缺乏浪漫細胞的人完全沒有欣賞,只顧著大眼瞪小眼。
好像約會一樣,蘇淩曦樂陶陶地遐想著,不過他那顆經驗不足的腦袋也想不出什麼應景的臺詞,只好乾巴巴地介紹世通的地下構造:“電梯只到地下一層,一層是停車場和洗衣房,供水系統在地下五層,是電腦控制的,只有維修保養的時候才允許進入。”
俞楚冉默不做聲地點點頭,一路無話,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電梯到達目的地,門一打開,警衛已經等候在外面,客氣地和他們打招呼:“經理剛打了電話給我,需要我帶路嗎?”
“不用,謝謝。”蘇淩曦笑容可掬地謝絕了他的好意,不想帶個電燈泡——雖然二人獨處也不會發生什麼,唉!
拿著警衛借給他的磁卡刷開門,地下五層空無一人,昏暗的燈光、毛坯地面、巨大的水泥柱子和轟轟作響的機器,這恐怕是天底下最沒情調的約會場所了,兩個男人七繞八繞來到供水系統主機面前,俞楚冉看著那個正在工作的龐然大物,問:“這就是主機?”
蘇淩曦摸了摸比人還粗的主管道,說:“自來水會注入下面的蓄水池,這座樓加上樓頂的餐廳一共三十三層,需要經過三次加壓才能把水打到樓頂水箱裡。”
俞楚冉瞪著那些憨粗的金屬管道,問:“這些軟接頭有什麼用?”
“水錘。”蘇淩曦收起滿腦袋花癡思想,一本正經地解釋:“主機遇到檢修,停止工作的時候,管道裡的水會全部墜落下來,這麼高的樓層會造成高速水錘,對機器的衝擊很嚴重,如果沒有軟接頭,整台機器就報廢了。”
“這樣啊。”俞楚冉摸摸下巴,自言自語地說:“應該帶工程部的人過來,我畢竟不是學這個出身,對技術並不精通。”
“我知道。”蘇淩曦接了一句,俞楚冉挑了挑眉:“你知道?”
“是啊,俞總學的是管理。”蘇淩曦在心裡補充:你的祖宗十八代我都知道。
——身為家中獨子,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德高望重,桃李遍天下,繼承了好基因的俞楚冉念書像吃飯一樣容易,一路念上去,拿到碩士學位之後本來留英工作的,如今由於父母年邁,才飛回國盡孝。
俞楚冉笑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話裡有話地說:“幸好我有了你,一切都變得順利多了。”
幸好燈光很暗,不至於讓對方看見他面紅耳赤的傻樣子,蘇淩曦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訥訥地說:“俞總過獎了……”
曖昧的空氣又開始漫延,然而這陰暗沉悶的場合讓人掃興,俞楚冉轉身朝樓梯走去,說:“該回去了,淩曦。”
他沒聽錯吧?俞楚冉竟然叫他的名字!
蘇淩曦愣了片刻,然後像一隻受到主人鼓勵的小金吉拉,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短暫的約會(?)眼看就要結束了,蘇淩曦絞盡腦汁地想用什麼辦法可以打加時賽,就在此時,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停電了。
就在他們一前一後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周圍的燈忽地一下子全滅了,牆上的應急燈亮了起來,白慘慘的光照得人像鬼一樣,機器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像是整幢樓都在顫抖,蘇淩曦打了個哆嗦,小聲嘀咕:“我有一種要被活埋的感覺。”
“少廢話了。”俞楚冉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的溫度偏高,燙得蘇淩曦身體發軟,好像每個毛孔都張開了,他乖乖地跟著俞楚冉爬樓梯,窄小的樓梯實在容不下兩個大男人並肩而行,但是俞楚冉一直沒放開他的手,蘇淩曦像一袋行李似地被拖著往前走,結果不小心被臺階絆了一下,低叫一聲朝前栽過去。
就在蘇公子將要被磕掉兩顆門牙的當口,俞楚冉回身一把抱住他,並且充當肉墊摔倒在臺階上——到底是鐵血男兒本色,連哼都沒哼一下,蘇淩曦本來以為自己會跌成豬頭,沒想到因禍得福,和俞楚冉來了一次意外的親密接觸。
可惜現實狀況讓他顧不上竊喜,蘇淩曦撐起身來,心急火燎地在俞楚冉身上東摸西摸:“對不起,你、你有沒有撞傷?能起來嗎?”
