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以季見君而言,生平頭一次嘗到兩情相悅的感覺,整個人整顆心其實都甜蜜蜜的,即使對方小了自己十五歲,即使對方是個男孩子,可是,他對自己的誠意是無庸置疑的。
決定了,就這樣跟名義上的兒子一輩子以情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他不會再怨上天為何沒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會恨過往所有的人一個個疏遠自己,以後,他要跟小狐狸好好的過日子。
不過,兩個人之間還是橫亙著很大的問題──體力差太遠了,一夜折騰下來,雖然肉體上得到無限滿足,繼之而來的酸痛卻不是貼貼跌打藥布就可以解決的事。
有個年輕的情人其實很麻煩,真怕哪天對方就嫌自己老了……算了,決定從明天開始就每天慢跑,運動能促進新陳代謝,至少,別讓自己太早就邁入老態龍鍾的階段。
聽到腳步聲響,小狐狸一溜煙跑進來,媚眼含春的往床上一撲,抱住對方就是一陣嗅聞,說:「見君醒來了啊,太好了,我剛熬了風雲堂花門特製的春雨如露湯……」
「春雨如露湯?」季見君有些怕,趕緊問:「又是什麼鬼東西?」
「當然是滋陰補腎的極品啊!白狐舅舅老是要我熬給青風哥哥喝,說效果好的不得了……我就想,總有一天也要弄給爹爹喝……」小狐狸咪咪笑,大有總算了了一樁心願的滿足。
季見君聽到不對勁的地方:「……白狐舅舅要你拿滋陰補腎的湯給青風哥哥?難不成那兩個也……」
小狐狸笑的眼睛都彎了,說:「對,跟我們一樣……不過,我可不像白狐舅舅老是拐騙人家,我最聽你的話了!」
季見君對此質疑,昨晚他好像就是被騙的半推半就,最後乾脆自暴自棄,隨小狐狸胡搞瞎搞,不但跟兒子有了肌膚之親,什麼都讓對方吃了,還害得自己睡到中午起不了身。
「……這麼說來,你的同性戀傾向還是遺傳舅舅來的……那個青風也真可憐,遇上你們狐狸一族,肯定一輩子難翻身了。」季見君將心比心、如是推測。
「怎麼這麼說?」小狐狸翹翹嘴巴,不依了:「青風哥嘴巴雖然硬,其實喜歡舅舅喜歡的不得了,要不是一直想著報答爹爹你,他早就跟白狐舅舅上山修仙道了……」
「報答我?我又對青風作過什麼事了?」季見君愕然的問。
小狐狸吃吃笑:「……青風也是你的義子啊,他小時候被被父親的正室整的很慘,是見君你把他帶到風雲堂,又讓他學了上乘武功,當上風門的執法,所以他一直不肯離開,說要留在風雲堂幫你的忙……」
季見君很感動,說:「……原來,原來我前世還有另一個兒子那麼孝順,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
「我更孝順!」小狐狸抗議:「我都以身相許了耶!」
季見君笑笑,心想:到底是誰以身相許啊?佔人便宜的反而口頭上先發制人。
沒多久小狐狸跑到廚房去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湯,要季見君趁熱喝,說這樣效果比較好……季見君最怕喝藥湯了,可是見對方桃花般的臉捧著碗,滿臉笑盈盈,心底一熱,仰頭就將藥汁給灌進去了。
「不難喝對不對?」小狐狸看到碗底見光,高興地交代:「以後一天喝一碗,見君就不會氣虛了,一個月之後,體質整個調整過來,到時就算消磨個整夜都沒問題了……」
「什、什麼?你、這個、我……」季見君聽懂了小狐狸的暗示,臉一紅,結結巴巴說不下去。
又跳上床抱著對方,小狐狸邪邪地說:「……我喜歡爹好久好久了,可是以前我不敢、白白浪費好多時間……現在爹變成見君,也接受了我,所以,我要盡全力討好見君……」
說著說著,小狐狸的手就不安分起來,季見君覺得身體還很累,就沉著臉說:「……都陪你玩了一個晚上,怎麼又發情了?不夠是不是?」
涎著臉笑,小狐狸說:「不是發情,是動情!見君既然是夫子,講話怎麼那麼直白?」
見他這麼一笑,簡直是艷麗不可方物……這形容詞很怪,通常都該用在女人身上,可是,季見君覺得兒子桃花般的笑臉根本沒有更適合的詞可以套用。
「……見君也動情了……」狐狸的手東摸西摸,摸到證據,然後說:「……春雨如露湯果然有效……」
人證物證俱在,季見君還真無法否認這既定的事實。
算了算了,好像天生就拿這個小狐狸沒轍,什麼禮教啊同性相斥的定規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季見君並非天生冷淡的人,怔怔看了魅惑著自己肉慾的對象一會,頭湊過去,兩人就是一陣難捨難分的纏吻。
吻到後來,也搞不清究竟是誰脫誰的衣服,只知道烈焰灼身的激情需要兩人同時去陷落、去回應,然後季見君那間二樓靠窗的主臥室裡,在盛夏炎熱難當的暑氣裡,漾滿著春日濃濃的欲情……
快傍晚的時候,嘈雜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夢眠中的兩人,季見君朦朦朧朧的伸手接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喂……哥,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回去了……你要來看我?不、不用了,小感冒而已……」
電話那頭季見群的語氣很強勢,說:「……爸媽每個禮拜就盼望見我兩兄弟一面,你不去他們會失望的,我開車過去接你吧!」
季見君看了看身旁的小狐狸,歎了口氣,說:「哥,你別特地繞過來,我叫計程車就行了……如果我晚到,你們先吃飯沒關係。」
掛斷電話後,季見君對小狐狸解釋:「每個禮拜六我跟哥哥都會回爸媽養老的房子去吃飯,沒辦法拒絕……」
小狐狸眼睛發亮,說:「……我陪你?」
季見君想起自家哥哥老是對小狐狸虎視眈眈的,有些擔心,於是說:「你在家裡等我就好,我吃個飯就回來……我那個哥哥啊……唉……」
不讓跟?小狐狸肩膀垂下來,說:「那,小心你哥哥,我討厭他,比討厭臭道士還更討厭!你……別單獨跟他一起……」
季見君笑了,這狐狸好像本末倒置了呢。
當晚這頓晚餐倒無事,哥哥只是問:「怎麼漂亮的小朋友沒來?不是說我想跟他好好聊聊嗎?」
季見群的神態看來跟以往有些不同,有些陰陰的,一雙眼比印象中更要來得凌厲,像是能刺透對方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季見君低頭,有些心虛地說:「……他有事,上別地方去了……」
又頓了一會,這次季見群低低地開口,聲音正好讓季見君聽的一清二楚:「……你身上……狐狸的味道好濃……他最大的弱點……果然是你……」
季見君驚訝地看向他,可是,放話的人卻立即轉身離開了。
19
跟小狐狸在家裡耳鬢廝磨了一整個星期日,可能是那個什麼什麼湯的真的有效吧,季見君總算恢復了點體力,又可以回到學校去應付一群精力充沛的高中生了。
從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是期末考,當然,這是導致整個學校學生都籠罩低氣壓的原因,早上一進辦公室,季見君見到陳淑芬,又率先打了招呼。
「淑芬,怎麼星期六沒到我家吃晚餐?我問哥,他卻沒說原因。」季見君問。
陳淑芬有些無精打采,說:「……我跟見群有好幾天沒見面了,他也沒打電話來,好像在忙著什麼事……」
忙?星期六跟他聊天時沒聽他說忙啊?哥哥看來一直都很從容不迫的樣子,只除了一雙眼總感覺在打什麼主意……該不會?
陳淑芬肯定不知道,季見群的見異思遷也是很有名的,否則,以他的堂堂外貌、又是大學副教授的身份,怎麼可能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外面可是有一堆女孩子對他死心塌地的呢!
他甚至懷疑,自家哥哥之所以積極追求陳淑芬,甚至到訂婚的地步,就只是從小就愛搶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緣故,習慣成自然了。
「……對了,見君,你看起來心情很好、滿面春風……遇到好事了?」陳淑芬問。
季見君摸摸自己的臉,咦,紅光滿面的那麼明顯嗎?而且,這個……嘴巴好像一直笑的都合不起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也不否認了,季見君邊拿起一迭考卷邊說:「……也許這麼說很失禮,不過……我很高興……我們分手了……」
陳淑芬愕然,心底深處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因為這表示,對方找到了一個比自己更好的對象。
老實說,季見君人不是不好,老實又認真的,只是缺乏些自信而已,不過,實在是季見群太過優秀了,愣愣的木頭跟談笑風生的翩翩男子,兩個一相比較之下,是女人都會選擇後者的。
可是,陳淑芬最近也隱隱察覺到,季見群已經不若以往慇勤,對自己的態度感覺像是在敷衍──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哪裡做的不對?
季見君見她臉色難看,覺得好像透露太多了,赧然一笑,說:「上課鐘聲響了……」趕緊跑出辦公室。
等今天三堂的考試完畢,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季見君遇到隔壁班的導師,好奇的問她:「……李老師,怎麼今天都沒看見妳們班劉明?期末考他怎麼敢缺席?補考很麻煩的……」
李老師愁眉苦臉的回答:「……他休學了……真是的,臨學期末的關頭給我搞這種飛機……」
「休學?」季見君嚇了一大跳,趕緊問:「他也沒必要這麼做吧?家裡發生事了?」
季見君本來想今天要找劉明好好談談的,要他以後別再找自家那隻小狐狸的麻煩,結果,反而被臭乩童將了一軍──他該不會怕被自己責罵,乾脆不來學校了吧?還是因為前晚跟狐狸鬥法的時候吃了大虧,打算逃難?
「我昨天就去劉家拜訪了。」李老師說:「你猜劉明說什麼?他居然不打算唸書了,而且從今天起要在家裡的神壇內閉關七天,說要齋戒沐浴,請神降駕,求取降妖除魔、驅邪降惡的法力……」
降妖除魔?劉明那臭小子還不死心?季見君有些擔心,中午放課後把這件事跟小狐狸說了。
「你跟劉明到底誰比較厲害啊?如果他真有辦法制你,把你給收了去,我該怎樣救你回來?」季見君發愁。
小狐狸邪佞的一笑,說:「……道高一尺,我就魔高一丈,連他那跟捆仙繩都莫奈我何,就不相信短期內他還能煉化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法寶!」
見他那麼篤定,季見君很不以為然,又說:「……捆仙繩雖然奈何不了你,卻還是把你傷的……唉,總之,我就是不放心……」
嘻嘻一笑,小狐狸把季見君一抱,撒嬌的說:「……受傷了,我就找見君補元氣……有見君在,我什麼都不怕!」
「……怎麼老想著補元氣?」季見君笑出來,隨即建議:「還不如多動動腦筋,想辦法跟劉明和解,讓他知道你雖然是妖,卻絕對能與人相安無事,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他們那些臭道士,哪能瞭解萬物都是接受天之氣、氣不變而形可易的道理?總把我們當成異類,欲除之而後快,更可惡的是,老想奪取我等仙妖的力量,滿足他們的私慾……哼,其心可誅!」
小狐狸愈說愈氣,眼睛又開始充血──季見君一看不妙,趕緊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是惡性循環,還不如讓因果在這一代斷結……好了,你也別氣了……」
一愣,小狐狸說:「……見君,你前世就是被三清教的徒子徒孫害的屍骨無存,到現在你還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算了算了,我現在過的很滿意,而且也有你陪了啊……真的別氣了,我現在沒事,騎摩托車載你上市區好不好?你是狐狸,一定愛吃炸雞吧?我們上肯德基吃薄皮嫩雞……」
小狐狸眼睛又亮了起來:「電視上廣告的那種?好、好啊,帶我去……啊,對了,回來順便繞一趟中藥材行,我再抓幾帖幫見君回春固精的藥……」
「……難道我真老的要吃那種東西才能讓你滿意?」這下換成季見君大大不悅了。
「才不呢,我只是未雨綢繆,把見君的元氣補得飽飽,這樣就算有十個百個臭道士來,我都不怕了!」小狐狸算盤打的好好。
無法反駁啊──
歎口氣,季見君說:「……我有被你吃死一輩子的預感……」
抱的更緊,小狐狸再度媚眼含春,啞著嗓子輕聲說:「……放心,見君我永遠都吃不完……」
手開始不規矩的亂摸亂抓,被季見君按住,正色問:「……不是開玩笑,我問你,如果你真被劉明收了,我該怎麼把你救回來?」
狐狸春情蕩漾擋不住,把手掙脫後猴急的又去解對方的衣扣,含混的回答:「……到時,上蜀地青丘山找我舅舅白狐……或是我師公流水真人……」
「我哪知道什麼蜀地青丘山的?你那個年代的地名跟現在有沒有差距?最重要的是,你確定流水真人還活著嗎?要是真活著,不都幾千歲的老妖怪了?」
小狐狸倒真沒有見過流水真人的印象,上次五雷天師陣裡,雖然驚鴻一瞥過,卻也不知道那年輕男子就是自己的師公。
想一想,他說:「……對了,舅舅教過我怎樣找人的方法……這世界雖然寬闊,只要放出訊息,一定能找到現在的舅舅吧……」
頓了一會,他又調皮的說:「要是青風哥真的答應隨舅舅出世修仙,說不定……說不定團聚指日可待……」
20
劉明自從與妖狐鬥法失利後,回到家裡痛定思痛,一方面警覺自己的道行實在不夠,要是往後再遇上真正有本事的妖怪,絕對討不了好;二方面,九尾妖狐竟然出世,以他身為道士的責任感,不能坐視不管。
學校課業也不管了,反正,學歷對他可有可無,當初選擇家附近的高中就讀,就只是想說混個高中文憑而已,不過以他劉明現在的知名度來看,全省北中南的信徒根本沒人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唸書嘛!
