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早 BY 桔桔
第一章 絕處逢生
江樓繃著一張臉,心裡七上八下。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陪我,另一個——”躺著的男人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大眼,高鼻厚唇,稱得上英俊,只是戾氣重了些,“去當MB還債。”
江樓退了一步,瞟了一眼房門,准備瞅冷子奪門而出,幾名手下從身後圍上來,堵死他的逃生之路。
“我說……”江樓硬著頭皮吐出斷斷續續的言語,“我買了……第三者責任險……那個……”
“屁用!”小嘍羅甲罵了一句,猛地把他推跌到男人床前,大聲說,“我們老大的腿斷了好不好?!你害我們群龍無首西區觀景園那塊地盤被紅毛搶走,幾萬塊錢賠得起?”
“小子,識相點!”小嘍羅乙半壓住他的肩膀,氣勢逼人,“老大是看得起你才讓你暖床,難不成你真想去紅燈區賣屁股?”
骨節分明的大手抬起他的下巴,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蛋,男人低沉的聲音帶了幾分沙啞,似乎已浸透了欲望:“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想上你了,正想著怎麼把你弄到手,你倒自己送上門來。”
江樓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是白得血色全無,與醫院的牆有得比,冷汗滲出額頭,他不抱什麼希望地問:“有沒有第三個選擇?”
“有。”男人氣定神閑,“被我強暴或是被買春的客人們輪奸。”
身後的小嘍羅們哄笑起來,江樓俊美的臉龐微微扭曲,看了看男人打著石膏架起來的傷腿,再看看窗外蒼茫的暮色,暗嘆一聲:天要亡我。
考了三年才考到的駕照,初次上路就霉星罩頂,撞了人不說,撞的居然是東區橫行霸道的地頭蛇老大,撞的是地頭蛇老大不說,居然還是個對他早就圖謀不軌的同性戀,這下連當官的老爸都罩不住他了,為保仕途給了兒子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一腳把他踢了出來。
“想清楚了?”男人朝他傾過來,溫熱的煙草氣息拂過鼻端,江樓皺皺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點點頭。
男人並不曉得江樓的滿肚子怨氣,露出得意的笑容,放開他,說:“回去把自己洗干淨,晚上過來陪我。”
江樓訝然瞪大了眼,脫口而出:“你的腿還沒好吧?”斷了腿都能上?好強的色欲!江樓真恨不得那一撞讓他斷了命根子。
男人曖昧地視線逡巡在他的領口,低聲說:“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會讓你滿足。”
鬼才擔心這個!江樓咬牙切齒,怒氣升騰,被兩個嘍羅利索地押送回店裡,一向寬容忍讓的人終於爆發了,他一摔大門,吼道:“都給我滾!”
兩個嘍羅不怒反笑,嘻嘻哈哈地退出門去,怪叫:“屬下在外面等著吶,幫主夫人。”
江樓青筋直冒,順手拎起個酒瓶子砸在門口。
掛上“停業整頓”的牌子,江樓渾身無力地跌坐在藤椅上,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風情萬種的西堤島餐廳在朦朧的視線中顯得陰郁而傷感,江樓無意識地把玩著精致的刻花玻璃杯,取出一瓶1960年份限量版干邑,沒頭沒腦地一陣猛灌。
大量的酒液被潑灑在地上,江樓干脆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好酒全拿出來,一瓶瓶打開,半灌半糟蹋,准備酒壯英雄膽,夜裡殺上威虎山,為民除害。
如果再配一只豁邊的海碗和兩只油晃晃的雞腿,就更有末路英雄的氣氛了,他打了個酒嗝,苦中作樂地想。
點燃一支支精美的工藝蠟燭,星星點點的火光讓人如置夢中,江樓冷漠黯然的眼眸添了幾許生氣,微曛的面龐染上淡淡的暈紅,柔和而溫暖。
唯願偏安一隅,不問世事紛擾。
如果連這麼簡單的夢想都要打碎的話,即使是一只溫順的兔子,也是會咬人的!
空氣中似乎多了些什麼躍動的熱度,灼烤著他淺眠的面容,粗魯的拍門聲驚醒了他,有人在外面喊:“失火了——”
江樓從夢中醒來,才發現四竄的火苗已包圍了整個餐廳,正向吧台燒來,他當時傻眼了,怔了片刻後,猛地轉身朝後院跑去,火焰嗶嗶剝剝地蔓延著,隨著夜風一路追趕,所幸後院還沒被波及,江樓松了口氣,正想拉開門衝出去,一道男聲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腳步——
“堵住後門,別讓他跑了!”
江樓急得跳腳,前有色狼,後有烈火,自投羅網,還是坐以待斃,這是一個問題。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江樓掃視四周,眼睛一亮,朝下水井蓋子撲了上去,氣喘吁吁地扳開蓋子,心想自己這孤膽英雄可算是正宗好萊塢模式了。
一陣惡臭泛了上來,江樓悲壯地朝外面吼了一聲:“老子死都不賣!”然後憋住氣,一縱身跳了下去。
故事,才真正開始。
***
“二百兩,我買了!”
迷迷糊糊地,聽到女聲高叱,江樓翻了個身,嘀咕一句:“二百兩……不就是二十斤嗎?”
四周人聲嘈雜,有清脆的笑聲,有人竊竊私語:“原來是個傻子。”
“姿色稱不上絕頂,倒別有一番風味。”
“論美論媚是誰也比不上清碧你的……”
“暗緋你也不差啊,上次那個侯爺不是一直對你念念不忘麼……”
……
聲音雖然柔和慵懶,江樓仍辨得出是來自男性的發聲器官,費力地掙開眼皮,幾張模糊的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馥郁的芬芳包裹著周身,頭頂雕花木刻,帳繪芙蓉,美麗如畫,他一顆心卻沉入谷底。
看來是下水道逃生失敗,直接升入天宮了,只是這天宮,也太不懂得與時俱進了吧?!
一只蔥白的手在他臉前晃晃,開始聽到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喂!你叫什麼名字?”
“江……樓。”干澀的喉嚨擠出兩個字,一旁的小丫頭捧上溫茶給他潤喉,江樓道了聲謝接過,湊到唇邊輕抿,只覺香氣盈透唇齒,一盞茶很快見了底,他抬頭一笑,朝問話的女子看過去——滿頭珠翠,一身綾羅,鳳眼含威,徐娘半老,他愣了一下,問,“你是……大姐?”
年歲不小,想來是七仙女中最大的一位,怪不得上面六個都沒嫁出去,原來神仙也會長皺紋。
那女子笑得柔媚,手指滑上他的臉頰,道:“嘴巴倒是乖巧,不知道這床上功夫如何?”
咦?天庭果然是禁欲的地方,幸好他還是處男——說來慚愧,二十四歲的處男雖然不算稀有動物也少見得很了,畢竟現在色情業這麼發達——因為某些處男情結作祟,他還是想把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留給所傾慕的良家婦女,而不是隨便找來的雞雞鴨鴨。
江樓清了清嗓子,很自豪地說:“我,前面干淨後面純潔,兩任女友都只進行到二壘,無不良生理習慣,志願是為太上老君打下手煉丹藥,如果能和佛界交換人才的話去做個淨壇使者也不錯,我在凡間就很想當個米蟲……”
長篇就業志願戛然而止,江樓疑惑地抓抓頭,對周圍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十分不解,問:“怎麼,難道天庭也人才積壓?”
房間裡一片沉默,床邊纖細艷麗的少年突然掩口一笑,問道:“印娘,這人是哪來的,怎麼說的話咱們都聽不懂?”
被稱作印娘的大姐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掃視著江樓,沒好氣地答道:“還不是那個殺千刀的崔二,說是家貧自願賣身,我見長得不錯就買下了,誰想到竟是個失心瘋。”
江樓聽得一頭霧水,舉手發問:“那個……大姐,失心瘋……不會是說我吧?”
眾人一臉“除了你還有誰?”的神情看他,印娘白嫩的手指捏住他的臉蛋,低頭道:“老娘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到了咱們月滿樓,都得給我接客。”
江樓呲呲牙,臉被扯得生疼,問:“你們是哪個節目組?‘騙你沒商量’還是‘爆笑整人對對碰’?”
一柄團扇敲在他頭上,右手邊清麗白皙的少年打了個呵欠,道:“真是個怪人,印娘,你就不怕他砸了月滿樓的招牌?”
“有你和暗緋在,印娘怕什麼?”印娘一轉臉笑得百花齊放,變臉之神速讓江樓嘆為觀止,他好奇地看著兩個少年,容貌絕對是上品,雖然偏陰柔嫵媚,身材纖細,仿佛弱柳迎風,眉稍眼角盡是風情,眼波流轉處勾魂攝魄,立時心裡明白了七八分,小聲問:“你們……是賣的?”
艷麗的少年格格笑了起來,倚在床欄上,道:“咱們樓裡,哪個不是賣的?有錢的大爺來這找樂子,咱們就得侍候著,他們滿意了,才有你的飯吃,明白沒,傻小子?”
江樓“騰”地坐了起來,又一陣頭暈眼花地倒回枕上,冷汗濕透了衣衫,叫道:“你們……這是什麼鬼地方?!”
一個爆栗敲在他額頭上,印娘面色陰沉道:“長安月滿樓,可是京城最紅火的妓院,你進了咱們這兒,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江樓滿臉死灰,他前世造了多少孽,修來這輩子被男人壓的福分?!
等等!江樓支起上身,才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房間裡雕梁畫棟一片古色古香,面前這幾個,也是一身古裝衣袂翩翩,男子的頭發長及腰部,以一條玉帶系住,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些當紅小生演不出來的萬種風情。
“你們……現在是哪一年?”
印娘滿臉鄙夷地看著他,從鼻子裡哼出一句:“宣景六年,三月十三。”
江樓張大了嘴巴,瞬間石化。
江樓上小學的時候聽過一句話:人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
昨天,他為逃離地頭蛇老大的狼爪被逼得跳下水道,今天,他發現自己通過開在下水道裡的時空門漩回到千八百年前的某朝某代,明天,是不是,將會更加凄慘?
***
把房間裡每一寸地板都蹭了個夠之後,江樓才勉強相信身在何方的事實,只是輾轉逃離之後居然又被賣入勾欄院,讓他不由得仰天長嘆:上天啊!你究竟與我有什麼仇?!