“你……”俞楚冉一隻手搭在他後腰上,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從齒縫裡擠出一句:“給我安分一點!”
蘇淩曦立時不動了,在黑暗中又驚又怕,囁嚅道:“萬一……你摔成截癱,我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愛的力量讓他毫不猶豫地承諾,就算俞楚冉變成植物人,也是天底下最帥最有魅力的植物人。
“我有這麼衰嗎?”俞楚冉被氣笑了,手慢慢從蘇淩曦腰部滑上肩背,輕輕把他按趴在自己身上,明明是不經意的觸碰,卻撩起內心深處壓抑不住的火苗,蘇淩曦靜靜地伏在他身上,身體緊貼,隔著布料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沉穩地、有力地、一下一下地撞擊著他的靈魂。
灼熱的呼吸拂過頭頂,躁動的溫度讓他不知所措,心中油然生出一絲隱隱的懼怕,蘇淩曦想起身,卻被男人按住,啞聲命令道:“別動。”
他不敢再動,黑暗像一隻怪獸吞噬了他的勇氣,也同時賦予他另一種邪惡的衝動,蘇淩曦悄悄轉過頭,在俞楚冉胸口印下一吻,隔著衣服,偷來一縷甜蜜,讓他這多年來無處排遣的愛戀稍稍得到紓解。
還沒來得及回味,頭頂上響起低沉的、帶著笑意的男聲:“這樣就滿足了?”
溫柔的調笑讓他猶如五雷轟頂,震得渾身細胞都錯了位,血液像被水泵加壓一樣飆上大腦,一張小白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蘇淩曦羞慚交加,很想翻個身滾下樓梯,省得在這丟人現眼。
一直想靠近又怕被厭惡,沒想到這層窗戶紙就這麼捅破了,令他無地自容,為扭轉敗局,蘇淩曦深吸了口氣,試圖給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個……我是想聽聽你心跳正不正常,那個……你知道有時候在地下會缺氧,我、我只是想換這邊的耳朵確認一下,不小心、不小心擦到而已。”
聲音越到後面越小,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扯——哪一種擦到會像這樣貼住不動的?
為了增加可信度,他清了清嗓子,用幾近虔誠的語氣,信誓旦旦地說:“俞總,我、我真的沒有吃您豆腐的意思。”
俞楚冉沒說話,兩個人在黑暗中展開無聲的對峙,蘇淩曦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曉得員工守則裡有沒有不許性騷擾男上司這一條,被炒魷魚事小,被列為拒絕往來戶就太悲慘了——雖然以目前的狀況,看不出這兩種待遇有什麼不同。
就在他屏氣凝神到一口氣提不上來快憋死的時候,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溫熱的氣息越靠越近,在蘇淩曦驚訝到眼珠子掉出來之前,俞楚冉不慌不忙地吻住他的唇。
像品嘗一道新奇的菜色似地慢條斯理,蘇淩曦腦袋裡閃過這種念頭,不禁產生被戲弄的感覺,貼著對方的嘴唇,他出聲抗議:“喂,你搞什……”
狂熱的吻吞掉了他後半句話,俞楚冉像一頭蓄勢而發的猛獸,粗魯地啃吻著他的雙唇,舌頭更是不請自入,強勢地侵佔著他的口腔,蘇曦覺得自己像是要被饑餓的野獸拆解下腹,被吻到快要窒息,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能被迫張開嘴,讓對方盡情品嘗。
腦漿快要沸騰蒸發,渾身上下軟成一攤泥,蘇淩曦無意識地蹭動著身體,鼻腔裡逸出滿足的哼喃。
狹小的樓梯間情色滿溢,蘇淩曦頭腦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該不該直接沖本壘……不過,難道值得紀念的第一次要在這個鬼地方進行?還是他上他下的體位,難度也太大了吧?!