回到家,向身為道士的父親稟明後,首先齋戒沐浴,然後進入自家神壇邊的廂房,自此不再與閒雜人接觸,將四周門窗緊閉,以紅色綢布遮光,防止坐禁期間有任何的邪魔侵入。
除了自我清心寡慾之外,他從頭認真的學習神靈附身之法、驅邪壓煞以及巫器法術之密儀等絕學。雖然在他擔任乩童的工作之前就已經學習過了,不過,為了七天後某項儀式的前置作業,他必須增強神靈,方能召喚能與九尾妖狐相抗衡的神祇來降。
第七天上,季見君家附近的莊頭都熱鬧起來,吵吵擾擾的像是附近有人在辦喜事。
「怎麼一大早外頭就吵?」春眠不覺曉〈雖然現在是夏天〉的小狐狸在季見君的懷裡挨呀挨著,為了擾人春夢的噪音生氣。
「……聽說這附近的廟要辦法事……」季見君倒不惱,學校放暑假了,他多的是時間補眠:「……要不要去看熱鬧?」
「……可是見君才睡了兩個時辰……不累嗎?」勾著狎弄的笑,小狐狸抱著季見君問。
「……當然累……」說著說著閉起眼睛,季見君睡意仍濃,迷迷糊糊抱怨著:「……我不像你還年輕,體力好……以後……別搞到那麼晚才睡……」
小狐狸委屈的申訴:「是見君說學校放假了,以後可以晚點睡嘛!那、這樣吧,以後你精神真的撐不住了就先睡,別陪我上線玩遊戲了……」
原來是狐狸最近迷上了網上遊戲,纏著要季見君陪他一起破關練功。
讓季見君睡回籠覺,小狐狸先下樓去拿報紙,又到阿香姨的早餐店去晃晃,順便問問不遠處傳來的鐃鈸之聲是怎麼回事。
阿香姨看見小狐狸就高興,自從對方搬來跟季老師一起住之後,讓這家小早餐店的生意愈來愈好,都口耳相傳這裡有位宇宙無敵超級霹靂美少年會不定時露面,結果讓附近國中高中的女同學都跑來這裡吃早餐。
「阿香姨,小敏,早啊!」笑嘻嘻地道早安,小狐狸不理會店裡其餘驚艷的眼神,只是問:「我聽見君說這附近的廟裡有法事,有熱鬧看嗎?」
阿香姨正巧是那坐廟裡虔誠的信徒,一面煎法式土司一面說:「有閉關的乩童要出禁了,為了表示功德圓滿,考驗乩童是否真的能被神靈附體,今天要舉行一場爬刀梯的法會。」
「爬刀梯?好像很好玩耶……」小狐狸愛熱鬧,眼睛骨溜溜轉,說:「……什麼時候開始?我要帶見君去……」
小敏笑著說:「小狐跟季老師的感情真的好好哦,到哪都一起!」話語裡頗含一些嫉意。
小狐狸嘻嘻笑,聽到別人說見君跟自己感情好,高興的不得了,這時阿香姨的法國土司已經煎好,他順手拿了幫忙送到外頭的桌位上,結果連結效應出來,另外幾桌為了看小狐狸而早起過來的女生們立刻又叫了幾份早餐。
看阿香姨跟小敏忙不過來,小狐狸自動留下幫忙,等空閒下來,小敏提議:「小狐,反正沒事,你要不要來這裡打工啊?就當給自己賺點零用錢……」
小狐狸知道打工的意思,想了想說:「……嗯,暑假不行,見君跟我要出門玩個好幾天……他說要坐火車走南回線,到台東花蓮大玩特玩,然後接北回線,說可以看龜山島,再往淡水……」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小敏無限嚮往。
「不行!」關於這點,小狐狸拒絕的決烈:「難得見君有機會跟我一起遊山玩水,才不讓別人跟呢!」
對,堅持到底,以前季見君身為風雲堂二當家的楊猶勁時,每天總是東忙西忙的,小狐狸自己也兼任花門職法,兩人根本沒機會好好休個息。現在,太好了,終於可以比翼雙飛,學冷月跟千豪哥哥老是拿視察各地支會的名義到處去玩……
想到這裡,更開心了。
小敏被拒絕了,有些不開心,卻沒立場抗議,只好繼續遊說打工這件事:「……等暑假完畢、季老師回學校上課的時候,你就來這裡幫忙……」
阿香姨也幫腔:「對對對,小狐啊,你看現在店裡的生意這麼忙,我跟小敏又是孤女寡母的,你就過來,我打工費不會虧待你的……」
咪咪笑,小狐狸說:「嗯,我跟見君商量看看。」
在早餐店裡耗了一個多小時,又跟幾個心懷不軌的年輕女孩哈拉了好半天,小狐狸拎著早餐回家。季見君剛好起床了,拿著報紙在看,小狐狸立即慇勤的獻上早餐。
「……怎麼那麼多?看來阿香姨又加送了……」季見君沒好氣的說。
「因為我剛剛在店裡幫了忙啊,而且阿香姨說只要有我在,店裡的生意就會比平常好上兩三倍,所以她又多煎了一份蘿蔔絲餅,還有奶茶兩大杯……」小狐狸說。
季見君點點頭,眼睛瞄著報紙斗大的標題,狀似無心地問:「對,我也聽阿香姨說過,附近的小女生們都向她打探你的事情呢……問你的名字,住在哪裡,哪所學校……」
衡量臉色後,小狐狸又一把抱住季見君,笑著問:「……不高興了?放心,我才不理她們呢,我只要見君……」
季見君臉一紅,被小狐狸這樣一回答,好像自己在吃醋似的。
「……見君,說有爬刀梯的把戲看呢,你趕快吃完早餐,帶我上廟裡去好不好?」丟個勾魂攝魄的笑,小狐狸求。
「好啊,我也沒看過登刀梯,就去看看也好,不過,那坐廟離劉明的家很近……算了,應該不會那麼巧……」季見君搖搖頭,丟開心中不安的感覺。
吃完早餐整整裝,走路到那座聽說是百年歷史的大廟,如今日頭高照,廟前的廣場已經架設好了刀梯,四周熱鬧非常,站著許多看熱鬧的民眾,每個人交頭接耳著,問登刀梯的究竟是誰。
「……就是三清壇的劉神童啊,說他閉關已經七天,今天出關,要上天台祈求合境平安……」有人說。
劉神童?季見君跟小狐狸對望一眼,知道攀刀梯的人是誰了。
不遠處,某戶人家屋簷的陰影下,季見群陰鷙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盯著刀梯附近的小狐狸、以及身為自己弟弟的季見君。
21
來了一群穿著黃黃紅紅燎眼道士裝的人聚在廟前正在誦經,以收清靜道場的效果;刀梯下的神壇布好了牲禮,也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廣場中間兩根直挺挺的檳榔樹幹架起,中間橫掛三十六把鋼刀,鋒利的刀口向上,貼著黃符紙。
沒多久,欲攀登刀梯的劉明穿一襲簡單的白色單衣從廟裡出來了,他看來比日前瘦削不少,可是眼裡射出的精光變的凌厲,身上也散發出不同於之前見的戾氣。
季見君憂心的看著劉明、又看看身旁的小狐狸──小狐狸不動聲色,不過,向來漂亮的柳葉眉已經壓的低低,顯示也查覺出某些不對的地方。
劉明先跪在神壇前焚香秉告上天今日的行程,接著威風凜凜的八家將出場,先淨場地護持活動順利,然後,劉明步罡掐訣,赤足攀登,手掌握著刀刃而上,到了最高處後登壇拜表朝天擲筊。
「……不是普通的登刀梯……」小狐狸緊靠在季見君身邊,沉著聲音說:「……臭小道士在上面……搞把戲……」
「什麼把戲?」季見君擔憂的問,這時他還真恨自己的無能。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小狐狸說:「……還是該上去將他給殺了,一勞永逸……」
殺人?季見君臉色難看,說:「……別動不動就說殺人,再說我們也不知道劉明是否真的要對你不利?要是誤會他就不好了……」
「見君就是心腸軟……」小狐狸嘟噥著說,不過,正因為這樣的個性,自己才這麼死心塌地的喜歡他啊──
這時劉明在三十六層的刀梯上面向天喃喃祝禱,恭敬念頌神靈降臨的咒文,如是一而再、再而三:「……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吾乃三清教弟子劉明,特來秉告:下界今有九尾妖狐作怪,迷惑人心,望神靈降下,助弟子除妖去邪……」
天際漸漸變得陰暗,一片烏雲罩在頭上,狂風大作,劉明愈來愈覺得恍惚,身體不受控制的顫動不已,接著,他聽到身邊傳來悠悠渺渺的聲音。
「……三清教劉明聽令……」
劉明張開眼,人在三十六層高的刀梯之上,底下信徒及道長的聲音絕計傳不上來……誰在說話?環顧四周,陰慘慘的強風勁且急,夾雜著剛才對他說話的聲音。
「……吾神乃北極太皇大帝派下之太陰星官,奉紫微天庭命令下凡,獵捕千年前破裂時空脫逃至現世的九尾妖狐……」
劉明高興的要命,居然能請到列於玉帝手下的七曜星君之一,這可是神格非常高的神祇,簡直類似於玉帝特別派下的特別巡察了。
「七曜星官裡的太陰星君?就請神明大駕上身……」劉明戰戰兢兢地說。
「不……吾已投入凡胎,無法以靈體現身……此九尾狐之妖力雖然不成氣候,天帝卻恐其扭轉時空的能力將造成天地人三界的混亂……」空杳的聲音繼續說:「……汝須助吾在人間將妖狐就地正法,以絕後患!」太陰星君說。
「弟子無能,曾跟妖狐動過手,卻無法將之收伏……」劉明誠惶誠恐地說:「是否請星君現身,賜下高深法力,好將精怪一舉成擒……」
「……唯有五雷天師陣能困住仙妖九尾狐一族,不過此妖有劈開時空的能力,怕困不住他……吾將另外賜下三天蕩魔至上符於汝,壓抑妖狐的能力,吾再奏請天帝降下天雷劈死妖狐!」
「是!弟子將盡力而為!」劉明大聲回應。
突然之間雲破天開,天氣回復到之前的爽朗,劉明眨眨眼、定定神,確定剛剛絕對沒有神遊天外、也不是一場夢……
好,收心懾神,今天的登刀梯法會還必須好好收尾,劉明在下梯時灑了些平安符令糖果祭品之類的東西,讓圍觀的善信撿拾,所有人總是相互搶奪,深信神賜之物必定法力無窮。
下到地面上的神壇,看見不遠的地方季見君跟妖狐朝這裡看過來,劉明跟小狐狸眼光對視,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兩人就想撲上前去扭打,不過劉明這裡正好有道士前來拉著要奏表謝天師謝恩,小狐狸也被季見君拉住,跑不過來。
見小狐狸原本目露凶光的眼在季見君的幾句話之下變得溫和,當季見君輕輕摸著對方的淡色頭髮時,妖狐點點頭,臉上閃著燦爛的光──劉明突然之間有些迷惑,這兩個人……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麼……
難道不是單純的妖精魅人嗎?身為仙妖,好端端地來到人界,難道沒有特殊的用意?