夜裡聽見有人來找隔壁的暗緋——那個艷麗逼人的少年,一陣笑鬧過後便是柔媚入骨的嬌喘呻吟,隔著薄薄的牆壁聽得甚是真切,惹得江樓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往外冒,後背的寒毛此起彼伏,冷汗涔涔如雨下。
偏偏隔壁的媚叫一聲緊過一聲,直往他耳朵裡鑽——
“好人……我吃不消了!啊!別碰那裡……嗯……”
江樓把頭埋入被中,低聲呻吟著:“神啊……殺了我吧……”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俊美的臉蛋脹得通紅,最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的某個重要部位,竟在那聲音的催動下抬起頭來,驕傲的宣告著它的存在。
正在難堪不已的時候,房門被人一把推開,印娘帶笑的招呼聲傳了進來:“王爺這邊請,咱們小樓兒可是剛到的新鮮貨,就等著王爺來開苞吶。”
小樓兒?!江樓額角爆起青筋,怒火蒸騰的雙眼對上當門而立的身影,來人身高與他相仿,一身淺色暗花紋錦衫,長相十分俊俏,一雙桃花眼勾人魂魄,微抿的薄唇似笑非笑,眉宇間卻帶了幾分驕縱之氣,長發以紫金冠束起,上嵌一顆龍眼大的明珠,光華四溢,貴氣逼人。
印娘朝他使了個眼視,關上門退了下去,那位公子搖著玉扇,淺笑著朝他走來,以扇柄挑起他的下巴,問:“叫什麼名字?”
聲音清朗疏漫,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挑逗,江樓凝視著對方俊美無瑕的面容,道:“江樓,你叫什麼?”
那人挑起眉毛,稀奇道:“你是第一個敢直接問我名字的人,膽子倒不小嘛!”
“過獎過獎。”江樓打著哈哈,不著痕跡地往床內縮,下半身的警報還未解除,他不想面子裡子丟得太多。
靈活的手指探入他的衣領,在肩頸處流連不去,那人的嘴唇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叫李昭棠,記住了?”
“嗯……”江樓不自在地躲閃著,那雙手卻不依不饒地撫上他胸前,逗弄著敏感部位,李昭棠咬住他的耳垂,笑道:“春宵苦短,別再磨蹭了。”
“你等等!”江樓臉色變了,伸手去捂下半身雄糾糾氣昂昂的小兄弟,李昭棠動作卻更快,“嗤啦”一聲扯開他的衣服,色眯眯的目光朝下看去,嘖嘖道:“看不出來,你還真熱情呢!”
江樓羞憤交加,滿肚子火越燒越旺,李昭棠一把將他推在枕上,一手撫弄著他的腰側,時不時挑弄一下他顫顫的分身,直逗弄得江樓欲火焚身,再加上滿腹怨氣,當下惡由膽邊生,一個翻身將李昭棠壓在下面,胡亂去扯他的衣物。
你不仁我不義,江樓憤憤地想著,都是男人,憑什麼他就得被壓?!
“等不及了麼,小樓兒?”李昭棠一邊享受江樓的寬衣解帶,一邊繼續在他身上摸摸弄弄,江樓冷笑一聲,把李昭棠全身上下剝光了,撈起衣帶將他的雙腕捆在床頭,低頭笑道:“李公子,碰上我算你倒霉。”
“你做什麼?!”李昭棠變了臉色,後知後覺地掙扎起來,只是嬌貴的世家公子與懶得冒泡的餐廳老板從體力上來說半斤八兩,江樓又占了地利之使,合身將李昭棠壓得死死,下身擠入他雙腿之間,一手探向他的後方。
“快放開!江樓,你活膩了?!”李昭棠叫了起來,向來只有他玩人沒有人動他,現下居然被一個小官欺在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樓喘著粗氣,手指費力地探入李昭棠體內,汗水滴了下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迫不及待地想投入這一場肉欲之宴。
“江樓!”李昭棠氣得七竅生煙,後方傳來的不適感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吼道,“快停下!否則本王要你的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認命吧。”江樓等不到完全擴張,抬起李昭棠的腿,在對方殺人般的慘叫聲中擠了進去,火熱柔軟的感覺緊緊包裹上來,江樓抱住對方的腰,讓兩個人貼得更近,直到身體完全結合,從未有過的快感直衝向大腦,激得他聲音都打了顫:“舒服……怪不得你們想上男人……太舒服了……”
“渾帳東西……”李昭棠的聲音也在打顫,不過他是疼得說不出話來,手指緊抓住床欄,有氣無力地威脅道,“江樓……你給我等著……我要讓你……嗚……死無葬身之地……啊啊……”
江樓啃咬著他的頸項,舌尖輕舔過喉結,忍住瘋狂肆虐的衝動,緩慢地進出著,欲望雖燒糊了大腦,倒還殘留著半分清醒,再加上他天生是個仁善的人,被逼急了才會大發神威,今天這事雖說是李昭棠活該自找,江樓卻也不願傷他太甚,好歹是自己的第一次,總該有個美好的夜晚才對。
“嗚……”李昭棠咬住他的鎖骨,在江樓契而不舍的進攻下很沒種地流出淚來,像只被拔了爪子的貓一樣委委屈屈地哽咽道,“畜牲……我要抄你們妓院……滅你們滿門……嗚嗚……好疼……”
江樓停了動作,撐起上身,卻使二人結合得更加緊密,指尖沾去身下那人的淚珠,心裡莫名地泛上絲絲憐惜,他低下頭,輕吻對方顫抖不已的唇瓣,柔聲問:“你多大了?”
“……嗚……十……十九……”李昭棠顫聲道,扭動了下腰身,江樓低喘一聲,按住他不安份的身體,喝道:“別亂動,我可沒那麼強的忍耐力!”
“出……去……出去……”李昭棠小聲輕喃著,一雙桃花眼哭得紅腫,早沒了方才風流倜儻的神采,他伸手推擋著江樓,從未有人碰觸過的禁地被占滿,陌生的恐懼感讓他早忘了什麼皇家風範威儀氣度,全身的感知仿佛都聚集到了那裡,敏感地捕捉著對方火熱硬物的每一下脈動,疼痛感漸漸淡去,酥麻的感覺漫了上來,沿著背脊直線上升,如潮水般席卷著他的神志——如此不堪的屈於人下,他居然體味到快感?!李昭棠咬住唇,壓下衝到口邊的呻吟,拼命掙扎起來,“快放開!我要殺了你!”
江樓挑起眉,這小鬼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稍微對他溫柔一點就敢囂張起來,自己還客氣什麼?於是將李昭棠修長的雙腿架上肩膀,猛烈地前後擺動著腰身,可憐的李某人連招架之力都沒有了,任由他帶著沉浮在翻騰的欲海中……
紅燭滴下點點熱淚,房內的喘息聲漸漸平復,江樓抱著癱軟脫力的李昭棠,輕吻他汗濕的鬃角,一手滑下去揉捏著他的腰部,引起對方小貓一般的咕噥:“我一定……嗝……要殺了你……”
江樓撇撇嘴,方才還哭得喘不過氣來,現下倒伸出小爪子嚇唬人了,真是欠教育。
李昭棠緩過勁來,強撐著翻身坐起,股間黏膩溫熱的液體讓他羞憤得想殺人,金馬玉堂的小王爺何曾受過這等氣?當下撲過去掐住江樓的脖子,紅著眼睛叫道:“你去死吧!”
江樓氣定神閑地抬起手來,重重地打在他臀上,飽經蹂躪的屁股再遭重創,李昭棠哀嚎一聲跌在江樓身上,被他抱了個滿懷。
“你真是不乖……”江樓廝磨著他的耳朵,一手探到他股間,撥弄著對方紅腫不堪的私處,“不過我喜歡,明天你為我贖身,如何?”
“什麼?”李昭棠抬頭瞪他,“贖身?!你等著碎屍萬段吧!”
修長的手指探了進去,引起陣陣驚喘,李昭棠脹紅了臉,不安地扭動著身體,斥道:“放開我!”
江樓笑得有些無賴,又伸了一指進去,問:“贖不贖?”
李昭棠腳尖都繃了起來,手指緊扣住他的臂膀,臉埋入他的肩窩,急促地喘息著,體內似乎又有一把火燒起來,從他手指碰觸過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一聲低咽,李昭棠無奈地點頭,忍氣吞氣問:“現下,你可以放開了吧?”
江樓抽出手指,李昭棠才松了口氣,眼前一花已再度被壓在下面,抬頭對上江樓漆黑的眼眸,驚問:“你……你做什麼?”
江樓吻上他的嘴唇,含糊不清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就以身相許吧!”
“你!難道你還要……”李昭棠大驚失色,慌忙間腰已被抬起,某個害他顏面盡失的硬物又擠到私處,江樓極盡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身體,低聲說:“我可是剛開葷啊,一次哪夠?再加上你一直勾引我……”
“我沒有……唔!”爭辯聲被封入雙唇,李昭棠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身體再一次被徹底侵占,喉間逸出斷斷續續的呻吟,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月上稍頭,夜正長,江樓做了個夠本才摟著早已累得說不出話來的李昭棠沉沉睡去——一展雄風,積郁全消,明日,更加值得期待。
這個李昭棠,他是吃定了。
第二章 李昭棠
江樓從小到大做過不少渾帳事,例如幼兒園哄騙小女生的零用錢、小學在教室門口拴繩子絆老師、中學時組織全班學生集體大作弊,以及大學時偷拍系主任與女秘書調情的資料片。
但隨著年齡漸長,他的發渾頻率大大降低,作案手段也越來越有技術含量,而且頂著一個乖乖牌好學生的身份,捅了再大的簍子也能化險為夷,所以他二十四歲之前的人生過得還挺愜意,小學中學大學一路念下來沒什麼磕絆,念完大學,被當官的老爸安排到機關工作,喝了兩星期茶水之後江樓一拍屁股回了家,挖了一把老爹的私房錢去開了西堤島餐廳,老江廳長開完會回來才發現兒子自謀職業當起了小老板,當下氣得跳腳,吹胡子瞪眼睛地要和不肖子斷絕關系,奈何木已成舟錢已出帳,江樓又是隱性滾刀肉一塊,強勁上來四牛難拉,兒大不由爺,江爸怨嘆之余,也就隨他去了,好在江樓性子一向平和,散漫無拘慣了,順過毛來基本屬於與世無爭的類型,不貪名不圖利,就為一輩子輕松快活,老爸放了權,他便樂得拖著一身懶骨頭在窩裡調酒弄漿,兩年來,倒也經營得有聲有色。
偶爾在月白風清的夜裡回首往事,真覺得自己收斂了不少,胡作非為的年紀已一去不復返,江樓儼然一介風度翩翩的小資產階級新貴,有錢有閑有情調,溫柔和善,人緣極好,少年時瘋起來不管不顧的狠勁已盡數深埋,對內散漫悠閑,對外溫和無害,實在被逼急了才會亮出尖牙利爪。
所以,不小心挑得休眠火山大爆發的李昭棠,確實是倒了八輩子霉。
窗外遠遠地傳來打更的聲音,已到卯時,天幕越發濃黑,寒氣漫入羅帳,李昭棠無意識地低喃兩聲,整個人直往江樓懷裡縮,江樓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摸索著將錦被遮嚴,收緊手臂環住李昭棠的腰,雙腿纏上他的下身,下巴墊在對方肩頭。
半宿纏綿,累壞了兩只菜鳥,好在江樓是居於上位負責耕耘開發的主兒,勞動量雖大,回報率也高,半輩子沒嘗過的銷魂蝕骨讓他食髓知味,欲罷不能,李昭棠卻是賠到了姥姥家——風流成性、面聖之暇也敢瞞著朝廷逛到妓院狎玩小官的十七王爺,小官沒玩成反被人采了後庭花,雖說怨氣衝天,卻也只能咬牙忍了——天子腳下人多嘴雜,若教人知道堂堂靖王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低賤小官壓在下面,他的臉該往哪兒擱?