一吻終了,蘇淩曦抖動著快腫成香腸的嘴唇,顫聲問:“你……你怎麼……”
俞楚冉氣息也有些不穩,但是聲音仍然帶著可惡的笑意,答道:“我還以為你窒息了,所以給你做個人工呼吸。”
人工你的頭!蘇淩曦額角暴出青筋,低吼道:“你唬誰?!當我白癡嗎?”
“彼此彼此。”俞楚冉冷哼一聲,成功地讓蘇淩曦心虛起來,他大氣也不敢出,結結巴巴地說:“那你、你也不應該……”
他的初吻,他的二吻,竟然全都栽在什麼破人工呼吸上——區別在於一群人圍觀和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又閉住氣了?要不要再來個人工呼吸?”俞楚冉低笑著伸手捏他的臉,蘇淩曦舔舔嘴唇,有點想要又覺得丟臉,他揮開對方的手,彆彆扭扭地說:“你用這招去把妹的話,肯定無往不利。”
“我已經有你了,還把妹做什麼?”俞楚冉半真半假地說,讓蘇公子心律又飆上新高,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在快要親到的那一?那,樓梯間的燈亮了,照得他無比尷尬,飛快地爬起來,面部表情迅速調整到正常狀態,俞楚冉也站起身來,連他的衣角都不再碰一下,一臉雲淡風清,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唇齒間的溫度還在,心裡卻漸漸冷了下來,分不清是失落還是難過的情緒堵在胸口,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難道自始至終,俞楚冉都是在耍他?
其實他不知道有人比他還鬱悶。
俞楚冉命令自己不要再多看他一眼,在遊戲中摻入感情是兵家大忌,把感情浪費在一個輕浮隨便的人身上更是敗筆中的敗筆,然而窩火的是他根本分不清剛才發生的事究竟是一時衝動,還是早就意亂情迷。
第四章
“蘇先生?你們在下面嗎?”樓梯口傳來警衛的聲音,蘇淩曦打起精神應了一聲,跟著俞楚冉回到地下一層,除了警衛小哥,世通的經理也在門口等他們。
“咦?叔……呃……蘇經理,您怎麼在這兒?”蘇淩曦硬生生地把舌頭拗過來,裝模作樣地和自家叔叔握手招呼,趁人不注意擠了擠眼,小聲說:“別說我是你侄子。”
他還不想讓俞楚冉知道自己可以在業務上有這麼一條快捷方式,就算是作弊也無所謂,他想要俞楚冉的讚賞想得都快神經衰弱了。
蘇雲生雖然有些驚訝,還是配合了這個小子,客氣地和俞楚冉握了手,解釋道:“實在抱歉,剛才電纜出了一點小問題,希望沒有給你們造成困擾。”
“不會,一點小事,還勞煩蘇經理親自下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俞楚冉目光灼灼地看著對方,嘴裡雖然說著客套話,蘇雲生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他溫和地笑了笑,給了侄子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禮數周全地送他們出門。
生怕穿幫的蘇淩曦緊張得後背僵硬,直到坐上車才松了一口氣,俞楚冉一直繃著臉,不知道在生什麼悶氣,車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坐立不安,蘇淩曦系上安全帶,小心翼翼地瞟了對方幾眼,決定不冒冒失失地開口了,省得一不小心變成炮灰。
他的夢中情人雖然從哪方面衡量都完美無缺,就是太容易變臉了,動不動就表現得很不耐煩,好像在生氣,而讓人鬱悶的是,蘇淩曦根本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情緒變得那麼快。
不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已經越來越懂得察言觀色了,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講話,什麼時候最好閉嘴。
意猶未盡地看了看俞楚冉的側臉,他轉過頭欣賞沿街的夜景,俞楚冉手指敲幾下方向盤,暗罵這個呆小子平時話多得要命,怎麼到了想聽他說話的時候反而變成了悶嘴葫蘆?
大概是他們兩個缺乏心靈感應,俞楚冉眉頭緊皺,沉聲道:“我還不至於嚴厲到讓下屬連話都不敢說吧?”
