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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第一次當吸血鬼就上手 BY: 無糖綠

第一次當吸血鬼就上手 BY: 無糖綠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梓絪 您是第26130個瀏覽者
文案:
莫名奇妙被好久不見的國中同學咬一口的徐書育,發現自己竟然變成吸血鬼了!?
無法久曬陽光、體溫過低、再怎麼三餐正常早睡早起也無法解決的嚴重貧血──雖然症狀沒有漫畫或電影中演的那麼嚴重,可是當路邊的流浪漢在他眼裡竟然變成一袋血的時候,徐書育知道自己真的完蛋了!
老天爺,他只是個在便利商店打工的普通學生而已,誰來教他要怎麼變成一個正港吸血鬼啊∼∼誰知道血袋梳洗之後竟然變成美型男!?而且,居然還是個資深吸血鬼……發生什麼事了,這個世界上的吸血鬼比大家想像得多真多。
當世界上最古老的吸血鬼遇上資歷只有半年的菜鳥吸血鬼,小育真的有辦法學會吸血鬼的所有生存法則嗎?


第一章
貧血的狀況已經持續一個月了。
「徐書育。」歐巴桑盯著小育別在胸前的名牌,一個字一個字念著,「你和我兒子同名耶……後面那個括號裡的小育是什麼意思?」
「我的暱稱啦,大家都就我小育,大嬸你也可以叫我小育……」徐書育從便利商店的櫃台底下站起來時,瞬間眼前一片昏黑。身體搖晃幾下之之後勉強用手撐著,幾秒鐘之後視線才恢復清晰,「是這個嗎?」
「讓我看看名字……沒錯,就是這個。」歐巴桑一手接過包裹,另一手把錢塞進小育手中,「這位小哥,你臉色發白,嘴唇發紫,好像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喔?年輕人不要以為自己體力好,就天天熬夜啊。」
「我當然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小育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位好心的客人解釋他每天三餐外加下午茶和宵夜,睡超過八小時,貧血的情況卻還是越來越嚴重。
歐巴桑根本沒有在聽他說,只是自顧自地說教,「你要多照顧自己啦,不要常常值大夜班,我兒子就是常常值夜班搞到最後身體壞掉。」
「我知道,我知道。」
「年輕人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像我一樣,老了才覺得年輕時沒有好好保養身體。」一直到這位好心的歐巴桑走出店門前,還不停地叮嚀小育。
但小育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我會的。」
看著歐巴桑離去的背影,小育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多吃和睡好就可以解決他的毛病的話,他就不會這麼煩惱了。
半年前,小育遇上了許久不見的國中同學陳福同。當時小育走上前想要和好久不見的同學打個招呼卻被撲上來的人咬了一口。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昏倒在暗巷的角落,脖上留下了兩個牙印,陳福同不知道去了哪裡。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小育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想到自己再也沒有辦法過正常人的生活。
脖子的兩個牙印沒多久就消失了。但小育卻發現自己變得十分討厭陽光,只喜歡在夜裡出門;總是在白天昏昏沉沉,卻在晚上精力充沛;除了雞血和豬血之外的東西吃了都會拉肚子,傷口會很快的自我痊癒。歷經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身體實驗的經驗之後,小育終於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普通人。
他變成了奇幻小說裡才會出現的生物──吸血鬼。
一開始發現自己是吸血鬼,小育嚇得半死,連經過麵包店的時候都深怕被大蒜麵包給剋死。但過了一陣子之後,他才發現變成吸血鬼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一件事。除了體溫低了點之外,成為吸血鬼對靠打工薪水過活的小育還算有好處呢。因為他變得不怕冷也不怕熱,既不需要冷氣也不需要大衣,這可省下了不少置裝費和冷氣電費。
當然,成為吸血鬼也不全然都是好事。
小育發現自己十分討厭陽光,雖然不到一曬太陽就會化成灰燼的地步,但在太陽光下曬個幾秒鐘之後皮膚就會開始龜裂。小育雖然沒有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但他猜想大概再多曬一陣子,應該是會化為灰燼。
即使是在日出日落等太陽光不強烈時,小育還是得擦上厚厚一層的防曬油、抗紫外線的風衣包得密不通風再外帶一把抗紫外線的雨傘。雖然帶陽傘防太陽曬好像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不過為了小命著想,小育還是買了十幾把放在家裡備用。
照理說,經過萬全的準備,從人類轉變為吸血鬼應該完全不會妨礙到小育的生活。但當人類的貧血現象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小育才瞭解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蹲著或坐著時突然站起來會頭暈,太陽下山之後還起不了床,常常會眼花把紅燈看成綠燈,有一次還不小心撞上了電線桿,還好那天他下班是早上五點多,路上還沒有什麼人,不然被人看他撞上電線桿卻一點事情也沒有,他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搜集了一些吸血鬼的小說、電影,裡頭有吸血鬼怕大蒜、怕十字架、怕銀、怕水、怕太陽光、怕狼人,卻全都沒有介紹到吸血鬼怎麼預防貧血症。