會答應為江樓贖身的要求,雖說是被脅迫的結果,不過當時李昭棠並未完全昏頭,殘存的幾分理智提醒他來日方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把人帶回府裡,想來一個小官能翻起多大波浪?到時候還不是任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江樓的想法則簡單很多,得手只能算僥幸,這小王爺絕對算不上孔武有力,而且一時不慎才被自己吃了,這樣好康的事會落在他頭上,抓緊機會乘勝追擊才是上策,與其淪落妓院危機四伏,倒不如跟著李昭棠回王府蹭吃蹭喝,成就他一世米蟲的偉大夢想,至於李昭棠會不會秋後算賬的問題,江樓暫且忽略——以他二十一世紀的先進頭腦,還會鬥不贏一個滿肚子封建階級思想的小鬼不成?!
於是各懷鬼胎的兩個人,雖說同床異夢,後半夜倒也相安無事。
***
春風拂檻,黃鸝鳴柳,本應是美妙風雅的早晨,卻被一聲聲略帶沙啞的呵斥破壞殆盡。
“水太燙!換!”
“太涼!換!”
“水上漂了片葉子,換!”
“浴桶沒涮干淨,去換!”
“浴皂不夠細膩,再取一塊來!”
“浴巾太硬,換!”
“水又涼了,再換一桶!”
……
李昭棠裹著中衣斜倚在床欄上,把江樓指使得團團轉,僅打個洗澡水就跑了五、六趟,半人多高的浴桶被一次次注滿,又一次次撈干,小王爺顯然正變著法兒找他晦氣,橫挑鼻子豎挑眼,左右不滿意,江樓身上幾乎透濕,汗如雨下,開始還體諒對方被反開苞的怨氣,一直默默忍耐,誰知這小鬼蹬著鼻子上臉,越發變本加厲頤指氣使,多厚重的耐心也有磨光的時候,當李昭棠再一次順口吐出“換”字之後,江樓放下擔子,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你想做什麼?”李昭棠反射性地後退了幾分,隨即挺起腰杆,滿是戒備地瞪著他,氣勢倒是不弱,可惜虛乏無力的腰部不給主人掙面子,一陣陣漫上的酸痛讓他冷汗直冒,俊秀的眉擰在一起,想做出凶惡的樣子也難。
江樓與他對視片刻,一言不發地開始脫衣服,更惹得李昭棠全神戒備,喝問:“江樓!你做什麼?!”
江樓也不理他,徑自脫干淨了,朝冒著熱氣的浴桶走過去,雲淡風清地道:“你不洗,我洗。”
“嘩啦”一聲,人已舒舒服服的泡在熱水裡,江樓伸了個懶腰,對上李昭棠訝然的雙眼,冷冷道:“你再挑肥揀瘦,就跳進池塘洗去,我可沒興趣伺候你。”
“你!”李昭棠橫眉豎目地瞪過去,怒道,“你敢忤逆我?!”
上都上了,還有什麼不敢?江樓打了個呵欠,雙肘支在桶沿上,漫聲道:“我的少爺,想洗就過來,待會兒水又該涼了。”
李昭棠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眼中火苗漸熄,發了一場冷汗之後更覺得身體黏膩難忍,他看看好整以暇趴在桶邊的江樓再看看桶中清透溫熱的水,幾番天人交戰之後,沉聲道:“你出去,我洗。”
要不是身上痕跡頗多不能喚小滿進來伺候,嬌生慣養的小王爺又豈會用別人用過的洗澡水?!然而他自以為極大的讓步卻讓江樓干淨利落地堵了回來。
“盛得下兩個人,要洗,就過來。”江樓站直身體,水剛好漫過他腰部,某個欺負了他半宿的物件在水底下清晰可見,李昭棠不自在地別過臉去,冷哼道:“本王豈能與你這……賤奴共浴?”
江樓挑挑眉,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跨出浴桶。
封建社會的統治階級,對他們講眾生平等的道理恐怕比教牛彈琴更沒成就感。
不過他的本性是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囂張,特別是這種年紀輕輕就目中無人的小鬼,會讓他想要采取各種手段教訓。
所以,剛覺得自己扳回一城的小王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一把拖到浴桶前。冷不防被猛力一推,李昭棠倒栽蔥跌了進去,一番掙扎之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吐出一口水,連咳帶喘地罵道:“渾帳……兔崽子……咳咳……我要你的狗命……”
江樓一手扶住他的腰,撈過毛巾為李昭棠擦洗身體,突然有一種提前當奶爸的錯覺——氣急敗壞的小王爺,怎麼看怎麼像個任性又別扭的小孩,驕縱中帶著那麼幾分可愛,偏偏要用一種蠻橫逼人的氣勢掩蓋住,讓人忍不住想捏在手裡好好欺負——
“小鬼,少說些話比較好。”江樓輕撫上他的喉頭,笑得曖昧,“昨晚叫得太賣力,嗓子都啞了……”
李昭棠一張俊臉青白交錯,低咳了兩聲,甩給他一記眼刀,倒沒有拒絕江樓的服務。
反正……都巫山雲雨了也不差這幾摸,李昭棠有些自暴自棄地想,氤氳的水汽蒸熨著臉頰,溫熱的水包裹住周身,意識又有些迷糊,他干脆閉起眼睛,感受著那雙靈活的手在身上四處游移,一邊為他清洗身體一邊輕揉著酸乏的肌肉——明顯感觸到那是屬於男人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比起侍女細嫩的柔荑,更能帶給人深入到肌理的舒適熨貼。
只是這雙手,未免也太不老實了些!李昭棠捉住對方探入雙臀縫隙的手指,怒道:“你有完沒完?!”
“寶貝,裡面也要洗干淨哦!”江樓低啞的聲音拂過他的耳畔,催起淡淡的紅暈,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挑動著被過度使用的部位,李昭棠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肌肉立時繃緊,身體內部似乎又回憶起昨夜被肆意侵占的火熱,他又羞又怒,掙動道:“你放開!我自己……自己來。”
“不行,這可是身為攻方的福利吶……報答我昨晚上為你出力流汗的……”對上李昭棠鴨子聽雷似懂非懂的眼神,江樓索性寡廉鮮恥到底,兩指帶著熱水探入對方體內,進出間引出殘存在體內的白濁,他滿意地一笑,咬住李昭棠的耳朵,輕道,“小棠,還疼不疼?”
李昭棠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滿面通紅地靠在他肩上,眼中一片情欲熏染,雙唇微啟,吐出熾熱的氣息,腰部隨著他手指的動作而不住地顫抖著,此番情態,真如堅冰化春水,惹人心猿意馬——菜鳥就是菜鳥,完全禁不起撩撥——江樓環住他的身體,壓下蠢動的欲望,低聲道:“沒關系,多做幾次就習慣了。”
“習慣?!”李昭棠驚喘一聲,低吼道,“習慣個屁!本王要將你五馬分屍!本王要……鬮了你……凌遲處死,挫骨揚灰!”
江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著惱羞成怒的小王爺,一手將他禁錮在身前,一手重重地拍在他臀上,一下接著一下,濺起水花無數。
“唔……”李昭棠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被打屁股,雖說小時候闖了禍被按住打過板子,但是豬蹄炒臀尖還是第一次,江樓下手雖重,在水中的力道卻有所緩和,帶動著一波又一波的流水,衝擊在他剛經歷了一場特殊清洗的屁股上,李昭棠又開始腳軟了,頭昏腦脹在扒在江樓身上,發燙的臉頰埋入他的肩窩,低叫道,“不許……不許打!放開……本王……嗚嗚……”
斷斷續續的命令化作一聲哽咽,李昭棠又一次落下了英雄淚,不過這回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丟臉——天可憐見,自打昨夜碰上江樓這煞星,皇家的臉面已經被他丟盡了。
見他委屈萬分的樣子,江樓也有些於心不忍,想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若不是碰見自己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民主青年,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有人敢動他一個指頭,更不用提被壓被打了,何況,江樓承認之所以會欺負他一半出於遷怒一半出於惡趣味,至於李昭棠本人,倒也不至於天怒人怨到如此霉星罩頂的地步。
“別哭了,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大不了讓你打幾下消消氣。”江樓輕吻他的臉頰,柔聲安慰著,拉起他的手掌往自己身上拍,架勢作得十足,誠意卻一點沒有。
李昭棠眨了眨泛著血絲的雙眼,打了個嗝,低聲道:“我沒……沒打過人。”
江樓怔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堂堂金枝玉葉,哪輪得著自己動手?只要喚一聲“來人——”家丁侍衛保鏢打手就會一擁而上,再指示一句“拖出去——”通常在幾秒鐘之後畫外音會變成哀嚎陣陣,然後那個動嘴不動手的主兒,往往會捧起茶杯搖頭晃腦、龍心大悅一番——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強烈的危機感襲上心頭,江樓擰著眉毛,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李昭棠的腰,引起對方聲如蚊吟的抗議,江樓顧不上理他,對著李昭棠俊美出眾的臉龐,細細思量。
單憑一個小王爺固然鬥不過他,但是他好像忘了身為王爺必然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而且通常會養著一大批如狼似虎擅長欺壓良民的家丁們,若小王爺哪天心血來潮說一句“拖出去——”他可該如何是好?
而且,這種衰事,幾乎已成定局,這小鬼絕不是個吃虧認栽的主兒,不連本帶息地討回來才怪!
微眯的雙眼充滿算計地盯著李昭棠,看得對方後背發寒,瞪了他一眼,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江樓眼珠子一轉,決定擒賊先擒王,把主子吃死了,還怕奴才們不從嗎?他親昵地撫上李昭棠的臉,笑道:“小棠,你可不要怪我。”
李昭棠皺眉道:“你有什麼話說?”