老大,恐怕只有你自己這麼認為吧!蘇淩曦腹誹了一句,搜枯索腸地想臺詞,大腦卻像燒了硬碟一樣,一片焦糊,磨唧了半天,他期期艾艾地擠出一句:“俞總,你、你有女朋友嗎?”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了,不過還是要說點廢話好引出主題。
“沒有。”
“那……打算什麼時候娶妻生子?”蘇淩曦屏住呼吸,小聲問,俞楚冉看了他一眼,說:“我是獨身主義,沒打算實行情人終身制。”
哈,這樣他就不必擔心對方因為要結婚而分手了——同志電影經常這麼演——蘇淩曦心裡暗爽了一把,說:“不結婚也沒什麼不好,可以生活得更自由更隨心所欲。”
“你也這麼認為?”俞楚冉嘴角抽搐了幾下,皮笑肉不笑地問:“那你呢?你現在有固定交往的人嗎?”
蘇淩曦搖頭如撥浪鼓,綻開一個燦爛得眩目的笑容,說:“幸好我父母很開明,對我的生活方式從來不勉強。”
開明過頭了吧?!俞楚冉眉毛擰得更緊,一路飆到蘇淩曦公寓樓前,沒好氣地說:“到了。”
蘇淩曦猶豫了幾秒鐘,又回味了一下樓梯上的吻給自己壯膽,他把心一橫,問:“俞總,我那裡有一瓶九?年的紅酒,要不要上去嘗嘗?”
俞楚冉眼裡終於有了幾分笑意,用一種讓他渾身發熱的眼神看著他,說:“喝太多酒就沒辦法開車回去了。”
他沒明確拒絕那就是有戲,蘇淩曦膽子更大了,說:“那也可以住下啊,反正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俞楚冉“哦”了一聲,慢慢朝他傾身過來,蘇淩曦心跳得飛快,柔順地湊過去,迎接他的吻,正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剛剛聚起的旖旎空氣瞬間煙消雲散,俞楚冉又恢復了那張撲克臉,蘇淩曦低咒一聲,按下通話鍵,只聽見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陸逐雲直嚷嚷:“淩曦!快點過來啦,大家都在等你呢!阿德那小子要跟你切磋釣男人的技術……”
蘇淩曦聽得一頭汗,趕緊掛掉電話,心虛地看著俞楚冉,知道他肯定聽得一清二楚——那個喝醉酒的傢伙的大嗓門足以把死人吵活。
“俞總……”他怯怯地小聲叫對方,俞楚冉臉色難看得足以把小孩嚇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上樓去!”
“哦,好。”蘇淩曦解開安全帶,垂頭喪氣地打開車門,俞楚冉又加了一句:“晚上不許出去,我會打電話確認。”
蘇淩曦連連點頭,覺得黑暗中又亮起一線曙光,他遲疑了一下,說:“俞總,我們只是朋友,我沒釣男人。”
怎麼可以用這麼純潔無辜的神情,一本正經地說謊?他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那些讓人不快的片段再次浮現於他的腦海,讓他一顆稍稍柔軟的心再度硬如鐵石。
“不用解釋了,上樓吧。”俞楚冉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像打發蒼蠅似的揮揮手,蘇淩曦低頭道了句晚安,然後蔫頭蔫腦地走進公寓大樓,俞楚冉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心中五味雜陳。
急匆匆地進了家門,蘇淩曦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換好衣服,然後就抱著毯子窩在沙發裡,一邊心不在焉地看八點檔苦情戲,一邊豎起耳朵等電話。
他把腿蜷起來,下巴抵在膝蓋上,回想分手時俞楚冉的態度,胸口又是一陣酸楚。
對方顯然很生氣,而且生氣的原因和那個中途打進去的電話脫不了干係,他是不是在吃醋啊?難道他真的對我有意思?可是他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蘇淩曦鬱悶至極地扒拉著茶几上的糖果,看到電視裡的女主角招呼了男主角一巴掌之後轉身就跑,留下那個雖然被誤會了但是在導演的安排下不得辯解的呆男人站在蕭瑟的秋風裡,神情悲淒地看著他的愛人越跑越遠……
在哀傷的背景音樂中,蘇淩曦撫平手上的雞皮疙瘩,突然覺得那個衰男簡直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而且看到電視裡的狗血情節他心裡平衡了點——至少俞楚冉沒甩他一巴掌再走人。