記得季老師說過,妖狐是為他而來,妖狐的眼裡只有他……對,沒錯,此時此刻,劉明看見妖狐如此專注的看著身邊的季老師,老師也專注的看著妖狐……
隱隱的不安,劉明想,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是哪裡不對,他又不知道。
當所有人潮都散去,登刀梯的法會也都結束,參與的道士等都離去,劉明換回了普通年輕人的衣裝,怔怔待在廟裡,想著今天刀梯上,自己美其名為求取合境平安,其實是為了降神求神力加持的私慾性目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居然能遇上投胎入凡塵的太陰星君前來回應,這是目前為止他所降下過能力最強的神靈了,機會可遇不可求,自己修道多年,若是能得神靈之助,讓他也能得到登仙的不二法門就好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廟裡的燈火也輝煌的點上,劉明走出去,見今天為了法會在廟前廣場的搭起的神壇及刀梯都已收起,空蕩蕩地沒什麼人──不,有個孤零零的身影──
乍看之下恍如鬼魅的存在,細瞧,卻是位穿著高級休閒服的俊美青年,感覺學術味道濃厚,一見就知道是所謂的高級知識份子,而且,其氣質好像跟週遭的氣氛格格不入。
劉明瞇著眼打量,這青年也看著他──雖然從外表看來對方是如此的溫文儒雅,親和且無害,但他眼裡透出的光卻又精明雋厲的超出一般人……不是普通人……
劉明特意走過他身邊,想試探這人身周繞轉的奇異氣流究竟是什麼,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那青年開口了,清冽的聲音幽緲空玄,劉明一怔,就在今天他聽過同樣的聲音。
「……汝來……但聽我令……」
劉明驚詫,他沒想到投入凡胎的神體居然如此俊逸,在他想像裡,神明應該長的都像廟裡雕塑的木石泥像般,是一見就該望而生畏的那種。
「禰……太陰星君?真的?」還是確認一下。
「放肆!愚民小智小信,吾既來於身前,但信勿疑!」青年瞪他,口氣嚴厲了。
「是──」被罵了,劉明覺得委屈……這神真的不像神嘛!要是這青年長的仙風道骨面如古月、又或是面如藍靛發似硃砂的,他絕對不會懷疑。
22
自稱太陰星君的人要劉明跟著他到自己家裡,好交代關於獵捕妖狐的前因後果,讓劉明回家收拾了簡單的衣服行李,隨即坐上自己開著的雪白色進口轎車揚長而去。
劉明好奇的看著開車的太陰星君,說:「哇,神明也會開車!」
太陰星君輕叱一聲:「為了那只妖狐,我困於肉體凡胎已有三十七年之久,之前渾渾噩噩行著凡人之事,開車這種小事又有何難?」
「星君下凡三十七年了?那只妖狐到底是什麼來歷啊,值得上面的長官這麼大費周章的抓?」劉明說著指指上頭。
「半人半妖的九尾狐雖然才覺醒不久,卻是兩千年才會出現一次、具有扭轉時空能力的狐狸……要知道,天地秩序已經成型,最怕這種意料之外的異端妖物攪亂……」
劉明有些混亂了,問:「……等等,你不是說他是千年前的妖狐,怎麼又說他才覺醒不久?這樣算算,那隻小妖怪也該有一千歲以上了啊……」
太陰星君冷笑一聲,道:「……還聽不出我話裡的意思嗎?小妖狐降世也才不過二十個年頭,卻憑著切割時間空間的力量跑到千年後尋找千年前被你用天雷誤劈橫死的養父……」
劉明嚇得差點從車子裡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嗄,被我誤劈的養父?」
他突然想起好幾天前跟九尾妖狐在河濱公園鬥法時,對方以怨恨無比的語氣說:「……還有一個李元亮,說是劉全真的弟子……他……他居然在我眼前用天雷……用天雷將我爹劈成一堆灰……」
這個、好端端地、前世他幹嘛把人劈成一堆灰?
「……你三世之前是三清教創教祖師劉全真的大弟子李元亮,受當朝皇后的任命要殺了皇帝之子,結果誤殺妖狐的養父,犯下罪愆,後被流水真人另請凡雷擊斃……」太陰星君幾句話交代了劉明的前世。
「什麼,我也是被雷打死的?」劉明大驚小怪:「還以為自己前世是修善積德的大好人,這輩子才這麼聰明伶俐、學法修術無事不成呢!居然……」
「哼,你重新輪迴到劉家是天意,因果總要有了結的一天……我卻不一樣,特意轉生成為季見君的哥哥,在他身旁守株待兔,總算等到妖狐來了……」
「你、你是季老師的哥哥?跟他換了命格的那個?」劉明一凜,指著他問。
太陰星君──凡人身份為季見群──也訝異了,說:「……你居然知道我跟他交換命格的事……沒錯,交換命格是為了頂替季見君的容貌及體形,藉此誘惑妖狐到自己身邊……」
劉明吐吐舌頭──沒想到天上神明也有這麼大的心機──
季見群繼續說:「……之前我天靈未明,待在季見君身邊,順應本能將他身邊所有的東西想辦法一網打盡,不知自己是身負重任而來,直到兩星期前見到妖狐後,才想起前因後果……」
「……這麼說來,你也做了好幾十年的糊塗凡人囉……」劉明不怕死地說著。
季見群狠狠瞥他一眼:「……花費了三十七年撒的網,就等著妖狐前來,看見與他養父同樣容貌的我而主動靠近……沒想到卻被妖狐一眼看穿……」
「他居然沒中計?」劉明問。
「……是啊,哪裡出了差錯?」季見群自己也大惑不解,憾恨的歎了一大口氣:「……妖狐跟那個凡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扯不斷的牽絆?」
「……原來神明也不是萬能的……」劉明說,突然覺得成仙對自己而言,已經沒那麼大魅力了。
「……還想被雷打死一次?」季見群斜眼看著小道士,口氣不善:「人類進化到現在,可愈來愈不怕神了……」
縮縮脖子,劉明說了聲不敢不敢,見季見群把車開進了一棟高級獨棟的二層樓房子院落前。
「這麼漂亮的房子,太陰星君啊,看樣子你很會賺錢,幹哪一行的?唉呀,那個角落不能種樹,妨礙陞官……」嘮嘮叨叨,劉明職業病又犯了。
季見群才不理會他這一套,下了車,發現房子裡已經有人了,他眉頭一皺,小聲地說:「……又來了……」
劉明跟著也進了房子,發現明亮的客廳裡坐著個女人,還很熟,就是他學校裡的陳淑芬老師。
陳淑芬見到劉明也很驚訝,季見群怎麼會跟身為道士的劉明搞在一起?記得之前她曾經要求對方去合合八字,季見群還生氣的說那些都是怪力亂神的東西呢!
「妳怎麼來了?我不是說過最近很忙,要妳別過來?」季見群掩飾厭惡的表情,口氣裡的不耐煩卻遮不住。
「你到底在忙什麼?我在這裡等了你三個小時,結果你跟劉明在一起,他……他可是個乩童……」小聲地提醒。
季見群冷冷笑,說:「我正在撰寫一篇關於台灣民間信仰神明代言人的論文,劉明是我最重要的訪問對像之一,所以這幾天他會住在這裡,幫助我完成論文……妳沒事的話別過來打攪。」
這理由合情合理,因為季見群在大學裡教授的正是有關台灣本土文化的東西,陳淑芬放下心來,又說:「……爸說我們兩個都訂婚了,現在就該挑日子結婚……我媽還說明年是孤鸞年,要我們趕年底前舉辦婚禮……」
「結婚這件事等我完成了論文再說,天晚了,妳先回去吧!」毫不留情的趕人了。
陳淑芬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以往季見群絕對會體貼又紳士的開車送她回家,現在居然連挽留都不挽留……果然,他變的冷淡了,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可能是忙論文的關係讓他心情不好……陳淑芬盡量安慰自己,有些黯然的打電話叫出租車過來載送自己回家。
等陳淑芬走後,劉明不解地問:「……你怎麼對陳淑芬老師這麼冷淡?一點都不像訂了婚的樣子……」
「哼,當時我神識蒙昧,誰靠近見君我都會把對方給拉到自己身邊來,陳淑芬也是……可能是這女人對見君放不下吧,我乾脆跟她訂婚,斷了她念……結果現在成了個大包袱!」
劉明不以為然地說:「……就算是神明,也不可以始亂終棄的,要知道,現在是女人至上的時代,不能欺負的!」
「沒大沒小!」季見群猛地甩給劉明刀刃般酷厲的一眼,大喝:「認清楚你正在說話的對象是誰!」
神威顯現了,劉明被他責罵的抖了一下,立即噤口。
見對方乖乖,季見群又說:「總之,從現在起聽我命令就行,我會傳授你驅動三天蕩魔至上符捕住妖狐的法門,完成這件事,天庭絕對記上你一筆,我也會幫你早日完成修道成仙的心願!」
劉明點點頭,跟神仙打交道果然有好處,不過,眼前這神仙讓他以往對神明該有的既定印象都給翻了──人間人、天庭神,兩者之間除了能力不同之外,似乎沒多大差別嘛!
又不禁想:那麼、小狐狸跟人的差別又在哪裡?
23
就在太陰星君投胎的季見群把劉明給拉到家裡進行魔鬼式的獵狐訓練時,人家小妖狐正甜甜蜜蜜跟著爹爹季見君泡著溫泉呢!
