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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偏偏夏天》作者:天因【完結】

《偏偏夏天》作者:天因【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yanyan_lala 您是第4618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yanyan_lala送饅頭獲得小費現金40Ds幣.


人物出齊以后偶又開始痛苦地琢磨文案 不可否認的是 世界上的確有這方面的苦手存在
想啊想啊 大概是一個在自己不喜歡的季節 偏偏遇上喜歡的人的故事吧
他說 怎么辦 我好象喜歡上你了
他說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說 其實我早就知道
他說 給我韓夏生的資料
女王說 通通扑倒
于是 又一個河蟹的故事誕生了- -
系列第一部 《樓上樓下》 蕭淮-宋樂 系列第三部 《孔蘇別哭》 孔蘇-韓夏生
主角:卞青,徐偏
配角:張季寧,孔蘇,劉芊,韓夏生
其它:《樓上樓下》的裙帶關系--



挂了電話,卞青和張季寧沉默地仰望著眼前的建筑。

    "真沒弄錯?"張季寧伸手指了指那一牆綠油油的爬山虎,"這可是本市重點保護建筑,那些東西說不定也是從抗戰時期長到現在,沒准成精了,里面沒准還鬧鬼。"

    卞青望著手機點頭,"應該是沒錯,不過是座古董級的圖書館,被人傳神了而已。"

    "那走吧。"張季寧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你請。"卞青虛偽地笑笑。

    "你先請。"比虛偽?誰能比得過學生會會長?

    張季寧拿出他在"官場"上混的笑容,卞青立刻冷汗亂冒,推了推他,"還是你先吧,我。。。。。。掩護。。。。。。"

    "你當我們在玩真人版CS?"學生會長哼哼,雙腳硬是不移動半分。

    "宇宙,我們是哥們!"卞青動之以情。

    "你再叫我宇宙試試!"張季寧一聽見自己的綽號就忘了曉之以理,拳頭舉得高高,"我前几天剛從野獸那學了几招沒地方使。"

    卞青委屈地縮了縮,還沒來得及申辯自己是無意的,三樓的一扇窗"嘩"地從里面推開--

    "卞青你在下面種蘑菇啊!還不給老娘上來!"

    很多年以后卞青回想起那時的情景,那是一個盛夏的傍晚,天色不暗,粉色的云還在天空上滴溜溜地轉,襯得劉芊的臉不說白里透紅,那也是色澤上佳,可為什么這樣一個挺水靈的大姑娘,非給配上了那母夜叉一般的嗓子?

    張季寧說你又沒聽過母夜叉說話怎么能那么說學姐呢,真失禮。

    卞青說那你給個好點的形容詞。

    張季寧一臉嚴肅地拍出四個字,破銅爛鐵。

    。。。。。。

    總之劉芊是嚇著這兩個年輕人了,嚇得他們連滾帶爬地從后門進了圖書館,再屁滾尿流地沖上三樓,跑到最盡頭的門前。

    門自動打開,劉芊一臉討好地沖著卞青他們笑,完全沒有半分鐘前的彪悍樣,"來了啊,呵呵,進來坐吧。"

    卞青的寒毛瞬間排隊站好。

    張季寧不怕死地接下話茬,"不用了,我們把東西交到就該回去了。"

    劉芊一見卞青還帶了個人來,又看這人長了一張斯文善良眉清目秀的臉,笑得更是春光燦爛,"大熱天的進來喝口水吧,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張季寧,是卞青的室友。"不理睬卞青在一邊狂使眼色,張季寧老實乖巧地回答。

    "是室友同學啊,請進請進。"劉芊讓開門。

    卞青伸出一只手檔住張季寧,另一只手遞過去一只塑料袋,咬著牙說:"你要的東西,拿去,不要打他的主意。"

    劉芊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打他的主意。。。。。。"說著突然一手一個地抓住卞青和張季寧,使勁往里拖。

    兩個男孩都沒有料到劉芊會有此舉,在毫無防備之下踉蹌地跳進了屋。

    當門在身后關上的瞬間,他們分明聽見一聲奸笑。

    劉芊的聲音如鬼魅般直擊耳膜。

    她高聲叫道:"老娘打的是你們兩個的主意。。。。。。姐妹們!給我推倒!"



市重點保護建筑,年齡78歲的老圖書館,以一到夏天就身披爬山虎而聞名。

    據說該圖書館里沒有一台空調,但夏天的室內溫度平均28,全賴它一身綠色防暑盔甲。

    下午六點,圖書館借閱室已經關閉了,而辦公區還依稀有人。

    老圖書館四層樓高,共有辦公房二十余間,其中三樓最里側的一間,80平米左右,以前是放置過期報刊雜志的地方,但隨著這些年電腦和互聯網的發達普及,過期報刊雜志全數進入電子檔案,漸漸地,這間房就閑置了下來。

    這天傍晚,如果不是該房離主要通道比較遠又在盡頭拐角,如果不是圖書館里的人大部分都下班了,稍微耳尖一點的人大概會以為那邊改造成了屠宰場。

    "住手啊!你在我臉上涂的是啥!?"卞青一邊嚎叫一邊掙扎,無奈雙手被兩個噸位極大的女生給固定住了,身子也被半壓著,動彈不了。

    劉芊閑閑地挂了他一眼,一邊從一支白色軟管里擠出一團白色物品,一邊說:"沒見過你這么膽小的大老爺們,看看你室友,人家多勇敢。"

    不看不要緊,一看,卞青還真想一頭撞暈了了事。

    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張季寧閉著眼睛臉帶微笑地跟站在他前面的女孩講話。

    女孩拿了個小掃帚在張季寧額頭掃來掃去,偶爾他被掃癢了,咯咯一笑,那女孩雙眼放光,整一個花痴樣,只差沒流出口水把他淹死。

    叛徒!卞青狠狠地啐了一口。

    要不是那家伙一聽見新鮮玩意兒就連自己姓什名誰都忘了,他卞青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劉芊擠好了白色物品,扳過卞青的臉,一邊往上擦一邊嘀咕,"唇形比老娘的好看,恨!"

    "你說什么?"卞青連忙閉上眼--開玩笑,那玩意兒一看就是危險化學用品,萬一進了眼可不是鬧著好玩的。

    "我說你不梗直,明明說好了當我們的COSER,現在還鬧成這樣。你看你同學,人家多守信。"

    "我是被逼的!"卞青忿忿地反駁,"那死小子從小到大就知道學習學習再學習,啥都不知道,啥都好奇,別說COS《死亡筆記》里的月或者L,就是你讓他COS那兩個死神大玩曖昧游戲他也干!"

    劉芊聽他這么說,居然一反常態地沒再接嘴,還加快了手邊的動作。

    卞青只覺得自己臉上給蒙了一層東西,那感覺從未有過。

    他看了看旁邊的鏡子,里面的人頂著雪白雪白的一張臉。

    這是我嗎?卞青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時間覺得新鮮,忘了繼續反抗,連那兩個大噸位女生什么時候沒再壓制自己都不知道。

    半小時后,卞青和張季寧都上妝完畢,兩人舉著鏡子你照照我我照照你,玩得不亦樂乎。

    "為什么我比宇宙白那么多?"卞青問劉芊。

    張季寧聽卞青又叫自己的綽號,提著拳頭就想揍過去。

    給他化妝的女孩慌慌張張地阻止了他。

    劉芊懶懶地沖卞青掀了掀眼皮,"劇情需要。"又把手機翻來覆去地看,"怎么還不來,這邊都上好妝了。"

    張季寧好奇地問她還在等誰。

    劉芊說還要等一個COSER。

    卞青琢磨著估計是個美女--既然L和月由他和張季寧COS,剩下的重要角色,肯定是海砂。

    這么想著,卞青的抵觸情緒几乎完全消失了,開始放松地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屋里以前堆放報紙的大桌上如今都鋪上了白紙,有兩張桌上亂七八糟地擺著書、雜志、布料、彩紙、鐵絲等東西,剩下的兩張稍微整齊點,放著小型縫紉機拷貝台稿紙丁字尺。

    完全是當年社團的翻版。

    卞青還記得一年前劉芊大學畢業時宣布社團解散時的情景。

    他滿以為這位恐怖的強氣御姐進入社會后就會"改邪歸正",沒想到沒過多久,她又打電話找到他,說是動漫社浴火重生了。

    然后他就以能聯絡到的元老級人物的身份,重新開始繳會費。

    一個星期前,劉芊宣布她終于找到了活動場所,在得知卞青今年暑假不回家,在快餐店打工后,就連哄帶騙地讓他找快餐店里廢棄不用硬紙板,還要他親自送來。

    卞青知道遇上劉芊准沒好事。

    還沒畢業時她就攛掇著讓卞青加入COSER行列,卞青死活不干,這次倒好,他送東西就送東西,干嘛沒人品地帶上好奇寶寶張季寧?

    堅持了整整兩年的COS童子身,于今破功。

    卞青有些埋怨地恨了張季寧一眼,那家伙正蹲在角落好奇地摸著一把衣架和報紙做成的斬魂刀。

    "怎么找到這地方的?"卞青問劉芊。

    "以前同學的朋友在這里上班,內部資源。"劉芊心不在焉。

    卞青邊跟她閑聊邊走到窗戶跟前,打開窗,几片爬山虎的葉子伸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傍晚的熱風。

    劉芊的手機一響,兩個大噸位女生立刻沖過來把卞青擠到一邊,收腹吸氣地往外看。

    "來了。"其中一人說。

    劉芊嘿嘿一笑,"帶上來。"

    兩只小大象有些高難度地跳起來,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門。

    是啊,要是兩人一起,准卡在門框上。

    卞青聽見咚咚咚的聲音漸漸遠去,沒多久,又咚咚咚地響了回來。

    他想這老房子可是木制地板,你們兩個練芭蕾啊也不怕把樓給跳垮了。

    門几乎是被摔開的,兩只小大象中間似乎挂了個什么人。

    大象一號沒進門就嚷嚷,"老大,來了來了。"

    說完和大象二號把那人往里推,卞青這才看清楚。

    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比自己矮不了多少,都屬于瘦長型,只是身板更薄點。

    他頭發有點亂,長得干干淨淨,此時正睜著一對黑眼睛滿臉糊涂地四處打量。

    劉芊見到那男生,笑得嘴都快裂到腦袋后面去,"終于來了,"隨后招招手,"阿靜。"

    之前給張季寧化妝的女孩很配合地拿著化妝箱就過來了。

    也不用劉芊再吩咐什么,阿靜笑著將那男孩拉到一旁坐下,開始化妝。

    "他是誰?"卞青問。

    "徐偏,我表弟,你的搭檔。"劉芊見該來的都來了,樂呵呵招呼大象二人組給卞青和張季寧試服裝。

    卞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搭檔?我COS月的話。。。。。。有這么四肢修長的海砂嘛!?

    變態了,整個世界都變態了!卞青在心里暴走。

    他迫切地想找一個人傾訴此刻的感受,可瞧了瞧旁邊抱著COS服傻樂的張季寧,突然覺得,什么都不懂的人,真幸福啊。

     
"這是什么?"殺豬的聲音再次從某圖書館三樓盡頭的房間傳出,傳到走廊時隱約有回音。

    劉芊面不改色地回答:"沒長眼睛啊,這是你的服裝。"

    "我知道是服裝,但這是什么服裝啊!"卞青捏著一堆黑色的東西渾身顫抖。

    "還沒有完全做好嘛,反正離漫展還有半個月,你先穿穿看大小合適不合適,細節地方還要改進的。"劉芊盡量輕言細語地讓他放心。

    深呼吸,卞青扯出一部分,"麻煩您老人家詳細解釋解釋,這是什么?"

    "哦,是黑羽毛,還有一半沒找到。"

    再深呼吸,"這是什么?"

    "那是腰帶的圓扣,花紋還沒做。"

    繼續深呼吸,"那。。。。。。這又是什么?"

    "是你要戴在左耳的耳環,我們做成夾子式的,你就不用穿耳洞了。"

    "為什么夜神月要戴耳環啊?"深呼吸沒用,卞青終于爆發。

    "誰說你要COS月了?"劉芊很驚。

    "誒?"卞青也很驚。

    "你要COS的,是琉克。"

    第一個笑出來的人,是劉芊的表弟。

    他雖然一直閉著眼睛讓阿靜化妝,耳朵卻沒閑著,將卞青和劉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在劉芊說出"琉克"兩個字,而卞青瞬間沒了聲音之時,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還惹得阿靜敲了一下他的頭。

    他這一笑,大象二人組也笑了。

    卞青氣沖沖地走到徐偏面前,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你嘲笑我?"邊問邊在在回憶里翻這人的名字--當時沒留意聽,是什么偏還是什么遍來著?

    徐偏沒睜眼,嘴角帶笑,"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卞青沒料到他那么容易就道歉了,之前准備好的狠話通通沒了去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徐偏半天沒聽到人說話,微側了側臉,"你還在嗎?"

    卞青含混地應了一聲,看阿靜靈巧的雙手在徐偏臉上揮來舞去,發現這小子眉目清秀,唇形漂亮,長得真還不差。

    想到之前劉芊說他是自己的搭檔,那就是COS月的人,卞青心里沒由來地有些酸酸地。

    "我叫卞青,你表姐的學弟。"卞青自報家門。

    "嗯,我知道你。"徐偏笑道,"我叫徐偏。"

    "你知道我?"卞青突然來了聊天的興致,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一旁。

    徐偏正要回答,阿靜不耐煩地又敲了他一下,"一會兒再說話,我快化好了。"

    他笑著說了聲抱歉,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卞青一眼。

    卞青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

    好容易徐偏也化妝完畢,和卞青一樣的慘白臉蛋,照著鏡子,露出興奮的笑容。

    卞青又是一個冷戰。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

    張季寧穿好自己的COS服從一塊布帘子圍起來的"試衣間"里走出來--襯衫外套,長褲皮鞋,肩上還背了一只書包。

    卞青有些迷茫地看看徐偏又看看張季寧,最后將目光停在劉芊身上,"為什么他穿得那么像月?"

    "因為他本來就要COS月。"劉芊滿意地上下打量張季寧,不住地稱他帥,張季寧聽了高興得那叫一個沒心沒眼。

    "那徐偏COS什么?"卞青心想難道真是海砂?

    "不是說了你的搭檔嗎?"大姐有些不耐煩。

    卞青的腦筋轉了又轉,臉色突然有些難看,"難道。。。。。。"

    "是啊。"劉芊翻翻白眼,意思是你真遲鈍。

    徐偏和張季寧在旁邊不明所以地傻笑。

    卞青覺得頭疼死了,抓著徐偏問:"你看過《死亡筆記》沒?"

    徐偏笑吟吟地搖頭。

    "你知道琉克長什么樣不?"

    徐偏還是搖頭。

    "那你之前為什么笑我?"卞青覺得自己百分百又遇上只菜鳥。

    "啊,忘了。。。。。。"

    "你真是。。。。。。"卞青嘆了口氣,"恭喜你成為我的搭檔。。。。。。雷姆同志。"

    徐偏似乎還很高興,握著他的手晃了晃。

    卞青再一次覺得,什么都不懂的人,真幸福啊。

     
翌日,天氣歹毒,日間最高溫度竄上了38。

    市區某快餐店里,卞青在拖地的間隙將腦袋擠進員工休息室的小門張望。

    張季寧坐在休息室的地上,手拿一本書,高深莫測地盯得眼睛都直了。

    卞青看了看組長沒在附近,側身閃了進去,“還沒看完啊?”

    “第二本了。”張季寧嘴上答得快,眼神卻一點都沒漂移。

    “好看嗎?”卞青撐著拖把。

    “唔。”目不斜視地點頭。

    “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會被叫作宇宙了,連漫畫書都能看得這么投入。”卞青調侃他的認真相。

    張季寧外號宇宙,不是沒有來由的。

    用卞青的話說,死小子大概是文曲星下凡,從小學到高中,成績一路拔尖,年年被評為三好學生,其中還有几次同時被評為了市三好學生,獎狀多得家里的牆都貼不下。

    張季寧進大學沒多久就被系領導欽點為系學生會新任會長,他以前的“丰功偉績”被同年級的同學知道后,就給取了個“宇宙三好學生”的綽號,簡稱宇宙。

    張季寧極討厭這個綽號,每次被叫,總要爭執一番。

    但今天,他的注意力全被手中的書吸引了去,無暇注意卞青已越雷池。

    卞青拿他沒辦法,“快點看吧,你的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了,晚上還要把書轉給徐偏學習。”說著摸了摸頭自言自語,“兩個人都是菜鳥,一入門就看《死亡筆記》,起點會不會太高?”

    偏偏這句話被張季寧聽見了。

    他抬起頭,“你的入門書是什么?”

    “當然是聖斗士!”卞青回憶起童年時光,一臉懷念的表情。

    “什么是聖斗士?”

    “……我拒絕和古代人說話!”

    下午四點半,卞青和張季寧的打工時間進入最后半小時階段,兩人都覺得腿快站斷了,正准備找個不起眼的牆壁靠一靠,組長就沖了過來。

    “對面的那家又開始發優惠券了,你們兩個誰去發發我們的?”微胖的女組長有些氣喘。

    卞青和張季寧很有默契地相互一指。

    組長的臉都黑了。

    張季寧清了清喉嚨,“請問組長,對面是誰在發?”

    “是那個比較壯的新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胖組長早已經把對面的人員情況了解了個八九分。

    “明白了,”張季寧露出微笑,指著卞青對她說:“既是他,讓卞青去就行了。”

    迎著卞青的怒氣,他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下次如果是那個比較帥的出來發,我再出馬。”

    組長想想是這個理,拍著卞青的背讓他去拿優惠券。

    張季寧在卞青背后小聲說:“我還有十頁就看完第二本了,是兄弟就幫幫忙。”

    雖然過了正午三點,此時的陽光仍不可小看。

    卞青不喜歡夏天。

    冬天冷,但還能穿多點御寒,夏天熱起來,除非有空調,否則還真是燒心燒肺,能把人給逼瘋。

    他戴了頂鴨舌帽,滿臉不高興地抱著優惠券往自家快餐店門口一站,立刻有几個小姑娘靠了過來。

    努力擠出職業笑容,卞青一邊發券一邊說謝謝,眼角瞄到步行街對面那個穿著雖然樣式不同但也能一眼看出是快餐店工作服的人朝自己使勁地擠眉弄眼。

    卞青裝作沒看見。

    漸漸地,人流走到兩家快餐店前面的時候自動往卞青這邊靠攏,冷落了對面那人。

    只見那身高快1米9的人被塞在有些小的工作服里,原本就粗壯的手臂大腿等部位,顯得更粗壯,就連穿T恤時看不出的腰,此刻也繃得圓圓。

    卞青有些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留出注意力來應付圍在自己身邊索要優惠券的男男女女,當然,伸手過來主動要的几乎全是女性。

    就在卞青以神速發完,不,也許是被搶完手中的優惠券時,對面的人終于忍不住了。

    他兩三步就跑了過來,拉著卞青躲到一邊,“為什么又是你來跟我搶人氣?”

    卞青雙手一攤,“上級指示。”

    “那能不能換個丑點的來啊?我本來已經該下班了,頭兒說不發完不能走,你給我這么一折騰,我要什么時候才能發完?”

    卞青心說換個丑點的就搶不到人氣了這還用你說嘛,嘴上卻另是一套,“我反正也發完了,這就進去,你再堅持兩分鐘,以你高大威猛的正面形象,肯定兩分鐘就搞定。”

    那人聽了歪著頭想了想,還有些不相信,“你確定?”

    “我以宇宙的名譽擔保!”

    “還好宇宙沒聽到,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

    卞青天不怕地不怕地笑了笑,將自己的帽子取下來扣在那人頭上,“好了我走了,你加油吧……野獸同學……”

    說完他撒開腿就跑,身后傳來野獸的怒吼——

    “卞青,有種你今晚別回307!”

     
話說這位同學之所以叫野獸,也是有來歷的。

    野獸本名陳眾川,以國家二級運動員的身份加分破格進入F大,和卞青、張季寧同住一間寢室,4號樓307。

    陳眾川身材高大粗壯,體育特長是鉛球,入學第一年的運動會上就打破了校記錄0。1米,第二年,又打破了自己創造的記錄的0。1米。

    系學生會宣傳部的同學在通訊稿上寫道:他虎腰一沉,暗暗蓄力,隨著一聲低吼,如野獸般地將鉛球扔了出去。

    其實那位同學本來想寫的是“猛獸”,可惜由于太激動,一個筆誤,就成為了陳眾川的命名之父,還差點因此吃了兩下野獸的拳頭。

    運動會后,卞青和張季寧對野獸進行了祕密采訪,方得知只要打破校記錄就會得到好几百塊錢的獎金,所以這他才會每年打破一點,一心指望著四年都拿錢。

    當時卞青很不屑地罵他卑鄙,張季寧則推了推眼鏡,“這辦法肯定不是你想出來的,幕后有黑手吧。”

    很多時候,學生會長還是非常敏銳的。

    野獸嘿嘿一笑,“當然,是財神教我的。”

    財神,本名孔蘇,307室里最后一名住戶,家境富裕,愛財如命,見錢眼開,在談論非經濟問題時,永遠擺出一張死人臉,類似面癱。

    在卞青的記憶中,財神只變過兩次臉。

    一次是大一某天晚上,孔蘇睡到一半起夜上廁所,迷糊中發現廁所橫梁上吊了一個人,嚇得他在地上連滾了兩圈,還踢碎一只水瓶。

    其實那不過是晚上吃多了沒地方消化的野獸吊在橫梁上練引體向上。

    開燈后的卞青深情感嘆,原來財神臉上也能擠兌出那么多表情,真是跟走馬燈似的精彩非凡。

    還有一次是大二,孔蘇接到一通電話,跟電話那頭的人又吵又鬧,最后摔了機縮在床角整整抽了一晚的鼻子。

    除此之外,要想見到財神的表情波動,除了拿人民幣在他眼前晃之外,恐怕再無他法。

    財神指點野獸的好處是取得每次獎金的20%,卞青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閑話先放一邊,回到正題。

    打工結束后卞青拖著張季寧飛快趕往老圖書館。

    活動室里只到了兩個人。

    大象一號塞著MP3耳塞閉著眼在陶醉,徐偏拉著一卷白布條跟自己折騰。

    一見卞青來了,徐偏立刻苦著一張臉挨過去,“我姐這是我服裝的一部分,她騙我的吧。”

    卞青一邊讓張季寧把漫畫書拿出來一邊解釋道:“沒騙你,是這個沒錯,你別小看它,包得好也會很帥的。”說到后面也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在自我安慰,“來我翻書給你看……雷姆出現在第五本,喏,有型的布條。”

    徐偏一看,臉馬上皺成了一團,“好丑……”

    “呃。”卞青語塞。

    張季寧也湊了個腦袋過來看,“好丑……”

    就在卞青要揍人之時,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比琉克好看。”

    徐偏聽了,一下提起精神,“真的?琉克長什么樣?”

    張季寧一手拿著自己才看完的前兩本,一手拉著徐偏往旁邊的桌子走,兩個人就窩角落里唧唧咕咕樂開了,偶爾傳出“果然比我的還丑”之類的竊竊私語。

    卞青連吸了三口氣才穩住神——老子不跟菜鳥一般見識!

    這天阿靜請假,劉芊來得有些晚,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大象二號。

    兩個人一人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說今天的任務是邊開會邊看台詞邊選音樂。

    劉芊剛把電腦放下就尋著聲去找她弟和張季寧,問兩只菜鳥熟悉漫畫劇情了沒。

    徐偏眼看就要搖頭,被張季寧一扯,立刻揚起如花笑顏。

    張季寧待劉芊轉過身后自言自語道:“怎么攤上個比我還菜的呢。”

    卞青聽見了,嗤了一聲,“是啊,極品中的極品。”

    徐極品私下犯愁了,“可我真不熟悉啊。”

    卞青說:“你只要記住雷姆的萌點在于痴情就行了。”

    徐偏點頭,“什么叫萌點?”

    卞青拍了他的頭一下,“不知道你點什么頭啊?”

    那廂極品笑了笑,臉紅了。

    卞青看著他那窘窘的猴屁股臉,有些不忍再戲謔他,“反正一會兒如果你姐問你抓住雷姆的性格要點沒,你就死命點頭,邊點邊說‘痴情’就行了。”

    徐偏死命點頭,“你咋知道她會這么問?”

    卞青在下巴處比了個“八”字,“開玩笑,我誰啊?”

    果然,劉芊一開會就問徐偏,“雷姆的性格要點抓住沒?”

    徐偏頭點得差點沒把脖子給卸下來,“痴情痴情痴情!”

    劉芊很滿意。

    徐偏感激地看了卞青一眼,卞青笑得跟中大獎一樣。

    “月的要點呢?”劉芊又問張季寧。

    張季寧傻了,心說卞青啊你忘了拯救我。

    卞青四處躲避他的目光。

    不過宇宙三好學生的稱號也不是白給的,從小學開始分析中心思想啊做報告什么的就是張季寧的強項,只見他眼珠一轉,一溜嘴的八股,從夜神月的出生以及成長環境一直分析到青春期心態變化,唬得劉芊一愣一愣。

    劉芊聽完了一拍桌,“沒想到你文才這樣好!”

    卞青心想十六張獎狀,不好才怪。

    “你先把劇本拿去看,一會聽聽你的意見。”說著她扔了個本子給張季寧,又將頭轉向卞青,“到你了。”

    卞青夸張地指了下自己,意思是還用我說琉克的要點?

    劉芊眼神一閃,卞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彈起來,“吃蘋果!”

    “還有呢?”

    “哥特風?”

    “還有呢?”

    “呃……覺得人類很有趣?”一滴汗。

    “還有呢?”

    “還,還有?”又一滴汗。

    “嗯。”

    “還有什么?”卞青挺納悶。

    “記住,從今天開始,你所扮演的琉克,也要痴情。”

    卞青暈了,隱約聽見徐偏邊笑邊說卞青原來你跟我一樣痴情。

    痴情沒什么,可《死亡筆記》哪一章哪一節里表現過琉克也痴情了?而就算要痴情,對象呢?

    卞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嚴肅認真研究劇本的張季寧,突然,又是一個冷戰。

    不……不會吧?

