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年關剛過,京城便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滿街滿巷都被銀白色覆蓋,晃得路人眼睛生疼。
玄武北街偏南的一側有個寬闊府邸,黑底燙金的匾上寫著裴府二字,字跡遒勁有力,看得出是名家的手筆。
門前的廊柱也新漆了大紅,殘留著喜慶氣息。門前三個家丁打扮的人正掃著雪,他們把那積雪從門前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旁清走,堆在了兩側院牆的牆根。
這裡原本是京城裡也數得上的豪宅,可如今,縱是不看那三個家丁沒有一點喜氣的臉,光是瞧那門邊角處剝落的漆色,不知情的人也能明白,這個家,已經敗落得遠不如從前了。
掃著雪,幾個家丁也不時交頭接耳,談論著府裡的事情,但他們看到街那邊一匹馬朝這裡過來,便都住了嘴,又老老實實地接著干活。
那馬踏雪而來,蹄子后面捲起被泥污了的雪塊。馬上端坐一人,正是裴府二少爺裴陵的親隨裴勇。
只見他臉上都是憤怒之色,到了門口,還來不及下馬,便大聲問那幾個家丁,二少爺人在何處。待聽明白裴陵在書房和裴老爺說話,便匆匆將馬交給家丁,自己快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裡,裴老爺捧著茶盞坐在太師椅上。他是個注重保養的人,但這幾年家中的變故讓他的頭髮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也一日賽一日地增多。
小口品著茶,他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沿著茶盞的邊沿轉動著,等站在面前的裴陵解釋為何今年過年時家裡顯得這樣窘迫。
「爹,你知道,原先我們裴府的進項除了田租、商行的進項外還有您、大哥和我的俸祿。那時候逢年節,皇上也都有賞賜。」
裴陵拿著帳簿,一筆筆給裴老爺算帳,「如今,商家那邊我們被迫撤出那幾成銀子,便沒了進項,而田地收成也不好,所以我減了租子,免得把那些佃戶逼得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裴陵回到京城后便沒了官職。他再去找從前的一些朋友喝酒聊天,結果很多人都避而不見。感慨世態炎涼的同時,他也收斂了很多往日的個性,忍氣吞聲打理裴府的一切。
「他們死活我不管,咱們裴家過年的體面才是最重要的。說到體面,你不覺得心裡有愧?」裴老爺瞪著裴陵道︰「你大哥那個不爭氣的孽障,死就死了,還連累我也丟了官。我本來指著你在邊關立功,誰料李振中那個老匹夫不讓你去打仗不說,還找藉口把你囚禁回京,害你被削職為民。你也不小了,怎么還讓那個老匹夫抓了把柄?你看看,如今我們裴家變成這個樣子,那些下人都暗地笑話你,你知道不知道?」
「爹,是孩兒的錯,跟李將軍無關。事已至此,我覺得我們最重要的是考慮日后的事情。」裴陵翻了翻帳目,接著道︰「裴府府邸太大,開支也大。如今小妹要嫁人,爹和我又不需要那么多應酬,所以我想把裴府賣掉,買個小點的地方。這樣可以免去大部分的仆佣,節省開支,加上田租,生活也是衣食不愁。」
「胡說八道﹗」裴老爺聽到裴陵的這番建議,拍桌怒吼道︰「你存心讓那些人看我們裴家的笑話嗎?我裴家沒了做官的,沒了經商的,就連這房子也住不得了嗎?我告訴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爹,面子和生計哪個重要些呢?」裴陵放下賬冊,淡淡道。
「……我告訴你,除非我和你娘都死了,否則你別想碰裴府這屋子和屋子裡的東西一根指頭﹗」裴老爺把茶盞摔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站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伸出手指著裴陵,手指頭哆嗦著,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那些田租你給我提上去。仆佣你適當減掉幾個,說是他們不專心也好、偷東西也好,總之不能讓別人說我們裴家是僱不起人才攆他們走。你能平安回來,我和你娘都很高興。丟官日后可以再打點,丟了命,閻羅王咱們可打點不來。你受了這些罪,性子比從前穩多了,但你那婦人之仁卻還是改不掉。你下去罷,有空多陪陪你娘去,自從你大哥去了,她整天都跟丟了魂兒似的。」
「知道了。」裴陵點頭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增加佃戶的租。前些日子為了地租的事情,他親自去田產那邊看了眼,結果見到那些因歉收而終日惶然的租戶們各個衣衫襤褸,家裡的米缸也都見了底。
那樣的情形,他根本不忍心按原租金受租,只能讓裴勇、裴義告訴那些租戶,租金減免一些,實在揭不開鍋的人家,等了好年景再還租也不遲。
人生一世,每日所吃的不過是幾斤米,睡的也不過是一張床,等死了,也不過是埋在墳裡等著灰飛煙滅。在世時玩笑打鬧、意氣之爭還能算是人生樂趣一樁,可把別人逼上死路,又怎么稱得上是君子所為?