現在是盛夏,泡溫泉當然太熱了,所以季見君特地找了有供應冷泉的溫泉山莊入住。聽學校的老師說荖濃溪邊上有一條支流小溪,可飲可浴,而且浸泡後皮膚光華細嫩,猶如返老還童,他聽著聽著就巴巴帶著小狐狸來了。
「……見君,你們這裡怎麼連洗澡都這麼多名堂?」小狐狸研究著山莊裡的說明:「……衝擊泉,冷泉游泳池,超音波冷泉氣泡池……啥東西呀……」
嘴巴是這麼說,可一見到半露天的獨棟精緻小木屋時,氣氛好風景棒,立刻半強迫半誘惑的脫了季見君的衣服,就算是熱水也沒關係,抓著就往檜木浴池裡跳。
「這麼急?我都懷疑你到底是狐狸還是猴子精……」季見君自己也看著溫泉水旁的說明:「……弱鹼性碳酸泉,可以緩和肌肉僵硬、慢性關節炎、風濕、促進血液循環……對,我每天都被你害的肌肉痛得很,正好來舒緩一下……」
聽到見君抱怨了,小狐狸笑咪咪地膩過來,水氣氤氳中,英氣漂亮的眉揚了揚,意有所指地道:「……見君的筋骨太硬了,平日要多加鍛煉……哪、我來揉揉……」
說著說著水底下一雙手就開始往季見君的身上東搓西搓。
「別鬧!」季見君反攻,立時攪亂一池溫泉水。
玩得氣喘吁吁的,季見君抓住了小狐狸的手後說:「……對了,明天我們就回家去,後天返校日,我得回學校露個臉……」
「返校日?又什麼鬼東西?」泡溫泉泡的毛細孔整個舒緩開的小狐狸懶洋洋趴在季見君身上,問:「……好啊,那就回去,好幾天沒讓見君喝春雨如露湯了,難怪你會抱怨筋骨僵硬……」
「嗄,又得喝那個?有些苦的說……」之前每天喝,季見君喝的有些怕了。
覺得對方有些反彈,小狐狸立即翻過身,雙手抱住季見君的脖子,挑起春意溶溶的一笑,半瞇著眼說:「……沒辦法嘛,我來之前見君根本不重視身子的調養,搞得氣虛血虛的……再一個月就好,到時我換過方子,特別替見君配置過藥材,保證不苦了……」
看小狐狸巧笑倩兮的在自己懷裡撒嬌,季見君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只怔怔點點頭。
順勢舔著季見君的脖子,往上經過下巴,最後膠著在對方的唇上,兩人同時想,怎麼吻都不會饜足,光是唇的輾轉已經不夠,連舌頭都必須交纏在一起,像是自身的一部分都侵入了對方的體內,佔有、攫奪──
「……見君,水裡不好做,我們到床上……」小狐狸春情蕩漾,一發不可收拾了。
「才剛泡水,就……不太好……」季見君比較老成持重,可不像年輕人總是那麼衝動──當然,這跟年紀有關係。
「……做完再泡……」仰頭媚笑的求。
水氣蒸騰的小狐狸宛若梨花帶雨般,把個季見君搞得如癡如呆,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人家小狐狸知道季見君已經動情,不客氣了,直接在水裡發動攻勢。
水溫加上體溫,看來對心臟不太好──季見君只好投降,說:「好,到床上……」
兩個小時後,年紀大的那個開始抱怨筋骨又僵硬疼痛了,只好爬回檜木浴池,繼續泡溫泉下去。
返校日回到學校,所有學生都哄亂亂在打掃環境,辦公室裡季見君見到陳淑芬,感覺對方比放假之前更沒精神了,忍不住還是過去問候一下。
「淑芬,你怎麼悶悶不樂的?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應該很開心才對啊!」
「……見群一直說忙,老是避不見面……我去他家找人,大門深鎖,好像出門了好幾天……見君,你知道見群去哪兒了?」陳淑芬問。
「這個、我也才剛旅遊回來,沒跟他連絡……你別想太多,我哥只要一忙起來就六親不認的,不光針對你……」季見君安慰她。
「真的?」聽季見君這麼說,陳淑芬心安了,說:「或許就像他說的,等目前手頭上的論文忙完,才能專心跟我討論婚禮的事吧……見君,謝謝你,我想我太操之過急了……」
「嗯,等下次回家吃飯的時候,我會問問他的,你們兩個都訂婚了,他不可以把你視為理所當然、不顧及你的情緒……」季見君點點頭、說。
陳淑芬很感動,忍不住說:「……見君,你就是這麼體貼,你現在交往中的對象一定也知道你這個優點……」
臉一紅,季見君說:「你怎麼知道我有對象了?你看見了?」
「沒有,不過,戀愛中的人是很好辨認的,就像目前的你這樣。」陳淑芬想是心情好了,開始取笑對方起來。
回家時經過學校警衛室的門口,發現小狐狸又跑到警衛室裡吹電風扇,還理所當然的享受警衛謝先生近乎狗腿似的招待,正拿著一瓶冰透的可樂喝著呢。
「……又拿『如日中天丸』給謝先生啦?當心人家謝太太找你抗議、抱怨日夜操勞什麼的。」出了警衛室,季見君深受其害,感同身受的說。
「才沒呢,謝太太感激我感激的要命,說現在夫妻兩人每天也沒空吵架,感情更好了,如膠似漆的,還打算再生個小孩呢!」小狐狸得意的說。
這還真是使料未及,季見君有些目瞪口呆。
「……對了,見君,再陪我上中藥材行買藥材,謝太太跟我訂了一批宮廷養顏美容的桃容芙麵粉,另外『如日中天丸』也得再調製一批,好像有些供不應求了……你知不知道你學校的校長聽謝先生說了藥效之後,也躍躍欲試的……」
「校長?」季見君大叫一聲,立即縮頭往四周看看──幸好,校長不在身邊。
「嗯,另外啊,我拿了玉鳳露給阿香姨之後,她說什麼更年期盜汗面潮紅失眠的症狀都好了,要我也趕一批給她的姊妹淘。」小狐狸繼續說。
「你生意愈做愈大了,不過,我還是怕衛生署找過來,說你私自煉藥賣藥……這罪名很大,會被抓去坐牢的!」季見君憂心忡忡的說。
「放心好了,我已經摸清楚,這些都是純中藥材以及新鮮植物做出來的,別以藥物的名稱出售,也別到處誇張療效,只說是保養身體的東西就行。」小狐狸笑吟吟地說。
「……看來你適應這裡的規矩適應的很好,不用靠我養就能自己賺錢了。」季見君倒是很高興,這小狐狸一點都不用自己操心:「我還以為古代人到了現代一點謀生的技能都沒有呢!」
「對呀,既然來到現代,一定要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成為見君的負擔。」小狐狸說。
「……你怎麼會是負擔?」季見君看著他,說:「你已經是我活下去的力量了。」
小狐狸笑的好開心。
24
從暑假開始,季家兄弟倆人有志一同的失蹤近一個月;大的那個說為了寫論文,正下鄉進行田野訪查,小的說跟朋友約了環島一周的旅遊,之後季家倆老直接打電話逮人,強硬規定兄弟倆這禮拜六一定得回家吃晚餐。
一想到回家又會碰上哥哥,季見君肩膀就垂下來──他想起上回看到的哥哥,其眼神比往日都來得陰沉,而且對方最後放的話一直讓季見君的心情放不開。
哥哥說:「……你身上……狐狸的味道好濃……他最大的弱點……果然是你……」
總覺得哥哥也知道些什麼,而且盤算著些什麼……不過意外的,哥哥這次對小狐狸放棄的很快,不像以往會用盡心思找機會約對方出來……
還是不可鬆懈下來!要知道,之前陳淑芬就是因為自己的大意失荊州,才被哥哥搶了去──不過,也幸好搶了去,否則他現在就沒有這麼個十全十美的小狐狸相依相伴了。
「……見君,這次你還是不讓我跟啊……」小狐狸委屈地嘟著嘴說:「……我不放心你哥哥,他看來就是會欺負你的樣子……」
季見君哧一聲笑出來:「我習慣了,就給他欺負吧,只要他不搶走你,什麼我都可以讓著他。」
小狐狸聽了心情又好起來,這個見君啊,講話愈來愈好聽了,可能是轉了世、也可能是現代人比較不吝惜於表達感情,比起以前還當人家爹的時候,頂多噓個寒問個暖,舉止言行點到為止,害自己也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
現在?太好了,兩情相悅,一定可以一輩子都不分開。
季見君發現小狐狸不知想著什麼什麼,眼裡又慾海生波了,再不走的話肯定又會被磨的兩個小時出不了門,趕緊推了摩托車出去,趁天色還沒完全暗,油門一催就往外縣市的父母家去。
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到達父母為了養老特地在清幽的鄉村地區蓋的漂亮小別墅坐落在父親的老家附近,所以兩老在這裡有許多親戚朋友可以互相往來。
看見季見群的雪白色轎車已經停在院子裡,季見君放好自己的兩輪車,聞到母親拿手的菜香味──這下他就後悔沒帶小狐狸來了──自己的母親雖然是退休的大學教授,但是對作菜也很有興趣,幾道拿手菜是遠近馳名,所以她才規定兩兒子每禮拜六一定要回家嘗嘗外面絕對吃不到的美味。
嗯,下次吧,就說小狐狸是自己的朋友,帶著來家裡吃飯──等季見群結婚之後,到時有老婆管了,就不會對自己的小狐狸再有非分妄想……
不過,陳淑芬好像也管不住自己那個哥哥?
進到家裡,季見群正跟著爸爸說話,他打了招呼後,跑去廚房幫自己母親端菜,然後例行性的圍桌吃飯,這次爸爸居然問起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見群都要結婚了,見君,下個該輪到你了吧?如果有中意的對象,我請你那個縣議員叔叔去人家家裡提親……」
嚇得季見君喉嚨裡一口飯幾乎噴出來,緊急喝了口水,拍拍胸口後說:「……咳、咳,爸,我還不急,等哥哥結了婚之後再說……」
季見群聽弟弟把話給牽到自己身上,只冷冷笑了一笑。
又咳了幾下,季見君小心地衡量哥哥的臉色,問:「……哥,怎麼不帶淑芬回來?女孩子嘛,很多事不好說出口,你有空多陪陪人家……」
「她?」又是嘲諷的一笑,季見群說:「難不成她對你抱怨了?我都跟她說過這一陣子比較忙,要她別來吵……女人真麻煩……」
季見君不敢再問下去,轉個安全話題:「我聽說你最近忙著論文呢,跟你申請教授一職有關嗎?」
哥哥見父母親也用有興趣的眼睛看著自己,於是回答:「……沒錯……已經完成了……如今就等驗收成果……」
覺得哥哥的話有些奇怪,驗收成果是什麼意思?就在這時,季見群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來電號碼後有些不悅,卻還是快速地接聽起來。
「……佈置好了?那還有什麼問題……臨時找不到桃木?大笨蛋,你平常拿來耍的那把就是桃木製的……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真該把你那個腦袋瓜也換一換!」
他這邊罵的盛氣凌人,旁邊三位家人也被駭的說不出話來──平時都維持風度翩翩、即使生氣也不過是冷冷笑、很難讓人猜出真正情緒的季見群,居然也有這樣不耐煩且破口大罵的時候──
收起電話,季見群見到家人臉色,想一想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輕哼了聲,說:「……沒事,我這個學生特別笨,不嚴厲盯著點一定會出差錯……」
季見君在旁聽了點點頭,心想哥哥果然是為了寫論文壓力過大,才會這麼破格,等下次見到了陳淑芬,一定要跟她說明這個狀況,也要她好好體諒哥哥才行。
「……對了,見君,現在有空吧?」突兀地、哥哥轉頭問季見君:「……我從一個朋友那裡接收了個民俗文物,很重,可是他沒時間幫我搬……你幫我個忙,跟我一起過去抬上車。」
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噢,好……你朋友家很遠嗎?如果需要耗很久的時間,我先打個電話……我也有朋友在等著……」季見君不會拒絕哥哥的要求,打算地方遠的話就跟小狐狸說一聲,要他別等自己,先睡。
「……不會,近的很……」季見群陰陰的說:「……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所以不需要打電話的,見君……」
於是吃過飯跟父母道別後,季見君就把自己的摩托車寄放在父母家,坐上哥哥的車子揚長而去。
「……哥,你朋友家好偏僻,這裡幾乎是山區了……」一路行來,景物愈來愈荒涼,而且最後居然進入了沒什麼人煙的山坳裡。
「耐心點,就在前面了。」季見群面無表情的回答。
繼續往前,依舊沒人家,穿過一條短短的水泥橋,右手緊鄰溪邊之處出現了一塊平坦寬闊草地,詭異的,靠溪水之處燃起了兩支火把,火把旁擺了張桌子,還有一個人在那裡無聊地東晃西晃,狀似等待著。
將車停在一旁,季見群示意弟弟一同下車──雖然有些不安,不過季見君怎樣都不認為哥哥會害他,於是跟著對方的腳步走到草地中間,然後,看見火把旁那個人跑過來,見到自己後有些愧疚,低著頭叫:「……季老師……」
「劉明!!!」季見君大驚失色,回頭望著哥哥又問:「哥,你……劉明……你們認識?」
點點頭,季見群冷冷地說:「……為了捉拿九尾妖狐,我需要有天份的凡人助我結起三天蕩魔陣來封住其斬破時空之力,而你,季見君,則是誘捕妖狐的唯一餌食……」
誘捕妖狐?雖然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哥哥說了些什麼,不過聽得出來他們兩人即將對小狐狸不利……季見君退後幾步,轉身就待跑離開──
「哼,徒勞無功!」季見群不屑地說,喃喃念了個口訣,季見君立即全身酸軟,倒在地下沉沉睡去。
25
小狐狸在家裡苦等季見君,見牆上時鐘都夜半十二點了,根本無心睡眠,總感到心神不寧的,直覺出了事。
從十點左右他就一直試撥季見君的手機,沒人接──難道手機沒電了?有可能,他偶爾糊里糊塗的──找出季見君父母家的電話號碼,正想撥號時,自家的電話反而先響了起來。
「見君,是你嗎?」下意識的認為一定是對方。
「……皇狐,別來無恙?」小狐狸一愣,不是季見君的語氣……是爹爹……不,應該說是前世爹爹楊猶勁的聲音。
「爹!!!」衝動之下喊了出來,想想不對勁,他鎮定下來,問:「……不、你不可能是爹……季見群?」
電話那頭停頓了半晌,對方才冷冷地道:「……我一直搞不懂,擁有了見君前世的音容形體,為何卻騙不到你這隻狐狸?有什麼是我沒注意到的?」
「哪知道啊,反正你身上有我不喜歡的味道……咦,不對,你說擁有見君的容貌形體,你……」小狐狸警戒起來,惡狠狠問:「……你到底是什麼?」
「味道?」季見群笑了起來,恍然大悟地說:「……人間的動物學者將狐狸列為食肉類犬科動物,還真是其來有自呢,的確跟狗一樣,竟然聞得出神明的味道……」
小狐狸皺眉,怎麼回事?神明打電話找自己做什麼?不、更重要的是神明幹嘛佔用爹爹前世的容貌?