     
COS劇的劇本聽說是阿靜和劉芊兩個人一起寫的,卞青翻遍了也沒找到海砂的戲份。

    “男人的世界,女人忽略不計了。”這是劉芊給的回答。

    會議桌另一頭,大象二人組就開幕的背景音樂爭得面紅耳赤。

    張季寧依然嚴肅認真地研究著劇本。

    劇本暫時只有三份,徐偏沒拿到,好奇地東張西望,最后被兩只大象吸引了去。

    “GLAY最高!絕對要用GLAY的音樂!”大象一號很強勢。

    大象二號不屑地白了她一眼,“GLAY算什么?沒聽過X-JAPAN的人不要說話!”

    “如果你反對GLAY,第二選擇也必須是HYDE!”一號繼續強勢。

    “我討厭矮子!”二號繼續白眼。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眼看一號就要上去掐二號的脖子。

    徐偏趕緊把她們隔開來,“同學同學,有話好好說誒!”

    兩人突然像找到救世主一般,抓著徐偏的衣領往前拖,“你來評理!看是誰選的音樂比較好!”

    徐偏花了兩分鐘,把她們選出來的几首全拉到中間部分,粗略聽了聽,下了個很干脆的結論——都不錯。

    兩只大象差點把他壓死。

    徐偏一邊叫救命一邊解釋,“我說的實話啊,雖然都不錯,可畢竟是別人的音樂,你們打算侵權啊?”

    一句話把兩個女生都說愣了。

    “我們又不打算用作商業用途。”其一說。

    “怎么能算侵權?”其二接。

    徐偏緩了口氣,“其實我想說的,這些音樂應該都挺出名了吧,再用也沒什么新意。”

    大象二人組對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分拆,組合,根據劇本,就已有的音樂,編排?

    “分拆,組合,根據劇本,就已有的音樂,編排出適合劇本的新音樂,絕對沒有人聽過。”徐偏抱著手臂。

    “可是誰會?”一號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劉芊從劇本里抬起頭來,“啊對了,之前忘了說,音樂的后期制作全部交給徐偏。”

    “他會?”二號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

    劉芊呵呵一笑,“准專業水平。”

    兩只大象立刻開始膜拜徐偏,將電腦前的座位讓出來,一個端茶一個倒水,服務堪稱一流。

    弄得徐偏連耳朵根子都紅得跟番茄醬沒兩樣。

    張季寧仍然安靜地看著劇本,而卞青……

    “這是什么?!”

    覺不覺得上面這句話很熟悉?

    沒有錯誒,卞青同學又發飚了,“劉芊!你這破劇本究竟寫的啥?”

    劉芊見慣了他的大驚小怪,這次連眼皮都懶得掀了,“中國漢字。”

    卞青氣得臉上的肉一抽一抽地,“你少跟我打哈哈!”

    徐偏被他的咆哮聲吸引過來,“怎么了?”

    卞青將劇本甩給徐偏,“你自己看!從第三頁開始看!”隨手抓了疊報紙使勁扇,嘴里還嘀嘀咕咕,“外賣TMD怎么還不來怎么還不來……”

    “快了。”劉芊不怕死地回答他,惹來一對銅鈴大眼。

    徐偏飛快地翻到第三頁,一目十行,看了半天抬起頭問卞青,“看了……怎么了?”

    “看了多少?”

    “到第十頁了。”

    “你沒發現嗎?”聲音高八度。

    “發現……什么?”聲音矮八度。

    “你你你……”默念“他是菜鳥他是極品菜鳥”十遍,耐著性子循循善誘,“徐偏,你是雷姆。”

    “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了。

    “而我是琉克。”

    “我知道啊。”也是早就知道了嘛。

    卞青徹底抓狂,“雷姆和琉克居然被CP了啊你怎么還是沒反應TMD這是老子見過最爛的同人劇本!!!”當初聽劉芊說琉克也要痴情就覺得不對,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BT女把兩個死神湊到一塊。

    他突然又想起前一天他開玩笑說到兩個死神互玩曖昧什么的,當時那靈牙利齒的劉芊就沒反駁,如今想來,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尋。

    “你說誰的劇本爛了?”劉芊掀桌而起。

    “CP是什么?”徐偏的聲音細如老鼠啃食。

    然而就在這一觸即發之時,沉寂了近整個世紀的張季寧終于伸個懶腰站起來,將劇本遞給劉芊,“學姐,我看完了,找到几個錯別字和兩個病句。”

    ……卞青第一次發現張季寧有冷的特質。

    很久以后的徐偏,還會呆頭呆腦地問卞青究竟什么是CP。

    卞青拿手遮臉,“誰來把這玩意拿走?越遠越好,我看著傷心。”

    張季寧自告奮勇地跳出來,拉著徐極品又到角落里嘀咕去了。

    卞青心說這才對嘛,起點一樣的人才會有共同語言。

    然而就在他不小心聽見徐偏崇拜地盯著張季寧說“你的意思是波斯菊只有配本地小黃瓜咯”之后,拉著徐偏飛快地跑了。

    他也是在那時明白過來,就算起點一樣,根據智力不同學習能力不同,成長的速度也會呈現出驚人的不同。

     
卞青同學對劇本意見很大,抵觸情緒也高漲,為此,劉芊沒少拿出威逼利誘的手段,但成效始終不大。

    眼見主角之一就要罷工不演,劉芊愁得臉上一層層地出油。

    大象一號建議她換人,劉芊哀嘆換了他去哪里找這么像琉克的人。

    卞青聽了更是氣的頭頂冒煙。

    好在張季寧及時登場,以一學期的選修課代點名為交換,留下了卞青。

    “為什么幫我?”劉芊有些狐疑地問。

    張季寧笑得單純無暇,“這個好玩,我喜歡。”

    劉芊感嘆菜鳥也有可愛之處。

    徐偏在得知自己的搭檔仍是卞青后,樂得晚飯時將盒飯里的五花肉全讓給了他。

    “有你哭的。”卞青狠狠地對極品菜鳥說。

    “誒?”徐偏一臉茫然。

    雷姆是受,到時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動了動嘴,為了避免引起徐偏更多的問題,這句話硬是沒說出來。

    其實卞青之所以接受了張季寧的條件,還有另一個原因。

    劇本里有L的戲份,但L的COSER一直沒出現,卞青之前就從大象二號那里打聽到本來說好的人家里有事不來了,這個位置暫時空缺。

    L的角色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COS的,出彩在L身上,砸鍋也在L身上,這場劇很可能因為缺這個人而擱淺,卞青琢磨著到時候自己既不用犧牲色相又能一學期不上選修課,可謂一舉兩得。

    小算盤打得倒是響,可沒躲過張季寧的火眼晶晶。

    晚上回到寢室,在英明又英俊的學生會會長的逼視下,卞青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張季寧一手拿著《死亡筆記》第三本,一手支著下巴,“我說你怎么答應得那么爽快呢,原來還是有異心。”

    卞青心道說得輕巧,那是因為你運氣好,一般同人劇都是拿月和L配對的,這次遇上劉芊,倆死神遭了殃。

    “不過……”張季寧瞅了眼剛從廁所里解決完出來的野獸,對他和善地一笑,“要找個人COSL也不是那么難。”

    卞青臉一垮,“不是吧。”野獸可是不用化妝的金牛座黃金聖斗士,跟L完全不搭架啊。

    張季寧搖了搖頭,“不穩重,我有說是誰嗎?”

    “那你究竟想說誰?”眼神又往野獸那邊飄,好在他沒注意到自己正和張季寧談論的話題,自個兒爬到床上做仰臥起坐去了。

    “L不就是第二本里出現的那個跟警察一邊的正面人物嘛……有點駝背,頭發亂亂的,喜歡光著腳,臉上沒什么表情……”

    “啊啊啊啊啊!”張季寧還沒說完,卞青就醍醐灌頂地大叫起來,嚇得野獸的仰臥起坐剛做了兩個一口氣就散了,第三個還沒起到一半就摔了回去。

    張季寧笑咪咪,卞青一臉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還好還好,現在是暑假,學校里可能除了他們三個神經病,其他人都回家了。

    還好還好……

    第三天,COS劇終于進入正式排練階段。

    搬掉活動室中間的兩張桌子,空出二十來平米的地方做舞台,三個大小伙子一人拿了一個劇本,輪番地開始最初的走戲。

    卞青痛心地發現,劉芊居然大刀闊斧地將L的戲份全部砍掉,換成了旁白。

    這個破罐子破摔的BT女,卞青在心里罵了不下十遍,還要注意不念錯台詞。

    徐偏說:“琉克,好久不見。”

    卞青問:“你怎么來了?”

    徐偏說:“我來看看你。”

    劇本上寫著雷姆此時要表現出有點孤獨又有點哀傷的笑容,可卞青怎么看怎么覺得徐偏笑得太刺眼。

    舉起手表示暫停,卞青走到徐偏跟前,“啥事這么高興呢?”

    “昨天做好夢了。”說完還露出一口大白牙。

    “劇本上寫著要笑得孤獨且哀傷,你卻笑得‘跟著你有肉吃’一樣,這不合適,知道不?”說著在心里又罵了一遍劉芊——雷姆的臉面粉一樣白,上完行頭還會被包一半在布條里,就算孤獨又哀傷,誰看得出來?

    虧她寫得出來!虧自己還說得出來!

    轉頭看看坐在一邊的監工劉,那厮正和阿靜循循善誘地給張季寧講戲。

    雖然都是生平第一次演COS劇,但劉芊認為熱愛動漫事業十几年的骨灰,怎么都比剛入門的人理解力強一點,所以,徐偏就成了卞青的任務。

    這情形其實跟中小學時結互助對子差不多,但從小到大就算結了對子也是被輔助對象的卞青,輔助人的經驗顯然不足。

    “那你看這樣笑如何?”徐偏變了個臉。

    “……你那是‘今天肉包子賣完了’的表情。”

    “這樣呢?”

    “……那是‘大炒爛小炒貴’。”

    “呃……”

    “……‘睡前是吃面包還是方便面呢’”

    徐謙頓了頓,“卞青……你是不是餓了?”

    卞青哭喪著一張臉點點頭。

    徐偏從自己的書包里摸出一包餅干,“才叫了外賣,送過來得半個多小時,你先墊墊吧。”

    卞青感激地接過來,撕開包裝拿了一塊就往嘴里塞,連塞三塊后想起什么,拿著餅干就去找張季寧,“給,你中午沒吃多少。”

    張季寧知道是徐偏的餅干,沖他笑笑,也吃了几塊。

    徐偏在卞青走回來的時候問他:“聽說你和張季寧同班同寢室,還一起打工,你們關系很好吧。”

    卞青仔細想了想,“那家伙典型的高分低能,不盯人緊逼我也不放心。”

    徐偏盯著他不說話,老半天,硬擠出個有點僵的笑容。

    卞青猛地一拍手,“對對對,現在對了,孤獨而哀傷的笑著!”

    徐偏孤獨而哀傷地說:“原來是這樣……醞釀起來還真不容易……”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30 16: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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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卞青三人背熟了台詞,已是兩天以后的事情。

    就在離市里最大一場漫展還有一周的時候,劉芊得到一個內部消息,COS劇比賽第一名能上京參加今夏全國COS比賽,費用全由贊助商提供。

    聽到這消息,從沒去過首都的卞青精神了,成天跟吃了興奮劑一樣,不但排練賣力,有時間還幫大象二人組搗騰搗騰服裝,幫阿靜整理道具,甚至幫徐偏卡背景樂的時間。

    徐偏已經把開頭和結尾的音樂做了出來,聽得兩只大象感動得一塌糊涂,直呼天籟,搞得徐偏的臉一整晚都像煮過的螃蟹殼。

    卞青不大懂音樂,但也覺得徐謙搗鼓的曲子很能震撼人。

    他開始幻想自己和徐偏兩只死神伴隨著那音樂登上舞台的情景,沒留意徐偏還在一旁眼巴巴地等他給評價。

    “怎么……不好聽?”徐偏小心地問。

    卞青狂搖頭,“哪里,太好聽了!就這段結尾曲……對,就這里,再配上咱們的台詞……地獄太冷,如果你渴望人間,天涯海角,我陪你……聽聽,太帥了!”

    徐偏笑著接下去,“可是,太晚了。”

    “你……”卞青有了興趣,照劇本上那樣一把抓住徐偏的手,“你怎么了?”

    “如果我消失,你會怎樣?”

    “你是死神。”

    “別忘了,死神也會死。”

    “你!你在筆記上寫了什么?”

    “再見,琉克。”

    “雷姆!”

    一只天外飛掌,“啪”地甩在卞青頭上,“姆你個頭,還不去排戲,人家張季寧等你好一會兒了!”劉芊鼓著腮幫子。

    卞青有些委屈地摸著頭頂,“我這不也在排嘛。”

    “別打擾他弄音樂,今天晚上要把中間部分全弄出來的。”

    “今天晚上?已經快九點了大姐。”卞青怪叫,“你不會以加班為手段虐待社員吧。”

    徐偏插話進來,“沒關系,之前就說好今天要弄好,前兩天偷懶了,今天熬一熬,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的音樂就全齊了。”

    “你要在這里熬夜?”卞青四處看了看,活動室最近特別亂,別說沒床沒榻,連一塊能讓人躺的地方都沒有。

    “就一晚。”徐偏笑笑。

    “可是會感冒……”卞青瞅了眼他那副不大結實的身板,搖搖頭。

    “不會,圖書館溫度合適,我又不睡覺……”

    “可是你不怕?”卞青搶著說。

    “怕什么?這片治安很好啊。”

    劉芊眼見話題就要向徐偏比較敏感的方向發展,連忙打斷,“有什么排練完再說,gogogo!”

    可惜已經晚了。

    卞青一臉詭異地盯著徐偏,一字一句地說:“聽說這邊……晚上鬧鬼……”

    晚上十點,社團解散的時間。

    徐偏抱著劉芊的大腿不讓她走,“姐你留下來陪我!”

    劉芊像甩什么似的使勁蹬他,“你放手!放手!”

    張季寧樂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邊演八點檔呢。”

    卞青捶了他一下,“就你幸災樂禍。”說著走過去把徐偏和劉芊拉開,“徐偏你回家弄吧。”

    劉芊抗議,“他現在住我家,回去通宵弄這個還讓不讓人睡了?”

    卞青咬牙切齒地說:“劉芊你真沒階級感情。”

    劉芊裂嘴一笑,“我是社長你們是社員,領導是干什么用的?就是拿來壓榨你們的。”轉頭又對徐偏說,“是爺們就膽子大點,這世界上哪來的鬼?明天拿不到結果小心老娘扒你的皮!”說完瀟灑地揮一揮肌肉,揚長而去。

    什么強氣御姐?根本就是女王!

    卞青一陣哆嗦,張季寧無比同情地看著徐偏。

    徐小膽見劉芊一點不念血緣之情,萬念俱灰地縮了縮肩,挪回電腦前,戴上了大耳機。

    卞張二人從后門走出圖書館,發現雖然是晚上,外面的溫度還是比活動室高不少。

    空氣中彌漫著水蒸汽的味道,有些濕,有些悶。

    “明天可能下雨。”張季寧看了看月亮,又回頭看了看圖書館身上黑漆漆的爬山虎,“光看影子還真挺駭人,如果再吹個什么風……”

    話沒說完,起風了。

    張季寧繼續說:“其實如果開燈的話,也沒什么好怕的,可是為了避免夜巡的人找麻煩,徐偏應該會把日光燈關了吧。”

    話剛說完,活動室的燈關了。

    卞青瞠目結舌地看著張季寧,“難道……你就是那傳說中的鐵口神算?”

    張季寧聳聳肩,“快走吧,再晚點寢室大門都關了。”

    “那個,我今天不回去了。”卞青終于下定決心。

    “哦。”張季寧淡淡地回答,好像早已料到,揮了揮手,“那我走了,明天打工前再聯系你。”

    卞青不放心地趕上兩步,“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又不是大姑娘走夜路,你去吧。”說著他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最終融進了黑夜里。

    卞青愣頭愣腦地望著張季寧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其實你……都知道了吧……”

     
站在活動室門口的時候,卞青琢磨如果自己現在輕手輕腳的走進去,指不定就把徐偏嚇得提前蒙主召喚了,還不如故意把聲音弄大點。

    心里這樣想,身體就后退了几步,氣沉丹田,學大象二人組那樣在走道上跳起芭蕾,邊跳還邊叫喚:“徐偏我回來了!”

    然后一推門,借著電腦屏幕幽幽的光,發現徐偏毫無形象地摔倒在椅子旁。

    手忙腳亂地趕過去把他扶起來,卞青心里一顫一顫地,聲音也不穩了,“誒你怎么了?好好的椅子不坐坐地板上干嘛?”

    徐偏還維持著一副相當吃驚的表情,結巴得厲害,“你你你……”

    把他扶回椅子上,卞青也順勢坐在旁邊,伸手拍拍他的臉,“這倒霉孩子,不是傻了吧?”

    不拍不要緊,一拍徐結巴更來勁了,“我我我……”

    卞青笑起來,“是我嚇著你了?”

    徐偏搖頭,“不是。”緩了緩接著說,“我正要起來倒水喝,就聽見你的聲音,一時高興,沒注意到電板,絆了下。”

    卞青忽略了他話中的“高興”二字,拿過杯子站起來,“我幫你倒。”

    徐偏愣愣地望著他,“怎么回來了?東西帶掉了?”

    卞青背對著他站在飲水機前,“沒,接到個電話,今天學校嚴打,寢室提前關門了,回不去。”

    “張季寧呢?你們不是室友?他也回不起寢室吧。”徐偏說著伸著脖子向黑洞洞的門口看。

    “他上網去了。”卞青把水杯端給徐偏,“我不喜歡網吧,就回來了。”

    徐偏不疑有他,樂得大白牙借著電腦屏幕一閃一閃。

    卞青咋舌——有那么高興嘛?

    兩個人在光線不足的活動室一邊弄音樂一邊聊些有的沒的,時間倒也過得快,等卞青反應過來,已經凌晨兩點了。

    徐偏見卞青打了個大呵欠,忙問:“我這樣吵著你吧?”

    卞青也不跟他虛偽,“干嘛不一直用耳機聽?”

    “有時候耳機聽不出感覺,只有用音箱聽才能推測出會在台上出現的效果。”

    卞青吐著舌頭,“真專業。”

    徐偏撓撓頭,笑起來,“愛好而已,跟專業的差遠了。”

    徐偏的瞳仁顏色比一般人深,湊近點看能發現也比一般人大,黑寶石一樣鑲在眼眶里,笑的時候不小心就能勾得人陷下去。

    當卞青發現自己也有那趨勢時忙咳了一聲,“我記得你是外語大學的?什么專業?”

    “國際關系……其實說穿了就是英語,名目立得多,學的東西也還是那些。”

    卞青點點頭,想起野獸,“我有個室友一直過不了英語四級,有空帶給你教導教導。”

    “教導談不上,大家可以交個朋友。”

    徐偏說完給卞青泡了一杯咖啡,兩個人又開始東南西北地亂侃。

    “你怕鬼啊?”卞青突然想到自己留下來的目的。

    徐偏窘得無地自容。

    卞青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人又不是神,自然有怕的東西,這有什么。”

    “你怕什么?”徐偏問。

    “怕熱,特別怕熱,如果在室外,我的衣服肯定十分鐘內就會讓汗水給浸濕。”對于討厭夏天,卞青從不對人隱瞞。

    雖然夏天有陽光燦爛,有西瓜誘人,還有穿得涼快的女孩。

    但,與他何干?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過了三點,卞青實在熬不住了,佩服地看了眼依然神采奕奕的徐偏,找了張沒放什么東西的桌子躺上去。

    徐偏把音箱的聲音盡量開到最小,看卞青閉了眼,回頭全神貫注地進行手邊的工作。

    早弄完早讓卞青睡踏實,徐偏這樣想。

    夏天早上亮得早,徐偏保存好最后一個文件,將雙手舉在頭頂,伸了個几乎拉斷身體的懶腰,一看窗外,是淡藍色,那種就快日出的淡藍。

    但是空氣濕度很大,很悶,徐偏看看天,猜測什么時候會下雨。

    卞青側臥在大桌子上,還睡著。

    徐偏給自己倒了杯溫水,踱到卞青前面,面帶微笑地觀察他。

    也許是累了,卞青的呼吸有點重,帶著點輕輕的鼾聲。

    他不算很帥的男孩,和張季寧站在一起時,也許還會被人忽視,雖然他比較高。

    但他的嘴長得好看,眼睛會講故事,表情會講故事,肢體也會,講一個有關青春的故事,飛揚而眩目,五彩繽紛。

    早就聽表姐說過他。

    那時表姐還沒畢業,每次和自己見面都會把動漫社團的事情數落一通,聽得最多的,便是卞青昨天怎樣怎樣,卞青今天又怎樣怎樣。

    知道表姐對那個叫卞青的人是純欣賞,只因為他有趣,并沒有任何的桃色意味。

    漸漸地,他開始不由自主地留意有關他的信息。

    表姐說,卞青很有型但就是不愿做COSER;表姐說,卞青很仗義社團里的人都喜歡他;表姐還說,卞青喜歡吃面食,一天不啃包子饅頭就心慌。

    徐偏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樂不思蜀。

    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卞青,但到真正見面之時,才發現語言的描述多么蒼白。

    徐偏湊進了點,看卞青微微攏起的眉心,心想未見傾心會不會說的就是自己。

    隨即自嘲地笑了。

    卞青手機響的時候徐偏已經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正捧著水杯望著窗外發呆。

    卞青起先還閉著眼,嘟嘟囔囔地接起電話,沒說兩句就徹底清醒過來。

    “你說什么?哪家醫院?”這一激動,差點從桌子上翻下來。

    徐偏連忙跑到他身邊。

    “你先填表,我馬上過來……要多少錢?”遲疑了片刻,“總之你先填,我馬上就到!”

    卞青挂了電話就要往外沖。

    徐偏攔住他,“出什么事了?”

    卞青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冷靜點,但成效不高,“張季寧急性闌尾炎在醫院,開刀要繳XXXX塊押金。”說著踹了一下地面,“MD財神在就好了。”

    也管不了卞青口中的財神是誰,徐偏拿出錢包,“錢我有,我們馬上打的去!”

    卞青眼神閃動,感激地握著他的手,什么都說不出來。

    徐偏拍拍他,“走吧。”

    兩個人鎖上活動室的門,飛也似地跑出圖書館,跑進一片濕熱的空氣中。

    一路上卞青把牙咬得噶噶地——

    宇宙,你可不能有事!

徐偏拿卡一刷,干脆付清了全部手朮費用,醫院立刻將張季寧推進麻醉室。

    野獸為此狠捶了一下醫院牆壁,“真TM勢利!”

    卞青安慰他,“只要宇宙沒事就行,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說是這樣說,其實當初得知不給押金就不讓手朮的時候,他也差點憑沖動揍人。

    “聽說是小手朮,沒問題吧?”兩個室友都還有些擔心。

    “放心,真是小手朮,就一寸不到的口子,我以前做過。”徐偏說著拉起自己的衣服,給他們看自己肚臍右下方的疤痕,“而且聽說現在的口子開得更小,時間長了几乎看不出來。”

    卞青若有所思地走進了一看,的確不明顯,又伸手摸了摸,“開刀時痛不痛?”

    徐偏有些臉紅地放下衣服,“打了麻藥一點感覺都沒有,放心,會沒事的。”

    “朮后要住院嗎?”陳眾川問。

    “最好留院觀察兩三天,而且也要等通氣后才能進食。”徐偏邊回憶邊回答。

    卞青沉吟片刻,“阿川你先回去,收拾點宇宙的東西過來,我等著,一會兒再打電話給快餐店請假,這兩天我們可能要輪流守一下。”

    野獸點點頭,又向徐偏說了聲謝謝才離開。

    徐偏看著陳眾川魁梧的背影越來越遠,“那也是你室友吧,你們關系真好。”

    卞青扯了扯嘴角,“哥們嘛。”說著找了個地方坐下,疲憊地靠在牆上,“徐偏,真謝謝你了。”

    徐偏道:“哥們說這些?”

    卞青先是一呆,隨后呵呵地笑起來,“是啊……哥們嘛……不過沒你在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那不是一筆小錢,至少對于我來說。”

    徐偏聽卞青的語氣,完全將張季寧的事情當作他自己的事,突然嘴里有些澀,馬上轉移話題,“通知張季寧的父母了嗎?”

    卞青沉默了,半晌才輕輕地說:“宇宙的父母都去世了。”

    啊。

    徐謙睜圓了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卞青望著他輕笑,“你不要做出那種表情,宇宙很堅強的。”

    徐謙的嘴更澀了。

    卞青沒發現他的異常,仰望著醫院走廊的天花板,兩眼發直,像說給自己聽一樣開始講話。

    他說宇宙的父母是去年年底去世的,車禍,一車四十多個人只死了兩個,就是他們夫妻。

    他說宇宙的父母本來是來學校看宇宙,沒買到長途車票,急著想見到兒子,就坐了黃牛車。

    他說宇宙得到消息后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卻又面帶微笑地去上課,只是,眼睛腫了,腫得几乎連眼珠都看不見。

    他說宇宙沒多久后決定憑自己的本事念完大學,雖然他能領到獎學金和助學費,生活費卻要自己賺,于是開始打工,做兼職。

    他說宇宙雖然成績好,卻是個生活白痴,自己不得不陪著他,暑假也不敢回家。

    他說宇宙的童年很可憐,被父母逼著一定要成績年級第一,不停地學不停地補習,几乎沒有玩樂,現在才對什么都好奇。

    他還說盡管這樣,宇宙仍然很愛他的父母,因為他是不會哭的,那天卻哭得讓人心碎。

    徐偏突然很想問卞青,你心碎了嗎。

    但卞青的雙眼空洞得讓人不忍開口。

    外面突然下起陣雨,開始有人奔跑著進出醫院。

    卞青還保持著靠牆的姿勢,掏出手機撥陳眾川的電話,在得知他沒有淋到雨已經回寢室后,才安了心。

    過了半小時,陳眾川拎了個旅行包回到醫院,一見卞青就問手朮如何。

    卞青接過包打開,“沒那么快。”邊說邊翻看里面的東西,“你沒把他床頭的漫畫書帶來?”

    陳眾川一愣,“糟,忘了。”

    卞青搖搖頭,“他這段時間最愛看的就是那玩意兒……沒事,一會兒等他出來了我再找個時間回去。”

    陳眾川邊拍自己的腦袋邊笑,“你瞧我這被狗叼走的記性。”

    卞青一把攬著他的肩,“今天多虧你在他身邊……要不是你……”說到這里聲音竟有些哽。

    徐偏腦袋“嗡”地一聲,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明白,只覺得亂得讓人抓狂。

    他慌慌張張轉身要走,卞青拉住他,“怎么了?”