怪不得越是煽情的片子越多人愛看,看那些曠男怨女們被導演和編劇折騰得生離死別淚流成河,多少能滿足一下觀眾那種“看別人倒楣心裡暗爽”的心態。
看到趕去訂婚的倒楣男主角發生車禍摔下山坡,蘇淩曦已經猜到他接下來的悲慘命運了,果然,等得滿肚子怨氣兼猜疑的女主角面對遲到的男主角時,二話不說,又一個大耳光招呼過去,然後扭頭即成陌路。
蘇淩曦不厚道地笑了出來,笑過之後又覺得鼻酸,陰差陽錯、莫名其妙的誤會,讓兩個人天各一方,耗盡了青春,經歷百般磨難之後才破鏡重圓,雖然導演憋足了勁頭灑狗血,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那個漂亮的女主角雙眼含淚的悲傷模樣,竟然輕易地觸碰到他心裡最柔軟的部分,播下一顆苦澀的種子,慢慢地破土而出。
聰明的人要擅於從別人身上吸取教訓,他可不想像那兩個衰人一樣慘兮兮地多少年相思不相見,既然有誤會就一定要解釋清楚,蘇淩曦抓起電話,握了握拳頭,撥通了俞楚冉的手機。
雖然他滿懷希望地打算一訴衷腸,可惜天時地利人和哪條也不沾,電話打過去的時候,俞楚冉正跟警員交涉,夾纏得正火大,看了看來電號碼,本來想按掉的,結果還是接了起來:“喂?淩曦,我現在不方便跟你講,待會兒我打過去,先掛了。”
蘇淩曦一聲“俞總”餘音未落,電話彼端就傳來嘟嘟的掛斷音,讓他一顆砰砰亂跳的火熱紅心涼了一半,他癱在沙發上,在沙發墊子間拱來拱去,又開始胡思亂想。
難道他討厭我到連電話都不耐煩接?難道他正陪著哪個波霸美女泡吧所以不方便接聽?難道他剛脫了衣服正打算沖本壘結果被這通電話掃了興?蘇淩曦越想越歪,焦躁地抓著頭髮,很想再打電話過去問清楚,又怕真把對方惹煩了乾脆把他列入拒接名單,真是左右為難,他跳下沙發,在客廳裡暴走了幾固,然後一頭沖進臥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大床上。
媽的!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神經,活像個懷疑老公偷腥所以心神不寧的怨婦!媽的媽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追問俞楚冉?他們充其量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就算暖昧膠著,卻衰得連接個吻都會被打斷!
感覺前路真是坎坷……蘇淩曦把臉埋在枕頭裡,被打擊得一動也不想動。
如果俞楚冉知道蘇淩曦現在在想什麼,他一定會覺得很爽——亂吃飛醋又沒立場發作,所以強忍到內傷的憋屈滋味,讓對方也嘗嘗他才平衡。
蘇淩曦鑽了半天牛角尖構思出來的各種香豔畫面,他哪樣也沒沾著,事實是,在十字路口遇到紅燈的時候,後頭有個二百五煞車不及和他追了尾,後車燈粉碎,還好那廝速度不快,沒造成什麼嚴重損傷。
好不容易等警員處理完,他把車開到修車廠,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給蘇淩曦回電話:“喂?淩曦,是我,你睡了嗎?”
蘇淩曦激動得熱淚盈眶,之前所有籠罩在他頭頂上的不安疑雲統統消散了,俞楚冉那四平八穩的聲音仿佛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丹,讓他的情緒一下子從穀底沖上雲霄。
唉,看來他真是愛他愛得無法自拔了,蘇淩曦咽了口口水,再一次鼓起勇氣,說:“俞總,我可以叫、叫你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低沉的笑聲讓他心頭發癢,蘇淩曦也笑了一下,緊張地抓抓頭,問:“俞楚冉,你、你回家了嗎?你身邊還有別人嗎?”他得確定自己的解釋兼表白處於無第三者竊聽的狀態,省得又枝節橫生。
“我剛從修車廠出來,正要回家。”俞楚冉招手叫計程車,對司機報了自家住址,“路上出了個小車禍,耽擱到現在。”
“什麼?”蘇淩曦噌地跳起來,又驚又急,早把自己這一肚子腹稿忘得連個標點都不剩,連聲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有沒有受傷?我、我可不可以過去看看?”