小育曾想過去看醫生,卻又害怕自己是吸血鬼的事情曝光後會被抓走。這也不能怪他有被害妄想症,已經結束好幾年的X檔案最近又在電視上回放,裡頭常常演到美國人會把奇怪的生物抓去做研究。小育也很害怕自己會被當作實驗用的白老鼠,關在牆壁全白的房子裡,被通上電或是注射奇怪的藥劑。
小育也試圖去找那位咬他一口的國中同學,可是不管是打電話或是寫信去通訊簿上的地址,都沒有任何的回音。
隨著貧血的狀況日益嚴重,小育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很可怕的變化,但對他這樣一位菜鳥吸血鬼而言,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甚至,連該問哪個前輩都不知道。
正當小育對開始不久的吸血鬼生涯煩惱不已之時,準備要接早班的蘇善文走了進來。頭髮凌亂、一臉睡意的蘇善文是小育的學弟,也是小育一手帶出來的店員,頭腦靈活、個性開朗,頗受客人的喜愛,可愛無辜的模樣很容易激發女性的母性本能,這附近三十歲以上的女性都很喜歡挑蘇善文在的時候來買東西。除此之外,善文也是唯一一位知道小是吸血鬼之後不把他說的話當笑話,認真以對的人。
「學長,你今天臉色看起來很差,是不是沒有吃東西啊?」善文把帽子和外套脫下來拿在手上。
「有啊,我每天都有吃雞血。」
「只吃雞血會營養不良。」
「可是吃別的東西我會拉肚子……不然,你的血讓我喝一下好了。」小育開玩笑地說。
「學長,我昨天才捐過血,你不要那麼狠心啦。」善文笑著穿上店裡的制服背心,開始整理起東西,「外面好像快要天亮了,學長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可以額外幫你做十五分鐘。」
「太謝謝你了。」小育感動地差點沒有把這位可愛的學弟抱起來轉圈,馬上把綠色的制服背心脫了下來,「這十五分鐘我會付你薪水……」
「不用啦,才十五分鐘而已。」
「不會少給你一毛錢。」小育對著蘇善文眨了眨眼,接著又說,「對不起,我真的有點累,要先回去了。你知道錢放在哪裡吧?還有……」
「沒問題,我已經是老手了。」善文對小育揮了揮手說再見時,又想起一件事連忙提醒小育,「學長,你要小心,聽說最近有奇怪的人在這附近劫財又劫色。」
「喔,我沒有財也沒有色,應該可以放心吧。」小育揮揮手,將學弟提醒他的事拋在腦後。他當然不擔心善文提醒他的事,因為他是一個——或者說是一隻——吸血鬼,有人聽過吸血鬼被劫財又劫色的嗎?
應該沒聽過吧。
小育像是醉酒的人一樣,踏著很不穩當的腳步穿過公園。
慢慢往上爬升的太陽還算柔和,對他來說卻非常刺眼。剛被吸血鬼咬到時正好是冬天,太陽很晚升起很早下山,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到了夏天卻總覺得太陽來得太急太快,每天穿過公園回家的路也變得越來越難走。
大清早的公園裡,常常有年紀大的人運動,小育刻意避過他們,走靠近樹林的小路。即使是在樹蔭下,強烈的光線仍像是實體武器般穿過他的身體,將他斬成好幾段。內臟在痛,肌肉在痛,皮膚也彷彿要裂開……
忽然,眼前一片昏黑。
光線忽然消失了,幾秒鐘之後又再度亮起。眼前的東西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
「貧血的現象又來了嗎?」小育自言自語地說。
手撫著額頭在樹蔭底下喘氣,體內有一種強烈的渴望。渴望什麼東西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只是下意識地尋找生物。小育張開嘴,尖銳的犬齒不知在何時伸了出來,瞳孔也變成像貓一樣的金黃色。他想要咬東西,特別是有溫熱鮮血的東西。
在離小育不遠處的長椅上,正好坐了一個穿著黑衣,帶著帽子的流浪漢坐在椅子上。洗了很多次的黑外套上面滿滿都是皺折的痕跡,綁成馬尾的黑色長髮從帽子裡掉了出來,似乎正睡得很熟,根本沒有注意到小育正在靠近。
「不行,不行。」小育雙手緊握,克制自己吸血的慾望。
今天回家有雞血吃,不能隨便亂咬人。
他蹲在樹蔭下,用力地喘著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喘氣聲太大聲,把流浪漢給吵醒了,當小育再抬起頭時,流浪漢正朝著他走過來。
「不要過來。」小育虛弱地喊著,雖然他現在是一隻超級虛弱的吸血鬼,但他沒有把握不會咬斷流浪漢的喉嚨啊。
可是,流浪漢根本沒把他的警告聽進耳裡,還是一步一步靠近小育。就像是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在眼前晃來晃去,不吃實在對不起自己。
小育抖了一下,舌頭不自覺地舔著下唇。血的味道實在太吸引人了,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連忙闔起眼,不去看眼前的流浪漢。沒想到闔上眼只是增加對血的渴望,腦海裡描繪出一個又一個的活蹦亂跳的生物,血液甜美甘純……想也不想,向流浪漢撲了過去。他已經管不著會不會傷害到人,現在他只想要喝血──而且是人血。眼前的人在它眼中已經沒有人的樣子,而是用容器裝著的一大包血。
流浪漢猛然睜開眼,表情卻一點也沒有對小育的動作感到意外的樣子。只是輕輕一跳就避過了小育撲向他的動作。
小育驚訝地抬起頭,才發現流浪漢跳到大樹的樹枝上。如果腦袋清醒的話,小育應該會發現樹枝距離地面至少有一層樓高,就算是世界第一的跳高選手,也沒辦法直接跳上去。但小育的腦袋裡只剩下血,蹲在樹枝上的流浪漢跳對他來說,和一袋血吊在樹上差不多。沒有思考就跳了起來,伸長了手臂想抓流浪漢的腳。
流浪漢也被小育嚇了一跳,在小育的手能抓到流浪漢之前,反射性地一腳對著小育的臉踢了過去。
砰的一聲,小育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要被踢飛了。
對血的渴望被踢出腦袋,痛覺被踢出腦袋,最後連知覺也被踢出腦袋。
他閉上眼,倒在鋪了石頭的林蔭小路上,昏死過去。

水聲。
滴滴答答的聲音在耳邊響著,一開始小育還以為是下雨了。
他最喜歡下雨天了,因為下雨天的時候太陽被雲層遮住,他可以和普通人一樣外出,不需要把全身都包在衣服之下,就算撐傘也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幾分鐘之後,水聲停了下來,他才發現那不是雨聲,而是浴室傳來的聲音。
水聲?