    徐偏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突然想起還有點事……那個,我晚點再過來,順便把做好的音樂拷貝一份給你們聽……”

    卞青這才想起自己可能耽誤到徐偏了,有些內疚,“啊抱歉,沒想耽誤你這么久……你先忙你的吧,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錢我們過兩天還你行嗎?”

    徐偏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為什么是“你們”還我錢?我是為“你們”付的手朮費嗎?還是說,你跟張季寧其實根本就不分彼此?

    “徐偏?你沒事吧?”見他白著一張臉半天沒反應,卞青有些急,他實在怕里面還躺了個的時候,這邊又倒下個。

    “沒事,”徐謙捏著拳頭,好容易冷靜了一點,“錢的事以后再說,我先走了,再見。”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向醫院大門。

    等卞青反應過來徐偏沒帶傘而追出去時,天地間只有茫茫雨幕,見不到半個人影。

    坐上出租車后的徐偏將臉埋在自己的膝蓋里,搞得司機先生擔心不已——這樣的大雨天,在醫院門口上車的人淋了個半濕,還一直埋著頭,不擔心才怪。

    “小伙子你沒事吧?”司機先生問。

    有雨水順著頭發滑進衣領,涼涼的。

    悶悶地回答了個“沒事”,徐偏始終沒抬頭。

    他怕從窗玻璃上看見此刻的自己,也許會是個表情扭曲且丑惡的自己……

     
再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徐偏身后還跟著劉芊。

    張季已經能進食了,抱著半邊西瓜邊勺邊端坐在病床上嚷嚷要回寢室。

    卞青抱了另一半邊吃邊安撫他,并一再強調住院的錢根本不是問題。

    徐偏在門口咬了咬唇,揚起陽光笑容走了進去。

    他們帶了果籃和鮮花探望病人,張季寧對香水百合極感興趣。

    “喜歡?”劉芊問他。

    張季寧點點頭,“聞過白色的,沒聞過這種顏色,味道好象有一點不一樣。”

    劉芊忍了又忍才沒笑出來,徐偏想起卞青說過張季寧的童年,一點笑意都沒有。

    把灌好音樂的mp3給病人聽,張季寧激動得就要飛過去擁抱徐偏。

    徐偏慌張地想接住他,卞青快他一步,搶在前面將張季寧扔回病床上,怒目而視,“你不要命了?”

    張季寧嘿嘿一笑,“要的要的,我還要上台比賽呢。”轉頭又對劉芊說,“學姐,我明天出院了就去活動室,你放心,我住院期間都在默台詞。”

    “明天不准出院,后天再說。”卞青強權地命令。

    劉芊摸了摸張季寧的頭,“你別擔心,把身子養好,時間還有的是,我們等你出院。”

    張季寧嘀咕,“不就是切了盲腸嘛,又不是切了大腸。”

    卞青冷笑,“你要切了大腸我還不來照顧你了,不然那玩意兒沒地方囤,隨時排,多臭啊。”

    看他們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天花亂墜,徐偏覺得自己有些像個局外人。

    他找了張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中午的時候停了雨,整整一下午,天空像被洗過一樣透明,那種干淨清爽的感覺也一直延續到現在。

    過了沒多久卞青想起半天沒聽見徐偏說話了,抬眼一找,發現他已經靠著窗盹了過去。

    做了個別出聲的手勢,卞青取了張薄毯輕手輕腳給他蓋上,小聲地問劉芊,“他白天沒補眠啊?”

    劉芊搖頭,“可能沒有吧,他今天把背景音和效果音都給我了,一晚上不可能做那么多,大概白天也在做。”

    卞青瞧了瞧徐偏眼下面明顯的黑影,有些心疼,“真拼命。”

    “不知道死小子受了什么刺激,本來效果音說好后天完成的,他給提前了兩天。”劉芊也有些心疼。

    “徐偏長得真好看。”張季寧沒頭沒腦地加入談話。

    劉芊聽了得意地一仰頭,“那是,也不看是誰的弟弟,如果不是他比較高,月就該是他的角色了,總不能月比死神還高吧。”

    張季寧吃吃地笑,“原來矮點還有這好處。”

    “不過COS雷姆是他主動要求的。”說著斜了眼卞青。

    卞青下巴一掉,“極品就是極品,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劉芊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徐偏,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張季寧,突然就不說話了。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劉芊叫醒了徐偏,要拉他回家睡。

    徐偏紅著臉不住地對張季寧道歉,“來看望你居然自己睡著了,我……我那個……真抱歉啊。”

    張季寧大笑起來,“說什么呢,你昨天可是一夜沒睡,我雖然犯病那也是在夢里開始犯的,怎么說也是你比較慘,回去好好休息吧。”

    徐偏想說你昨天不是在網吧蹲了一夜嗎,突然靈光一閃,轉著脖子就去看卞青。

    卞青左閃右閃躲著徐偏的目光,催促著劉芊快把徐偏帶出去。

    徐偏見他不愿正面搭理自己,垂著腦袋就走了。

    心里卻有些暖。

    昨天晚上,他是專門回去陪自己的吧。

    想著想著,徐偏露出從早上到現在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劉芊在一旁側著腦袋看著,拍了拍他的脊背,“傻瓜。”

    病房里,張季寧等劉徐姐弟一走,馬上抓著卞青問:“你昨晚沒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吧?”

    卞青只覺得天旋地轉,雙手抓著頭發直呼宇宙你學壞了你學壞了。

    張季寧順手給了他一拐子,“說真的,昨晚沒事吧?”

    卞青有些心虛,“兩個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張季寧露出一副“不要小看學生會會長的洞察力”的表情,“騙別人可以,騙我?”說著哼了哼,“看小徐同學今天蠻反常的,你當真沒對人家做什么事?”

    卞青大叫冤枉,“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

    卞青一臉怪異地盯著他,兩次想說什么,張開嘴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季寧看了他一眼,“算了,不為難你了,人小徐同學不錯,你別誤了人家。”

    卞青心說這哪兒跟哪兒啊,大哥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牙縫里卻只擠出几個字,“什么時候知道的?”

    “我爸媽出事的那天……當時就覺得不大對勁,后來冷靜下來,就想明白了。”

    “我……”雖然已經有了心理准備,但被張季寧把事情搬上台面來說,又是另一回事。

    “好了我想睡會兒,野獸來了記得叫醒我。”張季寧說完就躺了下去,側過身,背對著卞青。

    卞青一直站在床頭,燈光在張季寧的毯子上打出他長長的身影。

    過了好久,“……對不起。”卞青的聲音小得像隔了几百米的距離。

    張季寧動了動身子,“白痴。”

TOP

張季寧出院后馬上恢復了社團活動,几天后,一行人信心十足地參加了漫展的比賽。

    結果是几乎沒有懸念地拿到冠軍,評委團給出的評價是,服裝道具到位,配樂一流,表演動人,創意新穎,有趕超專業劇團之勢。

    但也有不足。

    某評委指出,《死亡筆記》的同人劇里缺少L是一大損失,希望他們能在全國比賽時添加L的戲份。

    該評委還說,如果沒有L,他們的表演在全國賽上可能進不了十佳。

    几句話說得劉芊頭發都快白了——現在離全國大賽只有不到十天時間,讓她上哪里去找個不拖后腿的L啊?

    這天傍晚,離去北京還有六天,社團里七個人一個不落地集合在活動室,愁眉苦臉掏心挖腸地過濾著自己身邊跟L沾得上一點邊的人。

    一小時過去,無果。

    劉芊仰天長嘆。

    阿靜沉默以對。

    大象二人組打起了瞌睡。

    徐偏和張季寧埋頭苦讀《死亡筆記》第二部。

    百無聊賴的卞青羨慕地看著他們——菜鳥的幸福。

    几分鐘后兩只菜鳥几乎同時收到手機短信,徐偏動作快一點,看完了一躍而起,“姐!我要早退!”

    劉芊氣呼呼地橫了他一眼。

    徐偏一縮脖子,“夏生返校了。”

    “他約你打球?”劉芊問。

    徐偏快樂地點著頭。

    劉芊心想就算把他留在這里也解決不了問題,于是擺了擺手,“你去吧,晚上別太晚回家。”

    徐偏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挨個跟卞青他們打了招呼,一溜煙就跑了。

    “夏生是誰?”卞青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的學長兼球友。”劉芊懶洋洋地回答。

    “哦。”卞青沒見過徐偏為了一個人樂成那樣,莫名其妙就有些不舒服。

    張季寧這時看完也回完了自己那條短信,抬起頭說:“難道現在流行不在家把暑假過完?”

    卞青覺得他話中有話,眼皮一跳。

    “學姐,我們也請假早退。”張季寧繼續說,邊說邊拉著卞青站起來。

    劉芊想了想,嘆了口氣,“罷罷罷,反正也沒頭緒,今天都散了吧,明天再說。”

    張季寧把卞青的書包扔給他,又背上自己的,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對劉芊說:“學姐你不要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你別安慰我了。”劉芊苦笑。

    “我說真的。”

    “好了,回去吧。”

    “學姐再見。”說完笑著將門帶上。

    卞青看著張季寧露出那種只有在處理學生會事務時才會露出的笑容,突然醒悟過來。

    他悄悄拉了下張季寧的衣服,“是財神的短信?”

    張季寧點頭。

    “他說什么?”

    張季寧笑咪咪地看著他,“你不是猜到了?”

    卞青得到肯定答復,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你怎么不直接給劉芊說?害她還在那干著急。”

    “我還在想……”

    “什么?”

    “想怎樣才能讓他答應。”

    當天晚上,F大學宿舍4號樓307。

    孔蘇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格力高餅干、費列羅巧克力、冰結飲料、味全果汁……全是自己平時喜歡的零食。

    然而就算他滿腹疑問,臉上還是冰山不動的表情。

    卞青豪爽地將那堆東西向前推了推,“甭跟哥們客氣,吃吧,晚飯沒來得及給你接風,這些當作補償啦!”

    孔蘇抬起頭仔細看了看卞青,從不上翹的嘴緩緩張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卞青肩膀一垮,有些哀怨地回頭望張季寧,意思是我失敗了。

    張季寧回了他一個早就知道的眼神,走過來坐在孔蘇身邊,“暑假才過一半多,怎么就回來了?”

    “有什么直接說,別繞彎子了。”孔蘇不吃外交辭令那一套。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張季寧干脆直入話題。

    “我有什么好處?”死人臉波瀾不驚。

    “好處是一定有的。”學生會會長皮笑肉不笑。

    “比如?”

    “下學期選修課我全權代點名。”

    卞青絕倒。

    他還當張季寧有什么好辦法呢,結果也只會那一招。

    孔蘇想了想,“我想要更實際點的好處。”就差沒把錢字說出來了。

    “明天傍晚跟我們去個地方吧,如果你答應幫忙,再祥談細節也不遲。”

    “那選修課點名的事情……”

    “當作明天占用你寶貴時間的報酬。”

    “成交。”孔蘇伸出右手。

    張季寧重重地與他一握,“合作愉快。”

    卞青淌著清淚,對著黑夜呼喚他單純的校園生活。

    我不要爾虞我詐啊!

    ___________

    全人物出齊偶圓滿了--

    徐偏抽空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

    他走到球場邊去收拾東西,韓夏生也走過來,“要走了?”

    徐偏扔了張毛巾給他,“不去我姐會殺人。”

    韓夏生胡亂地擦了擦汗,“你姐畢業一年了吧,還在玩那個?”

    “其實很有意思,有空來玩。”

    “只有你這個沒童年的家伙才覺得有意思。”韓夏生笑著搖搖頭,將發帶解下來,隨手抓了抓快到肩的碎發。

    “昨天忘問你,怎么突然返校了?”

    “大四要考專八,我得回來啃書啊。”

    徐偏吊起眼角,“你編吧。”

    韓夏生呵呵地笑,“是是是,什么都瞞不過你……還不是因為那個家伙,死人臉煩死了,跟塊牛皮糖一樣,有錢了不起啊?”

    一句話正好提醒了徐偏。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哎呀!就是他!”

    “怎么了?”韓夏生被他嚇了一跳。

    “你那老同學人在哪里?”徐偏激動地一把抓住韓夏生。

    “在家里啊。”

    “能不能把他叫來?”

    “你瘋了,我跟他的老家離這里上千里!”

    徐偏聽了立刻變成打蔫的黃瓜。

    韓夏生推推他,“喂你沒事吧。”

    徐偏看了他一眼,扁扁嘴,嚴肅地說:“夏生,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么?”

    “我喜歡上男人了。”

    “……你TM又來了?!”韓夏生抄起毛巾向他劈去。

    “哈哈哈哈!”徐偏轉身閃開。

    “從知道老子這點破事開始你就玩這個,玩了几十遍了還玩不夠是不是?老子今天一定要滅了你,為民除害!”

    徐偏抱著腦袋邊笑邊躲。

    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可是夏生,這次,我是說真的。

    和韓夏生鬧得晚了點,徐偏本以為自己肯定是最后一個到活動室的人,但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里面只有三個人。

    卞青、張季寧和……

    不是吧?

    徐偏揉了揉眼睛,那人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

    不,是,吧!

    徐偏正准備高聲驚呼,那人已經飛速沖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再飛速將他帶離活動室,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不超過十秒鐘。

    卞青機械地轉過頭,“宇宙,他們在玩什么?”

    張季寧甚至沒注意到卞青叫了自己的綽號,也呆呆地,“綁匪和……人質?”

    門外,孔蘇把徐偏一直拖到三樓和二樓的樓梯拐角處才放手,臉上雖然仍是沒什么表情,但語速卻比平時快很多,“你怎么在這里?”

    “社團活動啊。”徐偏激動地快跳起來,“我才要問你,你不是在家嗎?”

    “那家伙說的?”

    徐偏忙點頭,“嚇我一跳……你怎么來這里的?”

    “我室友帶我來的。”孔蘇指了指三樓,“就是里面那兩個。”

    “原來你是卞青的室友……啊,你是來COSL的吧?我們几天后要去北京參加比賽,就差一個角色了。”徐偏聯想到關鍵問題。

    孔蘇面無表情地說:“原來他們帶我來是因為這個。”

    “你一定要答應誒,我之前也想到這個角色非你莫屬,但夏生說你在老家,現在既然人來了,幫幫忙吧。”徐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善良無害。

    死人臉低下頭,“我有什么好處?”

    “那個,聽說只要進入十佳就有獎金和獎品,第一名據說獎金有五位數。”

    “獎金再多,几個人分也不夠塞牙縫。”一句話直指問題關鍵。

    徐偏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你想要什么好處?”

    孔蘇似乎就是在等他這句話,“我要韓夏生的寢室地址和電話,室友名單和基本資料,他的日常作息安排,喜歡去的地方排名表,以及……他下學期的課表。”

    說完居然還破天荒地勾了勾嘴角。

    徐偏身不由己地一哆嗦——娘耶,這家伙是在哭還是在笑?

    待徐偏和孔蘇再次回到活動室時,劉芊已經到了。

    劉芊看到孔蘇的第一反應相當穩重,只是端庄地走上去握住他的手,說了句“我終于等到你了”。

    劉芊保持著那姿勢整整五分鐘,等眾人發現情況不大對時已經有些遲。

    卞青第一個反應過來去拉她,她說什么也不放手,最后又集合了張季寧和徐偏和力氣,才讓劉芊撒了爪。

    孔蘇的手腕上立刻浮現出几根紅紅的手指印,表情比平時更像死人臉。

    徐偏有些擔心地戳了戳他,“你還好吧?”

    半晌,“我可不可以毀約?”孔蘇有些哀怨地問徐偏。

    徐偏一聲“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還沒說完,劉芊就沖了過來,面目猙獰,“誰不干誰不干?不干的老娘讓他今生不得安寧!”

    孔蘇倒退了兩步,眼角有些微微抽動,“我干,我干,沒說不干啊……”

    張季寧樂壞了,“呵,你也有今天。”

    卞青拉過徐偏,“你們倆認識?怎么說服他的啊?”

    徐偏一想起和孔蘇的交易就覺得頭疼,“哎,一言難盡。”

    卞青吞了吞口水,沒再問下去。

    L的角色確定下來,總算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劉芊和阿靜要把L的戲份重新補回去,徐偏要做新戲的音樂和音效,四個COSER要從頭開始排練,大象二人組也要把L的服裝和與L有關的道具精細化。

    一群人終于有事可忙,不再像几天前那樣無所事事。

    兩天后上京的車票也落實了。

    贊助商很慷慨,讓他們坐速度最快的火車往返,并幫他們訂了去的票,還是相鄰兩間包廂的軟臥票,正好八張。

    拿到票的這天,劉芊在開會的時候給大家宣布行程。

    第一天晚上上車,第二天早上到,先買回程車票,再找賓館,找到賓館后自由活動,下午去會場簽到,第三天比賽,坐晚上的火車回來。

    卞青有點小意見,理由是時間太短,不能好好游玩。

    八個人里只有他沒去過北京,連張季寧也借著參加全國奧數決賽的機會去過,所以卞青的意見剛一提出來,就遭到眾人的嘲笑。

    除了徐偏。

    “一天時間足夠了,北京也沒什么特別好玩的,到時候我帶你去逛,絕對比你一個人瞎跑有效率。”

    一句話就成功安撫了他。

    接下來的時間還是各人該忙啥忙啥,卞青發現徐偏和孔蘇的關系,親密得讓人有點胸悶。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這么覺得,自從徐偏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說服他和張季寧都覺得頭痛的孔蘇出演L,他就覺得事情不那么簡單。

    那可同室而居了整兩年的財神,除了錢和利益,根本沒有第三樣東西能入他法眼,更別說每天犧牲好几個小時陪他們玩COSPLAY。

    孔蘇每天只要一有時間就會把徐偏拉到一邊,兩個人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么,而最最讓卞青想不通的是,孔蘇在聽徐偏講話時,表情偶爾會發生波動,不是扯著嘴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就是皺著眉頭仿佛天要塌下來一樣。

    卞青用單手撐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孔蘇此時又雙手插在褲兜里,弓著個背向正在搗鼓音樂徐偏走去。

    他走到徐偏旁邊,嘴巴動了動,徐偏停下手邊的事情,示意他坐下,他找了張空椅子一跳就蹲了上去。

    卞青手一滑,差點沒撐住。

    不可否認,死人臉還真天生就是COSL的料。

    “想什么呢?”張季寧閑閑地走過來。

    “想徐偏是怎么把財神給治住的。”卞青實話實說。

    張季寧順著卞青的視線看了看那邊聊得火熱的兩個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卞青點點頭,“我覺得也是,徐偏肯定拿什么東西跟財神做了交易……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你放心吧,財神有分寸,總不會把小徐同學給賣了。”

    卞青用鼻子哼了哼,“難說,人為財死,更別說財神了。”

    “你要真擔心不會當面問個清楚?”

    “問了,他說一言難盡。”卞青嘆了口氣。

    張季寧突然想到什么,“你擔心的真是他們交易的內容?”

    卞青滿臉疑惑地抬頭看他。

    “沒什么……”張季寧神祕莫測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在嫉妒他們關系比較好。”

     
上京的前一天,卞青和張季寧仍然在打工。

    想到以后的三天要把野獸一個人丟在寢室,兩個人都有些不忍,這天分別找了理由不出去發優惠券,免得又讓野獸無法按時下班。

    卞青裝手疼,張季寧裝腿抽筋。

    胖組長當真了,眉毛眼睛愁成一團,也只有讓其他人去。

    下午四點,卞青在柜台里給人點餐,張季寧舞著抹布做清潔。

    快餐店的規矩是每當有人進來,所以能看見人的服務員都要大叫“歡迎光臨”。

    卞青剛叫了一嗓子,就發現進來的人是徐偏。

    徐偏身后還跟了個不認識的男人,頭發有些長,穿得很街頭,屬于那種回頭率比較高的型。

    徐偏沒料到能碰上卞青他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韓夏生,想了想,決定盡量不讓他知道卞青和孔蘇同住一個寢室。

    讓韓夏生挑位子坐,徐偏自告奮勇地去點餐。

    這時候快餐店的人不多,徐偏在點餐台一邊磨磨蹭蹭地看著單子,一邊小聲地和卞青交談,“原來你在這里打工啊,我經常路過,就是沒進來看看。一杯可樂。”

    卞青也裝著解答顧客問題的樣子,一臉職業笑容,“那是你同學?”

    “是學長,我們剛去C大和另外几個朋友玩球去了……一包薯條,大的。”

    “叫夏什么的那個?你們打什么球?下次叫上我唄。”

    “他姓韓叫韓夏生。”徐偏回頭對韓夏生笑笑,轉過頭接著對卞青說,“我們玩羽毛球,誒你別笑啊,羽毛球怎么了?”

    卞青使勁地憋了又憋,“我沒別的意思,看你學長的打扮,我覺得至少也是玩籃球吧。”

    “就知道你們這些人看不起羽毛球,眼里除了足球就是籃球,羽毛球怎么了?奧運會上咱們國家還指望這一項目多拿金牌呢……還要一杯可樂。”

    卞青一邊在收銀機上劈里啪啦地輸入,一邊解釋,“我真沒看不起羽毛球,要不從北京回來后找個時間一起切磋切磋?你點個甜筒吧。”

    “行,到時候殺得你落花流水……甜筒?女孩子吃的玩意兒。”徐偏扁扁嘴,擺明不感興趣。

    “要落花流水也得看你有沒那本事……你點個甜筒,保証讓你驚喜。”卞青笑嘻嘻。

    “行,加一個甜筒。一共多少錢?”徐偏邊問邊摸錢包。

    卞青很豪邁地將他一攔,“到我的地盤上就聽我的,今天我請客了。你等等我去配餐。”

    徐偏也不客氣,笑呵呵地看著他先把薯條可樂端上來,然后是甜筒。

    好家伙,那甜筒整整轉了五圈,都快溢出下面的糯米殼。

    卞青眨了眨眼,“我說有驚喜吧。”說著把餐盤遞給他,“快坐回去,免得我們組長看見了罵我。”

    徐偏端著餐盤樂顛顛地回到韓夏生選的位子上,張季寧正巧在擦旁邊的桌子,點了個頭打招呼。

    看到徐偏手上的超大甜筒,張季寧心知肚明地笑了。

    “熟人?”韓夏生指了指卞青。

    徐偏不敢說太多,怕暴露了孔蘇,只得一邊吃著甜筒一邊默默地點頭。

    “是朋友?”韓夏生的聲音突然比平時嚴肅不少。

    徐偏聽出來了,有點訝異,“是,怎么了?”

    “沒,”韓夏生拿了一根薯條吃,“有點擔心……那什么,你們關系怎樣?”

    “挺不錯的。”

    “他沒女朋友吧。”語氣比較肯定。

    徐偏這下覺得事情不簡單了,正色道:“夏生,我們一起玩球兩年了,你從來不管我與什么人接觸的,有事你就直說了吧。”

    韓夏生撓了撓頭,“你別緊張,真的沒什么……”說著又看了一眼卞青,發現他也在看他們這邊,“我只是覺得那個,他可能跟我一樣。”

    徐偏明白他的意思,嘴上卻有意幫卞青掩飾,“別亂說,你都不認識人家怎么會知道?”

    “直覺啊,雖然我不保証自己能一眼看出圈中人和非圈中人,但我的直覺也不是不准。”他看了看徐偏手上那個吃了四分之一還是顯大的甜筒,接著說,“總之,信不信隨你,小心點總沒錯。”

    “是是是,韓媽媽,我什么都聽你的。”

    韓夏生一個飛掌,“跟你說正經的你跟我打哈哈!”

    徐偏立刻雙手合十做誠心道歉狀。

    臉上卻挂著苦笑。

    小心?小心什么呢?

    夏生,你說我笨也行賤也罷,我是巴不得啊。

    另一頭,張季寧見徐偏和他朋友聊得熱鬧,晃啊晃地就晃到了點餐台前,一邊擦一邊漫不經心地找話題,“別看得太專心,小心組長出其不意地殺過來。”

    卞青臉一熱,“誰看了?”

    “我看了,甜筒不小。”

    “那不是什么……大家哥們嘛。”

    “野獸上次過來自費吃甜筒的時候怎么沒見那種尺寸的?”張季寧一針見血。

    卞青頓時無言以對。

    張季寧清楚自己的室友,這個平時鬧得歡的家伙其實一遇上自己的事就短路,可這次的狀況似乎非比尋常,有些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還記得,那天卞青一臉嚴肅坦誠地承認他的確有些嫉妒,本以為認識徐偏時間比較長的人是自己,關系比較好的也應該是自己,卻忘記了其實自己也只認識了他不到一個月,在之前,徐偏在哪里,做什么事情,認識了誰,他通通不知道。

    但他卞青就是在意了,從最開始的一點點,漸漸擴大,如加了酵母的面團,一發不可收拾。

    他也不怕承認。

    張季寧最欣賞的也是卞青這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豪爽率直,半點扭捏都沒有。

    其實他去年就知道了卞青的性取向,卻從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畢竟卞青老老實實從不亂來,也算守身如玉。

    但世上的事不會永遠按同一個節奏發展下去,就算是同性戀,也有權利爭取幸福。

    卞青總會開始戀愛,總會和尋常人一樣為情所困,他都知道。

    只是有些擔心。

    無論怎么說那條路不好走,說的人都還是顯得太輕松。

    真正的酸甜苦辣,若不是身在其中,又怎可能知曉?

    想到深處,張季寧不由自主地回望了一下舔著甜筒正笑得陽光燦爛的徐偏。

    “卞青。”

    “干嘛?”

    “你想清楚了?”

    “……我不知道。”

     
出發那天,卞青第一次見識到能把外出三天搗騰得跟搬家一樣的陣仗。

    服裝道具電腦等比賽用具就不說了,雖然東西多,但如果每人分攤一點的話,八個人的勞動力其實剛剛好。

    但他忘了這一行中有一半的女性,而每位女性又都帶了足以裝個人的行李箱。

    卞青手有點抖,指著那几箱東西直哆嗦,“這都是些什么啊?”