裴陵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他盼自己能盡快想出個好辦法,既不逼那些租戶走上絕路,也能讓裴府找回些往日光彩。
「二少爺,不好了。」
裴勇剛剛從外面跑進來,到了書房不見裴陵,就出來四處找。找了一圈,才有下人跟他說裴陵好像是去了小姐那邊。他便匆匆趕來,在裴陵進裴小姐住的園子前攔住了裴陵。
「出什麼事了,怎么這樣慌張?」裴陵只一個妹妹,是爹和外家室所出,年紀輕輕,個性還很羞澀。
自從裴家出了事情,她便終日把自己關在房裡,也不敢邁出園子一步,生怕惹到不如意的爹娘生氣。裴陵憐她不受爹娘重視,便常常過去看她。
「小姐,小姐……」裴勇在地上狠狠跺了下腳道︰「剛才我照您吩咐去跟咱家小姐定親的高府問吉日確定沒有。結果那高府的少爺竟然說他要退婚……」
「你說什麼﹗?」裴陵聽見這話,聲音陡然升高。他往園子裡看看,怕有仆佣聽到傳給妹妹,便拽著裴勇回到自己的房裡追問究竟。
說起裴小姐的親事,還是前幾年定下的。那時候裴小姐尚未成年,朝中幾位有年輕子嗣的官員便都登門求親。
裴老爺那時沒有失勢,裴大少爺的頭也好好長在脖子上,裴陵更是在邊關無限風光。雖然裴小姐是庶出,但卻是裴家唯一的女兒。這樣的門第,那些官員搶破了頭都要巴結。他們為了自己和兒子的前途著想,便不遺余力地跟裴老爺套關係。
裴老爺挑來挑去,最終選定了三品大員高老爺的兒子。
那人裴陵也見過,覺得長相還不錯、說話也還得體,加上還算門當戶對,便也同意了。后來裴大少爺出事,高家見到裴老爺,說話便不再跟從前那樣有些低聲下氣,等裴老爺被罷官,而裴陵也削職為民,高家見到裴府人時,態度更是趾高氣揚。
裴陵雖有感受,但也沒有太在意,所以讓裴勇、裴義三番兩次去高府問成親的事宜,希望妹妹可以嫁入高家,免得在裴府終日郁郁寡歡。可他沒料到高家幾次支吾后竟然要毀婚。
聽完裴勇的話,裴陵抬腿便踢翻了桌子,讓裴勇趕緊牽匹馬來,他帶著裴義,騎馬直奔城北的高府而去。
□
到了高府,裴陵站在門口遞了帖子,可那門口的家丁卻沒讓他跟裴義進去,反而是讓他們二人在門口等待。裴義氣得要抓那無禮家丁理論,裴陵卻阻攔住裴義。他示意裴義不要輕舉妄動,先等等再說。
兩人在寒風中站了半個時辰,那進去通稟的家丁才慢慢悠悠出來跟他們說高少爺有請。裴陵謝過那家丁,帶著裴義進去見那原本是自己妹婿的人。
進了屋,裴陵發現不僅高少爺在,高老爺也在,那兩人見到自己主仆,不僅沒有客氣地讓座,還冷冰冰問他們來干什麼。
壓住肚子的火氣,裴陵笑著道︰「高世伯。我適才聽下人說您要毀婚。我想是下人那裡聽錯了,便責罵了他一番,前來跟您說一聲,免得有人信以為真。傳了閒話出去,對我們兩家都不好。」
聽了裴陵這話,高老爺冷笑著開口︰「世侄,不是我倚老賣老。如今,裴大少爺已被殺頭,裴老爺和你都被罷了官。這樣的門第,裴小姐配老夫的犬子恐怕不合適。所以,我才跟犬子商量,請裴小姐另擇高門。」
「高世伯。裴家雖然敗落,但我妹妹自幼受得好家教。德、言、工、容,沒有一個欠缺的。雖然我裴府不能為高世兄提供仕途上的幫助,但嫁進高府,必定也是高世兄的賢良內助。」裴陵聽到高老爺親口承認,氣得心裡哆嗦。他按捺住火氣,維持自己平和的態度給高家父子分析利弊。畢竟退婚是莫大的恥辱,如果真的被退婚,妹妹恐怕再難尋一門親事。
「世侄,你是明白人。我當著明白人不說暗話。」高老爺指了指自己的兒子道︰「他科考雖然不是前三名,但殿試后也被放了個外官,可謂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的人,你自問你妹妹能攀得上嗎?她現下是罪臣的妹妹,不是當年風光的裴小姐了。」
「高老爺,常言道風水輪流轉,沒人一輩子一帆風順。說不準哪日就翻了船,又說不準哪日就一步登天。所以,我覺得您不要把事情做絕了才好。」裴陵聽高老爺把話說得死,就也冷了語氣。
「世侄,既然你這么說,我也把話說得更明白些。」高老爺用手指敲著桌子道︰「我已經為犬子另外擇了一門親事。你那妹妹還是留在裴家吧,我們高家是絕對不會讓她進這個門的。」
「呵呵,好。」裴陵切牙,瞪著高少爺道︰「高世兄,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也是七尺男兒,你自己對這個事情總有些看法吧?」