「……有事嗎?如果要找見君,他還沒回來!」口氣不好,小狐狸想掛掉這通電話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在,因為人在我這裡。」季見群低低笑著說。
「在你那裡?快,我要跟他說話!」小狐狸一時激動的站起來,差點把電話機摔在地上。
「……他睡的正沉呢,你來吧……看看窗外,有我的使者……跟著祂,別追丟了……」
小狐狸往客廳那一扇窗戶朝外看,不知何時一隻紙折的小鳥正晃蕩飛著──他很熟悉這種紙使,青風沒事就鬧著舅舅折給他玩,自己不久之前也折了幾十隻,想找尋現世的舅舅跟青風──如果他們也留在現世的話……
這個季見群居然也會搞這種小把式,難道真是神明?
不,現在不是想無聊問題的時候,見君在他那裡……自願的?被迫的?一定是後者,都夜半了,見君要是神識清醒,絕對會打電話通知自己的。
立即套上運動鞋,開了門隨著飛行的紙使奔出去。
子夜時分,路上沒什麼車沒什麼人,狐狸跟著某種非生物狂奔,愈奔愈是心慌意亂,腳步也急躁起來,漸漸地妖狐的本性再度顯露,從普通的速度到後來的風馳電掣,在經過的路途之上帶起一陣煙塵滾滾。
奔到後來,紙鳥經過神加持的力量也敵不過狐狸的心焦如焚,後者血紅的眼睛猙獰嘶吼著:「快!你這只笨鳥,再飛快點,帶我到見君那裡!」
紙鳥也很無辜啊,區區一個紙折的小東西,能力有時而窮,再飛快些的話,跟身周的空氣摩擦生熱後,不就壯志未酬身先燒死了?
小狐狸氣的本性凌駕理智,一個撲掠,左手將紙鳥抓在手裡,右手立刻成無堅不摧的利刃,硬生生又將時空破了個大洞,整個人竄近了超脫時間與空間之外、無始無終的黑洞之中。
「呼喚你的主人,笨鳥!快喊,要他回應!」狐狸威脅著可憐的小鳥,藉著跟祂主人的應答,可以擇定正確的位置破空過去。
自然界中有所謂的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紙使保持著鳥性,天生就害怕肉食類愛吃雞肉的狐狸,翅膀顫抖了幾下,與自己的主人心意相通起來。
至於偏僻的山區裡,季見群突然哼哼冷笑了一下,對身邊昏昏愈睡的年輕小伙子說:「……來了……」
劉明眼睛立即大睜,跳起來向四周看──風平浪靜,連個鬼都沒有。
「……星君,你耍我啊,方圓一公里以內連個魑魅魍魎都看不到……」天生的陰陽眼,劉明這麼說可不是開玩笑。
「……笨蛋,忘了天庭之所以捕捉妖狐的原因何在嗎?」季見群一向不跟人動手動腳,可碰到個少根筋的笨徒弟,手掌化成拳頭直接往對方頭上敲:「眼睛放亮點!時空被劈開的景致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觀賞到的……」
劈開時空?難道那妖狐真有這本事?劉明揉揉頭,好痛──他是不是跟錯人了?這神明有暴力傾向,老愛對自己拳打腳踢的。
指指正前方的虛空,季見群說:「皇狐……飛來了……」
話語剛與山中的夜風凝結的同時,身周的氣流突然一個晃動,劉明定睛往剛剛季見群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如常的風景之中突然破開了一個口,一道白光從中激射而出,石破天驚般的落在等候的兩人身前。
待白光散去,只見小狐狸血海翻騰著雙眼、不含一絲人氣的狷忿、挾帶滔滔滾滾的妖氣直撲仙界投胎的太陰星君,那妖氣不同以往,銳利如同風刃,酷厲又陰狠地直接破空過去。
劉明一驚,正待掏出懷裡好幾件家傳法寶上前阻擋,卻被季見群拎著後領往後一丟,沒好氣的說:「滾開,關公面前耍大刀啊你是!」
不閉不擋,季見群掐指念訣,在身前畫了個大圓,將所有攻來的風刃立時消減於無形。
「哼,小把戲,沒投過名師修練的野狐狸,連攻擊也沒個章法……」季見群像是對身後的劉明解釋,也像嘲諷著小狐狸:「……可惜了你那一身足以撼天動地的妖氣……」
「……見君在哪裡?」暴戾的神情配上猙獰的殺氣,小狐狸咬牙切齒地問,連季見群到底是何種神他都懶得問,只想知道季見君的下落。
季見群朝空曠的草地中央抬抬下巴,那裡,季見君面朝下倒在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小狐狸一時間亂了方寸,轉個身急撲過去抱起對方,卻發現季見君沒有一絲氣息了。
「……見君!見君!!!」慌亂的搖、慌亂的喊,仍舊,死了般,季見君動也不動。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兩度看見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死在眼前,還都是為了自己身為妖狐的緣故……皇狐整個人都空白了,搖搖晃晃的,神魂亂的無法凝聚在一起……
說自己有撼天動地的妖氣……能力再大再強悍,保護不了自己想守護的對象,要這妖力有什麼用?
「……若說我能撼天動地,我就毀天滅地,將天庭、幽都、人界給一併滅了……」兩行血淚留下來,他放下見君,悲憤壯烈到了極點,臉上反而沒有表情了:「……神明、道士?呵呵,見君死了,我也不讓你們活……」
劉明躲在季見群身後,駭然的說:「……糟糕,他這可不是普通的捉狂……」
季見群也有些動容,這妖狐的妖力居然比預測來得恐怖淒厲……不過畢竟是天庭的神明,臨危不亂,只輕輕對後面的劉明吆喝了一聲:「還等什麼?佈陣!」
26
劉明正駭然於小狐狸顯現出如此強烈的悲憤之色,那可怖的形象比之以往收伏過最冥頑不靈的厲鬼都還要可怕,不過聽到季見群那邊廂的叫喚,不敢不從,立即跑到事先準備好的桌子旁。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香爐蠟燭,劉明點上長壽香、新筆沾上硯台裡研濃過的硃砂,黃色毛邊紙三張,立即畫好了三道靈符。
「過去至上神原始天尊符一道,捕風捉影!現在太上玉皇天尊符二道,固神定元!未來金闕玉晨天尊符三道,天羅地網,無所遁形!」
劉明邊禱祝邊喝念著口訣,無名火一燃將符紙燒掉,山區裡突然間狂風大作起來,以小狐狸為中心,霹哩啪啦的光電自天上灑下,交織成風火雷電之網,轉瞬間將破裂時空的妖物獵捕在網中。
九尾狐不為所動,站在光火網中,臉上血淚斑斑成妖魅詭異的鬼物。
「……此三天蕩魔陣乃集結三代天尊過去現在未來的至上法力,專門克制扭轉時間破壞空間的妖物,任你有多大本事,插翅難飛……」太陰星君季見群在旁陰惻惻的說明。
皇狐手刃一揮,鏗鏘的金鐵交鳴聲迴響在空曠淒清的荒山野嶺中,三天蕩魔陣果然毫不見損傷。
狹窄的光網裡,皇狐退後一步,眼裡聚不住任何焦點,這次他以食指由上往下輕畫,指尖過處幾點火花輕濺,之後,不見任何變化。
「……破不了時空?」面無表情的,皇狐問,聲音冷的如冰。
「……三道符將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都鎖住了,你哪裡都逃不了……說來,還得感謝這個傻小子劉明呢……」季見群往劉明那看了一眼:「……凡人之中很少有他那種慧根的,不到一個月就掌握了三天蕩魔陣的奧意,在我請下天雷時他可以全心顧好陣勢……」
「……」皇狐不語。
「……自從八千年前有位妖物以其穿越時空的能力將天地人三界攪的天翻地覆後,四方天帝為了不讓噩夢重演,決議一旦發現再有能破裂時空的妖物出現,立即獵捕之、擊殺之……」
「……會不會太以偏蓋全了些?」劉明在旁聽了之後,習慣性的嘮叨一句。
「傻瓜,你以為神明那麼好當的?」季見群照例叱喝過去:「為了不讓生靈塗炭的慘事再度發生,只能從根本防治起……」
劉明也不語了。
「……」季見群沉默了約五秒鐘後,壓著嗓子說:「今夜正是望月普照,我的靈力可以發揮到最圓滿的地步,正好請下天雷……還發什麼呆?好好護持這三天蕩魔陣啊!」
劉明乖乖回到作法的桌子邊,保持柱香不斷,見季見群站在自己跟三天蕩魔陣中間,任西斜的盈滿月亮光芒沐浴全身,靜默了會,像是吸收能源到了飽和的程度,一道銀白色光線從他頭上透出,直達天頂。
得到了天上的應和,季見群正待開口召喚天雷,身後突然傳來季見君慌亂質問的聲音。
「……哥、你……你要對小狐做什麼?」
被打擾了,季見群不悅地轉頭朝後說:「呿,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
困在三天蕩魔陣的皇狐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魂魄立即定神,表情也回來了,看見季見君突然出現在季見群的身後,安然無恙,掩不住的憂心、忡忡朝這裡看來,他一時也搞糊塗了,蹲下身翻開躺在身下的人,季見君慣常穿的薄外套裡裹著的,居然是一根木頭。
「……移花接木……」皇狐一時大喜過望,往外喊著:「……見君,你沒死!」
原來季見君昏迷不醒的本尊一直都好好的安置在季見群的車子裡,不知為何提早醒過來了,發現車外的情形有異樣,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卻看見小狐狸被困在某個金線雷火交織的網裡,面無表情。
見哥哥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季見君轉過身,戀戀不捨的與皇狐對望,手一伸出觸碰到三天蕩魔陣,光網立即燒灼他的手──
反射性的將手縮回,突然之間想起昏迷前哥哥說的話──自己是獵捕妖狐的餌食?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看到眼前情景也知道大大不妙,趕忙又以自己仍嬴弱的身子擋在季見群面前。
「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不過,放了小狐,他、他不是壞人!」伸張著雙臂,堅決地說。
季見群皺皺眉頭,沉聲說:「……九尾狐雖是仙妖一族,其銷魂蝕骨的奇技淫巧卻也是天地之間最有名的,人間歷代帝王為之身敗名裂的不計其數;你也不過是一時被迷惑了,還不快清醒過來?」
「不、如果有小狐陪伴的日子是夢,那我永遠不要醒過來!放了他,哥,讓我們倆個安安靜靜過日子吧……」季見君搖頭。
季見群看得出弟弟這次的固執不是開玩笑的,於是眼中精光大盛,喝了一聲:「……滾,別礙事!」
隨著音波的震盪,季見君居然被摔出了三尺開外,狼狽不堪。
皇狐忘了身前的光網,忍不住要往前去,只聽一陣陣皮焦肉綻的茲茲聲響起,除了漂亮的身體被燒出好多條黑痕之外,他又被彈回到光網當中。
「……居然這樣對見君……」不在意身上的疼痛,陰狠的殺氣在臉上一閃而逝,血紅的修長眸子在季見群跟劉明身上繞幾轉,皇狐低著聲說:「……我會……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體內的妖氣持續鼓蕩,開始洶湧咆哮著,在冷靜卻帶殺意的面容底下,狐狸天生過殺的本領漸漸甦醒,血紅的視野之中,見到的,殺無赦──
季見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看見小狐狸身上傷痕交錯,自己的心更痛,再也顧不得什麼兄弟之情了,揮著拳頭就往自己哥哥的頭上招呼過去──他不知道季見群神力加持,全身有金光護體,這一拳打下去立即被反作用力給彈出去,如是好幾拳,傷不了對方分毫……
季見群任他發洩,等到自己不耐煩了,仍舊眉頭皺皺,說:「……夠了吧?滾!」