    “衣服。”劉芊說。

    “鞋子和首飾。”阿靜說。

    “包。”大象二人組說。

    “只去不到三天而已,用得著帶這么大的箱子?”徐偏也加入哆嗦行列。

    “上車后換睡衣,下車前換一套,回賓館換一套,下午簽到總得換一套……怎么說也要十套八套才能見人吧。”劉芊認真地跟他們數。

    “配合不同的衣服,首飾、鞋子和包也要更換,否則丟人。”阿靜說。

    卞青滿腦袋冷汗——是是是,要真是那樣,我們這些衣服不臭就不換的人早就把祖宗八代都丟干淨了。

    于是扛服裝道具的任務就全落在四個小伙子身上。

    好在張季寧有先見之明,叫了陳眾川來幫忙,到了火車站后他一手一包走在最前面。

    徐偏緊跟其后。

    陳眾川回過頭去看了看他,“你蠻行的嘛。”

    徐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陳眾川用嘴一指落在后面的卞青等人,“你看他們,像沒吃飽飯的一樣。”

    “這些東西是太重了點……那個,聽說你是練鉛球的?”

    “是啊,每天都抗啞鈴練體能,不然估計也夠嗆。”突然像想起什么,“看你的架勢,也是練過的吧。”

    徐偏陪笑,“哪能啊,你瞧我這一身排骨的,可能天生力氣大吧。”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步伐絲毫不亂,還有越走越快的趨勢。

    陳眾川存心試徐偏,徐偏也不著痕跡地跟他抗上。

    兩個人都沒發現,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大部隊都快瘋了。

    “他們吃錯藥了啊?”卞青邊擦汗邊把肩上的行李包向上抬了抬,“本來以為野獸已經夠不是人了,沒想到徐偏那人模人樣的家伙也這么彪。”

    張季寧也有些氣喘,“經常運動著的人就是不一樣。”

    孔蘇面無表情地跟著走,什么都沒說。

    而女性梯隊……“卞青,你幫我背一下背包吧。”劉芊在后面哀號著。

    卞青臉色一變,假裝沒聽見。

    “學姐的東西最多了,一只箱子一只旅行包,還有只運動背包……她背包里裝的是啥?”張季寧好奇地問。

    卞青咬著牙,步子快了几下,低聲說:“快到候車室了,快點。”

    這下張季寧更好奇了。

    孔蘇轉過頭去看了看,“內衣吧。”

    “你咋知道?”

    “看形狀。”

    “……”

    上車把行李都放好,告別了野獸,四男四女就窩回自己的包廂,自娛自樂去了。

    男生們摸出扑克,卞青建議玩拱豬,孔蘇建議拖拉機,問徐偏和張季寧的意思,那兩人很有默契地對看了一眼,一臉豬相。

    卞青想撞牆,孔蘇想跳窗。

    卞青心說他怎么忘了大眾娛樂項目里張季寧有一大半都不會這一茬呢。

    一個月前好容易教會他玩CS,在自己的記憶中,都能稱得上是無雙盛舉了。

    可為什么連徐偏也不會?

    極品!極品也能湊成雙!

    沒辦法,只有玩三八二十四。

    猜拳決定卞青和孔蘇一方,徐偏和張季寧搭檔。

    卞青有些不放心,“你們倆沒問題吧?”

    張季寧用鼻孔對著他,“不就是做小學數學題嗎?”

    卞青開始擔心自己和孔蘇了。

    游戲過程是有趣的,只見張季寧和孔蘇反應驚人,搶得雞飛狗跳,往往四張牌剛落下,卞青和徐偏也才剛看清楚點數,那邊兩只已經拍出答案。

    沒多久,牌走一圈,第一回合結束。

    張季寧和孔蘇松了一口氣,卞青和徐偏大眼瞪小眼。

    卞青用眼神詢問徐偏,你算對几次?

    徐偏嘴角一垮,0,你呢?

    ……同0。

    ……

    統計結果,張季寧這一方多贏一次。

    卞青下巴都快掉下來,見鬼似的看著孔蘇,“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的?”

    孔蘇正在洗牌,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數學啊,居然能追上宇宙,奇跡啊!”

    張季寧聽見自己的綽號,用力把枕頭扔過去表示抗議。

    孔蘇洗好了牌,淡淡地說:“沒什么,把它們想象成錢就行了……再來吧。”

    卞青徹底服氣了。

    晚上十點,車廂熄燈,算了好几個小時的張季寧和孔蘇終于停了下來。

    洗漱前晃到女生那邊去道晚安,那邊死活不開門,說是在集體做面膜。

    卞青他們集體吐了吐舌頭,“難怪不敢見人。”

    洗洗后上床,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聊天,睡自己的去,卞青卻怎么都睡不著。

    翻了快半小時后他發現旁邊下鋪的徐偏也睜著眼,一對大招子黑白分明。

    卞青小聲地哧了一聲,“睡不著?”

    徐偏點頭,也小聲地說:“滿腦袋扑克在飛。”

    卞青笑了,“真沒用,我們倆不是沒怎么參戰嘛?”

    “看著也緊張啊,而且我一直在琢磨,結果看起來都簡單,自己怎么就是想不到?”

    “我周圍全都是些不是人的家伙,”說著撐起上半身,“要不我們倆再來試試吧。”

    徐偏興奮地坐起來,“剛才我也想這么建議來著,就怕你想睡覺。”

    兩個人剛好都睡下鋪,把床頭小燈打開也影響不了樓上的人。

    卞青和徐偏半趴在床上,身子夠到了靠窗中間的小餐桌,慢慢地洗了牌,一人一半。

    每人每次甩兩張牌出來,把四個數字通過加減乘除算到二十四,先算出來的為贏。

    卞青和徐偏的水平差不多,都屬于第三世界國家那一類,也沒爭得太厲害,誰先算出來就輕輕地拍一下桌,還是留機會給對方算,除非對方主動放棄,才會說出答案。

    特快車一路狂奔,中間基本上沒有停。

    路過一些小車站的時候有路燈打進來,只一瞬,很快又消失在速度中,徐偏的臉在昏沉沉的床頭燈中一亮一暗,亮的時候看得到暖暖笑意,暗的時候又曖昧不分明,讓卞青有些不敢直視。

    “到了那邊最想去哪兒玩?”邊算邊找卞青聊天,他還記得卞青剛得知能去北京時的激動樣。

    卞青一聽他提起這個,索性把手中的牌一扣,暫時休戰,“當然是……”說著將身子撐起來,湊到徐偏耳朵邊上,“天安門!”

    徐偏死憋住沒笑出聲。

    卞青縮回去哼了哼,“要笑就笑唄,我就是沒見過世面,怎么了?”

    “沒有笑,真沒有。”徐偏拼命地搖頭,“不過天安門還真沒啥好玩的……這樣,去賓館把東西放了我先帶你去天安門,接下來的時間讓我安排吧。”徐偏摸了摸剛才卞青湊著說話的那只耳朵,有些癢。

    卞青聽他口氣不小,樂了,“敢情你是北京一地頭蛇?”

    “哪里,以前去過几次而已,待的最長時間也就一個多月。”

    “那就夠了,相信你能做個好導游。”卞青樂不可支,“你有親戚在北京?”

    “沒有。”

    “我還當你是去探親呢……那地方說是首都,可我活這么大也才找到個機會去看看,一般沒人有事沒事往那跑吧……”

    徐偏埋著頭,輕微地點了點,“是的……那什么,都凌晨了,要不睡吧。”

    卞青此時的一顆心早飛到了天安門那,沒了再玩的心情,也點點頭,“行,睡覺,聽說明天一早就到了,咱們還得養精蓄銳呢。”

    說完收了牌,扑打了几下毯子,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就橫上了。

    徐偏心念著卞青睡前說的那句“咱們”,覺得親密得不行,眼眶一跳一跳地,有點酸痛。

    在這趟晃晃悠悠的北上特快列車上,離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睡著心愛的人,徐偏知道,今夜恐怕是睡不著了。

    ______________

    寫到這里發現貌似小徐同學木人愛TT

    新人想聽聽各位大大的意見怎么才能讓他有人愛捏?

天安門、故宮三大殿、天壇,接著的琉璃廠、潘家園……卞青將觀光客的身份表現得淋漓盡致,每到一個新景點都會歡呼著扑上去,擺好POSE讓徐偏幫他拍照。

    其他人都回賓館休息去了,徐偏則遵守諾言陪卞青逛北京。

    為了方便卞青玩耍,徐偏把兩個人的包一左一右斜挎在肩上,帶子在胸前交叉著,晃眼一看,跟個炸碉堡的沒啥區別。

    這天的北京又熱又干,天色發白,空氣中几乎沒有水分子,每一次呼吸都讓人覺得鼻孔生痛。

    徐偏頭天晚上一晚沒睡著,自然比不得卞青精力充沛,如今甚至覺得頭有些暈,身上的汗也沒怎么發出來。

    為了不掃卞青的興,他強打起精神,很配合地一直保持著笑容。

    只是這北方的夏天,怎么比南方還讓人受不了?

    對于這一點,卞青也有同感。

    一向不喜歡夏天的他,如果不是因為新鮮感,說不定早就抱怨連連了。

    中午的時候,徐偏帶卞青到了潘家園,觀光客卞同學往那兒一扎,就不想走了。

    徐偏見他看到什么希奇古怪的東西都要拿起來摸一摸,暗自祈禱著他別把什么易碎物品給摔壞了。

    這地方,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碰上個價值連城的東西,要弄壞了賣了他們倆都賠不起。

    逛了大半個小時,卞青一件東西沒買,光看熱鬧去了。

    徐偏倒看上個很不錯的東西。

    是一個可以設置密碼的純銀挂墜,做工很精細,老板將挂墜撥上密碼打開給他看,里面可以放一張比大指頭指甲蓋大一點的照片。

    “這玩意兒是我旅游的時候在歐洲一個小鎮上淘來的,”老板說,“我敢打包票全中國也就這么一個……您看看這兒,這可是細致活兒……還有這兒,這個東西最大的特色就在它的密碼鎖上,一般的密碼鎖都是數字,這可是英文字母,倆英文字母,您想想啊,就這么大的東西里面就藏了兩排英文字母,可不容易。”

    徐偏微笑地聽著,在心里不由地點頭,“多少錢這個?”

    “小哥倆外地來的吧?”老板瞇著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卞青。

    徐偏立馬開始學京片子,舌頭繞得都快卷成一朵花,“我海澱那片兒的,陪同學玩兒呢,今兒個逛了老半天啥也沒買,這不,就看上老板這兒的東西了。”

    那老板搓了搓手,“這樣吧,您給個XXX拿走,以后多帶同學來我這玩兒,我給您打折。”

    “行啊,可就不知道老板今天給不給打折。”

    “當……當然打了,XXX打八折,這個數。”說著用手比了比,“您看?”

    徐偏還想再講講價錢,卞青突然掏出几張紅紙,“就那數,賣給我吧。”

    老板樂呵呵地收了錢又找了錢,把那挂墜包了包,遞給卞青。

    徐偏暗暗瞪了卞青一眼,卞青裝沒看見,笑嘻嘻地接過挂墜,拖了徐偏就走。

    走了沒几步,卞青把手一攤,“送給你。”

    徐偏愣了。

    卞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臉,“傻什么呢?你不是喜歡嗎?送給你啊。”

    徐偏“嘭”地燒紅了臉,狂搖頭,“這怎么可以,那么貴……”

    “叫你收下就收下唄,別神叨叨的了。”卞青一手環上徐偏的脖子“反正我前几天發了工資,這點錢還是有的。”

    說完一裂嘴,笑得那叫一個萬里無云。

    徐偏還想推遲,又怕卞青嫌自己婆婆媽媽,想來想去決定先收下來,等以后看中什么合適的東西再買來送回去。

    他有些腼腆地說了聲謝謝,聲音并不大,聽在卞青耳里,卻正好擊中左胸最柔軟的部分。

    卞青見徐偏不再拒絕,心里歡喜,頭腦發熱,一句讓他很久以后都后悔不已的話就這么脫口而出了。

    他說:“等你以后有了喜歡女孩可以送給她,把她的照片放進去,用她的名字做密碼。”

    徐偏的臉頓時冷了几度。

    卞青在那一瞬間也想把話吞回去,但是,晚了。

    下午三點,卞青和徐偏直接從游玩的地方趕去比賽會場。

    一路上卞青明顯感到徐偏的話變少了些,表情也有點僵,但他找不出原因。

    問徐偏,他說是有點熱,不舒服,但讓他去買藥吃,他又不干。

    卞青直覺是自己無意識地惹到他了,努力回想也想不出個名堂。

    之前明明很好啊,他帶自己玩,給自己解說,幫自己照相,在潘家園的時候還接受了自己的禮物。

    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到達會場時發現劉芊一行人已經等在那里。

    劉芊見人到齊了,領頭去簽到,邊走邊說舞台也布置得差不多,一會兒可以去踩踩台。

    卞青小心翼翼地跟在徐偏身后,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和孔蘇他們說話時的神色都還正常,只要眼光一落在自己身上就有些不自然。

    卞青覺得委屈,打心眼里覺得委屈。

    會場里基本上都布置好了,還有几個工作人員在進行最后的燈光檢修。

    卞青他們進去的時候舞台上正好有一群人在排演,陣勢很大,所有的COSER加起來估計不下15人。

    劉芊去簽到、抽簽,其他人就找了排椅子坐著看別人排演,附近還零零碎碎站了些人。

    卞青耳朵尖,聽見了離他們不遠處有兩個女生交談聲。

    女生A說你看你看又來了一隊人。

    女生B說那隊男生的水准都好高誒。

    卞青有些得意地笑了。

    女生A又說你猜他們是COS什么的。

    女生B說還用得著猜肯定是死亡筆記啦。

    卞青心想他們就這么沒神祕感啊。

    女生A接著說你咋知道的。

    女生B說你沒看見那個人嗎那個人肯定是L啦。

    卞青扭頭一看,孔蘇咬著手指蹲在椅子上。

    滿頭黑線。

    這小子也太入戲了吧。

    一共二十一支隊伍參賽,劉芊抽中第十二號,不前不后正好。

    就在這段時間內,台子上已經換了另一撥人。

    6、7個女孩子跳來跳去也不知道在演什么,還老長,三分鐘后就看得卞青直打呵欠。

    他揉了揉眼,發現孔蘇也在一旁打呵欠。

    男生中只有徐偏和張季寧看得專心致志。

    卞青猜測其中可能有他們喜歡的類型。

    正猜著,聽見張季寧問徐偏,“你覺得如何?”

    徐偏想了想,答:“不喜歡。”

    張季寧明明白白地笑了,卞青在心里莫名其妙地暗爽。

    終于輪到卞青他們踩台,四個大小伙子撐著舞台邊緣一躍而上,卞青聽見之前討論他們的兩個女生發出輕微的贊嘆。

    大象一號在音控室為他們放起音樂,整個會場突然安靜下來。

    漸漸有人開始討論,聲音越來越大。

    卞青知道他們是驚訝于徐偏做的音樂。

    轉過頭去看那個正在專心走台的漂亮男生,突然覺得很驕傲。

    他很想對那些吃驚的人說,好聽吧,那可是徐偏做的,看到沒,就是那個帥小伙,他可是我的……

    思緒到這里硬生生地斷了。

    他是我的……什么?

    哥們?

    生平第一次,卞青有點不喜歡這個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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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前門的全聚德烤鴨店。

    反正餐費回去后可以憑票報銷,四男四女很豪氣地訂了包房。

    點餐時,卞青要了一籠面點,張季寧在旁邊攛掇著想點瓶白酒,孔蘇癱著一張死人臉問他是不是酒量很好。

    張季寧傻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沒喝過白的,新鮮。"

    卞青巴不得從沒認識過他。

    "你呢?喝不?"孔蘇向徐偏征集意見。

    徐偏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回過神,"你說什么?"

    這家伙在走神,卞青嘆口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事吧?從中午開始精神就不大好的樣子。"

    "沒事,有點累而已。"徐偏抿著嘴,聲音悶悶地,"孔蘇你剛才說什么?"

    "張季寧建議點瓶白酒,你喝不?"

    徐偏臉一白,"不喝。"

    "估計這里也沒几個人有那酒量,來瓶紅的就行了吧。"孔蘇邊說邊看向張季寧。

    張季寧激動地,"好啊好啊,紅的我也沒喝過。"

    卞青徹底無語。

    紅酒上來開了瓶,劉芊自愿服務給眾人倒酒,走到徐偏身邊的時候她停下來,想也不想就繞開了他。

    張季寧眼尖,發現了倪端,嚷嚷著不干了,"學姐你咋不給徐偏倒?你怕我們灌醉他?"

    劉芊忙解釋,"不是,他酒精過敏,聞了都會醉。"

    全桌了然。

    徐偏有些怨劉芊就這樣把自己的弱點大大咧咧地講了出來,埋著頭左右亂瞄,瞄到卞青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臉就紅了。

    餐桌上話題不斷,最最活躍的自然是卞青。

    從今天的見聞到對會場的印象,從聽到的議論到對其他隊伍的猜測,就算沒人答話幫腔,他大概也能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宿。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席間只有兩只大象姐姐沒抬過頭沒開過口,一直專心地與食物搏斗。

    酒足飯飽之后沒人愿意走,剔牙的剔牙,打嗝的打嗝,典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

    。

    用卞青的話說,難得腐敗一次,一定要腐到底。

    張季寧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回味著烤鴨的味道,突然開口,"卞青,你今天買給野獸的禮物沒?"

    卞青一愣,"忘了。"

    張季寧拿他沒辦法,"那你逛了一天白逛了?"

    "沒有啊,我買了個。。。。。。"突然打住,卞青轉頭去看徐偏。

    徐偏也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卞青想了想,換台詞,"要不我一會兒再在附近去逛逛吧。"

    "你一個人?會迷路吧。"張季寧顯然不放心。

    卞青等的就是這句話,忙借機去找徐偏,"導游先生,晚上也服務?"

    徐偏正想說好,劉芊橫空伸出一只手,搭在徐偏的肩頭上,"晚上不行,我有事找他。"

    她將錢包扔給阿靜,"你買單,晚上要去哪玩隨便,我跟徐偏先回去,房間已經分配好了,卞青跟張季寧一間,就這樣。"

    說完拉著徐偏就走了。

    卞青還沒反應過來,指著剛關的包房門問張季寧,"這。。。。。。又是在玩哪一出?"

    張季寧但笑不答。

    姐姐看不慣弟弟被欺負唄,沒見人家徐偏苦著一張臉嘛,也只有你這憨包不懂體貼罷了。

    徐偏安靜地跟著劉芊回到她的房間,安靜坐在椅子上看她在自己的大行李箱里亂翻騰。

    "姐,你找什么?"當徐偏第三次看到有東西被劉芊翻到地上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這次是一雙絲襪。

    "藥,我的藥箱!"劉芊頭也不回,雙手絲毫不肯停歇。

    "哦。"徐偏移開眼,在房間里巡視了一下,慢慢地說,"你不是把它拿出來了嗎?"

    劉芊猛回頭,"你怎么知道?"

    徐偏穩重地伸手一指電視機,上面平平穩穩地放著一個小箱子,箱子上一個大大的紅十字。

    "喏,拿去。"劉芊把一盒藿香正氣水遞給徐偏。

    徐偏看了看,沒接,"我沒生病。"

    "可你臉色不好,今天在大太陽下沖了一天,我怕你熱傷風。"說著硬把藥塞進他手里。

    徐偏搓了搓自己的臉,"可能昨天沒睡好。"

    劉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因為卞青?"

    徐偏目光一斂,抿著嘴,"當然瞞不了姐。。。。。。"頓了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嚴重,光是想著他就在旁邊,就連眼都合不上。"

    "你那是不舍得合。"劉芊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晃著腿,"說起來我現在有點后悔,當初如果沒有跟你說那么多卞青的事就好了,現在也不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走歪路。"

    徐偏笑了,聲音在喉嚨里低沉地滾了滾,"這可不像你說的話,你平時不都跟阿靜她們說愛上同性沒有錯嘛,現在怎么變成歪路了。"

    "這是現實,而你是我弟,我答應我媽要照顧你。。。。。。"劉芊嘆了口氣,低下頭研究自己的腳指頭。

    徐偏微笑著順了順她的頭發,"姐,我快二十二歲了。"

    劉芊沒說話,半晌,吸著鼻子點了點頭,"已經過去六年,我都快忘了。。。。。。"

     
不知不覺在劉芊房間待了快一個鐘頭。

    走之前硬是將那盒藥還了回去。

    他是有些不舒服沒錯,但稍有風吹草動就灌湯塞藥的,太不爺們。

    出門時沒怎么注意,反身把門關好后才發現,卞青坐在門邊的地毯上,正抬頭看他。

    徐偏一下子呆住,"你。。。。。。"

    卞青的臉紅扑扑地,看徐偏出來,嘴快裂到腦袋后面去,"終于出來了。"

    徐偏把身子靠在牆上,俯視他,"找我?"

    卞青的眼神閃了閃,"三個女生在我房間里和宇宙玩扑克,我覺得悶了點,出來透氣。"隨后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毯,"要沒事的話坐會兒吧。"

    徐偏依言盤腿坐下,發現卞青的臉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有些擔心地湊進了點,"你喝得不少吧?"

    "你們走了后又叫了几瓶啤酒划拳玩,沒事,就是有些上臉。"因為喝了酒,卞青的眼睛有些濕潤,盯著徐偏看的時候亮晶晶的。

    徐偏無端地呼吸一斷,再接上時節奏都不對了。

    地毯夠厚,坐起來夠舒服,徐偏深吸了口氣,把頭靠在牆上,仰起來看天花板。

    賓館走廊的燈亮得跟浴霸差不多,徐偏有點神游太虛,心想原來浪費并不一定是個人行為。

    "回去后這邊應該沒什么事情,差不多沒兩三個星期也要開學了,有什么打算沒?"卞青問他。

    徐偏仔細想了想,"你別說,還真沒有。。。。。。也就玩玩球看看書吧。你有什么好建議?"

    卞青搖頭,"我比你還不如,開學后要分專業,重新開始,暑假也沒什么可看的書,除了打工啥活動都沒有,我不喜歡夏天,太熱。"

    "那你有時間的時候去我們那一起玩球?"徐偏還記得卞青說過要把自己殺得落花流水。

    卞青這下來勁了,一把抓住徐偏的手,"一言為定,你到時候別裝著不認識我。"

    徐偏輕輕爭脫開,耳根有些熱,"不會,我還怕你覺得我煩。"突然又想起什么,"還有件事。。。。。。"

    "你說。"

    徐偏見他那樣豪爽,突然就有些為難,蠕著嘴半晌才出聲,頭慢慢垂下去,"過段時間想請你去個地方。"

    "哦?哪里?"

    "想請你去見見我母親。。。。。。"腦袋埋得越來越低,突然又抬起來,像做了什么決定似的堅定而認真,"我跟我姐經常跟她說起你,如果你方便,想讓她見見你。"

    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

    早已決定,不能也不想回頭,猶豫徘徊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乍一聽徐偏說他經常跟他的母親說起自己,卞青心里是止不住的狂喜,几秒鐘后冷靜下來,又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個啥。

    長輩想見自己的話,當然不能拒絕,卞青抓了抓頭,"沒問題沒問題,去之前你提前告訴我,我也好去理個頭發買點禮物什么的。"

    說得好象女婿要見丈母娘,徐偏覺得自己渾身發燙。

    正巧孔蘇突然開門出來,向卞青和徐偏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徐偏,有事找下你。"

    徐偏抱歉地對卞青笑笑,站起身。

    孔蘇順勢把徐偏拉進他們的房間,關門前,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還原地坐著的人。

    而卞青一直到回房之時都還在納悶--

    財神為什么有那么多事找徐偏?

    當天晚上睡覺前劉芊挨個房間打了招呼,說第二天早上6點會打房間電話叫大家起床准備。

    可是當卞青被劉芊的morningcall掀起來的時候,明明還沒到5點半。

    "徐偏出事了!過來!"劉芊的聲音在電話里尖銳得能震碎玻璃。

    卞青的瞌睡一下子飛到九霄云外去。

    衣服顧不上換,鞋顧不上穿,下床后小腿撞到床腳也感覺不到痛,身子歪了歪,手撐了一下地,然后几乎是手腳并用地奔了出去,出門時張季寧才剛從床上坐起來。

    徐偏和孔蘇就住在隔壁,此時房間門半開著,卞青還沒進門就開始喊,"徐偏怎么了?"

    房里除了張季寧,人都到齊了,整齊地圍成一圈。

    圈中間是沒穿上衣的徐偏,正趴在床上。

    走到床邊一看,那家伙閉著眼,額上汗水淋淋,赤裸的背上密密麻麻全是紅豆子。

    卞青心口一突,不由自主地單腳跪下來,想也不想就去摸徐偏額上的汗,"怎么這樣?發生什么事了?"

    徐偏皺著眉,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掃了掃卞青,又閉上了。

    劉芊在旁邊回答:"好象是晚上起來喝了點酒,過敏了。"

    卞青的腦袋"嗡"地一聲,沖著徐偏就吼,"你瘋了?"

    孔蘇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小點聲,并讓剛進門的張季寧關上門。

    "他半夜起來找水喝,沒注意把我的冰結喝了一半。"孔蘇晃了晃手中的鐵罐,里面的水被搖得淅瀝嘩啦。

    "那現在呢?徐偏你感覺怎么樣?"卞青焦急地望著床上再沒睜眼的人。

    動了動頭,徐偏好容易從牙縫里擠出一個低啞的字,"癢。"

    "不癢才怪,讓你下次再亂喝飲料!"劉芊見卞青伸手要去抓徐偏的背,連忙阻止,"不能抓,會抓爛感染的!"

    "那怎么辦?"徐偏背上的豆子,卞青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

    總不能一直耗著吧,一會兒還有比賽呢。

    一直沒說話的阿靜突然插進來,"搽薄荷藥膏試試吧,我青春痘癢的時候都用它。"

    這句話倒提醒了劉芊,她看看時間,迅速做出決定,"孔蘇,你陪阿靜去附近24小時營業的商店或者藥店買薄荷膏,張季寧,你先回房換衣服,我跟你們,"說著指了指大象二人組,"我跟你們檢查道具和音樂,馬上行動,8點之前要趕去會場。"

    卞青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呢?"