「我……」高少爺看了眼高老爺,唯唯諾諾道︰「我一切都聽爹爹的吩咐。」
「你……哼哼,也罷,強扭的瓜不甜。你們嫌棄我們裴家,嫌棄我妹妹,我們裴家難道就不嫌棄你們嗎?」裴陵冷笑,指著高家父子二人道︰
「既便退親之事傳遍京城,總還是有人指責你們高家落井下石。親事退就退。我們兩家就當沒有當初的約定。你們高家當年定親的禮我也會派人送來。裴義,我們走。」
裴義聽了高家父子一席話,早就氣得不行。他聽到裴陵的吩咐,便快步跟著往外走,還不時回頭,狠狠瞪了那高家父子幾眼。
高家門口的幾個家丁見裴陵主仆出來時面帶怒色,便猜出一二。他們看笑話一樣瞧著這主仆二人,嘴巴裡咕噥了些難聽的話。
裴陵回京后雖然比從前收斂很多,但脾氣中火爆的部分還在。他在屋裡忍了半天,本來就沒處發洩。此時聽到那些下人說自己妹妹的閒話,不由怒從心頭起,上前幾腳把那幾個家丁踢翻在地。
「等會兒進去告訴你們主子,就說我裴陵謝謝他們讓我早日看清他們的嘴臉,免了我妹妹嫁過來受罪。」裴陵撣撣袍子,獰笑著道︰「主人勢利,奴才跟著勢利,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出頭之日的。就當給你們個教訓吧。」說罷,他帶著裴義轉身出門去牽馬。
剛解下馬韁,裴陵還沒有上馬,卻看到高少爺飛也似地從裡面跑出來,連聲叫裴陵,讓他等一下。
「事情已了,你還要說什麼?」裴陵見高少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便皺緊眉頭。
「裴兄,剛才我跟爹爹商量過了,畢竟我和令妹是有婚約的。雖然我爹爹另外給我選了親事,我為了不辜負令妹,想在成親后再娶她,這樣也不算反悔。」高少爺擦擦額頭的薄汗,他一個文弱書生,從裡面跑出來,便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當初相親見過裴陵的妹妹后,他便覺得那姿容舉止都是上乘之選,心裡也很高興。雖然拗不過高老爺的主張另擇了人,但他心裡還是記掛著裴陵的妹妹。和裴陵談話后苦苦懇求一番,他爹才同意了這樣辦。
滿心歡喜出來追裴陵,把念頭跟裴陵說了,本以為裴陵會高興,誰料裴陵卻黑了臉,幾步走過來拽住他的衣服領子說︰「你是讓我妹妹給你做外家?」
「我、我……我雖然不能給她名分,但我會對她好的。」高少爺見裴陵氣勢洶洶,話音都顫了。
「你還算男人嗎﹗」裴陵聽了這話,手握成拳高高舉起,很想給高少爺一拳,但咬著牙晃了幾下又放下道︰「我是武將,不打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回去告訴你爹。不要以為我們裴家這樣了,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們走著瞧。我裴陵有恩必償,有仇必抱﹗」
「我、我……」高少爺在裴陵的拳頭下哆嗦著,不住往門裡看去。門裡幾個家丁見勢不好早就把護院都請了出來保護少爺。
高老爺聽到消息也出來了。他見裴陵拽住自己的兒子做勢要打,便一聲令下,讓那些護院沖上去打裴陵和裴義。
裴陵見那些人狐假虎威包圍了自己和裴義,便大笑兩聲,將手中的高少爺丟給裴義看著,自己上前,揪起最近的一個護院舉過頭頂,摔向圈外。其餘人見到裴陵如此勇力,不由都倒退幾步。裴陵見狀亮出架勢,上去三拳兩腳,把那些人都打趴在地上。
「裴陵,你竟然敢打我的護院﹗我可是當朝的三品大員。你還不快快將我兒子放了?」高老爺見眾多護院都擋不住裴陵,才明白當年裴陵從邊關傳過來的名號不是虛的。他大聲斥責裴陵,但面上驚恐之色卻已明顯。
「裴義。」裴陵擺手。裴義放開高少爺,推了他一把,誰料高少爺卻腿軟如泥跪倒在地上,額上都是汗,胯間褲子也有了些濕濕的痕跡。
「這樣的人去做朝廷命官,真是給皇上丟臉,讓天下百姓心寒。」裴陵不屑地抓起高少爺丟還給高府家丁。他看著不遠處跑過來的官差,知道是高老爺命人去通知的。他不屑地看了眼高老爺,嘲諷之情溢于言表。
高老爺見來了官差,懸著的心才放下。他剛剛見兒子受困于裴陵手中,就馬上命人去叫官差,無論裴陵再怎么藐視他,京城之地,裴陵這個身無一官半職的人還是斗不過他這個朝廷命官的。