哪來的水聲!
小育猛然地從床上彈起來。
淡綠色的床單,床頭擺著海賊王模型,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擺設,這是他的家,他的臥房,自從照顧他的奶奶因為車禍去世之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看了看桌上的時鐘,指針朝向一點的方向,外頭的陽光正是一天中最強烈的時刻。雖然窗廉已經拉上,還是有陽光從未能完全遮避的地方照進來,在地板上的光影交錯的方塊。那刺眼的光線,讓小育忍不住抖了一下。
小育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床上。
他只記得自己從打工的地方走回家,在路上遇到流浪漢,然後……
然後發生什麼事情他就不記得了。
「我怎麼會在家裡?」小育看看自己的身上,已經換上了常穿的睡衣睡褲,打工穿的牛仔褲和踢恤隨便丟在椅子上。他記得自己昏過去了……
『聽說最近有奇怪的人在這附近劫財又劫色……』
學弟的話在腦海中浮現,他反射性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內褲。還好,還是昨天穿的那一件,上面還有小叮噹的圖樣。
「你醒啦。」
「哇!」聲音在小育背後響起,把小育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往前面滾了兩圈,摔到窗廉底下。陽光照在皮膚上馬上發出滋滋的聲音,痛得他又向前面滾了半圈。
從浴室走出來的青年穿著小育的衣服,因為身材比小育高一些但是瘦上許多,因此短褲嫌短了一些,上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
「不用這麼緊張,我也是吸血鬼。」青年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我借用了你的洗衣機,你應該不介意吧?」
「呃……請用。」小育將身體挪到桌子旁邊,偷偷地觀察青年。
他不記得自己認識或是見過眼前青年。
洗過之後披在肩上的長髮是幾乎毫無瑕疵的黑,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深刻的五官看起來有原住民的血統,他不知道青年的臉孔算是漂亮還是普通,但是他肯定自己要是見過絕對不會忘記,因為青年的容貌讓他聯想起吟遊詩人或是流浪畫家之類的人物,總讓覺得是小說或是漫畫裡跑出來外星生物,而不是一般人……
等等,剛剛這個青年說了什麼?
「你……你剛剛說你是?」小育聲音顫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內容。
「我借用了你的洗衣機?」
「不是,再前面一句。」
「不用緊張?」青年悠然地拿起小育放在桌上的報紙,拿起來翻了翻。
「不是,中間那句,你說你是……你是……」
「吸血鬼。」青年重複了一次。
「吸血鬼?」小育重複念了好幾次,大腦的語言區一下子無法把吸血鬼這三個字的正確意義解讀出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青年跟他一樣,更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救、救命啊,拜託你不要吸我的血,我有B型肝炎。」
「冷靜點,你自己也是吸血鬼。」
「呃,對喔,我也是吸血鬼。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小育搔了搔頭,不好意思了笑了笑。突然間,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那……那你又怎麼會在我家?」
難道這位俊美的吸血鬼真的想要劫財又劫色?
「你的口袋裡有身份證,上面有寫地址。」青年指了指桌上錢包,「要是放你一個人在路上,我有點擔心太陽出來了你會化成灰。」
「謝謝你,你真好心……不對,你怎麼會知道我倒在路上。」
「因為我踢了你一腳。」
「什麼?」
「說起來有點抱歉,是我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向我撲過來就踢了下去。」青年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不過,這也是因為你想要咬我,我不得不防備。」
「踢下去?咬你?」幾秒鐘之後小育才反應過來。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頗有氣質的美青年就是公園裡的流浪漢,「你是那個流浪漢?你怎麼可能是吸血鬼?吸血鬼應該不能大白天坐在公園裡啊?」
吸血鬼可是非常害怕太陽的生物,公園除了樹蔭之外沒有其它的遮避物,一但曬到太陽可是會死啊。
青年露出微笑,「因為我喜歡日出。」
「喔……」小育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目光卻完全被青年的笑容所吸引。青年的長像也許稱不上美麗,但青年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讓人毫無邪念的氣質,那種美是屬於陽光,不應該屬於吸血鬼。
「你變成吸血鬼多久了。」
「半年多。」
「那你資歷還很淺嘛,難怪你不知道。」青年走到廚房,拿起放在桌上的鋁箔包,丟給小育,「把這個喝下去。」
小育伸手接過鋁箔包,只覺得裡頭沉甸甸,一打開來就聞到血味,不過和他平常吃的雞血豬血不同,眼前的血不但沒有腥味,還有點甜甜的味道,「這是什麼?」
「人工血液,我發明的代用品。」
「人血?」小育嚇了一跳,差點整包打翻,「你、你……你發明的?」
青年的反應很快,一伸手就接起鋁箔包,「這可是很珍貴的,全世界只有幾隻吸血鬼可以品嚐我製作的人工血液。」
人工血液?全世界?這個青年是在說什麼啊?小育被他搞糊塗了,「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東西?你又是什麼人啊?」
這下子換青年目瞪口呆了,他活了好幾千年,第一次遇上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有什麼身份的吸血鬼,「……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是誰?」小育搖了搖頭,他知道到唯一一個吸血鬼就是他的國中同學陳福同,而且也找不到了。
「我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吸血鬼之一。」青年指著自己,接著又指向小育,「而你,是世界上唯一不知道我是誰的笨蛋吸血鬼。」
最古老的吸血鬼?