    "你陪一下我弟,他現在不好受。"

    徐偏很想說他沒什么,但忍癢比忍痛還難,一口氣沒頂住很可能就前功盡棄,動了動嘴,沒說出話。

    反正地上鋪了地毯,卞青聽了劉芊的話后索性一屁股坐下來,一只手伸過去握住徐偏捏成拳頭的手,給他打氣,"沒關系,一會兒藥就來了,你能挺住。"

    手背火烤一般地灼熱,徐偏想掙脫又不舍得,嘆了口氣,將整張臉都埋進枕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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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靜和孔蘇買藥回來的時候張季寧也換好服裝來到徐偏的房間。

    夜神月的校服本來就好看又大方,做這套COS服的是大象二號的裁縫媽媽,裁減縫制可謂一流,加上張季寧俊朗的外表,人襯衣衣也襯人,真正的無限風華。

    張季寧從來沒見過薄荷膏,看見阿靜手上那扁扁的一盒就好奇地湊過去聞。

    這一聞就喜歡上了那味道,嚷嚷著要給徐偏搽,要手指留香。

    卞青防備地把藥搶過來,"我來搽,你站邊上去。"

    張季寧討好地在一邊搖尾巴,"我搽一下嘛,就一下。"

    徐偏側著臉看他們嬉笑怒罵,苦笑地一扯嘴角,將頭轉了回去。

    孔蘇頭到尾一聲沒吭,安靜地拿出自己的服裝去隔壁換上。

    七點,給人搽藥的卞青,以及搽了藥不再覺得癢的徐偏也都換好了服裝,一行人胡亂吃了早點,浩浩蕩蕩地趕往比賽會場化妝。

    住的賓館離會場不遠,劉芊怕堵車,選擇步行。

    八個人走在路上回頭率相當高,不時有人對穿著奇裝異服的徐偏和卞青指指點點。

    徐偏有些窘迫,越走越慢,落到最后,卞青堅持和他并肩。

    "怎么樣?有沒有又癢起來?"卞青問。

    "沒事。"

    的確是不癢,頭卻有點痛,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搐,似有千百個小人在跳舞。

    為了不讓別人擔心,徐偏什么都沒說。

    也許還是沒休息好的原因吧,他自我安慰,一會兒到會場找杯咖啡喝就沒事了。

    劉芊他們算到得比較早的一隊,主委會的人帶他們去化妝間。

    化妝間很專業,四周都是鏡子,鏡子邊緣一串燈泡,化妝台很大,上面甚至有專門設置了放刷子盒子的地方。

    阿靜和劉芊到處看了看,非常滿意。

    那時候化妝間里還沒有几個人,待卞青等人基本上化好后,才陸續有大部隊進進出出。

    卞青看到了頭一天彩排過的兩隊,人數多的那一隊無疑COS的是火影忍者,而那几個女生的隊伍,從打扮上看很陌生,他猜想大概是某個游戲。

    徐偏化妝完畢造型OK后卞青一直守在他左右,一來怕他身體不舒服,二來,雷姆蒙著一只眼睛沒有遠近感,他自愿成為他的另一只眼。

    而孔蘇完妝后几乎轟動了整個化妝間,不少女孩子一邊叫著"L"一邊跑過來和他合影。

    也不知道是怎樣碰到那個"機關"的,一時間,几乎所有的選手都開始瘋狂地合影留念,整個化妝間鬧成一團。

    逮著這個機會,卞青也讓大象二號給他照了不少。

    張季寧不滿了,硬要合影,卞青于是一手拉著張季寧一手攬著徐偏,在相機前笑得就差沒有亂顫一枝花。

    徐偏半垂著沒被蒙住的左眼,有些心不在焉。

    喝了咖啡后沒覺得多精神,胸口反而像積壓和什么似的更加悶得慌,腦袋也痛,好在尚能忍受。

    卞青勒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一使勁,他倉皇地抬起頭,"喀嚓"一聲,微笑著的琉克和月,驚愕地半張開嘴的雷姆,就此定格。

    徐偏看著數碼相機上的預覽,撇了撇嘴--跟他們還真是。。。。。。不諧調。

    比賽九點正開始,輪到第十二號上場時已是十點半。

    音樂先起,台下果然一片贊嘆。

    惡作劇一般將死亡筆記扔到人間的琉克認識了月,拉開了人類假借死神之手懲戒人類的序幕。

    雷姆為了追隨琉克也來到人間,默默守在他身旁。

    誤會打擊,計謀陷阱,雷姆遠遠地看著琉克--你,愛的是夜神月嗎?

    上場,下場,換場,黑色的琉克和白色的雷姆,兩個同樣優秀的人類穿插其中。L傲然獨立--我知道它們的存在,一定要全部毀掉。

    月冷冷一笑--我奉陪到底。

    后台,正在准備下一幕的卞青看了看台上演得正歡的張季寧和孔蘇,轉過頭時發現徐偏閉著眼,單手按在額頭上。

    "不舒服?"卞青拉了拉他,用嘴形詢問。

    徐偏抬起頭,雙眼發紅,化了濃妝的臉上滲出了汗珠,嚇得卞青眼皮一跳,"你怎么了?"

    "。。。。。。"徐偏不說話,徑直搖頭。

    卞青還想問,劉芊從后面推著他倆上台。

    卞青有些不高興了橫了她一眼--沒看見你弟不舒服嗎?

    劉芊還以凶狠而彪悍的一記--這時候了再不舒服也得上!

    漸漸地接近尾聲,月懲罰天下,L窮追不舍。

    兩只死神以互相不知道的方式關心著對方,安靜地愛。

    渾然不知危險。

    雷姆以為琉克會為了月犧牲,不得不先一步展開自己的筆記,寫下L的真名。

    夜神月半隱在黑暗中,森森地笑了--最后,也還是我贏。

    "如果我消失,你會怎么樣?"

    "別忘了,死神也會死。"

    只要心存私心。c

    知道他為我驚慌,為我心傷,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后,當那一抹白影摔倒在舞台正中央時,卞青分明看得清楚,徐偏臉上的痛苦,不是裝的。

    "徐偏!"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是他的本名,而不是雷姆。

    卞青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抱住他,視線里是一張被汗水沖掉戲妝的臉,呼吸一滯,痛及胸腔。

    徐偏微張著嘴,吐出來的氣很重,很熱,半閉半睜的眼里已經沒有多少意識。

    但他看見了卞青,看見了他的驚恐。

    想說你這次演得最好,比上次比賽時還好,喉結上下動了動,喉嚨里發出砂紙磨過的聲音,無法辨認。

    這時孔蘇等人也發現了情況不對,紛紛涌上台,跟在后面的還有几個工作人員。

    一時間場面混亂。

    徐偏混混噩噩地感覺自己被人七手八腳地抬了起來,在移動。

    卞青一直都在身旁,沒有離開。

    這就夠了,他努力地想笑,臉部肌肉抽了抽,閉上了雙眼。

     
"胡來,酒精過敏外加中暑還上台比賽,簡直胡來!"

    以上的話,一般都出自語言貧乏的醫生之口,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會場設置的臨時醫務室里,劉芊社團的人或坐或站或蹲霸占了整間房。

    屋子正中間,徐偏打著吊瓶,躺在一張單人折疊床上。

    "輸液只能保証緩解他的過敏和中暑症狀,他中暑后時間拖太長,身子虛,要好好調節。"

    卞青在旁邊老老實實聽著,又是點頭又是哈腰。

    劉芊恨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錯,大熱天帶著我弟到處跑。

    卞青一縮脖子--姐姐我錯了。

    徐偏早就清醒過來,打上吊瓶后漸漸也不再覺得難受,只是嗓子啞了,沒法說話。

    張季寧和孔蘇一人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兩只大象和阿靜也一臉擔憂地站在床前。

    徐偏笑了笑,意思讓他們別擔心,視線則自動穿過人牆去找卞青。

    接受完醫生教育的卞青一回頭,正好看見徐偏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摸了摸鼻子,挨過去,"那個,醫生說你中暑了。"

    徐偏恍然,原來是這樣,難怪會頭痛發暈,以前沒有中過暑,沒經驗。

    卞青別別扭扭地想道歉,卻發現眾人的眼光都頗有興趣地集中在自己這邊,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臉慢慢地紅起來,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說啥。

    劉芊看在眼里,帶頭往外走,"都出去吧,擠在這里干什么,出去聽評分,后面還有好几隊的表演。"說完指著卞青,"你,留下來照顧我弟,好好贖罪!"

    卞青三叩九謝地領了命,待張季寧等人都晃出門后,拉了張椅子坐在徐偏旁邊。

    "都是我,土包子沒見過市面非要去瞎逛,害你中暑了。"卞青有點不敢直視徐偏,只有抓著頭發反省。

    徐偏微笑著搖頭。

    卞青挫敗感劇增,"我就知道你會搖頭,就從沒見過你發脾氣。。。。。。算了算了,我欠你一次,以后記得找我討。"

    徐偏一聽,沒打吊瓶的手扯了扯他,示意他湊近點。

    卞青把耳朵貼著徐偏的嘴,很艱難地辨認他沙啞又低沉的聲音。

    溫熱的氣流吹在耳側,癢得鬧心。

    徐偏說的是,去看我媽的時候買一束白玫瑰送她就行。

    卞青一轉頭,"就這個?"

    兩個人之間距離本來只有兩三厘米,卞青轉頭時鼻尖擦到了對方的耳廓,妝掉得差不多的徐偏立刻紅了臉。

    卞青神情有些復雜,干笑著退開一點,"這個當然沒問題,你也給我整個難度高點的事情唄。"

    徐偏認真地看著他。

    卞青,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結果劉芊的隊伍只拿到第七的名次,某評委表示如果不是最后的事故,他們完全能進三甲。

    徐偏自責得要死,卞青也不好過。

    劉芊什么都沒說,拿了屬于他們的小小獎杯和象征性的一點點獎金,帶著隊伍回賓館打包退房。

    打完吊瓶后徐偏恢復了一些,背上的紅豆子褪了,只是還說不出話,精神也不算好。

    一路上卞青始終相伴左右,攙扶似的用左手一直緊握著他的右手。

    徐偏的手很大也很長,手掌和几個關節處都有硬繭,那種年代久遠的、短時間無法消失的老繭。

    卞青很想知道究竟有几個,又覺得一個一個摸著數的動作太怪,眉頭一動,就忍了下來。

    身體不好的徐偏臉色青灰,嘴唇淡得泛白,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也似蒙上了一層灰,失了神采。

    卞青有意無意地觀察他,越觀察越覺得還是活蹦亂跳的徐偏比較好,也比較漂亮。

    可他現在這樣几乎可以說是自己造成的。

    卞青不住地在心里嘆氣--一代美男就這樣暫時毀在了自己的手上,作孽哦。。。。。。

    行李太多,這次沒有陳眾川幫忙,徐偏身體又不好,劉芊只得自己掏腰包請兩個民工大叔幫他們把大包小包搬到火車站。

    徐偏和卞青再一次覺得內疚,走路都不敢抬頭。

    回程的車票只有四張買在一個包廂,另外四張又分散在了不同車廂的另外兩個包廂。

    分票的時候,無論徐偏怎樣反對,卞青都堅持跟他在一起。

    "我已經沒事了。"徐偏慢慢地做著嘴型。

    "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車廂,萬一晚上有什么事誰照顧你?"

    徐偏剛要指向旁邊的孔蘇,卞青又立刻補充道:"你姐她們女生自然要在一起,財神只要睡著了,雷都轟不醒,宇宙是生活白痴,你不照顧他已經不錯了。"

    孔蘇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抄著手依然冰山不倒。

    張季寧則奮起抗議說卞青你才是生活白痴誰准你叫我綽號的?結果被華麗地無視了。

    "所以,"卞青頓了頓,"你只有跟我一個包廂才最方便,我都不怕麻煩,你還擔心個啥?"

    徐偏平時就算是能說話都爭不過他,更別說現在失了聲,他可憐兮兮地向劉芊求救--姐,你不會眼睜睜看我再睡不好吧?

    劉芊看也不看他,"那就這樣說定了吧。"

    徐偏慌了,不停地遞眼色,眼珠都快遞得脫眶。

    劉芊笑咪咪地從他身邊走過,拿了兩張票給卞青,"我弟就拜托你了。"回身之時輕輕地湊進徐偏,"上下鋪,保証你什么都看不到。。。。。。"

    劉芊說得沒錯,上下鋪,只要徐偏和卞青各自躺著,誰也看不見誰。

    但前提是,他們都得老實地躺著。

    精神不濟的徐偏車一開動就洗臉刷牙躺下了沒錯,可精力充沛的卞青直到熄燈都還不肯上床。

    火車剛開動那會兒還好,劉芊張季寧他們分批地過來看徐偏,几個人不顧環境打打鬧鬧也就過了。

    九點以后沒人再來"竄門",輪到卞青獨自娛樂徐偏,也沒有其他方法,只有坐在徐偏床邊聊天。

    卞青生性開朗,話也多,徐偏沒辦法說話他就干脆獨立發揮,一口氣几乎把自己的成長經歷都說了個遍。

    徐偏躺在鋪上看他神采奕奕的樣子,嘴角一直帶著笑。

    同包廂的另外兩個人也都是男性,三十多歲的白領以及至少五十的大叔,相互沒有一句交談。

    熄燈后那兩個人很快洗洗睡了,沒過多久又一高一低地打起鼻鼾。

    卞青也慢慢安靜下來。

    他給徐偏把窗帘拉上,又坐回原位,頭向后仰,頂著上鋪和包廂牆的交界處,"徐偏你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徐偏含糊地用破嗓子應了一聲,心說你不上去我也睡不著啊。

    卞青當然不知道。

    他保持著那有些頹廢又有些裝酷的姿勢,雙眼平視,看著上鋪床沿和對面上鋪拱成一團的大叔,呆呆地。

    回去的火車和來時火車一樣,快得好似要駛向世界盡頭,只要靠近有人居住的城鎮,就有光,一條一條,在包廂里放動畫一樣地往后跑。

    卞青歪過頭去看徐偏,他側著身,臉朝里,手抓將毯子抓在胸口,身體微微彎曲。

    據說這樣睡姿的人都沒什么安全感。

    好像有一只兔子迅速從左心房跑到右心房。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抓,什么都沒有。

    卞青苦笑--為什么會這樣呢,偏偏在這個自己最討厭的季節。

    對面的大叔和白領仍然在一高一低地小合唱,他几乎聽不見徐偏的呼吸聲。

    "徐偏。"卞青非常輕地叫著他。

    合唱不斷,徐偏沒反應。

    "徐偏。"聲音加大一點。

    合唱不斷,徐偏還是沒反應。

    也許是累了,也許是身體還有些不舒服吧。

    卞青站起身來,望著身邊的人,"徐偏,怎么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聲音几不可聞。

    他揉了揉鼻子,又看了眼沉睡著的徐偏,才躡手躡腳地翻上自己的床。

    合唱仍然不斷,徐偏卻在黑暗中睜開眼。

    抓著毯子的手用力握緊,皺著眉,無法出聲的嘴一張一翕。

     
樹陰下,韓夏生一手拿著廢報紙當扇子扇,一手不停地扯自己身上的大T恤衣領,方便更多人造風吹進去。

    看看表,已經下午五點過了,太陽像咸鴨蛋蛋黃一樣挂在天邊,不甘不愿地以極慢的速度下沉。

    他問旁邊正在活動手腕腳踝的徐偏,"為什么非要約在傍晚?"

    徐偏轉過頭,手腳不停,"卞青很怕熱。"

    "現在也沒多涼快,不如干脆把時間定在半夜。"

    "月光杯羽毛球大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視力了。"徐偏調侃他。

    "那是,我雙眼都是二點零。"韓夏生得意地眨了眨眼,"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太照顧那小子了。。。。。。你真的玩真的啊?"

    "。。。。。。"不說話算默認了。

    "可你不是。。。。。。"韓夏生不由得想起暑假前貼出來的那張公告。

    "夏生你想多了,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他不是在火車上說喜歡你了?你自己告訴我的啊。"

    "那個啊。。。。。。也許他自己并不清楚吧。。。。。。對了,我想過几天帶他去看看我媽。"徐偏不咸不淡地轉移話題。

    韓夏生拉著自己衣領的手一松,表情能吃人,"你你你,你真的玩真的!"

    徐偏拿起一支球拍,從左手換到右手,又換回來,眼神飄忽,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韓夏生嘆了口氣,"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徐偏垂下頭,額前的頭發半擋住雙眼,"我也不想這么快的,但是我不想后悔,真的,所以至少為自己創造一個契機。"

    仔細觀察著徐偏臉上的表情,韓夏生隱約覺得看見的是几年前的自己,彷徨,又無比勇敢,膽小,卻異常堅強。

    半晌,他平靜地說:"這條路很難的。"

    徐偏澀澀地笑,"我知道。"

    劉芊一行人返回到這個南方城市,是几天前的事情。

    一回到活動室社長大人就宣布社團進入修整階段,等大家開學后再安排活動,然后帶著病殃殃的徐偏就走了。

    卞青很想送徐偏一程,話沒出口就吞了回去。

    他心虛。

    于是閑散地和另外三個女生打了招呼,各回各家,分道揚鑣。

    到寢室的時候陳眾川正要出門去打工,見卞青三人回來了,大大咧咧地伸手討禮物。

    卞青頭疼地想起自己仍是把這件事忘得干干淨淨,好在張季寧及時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烤鴨形狀的鑰匙扣,成功安撫了野獸。

    "你什么時候買的禮物?"卞青覺得奇怪,等陳眾川一走,馬上問張季寧。

    張季寧呵呵地笑,"烤鴨店的阿姨送的,她說我長得像她兒子。"

    卞青酸了,"你倒是大小通吃。"

    張季寧夸張地一扒頭發,"那叫美男經濟。"

    卞青有點黑線地看了一眼孔蘇--是你教他的吧?

    孔蘇面癱著抬眼望天。

    ※※z※※y※※b※※g※※

    暑假進入尾聲,打工也即將結束。

    對于精力旺盛的卞青同學來說,沒有社團活動的日子有些空閑有些輕松,又有些無聊。

    几天不見,他開始想念徐偏,想他溫純的笑,黑亮的眼,以及經常和張季寧一起發傻的情景。

    不知道他身體好了些沒。

    自從卞青有了那么點小心思,就不大好意思主動聯系徐偏,更不好意思向劉芊打聽情況,惟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等徐偏找他玩球,等徐偏帶他去見他母親。

    那都是之前說好的,卞青堅信大丈夫一諾千金,徐偏自然不能例外。

    但畢竟還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耐心不好,等著等著就變成一頭小小困獸,吃飯走路都有些脫線,打工時還時時不得要領,氣得組長這段時間老鼓著大腮幫子,饅頭臉顯得更圓了。

    張季寧看在眼里,建議他去探探孔蘇的口風,畢竟孔蘇和徐偏是舊識。

    卞青想到孔蘇的死人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我還是等吧。"

    這一等,又是三天。

    直到周五晚上徐偏將電話打到卞青寢室。

    那時卞青正在廁所解決排泄問題,張季寧接起電話就說徐偏你再不來電話就要出人命了,嚇得徐偏在電話那頭語無倫次。

    卞青聽見張季寧惡搞,褲子沒提好就沖了出來,搶過話筒的時候順腿將那個多嘴的人踢回床上。

    "張季寧?我聽見很大的聲音,沒什么事吧?"徐偏的聲音透過電話,帶了一點金屬的質感。

    卞青回頭瞪了張季寧一眼,"沒事,死小子滾了已經。"

    "是卞青了啊,"徐偏笑,"我來約你玩球了,之前說好的。"

    卞青心說徐偏你真是有信譽的好孩子,"你身體沒什么吧?"

    "沒事了。。。。。。張季寧剛才說你們后天輪休,要不就后天吧,我跟夏生是每天都空閑的。"

    "行,傍晚吧,我怕熱。"

    "我也要去!"趁卞青不注意的時候張季寧在旁邊對著話筒一聲大吼,震得電話兩邊的人都有點找不到東西南北。

    過了會兒徐偏才醒過神,"那是張季寧的聲音?后天下午五點半在我們學校羽毛球場怎么樣?你們都可以來。"

    卞青傻笑著應了,又扯了几句才挂掉電話。

    轉過頭,看見張季寧一臉計謀得逞的笑。

    "你們后天要去找徐偏玩羽毛球?"一直窩在上鋪看書的孔蘇開口了。

    "嗯,怎么了?"

    死人臉上似乎閃過一絲表情波動,沒接話,又埋頭看他的書。

    卞青和張季寧對望了一眼,互相安慰--我們都看錯了。

    話說那天的后天也就是今天的這個星期天傍晚。。。。。。雙眼視力二點零的韓夏生同學突然有些頹。

    本來太陽快下山了才開始玩球就不是他的風格,所以在看到對方人馬浩浩蕩蕩殺過來的時候,精神力明顯就輸了一成;在那漸漸走近四個人當中,僅僅是一張板起面孔的臉,又足夠將他徹底擊潰。

    韓夏生目不斜視,恨不得將前面几個人中的一個盯出窟窿,話卻是說給徐偏聽的,"為,什,么,會,有,他?"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徐偏也沒想到卞青寢室會全體出動,尷尬地看看韓夏生又看看孔蘇,心想這下穿幫了。

    張季寧瞅出點苗頭,眼光落在韓夏生身上,"徐偏,這位是?"

    徐偏這才忙不迭地為兩邊的人做介紹,只是介紹到孔蘇的時候,有點結巴,"那什么,夏生,這,這位是社團里一起玩COS的孔蘇,卞青他們的室,室友。"

    韓夏生冷笑了一聲,"是嗎,久仰。"

    相比于韓夏生的不禮貌,孔蘇顯然沉穩得多,說話時面部肌肉几乎沒有變化,"你好。"

    這下連卞青也看出點問題了,就還只有陳眾川遲鈍得跟鐵墩子一樣,豪爽地上去拍了拍韓夏生的肩,"哥們,今天算認識了,卞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事你就說啊。"

    卞青和張季寧一邊滿頭冷汗地去拉他回來,一邊拿眼角瞄孔蘇。

    徐偏乘機干咳了一聲,"要不開始吧,你們沒帶裝備,我和夏生也只有自己的一套,分南北派好了。"

    說著正准備安排一對一猜拳,孔蘇就先上了一步,伸出手對韓夏生說,"我和你猜。"

    韓夏生歪著頭,有些狐疑地盯著他,半晌,嘀咕了一聲,"算你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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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過三輪,南北已分,卞青韓夏生陳眾川對戰徐偏張季寧孔蘇,采取交替發球,一回合15分的制度。

    兩隊先派出他們的主將,陳眾川和張季寧。

    張季寧剛發了個球,卞青就抗議開了,"你們欺騙群眾!"

    "怎么欺騙了?"孔蘇面不改色。

    "有主將發球不過網的嗎?"

    一句話窘得張季寧慌慌張張地跑到中間去撿球扔給對面陳眾川,嘴里還一直嘀咕,"都說了我是運動白痴啊。"

    沒有馬上接卞青的話,孔蘇冷眼看著陳眾川一個大力發球,伴隨著一片羽毛飄落,球跟火箭炮一樣擦過張季寧,出了界。

    孔蘇這才哼了哼,"你有什么資格說我們?"

    卞青摸了摸后腦勺,吶吶地賠笑,"那不是。。。。。。那什么戰略嘛。。。。。。"

    第一回合,張季寧發球7次不過網,但還是以15比13險勝了拍廢三只球的陳眾川。

    卞青中途跑到校外附近的文體用品商店買了一打球回來。

    第二回合,韓夏生對徐偏,卞青感嘆這才是顛峰對決。

    徐偏的姿勢很專業,發球接球扣殺滑步,都跟電視里看過的正規比賽差不多。

    韓夏生也不差,雖然姿勢不如徐偏漂亮,但仗著身體靈活,并不顯弱。

    這一回合徐偏勝了韓夏生,下場的時候臉有些白。

    韓夏生湊過去問了他些什么,只見他搖搖頭,笑著向孔蘇走去。

    卞青接過韓夏生的球拍時有意無意地問他,"徐偏玩這個多少年了?動作怎么那么好看?"

    韓夏生徉裝生氣,"我的動作就難看了?你怎么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啊?"

    卞青嘻嘻哈哈地把韓夏生捧了捧,活動了兩下脖子,上前對戰孔蘇,誰知剛一面對他那張臉,就覺得溫度陡然下降了10度。

    卞青心里惴惴地--剛才我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一圈三回合,結束時天色還早,徐偏建議繼續,卞青建議打破隊伍,輪換對戰,沒人有意見。

    只是韓夏生堅決不和孔蘇玩對手。

    第三圈第二輪,陳眾川揮著拍子叫徐偏,"這回我來對你,我就不信你能做常勝將軍。"

    可是如果陳眾川對徐偏,剩下還沒玩過第三圈的就只有孔蘇和韓夏生。

    孔蘇沉著一張臉,將韓夏生苦惱的表情盡收眼底,很輕微地嘆了口氣,上前兩步對陳眾川說:"你這一回先戰韓夏生,他也不弱。"隨即壓低了聲音,"先和這個實力第二的玩玩,摸准了底細后下一回戰徐偏的勝算也高些。"

    上大學以來孔蘇給老實的陳眾川出過不少主意,他一直很聽他的,這次想想孔蘇說得也的確在理,便又樂呵呵地答應了。

    拍子方向立刻一轉,指著韓夏生,"老夫來領教你!"

    韓夏生緊了緊頭帶,捏著拍子就上,眼神半分沒往孔蘇那里飄。

    卞青一聲嘆息,同時聽見徐偏也在旁邊嘆,心里一緊,拉著他就躲到角落去。

    "你是因為你學長認識財神的吧。"卞青撅著嘴努努韓夏生又努努孔蘇。

    "嗯。。。。。。他們高中是同班同學。"徐偏拿眼偷瞄。

    卞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知道的吧?"

    "什么?"

    "財神跟你學長的關系。"聲音細如蚊吟。

    徐偏半垂著眼,"你回去別取笑孔蘇。"

    "怎么可能。"卞青心說自己不也一樣嘛,"倒是你,不會覺得那個吧?"

    徐偏自然知道他所指為何,臉上微紅起來,"沒有哪份感情是能被歧視的,只要它出于真心。"

    徐偏對同性戀的態度這樣寬容,卞青心情頓時大好,正想趁熱打鐵說點什么--

    "小心!"

    "韓夏生!"

    兩個不同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就爆炸在耳邊,卞青和徐偏回過神的時候只看見韓夏生捂著頭一臉迷茫地看著前方,過了會兒,一股子鮮紅的血才"嗖"地從他半長不短的頭發里流下來,順著耳背和脖子,流進衣服里。

    孔蘇臉色大變,邁開大步兩三下跑到韓夏生跟前,又是查看他的腦袋又是拍臉,"韓夏生!韓夏生你說話!"