那些官差只識得高老爺的府邸,見裴陵主仆衣著不算特別華麗,便按照帶領他們的小頭目的命令上前抓裴陵、裴義。
裴陵礙于朝廷的法律,只得束手就擒,但他一雙目光凌厲的眼睛依然蔑視地瞪著高老爺。裴義則是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大聲罵著高家父子二人。
「毆打朝廷命官,你們還不將這兩人帶走審訊?」高老爺大聲吩咐那官差頭目的同時,往那人手中塞了一錠銀子。那人拿了銀子就命手下帶裴陵主仆二人回官府。
可他們還沒轉身,就聽到后面有人用低沈的嗓言說道︰「你們擋住我的路了。」
那聲音不大,但帶著威嚴。眾官差和高府上下聽了一齊回頭,見雪地上站著兩匹駿馬,一紅一白,而馬上兩人皆是武將打扮。
騎白馬那個文質彬彬,眉頭微皺,神情不悅,而騎棗紅馬的那個則是披了件白色披風,嘴唇緊抿,沒有一絲表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嗜血的氣息,彷佛剛從站場下來。
「哎呀,劉大人,失敬失敬。」高老爺看到這兩人倒吃了一驚,他認得那個騎白馬的就是當朝有名的武將劉時英。
而見到劉時英,才想起朝中人都傳這劉時英跟二皇子的關係菲淺,而裴陵又是劉時英的摯友,這層關係,讓他不免忐忑起來。
「高老爺,我的兄弟裴陵得罪你了?他脾氣一向不好,你多擔待些吧。」劉時英回京述職,剛剛進城路過這裡。見到裴陵到了這步田地,他心裡難受,但面上並不過多表露,而是跳下馬去跟高老爺寒暄,問這事情經過。
「都是下人不懂事。」高老爺不願得罪劉時英這等紅人,忙給管家使了眼色,管家便馬上跟官差們打點,讓那些人把裴陵、裴義放開。
高老爺做勢讓兒子給裴陵行禮賠罪,自己則套近乎一樣問劉時英旁邊這位是誰。他聽到劉時英語氣溫和,便知道剛才說話的那人是騎棗紅馬的。他沒見過那人,但瞧那人態度,卻是臉上掛了層寒冰般,讓人不得隨意近身。
「這位是左大人,最近被授為武節將軍,邊關的傳奇人物。」劉時英笑笑,引見了左三知又拉著裴陵的手說︰「我和三知剛回京城。正要去你家,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你妹妹好嗎?我一直記掛著她。還給她帶了些邊關的新奇東西,希望她喜歡。」
「想娶她就拿聘禮來啊。」裴陵大咧咧伸手。
他看著劉時英,嘴角露出笑,明白劉時英猜出事情原委,正做戲給高家父子看。而果不其然,高家父子聽了這句話,臉色立刻變了,尤其高老爺,還以為劉時英真的對裴陵的妹妹有意思,臉上不由青一陣白一陣的。
劉時英見到效果不錯,便鳴金收兵,跟高家父子二人道別。牽著馬,跟裴陵一路談著往前走。裴義跟在后面看了看交談中的少爺和劉時英,又偷眼瞧了瞧牽棗紅馬跟在三人后面的左三知,目光中帶著無限的困惑。
他知道少爺的丟官跟左三知有關係,但又不明白個中緣由。在邊關時候問劉時英,劉時英也只是笑笑,並不回答,而他又不敢問裴陵,所以一直把疑問憋在心裡。
左三知見裴義偷偷看向自己,不由一笑,拍了拍棗紅馬的屁股說︰「怎么,不認識裴義了?」
棗紅馬似乎聽懂了左三知在說什麼,打著響鼻跑了幾小步到裴義身邊,甩著馬尾吐氣。裴義見棗紅馬跟自己也如此親昵,不由笑著摸著棗紅馬的背脊安撫似地拍了幾下,又跟左三知說︰「左大人,回京述職?」
「叫我左三知就可以。我們之間不用客氣,當初若不是你和裴勇好心幫我,我也不會有今日之功。」左三知也笑著說︰「我在京城沒有府邸,暫時住在時英的家裡,有空的話去他府上找我,我還想請你帶我在京城轉悠一下呢。」
裴義見左三知脾氣還似當年,便也放下些戒備點頭答應著。他看裴陵和劉時英在前面談得開心,就湊到左三知身旁,想低聲問左三知當初的事情經過,可要問沒問的時候,卻看到裴陵轉過身來,狠狠瞪著自己。他嚇得一哆嗦,慌忙跑到裴陵身邊問裴陵有什麼吩咐。
「我和時英要去宇內樓吃飯,你去訂個雅間。」裴陵看也沒看左三知,彷彿左三知並不存在一樣,甚至也沒看棗紅馬,好像棗紅馬從來就不是他的坐騎。
「兩個雅間。吃完飯,我還要帶三知回府。」劉時英笑著補充。他回頭,見左三知一揚眉,臉上的冰凍似乎有些融化的樣子。