“我沒事。”俞楚冉眼底盛滿笑意,一想到蘇淩曦急得團團轉的樣子他就心情大好,“你馬上睡覺,明天早晨等我電話,你得陪我加一天班。”
“沒問題!”蘇淩曦掛了電話之後,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然後抱住枕頭,在心裡默默念出他的名字,俞楚冉俞楚冉俞楚冉……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含著笑意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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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曦平生最痛恨的兩件事,一是牙痛,二是加班。
俞楚冉採用的戰略簡單而有效,就是把他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霸住對方的時間,讓他沒有閒暇跑出去勾三搭四。
對於拼命想增加獨處機會以培養感情的蘇某人來說,這種狀況他求之不得,即使要因此犧牲掉週末早晨美妙的賴床時間,畢竟俞楚冉是那種霸道專制處處要求對方配合的男人,根本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就算這樣,蘇淩曦也被他調教得心甘情願。
從以前收集的小道消息看出,俞楚冉是個生活十分規律的人,而且精力旺盛,不管熬夜熬到多晚第二天也能神清氣爽地上班。
他每天早晨六點起床,晨跑半個小時,然後沖澡換衣服,在上班路上的一間茶樓解決早餐,翻翻晨報,然後在八點半之前趕到公司——比規定的打卡時間早半個小時,而且迫使蘇助理也要在上司走進辦公室之前到崗——任何人攤上這種上司都會叫苦連天,只有蘇淩曦那傻小子,由於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僅不覺得倒楣還為之竊喜不已。
不過他心情雖然愉悅,精神狀態卻甚為不佳,平均五分鐘打一個呵欠,連灌了三杯咖啡還是一臉困倦相——沒辦法,他的生物鐘從來不允許他在非工作日的中午之前爬起床,就像俞楚冉雷打不動的時間表一樣,他的賴床癖也是常年累月修煉而成,積習難改,所以突然遇到這樣一個魔鬼上司,真是既痛苦又痛得很快樂。
他揉了揉腫脹的眼皮,努力集中注意力在電腦螢幕上,把不知道第幾次敲錯的數值修改過來,盯著盯著,不小心又看串列了,蘇淩曦甩甩頭,回頭看看俞楚冉的辦公室門虛掩著,而對方剛交待完任務,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出來使喚他,天人交戰了幾秒鐘,蘇淩曦身體前傾,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有句俗語是人到倒楣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蘇淩曦壓根不知道自己從頭到腳都是在上司的密切關注之下,摸魚摸得明目張膽,不過對於這種已經衰到底的孩子,上帝有的時候還是會網開一面,給他來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所以蘇淩曦當然被抓包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時,正對上俞楚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還在半夢半醒狀態的蘇淩曦先是給了上司一個含義不明的傻笑,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剛站起來他就徹底清醒了,嚇出一身冷汗,又跌坐回椅子上,訥訥地道:“俞、俞總……”
俞楚冉用貓玩老鼠的目光注視著他,問:“你今天早晨是怎麼開車過來的?”
蘇淩曦面露赧色,低下頭,小聲說:“我……我起床之後沖了冷水澡,開車的時候還是挺清醒的。”結果一到公司,被冷水沖走的瞌睡蟲就大規模反撲了。
“跟我過來。”俞楚冉把他拖進辦公室,指了指長沙發,說:“在這裡睡會舒服一些。”
原本以為會被罵到臭頭的蘇淩曦愣在原地,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衝擊得目瞪口呆,俞楚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說:“你傻了嗎?不睡就滾出去接著幹活。”
他當然不傻,蘇淩曦二話不說在沙發上躺倒,眯起眼睛打了個呵欠,喃喃地說:“俞楚冉,你真好。”
“是嗎?”俞楚冉蹲在他面前,“我天天罵你,你還覺得我好?”