    韓夏生還愣著,兩眼無神,任鮮血一個勁地流。

    "韓夏生!"孔蘇神色慌張地一手揪著他的衣服,一手捂住還在汩汩冒血的傷口,"你TMD看著我!回話!"

    其他几個人也圍了上去。

    第三次!卞青第三次見到孔蘇表現得這樣反常,連忙向張季寧了解情況。

    原來是陳眾川扣球時用力過大,球拍脫手,砸到了韓夏生。

    眼見韓夏生呆立在那,一副跟死人沒兩樣的表情,陳眾川慌了大神,拉著孔蘇問:"他沒事吧?怎么這么多血?怎么辦啊?"

    孔蘇揮開他,雙眼泛紅,聲音壓在喉嚨里,狠狠地,"他要有什么,你拿命來賠!"完了一把把韓夏生架在自己肩上。

    "孔蘇你冷靜點。"開口的是張季寧。

    孔蘇這才勉強定了定神,"我帶他去醫院。"聲音不住地顫抖。

    "需要我們幫什么忙?"卞青問。

    "不用。"說著半抗半拖地拉著韓夏生往校門口方向走。

    陳眾川大概被孔蘇嚇壞了,哆哆嗦嗦地想跟又不敢跟,剛邁出一步,張季寧攔住他,"別添亂了。"沒看見那完全沒有旁人介入的空間么。

    "可是。。。。。。"人是他弄傷的啊,陳眾川那個內疚。

    卞青很想把陳眾川的石頭腦袋敲開了好好調教一番,卻突然想起事發后徐偏就一直沒吭聲。

    徐偏站在最后面,表情呆滯。

    "要不我們回去等消息吧。"張季寧沒注意到徐偏的反常,看了看天色,向卞青和陳眾川說。

    陳眾川已經全沒了主張,如今是張季寧說什么他聽什么,跟個牽線木偶一樣聽話。

    卞青卻挂心著徐偏。

    "你沒事吧?"卞青伸出手去拍他。

    莫不是嚇傻了?

    被他這么一拍,徐偏才像剛醒過來一樣,急沖沖地奔到最近的樹下,彎腰吐了一地酸水。

    卞青嚇壞了,手忙腳亂地跟過去拍背順氣,一句"你怎么了"一口氣問了不下十遍。

    徐偏閉著眼,邊吐邊咳嗽,老半天憋出三個字--

    我暈血。

夕陽散去,天空的藍色越來越深,卞青讓張季寧和陳眾川先回學校,自己陪著徐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他把毛巾拿涼水浸濕,遞給徐偏擦臉,"好點沒?"

    徐偏不好意思地接過來,擦了兩下就搭在脖子上,"沒事,讓你笑話了。"

    "誰還沒點小毛病?我怎么會笑話你?"

    徐偏臉一紅,"就我毛病最多,怕鬼暈血還酒精過敏。"

    一句話說得那么老實,卞青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得亂找話題,"不知道財神那邊怎樣了,應該沒什么事吧。"

    "夏生受傷的不是后腦,我想應該沒太大問題。"徐偏回想起韓夏生脖子上的那一股鮮血,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卞青見他臉色不對,馬上阻止道:"別想了你別再想了,咱們說點別的。。。。。。"

    徐偏好容易順過了氣,尷尬地撓了撓頭,"卞青,下周六有時間嗎?"

    "什么事?"

    "想請你陪我去見我媽。"

    卞青想起這檔子事,是自己曾經答應的。

    可是。。。。。。"那個,能不能改天?"

    "誒?"他記得張季寧說過他們下周四就結束打工了。

    卞青摸了摸頭,"周六是宇宙生日,我們說好要從頭一天晚上一直玩到周日。。。。。。所以時間上可能。。。。。。"

    心口一跳,笑容凝固在嘴邊,徐偏努力地吸著氣,"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就去跟她說說話。。。。。。一小時,不,半小時就行了。"

    "真的不能改天?"

    "拜托。。。。。。只要半小時。。。。。。"

    徐偏從沒覺得自己卑微,這是第一次。

    可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聽出他的無限讓步的語氣,"你也知道宇宙沒父沒母的,生日嘛,我們一個寢室的總得給他慶祝下,要不你也來跟我們一起玩好了,我們周五先買個蛋糕去通宵唱K,周六早上去游樂園,如果下午不累就。。。。。。"

    卞青在那邊興致勃勃地數著他們的安排計划,徐偏已經聽不見后來他還說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卞青不能和他一起去看媽媽,因為那天是張季寧的生日。

    是呵,最近有些得意忘形吧,徐偏吧唧著干澀的嘴唇。

    他都差點忘了還有張季寧,那個卞青永遠放在第一位的張季寧。

    徐偏想起那天在回程的火車上,卞青在說喜歡的時候自己很想問的那句話。

    他當時發不出聲音,在黑暗中寂寞地張著嘴,想問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如今事情應該很清楚了。

    卞青,你喜歡的人,其實不是我吧。

    ※※z※※y※※b※※g※※

    韓夏生腦袋上的傷沒有大礙,縫了几針后留院觀察了一晚就被放了回去,但孔蘇卻緊張得跟什么似的,以后的几天里天天去韓夏生那報道,鞍前馬后伺候著,就差下跪磕頭了。

    陳眾川過意不去,申請了几次要去幫忙照顧傷員,每次都被孔蘇一記冰冷的殺人眼給堵了回來。

    周五這天,孔蘇出門前跟他們說好下午六點在歌城門口見,卞青一天內給徐偏打了几個電話,不是沒人接,就是關機。

    張季寧看他一副落魄樣,忍不住問了句。

    卞青故作開心狀,"沒事,本來想把徐偏叫來一起玩,但聯系不上他。"

    結果下午六點的時候,孔蘇還是遲到了。

    其他三人意見很大,孔蘇卻不以為然,臉上挂著"以韓夏生之事為首任"的表情,刺激得卞青心里有些慌。

    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該將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天塌下來也不管?

    如果是這樣,那他是不是應該先見徐偏的媽媽?

    那一天,几乎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想到這里,卞青又有些憋屈。

    是,他是喜歡徐偏,但沒理由因為無法達成他的一個愿望而被記恨吧,再說了,他只希望改期,并不是要毀約,徐偏他有必要反應那么大嗎?

    有必要只說了一句再見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嗎?

    有必要無論他在后面怎么追怎么喊都不再搭理嗎?

    卞青撇撇嘴,覺得這次是徐偏小氣了。

    但他卞青是大度的,所以周五一大早就開始給徐偏打電話,先是沒人接,中午以后就關機了。

    卞青繼續撇嘴,嘖,真小氣。

    四個人在歌城包了個小包,從周五晚上一直吼到次日凌晨。

    最激動的要屬陳眾川,整一個麥霸,其次是卞青和張季寧,也不管會唱不會唱,有力氣就跟著吼。

    只有孔蘇,一晚上沒張几次嘴,穩重地坐在沙發上吃零食,連窩都不大挪,偶爾移動一下,那也是到包房外打電話。

    卞青估計他是打給韓夏生,所以在自己上廁所的時候也打了個給徐偏,對方還是關機。

    卞青苦笑。

    時不時地猜想徐偏在干什么,為什么不開機,漸漸地就玩得有些心神不寧了,甚至連粗線條的陳眾川都看出來,快天亮的時候還問他要不要回去休息。

    卞青哈哈大笑,"財神都還沒趴下,我怎么可能有事?"

    孔蘇是寢室里身體最差的,胃不好,而卞青,一直是健康寶寶。

    結清了歌城的帳,哥几個坐早班地鐵去游樂園。

    游樂園要九點才開門,四個人長手長腳地霸占了門口的几張椅子,睡得鼾聲震天。

    睡著之前卞青還想過再給徐偏打個電話,隨即罵了一句自己--這么早想吵誰呢,卞青你真賤!

    轉過身進入夢鄉之時他還不知道,其實自己的手機,早就沒了電。

    徐偏手心有汗,捏著手機粘乎乎的,怪不舒服。

    熟悉的號碼撥了四、五次,關機關機還是關機。

    可他仍是不死心,一遍一遍地按快捷鍵,聽著機器女聲不斷重復那句中英文,越聽心越涼。

    劉芊穿了一身素雅的黑色連衣裙,挽著挎包走進徐偏的房間,"三點了,還在磨蹭啥呢?"

    徐偏掩飾地笑笑,"姐,很久沒見你穿裙子了。"

    劉芊白了他一眼,"昨天順利嗎?"

    "嗯,一切順利,不出意外,開學一周內就能搞定。"

    劉芊摸了摸他的頭,"你還是沒告訴他啊。。。。。。"

    "已經沒必要了。。。。。。"

    "那我們走吧。"說著把徐偏從椅子上拉起來,半仰著頭拍了拍他的襯衣,"你小子越長越帥了,舅媽一定很高興。"

    "是是是,多虧大姐這些年來的栽培照顧。"

    "死小子使勁貧嘴吧你。"

    "姐,買白玫瑰了嗎?"

    "我辦事你放心。"

    "。。。。。。本來是想請他買的。。。。。。"

    "別想了,誰買還不是一樣。"

    "你明知道。。。。。。"

    "見色忘姐的家伙。。。。。。"

    姐弟倆的聲音漸漸消逝,隨著"喀嗒"一聲,門關上,留下一室清淨。

     
張季寧生日過后沒兩天,F大開學了。

    暑假前,307室選專業時集體選了高電壓,如今一開學,全新的領域和知識,讓四個平時臭屁得不行的小子天天都忙得找不著北。

    等卞青想起自己這段時間一直沒聯系上徐偏的時候,已經是開學一周多以后的事。

    做了兩天心理建設,想好了台詞,卞青在某天晚上又一次撥了徐偏的手機。

    不是沒人接,也不是關機,而是"該號碼不存在"。

    卞青糊涂了,難道徐偏換號碼了沒給他說?

    轉個身走到孔蘇的床前,問上鋪那個閉目養神的家伙,"財神,徐偏換手機號了?"

    孔蘇懶懶地翻了個身,"不知道。"

    張季寧戴著他度數不深的眼鏡正在整理筆記,聽見他們的談話抬起頭,"怎么?聯系不上他?"

    "說號碼不存在。"

    "要不你打電話問問學姐?"張季寧建議。

    "還不如直接去他學校找。"孔蘇插話,"周末我去找韓夏生,一起?"

    卞青樂癲了,頭點得差點撞到上鋪欄杆。

    孔蘇斜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又轉過身去--

    徐偏,我可不是在幫你,只是,這下我們兩清了。

    ※※z※※y※※b※※g※※

    轉眼到了周六,卞青和孔蘇早上睡到自然醒,吃了點東西,大搖大擺地出發去外國語大學。

    前一天下過一場雨,這天不熱,空氣干淨,卞青很滿意。

    他以為孔蘇會直接去羽毛球場找韓夏生,誰知孔蘇什么也沒說,直接把他帶到了校內的健身房。

    快到中午的時間,健身房里人不多,中間場地沒人跳操,只有几個人在旁邊練器械。

    孔蘇輕車熟路地直接走向自行車機的區域,卞青遠遠地就看見韓夏生坐在一台機器上賣命地騎。

    見孔蘇走近了,韓夏生停下來,皺了皺眉,"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孔蘇示意他繼續騎,"聽說你下個月要參加市里的大學山地自行車比賽。"

    韓夏生猛地轉過頭去,對著他旁邊一台機器上的人說:"蕭淮,你出賣我?"

    那個叫蕭淮的男孩明顯一頭霧水。

    孔蘇嘖嘖兩聲,"他就是蕭淮啊。。。。。。聽說是我們老鄉?"說著走到蕭淮面前伸出手,"我是你韓學長的老同學,孔蘇。"

    蕭淮因運動而泛紅的臉微微仰著,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韓夏生在一邊氣得冒煙,"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孔蘇面不改色心不跳,指了指蕭淮,"知道他,是因為之前跟徐偏做了交易。。。。。。至于知道你的近況嘛。。。。。。當然也是交易。。。。。。"說著看了眼身后的卞青,"最后的交易。"

    卞青一直沒聽懂那三個人的交談,但在聽到了"徐偏"兩個字后,精神大震,"韓學長,我是來找徐偏的。"

    韓夏生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他。

    讓蕭淮繼續練,韓夏生把孔蘇和卞青帶到休息區找了几張椅子坐下來。

    孔蘇從背包里翻出飲料,韓夏生也不客氣,擰開蓋子就灌,灌得差不多了還很不雅地打了個嗝,"你找徐偏干什么?"

    卞青一愣,心說難道我不能找他?

    "他手機停號了,你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嗎?"

    "當然知道,不過,"說著看了看孔蘇,"你沒告訴他?"

    孔蘇搖頭,他怕韓夏生發飚,沒正面說明幫徐偏保密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那個,韓學長,能幫我聯系一下徐偏嗎?"卞青再次請愿。

    韓夏生突然冷笑了起來,"你跟徐偏不是斷干淨了?還找他干什么?"

    "什么?"卞青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耳鳴。

    "我說你不是選了那什么宇宙嘛,這時候還假惺惺地來找徐偏干什么?"

    卞青更暈了,"你說什么呢?"

    韓夏生見他那莫名其妙的樣子,突然有些不確定,望了望孔蘇--難道不是?

    孔蘇聳聳肩--誰知道。

    韓夏生試探著問卞青,"你不是跟那什么宇宙是那種關系嘛?"

    卞青老半天才反應過來"那種關系"究竟是哪種,耳根子立刻紅得蘸了醬一般,"誰誰誰說的?"

    韓夏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錯了?但是徐偏表現出來的明明。。。。。。應該沒錯啊。。。。。。"

    "徐偏究竟在哪里?"卞青實在不想糾纏于無關緊要的問題上。

    "英國。"

    "誒?"

    "你果然不知道啊。。。。。。"

    "誒?"

    "一周前他出國了。"韓夏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來晚了。"

    畢竟才九月,中午過后,太陽只需要很不敬業地一照,溫度就能噌噌噌地往上爬。

    卞青不大記得他是怎樣離開的,只覺得一路上頭重腳輕跌跌撞撞,清醒過來已經離外國語大學有段距離了。

    腦袋里還停留著之前的情景--他不相信地質問韓夏生,韓夏生半點耐心都沒有,也不想理他,他眼前一白,伸手就要去抓韓夏生的衣服,誰知被孔蘇一把推到地上。

    他還記得當時孔蘇對他吼的那一席話。

    "你TMD有點骨氣好不好?不相信就去問徐偏他姐,找別人撒什么氣?喜歡人家還裝清高裝純情憋著不說,你TMD有那么多時間不好好把事情弄清楚,現在人走了演戲給誰看啊?看在咱們是哥們的份上我點你一句,事情就毀在你模棱兩可的態度上,是爺們就給我回去好好想想,別在這里發瘋。"

    孔蘇雖算不上惜字如金,但也絕不是會浪費口水的人,卞青還是第一次聽見他一口氣說過那么多話。

    當真是句句扎心,直中要害。

    孔蘇罵他的時候一直把韓夏生護在身后,像保護自己小孩的母雞一樣。

    卞青突然想哭,又想罵自己--看看人家,相依相靠,那才是合格的情人!你呢?喜歡徐偏藏著掖著不敢表白不說,連他出國了都不知道?

    心臟里擰了個疙瘩,痛得讓人發瘋。

    卞青,你真TM混蛋!

    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沒吃午飯,沒胃口,衣服不知道什么時候汗濕了,貼在身上無比難受,整個人也覺得疲憊不堪。

    找了家便利店買飲料喝,拉了三次都拉不開拉環,右手抖得厲害。

    干脆把罐子放在一邊,用左手緊緊捏著右手,結果兩只手一起抖起來;改用牙齒咬住,連牙齒都禁不住地打戰。

    無由來地想起很多事,所有的事情卻都只圍繞著那一個人。

    被大象二人組架進活動室的徐偏,化完妝神采奕奕的徐偏,什么都不懂還COS得很起勁的徐偏,怕鬼的徐偏,梗直的徐偏,虛弱的徐偏。。。。。。

    然后他想起。。。。。。記憶中似乎還有過,戰戰兢兢的徐偏。

    他說,"拜托,只要半小時。"

    當時他臉上應該堆滿了落寞,說話也帶了哭腔,自己為什么就愣沒看出來聽出來?

    怎么也想不到,那次的不愉快,竟是兩人最后的相見與交談。

    英國英國英國,在電視里才見過的地方,物價極高,住了一群自稱是紳士的高鼻子洋人,喜歡吃炸魚薯條。

    那么遠的地方,為什么?

    為什么突然就走了?

    好容易冷靜了一點,他摸出手機撥劉芊的電話。

    "學姐,是我,卞青。"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時候,他才會稱劉芊為學姐。

    "我正好有事找你,你一會兒有空沒?"

    "有,什么事?"

    "到我家來一趟,我把上次表演的照片和音樂刻好了盤,你把張季寧他們的也一并拿回去。"

    "好的。。。。。。那個,學姐。。。。。。"

    "還有什么事?"

    "。。。。。。沒,我這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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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芊家在離F大不遠的地方,大學畢業后她父母搬到郊區新家去了,老房子就留給了她。

    二十多年的房子,兩室一廳,外帶一個陽台,廁所廚房都小小的,稍微胖點的人進去了恐怕不能轉身。

    卞青去的時候劉芊正在看電視,見他來了忙招呼進屋。

    大門對著兩間臥室的門,卞青一進去就看見其中一扇門上挂著的小木板,上面寫了一個"偏"字。

    毫無預警地,眼眶一個勁地跳,痛得鑽心。

    劉芊讓卞青找地方坐,自己去里屋拿東西。

    一共六張光碟,三人份的音樂和相片。

    卞青摸著手中的東西,頭埋得很低,悶悶地問:"學姐,徐偏去英國了?"

    劉芊看了他一會兒,"嗯。留學去了。"

    張了張嘴,將那句准備好的"為什么不告訴我"吞回去,"什么時候回來?"

    劉芊笑了,"剛去就在問回來?如果他覺得那邊更好,不回來也很正常啊。"

    不回來?一口氣和著唾液哽在胸口,卞青差點嗆出來,急道:"怎么能不回來?我那個。。。。。。"

    "你什么?"劉芊快嘴一截。

    卞青頓時矮上三分,"沒什么。。。。。。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有啊。"

    "那。。。。。。能不能告訴我?"

    "憑什么?"

    卞青抬起頭,看見劉芊譏笑地哼了哼,一下子就呆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不客氣的劉芊,"學姐。。。。。。"

    "我是說,你又不是我弟的誰誰誰,我為什么要把他的聯系方式告訴你?"

    "我是他朋友啊!"

    "朋友?連半個小時都不能為他擠一擠的,朋友?"劉芊一副"你別開玩笑"的表情。

    卞青頓時語塞,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天我的確有事,張季寧無父無母,我們全寢室早就說好生日一起幫他慶祝。"

    劉芊愣了,"張季寧他。。。。。。"

    "他父母去年車禍去世了。"

    劉芊沒有馬上接話,歪著頭似乎在想什么。

    卞青也不主動開口,兩個人這么耗著,屋里突然安靜得嚇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卞青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費完了,劉芊才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孽緣。"

    卞青險些扑地,"大。。。。。。姐,你演戲呢?"

    劉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有工夫跟你演戲?"說著站起來,走到徐偏的房門口,背對著卞青,"我只能說這世界太多巧合。。。。。。張季寧生日那天,卻正好是徐偏母親的忌日。。。。。。六年前,我弟就成了孤兒。"

    "我弟是遺腹子,舅舅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工傷過世了。他生下來身體不大好,舅媽一個人也帶不了,一直是我爸媽在幫忙。"

    "小偏八歲的時候,他媽媽為了讓他的身體好一點,給他在少年宮報名學羽毛球,沒想到那孩子這方面有天分,學了沒多久被市羽毛球少年隊的教練給看上了,就進了專業預備組,然后進了專業組。小偏的童年和少年時光几乎全被訓練占了去,直到他十五歲那年被發現心肺功能不夠好,不能繼續進行專業訓練和比賽,才從市隊退了出來。"

    "也就是那一年,舅媽,就是小偏的母親,被查出晚期肝癌。舅媽自從舅舅過世后一直患有抑郁症,十几年來病情時好時壞,當她得知自己又得了癌症后,在家里切脈自殺了。"

    卞青不可置信地望著劉芊,腦袋里一片空白。

    劉芊扯了扯嘴角,"我弟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從此就患上了暈血的毛病。。。。。。沒想到舅媽的忌日卻是張季寧的生日,你說是不是很巧?可是你連抽半個小時陪我弟去掃墓都做不到,還有什么資格說是他朋友?"

    汗水從額頭一挂一挂地往下流,捏成拳的手無意識地痙攣,卞青上下牙齒直打架,"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劉芊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跟小偏還有張季寧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有什么糾葛,但你這樣含糊不清的態度,讓別人說什么好?"

    卞青想起孔蘇之前罵他模棱兩可,現在又被劉芊說含糊,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含糊?"

    劉芊回他一個"廢話"的眼神。

    卞青縮了縮肩,有些委屈,"我哪里含糊了?"

    "那好,我問你,你喜歡我弟?"劉芊几乎是用肯定的口氣在詢問。

    卞青有一瞬間的訝異,快速琢磨著她是怎么看出來的,以及該如何回答這個不像問題的問題。

    但目前的情況是徐偏的消息被劉芊一手掌握,要拿到,就不能有絲毫偏差,他沒辦法,只能乖乖點頭。

    "可是你也喜歡張季寧。"這句是絕對的肯定。

    卞青傻了,"我什么時候喜歡宇宙了?"

    "上次,張季寧開刀你搞得跟自己開刀一樣,徐偏幫忙墊錢你忙著自己想辦法還,這次,你為了他的生日連半小時都不愿意耽擱,而且你們同吃同住同打工,你為了陪他暑假都不回家,几乎形影不離。"

    面對劉芊的咄咄逼人,卞青的冷汗瀑布般從頭冒到腳--大姐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啊?

    劉芊一口氣說得累了,有點氣喘,仇恨階級敵人一樣瞪著他。

    卞青躲來躲去,左右為難。z

    思前想后了好一陣,考慮到和劉芊的談話很可能會關系到自己和徐偏的未來,卞青咬了咬牙,終于決定全盤脫出--

    十八歲以前,卞青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同性戀,覺得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才叫正常。

    十八歲以后,卞青突然發現自己完了,不正常了,比起女人來說,他更喜歡男人。

    二十歲的某天,卞青忍不住去了傳說中的同性戀酒吧,心想就算不正常,他也得看過更不正常的人才會甘心。

    也就是那天,他的確看到不少比他還不正常的,至少,有些人從裝扮上與正常兩個字搭不上邊。

    酒吧烏煙瘴氣,做非法交易的也不少,卞青告訴自己,也就來這一次。

    就在他要離開酒吧的時候,不小心看到兩個中年男子脅迫一個一看就知道不愿意的年輕男孩做色情交易。

    他還記得清楚,那男孩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個子很小,瘦得一把骨頭,一邊低低地叫喚一邊掙扎,而旁邊兩個猥瑣的中年男子卻淫笑著上下其手。

    而最讓卞青受不了的是,他們就在大廳的沙發座上公然欺負人,而旁邊的人都很有默契地視而不見。

    卞青不知道這種酒吧有什么潛規則,他只是一個覺得自己不正常而來尋求安慰的熱血青年,看見這樣的事,忍不住就打了抱不平。

    拳頭巴掌地先招呼了那兩個中年人,對方抄起酒瓶,他也舉起了折凳,打起來的時候卞青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好折凳!

    本是三個人的沖突,不知道怎么演變成整個酒吧的混亂,當酒吧老板帶人趕來的時候,卞青三處挂彩,那兩個中年人成了豬頭。

    之前被調戲的小男孩已經不見了蹤影,酒吧老板考慮到那兩個中年人是他的常客,自然決定犧牲卞青。

    卞青被扣押了學生証,酒吧老板甚至通知了他的輔導員。

    那是晚上10點,輔導員和系學生會會長張季寧一起將他領回了學校。

    第二天,張季寧接到內部消息說是要處理卞青校外斗毆的事情,連忙趕到系辦去為他爭取從輕處理。

    整整一下午,張季寧關了手機在系辦和輔導員、系主任以及几個老師唇槍舌戰,終于在眾老師下班前確定了對卞青的懲罰--不對全系公開的警告處分。

    也就是那天,張季寧的父母出了車禍,在醫院搶救時因為無法聯系上張季寧,沒能讓他最后見自己的父母一面。

    卞青將臉埋進手里,"全是因為我,害宇宙不能見他父母最后一面。。。。。。當時我就發誓,我要做他這輩子最親的親人,我就是他哥,親哥,他要什么我都會想辦法給他弄到手,他干什么我都支持到底。。。。。。我對他沒別的想法,就是想盡量幫他。"

    "你沒有對我弟說過這些嗎?"劉芊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實,有些吃驚,態度緩和下來,輕聲問道。

    卞青木然地搖頭。

    "笨蛋!"劉芊罵。

    卞青默認,他的確是笨蛋,一條筆直的路能走出麻花的形狀,不是笨蛋是什么?

    明明喜歡還不能坦誠以待,不是笨蛋是什么?

    這會兒,他甚至覺得劉芊罵得輕了。

    "學姐,麻煩你把徐偏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卞青再次請求。

    "不給。"劉芊斷然拒絕。

    "為什么?"卞青急了。

    "給了你又如何?"

    "我要聯系他啊。"

    "聯系上又如何?"

    "呃。。。。。。"這還真沒仔細想過。

    劉芊突然笑了,只是笑容未到眼底,"卞青你回去吧,不要再找我弟了,他對你的感情,和你是不一樣的。"

    卞青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回去好好考慮清楚,如果不怕碰壁,再來找我也不遲。。。。。。"

    卞青這下子昏了頭了,甚至無法好好消化劉芊后面說的話,來來回回只記得她說徐偏對他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是不一樣的。

    什么不一樣?

    她在暗示徐偏一點也不喜歡自己嗎?

    卞青醍醐灌頂般想起一件最重要最基本的事--他都差點忘了,多么不正常又多么荒唐,男人愛上男人,你還指望別人能回應?