裴陵聽了劉時英的話,牙一咬,但仍然不說什麼。他沈默片刻,又拉著劉時英,跟劉時英講自己與高家父子的恩怨。劉時英聽了也十分不悅,覺得高家此舉也太過了些。
「落井下石,這劣根處很多人都有,倒沒什麼。回京這么久,世態炎涼見得比從前更多,心態也便漸漸平和了。」裴陵苦笑,拉著劉時英的手走進了宇內樓的門,在跑堂的帶領下進了樓上的雅間。
左三知跟在三人后面並不說話,見他們進去了,才叫過跑堂的,在那人耳邊耳語幾句,並給了他一塊碎銀。跑堂的連連點頭,把原先裴義訂給左三知的雅間換成另外一間──挨著裴陵主仆和劉時英的那間。
裴義機靈,明白劉時英跟自己少爺有話要說,等酒菜上齊后便想告退去找左三知聊天。劉時英看透裴義的想法,便跟著裴義出去,吩咐裴義先行回府,也不用去找左三知了。
裴義見自己訂的雅間沒人,還以為左三知走了,就悻悻地離開了宇內樓。劉時英看裴義十分不甘心的模樣,便捂嘴笑笑,推開隔壁雅間的門,發現左三知果然坐在裡面,面前還有一壺老酒跟兩盤肉菜。
「你真是無肉不歡啊。」劉時英喜歡清淡的菜肴,對左三知的飲食風格不敢恭維。
「邊關打仗,不吃這些怎么有力氣。你算是異數了。」左三知自斟自飲,「去陪他吧,他恐怕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
「好啊,不過你可不要自損大將的威名,貼著牆板聽我們說話。」劉時英過去也討了杯酒喝。他在酒方面倒是比左三知強些。
「我的耳力還需要聽牆根?」左三知呵呵一笑,「你也知道我聽聲音的本事。快去吧。不然他知道我就在隔壁,會更不高興的。」
高興不高興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了。劉時英想起裴陵方才的言行舉止,倒比從前沉穩很多,雖然意氣風發不比從前,但內斂的模樣倒讓他比原先更有大將風度。
跟左三知又說了幾句,劉時英便回了雅間。他見桌上菜還未動,酒卻已經少了半壺。裴陵自己喝著,見劉時英過來就拉住劉時英的手問︰「邊關那裡怎么樣了。」
「都還太平。就是西北野狼煙又起。你不在的這大半年,我們又打了很多次硬仗。我雖然沒升官,但賞賜得了不少,左三知他出生入死屢建奇功,便被授銜。」劉時英夾了口菜到嘴裡,不住感嘆說︰「還是這宇內樓的菜地道。軍營那邊的菜只求能熟便好,誰會在裡面花這么多心思。」
「誰讓你和兵士一起吃來的。你們當官的不都有小灶嗎?」裴陵聽到左三知的名字眼底閃過陰霾,但那複雜情緒又轉瞬消失。
「同甘苦比較容易服眾。本來只有我那樣,不過后來發現三知也那樣,便更覺得沒什麼了。」劉時英看看裴陵的表情,輕聲問道︰「日后打算怎么辦?你既然領教了那些人趨炎附勢的態度,想必心裡也有了些打算。畢竟,裴家這樣雖然還能維持,但你滿腹的才華卻是被埋沒了。」
「常言總說,錦上添花人人會,可雪中送炭卻少人為。從前雖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親身體會了,才明白個中滋味。」裴陵端起酒杯,遞到劉時英唇邊道︰「來,時英,讓裴某調戲你這個雪中送炭的炭夫一下。」
「虎落平陽,我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劉時英就著杯子喝下那酒,玉面微紅,「你們這些莽夫總是喜歡出言不遜。」
「我們?那個人是誰?不是……」裴陵臉一沉,眼睛也瞇了起來。
「不是說左三知。你緊張什麼?他在邊關除了打戰就是讀書,從來不去找營妓,也不沾染那些風月情事,搞得很多人都說他那活兒受了傷,不能行房。」劉時英笑著答道,「你究竟如何打算的?閑了這些日子,你腦袋裡沒主意才怪。」
「我那裡緊張,他搞不搞那些名堂與我何干?」裴陵聽了劉時英的取笑,面色為赧。他平靜了下,才接著道︰「想過是想過,但現下對很多事情的態度不比從前了。」
往口裡倒了杯酒,裴陵站起來推開窗。外面夜色漸濃,各家各戶的燈籠也把雪地映得彤紅,裴陵指著街上道︰「人在春風得意之時,想什麼都是好的,覺得自己走此路不通還有別路。但如今看透很多,才明白為什麼許多滿腹經綸的古人寧願隱居山野也不出仕為官了。」
「可那樣你真的甘心嗎?」劉時英也走過去站在裴陵身邊,他看到窗外雪已經下了起來。
「不甘心。」裴陵回答得斬釘截鐵。他扭頭對上劉時英含笑的雙眼,戲謔地笑著問︰「你難道不認為我裴陵是個越挫越勇的人嗎?」