江樓厚著臉皮,撒一大謊包之:“我在你身上下了‘極樂散’,月圓之夜發作,無人侍寢便會痛苦難當,這藥世間僅我一人能解,你若為難我的話……嘿嘿!”
意味深長地嘿嘿了兩聲,一切盡在不言中,李昭棠煞白了臉,嘴唇翕動幾下,末了,咬牙道:“我明白了。”
反正……都巫山雲雨了也不差這一騙,江樓頗為心安理得地想,暗中松了口氣,笑嘻嘻梳理著小王爺長及腰臀的黑發,對自己的臉皮厚度開始有了新的認知——時勢造英雄,果然沒錯,這一石二鳥的技倆,不僅保了性命,也保了性福,米蟲人生,已經初現曙光。
第三章 驚駕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緩緩前行,京城寬敞的街道灑掃過後,干淨清新,江樓扒在車窗上東張西望,滿眼新奇,興致勃勃,那邊李昭棠卻有力無力地靠在一堆軟墊中,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
車輪軋過一處斷裂的石板,顛簸了一下,李昭棠面如死灰地呻吟了一聲,翻身側躺,一手支腮,冷哼道:“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土包子!”
江樓放下竹簾,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去摸李昭棠的臉,笑道:“什麼都比不上我的小棠好看。”
“滾!”李昭棠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翻身朝裡,雙頰卻有些發熱,不由得暗罵自己有病,一個男人的玩笑話也能讓他心生漣漪。
二人一時無話,李昭棠閉目假寐,感覺到江樓靠近了些,暖暖的氣息包裹住他,手指輕柔地撥弄著散在身後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纏繞,像撫弄一只任性的貓兒一般溫柔自然,李昭棠一臉陰沉漸漸消散,眉頭舒展下來,車廂裡的氣氛不再凝滯擁堵,只等有人打破僵局。
李昭棠睜開眼睛,雖然有些聊天的興致,卻又放不下架子主動開口,只好枕著手臂,百無聊賴地數著靠墊上細密的織花,默等了半晌,不見任何動靜,他有些惱了,沉著臉轉過身來,卻發現江樓已趴在他身側睡著了,半長不短的黑發垂在額上,有些凌亂,但是……很誘人,李昭棠撥開那幾縷散發,細細端詳著對方的容貌,挺秀的眉峰,濃密的睫毛,高而直的鼻梁,柔軟淺緋的薄唇,論長相算是俊美出眾,只是缺了一種習慣於胯下承歡的柔媚之氣——這個人,真的是小官嗎?若是,未免太膽大不馴了些,若不是,他又是怎麼落到勾欄院裡的?李昭棠滿腹狐疑地瞪著他,心想他害得自己那麼狼狽,居然還無憂無慮睡得香甜,當下一陣氣惱,曲指彈在對方額上,斥道:“不開眼的狗奴才,誰准你睡了?!”
江樓半睜開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咕噥道:“新娘還真不好伺候……”
“你說什麼?”李昭棠耳尖的聽了半句,騰地坐起身來,叫道,“江樓,你可知昨晚的作為足以滅你的九族?!”
那你也得滅得到啊!江樓掏掏耳朵,心想他那不知道在哪個省開會兼旅游的老爹,究竟知道不知道兒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息,他打了個哈欠,埋怨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道你還想掛在城門上不成?乖,別鬧脾氣了,讓你相公休息一下,昨晚上累死我了……”
小王爺氣得七竅生煙,一拳揮了過來,江樓躲閃不及,哀叫一聲,半邊臉腫了起來,他捂著臉叫道:“我虧了虧了,你這個不懂三從四德的……唔!”
李昭棠急急地去捂他的嘴,馬車卻一陣顛簸,猛地停住,他收勢不及,整個人摔下坐榻,頭暈眼花地跌在江樓身上,下面那個肉墊呲牙咧嘴地扶住他,道:“你……該多練習一下投懷送抱的……技巧……”
李昭棠狠瞪了他一眼,爬起身來整整衣服,朝車外叫道:“小滿!怎麼回事?!”
一個長相伶俐的小廝探進頭來,朝李昭棠一拱手道:“回稟王爺,碰上監國候的車駕了,擋著不讓過。”
李昭棠冷哼一聲,問:“可是高柴?”
小滿點頭道:“正是。”
江樓一下子來了精神,皇族傾軋誒,多麼戲劇性的情節啊!就算不參與,當個目擊也好,萬一回了二十一世紀還可以編劇本賣錢吶!
興奮之余又暗暗替小王爺捏著一把汗,不曉得他的分量夠不夠撬走那個什麼監國候,通常這種人的發跡都是靠姐妹在皇帝身邊吹枕頭風換來的,與貨真價實的王族子弟向來互相看來順眼。
想到這裡不由得開始嘆息古代通訊工具的落後,否則發個短信把靠山叫過來,堵車事件完全可以和平解決……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他開車撞人那次,老爹雖然來了,卻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然後當著諸多媒體很大義滅親地凜然道:“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老想著我給你擦屁股。”
精光閃閃的眼瞳黯然了一下,老爹為了政治形像狠心不顧親生兒子的死活——唔,雖然沒有“死活”那麼嚴重——何況一個素昧平生的外人?李昭棠要甩他,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怎樣才能把這小子死死捏在手心裡,他一定要小心考量……
李昭棠不解地看了看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裡去的江樓,揮手道:“車駕砸毀,反抗者一律拖到陰溝裡,至於高柴……按到車前掌嘴二十!”
小滿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外面一陣吵鬧宣囂,夾雜著粗啞的罵聲,江樓扒著車窗看了看,下巴掉了下來,轉頭道:“小棠,你不覺得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法,很得罪人嗎?”
王府豢養的打手,一個個粗壯高大,橫掃過去無人敢擋,片刻功夫把車子砸得稀爛,然後像拎雞一樣把某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男人拖了過來,按倒在李昭棠車前,一身俗艷的綾羅早已撕扯得七零八落,被扇了幾巴掌後臉更加腫得像個包子,嘴裡不住地罵道:“李昭棠!你個小王八蛋……敢打老子!老子要上奏皇上……哎喲……”
李昭棠皺皺眉,叫小滿進來,吩咐道:“告訴寶山,脫下鞋子,用鞋底狠狠地抽。”
小滿答應得響亮,忍著笑退了出去,很快,哀嚎聲響徹雲霄,李昭棠打開扇子,瞟了目瞪口呆的江樓一眼,沉聲道:“江樓,昨晚我一時不慎才著了你的道兒,回了王府,若再敢放肆,這便是你的下場。”
江樓一言不發地縮在角落裡,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動,李昭棠想當然地以為嚇著他了,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憐惜,畢竟這人長得不錯,收作孌童也未嘗不可,太過膽怯懼怕可就無趣了,他俯身過去,挑起他的下巴,輕聲道:“莫怕,只要伺候得我開心,誰也不敢難為你的。”
江樓咬住唇,終於忍無可忍大笑出聲,扶著李昭棠的肩膀,笑得喘不過氣來:“小棠……哈哈哈……一看見你威風八面的樣子……咳……我就……忍不住……想打你的屁股……哈哈……你哭的樣子……實在是……撩人得要命……哈哈……來,讓我打一下……”
話音未落,手掌已經落在李昭棠翹起的屁股上,冷靜威嚴的風範再次被拋到九霄雲外,李昭棠暴跳如雷,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吼道:“江樓!你去死吧!”
***
御賜靖王府,是李昭棠在京城的別館,只有來京城面聖時才派得上用場,其余的時間,冷冷清清。
江樓在侍女的幫助下換了身衣服,及肩的黑發以一根絲帶束在腦後,很像謝霆鋒剛出道時的小雞尾巴,對著鏡子晃了兩晃,他暗暗嘆息:不管在現代還是古代,從發型上看都是前衛青年。
順手牽了一把竹骨扇,江樓滿意地微笑——適應得不錯,從造型上來說已經完全具備了游手好閑的浪蕩公子特征,以假亂真不成問題。
在府裡晃了一圈,被家丁僕役們以看怪物的眼神洗禮過一番,江樓鯨魚般粗的神經終於有所覺察,扇子掩住嘴巴,收了聲音。
穿過曲折的回廊,前方不見有人走動,他才又哼哼唧唧地唱起來——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兒啊西邊黃河流∼∼”想起李昭棠,心時更加得意,干脆扯著嗓子唱起來,“來啊來個受啊∼∼不睡不罷休∼哭哭啼啼別放心頭∼∼∼”
一路上飛鳥絕跡,花木凋零,江樓渾然不覺地穿過庭園,擺出一付紈?子弟的架勢,找他的美人去也。
至於那個正牌的紈?子弟,正在書房裡眯著眼睛、呵欠連天地聽管家絮絮叨叨,恨不得抄起本書堵住那老頭的嘴。
“王爺,監國候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容妃娘娘正得寵,怎會不在皇上面前進讒?主子脾氣再大,忍一時風平浪靜,萬一聖上怪罪下來,老奴年老無用,一條賤命算不得什麼,主子您正值青春,還未建功立業,惹惱了聖上,一輩子可就完了……”
李昭棠煩不勝煩,順手拿起硯台砸了過去,管家李忠哎喲一聲,肩上黑了一片,慌忙跪倒在地,低呼道:“老奴罪該萬死!主子息怒,千萬莫氣壞了身體!”
李昭棠冷哼一聲,道:“滾出去!”
李忠磕了個頭,欲言又止,黯然退下,江樓立在門邊,方才一幕盡收眼底,他關上房門,慢慢朝李昭棠走了過去,皺眉道:“你也未免太蠻橫了些,沒人教過你要尊老愛幼嗎?”
李昭棠挑起眉毛,問:“你說什麼鬼話?我聽不懂。”
江樓靠在書桌上,勾起唇角,笑道:“我要打你屁股,這聽得懂吧?”
李昭棠跳了起來,怒道:“你敢?!”
江樓長手一伸將他撈在懷裡,一手高高揚起,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敢?”
“不許打!”李昭棠叫了出來,死命地掙扎著,“你憑什麼打我?”
“憑你目無尊長,仗勢欺人。”江樓用力按住他,還沒打下去李昭棠已如殺雞一般叫了起來:“不許打!不准打我!”
“就打!”
“就不許!”
“我偏要打!”
“死都不准!”
……
沒營養的對話持續了幾個回合,江樓嘆了口氣,松開手,輕捏他煞白的臉蛋,柔聲道:“下不為例,再被我發現你欺壓下人,可別怪我下手重。”
對著他嚴肅的神情,李昭棠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突然反應過來,低叫道:“反了你了!敢為了一個下人打我?!”