    他真的忘了誒。。。。。。

    到頭來終究還是自作多情。

     
十一月的某天,F大學電氣自動化學院的某堂電機學課上,張季寧一邊面帶微笑地聽老師講課,一邊不露痕跡地斜眼看了看身邊的空位。

    死小子,又逃專業課!

    這已經是第几次,或者說是第十几次了?

    下課前老師發了半期測評的考卷,張季寧幫卞青領,一見那分數,頭發都豎了起來。

    陳眾川從后排走上來問他,"我去訓練,你去圖書館不?"

    張季寧晃了晃手中的紙,牙磨得咯咯響,"我要回去訓人!"

    孔蘇扯住揮舞著的考卷看了一眼,不屑地扁了扁嘴,"真窩囊。"

    "今天晚上六點,寢室三堂會審,能來的都來。"

    "喳!"

    還得從兩個月前的那天說起。

    那個周六,卞青和孔蘇一起去了趟外國語大學找韓夏生和徐偏,下午卻只有孔蘇一個人回來。

    張季寧問他情況如何,孔蘇于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當時就想,完了,死小子今天晚上准會喝得酩酊大醉才回來。

    張季寧沒猜錯,卞青果然在晚上10點過的時候才帶著一身酒氣撞回寢室,熏得其他三人恨不得把他丟去廁所里睡。

    卞青一進屋就扑到張季寧面前,又哭又鬧地拉著他大叫"我不喜歡你啊我怎么可能喜歡你",氣得張季寧一個大巴掌下去,"你給我冷靜點!"

    卞青捂著被打疼的腮幫子,眼淚鼻涕流成一片,"宇宙,你是我弟,親弟弟!"

    張季寧也不在乎他現在怎么稱呼自己了,從孔蘇那兒接過濕毛巾扔過去,"擦臉!別臟了我的床。"

    沾了冷水,卞青稍微清醒了點,抬頭看見室友們都跟看外星生物似的盯著自己,大紅臉一燒,都快變黑了。

    拿毛巾兩三下把臉上的東西擦干淨,又打了個酒嗝,聲音細細地,"她說。。。。。。她說我喜歡。。。。。。"

    張季寧抬手打斷他,回頭示意孔蘇把陳眾川帶走。

    孔蘇找了個方兒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陳眾川領出了寢室。

    "你繼續。"張季寧說。

    卞青吸了吸鼻子,"她說我喜歡你。"

    "誰?"

    "劉芊。"

    "那你喜歡我嗎?"

    "當你是我親弟,我喜歡,我沒別的想法,真的!"說著說著激動地快跳起來。

    張季寧連忙架住他,生怕他不小心撞到上鋪擱板。

    "是我害你沒見著你爸媽,全怪我,我要不去那死酒吧就好了,要不惹事就好了,你也不用為我去找系里領導,就能接著電話了!"邊說邊又哭開了,不停地抹眼淚,眼淚還是流不停。

    張季寧靠著牆盤腿坐在床上,屋頂的日光燈打到他的鼻梁上就再也上不去,一雙眼就這么隱沒在黑暗中。

    他靜靜地看著卞青一個人在那死命哭,比壞了水龍頭還厲害,不知不覺勾起了嘴角,"卞青,你其實沒喝醉吧?"

    卞青先是一怔,然后咬了咬牙,"啤酒一口氣干了四瓶,以前早醉了,今天卻清醒得很。"

    張季寧心說我就知道你借酒撒瘋,"徐偏走了你很難過嗎?"

    "難過死了,渾身不對勁,頭也痛胃也痛全身都痛。"卞青捏著毛巾不住地哽咽,"可劉芊說我喜歡你,還說徐偏不喜歡我,所以不給我他的聯絡方式,他去了那么遠的地方,我找不到他了。。。。。。怎么辦?宇宙你最聰明了,一定有辦法!"

    "既然別人不喜歡你,你還找他干什么?"

    卞青很委屈,"為什么你和劉芊說的話一樣?"

    張季寧眼珠轉了轉,"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卞青一聽,振奮了,用力地將快流出來的鼻涕一吸,"什么辦法?"

    張季寧嘿嘿一笑,"不告訴你。"

    。。。。。。

    也不知道是張季寧的那句"不告訴你"刺激了他,還是其實他一早就被劉芊刺激了個干淨,這兩個月來,卞青跟游魂似的,多了些沉靜,少了很多活潑。

    他不再參加院里系里甚至班上的任何活動,而且開始無故逃課。

    無論是選修課還是專業課,卞青是能逃的都逃了,成績一落千丈,直到半期測評。

    加上這天發的試卷,卞青上半學期一共有三科不合格,用輔導員的話說,如果再不加以重視,期末再挂兩次就得留級。

    張季寧終于冒火了。

    他本以為不就是失戀嘛,讓卞青自己去冷靜地想想清楚,時間一長肯定會慢慢好起來。

    誰知那家伙死鑽牛角尖,從夏末鑽到深秋,都兩個月了,一進胡同他就安了心不出來,如今甚至有放棄學業的趨勢。

    張季寧決定不再置之不理。

    還口口聲聲說要做他哥?他才不要這么沒種的哥!

    晚上六點過,在校外吃了晚飯的卞青歪歪倒倒地回到寢室。

    門一開,就看見三尊門神雙手抱胸,齊排排地坐在對面,卞青腳下一滑,差點沒讓屁股開花。

    "你們干啥呢?嚇鬼啊?"卞青調整好姿勢,挂著苦笑。

    張季寧不開腔,只把手中的試卷一揚,孔蘇幫他說了台詞,"自己看!"

    卞青接過自己的試卷,左右看了看那個鮮紅的數字,笑了,"居然有37分?我還以為肯定上不了20呢,這卷子跟天書一樣,誰看得懂啊?"

    "我94。"張季寧說。

    卞青干咳,"哪能跟你比呢,學生會會長大人。。。。。。"

    "我86。"孔蘇說。

    再干咳,"你那也是未來財富名人的頭腦誒。"

    "我都65。"陳眾川說。

    野獸同學一向以四肢發達,頭腦那什么聞名于全系。

    卞青不說話了,捏著試卷的手微微用力,試卷皺了起來。

    "說吧,你是不是不想在這學校待了?"主審官張季寧一見氣氛到位,就開始背他准備好的台詞。

    "沒。。。。。。"

    "那你這段時間究竟在干什么?"

    "做兼職賺錢。"

    "做几份?能賺多少?"一聽到"錢"字,孔蘇來勁了,張嘴就插了主審官的話。

    "一共三份。。。。。。這倆月賺了XXXX。"卞青據實回答。

    孔蘇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心里想的是,真少。

    張季寧清了清喉,繼續,"你很缺錢?"

    卞青點頭,"我想去英國。。。。。。"

    孔蘇沒坐穩差點摔到凳子下面去,"就你這樣賺?哪年哪月才去得了?"

    "那怎么辦?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家不富裕,我也沒有存款。"捏試卷的手更用力了,脆弱的紙張不停地呻吟。

    陳眾川糊里糊涂地轉了轉脖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決定問孔蘇,"他去英國干什么?"

    孔蘇拍拍他的手,"你的職責是保持審問會場氣氛嚴肅,其他細節問題就不要問了。"

    陳眾川更加糊涂,"那我需要做什么?"

    "板著臉,坐好,別動也別說話,我允許你打瞌睡。"孔蘇下命令。

    陳眾川點頭領命。

    張季寧哭笑不得。

    "你想去英國,所以拼命賺錢,是吧?"主審官調整了一下情緒,話題再開。

    "嗯。"

    "假設你去了那邊,見到了想見的人了,你打算告訴他你被退了學還是留了級?"

    卞青沒料到張季寧會這樣說,木頭一般僵在原地。

    "到時候人家是在海外留學的高才生,你是什么?就算你有個什么想法,那時還敢說不敢說?現在結婚都還講個新時代門當戶對呢,就你這死腦筋和感情潔癖的家伙,不要說你沒想過相守一輩子這一茬。"

    一句話把卞青給徹底說懵了。

    他想過一輩子,以前是偶爾,最近越來越頻繁,甚至連做夢都在想,如果能夠和徐偏戀愛,安靜平凡地一直在一起,不知道多幸福。

    但他的確沒想過自己配不配的問題。

    陳眾川看准時機插嘴進來,"卞青你要去英國找人?"

    孔蘇咳了一聲,陳眾川立刻重新坐好,目不斜視,面無表情。

    "可是,就算我成績再好,我問過,咱們系好多年都沒有公費留學的名額了。。。。。。"卞青小聲地說。

    "畢業后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賺錢,現在拿學習的時間換那點小錢,到頭來兩邊都沒賺到,你覺得划算?"張季寧問。

    卞青嘟囔道:"你覺得XXXX塊是小錢嗎?"

    孔蘇又笑了,還是比哭還難看,"非常小。"

    卞青被打擊得不行。

    張季寧趁勝追擊,"我還以為你喜歡人的決心有多強呢,原來還是等不了、熬不過大學這几年。"

    "我沒有!"卞青反駁,"我只想早點能見到他!"

    "見誰?"陳眾川插嘴,孔蘇咳嗽,陳眾川閉嘴。

    "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現在的水平,做兼職做到死連機票錢都賺不到,別說留學,就連旅游都別想!"張季寧忽視掉旁邊的兩個,故意夸張地刺激那個考37分的笨蛋,"你說喜歡他,那拿出你的毅力和勇氣來看啊,不要告訴我你沒有!"

    "我有!"卞青被激得眼紅。

    "那跟我賭一把,如果你期末能一科不挂,我們就幫你弄到他的聯系方式。怎樣?敢不敢試試?"

    卞青死抓著試卷不松手,嘴唇抿得緊緊。

    從進了屋、被審問的時候開始,卞青就沒怎么正眼看過眼前的三人,但在聽了張季寧的賭約條件后,卻突然挺起了脊背,雙目直視前方。

    張季寧熟悉他的這種姿勢,一個真爺們做決定時的姿勢。

    一直板著的臉部肌肉終于放松下來,他知道,這激將法算是成功了。

    果然,"我賭!從今天起,我絕不再給自己丟臉,也不給你們丟臉!"

    不卑不亢,擲地鏗鏘。

    "那我們拭目以待。"張季寧笑。

    "兩個月后見分曉!"

    有人舉手,"見什么分曉?"

    有人黑線,"。。。。。。阿川,你。。。。。。"

    有人忍無可忍。"會審結束!解,散!"

兩個月的時間可以過得很快,也可以發生許多不大不小的事情,比如張季寧連任系學生會會長,比如孔蘇炒股票小賺了一筆,再比如,陳眾川交到了女朋友。。。。。。

    陳眾川的女朋友是年級上兩只手就能數過來的女同學之一,大家都叫她美女。

    當然,美女之所以叫美女,其實與相貌無關,完全只是為了配合野獸的稱號。

    有女朋友的人自然經常不在寢室,有賭約在身的卞青也開始日日尾隨張季寧混圖書館K書,每晚不過9點半絕不回窩。

    在這年接近年尾的很長一段時間里,307的晚上常常只有孔蘇一人留守,關了燈,對著幽幽的電腦屏幕,研究他的生財之道。

    電話在黑暗中突然響起的時候還真有些嚇人。

    孔蘇移了移屁股,伸手把聽筒從牆上抓下來,"喂。"

    兩三秒鐘后,"喂,是孔蘇?"

    孔蘇愣了一下,"你怎么打電話來了?"

    那邊的人笑了笑,"沒什么,快聖誕了,就想打來問問。。。。。。你最近好么?"

    "他在圖書館,找他打手機。"孔蘇直接忽略對方的問題。

    片刻沉默過后,"我沒想找他,你們都還好吧。"

    "還可以。"

    "哦,沒事,那。。。。。。我挂了。"

    "。。。。。。那邊下雪了吧,冷不冷?"

    "還好,屋里都有暖氣。"

    "你保重,要我告訴他你來過電話?"

    "不了,就這樣吧,拜。"

    "再見。"

    正懸著半邊屁股挂電話,卞青一腳踹開寢室大門,"我買了燒烤!"

    張季寧尾隨著進來,看到孔蘇的姿勢,問:"接電話哪?"

    "我媽打來的。"

    "你跟你媽不是關系不好嘛?"卞青咬著一串羊肉,口齒不清地。

    孔蘇雙眼寒光一閃,"關你屁事!"

    張季寧忙跳出來打圓場,"最近股市怎樣?"

    "老樣子,聰明人再低迷也能賺,笨蛋牛翻了也是虧。"

    卞青沉吟片刻,"財神,下學期也教我炒股吧。"

    死人臉左邊臉頰的肌肉顫了顫,沒說話。

    "你那是什么表情?"卞青看出來了他的蔑視,哇哇大叫。

    張季寧將手搭在卞青的肩上,頭一垂,"大哥,忘了世界上還有股票這種東西吧。"

    。。。。。。

    ※※z※※y※※b※※g※※

    期末,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几乎每個人都在收拾包袱准備回家,就連張季寧也要回他爺爺那邊團年。

    孔蘇只收拾了個很小的旅行包,拉上拉練,站起來就看見卞青要死不活地還躺在床上。

    "你不收拾?"他問。

    "我年二十九再走。"

    "瘋了,那時候能買到票嘛?"

    "哦,我買黃牛票。"

    孔蘇被刺激地渾身發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饒過跟錢過不去的人!"

    張季寧照例打圓場,"卞青你沒發燒吧?咋回事?"

    卞青笑,"我想一周后看了成績再回去。"

    "你放心,我們不會反悔的。"張季寧以為他一心挂著賭約。

    "跟那沒關系。"卞青將雙手枕在腦袋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想清楚了,現在沒有他的聯系方式也無所謂,我的感情不會有所改變的。"

    張季寧沉默地和孔蘇交換著眼神--怎么突然酸起來了?

    孔蘇穩如泰山--誰知道。

    陳眾川在廁所里喊:"我大號的時候看的那本《知X》雜志哪去了?"

    卞青從枕頭下摸出一本東西,"在我這里!"

    張季寧和孔蘇同時下巴一松--不會吧?

    臘月二十四是個雨雪紛飛的周日,室外能見度不高,中午的時候街上几乎沒人。

    卞青站在劉芊家門口敲了好几分鐘的門,無人應答。

    手機翻出來又放回去,反復了不知多少遍,最后鼓起勇氣撥了劉芊的號,該用戶暫時無法接聽。

    劉芊住的這一片兒太不繁華,連個象樣的便利店都沒有,更別說咖啡廳。

    大街上除了大排擋小餐館就是五金商店,那些地方還不如樓道里暖和,卞青思量再三,決定在原地等。

    所以當劉芊下午加班回家的時候,差點沒被縮在她家門口的"大黑麻袋"嚇掉半條命。

    "大冷天的你在這里干啥啊?"待看清那人是卞青后,劉芊發作了。

    卞青吸著鼻子站起來,站得太猛,眼前有些發黑,"你手機接不通。"

    劉芊挫敗地按著腦門,"真受不了你。。。。。。"看見卞青的臉給凍得通紅,心中一陣不忍,拿鑰匙開了門,"快進來吧。"

    久違的屋子,久違的布局,几個月了,什么都沒變,徐偏房間門上的小板子也還挂在那里,好象它的主人還在一樣。

    劉芊去泡茶,卞青走到徐偏臥室前,輕輕摸著板子上的字,"學姐,我能進去看看嗎?"

    劉芊端著倆杯子從廚房出來,不答反問:"找我什么事?"

    卞青想起自己的初忠,從衣服口袋里拿出成績單,"這學期我成績進步了。"

    劉芊挑著眼角等他繼續。

    果然,他又從另一個口袋里摸出一本存折,"這學期我也存了一些錢。"

    劉芊心說你是來年終匯報的?嘴卻半分不張,耐心地等他切入正題。

    卞青見她一直沒接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就在那兒左顧右盼上了。

    時間分秒不停,漸漸地,劉芊額頭上有青筋浮現,呼吸也變得綿長,似在壓抑著什么。

    卞青突然變得很有眼色,發現氣氛不對,連忙將手中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學姐,我喜歡徐偏,只喜歡他!"

    "哦?然后呢?"沒想到他那樣直接,劉芊倒有些詫異。

    "我想清楚了,你如果不給我他的聯系方式也行,麻煩你幫我轉達,讓他等我!"

    "几年?還是十几年?我弟有他的人生,憑什么等你?"

    "我成績不壞,以后會找到不錯的工作,會賺很多錢,無論是旅游、留學、工作還是偷渡,只要能去英國,說不得我都要試一試,讓他等著我,我會親自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說過他對你的感情。。。。。。"

    "和我對他的感情不一樣是吧?"卞青打斷她,"我知道,沒關系!到時候他若有了愛人,我忠心祝福,若沒有,死纏爛打我也要他接受我!"

    劉芊不說話了,默默地盯著卞青研究。

    小伙子本來就被凍紅了臉,這一激動起來,雙目圓睜,嘴皮發抖,頭頂似乎還冒起了熱氣。

    卞青天生脾氣好,人緣好,遇事不強求,卻總讓人覺得他缺少那么點執著的霸道。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堅持。

    聽聽都說了些什么?死纏爛打?怎么跟個孩子一樣不講道理?

    可劉芊笑了,真心地開懷大笑。

    "你最近看了什么肥皂劇啊?虧你說得出來!哎喲笑死老娘啦!"一邊抹眼淚一邊捶卞青的肩。

    卞青緊緊拽著自己的成績單和存折,嚴肅地聲明,"學姐我沒有開玩笑!"

    劉芊好容易止住了笑,晃晃悠悠回自己屋說是去拿個東西。

    卞青繼續摸徐偏門上的木板,兩次沖動地就要伸手抓門把,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沒多久劉芊端了個郵包出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翻包裹,很快翻出一個小盒子。

    "喏,給你的。"劉芊伸手把盒子遞向卞青的方向。

    卞青走到劉芊旁邊坐下,接過盒子看了看,突然靈光一閃,迫不及待地將它打開。

    一根銀鏈上串了個挂墜,橢圓形,附帶有微型密碼鎖,眼熟得很。

    卞青哆嗦著拿起那個挂墜,眼前開始一陣陣地模糊不清。

    慢慢撥著密碼,有一點遲疑,最后停在B和Q的位置。

    屏住呼吸,右手按了開關,"啪"地一聲,挂墜蓋子彈開來。

    一眼,僅僅是看了一眼,卞青就覺得他自己不行了。

    狠狠地將挂墜握在手里,無聲地將快掉出來的眼淚逼回去,再逼回去。

    劉芊沉默地看著他駝起來顫抖著的脊背,默默嘆息:他們還都是孩子,不過是不小心喜歡上同性的那個人,便只能處處隱忍,小心試探,白白失去很多接近幸福的機會。

    不公平,人生從來都不公平。

    指甲蓋大的照片,本應該小得看不出人樣,但卞青看見了。

    在一片水氣蒸騰的世界,清楚地看見那個黑色的琉克,對著鏡頭,傻傻地笑。

    。。。。。。

    "等你以后有了喜歡女孩可以送給她,把她的照片放進去,用她的名字做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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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紙鋪開,咬了咬筆頭,慎重地寫上"徐偏你好"。

    這手破字,從10歲開始就再沒有絲毫進步,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小學生寫的。

    但是,心意,心意比較重要。

    卞青一邊自我安慰一邊繼續寫:自從去年一別,已經數月。

    呃,擦掉重來:很久不見,身體好嗎?

    呃,重來:我是卞青,還記得嗎?

    。。。。。。還是重來:英國好不好玩?

    你當人家去度假啊!

    卞青暴走了,跳起來抓著自己的腦袋往書桌上亂磕,內心一片淒涼--多少年沒寫過信了?記憶中最近寫的那封還是初中的一次語文作業,"給媽媽的一封信"。

    這年代有網絡有電話的,誰能料到還有不得不寫平信的時候?

    偏偏劉芊只愿意給他徐偏的通信地址。

    當時,女王端著茶杯翹著二郎腿,施舍般地對他說:"這是我弟聖誕節寄回來的,讓我轉交給你,當然,轉不轉還得看我心情。看在你今天這么坦白的份上才給你的,至于你讓我傳的話嘛,免談。我弟的通信地址我抄了放在挂墜下面的,你自己看著辦。"

    那種情況下,卞青也顧不上計較劉芊晚了近一個月才把東西給他,忙不跌地道謝,畢竟如果她不給,自己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來劉芊還"皇恩浩蕩"地允許卞青"參觀"徐偏的臥室。

    的確是沒人居住的臥室,窗戶上沒窗帘,床上只架了床板,書柜關得嚴實,椅子規矩地放在書桌下面,桌面上空空如也,整間房几乎只有牆上貼著兩張羽毛球運動員的海報能証明曾有人居住過。

    卞青東看看西摸摸,覺得什么都親切。

    床頭緊挨著書桌,仨抽屜倆小柜的老式書桌,把小柜一個個打開,里面有些雜物,抽屜一個個拉開,有几本書和几張相片。

    卞青拿著相片翻了翻,有些吃驚。

    都是劉芊還在大學搞社團時的照片,當時團里有個特愛給人照相的學長,隨時隨地挂著相機亂拍。

    他還記得這張,開會照片,某社員現場模仿吞拳頭的大柄,一群人都瘋了,他也在相片里,在。。。。。。哦,這里,笑得臉抽筋。

    這張也是,為了慶祝另外一名社員給漫畫雜志投稿成功,劉芊專門買了蛋糕和啤酒,他也在,在。。。。。。狂吃蛋糕。

    還有這張,還有那張,沒人刻意擺POSE,都是社團活動時很自然地被抓拍下來的相片,每張照片都有自己。。。。。。

    等等,都有自己?

    劉芊不知道什么時候抄著手站在門口,"那是我弟的寶貝,陸續從我這里要去的。"

    卞青抬頭,張著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每次我給他看社團的照片,他都會把有你的挑去放好。這次他本打算把相片帶走的,我給從他包里偷了出來,為這,他還跟我生了倆星期的氣。"

    卞青木然地看著她,想問為什么。

    "你想問為什么?我要不偷出來,拿什么給你看?你這家伙不知道哪輩子做多了好事積了陰德,我就這一個弟弟,從小聽話懂事又溫順體貼,居然死心塌地喜歡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劉芊怪笑起來,"我弟對你的感情和你對他的感情是不一樣的!他的感情比你的長久多了也堅定多了,就連上次的COS劇,他一聽我說要找你COS琉克,就硬要參加,要做你的搭檔。。。。。。說實話,卞青,你要是早點像今天這樣做一回男人,我弟也不會一傷心就去了那么遠的地方!"

    身體里沉甸甸地裝了個什么,心口熱的時候它就開始揮發,變成霧鑽進眼眶,遇冷,又凝成液體。

    卞青不知道自己一天內要几次經歷這種感受才算到頭,他只知道,又想哭了。

    是自己把徐偏逼走的嗎?

    他當時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離開家鄉?

    好容易從回憶里掙脫出來,卞青使勁地拍自己的頭,不是要給他寫信嗎?從劉芊那回來也兩天了,再沒兩天得回家了,快想寫什么啊?

    縱是這樣,半小時后,白紙還是白紙,左上方也還是只有那四個字。

    卞青把自己仰挂在椅子上,臉朝天花板。

    馬上就是春節,宿舍樓的人都走空了,好安靜。

    他雙手抓著書桌邊緣,慢慢把全身重量放在椅子的后兩條腿上,頭越仰越往下,視線里是倒過來的寢室。

    不知道極限在哪里,會不會突然摔下去。

    正這樣想著,脖子上挂著的東西從領口滑了出來,倒吊著貼在他的嘴上。

    徐偏寄來的挂墜,自從從劉芊手中接過來,就一直貼身挂著,只有洗澡的時候才取下片刻。

    純銀的東西,聽說戴著能消災去病,還會越來越亮。

    卞青張開嘴,將它含住,用牙齒觸碰了几下,情不自禁地開始輕嘆著那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突然就知道該寫些什么了。

    翻身坐起來,搖了搖有些充血的腦袋,鉛筆一揮--我有話要對你說,請一定要等我!

    話說卞青給徐偏寫的第一封跨國信,只有一行字,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接下來就好辦多了。

    自從第一封信寄出以后,卞青那點少得可憐的文學細胞突然活躍了起來,屁大點事也能寫一兩百字,每天寫一小段流水賬,湊滿三千就封好往英國寄。

    徐偏,今天開學了,我最后一個返校,被他們罰做一周的寢室清潔。這很不公平,是不?不過我度量大嘛,不跟小人一般見識!

    徐偏,你猜今天發生了什么事?野獸居然買了戒指要和美女訂婚,美女居然答應了!野獸心情好,請全寢室的吃了頓大餐,真希望他天天都和美女訂婚。

    徐偏,我們學校食堂的價錢漲了,葷菜大炒一份要兩塊五!上學期還只要兩塊來著,我爸媽的工資沒漲,我的生活費也沒漲,日子沒法兒過了啊!

    徐偏,這邊的桃花開了,你那里有桃花嗎?說起來,摸了桃花真的會走桃花運?反正我沒摸。

    徐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天氣預報說明天有三十度!才四月初啊!無法想像今年夏天會熱成什么樣。。。。。。英國有這么熱嗎?

    徐偏,我找到份兼職,周末在披薩店打工,端盤子送外賣,工資比去年那份快餐店的高不少。我們老板人不錯,他說暑假我也能在他那里繼續做。不久就要放暑假了,我們是去年暑假認識的,一年了,本來該好好慶祝。。。。。。沒關系,等我去了你那里,通通補回來!

    徐偏,我突然在想,我給你寄了好几封信了,你咋就不回呢?是不是信沒寄到啊?或者你壓根就沒看?如果收到了也看了,你好歹也吱一聲啊。

    。。。。。。

    其實卞青不大在意徐偏回不回信,他寫,全為了寄托,否則時間太難過。

    只是沒想到第七封信寄出后,徐偏真給回了,還是挂號的。

    卞青那天一下課就飛奔去了收發室,路上三次差點撞到人,掏身份証取信時掏了好几才掏出來。

    恭恭敬敬地從收發室老師那接過信,連道了六聲謝,摸摸信封,很薄,撕開了發現只有一張紙。

    卞青把眼睛揉了又揉。

    明顯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沒有稱謂沒有署名,中間寫著一個大大的"吱"。。。。。。

    。。。。。。

    徐偏,你你你,你好樣的!玩我是吧?那么貴的信只寫一個字?有錢是吧?拽吧你!你等著!看我不去英國收拾你!你給我洗干淨了等著!