蘇淩曦點點頭,又打了個阿欠,舒舒服服地睡他的大頭覺,俞楚冉一直看著他睡著,然後展開外套蓋在他身上,又忍不住在他腦門上輕彈一下,自言自語道:“以後要改掉這個壞習慣,聽到沒?”
聽得到才怪!不過俞楚冉當時並不知道,他不僅沒有把蘇淩曦週末賴床的習慣修正掉,反而在以後的日子裡,也漸漸迷上了那種在床上廝磨到日上三竿的美妙滋味。
比睡眠不足強撐著工作還要慘的,就是上司難得法外開恩讓他小憩一下,結果美夢才做了一半就被吵醒。
蘇淩曦由於積了一肚子下床氣,平時收斂的少爺脾氣又冒了出來,他一躍而起,沉著一張臉氣勢洶洶地沖出俞楚冉的辦公室。
俞楚冉正背對著他,和兩個年輕男子講話,其中一個從長相到氣質都可以去競選年度花花公子,唇角一直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也懶洋洋地勾人,另一個則沉穩得多,五官算不上漂亮,但是非常俊朗有型,他注意到面色不善的蘇淩曦,提醒了一下俞楚冉,後者轉過身來,緊繃的嘴角稍微有了點笑紋:“睡醒了?”
“嘖,怪不得不肯讓我們進你辦公室,俞楚冉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花花公子候選人摸著下巴調侃起來,俞楚冉懶得跟他夾纏,把蘇淩曦拉過去,說:“介紹一下,這個不正經的傢伙就是我們的大老闆,天鴻總裁穆宇之,另一個是他的助理秦昭然,秦,這是我新來的助理蘇淩曦,以後你多指點他。”
“你好。”秦昭然簡潔地和他握手招呼,看得出來是惜字如金的人,那個穆宇之就之就比較多話,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放,還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說了一句俗到爛的臺詞:“你有點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大概是明星模仿秀吧。”蘇淩曦抽回手,對這個大老闆沒什麼好感,穆宇之哈哈一笑,說:“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忙,昭然,我們先走……”
“慢著。”俞楚冉伸手把他揪了回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既然總裁回來了,那我也沒有加班的必要了,裡頭桌上的報告書麻煩總裁過目一下,淩曦,下班了。”
“喂喂!俞楚冉,我才下飛機!”穆宇之黑了臉,直著嗓門嚷嚷他不夠義氣,俞楚冉當他在放屁,對秦昭然交待了幾句之後,逕自拉著蘇淩曦走人了。
下了樓,蘇淩曦由於二度睡眠不足,精神有些委靡,從後面扯住俞楚冉的衣袖,說:“我還想睡。”
俞楚冉揉揉他的腦袋,笑?了一聲:“你是豬啊?真沒出息。”
豬就豬,反正他要把俞楚冉拐回去——等自己腦筋清楚了估計也就沒這麼大膽子了——蘇淩曦把車鑰匙塞給對方,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他,還誇張地打了個呵欠,俞楚冉喉結上下抖動幾下,把蘇公子塞進車子,風馳電掣地飆回去。
衝動是魔鬼。
他沒把蘇淩曦送回家,而是帶到自己的寓所,一進門,連鞋都顧不上換,就天雷勾動地火地吻成一團。
比昨天在樓梯間的親吻還要狂野,俞楚冉仿佛化身為吃人野獸,疾風暴雨般落下的吻讓他喘不過氣來,貪婪又霸道地侵佔著他的思維,蘇淩曦半仰著頭,根本無法有任何反應,只能被動地承受著男人狂亂而熱情的吻,他雙腿直打顫,後背緊貼著牆壁,雙臂勾著對方的頸項,被男人高超的吻技挑逗得渾身發軟。
腰部不由自主地弓起來,感覺到對方的腿嵌入他虛軟無力的雙腿之間,而貼合得密不透風的身體已經感覺到彼此堅硬的欲望,昂然挺立,正急切地渴求紓緩,蘇淩曦的腦袋嗡嗡作響,在唇舌初分之際還忍不住主動黏上去,一條腿更是繞到後頭絆住男人,不讓他抽身,眼底春情滿溢,流露出焦急饑渴的神色。
俞楚冉本來就覺得火燒火燎,一看這種神情,胯下那根更是脹得快爆炸,他一隻手覆上蘇淩曦的後腰,猥狎地隔著布料輕戳向雙臀之間,舌頭舔弄著他的耳朵,聲音低啞:“你知道不知道我帶你回來做什麼?”