怔怔看著發紅髮痛的手,季見君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沒用──
季見群冷冷笑,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場鬧劇,於是手指天,高唱唸咒:「我乃七曜之太陰星君,今奉玉帝敕旨,領五雷神將,召喚天雷降世,剪伐天下邪妖!」
陰雲聚集,間雜著閃爍的金光,隱隱地,轟隆隆的悶雷在天際之外響起。
季見君知道說不動這個哥哥了,牙一咬,往雷火光縱橫交錯的三天蕩魔陣衝過去──
27
九尾妖狐穿不過去的三天蕩魔陣,季見君以一介凡人之身,怎麼可能穿越得過去?光與火形成了無堅不摧的網,將意欲闖入的人阻隔在外,即使對方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去衝刺──
光網不過晃蕩了一下,就將季見君給遠遠彈了開去,身上穿的薄衣在高溫的燒灼下變得破爛不堪,衣服的主人更慘,黑黑紅紅的傷口縱橫的交錯在身體正面,劇痛襲來,讓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哼,徒勞無功!正等著天雷降下的太陰星君只給了弟弟這樣一個眼神。
天上悶雷陣陣,三天蕩魔陣裡也傳出金鐵錚錚的聲音,光網之中漸漸瀰漫起黑氣,肅殺凜冽的冷意自光網的縫隙中透出來,絲線般的輕輕拂掠,卻在滑過季見群的肌膚時帶出肉眼幾乎見不到的傷口。
皺皺眉,季見群喃喃道:「……這九尾狐好大妖氣……」
直覺不對勁,定睛往陣內看去,裡面已經是黑霧迷迷,只一雙血紅的眼太過猖厲,直盯盯看著季見君倒下的方向,隱約有咒殺似的酷冷聲音傳出,怨恨的,像是黃泉的厲鬼……
「……擋不住的……擋不住……殺……無……赦……」
話畢,噼啪幾聲響,三天蕩魔陣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約籃球大小的缺口。
季見群表面不為所動,其實心裡開始緊張了,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只是大聲呼喊笨徒弟:「燃符起咒!重新佈陣!」
一陣白光從天上閃過,四部神祇中的電母已經先行,這光既炫且亮,比之平常的電光還耀眼;接著霹靂一聲響,天雷落下──
原來結下三天蕩魔陣的地方被打出一個焦黑的深洞,可是,不該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皇狐好端端地站在三尺之外,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看著小道士劉明。
季見群一時之間也不明所以,可是看了看皇狐跟劉明後心下也明白了。
「我叫你重新擺陣,你、為什麼撤了它?」季見群氣的臉色發青,手掌一堆,小道士身邊作法的桌子應聲碎裂,他繼續大聲怒罵:「花費三十七年的佈局,被你一時任性,功虧一簣……」
看看身邊碎成片片飛花的可憐桌子,劉明心有餘悸地吞吞口水,不敢想像下去,如果季見群這一掌是針對自己而來的話──
「……可是,星君你看看,他們倆個情深意重,搞得我們倆個好像才是壞蛋似的……這感覺很不好耶……」劉明只好裝一臉無辜的辯解。
季見群的脖子已經爆出青色血管,緩緩地拽緊拳頭,只想往這常常少根筋的笨徒弟臉上揍過去。
劉明低頭想想,繼續說:「……也對,這九尾狐其實也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嘛,雖然我是真的想收服他,可是他已經算是季老師養的寵物了啊,君子絕不奪人所好的……」
季見群握拳的手已經蓄勢待發了,正想往笨蛋徒弟的傻瓜腦袋敲過去,,卻突如其來的被擋下。
「……看來經過三世的輪迴後,你已經真心改過向善了……」清幽飄邈的好聽聲音說:「……免了這一世再度被我請凡雷擊斃的噩運呢,李元亮……」
劉明剛聽前兩句話時還很高興,認為星君在稱讚自己,連聲音都變的好聽柔和了,沒想到後面那兩句話卻變成兩桶冰水淋下來,驀地想起季見群說過自己三世之前死亡的原因──
……誤殺妖狐的養父,犯下罪愆,後被流水真人另請凡雷擊斃……
抬頭看,不知何時星君的旁邊已經站了一位仙姿飄然的人物,清秀儒雅的臉看不出多大年紀,著古裝,翩翩的風采與淡淡的氣質比之真正的仙人根本不惶多讓──
這就是曾經殺了自己的流水真人?還以為是個面貌兇惡的大壞蛋呢……
再偷偷跟太陰星君比較一下……新出現的這個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神仙,而星君?比較像學校裡的訓導主任……不,比閻羅王還可怕……
「……流水?你何時下青丘山了?」比閻羅王還可怕的那個人開口了:「……為了這只九尾妖狐?」
「不,我人還在青丘山,星君此刻看見的,不過是我剛從天靈蓋中出來的元神……」流水真人清清淡淡地說:「……我沒九尾妖狐的本領,帶著肉身是沒法穿越時空來的……」
季見群臉色變了,問:「……傳說中的天地挪移、乾坤借法……居然被你練成了……」
冷冷一笑,流水真人道:「很簡單,一顆九轉金丹,再耗掉千年的功力,冒著肉身被山中精怪叼走的危險,我就從一千年前過來了。」
「……你想替九尾妖狐說情?要知道,天有天規,我也不過奉命行事,倒要請真人別來攪局才是。」星君表面維持客氣,態度卻硬了起來。
「……他是我徒弟玉狐的兒子,星君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別太為難他了……」流水真人說:「……你也發覺了吧,皇狐的妖力不是三天蕩魔陣壓制得下的,就算你的小徒弟不撤陣,他大概也能及時脫困……」
「……我從沒看過那麼邪的妖氣,要是就此放過,往後要是狐狸真往邪道發展,誰制得住他?」星君倒真是擔心的眉頭都揪緊了。
「你看看……這樣的他能危害得了誰?」流水真人朝早已向季見君奔過去的皇狐方向努努嘴:「……被冷血神明逼迫之後出現的反彈可不算……」
此時的小狐狸早已經恢復正常,抱著傷痕纍纍意識不清的季見君,朝著流水真人看過來,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憐惜。
「……你就是師公?能不能……能不能救見君?他……他怎樣都不醒……」哽咽的幾乎話不成聲了。
流水真人走向小狐狸,看著跟玉狐神似的絕代艷色,忍不住感慨的歎了口氣:「……救得來,不過,代價是你從九尾狐族裡繼承的全部妖力,可以嗎?」
連考慮都不考慮,皇狐用力點頭。
「……仙妖九尾狐自出生起,體內都會有一顆包藏自身妖力的元真之珠……將你的元真之珠度到楊猶勁的身體裡,被三天蕩魔陣打飛掉的部分魂魄就會回歸……」
一點也不遲疑,皇狐俯下身,以口就口,將舅舅白狐曾經告誡要好好守護的元真之珠給度到了季見君體內。
流水真人這時也蹲下身,在季見君的胸口處畫了道符,之後他說:「……我已經將你的元真封印在他的胸膛裡,誰都無法取出,除非硬生生的撕開他的身體……你當然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我情願自己死,也絕不會那麼做!」小狐狸說。
流水真人微微笑,起身,對季見群說:「星君,你也看到了,狐狸的所有妖力都被封印在這個凡人體內,而且他絕不可能拿回來……」
季見群還是皺眉,說:「……可他穿越是事實,這一千年內的時空連續性被他亂攪後,雖然還沒看出危害,並不表示事情整個圓滿完結啊……」
「所以我才會過來,要將妖狐帶回一千年前,修復時空的正軌,並且讓他拜在我門下重新修行,煉盡妖體得成正果,永除後患,這樣天庭之上的老頭子們總該滿意了吧?」
小狐狸聽到流水真人說的話,大驚失色,將懷裡的季見君抱緊,慌亂的說:「不要,好不容易找到見君,我不要離開!」
流水真人嚴厲起來,說:「你自己好好衡量一下,是要永遠被天庭來的使者追殺,連累楊猶勁,還是跟我回去,忍耐一千年修成正果後回到塵世,到時你想跟這個爹爹怎麼膩都行……」
小狐狸不捨的看著仍昏迷的季見君,垂著淚,好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說:「……我跟你走……」
季見群聽到這裡後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我就上去跟大帝稟明這事,若是他們也同意,九尾妖狐的格殺令就立刻撤銷!」
「有勞星君。」流水真人放鬆了臉上的表情,拱手道。
此時天已大亮,晨曦照耀下,季見群退幾步,見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忍不住轉頭喝道:「笨蛋,還不過來護體?」
一直在旁靜看事態發展的劉明被突來的叱喝嚇一跳,忙兩三步跑過來,搓著手狗腿笑問:「什麼護體?」
瞪他一眼,季見群說:「你不是都聽到了?我要靈體出竅上天庭報告妖狐之事,你好好看管我的身體,要是不小心被只蚊子咬了,下一次我的天威之掌擊滅的就不是桌子、而是你!」
劉明馬上咕噥著小聲抱怨:「……我也沒領你什麼薪水耶,怎麼老把我當成菲傭對待?口氣至少好一點嘛……」
季見群冷哼,掐指念訣,一道七彩光芒突然從他頭頂直衝向天上,接著他身體一歪,就往劉明身上倒了下去。
約一刻鐘的時間他就悠悠轉醒,站定朝流水真人道:「……上頭同意了……你既然要收他為徒,往後妖狐再有任何出格的問題發生,你必須攬起一切責任。」
「算我的。」流水真人說完,對皇狐說:「……是時候了,走吧。」
皇狐捨不得放下季見君,有些焦急的低頭問:「……見君,你還不醒嗎?再不醒的話,下次要見你面就是一千年後了……」
依舊沒醒來。
見流水真人催著了,只好放下對方,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看,淚又往下流。
「……臭道士,幫我照顧著見君,別再讓居心不良的哥哥欺負……」終於,小狐狸向劉明交代了這些話。
被點名的劉明看看季見群,心裡想著這任務好像非常困難,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我盡力而為了。」
28
醒來,身邊空蕩蕩地,季見君不急著起身,只睜眼慢慢想著,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刻,小狐狸離去了,到現在也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吧?
之後的事劉明完完整整都說了給他聽,當然,他可以質疑一切,畢竟昏迷前,小狐狸還傷痕纍纍被困在雷火交錯的可怕光網裡,可是恢復意識後,自己人就已經躺在家裡,身邊只有劉明。
要不是胸中驀然多了個異常的鼓動,傳來小狐狸仍好好活著的訊息,他會覺得一切都是夢。
劉明說那奇異的鼓動是小狐狸的元真,被流水真人封印在自己的體內,也因此,其破裂時空的能力再也施展不出來,卻也因此免除了被天庭緝殺的命運──這樣也好,小狐狸回到一千年前,在師公身邊重頭修行,直到兩人再度相會的時刻。
那個時刻要等多久?不知道,只是,已經領略過有人相伴的幸福滋味,如今回到單身獨居的生活,竟覺得日子難挨的很。
忍耐些,快開學了,到時忙碌起來,總可以排遣些寂寞吧!