若有若無的酸味在胸腔擴散,李昭棠雙眼冒火地瞪著江樓,無以名狀的委屈與不甘漸生漸長,堵得他呼吸都不順。
江樓湊上前輕吻他的面頰,道:“天地萬物,有容乃大,你有如此高高在上的地位,對一個老人發脾氣豈不是徒顯得氣量狹小?”
李昭棠沒說話,垂下眼簾,感受著對方輕柔溫暖的雙唇,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碰到同樣喜歡仗勢欺人的家伙,還是可以教訓一下的。”江樓生怕他不服氣,又補充了一句,“狹路相逢勇者勝,唔,當年我該學幼師專業才對……”
李昭棠似懂非懂地抬起臉來,一雙桃花眼光華流轉,視線凝在江樓唇上,滿腦子琢磨著那是個什麼滋味,江樓遲鈍得沒有半分危機意識,仍在自顧自地喋喋不休,冷不防一手按住他的後腦,李昭棠的面孔驀地放大,溫熱柔軟的雙唇堵住他的嘴,廝磨吮咬,舌尖滑入口腔,在每一處挑動游走,熟練而煽情地摧毀著他的理智,引出陣陣低喘,江樓在昏昏沉沉中已被推倒在書桌上,李昭棠整個人壓了上來,啃咬著他的頸項,留下一串串紅痕。
……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修煉成精的風月老手,江樓喘息著,拼命集中精神想推開他,卻總是力不從心,外袍被拉開,身體被翻轉過來,眼看著後方不保,此時,院中傳來尖細的聲音,聽在他耳裡猶如天籟——
“皇上駕到——”
李昭棠停止了動作,深吸幾口氣,咬牙切齒地站起來,不忘為江樓整好衣服。
江樓突然很想笑,可是對著李昭棠額角若隱若現的青筋,他笑不出來。
……危機!大危機!
一個人的危機是什麼?沒命。
一個男人的危機是什麼?除了沒命還有沒面子。
一個人生地不熟陷在權貴府上的與該權貴對磕中的男人的危機是什麼?沒命、沒面子、沒裡子、點點點點。
思及此,江樓冒了一身冷汗,更加堅定了他縮在一邊當壁草的決心。
平身之後,當今聖上李明瑾和十七王爺李昭棠在書桌兩側坐下,端著茶杯一時無話。
正好給了江樓絕佳的觀察比較機會,偷偷瞄了許久,得出的結論是:這個皇帝,無論從哪個時代的審美觀來看,長得都稱不上高明——尖嘴猴腮,皺紋滿臉,一撮山羊胡,和李昭棠坐在一起,簡直是鳳凰身邊的草雞,麒麟旁邊的土狗,芍藥底下的麻繩菜。他不由得暗自腹誹:上一任皇帝選繼位者的眼光也太那個了吧?公眾形像差到這種地步,會降低多少群眾的信任度啊?就連他那個腦滿腸肥小氣又市儈的老爹,人前也是衣冠楚楚和藹可親咧。
“聽說——”皇帝磨蹭了個夠之後終於拖長尾音開口了,只是台詞了無新意——先前不動聲色的心理戰術似乎收效甚微,李昭棠低眉順眼,恭敬道:“陛下請講。”
江樓抿著唇忍笑,小王爺低下頭時那不屑至極的一撇嘴角可沒逃過他的眼睛,看來,這小子不僅對下蠻橫,對上也囂張得很哩。
“朕聽說今兒個在廣安大街,你縱奴行凶,毆辱監國侯,毀其車駕,傷其隨從,可有此事?”皇帝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昭棠,後者扯了扯唇角,點頭道:“確有此事。”
“哦?”九五之尊的眉頭擰出一個川字,一拍桌子,斥道,“渾帳!在天子腳下肆意妄為,你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
這一聲“渾帳”惹得江樓笑出聲來,心想皇族子弟果然是上行下效,連罵人的話都代代相傳。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他看過來,李昭棠的眼神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江樓暗叫一聲糟,然而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一步,低聲道:“對不起,我錯了。”
李昭棠一臉恨不得馬上暈倒的表情,當朝天子本來就不甚白皙的面孔更是黑得像鍋底一樣,兩只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問道:“何人如此放肆?”
李昭棠端著茶杯的手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輕描淡寫道:“新買的奴才不懂規矩,冒犯之處,臣弟代他賠罪了。”
李明瑾的臉色依舊陰沉,道:“這等愚笨之人,留他何用?”
擺明了就是遷怒,言談之中的殺意連江樓這條遲鈍的神經都感覺出來,李昭棠臉色也變了,轉向江樓斥道:“大膽,還不跪下!”
江樓梗著脖子,腦中靈光一動,對李明瑾拱手道:“吾皇萬歲,小人昨晚夜觀星像,發現紫氣東來,祥雲中有福星高照,天佑我朝,方才鬥膽窺視皇上面相,果然福瑞圓滿如天人臨世,氣宇不凡,小人以為是我朝千秋萬代的福祉,心中歡喜,才忍不住笑出聲來,請陛下治罪。”
一席馬屁拍得龍顏大悅,眯著眼道:“想不到你還懂這些?”
旁邊的李昭棠哭笑不得,捧起茶杯擋住嘴唇,俊臉一陣青一陣白。
看不出江樓斯文俊秀的一個人,說起謊話來像吃大白菜一樣簡單,昨晚?昨晚明明兩人在帳中纏綿,他哪來的功夫夜觀星像?何況那天空陰得要滴出水來,能看見星星才有鬼!
江樓腦子飛快地轉著,拼命回憶高中學過的歷史知識,一邊絞盡腦汁地想,一邊挑著揀著說:“史書記載……啊不,是我夜觀天像,本月十五便會有月食出現,而當晚陛下後宮將誕下龍種,史官……啊不,是天像說,此子命格出塵不凡,來日必為一代明君……”
一直繃著臉的皇帝忍不住微笑著點頭,轉向李昭棠道:“延妃快臨盆了,若能產下皇子,朕實在欣喜。”
“恭喜陛下。”李昭棠淺笑著一拱手,打了個哈哈過去,繼續聽江樓胡吹亂侃。
“天像……那個……”江樓有些卡殼,要命,聽這一段時他正和同桌搶桃子,好像動亂了一番之後還是怎麼地,不過為了保命他決定報喜不報憂,接道,“五月十七,為定國安邦大吉之日,此日……定國號為‘永召’,從此國運昌盛、百姓富足……天下大治。”
李明瑾不住地點頭,似乎怒氣全消,道:“本月十五若真有月食,朕必然重重賞你,若敢妄言欺君,就等著滅九族吧!”
說罷,起駕回宮,留下松了一口氣的江樓和滿臉不自在的李昭棠,面面相覷。
沉默了半晌,李昭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本月十五……就是你的死期了!渾帳……”
看著他氣得語無倫次的樣子,江樓心裡漫上一股暖意,抓起他的手湊到唇邊輕吻,低聲問:“你擔心我?”
“滾!”李昭棠惡狠狠地吼了一句,轉身要走卻被江樓從後面抱住,暖暖的氣息拂過腮畔,柔聲細語道:“我說有月食就一定會有,若萬一沒有,你一定要殺了那史官給我陪葬。”
李昭棠側過臉來,疑道:“你信口胡言,關史官什麼事?”
修長的食指點住他的雙唇,江樓轉過他的身體,笑得神秘兮兮:“我說的都是真的哦!”
“改國號的鬼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李昭棠咄咄逼人地問到他臉上來,“當今君王無道,民不聊生,豈是改個國號就能根治?”
“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江樓抓抓頭,無奈道,“誰讓我當時沒聽課呢?”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問:“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盡說我聽不懂的話?”
“你相公。”江樓答得順口,被李昭棠當胸一掌打得生疼,還嘴硬道,“蒼天,我怎娶了只如此潑悍的小辣椒?!”
“你!”李昭棠氣紅了臉,還真像一只半生不熟的辣椒,江樓越看越愛,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低喃道:“小棠……小寶貝……哥哥真是疼不夠你……”
露骨的情話配上色眯眯的表情,饒是李昭棠這樣身經百戰的情場浪子也禁不住臉紅耳熱、手腳發軟——明明是個剛破了童子身的嫩雛,怎麼能如此直接而深刻地挑動著他的春情?李昭棠喉頭一陣發干,突然想起什麼,霎時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吞吞吐吐道:“你說的……那個月圓之夜……會發作的……會發作的……什麼散……解藥拿來!”
支唔了半晌,最後一句倒是中氣十足,江樓綻開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心裡卻開始打鼓。
月圓之夜,一定要想辦法再度攻陷李昭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三章 驚駕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緩緩前行,京城寬敞的街道灑掃過後,干淨清新,江樓扒在車窗上東張西望,滿眼新奇,興致勃勃,那邊李昭棠卻有力無力地靠在一堆軟墊中,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
車輪軋過一處斷裂的石板,顛簸了一下,李昭棠面如死灰地呻吟了一聲,翻身側躺,一手支腮,冷哼道:“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土包子!”
江樓放下竹簾,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去摸李昭棠的臉,笑道:“什麼都比不上我的小棠好看。”
“滾!”李昭棠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翻身朝裡,雙頰卻有些發熱,不由得暗罵自己有病,一個男人的玩笑話也能讓他心生漣漪。
二人一時無話,李昭棠閉目假寐,感覺到江樓靠近了些,暖暖的氣息包裹住他,手指輕柔地撥弄著散在身後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纏繞,像撫弄一只任性的貓兒一般溫柔自然,李昭棠一臉陰沉漸漸消散,眉頭舒展下來,車廂裡的氣氛不再凝滯擁堵,只等有人打破僵局。
李昭棠睜開眼睛,雖然有些聊天的興致,卻又放不下架子主動開口,只好枕著手臂,百無聊賴地數著靠墊上細密的織花,默等了半晌,不見任何動靜,他有些惱了,沉著臉轉過身來,卻發現江樓已趴在他身側睡著了,半長不短的黑發垂在額上,有些凌亂,但是……很誘人,李昭棠撥開那幾縷散發,細細端詳著對方的容貌,挺秀的眉峰,濃密的睫毛,高而直的鼻梁,柔軟淺緋的薄唇,論長相算是俊美出眾,只是缺了一種習慣於胯下承歡的柔媚之氣——這個人,真的是小官嗎?若是,未免太膽大不馴了些,若不是,他又是怎麼落到勾欄院裡的?李昭棠滿腹狐疑地瞪著他,心想他害得自己那麼狼狽,居然還無憂無慮睡得香甜,當下一陣氣惱,曲指彈在對方額上,斥道:“不開眼的狗奴才,誰准你睡了?!”