「……你變成吸血鬼多久了?」
「大概是你的一萬倍之久吧。」
「一萬倍?」小育不自覺地伸出手指頭開始數。一、二、三、四……五,天啊,這看起來比他年紀大不了幾歲的青年已經活了這麼久的時間了?小育的眼珠差點掉出來,「你活了五百年?」
「笨蛋,是五千!」
繁離是最初的六個吸血鬼之一。
這六個最古老的吸血鬼即使是在陽光之下,只要不是被正午的陽光長時間照射也不會受到傷害,只會感覺到些微的不適。由異種研究會的記載得知,越古老的吸血鬼力量越強,即使是特製的紫外線子彈和桃木樁對古老吸血鬼也是毫無用處,聖水或是十字架更是完全傷害不了他們。如果想要完全殺死最古老的吸血鬼,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的肉體曝露在陽光之下,直到完全消失為止,連心臟都不能留下。
據說,只要心臟還在,古老的吸血鬼就能復活。
《吸血鬼年鑒·四十六》
繁離一邊看著小育把那包血喝下去,一邊問,「你知道自己是第幾代的吸血鬼嗎?」
「不知道。」小育搖搖頭,「那是什麼?」
「就是吸血鬼的輩份。」繁離換了一個方式問,「創造你的人是誰?」
「陳福同,我的國中同學。」
「創造他的人是誰?」
「他沒告訴過我。」
「……好吧,就我所知,他大概是第三十七代吸血鬼。」繁離一本正經地說,「他什麼事都沒告訴你?」
「沒辦法,我聯絡不到他。」小育聳聳肩,「你怎麼知道他是第三十七代?」
「因為我的輩份比你們高,所以我可以知道。」其實繁離根本不知道,只是從小育的能力來亂猜。這麼弱的吸血鬼,最少也是三十代之後了吧。
「原來年紀大有這個好處啊?那我就是三十八代囉。」小育指著自己,接著又對繁離是第幾代感到好奇,「你是第幾代?」
繁離沒有開口,只豎起了一根食指。
「第一代?原來你是這麼老的吸血鬼啊。」小育喝完繁離給的人工血液之後,全身上下都舒服不少。小育指著桌上的一袋袋血,「這個很好喝呢,你自己不喝嗎?」
「不需要,別把我和你們這些品種不良吸血鬼混為一談。」
「因為年紀大吃不下嗎?」
「不是。」繁離有一種想把小育掐死的衝動,「只有少數的吸血鬼需要人血,我只要豬血和雞血就可以過活了。」
「原來如此。」小育恍然大悟,「所以,我是先天不良的吸血鬼?」
「對。」繁離用手支著額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菜鳥吸血鬼,「你到底有沒有自己是吸血鬼的自覺啊?」
「還好啦,我知道自己是吸血鬼。」
「知道才怪,像你這種菜鳥吸血鬼要知道本份,成為吸血鬼的頭一年不能曬太陽,還要做健康檢查。」
「去哪裡做健康檢查?」
「當然是你自己做,難道是去醫院嗎?」繁離忍不住翻白眼,這只菜鳥還真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吸血鬼,「你到底多久沒有喝人血了?」
「從來沒有。」小育搖搖頭。
「我的天啊。」繁離忍不住想歎氣,「我不管你要用什麼辦法,不管是去咬人,還是去血庫或是醫院偷也可以,從今天開始,你每週要喝一次人血。」
「不喝會怎麼樣?」
「會因為營養不良而死。」
「可以治療嗎?」
「以現在的吸血鬼科技大概不行。」
小育的臉垮了下來,要他去咬人是不可能的事,去血庫偷血他又做不到,「那、那……我現在想當普通人不要當吸血鬼可不可以?」
「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變回普通人,我就不必研究人工血液了。」繁離伸手敲了下他的腦袋,接著指了下放在桌上的鋁箔包,「這些人工血液就留給你,應該可以撐幾個月。」
「真的嗎?真是太感謝你了。」小育的雙眼亮了起來,但他忽然想起繁離說他不需要吸人血,「等等,既然你不需要,幹嘛要發明這種人工血液?」
「因為我高興。」繁離站了起來,走到外頭的走廊上去拿洗好的衣服。
小育的陽台上曬了衣服和鞋子,用來放水桶的架子上擺著堆在地上的幾十隻抗紫外線陽傘,角落則有一包顯眼的垃圾,稍微凌亂但還不至於到礙眼程度的環境一看就是二十幾歲的單身男人住家。
「喂,現在是……」小育想要阻止他,可是想到現在還是白天,他只能站在門口,手抓著門把緊張兮兮地看著繁離。時間剛過六點,太陽馬上就要下山。雖然陽光不強,但只要被陽光曬到,吸血鬼還是會受傷。據說,走廊是吸血鬼家庭意外最常發生的地點,因為吸血鬼往往會忘記要多加紫外線外套就出門去曬衣服……
「哼,不要拿我跟你這種菜鳥比。」繁離根本沒把這一點陽光看在眼裡,很從容地從烘乾機中拿出烘好的衣服,又走回房間裡。
「你不會受傷?」小育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
「傍晚和日出沒關係。」
「真好,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嗎?」
「沒錯,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就不怕陽光了。」
「我什麼時候也可以像你這樣?」
「你先想辦法活過第一年再說吧。」繁離邊說邊在他面前換起衣服來。
「喂……你不要在我面前就換起衣服來啦。」小育連忙用手遮住眼前。
「又不是小女生,你在緊張什麼?」繁離笑了笑,穿上原本的破舊黑上衣、黑長褲,再戴上帽子。原本長像俊美的青年,瞬間又變回了穿著破舊的流浪漢。
「對喔。」小育放下雙手,「你剛剛說一年是什麼意思?」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繁離又敲了下小育的額頭,「如果一年之後你還沒死,也許我們有機會再見面。」
「有什麼我該知道嗎?」難道吸血鬼的第一年要報戶口還是做什麼?小育追到門口。
繁離卻只是神秘一笑,對他揮了揮手說再見,「還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呢。」
「喂,等等啊。」小育還想要追上去,但繁離雙手插在口袋裡,在剩下最後兩秒的綠燈中穿過馬路,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小育只能搔搔頭,心想著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這位「老」吸血鬼了吧?