「哪方面都是嗎?有時候也會逃避吧。」劉時英打趣笑道,見裴陵露出尷尬神色才垂下眼,柔聲問道︰「你是打算考科舉嗎?」
「知我者劉時英是也。」裴陵尷尬神色雖未褪去,但也沒顧左右而言他,他合上窗,低聲道︰「人總是有疲倦的時候,那一刻,便什麼都不願想,只把自己的一切都拋在腦后,想盡快逃離。但冷靜下來,就會明白自己內心的種種念頭。所以,不管怎么樣,我裴陵不能讓那幫人小覷了。」
「今年考嗎?今年是個好機會。幾位皇子爭那位子打得頭破血流。科考場也算是他們顯示能力的地方,誰能從中不偏不倚、合理公正地選出人才,誰便能得到更多的文官的支持。所以,便無須擔心那主考官會結黨營私,借機拉攏門生,收受賄賂。」劉時英皺眉又想了想,問道︰「我認為你考上倒沒問題,不過你日后想做什麼呢?」
「你對我倒比我對自己還有信心啊。」裴陵咬著牙指點高家的方向說︰「我要當御史,專門整治那種在其位不謀其政,魚肉百姓的家伙。」
「剛夸了你沉穩,你怎么又露出了本性?公報私仇嗎?」劉時英笑得捶起了桌子,他端起酒杯道︰「你若是真當了御史,恐怕他們高家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敢毀了我妹妹的婚約,我當然不饒他。對自己未過門的娘子都這么狠心,對素不相識的百姓又怎能主持公道。就好比對父母不孝的人,你指望他對國家盡忠,那都是不可能的啊。」裴陵挑眉,「所以,也不算是公報私仇,頂多是為民除害。」
劉時英聽了裴陵的強詞奪理只是笑,笑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無論怎么樣,裴陵雄心仍在就好。
他給裴陵斟酒,跟裴陵吃喝中又分析了很久朝廷的情形。兩人相談甚歡,裴陵酒足飯飽,要抬腿走人,才不客氣地跟劉時英說自己現下窘迫,請劉時英付帳。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裴家一時半會兒也倒不了。我可是出身于平頭百姓的家中,你怎么忍心讓我如此破費?」劉時英口裡這么說,手卻伸向了錢袋。
他掏出銀兩看了看夠付帳的,就讓裴陵先回去,自己再喝幾杯。
裴陵盯著劉時英看了半晌,把劉時英看得都轉過了頭,才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離去。
劉時英咬住嘴唇轉轉眼珠,起身到隔壁雅間敲門,發現裡面果然空無一人。劉時英見店小二匆匆向自己這邊而來,就苦笑著自言自語道︰「你們都讓我結帳不成?」
□
京城夜深,大雪漫天,街上行人稀少。
裴陵出宇內樓之前還從大堂要了壺溫熱的酒。他出來四處找馬,尋了半天才想到馬兒早就讓裴義帶回府去了,便自嘲地笑笑,往嘴裡灌了口酒,朝街心深處走去。
長街寬闊,無數的雪花飛舞在裴陵身前身后翻飛,裴陵的臉上著了那些冰冷的花瓣,倏地一涼,人便從剛才和劉時英的酒酣中清醒過來,定睛望向這夜色中被雪晃得銀白的街道。
地上是白,門窗上是白,牆頭上是白,房檐上也是白。無數的雪包裹住整條街,似乎要在這沉寂的夜色中將白日的喧囂洗刷乾淨。
裴陵迎風而立,接受雪花撲面而來。他先是合上雙眼往口中灌酒,隨后又一甩袖將空空如也的酒壺摔碎在地上,拔出了腰中的劍。
雪夜的天和地都像是另一個塵世,容納著人的孤寂和心底蘊藏的豪情壯志。人前不可顯露的一切,在這樣的天與地之間卻似沒了遮攔,可以痛快地宣泄出來。
裴陵持劍劈向空中,劍身在銀白色地面的映照下反出道道寒光,而不一會兒,那些光便形成了無數線條,把他周身包圍。
人,是意氣風發的,影,卻是寂寞孤單的。裴陵口中發出清嘯,手中劍也如疾風般追趕著空中舞動的雪,似乎要將那所有落下來的花瓣斬成碎片。
「你擋住我的路了。」
很突兀地,一句白日裡似曾相識的話在不遠處響起。跟白日裡那低沈冷漠的態度不同,這聲音多了些溫和平靜,甚至是喜悅。
沉醉在劍舞中的裴陵在這話中停下了動作。他垂手卻未收劍,只是緩緩轉身,一言不發地看向身后披著白色披風的左三知,又舉起了劍,指指左三知的腰間,又指了指旁邊一條無人的巷子。
左三知低頭看著自己的腰間的佩劍,緩緩把它抽了出來,跟隨裴陵走入了巷子。
兩強相遇勇者勝。可同樣是勇者呢?