    結果徐偏又回了。

    那是在放暑假的前一天,正午,炎熱,卞青的T恤几乎完全汗濕。

    他站在林蔭道上,雙手舉著信,迎著從樹葉與樹葉的縫隙中鑽過來的陽光,把上面的字翻來覆去地讀--

    卞青,我不能等你了。

     
一到下午五點,店里就忙起來,點菜送菜都用上了小跑,廚房里更是鍋碗瓢盆齊交響,偶爾還會飛兩個上天。

    其實店里是有空調的,但對于特別怕熱的卞青來說,用處不大,沒几分鐘,他的工作服就濕了一半。

    剛給3號桌端了一張批薩,還沒來得及擦汗,外送電話就響了。

    "卞青你怎么還沒來?"劉芊的聲音破空而來。

    卞青差點摔倒,"大姐,我在上班誒,你有事不能晚點兒說?"

    "晚點兒?你小子手機一直關著,試妝時間都過了半小時還沒人影,你想死啊?"

    "我不是說了要晚上才能去嘛,這邊忙得很啊,等我忙完啊,就這樣。""啪"地一聲,挂了電話。

    "小卞,7號桌上餅!"廚房里有人伸出脖子喊了一聲。

    店里的人都管批薩叫餅。

    卞青火冒三丈,沖過去掐住那人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TM才小便!你要再這么叫我,我閹了你!"

    剛把7號桌的餅端過去,外送電話又響了。

    "卞青我警告你,你要再不來,后果自負!"劉芊嚷嚷。

    卞青笑了。l

    但凡不知道怎么威脅別人的人才會用"后果自負"四個字。

    "你聽到沒有!"劉芊吼他,"你那么賣命打工干什么?沒錢吃飯啊?我弟不是說不等你了嗎?"

    卞青臉一拉,"劉芊,我拒絕討論這個問題。"

    "沒人跟你討論問題!我最后問你一遍,來不來試妝?"

    "我上班,走不開。"

    "你。。。。。。"想必是氣極了,"你有種!不來是吧?"

    "我晚點兒去。"嘆了口氣,卞青發現跟劉芊的交流越來越困難。

    "那好!我。。。。。。我訂外賣!你馬上給老娘送來!"

    這一年的夏天,的確比前一年更熱。

    也更安靜。

    孔蘇回家了,陳眾川回未婚妻的家了,就連張季寧,也回他爺爺那邊實習去了。

    只有卞青,打了個電話,頂著母親無盡的抱怨,仍選擇留在學校度過暑假。

    劉芊的社團一到暑假就活躍,這次她聯合了另一個主營COS的社團,打算一起以人海戰朮的姿態挑戰《銀魂》。

    劇本早早敲定,角色什么的也分配完畢,卞青又一次被趕鴨子上架。

    劉芊本想讓他擔任主角,他死活不干,弄得另一個主角尷尬萬分。

    無奈之下只好給他換成配角,桂小太郎。

    照理說配角戲份少,對于卞青這種"有經驗"的COSER來說,應該沒什么難度,但卞青在批薩店的打工的時間卻是從中午3點到晚上8點,導致他每天只能短暫地參加社團活動。

    對此,劉芊的意見極大。

    她不止一次提醒卞青沒有必要那么拼命賺錢,卞青從來當耳邊風,吹過就算,只要她不提到徐偏。

    可是女王又什么時候厚道過?有籌碼在手還不天天扔著玩?

    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結果是卞青越來越不愿意參加活動,每次都很勉強。

    不過一碼歸一碼,送外賣是工作,不能拒絕,只有老老實實地騎上向店主借來的小綿羊,噗噗噗地將三張大批薩送去社團活動室。

    老圖書館還和去年一樣。

    每次過來,卞青都會在它前面停一停,仰著頭,看那一牆一壁的爬山虎,波浪般緊裹著建筑。

    就像一年前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

    回憶太多,不去想几乎不可能,想了以后不去懷念,也不可能。

    與徐偏有關的,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離,每一個動作眼神,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

    原來人類的腦功能的確能自動播放電影,一幕幕似乎近在眼前。

    徐偏說不能等他了,不需要劉芊的一再提醒,他又怎么會忘掉?

    一想到這個心里就揪著痛,几乎讓人站不直身。

    為了轉移注意力,卞青忙拿手機撥劉芊的號,"學姐,我還要回店里忙,你下來取外賣行不?"竟是半懇求的語氣。

    劉芊一口拒絕,"不行!給老娘送上來!"

    "學姐。。。。。。"

    劉芊的聲音,通過信號也能聽出溫度,絕對零下,"不要告訴我你們店的服務就這種水平,你信不信我馬上打到你老板那里去投訴?"

    "我馬上上去!你別,千萬別!"

    "卞青,"劉芊突然緩和下來,"我真不明白。。。。。。你還想去英國嗎?"

    "想。"毫無疑遲。

    "可我弟說了。。。。。。"

    "沒關系,他不等,我追快一點不就好了?"卞青輕輕地笑。

    劉芊沉默了片刻,"死腦筋。。。。。。快把吃的送上來吧,我們都餓壞了。"

    進后門,上三樓,走廊最盡頭的房間,卞青有時覺得,除了家和寢室,這個地方是第三個自己可以閉著眼睛找到的地方。

    隔著門,就聽見里面的喧嘩聲,有人歡笑有人鬧。

    卞青拍拍臉,硬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手剛碰到門,還沒用力,門就開了。

    "來啦來啦終于來啦!"

    卞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自己雙腳騰了空。

    左右一看,兩只大象把自己夾在中間。

    這場景有些眼熟,去年不也見過?

    只是,當時被抓住的人不是自己。

    卞青不掙扎不反抗,任大象二人組把自己帶進屋,一邊尋找劉芊一邊平心靜氣地說:"我是來送外賣的誒,不用這樣‘夾人歡迎‘吧。"

    劉芊端坐在活動室的一個角落,也是她經常坐的地方。

    旁邊站著兩個護法一樣的人,左邊的是阿靜,右邊的又高又瘦,一只眼包在白布條里。

    卞青只覺得"轟"地一聲,原子彈在身旁爆發,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你的眼睛怎么了?!"

    慌了亂了,一把抓住那人,拉到自己身前左看右看,眼淚不知不覺聚在眼眶,稍不留神就能決堤而出。

    還不夠,嫌光線不好,又把他拉到窗戶邊上,就著夕陽,上下打量。

    那人抿著嘴在笑,一點有事的樣子都沒有。

    可他明明包住了眼,又不是COS雷姆,為什么會。。。。。。

    突然就明白了過來,卞青僵立當場--又。。。。。。被耍了。。。。。。(注:《銀魂》里的高杉和《死亡筆記》里的雷姆一樣是獨眼龍。)

    那人還笑著,看了看卞青和自己交握的手,臉上微紅,想掙開,卞青卻加大了力,就是不放。

    劉芊看在眼里,嘻嘻一笑,"卞青,這位是你搭檔,COS高杉的,你們熟悉熟悉。"說著又向阿靜她們招了招手,"我們出去吃飯吧。"

    "批薩怎么辦?"卞青回過神來,"你訂了三張!"

    "自己看著辦。"劉芊皮笑肉不笑地拉開大門,四人魚貫而出。

    "還有,費用算你的。"女王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卞青恨不得撕了她。

    "你。。。。。。還要回去上班吧?"一只眼問。

    "不去了。"

    "啊?"

    "明天就去辭職。"

    "這樣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這樣好得很。。。。。。"卞青放柔了聲音,輕輕將他抱住,"你在這里,就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

     
一人干掉一張批薩后,卞青和徐偏望了望那第三張,同時搖起了頭。

    "不行了,這玩意兒特別管飽,不知道咋會有人愛吃。"卞青摸著自己的肚子,半癱在椅子上,溜眼把徐偏不知道第几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在那邊頓頓吃牛排土豆的怎么沒見你胖點?"

    還是那樣瘦,竹竿一樣,不過。。。。。。還是很漂亮。

    "頓頓牛排土豆?那還不吃破產了?"徐偏笑,一邊收拾垃圾一邊說,"我們都自己做飯吃,三個輪流著,一人一天。"

    "三個人?"

    "和我一起去的同學,不同專業,都是學英語的。"

    卞青沒有深想,站起來將吃完的批薩盒揉成一團,放進徐偏手中的垃圾袋,又把沒吃的那張單獨放起來。

    徐偏去扔垃圾,卞青揀了張廢報紙擦桌子。

    徐偏回去的時候正看見他彎著腰,仔細地檢查桌上還有沒有留下臟東西。

    環境是有點亂又有點臟的社團活動室,并不是自家屋里,但徐偏就是覺得卞青現在的樣子,很居家。

    微笑爬上嘴角,走近了他,"動作很熟練嘛,在餐廳打工的就是不一樣。"

    卞青聽了突然抬起頭,差點撞到徐偏的鼻子。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地退了半步。

    剛才一直吃著東西不覺得,現在沒別的事可做,屋子里又只剩兩人,氣氛一下就變了。

    "你那個。。。。。。是回來過暑假的吧,什么時候回去?"卞青打著哈哈坐上剛擦干淨的桌子,兩只腳緊張地纏在一起,心里已經把自己罵了不下三次。

    笨死了!說什么不好?人一回來就問他什么時候走?趕誰呢?

    "我。。。。。。"

    徐偏正要開口,卞青又連忙截住,"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我只是。。。。。。對不起。"

    一句欠了一年的"對不起"。

    徐偏看著他,"什么對不起?"

    "是我含糊,不像個男人,有事不說清楚,讓你難過,遠走他鄉。。。。。。"頭埋著,躲開對方的視線,一句話醞釀得口干舌燥。

    徐偏卻笑起來,"你在背什么台詞?這次的劇本我還沒看,你看了?"

    卞青怔住,隨即又些惱火,臉上紅霞翻飛,"我沒開玩笑!"

    徐偏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情緒,還是笑,笑得輕松,"那你在說什么?"

    "我說是我態度不夠明確,讓你以為我喜歡宇宙,所以。。。。。。"突然頓住了,卞青有些狐疑地看著笑吟吟的徐偏,"難道。。。。。。你不是因為我才去英國的?"

    "當然不是,我是我們學校和英國姐妹校的交換學生之一,同行一共三人,大二第二學期就決定了。"

    "可是劉芊她。。。。。。"

    徐偏雙手搭上卞青的肩,"哎,你認識我姐這么多年了,還不知道她的脾氣?"

    卞青頓悟過來,氣得腦血管几乎全面爆炸。

    徐偏順手拿了張硬紙板使勁給他扇,"冷靜!冷靜誒,小心高血壓!"

    卞青半晌才調整好呼吸,"你們交換多久?"

    "一年。"

    "這么說你開學不用回去了?"

    "那地方又陰又冷,東西超貴,打死我也不去了。"

    "。。。。。。徐偏,我有話要對你說。"

    徐偏收住笑,"你說。"

    卞青伸出手,徐偏屏住呼吸。

    卞青的手順著他的臉向下,徐偏吞了吞口水。

    卞青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脖子,徐偏的喉結急速地上下滑動。

    卞青以迅雷之勢掐住他,咆哮道:"那你TMD不早說還寫那種有歧義的信來嚇人!老子殺了你再自殺好了!你去死吧!"

    徐偏漲紅著臉掙扎躲閃,沒多久就和卞青扭打成一團。

    兩個人本來身高就差不多,卞青雖然身體結實點,可徐偏的力氣卻大上他許多,鬧了一會兒,誰也沒占著便宜,氣喘吁吁地并躺在地上休息。

    卞青聽見徐偏在自己身邊大口呼吸,突然想起劉芊說徐偏的心肺功能不好,"噌"地坐起來,"你還好吧?"

    徐偏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笑了笑,"沒事,今天凌晨下的飛機,時差沒調過來,有點累。"

    也就是說,他回來第一天就和自己見了面。

    心口一熱,卞青翻身躺了回去,左手抓住徐偏的右手,摸著那些硬繭一個個數過去,"以前訓練很苦吧?"

    徐偏指尖一動,并沒有抽回,"很多年前的事了,早就不記得。"

    "難怪你力氣比野獸小不了多少,訓練的時候也會練體力吧?"

    "必要的體能訓練當然要做,時間長了,力氣就會比一般人大一些。"

    卞青用力收緊自己的手,"徐偏,我有話要對你說。"

    "嗯,你說。"

    "我想明天去看你媽媽。"

    "。。。。。。就這個?"

    "還有,我喜歡你,我們來戀愛吧。"

    "好。"

    ※※z※※y※※b※※g※※

    第二天日間最高氣溫37,下午三點,卞青買了兩打白玫瑰,跟著徐偏去了近郊的某處墓園。

    卞青淺藍色襯衣早就讓汗水給濕成了深藍色,沒有衣服遮掩的皮膚一個勁地冒水珠,為了不中暑,他只好不停地灌白水。

    "我這樣會不會不禮貌啊?一點兒都不整潔。"一路上他扯著濕衣服,撓著滿頭發的汗,問徐偏這個問題問了不下十遍。

    "不會。。。。。。你這樣怕熱,所以我才建議太陽下山后再來,你逞什么強?"徐偏嘆氣。

    "晚了會打擾阿姨休息吧,不禮貌。"卞青一本正經。

    徐偏黑線,"放心,她都休息了好多年了,不差這一會兒。"

    卞青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那可是你媽媽,庄重點。"

    徐偏笑,"還沒過門呢就對婆婆那么孝順?"

    卞青舉起花束就向他砸去。

    兩個人追追跑跑,一直到了公墓門口才停下來。

    卞青站直了身子,擦擦汗,一臉嚴肅,"你帶路吧。"

    徐偏也不再損他,徑直往里走,左彎右拐了好一陣,直走到墓地深處,才在一塊碑前站定。

    卞青看了看碑上的字,一句話也沒說,先把兩打玫瑰花放在了碑前。

    他半跪在徐偏母親的墓前,祭拜了整整半小時。

    卞青的汗水跟關不住閘的河水一樣嘩嘩地,徐偏安靜地站在身后,時不時給他遞水擦汗,兩人始終無話。

    太陽熱情地烘烤大地,周圍除了知了,沒有別的聲音。

    最后,徐偏問站起身來的卞青,"你對我媽說了些什么?"

    卞青嘿嘿地笑開,"還能有什么,不就是提親之類的嘛。"

    "那么,聘禮呢?"

    卞青本已經做好徐偏發飆的心理准備,自然沒料到他會順著自己的話說,頓時就傻住了。

    徐偏抿著嘴指了指卞青脖子上挂的東西,"那個,給我一下。"

    指的是一年前卞青在北京買來送給他,他后來又寄回給卞青的挂墜。

    卞青想也不想就取了下來。

    徐偏拿過來撥密碼,按了半天沒按開。

    "密碼換了?"

    卞青點頭,"換成去年你用的那台電腦的系統名稱了。"

    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兩三下撥回去,打開蓋子。

    小小的相片也換了。

    以前是黑色的琉克,現在是白色的雷姆。

    這下反應了過來--WINDOWSXP,XP,徐偏。

    眼眶熱熱地,徐偏把挂墜撰在手心里,對著墓碑跪默默地三鞠躬。

    媽,我喜歡的人就是他,請祝福我們。

    兩天后,卞青從劉芊那里拿到了新劇的劇本。

    桂小太郎和高衫是附加CP。

    高杉拿著煙斗說:"又到夏天了。"

    桂將斗笠推了推,"我陪你看煙火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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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夏天 正文 番外一:硬幣



劉芊畢業于F大財經學院,大學四年修的會計。

    照理說她畢業后不找家會計師事務所也該進公司進銀行,可她不,她去某家書店謀了一份打雜的工作,理由是,老板又帥又慷慨。

    這一干就是三年多,居然從未想過更換。

    劉芊的老板這段時間天天都很開心,用容光煥發都不足以形容,劉芊猜他情場得意了。

    沒几天,一個送飯到書店的人証實了她的想法。

    那天店里的另外兩個同事湊巧都生病請假,她和老板為了處理一批印刷有問題的書,從早忙到中午兩點都沒歇,肚子餓得嗷嗷叫。

    好容易折騰完,訂的盒飯早冷了,也沒有微波爐能熱一熱。

    劉芊哀怨地看著她的帥老板,"老板,買個微波爐吧。"

    宋樂抱著肚子直點頭,"一定要買,明天就買。。。。。。現在怎么辦?要不我們再叫兩份

    外賣?"

    "這時候哪家店還有好菜可以吃啊?人家員工也是要休息的吧。"

    宋樂一聽,頓時萎靡了下來。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劉芊用最后的力氣抬眼一看,是老板的朋友,經常來書店玩的。。。。。。她記得他叫蕭淮。

    蕭淮拎著個大保溫瓶,宋樂眼睛一亮,立刻跟狗看到骨頭一樣扑了過去。

    蕭淮邊躲他邊笑,"誒你慢點,瓶子里有湯。"

    宋樂把保溫瓶接過來,擰開蓋子,這下連離他們几米之遠的劉芊都聞到香味了。

    真是。。。。。。好香。

    蕭淮邀請劉芊一起吃,劉芊無視自家老板的敵意,大大咧咧地和他們坐在一起。

    一共三菜一湯,回鍋肉、筍尖炒肉丁、嗆炒白菜,以及番茄雞蛋湯,全都冒著騰騰熱氣。

    劉芊覺得自己到了極樂園。

    "你不吃?"宋樂塞了一塊大肉,問蕭淮。

    蕭淮遞給他一張餐巾紙,示意他把嘴角的油擦擦,"我在家吃了,看你一直沒回來吃飯,猜你在忙,干脆把飯送過來。"

    劉芊插嘴,"你跟老板住一起啊?"

    蕭淮突然想起旁邊還有外人,臉紅紅地,"宋樂是我。。。。。。房東。"

    宋樂笑,"更正,不收房租的房東。"轉頭對劉芊說,"因為他做飯手藝很好,怎么樣?好吃吧?"語氣里是掩藏不了的自豪。

    劉芊一愣,"是。。。。。。很好。"

    她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吃完午飯,蕭淮問好宋樂晚上想吃什么以后才拎著空保溫瓶離開。

    劉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隱隱想起自己的弟弟,那個去年一畢業就跟人跑去外省去工作的笨弟弟。

    有段時間沒聯系,也不知道他和他的死小子最近好不好。

    下午六點,書店關門前劉芊照例整理著當天的賬目。

    此時店里沒有顧客,于是她邊整理邊找宋樂聊天。

    "老板,你跟蕭淮誰攻誰受啊?"

    宋樂一口水沒含穩,噴了一地,"你胡說些啥呢?"

    "我又不瞎。。。。。。"劉芊撇嘴,"你們表現得也不含蓄啊。"

    宋樂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真不含蓄?"

    "簡直是生怕別人不知道。"

    宋樂打哈哈,"那什么。。。。。。也沒什么吧。。。。。。反正這也不奇怪。"

    劉芊心說的確不奇怪,她身邊好死不死就有兩對,嘴上卻扭住之前的問題不放,"那你們誰是1號誰是0號?"

    宋樂俊臉一沉,"小劉,這個月獎金沒你的了。"

    劉芊一聽傻了,"老板,你公報私仇!"

    宋樂笑得那叫一個得意洋洋,"誰叫我是老板?領導是干什么用的?就是拿來壓榨你們的!"

    劉芊心想這句話怎么那樣耳熟,自己以前對誰說過來著?

    几百公里之外,卞青打了個噴嚏。

    當天晚上,劉芊算准時間給徐偏打長途電話。

    卞青接的,她聲稱跟他沒什么話說,非讓他立刻把話筒給徐偏。

    徐偏剛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卞青齜牙咧嘴地對著電話嚷嚷。

    得知是劉芊的電話,徐偏一邊拿過話筒,一邊安撫卞青,手在他腦袋上抓來抓去,卞青立刻跟被撓著下巴的貓一樣安靜了,蜷在徐偏身邊任他抓,還時不時地變換著角度配合徐偏的手。

    徐偏看他一副享受樣,輕笑了聲,"姐?"

    劉芊不滿地說:"管好你家那只,讓他不要挑戰長輩的威嚴!"

    徐偏還是笑,"是是是,下次一定注意。。。。。。姐你找我有事?"

    "有段時間沒聯系你了,打個電話問問。"

    "我們一切都好,各自的工作也早就習慣了,如今進入穩步發展期。"

    "誰問他啊,我只關心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嗎?房租錢有沒有?平時伙食怎么解決?衣服誰洗?"

    徐偏噗嗤一下笑出聲,"姐,你當我几歲啊?放心好了,這邊的房租不貴,物價也不高,我跟卞青的收入加起來足夠很好的生活了,而且我們才工作半年多,工資什么的以后還能漲啊。。。。。。至于家務嘛,我們分著做做也不難,卞青對烹飪還蠻有天分的。"

    劉芊聽他這么說,稍微安心了點。

    "哦對了,你們倆誰攻誰受?"劉芊突然想起在老板那里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徐偏被嚇得給卞青抓頭發的手沒意識地就用上了力。

    卞青抗議地抬起頭,徐偏安撫地拍拍他,他嘀咕了一句才又趴回去專心享受。

    "姐你說什么呢?"徐偏哭笑不得。

    "我說啊,你可不能一直被他壓,要禮尚往來!"劉芊一派專家的口氣。

    "姐。。。。。。"徐偏在考慮要不要掐電話。

    "要不你們猜拳,當然,我建議你們用一元硬幣來決定誰上誰下的問題。"

    "為什么是一元硬幣?"徐偏好奇。

    "有情調啊。"

    徐偏糊涂了,"一元硬幣有什么情調可言?"

    "笨啊!"女王把玩著一枚一元硬幣,循循善誘,"這一元硬幣啊,正面是個1字,就像黃瓜,而反面又正好是朵菊花。。。。。。多有情調啊!"

    徐偏徹底暈了。

    挂了電話后徐偏坐著沒動,手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著卞青的頭發。

    "怎么了?"卞青發現徐偏在發呆,撐起身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徐偏回過神,對著他笑笑,"沒什么。。。。。。"又突然說道,"我說。。。。。。卞青。。。。。。"

    "嗯?"

    "你有一元硬幣嗎?"

    "有啊,怎么了?"

    "呃。。。。。。想不想試試你的運氣?"

    "什么運氣?"

    "。。。。。。反攻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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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yanyan_lala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20Ds幣.


偏偏夏天 正文 番外二:初識


孔蘇家或許有錢,或許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但孔爸爸認為,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代價的,再富也不能富了孩子,特別是兒子,要窮養。

    所以盡管孔家的小車經常一二三四五一排地停在車庫沒人用,孔家的兩個司機也閑得整天幫孔媽媽打理花園,孔蘇也只能坐校車上學。

    N高的校車三號線早上7點過10分路過離孔蘇家最近的臨時站,他一般7點不到就出發,步行至離家不遠的普通居民區,站在車站邊背單詞邊等車。

    這天是高二開學第三天,校車一如既往地准時來准時走。

    不知是哪條公共線路上淘汰下來的大鐵皮客車,已經坐了一半的人,全是N高的學生,統一穿深藍色校服。

    汽車發動起來,緩緩地離站,孔蘇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

    一個人從離車站不到十米的轉角處沖出來,邊跑邊招手,"師傅!師傅等等啊!"

    孔蘇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根筋沒對,見那人跑到自己窗口的下面,張口就說:"八戒,別追了。"

    車上的人哄堂大笑,司機也踩了剎車。

    八戒喘著粗氣上了車,直走到孔蘇面前,盯著他,"剛才的話是你說的?"

    孔蘇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是。"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歪著頭。

    "孔蘇。"孔蘇見他不經意地露出可愛的樣子,微笑著回答。

    一見他笑,那人突然就僵了,半晌,"。。。。。。喂你沒事吧?"

    "嗯?"

    "你怎么哭了?"

    。。。。。。

    早自習下課,孔蘇照例把數學作業本收到班主任鄧頭的辦公室,剛進門就看見一個男孩站在老師的辦公桌前,背對著自己。

    他把本子放下的時候歪著頭看了一眼,是那個八戒,雖然穿著N高的校服,卻很面生。

    他想,難道是轉學生?

    果然,正待孔蘇完成了課代表的任務要回教室時,班主任老師讓他把新同學帶到班上。

    "馬上是我的課,我隨后就去向同學們介紹。"鄧頭說。

    孔蘇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示意轉學生跟他走。

    走出辦公室,他問轉學生,"你叫什么名字?"

    "韓夏生,你呢?"

    孔蘇突然想揍人,臉上卻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只是語氣有些硬,"我不是已經給告訴過你了?"

    韓夏生摸了摸頭,一臉茫然,"我們認識?"

    孔蘇皺著眉,懷疑這個人根本就是在裝蒜。

    韓夏生有些窘迫地笑起來,"你別生氣,我這人記性不好,認人記名字最不在行,以前的班上,大家同學一年了我只記住了四分之一的人。。。。。。"

    孔蘇打斷他,"八戒,別追了。。。。。。有印象沒?"

    "啊啊啊!"韓夏生叫起來,"你就是今天早上的。。。。。。"

    孔蘇點頭,心說才不到一個小時啊,你小子也太健忘了吧。

    "今天早上的。。。。。。"韓夏生拿手指使勁捅了捅自己的腦門,心虛地亂瞄,"誰來著?"

    此時,兩個人已經走到高二(四)班教室外的走廊。

    孔蘇兩大步跨到前面,深呼吸,努力回憶著武俠小說里吐吸納氣的方法,顯然效果不佳。

    韓夏生一臉討好地跟在他身后,"抱歉抱歉,下次我一定記住,請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孔,蘇。"孔蘇回過頭,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耐心點溫和點,努力擠出一絲笑。

    韓夏生愣了愣,"那個。。。。。。孔蘇同學。。。。。。"

    "什么?"

    "你。。。。。。是在哭嗎?"

    。。。。。。

    那是很多年前的九月三日,孔蘇至今還記得清楚。

    回過頭,名叫韓夏生的轉學生在夏末初秋的晨光中閃閃發光。

    白皙的臉,烏黑的眼,個子不高,碎碎的頭發貼在脖子上。

    他將臉湊進韓夏生,一字一句,

    "我叫孔蘇,孔子的孔,蘇軾的蘇。"

    你,給我記住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雖然小白雖然狗血好在也終于平坑了對得起出入這個窩子的同學

    綠JJ抽得很我這里又冷清一直以來難為你們了T_T

    還是那句老話只要仍有一個人愿意看喜歡看只要我還有感覺就會把這樣的冷門文寫到底

    最后再次謝謝你們休息一下我們下一坑里見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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