繁離穿著剛洗好的衣服,走回他遇上小育的公園裡。
由於是下班時間,許多學生和上班族匆匆忙忙地穿公園走向另一端的公車站。在人潮之中,一個穿著黑色唐裝的男子混在人群之中,目光緊盯著繁離。
假裝絲毫沒有察覺的繁離刻意地換了方向,走向深林的深處。但唐裝男子不但不放棄,反而跟得更近了一些,中途又加入了第二、第三個唐裝男子。繁離也不去理會他們,繼續往公園深處走,一直走到小育遇見他的那張長椅才停下腳步。
「你們想要跟到什麼時候?」繁離轉過頭來瞪視唐裝男子。在路燈的照射下,長長的影子往唐裝男子們的方向延伸,籠照他們,「我和你們不認識,如果你們想要找人請到別的地方去。」
「我們已經觀察你一個星期了,吸血鬼。」
其中一名唐裝男舉起了右手。在唐裝男的右手背上有一枚刺青,仔細看可以發現是盤了一條龍的弦月。滲入皮膚的染料似乎有螢光的成份,在黑暗之中泛著青色的光芒,看起來有些陰森。
「暗青之月嗎?」繁離目光也變得險惡了起來。
暗青之月是個有三百多年歷史的組織,其成員從小訓練,讓他們能對抗潛藏在人類社會中的吸血鬼。歷經過三百多年,十五代的首領,他們已經消滅了超過一千名以上的吸血鬼,可是說是世界上消滅最多吸血鬼的組織之一。
「看來你是有點份量的吸血鬼,竟然認識我們的標誌。」唐裝男有些意外,原本他只是想讓這吸血鬼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中,沒想到這吸血鬼竟然認識他們。
「忘得掉嗎?」繁離哼了一聲,「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追著我們不放。」
「只要這世界上有吸血鬼的一天,暗青之月就不會消失。」
三名唐裝男慢慢地向不同的方向移動,將繁離包圍在中央。三個人都擺出了戰鬥姿勢,從他們的緊繃的肌肉,準備的架勢,不難發現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好手。看似平凡的外表之下有著超人的體力和戰鬥力。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繁離。
「我只說一次,給我好好的聽著。」繁離根本不當他們是一回事,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們對付不了我,還是快點滾回去對付那些蹩腳吸血鬼吧。」
跟蹤繁離的男子哼了一聲,一記手刀就往繁離的身上劈。只見繁離不慌不忙地以人類不可能達到的速度抓住男子的手。微微用力,手臂就發出了斷裂的聲音,隨即垂了下去。男子痛得慘叫聲,繁離立刻一腳踢在他的臉上,讓他閉上了嘴。
「安靜。」
「你、你……」另外兩名唐裝男子看到同伴不到一秒就被撂倒在地,也慌張了起來,其中一人還掏出刀來,「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你不都已經說出答案了嗎?。」他就是怪物啊。繁離閃身至持刀男子的面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用力一踢,刀子就被踢得老遠。
「不可能,普通的吸血鬼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力量?難道你是……你是古老吸血鬼?」唐裝男子聽暗青之月的首領提起過,活了超過一百年以上的吸血鬼力量強大,連暗青之月首領也不見得是古老吸血鬼的對手。
繁離沒有回答男子的問題,他一腳將被折斷手腕的男子踢到同伴身前,「帶著你的同伴離開吧。」
「你不殺我們?」男子有些意外,似乎沒想過吸血鬼會放過自己和同伴,「難道你不喝人血。」
「哼,不是每一個吸血鬼都喜歡人類的血。」繁離說完之後就坐回了椅子上,壓低帽子像是在打瞌睡,「快滾吧,不要打擾到我看日出。」
唐裝男先是猶豫了一會,接著還是背起同伴從繁離面前逃走,「首領不會放過你。」
對於丟下一句狠話就離開唐裝男,繁離並不關心。但暗青之月這個很久沒有出現的名字,卻讓他想很久以前的事。青龍盤繞的月亮圖紋有如附骨之蛆,不管他怎麼躲都會一再地遇見。
繁離的雙手緊握成拳,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地顫抖著,「暗青之月、暗青之月……」


第二章
太陽隨著指針緩慢地移動,在窗簾底下慢慢地縮起手腳。
小育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裡主角群裡有著卷眉毛廚師和綠藻頭劍客的動畫影片,一邊等太陽下山。
成為吸血鬼之後,小育的力量並沒有比人類強上多少,頭腦也沒有比人類聰明,唯一改變的是在黑夜出沒的生活習性,還有對陽光的恐懼。
皮膚因為不能接觸陽光而變得蒼白,犬齒再一次發育成尖銳的形狀,他知道在自己體內蟄伏著一隻在黑夜才會出現的怪物,正在佔據他的身體。這隻怪物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混在人群之中也沒有歸屬感。漸漸地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在不久之後,身邊的人也會一個個變老、消失,只有自己不變吧?