沒人去想這個問題,也沒人說話。街上有的只是雪花飄落在地的聲音和劍身相擊的金鐵交鳴。
劍鋒擦著臉龐與肩胛呼嘯而過,兩人都在最驚險的一招下避讓開,又瞬間揉身探前,重又遞出新的一招。
「想活命就開口求饒吧。」
激烈的打斗中,裴陵首先開口。他吐字清晰,氣息沒有一絲紊亂,看得出是留了力氣。
「你沒聽說過青出于藍勝于藍嗎?」左三知輕笑,出招越發輕盈,他高碩的身形越顯敏捷矯健。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裴陵換了路劍法,口中譏諷。
「時英是英雄,我也是。不過……」左三知仗劍格開裴陵的攻勢,「你卻當不了邊關英雄了。」
「拜你所賜。」裴陵避開左三知的劍,「虎落平陽依然是虎,龍困淺灘依然是龍。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何愁不能施展才能。」
「哦?那倒令人期待啊。」左三知身體一側,讓過裴陵的一劍,轉手回劈,畫出道弧線從裴陵左肩斜斜向下。裴陵后仰彎腰,手中劍隨著身體后傾消失在身后,卻又出人意料地從腳下那方刺出,直直向上,挑在左三知的肩膀處。
左三知被那劍刺中並不后退,反而就勢前踏一步,任由那劍柄劃了自己肩膀一道大大的血口,而人卻趁機將裴陵整個人壓倒在雪地上。
「左將軍回應果然異于常人。此時最好的辦法不應該是后退嗎?」裴陵被壓在左三知身下也不懊惱,他變戲法般從袖中掏出柄匕首抵在左三知的脖頸處,趁左三知愣神的瞬間翻身將左三知壓在身下,還順勢抽出左三知手中的劍,把劍丟向遠處。
「進攻是最好的防禦。你不會忘記這是你教給我的吧?」左三知被裴陵製住,動彈不得,便放棄了反抗,盯著裴陵幽深的雙眸道︰「你怎么賴在我身上不下去?是不是忘不了我在你體內衝撞給你帶來的歡愉?話說回來,你當時還眼含淚花喘息著抱住我呢。」
裴陵聽了左三知的話不怒反笑︰「彼此彼此。左大人的身體也令人回味無窮,比京城各大青樓的花魁還要銷魂。」
「慚愧慚愧,比不上你被我壓在身下的呻吟動聽。」左三知罔顧裴陵手中的匕首力道多了一分,強硬地伸出一只手摟住裴陵的頭,把嘴唇貼在裴陵的唇上吸吮,親吻這個久違了的男人。
「左大人這么迫不及待嗎?」平息了胸口的喘息,裴陵用匕首挑開了左三知的腰帶,作為這場談話的結束。他拗住左三知的手臂,迫左三知翻身趴在雪地上,微微抬起雙股。
「你個混蛋。這是大雪天。」左三知感到皮膚被無數根針刺了一樣疼。他早年在塞外就領教過被凍傷的滋味,知道嚴重的話甚至會讓身體潰爛。
裴陵解開自己的腰帶,將自己火熱滾燙的家伙塞入左三知的體內,狂猛律動著。他聽著左三知的悶哼,取笑道︰「你怕死?」說完,很惡意地從地上抓了把雪撒在左三知的臀瓣上,享受那臀瓣因為受涼而不由自主的收縮。
「呵呵,我是怕你凍掉了那家伙。不過你有沒有那家伙都無所謂,反正我照樣可以插得你如攀雲端。」左三知被裴陵就著連接的姿勢又翻轉過身來,他望著裴陵充滿情慾和複雜心緒的雙眼,夾緊了雙股,逼得裴陵加快了律動。
「左大人既然喜歡逞口舌之能,那我只好替左大人割下那礙事的東西,免得左大人記掛在心。」裴陵握住左三知跨間硬物,做勢用匕首抵上根部。
「裴陵,你恨我嗎?」左三知見此情形卻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左三知你在邊關被那些蠻子打壞了頭不成?你如今可是左大人了,小的怎么敢恨您。」裴陵聽到這話冷冷一笑,將匕首插在左三知頭側的雪地上,自己俯身壓在左三知身上,在左三知的粗重起來的喘氣中加快了抽送,把自己積蓄了很久的滾燙體液全數傾入左三知的體內。