江樓半睜開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咕噥道:“新娘還真不好伺候……”
“你說什麼?”李昭棠耳尖的聽了半句,騰地坐起身來,叫道,“江樓,你可知昨晚的作為足以滅你的九族?!”
那你也得滅得到啊!江樓掏掏耳朵,心想他那不知道在哪個省開會兼旅游的老爹,究竟知道不知道兒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息,他打了個哈欠,埋怨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道你還想掛在城門上不成?乖,別鬧脾氣了,讓你相公休息一下,昨晚上累死我了……”
小王爺氣得七竅生煙,一拳揮了過來,江樓躲閃不及,哀叫一聲,半邊臉腫了起來,他捂著臉叫道:“我虧了虧了,你這個不懂三從四德的……唔!”
李昭棠急急地去捂他的嘴,馬車卻一陣顛簸,猛地停住,他收勢不及,整個人摔下坐榻,頭暈眼花地跌在江樓身上,下面那個肉墊呲牙咧嘴地扶住他,道:“你……該多練習一下投懷送抱的……技巧……”
李昭棠狠瞪了他一眼,爬起身來整整衣服,朝車外叫道:“小滿!怎麼回事?!”
一個長相伶俐的小廝探進頭來,朝李昭棠一拱手道:“回稟王爺,碰上監國候的車駕了,擋著不讓過。”
李昭棠冷哼一聲,問:“可是高柴?”
小滿點頭道:“正是。”
江樓一下子來了精神,皇族傾軋誒,多麼戲劇性的情節啊!就算不參與,當個目擊也好,萬一回了二十一世紀還可以編劇本賣錢吶!
興奮之余又暗暗替小王爺捏著一把汗,不曉得他的分量夠不夠撬走那個什麼監國候,通常這種人的發跡都是靠姐妹在皇帝身邊吹枕頭風換來的,與貨真價實的王族子弟向來互相看來順眼。
想到這裡不由得開始嘆息古代通訊工具的落後,否則發個短信把靠山叫過來,堵車事件完全可以和平解決……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他開車撞人那次,老爹雖然來了,卻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然後當著諸多媒體很大義滅親地凜然道:“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老想著我給你擦屁股。”
精光閃閃的眼瞳黯然了一下,老爹為了政治形像狠心不顧親生兒子的死活——唔,雖然沒有“死活”那麼嚴重——何況一個素昧平生的外人?李昭棠要甩他,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怎樣才能把這小子死死捏在手心裡,他一定要小心考量……
李昭棠不解地看了看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裡去的江樓,揮手道:“車駕砸毀,反抗者一律拖到陰溝裡,至於高柴……按到車前掌嘴二十!”
小滿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外面一陣吵鬧宣囂,夾雜著粗啞的罵聲,江樓扒著車窗看了看,下巴掉了下來,轉頭道:“小棠,你不覺得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法,很得罪人嗎?”
王府豢養的打手,一個個粗壯高大,橫掃過去無人敢擋,片刻功夫把車子砸得稀爛,然後像拎雞一樣把某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男人拖了過來,按倒在李昭棠車前,一身俗艷的綾羅早已撕扯得七零八落,被扇了幾巴掌後臉更加腫得像個包子,嘴裡不住地罵道:“李昭棠!你個小王八蛋……敢打老子!老子要上奏皇上……哎喲……”
李昭棠皺皺眉,叫小滿進來,吩咐道:“告訴寶山,脫下鞋子,用鞋底狠狠地抽。”
小滿答應得響亮,忍著笑退了出去,很快,哀嚎聲響徹雲霄,李昭棠打開扇子,瞟了目瞪口呆的江樓一眼,沉聲道:“江樓,昨晚我一時不慎才著了你的道兒,回了王府,若再敢放肆,這便是你的下場。”
江樓一言不發地縮在角落裡,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動,李昭棠想當然地以為嚇著他了,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憐惜,畢竟這人長得不錯,收作孌童也未嘗不可,太過膽怯懼怕可就無趣了,他俯身過去,挑起他的下巴,輕聲道:“莫怕,只要伺候得我開心,誰也不敢難為你的。”
江樓咬住唇,終於忍無可忍大笑出聲,扶著李昭棠的肩膀,笑得喘不過氣來:“小棠……哈哈哈……一看見你威風八面的樣子……咳……我就……忍不住……想打你的屁股……哈哈……你哭的樣子……實在是……撩人得要命……哈哈……來,讓我打一下……”
話音未落,手掌已經落在李昭棠翹起的屁股上,冷靜威嚴的風範再次被拋到九霄雲外,李昭棠暴跳如雷,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吼道:“江樓!你去死吧!”
***
御賜靖王府,是李昭棠在京城的別館,只有來京城面聖時才派得上用場,其余的時間,冷冷清清。
江樓在侍女的幫助下換了身衣服,及肩的黑發以一根絲帶束在腦後,很像謝霆鋒剛出道時的小雞尾巴,對著鏡子晃了兩晃,他暗暗嘆息:不管在現代還是古代,從發型上看都是前衛青年。
順手牽了一把竹骨扇,江樓滿意地微笑——適應得不錯,從造型上來說已經完全具備了游手好閑的浪蕩公子特征,以假亂真不成問題。
在府裡晃了一圈,被家丁僕役們以看怪物的眼神洗禮過一番,江樓鯨魚般粗的神經終於有所覺察,扇子掩住嘴巴,收了聲音。
穿過曲折的回廊,前方不見有人走動,他才又哼哼唧唧地唱起來——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兒啊西邊黃河流∼∼”想起李昭棠,心時更加得意,干脆扯著嗓子唱起來,“來啊來個受啊∼∼不睡不罷休∼哭哭啼啼別放心頭∼∼∼”
一路上飛鳥絕跡,花木凋零,江樓渾然不覺地穿過庭園,擺出一付紈?子弟的架勢,找他的美人去也。
至於那個正牌的紈?子弟,正在書房裡眯著眼睛、呵欠連天地聽管家絮絮叨叨,恨不得抄起本書堵住那老頭的嘴。
“王爺,監國候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容妃娘娘正得寵,怎會不在皇上面前進讒?主子脾氣再大,忍一時風平浪靜,萬一聖上怪罪下來,老奴年老無用,一條賤命算不得什麼,主子您正值青春,還未建功立業,惹惱了聖上,一輩子可就完了……”
李昭棠煩不勝煩,順手拿起硯台砸了過去,管家李忠哎喲一聲,肩上黑了一片,慌忙跪倒在地,低呼道:“老奴罪該萬死!主子息怒,千萬莫氣壞了身體!”
李昭棠冷哼一聲,道:“滾出去!”
李忠磕了個頭,欲言又止,黯然退下,江樓立在門邊,方才一幕盡收眼底,他關上房門,慢慢朝李昭棠走了過去,皺眉道:“你也未免太蠻橫了些,沒人教過你要尊老愛幼嗎?”
李昭棠挑起眉毛,問:“你說什麼鬼話?我聽不懂。”
江樓靠在書桌上,勾起唇角,笑道:“我要打你屁股,這聽得懂吧?”
李昭棠跳了起來,怒道:“你敢?!”
江樓長手一伸將他撈在懷裡,一手高高揚起,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敢?”
“不許打!”李昭棠叫了出來,死命地掙扎著,“你憑什麼打我?”
“憑你目無尊長,仗勢欺人。”江樓用力按住他,還沒打下去李昭棠已如殺雞一般叫了起來:“不許打!不准打我!”
“就打!”
“就不許!”
“我偏要打!”
“死都不准!”
……
沒營養的對話持續了幾個回合,江樓嘆了口氣,松開手,輕捏他煞白的臉蛋,柔聲道:“下不為例,再被我發現你欺壓下人,可別怪我下手重。”
對著他嚴肅的神情,李昭棠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突然反應過來,低叫道:“反了你了!敢為了一個下人打我?!”
若有若無的酸味在胸腔擴散,李昭棠雙眼冒火地瞪著江樓,無以名狀的委屈與不甘漸生漸長,堵得他呼吸都不順。
江樓湊上前輕吻他的面頰,道:“天地萬物,有容乃大,你有如此高高在上的地位,對一個老人發脾氣豈不是徒顯得氣量狹小?”
李昭棠沒說話,垂下眼簾,感受著對方輕柔溫暖的雙唇,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碰到同樣喜歡仗勢欺人的家伙,還是可以教訓一下的。”江樓生怕他不服氣,又補充了一句,“狹路相逢勇者勝,唔,當年我該學幼師專業才對……”
李昭棠似懂非懂地抬起臉來,一雙桃花眼光華流轉,視線凝在江樓唇上,滿腦子琢磨著那是個什麼滋味,江樓遲鈍得沒有半分危機意識,仍在自顧自地喋喋不休,冷不防一手按住他的後腦,李昭棠的面孔驀地放大,溫熱柔軟的雙唇堵住他的嘴,廝磨吮咬,舌尖滑入口腔,在每一處挑動游走,熟練而煽情地摧毀著他的理智,引出陣陣低喘,江樓在昏昏沉沉中已被推倒在書桌上,李昭棠整個人壓了上來,啃咬著他的頸項,留下一串串紅痕。
……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修煉成精的風月老手,江樓喘息著,拼命集中精神想推開他,卻總是力不從心,外袍被拉開,身體被翻轉過來,眼看著後方不保,此時,院中傳來尖細的聲音,聽在他耳裡猶如天籟——
“皇上駕到——”
李昭棠停止了動作,深吸幾口氣,咬牙切齒地站起來,不忘為江樓整好衣服。
江樓突然很想笑,可是對著李昭棠額角若隱若現的青筋,他笑不出來。
……危機!大危機!