煩燥的心情讓他不斷轉台,可是最後還是停留在這部有橡皮人的動畫上。主角和他一樣異於常人,只不過主角有同伴他卻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在意這一點。這半年來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世界上有沒有能理解他的人,這一次卻是例外。大概是因為繁離是他第一個遇上的同類——同樣也是吸血鬼的同伴吧。
自從繁離留了一大堆人工血液給他之後,小育就再也沒有見到繁離了。他每天都會經過第一次被繁離踹了一腳的公園,卻再也找不到繁離的身影。不知道那個全身黑的流浪漢又流浪到哪個地方去了。
他想要找個機會好好跟繁離道謝……不,他應該是要跟繁離好好地算這筆帳才對。雖然繁離給了他幾包人工血液,但卻差點一腳踢死他。要不是因為他是吸血鬼,身體比一般人耐撞耐摔的話,這條小命可能就沒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因為他餓得頭昏眼花想要咬人,又怎麼會被繁離踢。
他的腦袋不好,怎麼想都搞不清楚是繁離欠他比較多,還是他欠繁離比較多。
「我幹嘛一直想他啊。」小育拍拍腦袋,將繁離的樣子甩出腦袋。關上了電視,拿著抗紫外線陽傘就準備出門,也不管太陽還要半個鐘頭才會下山。
反正太陽光也沒有多強,死不了。
「學長,你放假跑去哪裡玩啊,曬得很黑喔。」學弟善文看了一眼小育手上的傷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夏威夷。」
學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婉轉地指正小育的謊言,「……學長,一天之內不能來回美國吧?」
「我家的飛機飛得特別快。」
小育不想解釋自己是曬夕陽曬到受傷。
雖然每一次告訴善文自己是吸血鬼的時候,善文總是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小育並不認為善文真的瞭解什麼是吸血鬼。
善文聳了聳肩,也沒有反駁他的話,就走到更衣休息的地方去換衣服。
小育蹲在櫃台底下,開始整理塑膠袋和堆在一起的空紙盒。黃色的長壽煙紙盒有淡淡的香煙味,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將紙盒拿得老遠。
就在小育整理得渾然忘我之時,頭上傳來用手指敲櫃台的聲音。似乎是有客人想要結帳。但他整理得太入神了,竟然沒有聽到自動門打開的聲音,連有客人進來都沒聽見。
正當他聽見聲音,想站起來幫客人結帳時,眼前的景物又開始旋轉。黑暗從視線的四周像中央侵蝕,小育幾乎穩不住腳步。他這才想起自己出門之前忘了喝繁離給的人工血液。看來一包人工血液只能撐一個星期了,又開始有營養不良的症狀出現。心中暗暗叫了聲不妙,小育連忙對客人說,「請等一下。」
這位客人也不開口,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很急的樣子。
小育皺著眉頭站了起來,卻因為太急,有幾秒鐘的時間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想不到現在的吸血鬼越來越大膽,竟然在便利商店當起店員來了。」客人的聲音低沉有力,一開口就是吸血鬼,讓他嚇了一大跳。
「哈哈,這位客人你真會開玩笑……我怎麼會是吸血鬼。」小育乾笑了幾聲,眼前的景象開始恢復正常,他也開始能看清楚客人的樣子。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這位客人都不是普通人。
在嚴熱的夏天裡,穿著暗紅色的皮衣和黑色的皮褲,到肩膀的頭髮染了好幾種顏色,看起來像是樂團的樂手。但是這位客人蒼白地像是死人一樣的皮膚,以及透明的像是玻璃珠的藍色瞳孔,都給人一種非生物的印象。
便利商店的冷氣正好在維修之中,但是穿著看起來就熱死人的客人和因為是吸血鬼所以流下出汗的小育隔著櫃台注視對方。兩個人同樣都是一滴汗也沒有流,只不過客人是好整以暇,小育則是緊張個半死。
客人的目光從小育的臉上往下栘,掃過脖子時有意無意地舔了下唇,讓小育不由自主地發抖。但是客人的目光並沒有在小育的脖子上停下來,而是繼續往下移,最後停在手臂上。小育下意識地雙手交握在胸前,擋住手臂上的燙傷。
「你真的不是吸血鬼?」客人的表情似笑非笑,小育總覺得客人對他的來歷一清二楚,他卻摸不著客人的底細。
「當然不是。」
不,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眼前客人的身份來歷。
這個客人是吸血鬼!
小育忍不住在心中想著,現在到底是什麼時代啊?為什麼吸血鬼多到隨處可見了?不到半年之內他就遇見了三個吸血鬼,加上自己一共是四個。
客人嗤嗤地笑了,用下巴指了下小育的手,「那個燙傷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夏威夷曬太陽曬傷。」
「夏威夷……嘻嘻,你認為是就是吧。」客人接著指著小育的背後的香煙櫃,「我要一包長壽煙。」
「白的還是黃的。」
「嗯,換成一包七星好了。」
「淡煙還是一般?」
「還是長壽比較好了。」
「這位客人,您要不要先決定要買哪一牌?」小育剛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轉過頭來瞪視這位三心二意的客人,但這位客人還是帶著笑容,一臉天真的表情。
小育在一瞬之間竟然有些猶豫。同樣的表情他好像在哪裡看過。明明是吸血鬼,笑容裡卻充滿陽光的氣息,讓人感到溫暖……小育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繁離?」
「嗯?」客人也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沒事。」小育連忙搖頭,在心裡責怪自己怎麼會那麼不小心把自稱為第一代吸血鬼的流浪漢給說出來,「我是問您要不要先決定買哪一牌的香煙再買。」
「還是給我七星淡煙吧。」客人從口袋裡掏出印有粉紅貓圖案的儲值卡片。
「收您卡片。」小育搖了搖頭,他最近真的遇到很多怪事。活了五千歲的老吸血鬼,看起來像是搖滾歌手的怪吸血鬼。
當小育把卡片和發票一起還給客人時,客人突然開口,「菜鳥吸血鬼,下一次在白天出門記得帶把傘。」
「我說過我不是……」
「小子,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你是不是吸血鬼。」客人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下他的臉頰,「像你這種菜鳥吸血鬼我見得可多了,要活過一年……嘿嘿,不容易喔。」
小育拍開客人的手,「我說過我不是吸血鬼。」
這個吸血鬼客人的笑容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都給人一種高傲又喜歡戲弄人的印象。
「隨便你怎麼說都行。」客人將煙塞進口袋裡就走出便利商店。
「怪人。」小育不高興地目送客人離開。
「不對,應該是怪吸血鬼。」客人哈哈大笑,又回頭拋過來這一句。
怪吸血鬼走了之後沒多久,空氣中就開始充盈發霉的味道。先是幾聲很響的雷鳴,幾滴水滴落在臉上,接著就是雨點急速變大。一開始有人拿出傘來,但很快地就變成撐傘也會淋濕的超級大雨,使得加班到晚上的行人全都被大雨趕到騎樓底下來躲雨。
小育拿著一整迭的紙盒站在便利商店的屋簷下,等著專門回收的垃圾車來。因為大雨的關係,垃圾車來的特別慢。平常八點左右就會出現,現在已經八點十五分了,卻還沒有聽到熟悉的《給愛麗絲》垃圾車聲。
小育呆愣地望著天空,腦海中又浮現流浪漢的臉。
「不知道繁離在哪裡躲雨喔……」
三個穿著唐裝的男人走進了便利商店,他們看也不看店裡的商品一眼,一個勁兒地環顧四周,似乎正在找什麼東西。找不到之後就開始東翻西翻,把架子上的東西全都丟在地上。
「那是不是強盜啊?」
「搞不好是喔。」在小育身邊的兩個女性上班族對著店裡指指點點,小育卻沒有發現,其中一個女上班族注意到小育身上穿著便利商店的背心,連忙拍了拍小育的肩,「這位先生,那是你的店嗎?」
「嗯,是啊。」小育點了點頭,還在想為什麼今天垃圾車這麼晚來。
「你要不要報警?好像有人要搶劫喔。」另一個女上班族指了指便利商店的方向。
小育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嗯,要……咦?」
報警?