他起床下樓,聽到客廳裡劉明正嘮嘮叨叨跟著誰說話。
「……老師,妳今年不適合結婚,來,看看夫妻宮,七殺加上流年雙化忌,大凶啊!勉強成婚也會不幸福,老公肯定外遇……」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拿過見群的八字讓你合婚,結果怎麼樣?」問話的是陳淑芬。
季見君這時已經走到樓梯口,見劉明跟陳淑芬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中,茶几上攤開了兩三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宮格及黑色小字體,而那個五術專家正搖頭晃腦跟後者解釋著命盤。
「……老師,奉勸妳別跟那男人結婚,他有雙妻命,天生剋妻,誰嫁他誰倒霉!」劉明煞有介事地警告。
「咦,真的?」陳淑芬又驚又疑:「克妻又是雙妻命,這……我聽說如果配偶有一方是雙妻或雙夫命,可以舉辦兩次婚禮來化掉……」
「有些可以這麼做,不過季老師的哥哥不行,他注定會先剋死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的命格也得夠強,否則會終生病痛不斷……」
陳淑芬真被劉明的話給嚇到了,臉色青青白白的,對於跟季見群結婚這事,顯然已經在猶豫當中。
「別心急,妳年輕漂亮、又是做老師的,不愁沒有如意郎君……哪,按照這紫微斗數來排,兩年後你大限進入子女宮,太陽星坐主位,三方四正吉星來照,加上紅鸞天喜在命宮,那時出現的才是妳的真命天子……」
陳淑芬眼睛一亮,問:「真的?那……我回去跟媽媽商量看看……」
說完,看見季見君走過來,她忙站起來:「呀,見君,你還好吧?我聽見群說你身體不舒服,特地過來看看……你臉色好白,到底什麼病?」
劉明在一旁小聲地說:「……形單影隻相思病……」
「啊,你失戀了?」說完,陳淑芬自知失言,立即摀住嘴,不好意思地又說:「……我、我有事先走了……」
從隨身皮夾拿出個紅包塞給劉明後,她匆匆忙忙就離開季見君的家了。
主人坐下來瞪著劉明,瞪到對方心裡都毛毛的才開口問:「……你剛剛跟淑芬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我哥授意的?」
劉明無辜地說:「季老師,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收了人家的謝禮,才不會胡說八道砸自己招牌呢!」
「說我哥會克妻也是真的?」季見君側著頭問。
「……那個……」劉明有些心虛:「師父交代要這麼跟淑芬老師說……如果她毫不在意,堅持結婚,師父絕對會娶了她,並且讓她的子孫世代昌隆、富貴百世,只可惜……」
季見君有些不以為意的說:「……你這樣就算欺騙,再說,我覺得你一定特別誇張了某些部份……」
劉明突然又嘻嘻笑了起來:「本來嘛,不管哪個女人嫁給我師父,絕對都會被欺負的喘不過氣,到最後不是早死、就是壓力過大而生病……我也是在做善事咩……」
聽他這麼說,季見君倒是心有慼慼焉的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真難以置信,我那個專愛奪人所好的哥哥居然是天上的星君……」
「我當初就說你們兩人的命格被天給換了,老師,現在你可相信我有真本事了吧!」劉明說:「現在星君回復了神格,你的命格也回來了,瞧,老師你現在的相貌可愈來愈英俊了……」
季見君心一動,走到浴室裡的鏡子前仔細檢視──對,他的長相及體格已經漸漸變化起來,愈來愈像以往的季見群了。
「外表變化的太快,我怕周圍的人會以為我趁著暑假整形去了。」
「放心啦,師父說他已經替你身邊的人都下過暗示了,絕不會有人懷疑哪裡不對勁──你看,剛才淑芬老師也沒說什麼吧?」劉明回答。
「可是身份證跟駕照上面的照片總改不了,要是那天警方查戶口,發現證件上的照片跟本人不符,到時要我怎麼自圓其說?」季見君憂心地問。
「你把所有的證件都拿給師父,請他施個障眼之法……他雖然小心眼又心地壞,這點小事也不至於會拒絕你啦!」劉明嘻皮笑臉的說。
季見君也輕輕笑了,雖然心裡依舊空虛寂寞,卻有日子終於步上正軌的感覺。
見到劉明興高采烈地抽出陳淑芬包的紅,居然是兩張千元大鈔,忍不住說:「……難怪你可以說休學就休學,光靠算命捉妖的本事就夠你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沒想到小道士的肩膀卻垂了下來,愁眉苦臉的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師父卻堅持我回高中唸書,還規定要考上他任教的大學,說要幫忙作研究……」
「這樣也很好啊,畢竟高學歷的乩童道士不常見,哥哥也是為你著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瞧劉明的表情,他可能認為砍了自己的頭還痛快些。
「考大學?老師,我告訴你,不管是多長多複雜的口訣經文,我只要默念幾遍就能記住,可就是數學公式不行,放不進腦子裡,還有英文啊,我學來做什麼?又不用出國……」
季見君看他抱怨連連,正想鼓勵幾句,突然門鈴響了,劉明立即跑出去開門,沒多久又跌跌撞撞跑回來,驚慌失措。
「老師老師,有外國人來了,我不會說英文……」
外國人?季見君想,大概是傳教士之類的吧,劉明也太緊張了,那些金髮碧眼的傳教士,中文其實都說的挺溜的。
笑著走出去,見到半開的大門邊站著兩位青年,著白衣的那個仙姿杳然,隱隱揚著魔蠱般的妖氣,淡色的頭髮淡色的眸子,斜斜細長的眼睛似曾相識;至於著黑衣的男子,一頭黑髮襯著兩顆寶石般碧綠的眸子閃閃發亮,正怔怔盯著自己,一瞬也不瞬。
29
一眼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陌生帥哥,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仔細想想,卻沒有任何跟這兩人有關的記憶。
當先著黑色背心、套一條深色牛仔褲的碧眼青年,見到季見君立即眼眶一紅,跪了下去,喊道:「義父……」
季見君先是嚇一大跳──怎麼又有人喊他爹了,而且還是個俊美絕倫的大帥哥……想想小狐狸之前的話,有些驚疑,脫口猜道:「青風?」
「義父,你認得我?都一千年不見了……」那人正是青風,哽咽著說:「我……我時時刻刻……惦念著你……」
見他對自己情深意重的樣子發自內心,季見君也動容了,眼眶泛淚將人從地下扶起,說:「……小狐提過,你也是我前世另一個孝順兒子……」
此言一出,兩父子忍不住相擁一起,大門口就這樣哭將起來,直到有人在旁開始不禮貌的咳嗽──
咳一聲,不夠力,沒人理他,白衣青年繼續咳,還是沒人理,最後只好開口:「……二當家……」
二當家?陌生的稱呼,卻還是成功地引起了季見君的注意,抬起頭,淚眼模糊看著那個外貌跟小狐狸頗有神似之處的男人,一個動念,知道對方是誰了。
「……你一定是小狐的舅舅白狐……你們也穿越時空來了?」
「我哪會那種亂七八糟的法術?」白狐哼一聲:「自從你被李元亮的天雷打死,青風帶了冷月怒雪發了瘋似的將皇宮裡那群老女人整了個慘兮兮,還將三清教的本壇給搗毀後,才答應跟我修道,到如今也過一千年了……」
青風紅著眼,卻噙著笑點頭:「皇狐弟弟被真人帶回青丘山後,說義父你已經投胎到一千年後的這個島上……我一直等著跟義父相聚的這一刻……」
季見君一聽又紅眼了,果然啊,年紀愈大愈容易感傷──怔忡了好一會,他終於吶吶開口問:「……小狐……他好嗎?」
真怕聽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白狐皺皺眉,說:「那小子,老被師父責罵修道不專心,整天愁眉苦臉的……算他資質不錯,一百年前也閉了關,師父正在替他護法呢,以免功虧一簣,走火入魔……快則一兩年、晚則六七年就能修成正果出關吧……」
「太好了,這麼說來,我幾年內就能見到他了?」季見君欣慰的笑起來,精神也振奮了,拉著他們兩個進客廳:「唉,我真糊塗,居然讓你們兩個一直站在門口……來,進來坐著……」
客廳中,劉明正將陳淑芬帶來探病的水果籃給拆了大快朵頤,抬頭見老師領了人進來,口無遮攔的毛病又犯了。
「啊、黑白無常!」咬著進口蘋果說。
「亂說話,什麼黑白無常?這是我前世的義子青風,他會說中文,而白狐……」季見君指指驀然間臉色不善的人:「是小狐的舅舅……」
「李元亮?」淡色的眸子湧起了陰鬱的殺氣,白狐想起了一千年前這個臭道士是如何設下奸計將自己、青風跟皇狐給困在五雷天師陣裡,心裡就氣,上前一步擋在兩人面前,打算只要對方一動作,就先下手滅了這壞蛋。
「又一隻九尾狐?老師,你怎麼就跟狐狸這麼有緣……嗟,沒有妖野之氣,好像是馴養過的,又不能收為己用了……」劉明嘮嘮叨叨小聲抱怨著。
白狐才不管他念著什麼,回頭問:「……二當家,他可是前世殺了你的臭妖道,就算這輩子改過向善,你們兩人的冤節仍在……奉勸你保持距離……」
「嗄,這樣嗎?」季見君看看劉明,又看看白狐青風,笑了:「……不要緊的,今生既然有緣在一起,管前生什麼恩恩怨怨?來來來,坐下吃水果。」
被害者都這麼說了,白狐也不好說什麼,跟青風依言坐在劉明對面,只是九尾妖狐一直對小道士投以不善的眼光,害得後者如坐針氈的。
劉明打個哈哈後對季見君說:「老師,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唉,我那個師父啊,還特別去跟校長拜託給一次補考的機會,要我繼續升上三年級……現在還逼我去他那裡上數學英文課……」
季見君點點頭,說:「……看來哥對你很用心,也是希望你成材吧……對了,雖然嚴格,可是我哥很會上課,你要把握機會,用心跟他學習,絕對不會吃虧的……」
劉明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騎著自己的變速腳踏車就走了。
季見君也坐下,問:「你們怎麼找過來的?小狐說了這裡的地址?」
問到這問題,白狐又有氣了,從口袋掏出一張皺皺癟癟的黃色毛邊紙,季見君一看就叫出來:「咦,這不是上個月小狐花了好半天描的鬼畫符?」
對,那情景歷歷在目,當時小狐興沖沖的問了好多家書店,卻找不到想要的紙張,最後卻在兩條街外的金香店找到想要的東西,憑著天生艷麗的笑容,金香店裡年輕的制香師父免費送了他好大一張黃毛邊紙,連毛筆也不用花錢買。
「對,這小子,我是教過他召喚紙使的方法,當時他卻不用心學,折紙的方法都錯了,咒文還亂寫一通……等這只紙鳥飛過東海到日本北海道找到我們時,都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阿風立刻逼我用乘蹺追風術過來……」
乘蹺追風?季見君聽小狐說過白狐會使用某種法術,千里之外只要眨眨眼就可瞬間到達。
青風笑著繼續說下去:「義父,這幾年我跟白狐一直待在日本北方,那裡地廣人稀、風景美不勝收,很適合居住……等過幾年,我們又會找其它地方定居,免得老不死的秘密被發現,引起騷動……」
點點頭,季見君看著前世兒子的臉,頗感慨的說:「……這樣啊,沒想到我兒子都已經大了我一千歲呢,這樣就算年華老去,我都還能有你們承歡膝下……可惜就是抱不到孫子……」
白狐嗤了一聲,頗不以為然的道:「二當家說什麼啊?你體內有那小子的元真,兩人的生命就此同化,除非他死,否則你也老不了、死不了。」
季見君覺得自己聽到了本世紀最最令人震驚的消息。
「我、我也跟你們一樣了?」他又開始擔憂起來:「……那不就表示,我沒辦法在這裡待久,也得學你們浪跡天涯……糟糕,要是小狐等十年後才出關,回來這裡找不到我怎麼辦……」
「義父,別擔心那麼多……」青風握住季見君的手,言詞懇切的說:「在皇狐回來之前,我會待在這裡盡孝道服事你,報答一千年前來不及報答的恩惠……」
白狐在一旁臉色難看,只可惜,青風毫不理會。
季見君臉紅了:「……別說什麼恩惠不恩惠的,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不過,我這裡還有客房,你們儘管在這裡住下來,住多久都沒關係……」
所以,阿香姨的早餐店原本因為小狐狸的突然離去、導致營業額下降百分之五十以上,卻又在兩位大帥哥重新進駐本社區後,重掌本鄉早餐業店之龍首,且營業額有愈攀愈高之趨勢。
30
每天早上,以下的畫面在阿香姨早餐店附近已經重複了有八個月之久。
七點到七點半左右是學生上課的尖峰時刻,也是早餐店最忙碌的時段之一,這時店裡已經坐滿了吃早餐的國、高中女生,還有一堆排隊等候外帶的,不過,每位小女生眼睛瞄的方向,不是阿香姨正手忙腳亂煎蛋餅的地方,而是巷口尾端某戶人家的門口。
「欸欸欸,開門了……」幾位國中小女生滿臉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季老師還是一樣那麼帥,好想就讀他任教的那所高中哦……」
「混血帥哥也出來了,天啊,好漂亮的綠眼睛……誰知道他的名字啊……」另一個五專女生也轉頭小聲詢問。
阿香姨得意的插口:「……綠眼睛的是阿風,另一個長髮帥哥是白狐,都是季老師的親戚啦,都是從國外回來的……」
「老闆娘,幫我們打聽一下啦,那三個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了?」其中一個開口問,店裡店外眾家耳朵齊齊豎起傾聽。
「哼哼,我可是親口問過他們,都說沒有女朋友。」阿香姨大聲宣佈。
此言一出,店裡開始又興起了小小的騷動。
受到萬眾矚目之一的季見君是附近私立高中的老師,大約都趕這時間去學校,青風習慣性送義父到巷子口,見對方轉上大路才又走回家裡──至於白狐,怎麼可能讓阿風獨自走這危險的長巷呢?早上來去一趟,阿香姨的店是轉折點,無怪乎這裡成了觀賞美男走姿秀的最佳地點。
跟孝順的兒子道再見後,季見君慢慢走到學校,如今已經是五月了,自己帶的班級也進入緊鑼密鼓的總複習課程,準備迎接七月份的大學聯招,忙碌的很,但是這樣也好,沖淡了一些想念小狐狸的感傷。
小狐狸離去都有八九個月了吧,而且白狐說過,少則一兩年、多則六七年,小狐狸一定會出關的,前提是他得專心致志,絕對不能走火入魔……
沒關係的,季見君安慰自己,只要活著,此生,一定會有再見之日。
中午,校長大人偷偷把自己叫進校長室,臉色不定,害季見君一直在猜是不是自己的班裡有同學搞出大事情了?結果大出意料,校長居然是詢問小狐狸何時回來。
有些心痛,季見君還是保持面色如常,微笑著說:「……小狐回鄉去了,我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過來。」
校長偷偷看了看門口及窗戶,確定沒人偷聽,就小聲說:「唉,那個,我……我那個如日中天丸已經吃完了……想跟小狐再定制一批……能不能讓他在家鄉裡做好後寄過來?錢不是問題……」
「……好,我連絡他看看……」季見君忍住笑,好奇的又問:「……校長,那藥……真的有效?」
「有效,真有效!」校長激動的伸出大拇指直稱讚:「……我吃了一陣子後,感覺自己又重拾三、四十歲的活力了,季老師,你要幫幫忙,我老婆一直催著呢……」
季見君忙點頭,覺得有些好玩,原來想念小狐狸的不止自己呢,門口的警衛謝先生也三不五時就問及小狐狸的歸程,真是!