一個人的危機是什麼?沒命。
一個男人的危機是什麼?除了沒命還有沒面子。
一個人生地不熟陷在權貴府上的與該權貴對磕中的男人的危機是什麼?沒命、沒面子、沒裡子、點點點點。
思及此,江樓冒了一身冷汗,更加堅定了他縮在一邊當壁草的決心。
平身之後,當今聖上李明瑾和十七王爺李昭棠在書桌兩側坐下,端著茶杯一時無話。
正好給了江樓絕佳的觀察比較機會,偷偷瞄了許久,得出的結論是:這個皇帝,無論從哪個時代的審美觀來看,長得都稱不上高明——尖嘴猴腮,皺紋滿臉,一撮山羊胡,和李昭棠坐在一起,簡直是鳳凰身邊的草雞,麒麟旁邊的土狗,芍藥底下的麻繩菜。他不由得暗自腹誹:上一任皇帝選繼位者的眼光也太那個了吧?公眾形像差到這種地步,會降低多少群眾的信任度啊?就連他那個腦滿腸肥小氣又市儈的老爹,人前也是衣冠楚楚和藹可親咧。
“聽說——”皇帝磨蹭了個夠之後終於拖長尾音開口了,只是台詞了無新意——先前不動聲色的心理戰術似乎收效甚微,李昭棠低眉順眼,恭敬道:“陛下請講。”
江樓抿著唇忍笑,小王爺低下頭時那不屑至極的一撇嘴角可沒逃過他的眼睛,看來,這小子不僅對下蠻橫,對上也囂張得很哩。
“朕聽說今兒個在廣安大街,你縱奴行凶,毆辱監國侯,毀其車駕,傷其隨從,可有此事?”皇帝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昭棠,後者扯了扯唇角,點頭道:“確有此事。”
“哦?”九五之尊的眉頭擰出一個川字,一拍桌子,斥道,“渾帳!在天子腳下肆意妄為,你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
這一聲“渾帳”惹得江樓笑出聲來,心想皇族子弟果然是上行下效,連罵人的話都代代相傳。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他看過來,李昭棠的眼神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江樓暗叫一聲糟,然而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一步,低聲道:“對不起,我錯了。”
李昭棠一臉恨不得馬上暈倒的表情,當朝天子本來就不甚白皙的面孔更是黑得像鍋底一樣,兩只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問道:“何人如此放肆?”
李昭棠端著茶杯的手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輕描淡寫道:“新買的奴才不懂規矩,冒犯之處,臣弟代他賠罪了。”
李明瑾的臉色依舊陰沉,道:“這等愚笨之人,留他何用?”
擺明了就是遷怒,言談之中的殺意連江樓這條遲鈍的神經都感覺出來,李昭棠臉色也變了,轉向江樓斥道:“大膽,還不跪下!”
江樓梗著脖子,腦中靈光一動,對李明瑾拱手道:“吾皇萬歲,小人昨晚夜觀星像,發現紫氣東來,祥雲中有福星高照,天佑我朝,方才鬥膽窺視皇上面相,果然福瑞圓滿如天人臨世,氣宇不凡,小人以為是我朝千秋萬代的福祉,心中歡喜,才忍不住笑出聲來,請陛下治罪。”
一席馬屁拍得龍顏大悅,眯著眼道:“想不到你還懂這些?”
旁邊的李昭棠哭笑不得,捧起茶杯擋住嘴唇,俊臉一陣青一陣白。
看不出江樓斯文俊秀的一個人,說起謊話來像吃大白菜一樣簡單,昨晚?昨晚明明兩人在帳中纏綿,他哪來的功夫夜觀星像?何況那天空陰得要滴出水來,能看見星星才有鬼!
江樓腦子飛快地轉著,拼命回憶高中學過的歷史知識,一邊絞盡腦汁地想,一邊挑著揀著說:“史書記載……啊不,是我夜觀天像,本月十五便會有月食出現,而當晚陛下後宮將誕下龍種,史官……啊不,是天像說,此子命格出塵不凡,來日必為一代明君……”
一直繃著臉的皇帝忍不住微笑著點頭,轉向李昭棠道:“延妃快臨盆了,若能產下皇子,朕實在欣喜。”
“恭喜陛下。”李昭棠淺笑著一拱手,打了個哈哈過去,繼續聽江樓胡吹亂侃。
“天像……那個……”江樓有些卡殼,要命,聽這一段時他正和同桌搶桃子,好像動亂了一番之後還是怎麼地,不過為了保命他決定報喜不報憂,接道,“五月十七,為定國安邦大吉之日,此日……定國號為‘永召’,從此國運昌盛、百姓富足……天下大治。”
李明瑾不住地點頭,似乎怒氣全消,道:“本月十五若真有月食,朕必然重重賞你,若敢妄言欺君,就等著滅九族吧!”
說罷,起駕回宮,留下松了一口氣的江樓和滿臉不自在的李昭棠,面面相覷。
沉默了半晌,李昭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本月十五……就是你的死期了!渾帳……”
看著他氣得語無倫次的樣子,江樓心裡漫上一股暖意,抓起他的手湊到唇邊輕吻,低聲問:“你擔心我?”
“滾!”李昭棠惡狠狠地吼了一句,轉身要走卻被江樓從後面抱住,暖暖的氣息拂過腮畔,柔聲細語道:“我說有月食就一定會有,若萬一沒有,你一定要殺了那史官給我陪葬。”
李昭棠側過臉來,疑道:“你信口胡言,關史官什麼事?”
修長的食指點住他的雙唇,江樓轉過他的身體,笑得神秘兮兮:“我說的都是真的哦!”
“改國號的鬼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李昭棠咄咄逼人地問到他臉上來,“當今君王無道,民不聊生,豈是改個國號就能根治?”
“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江樓抓抓頭,無奈道,“誰讓我當時沒聽課呢?”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問:“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盡說我聽不懂的話?”
“你相公。”江樓答得順口,被李昭棠當胸一掌打得生疼,還嘴硬道,“蒼天,我怎娶了只如此潑悍的小辣椒?!”
“你!”李昭棠氣紅了臉,還真像一只半生不熟的辣椒,江樓越看越愛,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低喃道:“小棠……小寶貝……哥哥真是疼不夠你……”
露骨的情話配上色眯眯的表情,饒是李昭棠這樣身經百戰的情場浪子也禁不住臉紅耳熱、手腳發軟——明明是個剛破了童子身的嫩雛,怎麼能如此直接而深刻地挑動著他的春情?李昭棠喉頭一陣發干,突然想起什麼,霎時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吞吞吐吐道:“你說的……那個月圓之夜……會發作的……會發作的……什麼散……解藥拿來!”
支唔了半晌,最後一句倒是中氣十足,江樓綻開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心裡卻開始打鼓。
月圓之夜,一定要想辦法再度攻陷李昭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五章 青青子衿
一夜春風後,李昭棠的脾氣一如既往地又臭又硬,雖然心中情愫漸生,卻礙於面子,嘴巴上仍是不肯吃半點虧,對江樓更是時常張牙舞爪橫眉豎目,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著,而江樓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回生,二回熟,該出手時就出手,估摸著對方氣消了,他便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摸上了李昭棠的床,一番廝打過後,以小王爺再次癱在他懷裡呻吟喘息為終結。
從那之後,便是夜夜春宵,一發而不可收拾。
前幾次的時候,李昭棠還有些放不下架子,總要意思意思地抵觸一下,到後來,索性也不顧那許多了,在江樓的擁吻撫觸之下很快進入狀況,廝磨糾纏,如魚得水。
……男人果然是容易被下半身支配的動物,只要爽到就好,管他前面後面。
天色依然昏暗,窗外傳來簌簌的雨聲,寒氣浸冷了被衾,李昭棠不由自主地朝身後溫熱的身體靠過去,打了個呵欠,半眯著眼睛,在起床與賴床之間天人交戰。
陰冷潮濕的清晨,最適合人長睡不起,李昭棠思量了片刻,決定順從自己的本性,他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窩回被中,將微涼的手指探到江樓腰側,對方皺起眉,咕噥了幾聲以示抗議,李昭棠呵呵笑了,變本加厲地滑到江樓胸前,揉捏撫弄,摸戳個沒完。
江樓被鬧得睡意全消,睜開眼睛,捉住他四處搗亂的手,低聲道:“頑皮,早朝時間到了,還不快起床。”
李昭棠冷哼道:“腰疼,起不來。”
江樓撫上他的後腰,輕輕揉按著,李昭棠干脆翻身趴臥在床上,閉上眼享受對方慣常的溫柔體貼,一邊滿足地嘆息一邊得了便宜賣乖:“禽獸,若不是你胡鬧不知收斂,本王何至於這般狼狽?!”
江樓挑挑眉,昨夜也不知是誰在他身下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覺醒來倒不認賬了!他不由得起了調戲之心,湊到李昭棠耳邊輕笑道:“是我不好,既然小棠不願意,那今晚暫停一次,如何?”
李昭棠雙頰泛紅,半晌無話,沉默了許久突然沒好氣地丟過一句:“隨便你!”
真是個別扭的人,明明享受得不得了卻偏要作出一付“我只是賞臉而已”的死樣子,不僅讓人想欺負,而且欺負起來沒有任何愧疚感。
江樓的手時重時輕,李昭棠在枕上蹭了兩下,開始犯迷糊,朦朧中感覺到那人俯下身親吻他的肩背,不由得心裡舒服了些,他調整了下姿勢,送出一個不屑的、睡意濃濃的鼻音。
再醒來已近午時,雨仍在瀝瀝地下個不停,讓人分外提不起精神。
梳洗過後,胡亂用了些膳食,李昭棠哈欠連天地想再去補眠,被江樓一把拉住,提議道:“出去走走如何?”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不耐煩道:“下著雨,有什麼好逛的?”
江樓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道:“下雨天才好,行人稀少,省得擠來擠去,也就不用擔心被扒了錢袋。”
李昭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你有錢袋給人扒嗎?”
江樓啞口無言,手指縮回來摸著自己的下巴,這才意識到一個被忽略了很久的問題:囊中無錢,英雄氣短。
……那一瞬間,他開始懷念老爹和老爹那藏得嚴嚴實實的銀行卡。
***
江樓轉動著傘柄,透過朦朧的雨霧看著街道兩邊的青磚碧瓦,寬敞的大街偶爾有行人車馬,空曠而冷清,平整的青石板地被雨水衝洗得光澤透亮,立在上面,倒影清晰可見。
李昭棠撐著把傘立在前方,難得沒有開口催促——似乎他也很享受這種散漫空茫的氣氛——江樓痴看著那人修長勻稱的身形,俊美高貴的面容,一時間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感覺,雖說早已對他動心,但這無法控制的、越來越濃厚的喜愛之情仍是讓自己無措。
“昭棠!”江樓輕喚了一聲,李昭棠轉過臉來,眼中一片清朗純澈,他微微一笑,慢慢走過去,一字一句道:“別想甩掉我,李昭棠。”
小王爺一頭霧水,皺眉問:“你說什麼傻話?!”