小育這才反應過來,一回頭就看到有人在砸店,他連忙丟下根本不值錢的垃圾,跑回店裡,「你們要幹嘛,我要報警。」
聽到他這麼一說,唐裝男全都回過頭來看他,「你是誰啊?」
「我才要問你們是誰?」小育下甘示弱地回瞪。
雖然眼光凶狠,但小育的身體卻在發抖。這幾個男人應該不會帶槍吧,如果只是帶刀的話,就算被砍一刀應該也不會死掉才對吧?吸血鬼的身體比起一般人要強韌很多,還會自我痊癒,就算流血,應該只要輸血就好了。
慌亂之中,小育並沒有想起自己是吸血鬼,就算血庫不缺血,應該也沒有給吸血鬼專用的血型,用一般人的血還不知道管不管用。
唐裝男無視於小育的瞪視,順著他的臉往下看。先看到白皙的脖子,緊著是緊貼著胸口的濕T恤,然後移到小育的手臂上。
「就是他的了,手臂上有燙傷的吸血鬼。」唐裝男指著他大喊。接著一湧而上,將小育撲倒在地上。其中一個扯著小育褲子不讓他跑走,一個抓著他的脖子,另一個拉住小育的衣服,卻不小心撕破,看起來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喂、喂,你們這些人想幹嘛。」小育放聲大叫,在便利商店外躲雨的路人聽到小育的叫聲,全都跑了進來幫忙。
女上班族用高跟鞋狠狠地踩在要脫小育褲子的唐裝男要害上,讓唐裝男發出慘叫。兩個看起來像模板工人的強壯男人將撕破小育上衣的唐裝男拖到角落去痛扁一頓。
「這年頭變態可真多。」模板工人一邊揮拳一邊罵,「連小男孩都不放過,你們是不是人啊?」
「大叔,我不是小男孩啦。」小育推開被揍得眼冒金星的唐裝男,喘著氣站了起來,「我已經二十五了……」
「喔,少年耶,看不出來你二十五了耶,長得還是國中生的樣子嘛。」模板工人大叔似乎有些意外,「你講實話,我不會去告訴警察你未滿十八歲。」
「我真的不是啦。」小育又氣又好笑,他雖然是菜鳥吸血鬼,可是也二十五歲了。
「你們不要搞錯了。」被打得很慘的唐裝男大喊,「他是吸血鬼,你們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
模板工人大叔一腳踹在唐裝男臉上,「哪有什麼吸血鬼,黑白講。」
「不信,你們可以摸摸看那小子,他的體溫就跟死人一樣。」
「亂講。」模板工人大叔又踹了一腳。
「他的手上有被太陽曬傷的痕跡,人類不會有那種燙傷。」唐裝男指著小育說,小育下意識地將雙手交迭在胸前,擋住燙傷的痕跡。
他不知道那個燙傷和一般人的燙傷不一樣,他以為……
「胡說……」
模板工人大叔想要一笑置之,一旁女上班族卻尖叫出聲,「他、他的身體真的很冷。」
「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小育身上,嚇得小育連忙搖頭,「不,我不是。」
「他像棒冰一樣冷……」女上班族摀住嘴,不敢相信唐裝男說的話是真的,她每天下班都會經過這家便利商店,都會見到小育,從來就沒想過這年輕人是吸血鬼。
她甚至沒有仔細思考,到底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吸血鬼。
「你、你不要過來。」一名男性上班族抽起一旁的雨傘,閉上眼用力亂揮。
「我、我……」小育張開口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想也不想就跑了出去,往大馬路上衝。
雨不斷地打在頭上,遠處傳來《給愛麗絲》的垃圾車歌聲,但小育已經完全忘記還丟在便利商店門口的回收垃圾,腦海裡只剩下「完蛋了」的慘叫聲。

繁離腳懸在半空中,身體微微地往後傾,用人類不可能擁有的絕妙平衡感坐在天橋的欄杆上。他的嘴裡叼著七星涼煙,只見白煙裊裊,在雨中也沒有熄滅。
煙味和雨總會讓他想起一個人。
「溪雪……」
他們曾經一起住在隨時會倒塌的廢棄屋裡,抽同一牌的香煙。燕溪雪總是會說打火機不見了,硬是要湊過來用他的煙來點。
雖然對溪雪的事已經完全死心了,可是還是沒能改掉以前的習慣。他還是習慣買七星涼煙,同樣會想起溪雪,也會想起那天他坐在窗口看雨,溪雪卻硬是要湊過來。
他回過頭,煙從一邊傳到另一邊。
彷彿是接吻。
哼,繁離心中猛然湧起一陣憤怒,將煙頭按在欄杆上,微微的紅光很快地就消失了。
他和溪雪之間早就沒有愛情,只剩下仇恨和背叛。早在幾十年前,他就應該要把這一切完全忘記。因為溪雪永遠不可能理解他,他也永遠不可能理解溪雪。雖然同樣是吸血鬼,但前進的路絕不會是同一條。
當繁離想起往事時,天橋底下卻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一個唐裝男踢翻了垃圾桶,垃圾灑得到處都是,被踢飛的垃圾桶撞上停在路邊汽車,警報聲大作。尖銳的鳴聲讓繁離皺起眉頭,吸血鬼的耳朵比人類敏感,尖銳的警報器聲音在繁離耳中比雷鳴還要刺耳。
野狗跑了過來,對著唐裝男狂吠。唐裝男不耐煩地踢了野狗一腳,卻被野狗咬住褲腳,急得唐裝男大吼,「你這只臭狗,滾開!滾開!」