堪堪挨到放學時刻,季見君腳步輕鬆的往學校大門口走,卻瞄到劉明垂頭喪氣的慢慢晃在前頭。
從後面往他肩頭一拍,問:「怎麼這麼沒精神?年紀輕輕就應該要朝氣蓬勃,不要學我們這種老頭子,哪,都要準備聯考的人了,抬頭挺胸!」
「老師,就因為再兩個月就聯考了,你那個魔鬼哥哥每天都逼我到他家,在他的監視下讀書讀到半夜十一點,才准我上床睡覺……嗚嗚,每天塞一堆國文英文,我的頭都快爆炸了啦……」劉明開始訴苦。
季見君安慰他:「……我們以前也都這麼過來的啊,忍耐點,撐過這一陣就好了,人家不是說,只要考上了大學,就任你玩四年嗎?」
劉明好感動:「……我都懷疑前世我請雷劈的不是你、而是師父,所以這輩子他找我報仇來著……現在他一定又在校門口堵我了,老師,去幫我爭取一點合理的待遇啦!」
看他被整的淒慘,季見君惻隱心起,點頭說:「好,我跟哥哥談一下,要他別逼你逼那麼緊。」
兩人邊聊邊走到校門口,卻見一堆學生躲在門邊,朝外頭指指點點。
「唉,都要青風白狐別來學校接我了,每次都引起大騷動……」季見君無可奈何的對劉明說。
「老師,你們一家都出帥哥耶,開牛郎店一定大賺錢!」不怕死的劉明又亂說話了:「真要開店的話,我免費幫你們看店內風水,不過要給我VIP卡哦!」
「你呀,小孩子口無遮攔,我哥那個性子到現在還沒被你給氣死也真是奇跡……」季見君在大門邊停下腳步:「……咦,不是青風白狐……」
季見群的雪白轎車停在每次都固定停放的位置,人正靠著車尾跟某個身材纖長、垂一頭淡色長髮的年輕人說著話。
雖然背對著自己,但那身材跟站立的姿態好熟悉……不會吧,才過了八個月而已,不應該會是他的……可是,天地之間,除了白狐之外,有誰會在清靈之中還溢滿著魔魅般的氣質?
季見君懵在當地,感覺天地正在旋轉──
時間拉回到五分鐘前。
季見群為了逮那個老偷懶不唸書的劉明,結束了大學裡的課之後,直接開車到高中門口,不讓那渾小子有逃走的機會。
車剛停好,就發現了熟悉的身影佇立著,他忙下車叫住人。
「……比我料想的時間提前……流水真是不簡單,連未經調教還失去元真的野狐狸都一千年就搞定了……」
那年輕人正是皇狐,原本總散發些許妖氣的身體此刻被仙氛佈滿,以往桀驁不馴的狐性也變得清清淡淡,遠望之下恰如一位仙姿綽約的縹緲天人,唯有近看,才會發現一雙斜斜細長如柳葉般的眼仍蕩著妖狐天生的媚麗。
「……你又來找見君的麻煩?」成正果是成正果,可一見到讓自己跟見君分開了千年之久的元兇,孽狠之氣依舊止不住。
「……我哪有空理他?再說,你那個舅舅跟他前世的義子將人照顧的無微不至,可輪不到我出面。」季見群說。
還是不放心這個人,小狐狸又問:「……那你來做什麼?既然完成了投胎凡間的任務,不是應該回天界報到歸位了?為了人間的未婚妻?」
害季見群不得不想到了劉明,額頭上隱隱的青筋浮現:「……本來想說遇到了體內有仙骨的上乘資質,想將他收為徒弟,好傳承我一身的仙家道法於人世,結果,卻是個連三角函數公式都背不起來的笨蛋!」
說到笨蛋,轉眼一看,那個笨蛋就躲在季見君的背後,季見群忍不住吼出聲音來:「死小明,以為躲在見君後面我就看不到嗎?還不快過來!裝哭?裝哭也沒用!」
劉明的頭垂得更低,而且,老師明明答應要幫忙在魔鬼師父面前說情的,不過,就眼前季老師已經半茫然的狀態,大概都自顧不暇了……唉,認命吧,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雪白色轎車走過去,經過小狐狸身邊時還不忘打個招呼。
小狐狸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沒理會劉明,只是人柱似的站著,盯盯看著幾步外的季見君。
31
最先恢復正常的是季見君,他微微笑了,走到小狐狸面前摸摸對方的頭說:「……小狐長高了……」
「……我長高、也長壯了……」也不管眾目睽睽,小狐就是垂著眼,拽著季見君的衣袖,淚止不住的低頭小聲說:「……這一千年……我想你……想的好苦……」
感覺拽著自己的手在發抖,季見君也眼紅了……他在這裡頂多挨了八個月,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小狐可是經歷了實實在在的千年歲月,若是以輪迴的次數來算,可以整整輪迴十次有餘……
小狐付出的,總是比自己能給的多。
「哪,我們先回去吧,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即使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季見君都還是硬生生壓抑下來,在自己忍不住也掉下淚前,柔著聲說。
點點頭,小狐轉個頭就拉著季見君快步往熟悉的地方去,而且,愈走愈急、也愈走愈快,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的了。
「跑、跑那麼快做什麼?我家還在、在原地……也沒長腳逃走……」體力不好,比不上狐狸,季見君在後面被拉著邊跑邊喘氣。
「……肚子好餓……」小狐狸頭也不回的說,往目標物衝刺。
季見君心裡緊緊一痛,像針紮著──沒想到流水真人外貌看來仙風道骨,氣韻高妙,居然會虐待徒弟,連飯都不給人吃飽,看來小狐狸這一千年來一定都過著非人的生活。
終於在自家大門口停下來,季見君手按在大門上,氣喘吁吁地說:「……既然餓,我帶你去……吃最喜歡的炸雞……啊,你都成正果了,還吃不吃……吃不吃人間煙火啊……」
小狐狸哀怨地說:「見君,你真沒默契,人家現在唯一想吃的就是……」說著就把嘴巴湊到對方耳朵邊把想吃的食物一一列舉出來。
「啊!!」季見君臉紅了:「這……現在不太方便給你吃……」
「為什麼?」小狐狸氣呼呼地說:「我要吃我要吃,忍了那麼艱苦的修道過程就為了過來把你給吃了,哪有什麼不方便的?」
話才剛說完呢,季見君所謂不方便的原因就開門現身了。
「聽到聲音還以為在作夢,真是皇狐回來了!」青風倚在大門邊笑吟吟地說:「快進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下山,這下子義父就不用再操心了……」
小狐狸愣了一下,隨即撲上去抱住蹭著,大聲笑著說:「青風哥,你也在這裡啊,太好了,幾乎有一百年沒見了,好高興好高興……」
這兩兄弟親密的抱在一起,季見君在旁看了就只有欣慰,覺得眼睛澀澀的想掉淚,旁邊卻突然傳來惡意的喚聲,把整個久別重逢的氣氛給壞掉了。
「呿,居然下山了……師父一定是受不了你,早早把你給趕走……」說話的是白狐:「喂,放開阿風,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不准隨便抱他!」
「我比你更早就認識青風哥哥,憑什麼聽你的?都還沒怪你把哥哥搶走呢,害我們現在要見上一面得等好久好久……」小狐狸不客氣的回嘴,隨即又問:「……你們現在住這裡?」
點點頭,青風說:「對,收到你的消息後我們就過來了,你不在義父身邊,這回就輪到我孝順啦……放心,我讓白狐趕跑了好多對義父有意思的女人……」
小狐狸一聽就春風滿面,往青風身上蹭幾下表示感激,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放開人家,轉而往季見君身上掏阿掏的。
「見君,錢包給我……」手不安分的東摸西摸,說是找錢包,卻又找的不成章法。
季見君被搔癢的幾乎要笑出來,趕忙從後腰口袋掏出了隨身皮夾,整個給了他,也不問為什麼。
裡面有昨天剛從提款機領出的一萬塊錢,小狐狸想想,抽出了五張千元大鈔塞到舅舅手中:「……這幾天你們出去玩,這是旅館費,別來打擾我跟見君……不回來也沒關係,打電話來告知一下落腳處就行了……」
看看手中的新鈔,白狐只是邪邪地笑:「……我不缺錢,不過提醒你別縱慾過度,二當家雖然擁有了不死之身,體質還是跟凡人差不多,別將他耗損的體無完膚……」
季見君臉紅,趕忙往家裡客廳走去,小狐狸匆匆跟上去,還不忘生氣的回頭丟話:「滾啦……青風哥哥,不是說你,我隨時歡迎你過來……」
青風擺擺手,見那兩人進入客廳後,立即沉下臉來,嚴著聲對白狐開罵:「在義父面前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他臉皮沒你那麼厚,知道嗎?」
哇,阿風生氣了……白狐涎著臉靠近,說:「人回來了,咱們倆個終於可以回北海道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了吧?」
青風仰頭想想:「嗯,八個多月,房子的灰塵也都積厚了,是該回去的時候……等秋天最美的時節,再通知皇狐弟弟帶義父過來……」
「那麼、啟程了?」白狐笑著伸出手。
青風往他身上靠,閉上眼睛,說:「走吧──」
一陣風急速自地下捲起,將兩人包圍住,只眨眼的時間,原本站立著倆個人的地方立即變的空空如也,彷彿什麼都不曾有過。
才剛進入客廳呢,小狐狸立即從後面將想了好久好久的人給撲倒在沙發上,倆人立即天雷勾動地火的熱吻了起來。
「等一下……青風他們……」吻到中途,季見君趁著換氣的空檔問,青風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這種親熱的畫面給看到了還是會不好意思。
「早走了……短期內不會過來……」小狐狸不許季見君分心,說完話,繼續再接再厲堵住後者的嘴,手也猴急的開始解開一顆顆的襯衫扣子,還有、還有討厭的腰間皮帶、西裝褲拉煉──
朝思夜想了那麼久的人就在自己懷裡,小狐狸哪還有修道者該有的理智?只想吸吮著彼此的體溫,確定最最喜歡的那個、最最溫暖動人的那個、又跟自己在一起了。
「……以為……你修成正果後……慾望會淡些呢……」觸到了小狐狸高昂挺立的慾望之處,季見君也傳染了對方的興奮,啞著聲問。
「不是說過了嗎?除非將見君整個吃盡,否則我永遠也飽不了……」仰頭說,春色蕩漾的臉依舊艷麗如昔,只有妖氣淡了些:「……再說,我餓了一千年呢……」
任誰見了都無法抗拒的美態,媚惑的挑逗眼神是最上等的催X藥物,季見君已經整身被燒灼的慾火難耐,手忍不住也去拉扯小狐狸的衣服,到赤裸裸的兩人毫無間隙的交纏在一起。
「……好吧,這次任你吃……明天我請假……」季見君覺悟了,甜蜜的覺悟。
天色漸漸暗下來,沒人想到要開燈,只顧著輾轉啃噬,從沙發椅上翻到地下,覺得不痛快,上樓到床上繼續滾,滾的愈來愈激烈,整個房間只聞得散發慾望的汗水與吟亂體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細若游絲的喘息又為此夜添上了綺麗無邊的色彩。
不需要穿越時空了,時空、只需要停留在此刻。
聽說後來季見君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病假,沒辦法上課──正值大學指考的前兩個月呢,校長本來不高興,卻在收到小狐狸專程送上的自製藥物後,眉開眼笑,又多准了一星期的假。
在這多出來的一星期裡,因為操練過度導致全身酸痛的季見君在小狐狸細心呵護、加上復方藥湯的雙重調養下恢復了體力,如今兩人正坐在季見君新買的四輪傳動休旅車裡,山區海邊到處亂跑,真的,永遠不分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