“現在、現在知道了。”蘇淩曦喘著氣回答,整個人連骨頭都酥了,像八爪章魚一樣纏著他不放,身體還不老實地蹭來蹭去,給他火上澆油!
“很高興達成共識。”俞楚冉一口咬在他頸項上,逼得蘇淩曦低叫一聲,扣在他肩背上的手指痙攣著抓扯他的衣服,被貓抓一般的疼痛感猶如強力催情劑,俞楚冉迫不及待地扯掉對方的衣服,一邊剝一邊享受蘇淩曦熱情奔放的親吻。
兩個人纏抱著倒在客廳沙發上,俞楚冉把對方的身體翻過去,沿著背脊一路吮吻下去,感覺到唇間的肌膚細小而溫暖的戰慄,他的手前後夾擊,一邊玩弄著蘇淩曦的分身,一邊探入雙丘之間,挑開隱於其中的狹小洞穴,那裡的熱度超乎他的想像,柔軟的甬道緊緊纏住他的手指,並且伴著他的每一次抽動,蘇淩曦的腰都會抖個不停,臉上的神情既羞恥又急切,眼神早已渙散,從鼻腔裡逸出細細的呻吟。
俞楚冉給胯下忍無可忍的小兄弟穿上雨衣,扶著蘇淩曦的細腰,挺身而入。
“唔……”蘇淩曦低哼一聲,把臉埋沙發墊,抓在沙發上的手指節繃得發白,俞楚冉灼熱的欲望強硬地擠向最深處,汗水滴落在他背上,粗喘道:“放鬆一點,別夾這麼緊。”
他倒是很想放鬆,可是他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身後那個傢伙還在鍥而不捨地插進來,蘇淩曦大口大口地喘氣,很想昏過去算了——美妙得讓人如置天堂的前戲和痛苦得讓他直岔氣的主戲,落差之大,委實讓人難以接受。
“聽話,淩曦……”男人俯下身來,溫柔地誘哄著,那語氣像在哄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子,蘇淩曦心都快化了,轉過頭索求他的吻,並努力在甜蜜的親吻撫慰下張開身體。
感覺快要被劈成兩半的疼痛漸漸淡去,下半身的知覺越來越鮮明,他感覺到體內的堅挺與脈動,感覺到俞楚冉輕撫著他的身體,與心愛的人結合的幸福感覺讓蘇淩曦感動得幾乎落淚,他暗中一咬牙,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你儘管做……”
這句話毫無疑問招來了對方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勢,回合之間,疼痛越來越麻痹,而快感重新拼合了意識,蘇淩曦從一開始咬著牙強忍,到後來迷亂而甜膩的呻吟,並且不自覺地晃動著腰身配合他,兩個人徹底沉浸在彼此的熱情中,渾然忘我。
在沙發上做完一次,俞楚冉意猶未盡地親吻他,並且把累得沒力氣掙扎的蘇淩曦抱回臥室,覆上他的身體,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從正面進入了他。
累得只想睡覺的蘇淩曦無力地推擋著對方的胸膛,卻像極了欲迎還拒,那氣腦又沉迷的乞求神情讓俞楚冉的嗜虐心大起,變著花樣侵犯這具柔順的軀體,在對方被勾起渴求的時候故意慢吞吞地折磨他,逼他吐出一堆丟臉的話,又在他吃不消的時候猛烈地十環連發,把蘇公子做得飆淚,一邊用爪子在他背上亂抓一邊哼哼唧唧地哭著求他慢點,後來發現哀求根本無效之後,開始委屈萬分地罵他禽獸。
任何一個男人在床上被罵禽獸都只會更興奮,可憐的蘇公子,當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時,身上的禽獸仍在持續發威,他除了被做得吟叫連連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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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5-2-13 11:32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