“我說,我賴上你了。”江樓直直地盯著他,道,“一輩子。”
李昭棠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好啊。”
……當時他還不知道,這句話會給自己帶來多麼大的麻煩,以及在往後的很多年裡被一壓到底的悲慘命運。
雨下得有些緊了,時不時有風吹過,將細密的雨絲沾上衣角發梢,嬉戲追逐間,兩個人擠到一張傘底下,牽著手隱入街角,交換著綿密溫存的吻。
與結合時仿佛要將彼此吞入腹中的激烈廝咬不同,此時的吻只限於嘴唇的廝磨淺吮,一心一意地、幾近虔誠地融和著胸膛中的溫度與跳動,靠近到沒有一絲縫隙,相擁著直到靈魂相契。
“如果我離開了,你會不會去找我?”江樓意猶未盡地輕磨著他的唇,低問。
因為太過喜歡,心裡開始患得患失,江樓不由自主地想探求一些保證,哪怕是情迷之下的甜言蜜語,至少可以讓他得到暫時的滿足,兩個身份懸殊的人,唯願老天格外照顧,長相廝守。
李昭棠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悶聲道:“我才不會。”
柔情蜜意瞬間消散,江樓額角爆起青筋,低咒一聲:“臭小子!一點都不可愛。”
李昭棠抬腳踢在他小腿上,叫道:“誰可愛你找誰去!何必纏著我?!”
江樓捏住他的臉蛋,咬牙切齒道:“就是因為你可恨,我變成鬼也要纏著你!”
李昭棠甩開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拔腳便走,也顧不得冷雨沾襟,江樓不曉得他哪根搭錯了,又怕他淋了雨著涼,忙擎著傘一路小跑地追過去,小王爺只顧像頭牛似地往前衝,江樓顛顛地跟在後面,一邊罵自己手賤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傘往李昭棠頭上遮,直到過了四個街口,前面那個才放緩了腳步,慢慢停下,沉聲道:“才說了一輩子,又說什麼要離開的鬼話,江樓,你……你想氣死我!”
江樓心中一暖,郁悶全消,上前拉住李昭棠的手,卻被一把甩開,江樓不甘心,再拉,又被甩,還拉,仍被甩,反反復復數個回合,那個板著一張臉的別扭家伙終於安安生生地與他手指交扣,江樓眼珠子一轉,想起自己上大學時,宿舍長對付鬧脾氣的野蠻女友的辦法是大庭廣眾之下當街熱吻,在一片口哨聲叫好聲起哄聲中那女孩羞得抬不起頭來,像只小貓一樣依偎在宿舍長身邊——當然第二天宿舍長身上臉上多出幾道貓爪印也是意料之中,不過——江樓撫著下巴,情趣呀!不曉得古人們會不會吃這一套,不懷好意地盯著李昭棠僵硬的棺材臉,正想發起偷襲時,突然被一把揪住衣襟,李昭棠陰沉沉的面孔漸漸放大,停在距他半寸處,氣息相觸,暖意融融。
江樓很應景地想起某電影台詞……當時他的臉距離我只有零點零一五米,八分之一炷香後……李昭棠光潔飽滿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他腦門子上。
這一記頭槌砸醒了沉浸在浪漫遐思中的人,江樓低叫一聲,揉著被砸疼的地方抗議,小王爺得意萬分地笑——自打六歲之後便被勒令停用的招式重出江湖,威風不減當年,看江樓一臉懊惱便知道這種無賴招術最能以毒攻毒,只是……容易招來更無賴的後續手段,江樓一把攬住他的腰,低喃了聲:“臭小鬼。”便重重地吻了上來……
***
兩個人晃晃蕩蕩嬉鬧著回了王府,都是衣衫半濕發絲帶水,在管家李忠一迭聲的催促下泡了個熱水澡,換上干淨衣服,在飯桌上仍不忘你打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地逗個沒完,肉麻得讓服侍在側的小廝丫頭們面紅耳赤,頭都不敢抬,當事人卻渾然不覺,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皮厚者生存。
一室的旖旎溫柔濃如春意,直到一聲尖細的嗓音刺入其中,脈脈柔情,瞬間消散——
“聖旨到——”
“靖王府江樓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王府門客江樓,擅觀星像,通曉天機,封禮部侍郎,賜黃金千兩,僕婢十人,駿馬十匹,府邸一處,命爾即刻上任,不得有誤,欽此。”
滿臉皺紋的老公公使了好幾個眼色,江樓仍然像塊木頭似地毫無反應,一邊的李昭棠手握成拳,聲音低啞黯然,道:“還不領旨謝恩?!”
夠腐敗,不過也夠麻煩,江樓思忖片刻,抬頭問:“我可不可以只領賞不當差?”
大內總管郭公公一臉要昏過去的表情,尖聲道:“此話怎講?!”
李昭棠怔了半晌,擠出一個笑容,道:“你可知君命難違?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江樓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頓時覺得兩人之間產生了無法跨越的距離——你也希望我離開嗎?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只有你一人能讓我不加防備,而今,你也要,將我推向那迷霧重重的官場嗎?
李昭棠偏過臉去,避開他的目光,只覺心中一陣陣抽痛,不肯舍,卻不能不舍,江樓應該知道,誰才是執掌生殺予奪的人。
郭公公皺著眉頭,道:“江大人,領旨吧,別難為老奴了,聖上怪罪下來,靖王爺怕也要受牽連的。”
江樓胸口一窒,口中泛上淡淡的苦味,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叩下頭去:“臣……領旨謝恩。”
郭公公吁了口氣,笑道:“江大人畢竟是聰明人,奴才恭喜王爺,恭喜江大人。”
李昭棠虛應地笑笑,道:“江侍郎少不更事,以後,還得郭公公多照顧了,小滿,帶郭公公到帳房領賞。”
老頭子眉開眼笑,拱手道:“多謝王爺!”
李昭棠揮揮手,心中已是疲累至極,江樓經過他身側時,腳步停了一停,低聲道:“我會回來找你。”
李昭棠臉一熱,淺淺地嗯了一聲,故意忽略對方失望的神情,硬是將一句衝到口邊的“我等你”咽了下去,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直到江樓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頹然坐下,執起酒壺,仰頭一陣猛灌。
***
次日天還未亮,李昭棠便忍著困倦爬起來,呵欠連連地沐浴更衣,然後在老管家驚疑交加的目光注視下破天荒地騎馬飛馳而去。
朱雀門下,朝臣陸續進宮,李昭棠耐著性子候了半晌,卻聽到江侍郎夜裡著涼請假不上朝的消息,當下也沒了心思,假稱頭疼,告假退了出去,在宮門外翻身上馬,揚塵而去,一路疾馳回府。
從那以後,他便日日托病不上早朝,往日風流浪蕩的習性恢復了十之八九,常常呼朋引伴地流連於秦樓楚館舞榭歌台,以他俊俏迷人的容貌以及高貴瀟灑的氣質,自然惹了不少清倌頭牌放下身段只求一夕纏綿,李昭棠卻總是興致時好時壞,和詩撫琴調情對酒樣樣專精,唯獨對美人自薦枕席興趣平平,像是本能地排斥著什麼似地,只是逢場作戲,始終也無法全身投入。每夜沾著一身香氣回府後,總是從頭到腳洗個干淨,然後對著光茫躍動的燭火獨坐半晌,才上床歇息。一床錦被,半幅遮身半幅閑,每每翻側許久才能入夢——日日笙歌也麻痹不了心中被挖走一塊的疼痛,白日縱情聲色,夜裡輾轉難眠——非關情欲,只是寂寞。
京城裡的諸多玩樂已經挑不起他的興趣,小滿有幾次試探著詢問何時動身回荊州,李昭棠總是不言不語悵然若失,小滿察言觀色,也猜出了八九分,只嘆情絲縷縷,雖然想思不相見,也已把主子牢牢拴在了京城。
渾渾噩噩地半個月過去,桃花謝了干淨,塘裡芙蕖初綻,新生小皇子過滿月,天子設賞花會大宴群臣,才算兩人別後的第一次相見。
當時李昭棠已帶了三分醉意,臉上掛著虛浮的笑容,目光穿過推杯過盞的文武百官們,定在江樓身上,再也挪不開。
江樓正含笑與人招呼,隨和而溫雅,游刃有余地與文官武將們談笑風生,如明珠一般周身光茫耀眼,李昭棠泛著血絲的雙眼有些酸澀,黯然垂下眼簾,端起琉璃盞沒頭沒腦地猛灌,借以澆熄胸中越燃越旺的痛楚與不甘。
……他不再是我的了!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他已經被別人搶走了!他看不見我!他沒有想過我!他不會再來找我!他騙我!
快要撕裂胸腔的銳痛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嗚咽,一向冷漠自持的小王爺趁人不注意離開席間,跌跌撞撞地衝到無人經過的宮牆下,對著牆腳嘔吐起來,又酸又苦的感覺像針一樣蜇刺著喉嚨,眼淚順著面頰滑下,他胡亂地抓起袖口抹去,低喃道:“我沒有喜歡他……我根本不喜歡他……嗝……我再也不會喜歡他……”
絮叨中夾雜著抑制不住的哽咽,李昭棠掏出帕子擦淨了臉,一雙桃花眼腫得像爛掉的桃子,正在慶幸自己這狼狽的樣子沒被人看到時,某個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棠,你喝醉了。”
李昭棠不敢回頭,一拳捶在牆上,吼道:“滾!”
身後半晌無言,正當李昭棠以為那人已離去時,溫暖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江樓搖了搖頭,輕聲說:“你瘦了,怎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不用你管!”李昭棠一閃身避開,叫道,“江侍郎官場得意,快活得很,本王在這京城也待膩了,過幾日動身回荊州,先向江侍郎辭行了。”
江樓低嘆了一聲,道:“小棠,你轉過來,看著我說話。”
李昭棠梗著脖子動也不動,刻薄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本王不成?!”
他一張嘴還是像刀子一樣鋒利,江樓皺了皺眉,正想扳住他的肩給硬轉過來,身後傳來低沉粗啞的聲音:“江大人,酒宴已散,小人奉命護送江大人回府。”
李昭棠訝然回頭,正對上江樓深邃漆黑的眸子,不由得胸口一窒,心跳得飛快,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卻仍是板著一張臉死硬到底,江樓無奈地一拱手,道:“王爺保重,微臣告辭了。”
說罷,便跟著兩個鐵塔般的護衛轉身離去,留下滿腹狐疑的小王爺,在牆邊若有所思。
帶著一身酒氣回府,換衣服時前襟掉出個小小的紙團,李昭棠俯身拈起,想來是江樓趁他不備塞進去的,他頓時一顆心又躁動起來,小心翼翼的展開壓平,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是匆忙間撕下的一紙書頁,空白處用醬油潦草地畫了兩個小人兒,一個正把另一個按在膝上打屁股,他不禁臉上一熱,脫口低咒道:“禽獸!”
再細看那張紙,分明是從《鄭風》中撕下,嗔怨纏綿,訴盡相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笑意漸漸從唇邊斂去,修長的手指無意思地摩挲著那紙書頁,李昭棠神情恍惚地看著窗外樓台軒榭,陷入沉思。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5-2-13 11:34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