「裴陵,你是不是很恨我?」左三知見裴陵發洩完了,就拽住了要從自己身上爬起來系褲子的裴陵,抱在他的肩膀咬住了他的耳朵。
「左三知,你放開﹗」裴陵不留意間被左三知抓住了胯下薄弱的命根子,人也被左三知翻身壓倒。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寬衣解帶準備了,我怎能辜負你一番心意?」左三知把自己硬起來的肉柱抵在裴陵股間挺入,深深插進裴陵的體內。
「混蛋。」裴陵要抓那匕首,可手腕被左三知握得緊緊。
「即便勝利也要提防敵人反撲。所以,忘了這點的你犯了兵家大忌。」左三知好整以暇地挺動著腰部,見裴陵眼神越來越暗,便笑著加快了動作,在裴陵切牙合眼釋放出的瞬間也射在裴陵的體內。
裴陵見左三知把濕漉漉的硬物抽離自己體內,便抬腳踢在左三知的肩膀上,把左三知踢出了十幾步遠。
他則趁機穿好了衣服,撿起匕首和劍,走到也整理好衣服的左三知身旁說︰「勝負未分時候談什麼反撲,你才是囂張得過早了。」
「呵呵,是嗎?」左三知慢慢站起來,撿起自己的劍插入鞘中,又從懷裡掏出三張銀票道︰「聽聞裴府破敗。這點錢算是了表心意,畢竟你剛才在我身下喘息的樣子很撩人。」
望著那三百兩的銀票,裴陵冷笑︰「京城青樓的花魁都是倒貼恩客的,沒想到你有心跟她們學習。三百兩雖然不足以彌補我剛剛在你體內花掉的精力,但好歹算是你的心意,我怎么能忍心不要。」
說罷裴陵拽過那三百兩銀票大刺刺揣在懷裡,轉身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錯愕地望著裴陵消失的方向,左三知追了幾步追出巷子來到街上。他沒料到裴陵真的拿了銀票,而且還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聽到身后有人踏雪而來,便轉身過去跟那人說︰「時英,你那個不成氣的拜把兄弟劫財劫色。」
「你不也劫他了么?」劉時英跟在兩人身后。除了雲雨交媾那段他「非禮勿視」,其餘情形他都點滴不露看在眼裡。
「我不過拿那銀票氣他,誰料他真的拿走。」左三知挑眉。
「他在邊關那么久,當然知道你的俸祿多少。那些是你全部的積蓄,他不拿才怪。」劉時英頭一次看到左三知在裴陵面前落下風,不由笑了起來。
「他耿耿于懷啊。」左三知聽裴陵這么說便搖頭道。
「你不也是耿耿于懷?不過,你們都耿耿于懷是好事。心裡有,才會耿耿于懷,否則……呵呵,原來你也不是老實的家伙,竟然對他使手段」劉時英點頭。
「兵不厭詐……時英,我沒了銀子,在你那裡吃住叨擾的花費等回邊關再還你吧。反正述職完就可以走了。」左三知不置可否,拍拍衣襟上的雪,系好披風。
「無所謂。不過,在宇內樓裡,你聽到他說要當文官了嗎?」劉時英追問。
「嗯。」左三知回頭看了眼剛才自己跟裴陵打斗過的地方,那裡的雪地一片凌亂,甚至還有兩個人躺過、滾過的痕跡。
「裴家就剩他一個。他日后娶妻生子可能在所難免,你要怎么辦?」劉時英側臉看左三知的表情,發現左三知又恢復了面沉如水的模樣。
「時英,我是武將。武將的責任是保衛邊關,讓中原的百姓不受那些胡虜的侵害,能平安福祉度過此生。至於他……他怎么樣跟我有什麼關係?」左三知從劉時英手裡接過棗紅馬的韁繩,回答得並不爽快。
「他也算中原的百姓吧?呵呵。」劉時英見左三知瞇著眼睛瞪自己,便笑著跳上了馬背,識相地不再說話。
他望著左三知威猛高碩的背影,又回憶裴陵的虎虎生氣,腦袋裡面不禁閃過些詞句︰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及,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