吵鬧的聲音引起了繁離的注意,當他低頭想要看清楚發生什麼事時,眼前的情況卻差點讓他從天橋上摔下來。先穩住身體再看個仔細,繁離更加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唐裝男雖然臉上都掛了彩,但那裝扮怎麼看都和前幾天他遇到暗青之月成員相同,看起來這身黑衣唐裝應該是暗青之月的制服。話又說回來,既然暗青之月的宗旨是對抗吸血鬼,他們在追的人應該就是……
繁離順著唐裝男追逐的方向看過去,小小的背影,看起來天真無邪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跑得速度很慢,喘氣聲很重。
所有的形象,都指向同一個人。
「不會吧?」如果他現在還叼著香煙的話,現在肯定會因為嘴張得太大而讓煙掉到地上。那不就是前幾天還想要咬他的菜鳥吸血鬼嗎?
看小育拚命地逃跑,卻沒有比身為人類的唐裝男快多少,他真為這不肖子孫感到悲哀。吸血鬼的臉都要被他丟光了。吸血鬼體力至少比人類強上很多,好歹也能跳到屋頂上吧?怎麼不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反而一個勁兒地埋頭苦沖?
「實在有夠笨。」繁離搖了搖頭,這是他遇過最笨的吸血鬼了,「沒人幫忙就活不下去是吧……」
幫忙?忍不住苦笑,他流浪了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幫過任何吸血同胞,更何況他和這個小吸血鬼根本算不上認識。
要幫,還是不幫?
「……就算是還一個洗衣機的人情好了。」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繁離還是從天橋上跳了下來,跟在唐裝男的後頭去看看。雖然不知道那個菜鳥吸血鬼是他哪一個兄弟姊妹的子孫,但看在同樣是吸血鬼的份上,他既然看到就不能放著不管。
他跟上去之後,才發現這場鬧劇不是快要結束,而是正在上演。
就在繁離腳剛著地那瞬間,另一個唐裝男也因為回頭看同伴發生什麼事而撞上電線桿。繁離忍不住回過頭,不忍再看下去。
笨除魔師追笨吸血鬼,怎麼看都像是一場鬧劇。這幾個唐裝男的功夫顯然還不到家,比起前幾天跟著他的人差勁得多了,連追個菜鳥吸血鬼都可以弄得自己慘兮兮。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只是要追小育這個菜鳥吸血鬼,說不定這點本事就夠了。因為小育跑得實在太慢,即使絆到垃圾桶,被野狗咬了一腳,又不小心撞上電線桿,小育的背影還是在他們眼前越變越大,兩者之間的距離也越縮越短。

眼看唐裝男越追越緊,小育情急之中什麼都沒想,就右轉跑進巷子裡。
「這就對了,只要翻過牆……」繁離忍不住在心中稱讚小育聰明。這條巷子剛好是死巷,巷底除了牆壁還是牆壁,只要爬上牆,人類就不可能追上。
繁離放慢了腳步,心想小育應該沒事了才對。
但更讓他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小育鑽進死巷子裡,看到牆壁時用力一跳。腳底只有離開地面二十公分就落下,只離開地面不到一秒,又再一次緊貼地面。
「我的天。」
小育不但不會爬牆,連跳躍力都跟普通人一樣。
繁離聽說過吸血鬼的能力會一代代降低,但沒有想過小育的能力會這麼差勁。大概是到了這不知道是幾十代吸血鬼時,吸血鬼的血統被稀釋得很淡了吧。
不,也可能是小育個人的問題。繁離在心中將小育是第三十八代吸血鬼的注記打了個叉,重新寫上六十八,這是他目前所知道的最低吸血鬼輩份。
雖然很想裝作不認識,但繁離還是認命地走了過去,心想著以後有機會見到他那些兄弟姊妹,一定要叫他們好好管教自己的子孫,寧缺勿濫,千萬別創造出這麼沒用的吸血鬼。
「哈哈,你逃不了啦,笨吸血鬼。」唐裝男整理了一下衣著,想要上前抓住小育。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身為組織裡資歷最淺的成員,也可以抓到吸血鬼。
就在唐裝男得意洋洋之時,黑色的影子出現在唐裝男和小育的中間,像是黑色的幽靈,猛然地現身在人間。
唐裝男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麼人或是什麼生物,臉上就遭到重擊。
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劇烈的疼痛飛快地擴散開來,唐裝男們眼前瞬間變成全白,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就暈了過去。
小育看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站原地。剛剛繁離躍入視線之中時,他和唐裝男一樣只看到黑黑的人影,一直到繁離很帥氣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才認出救自己的人是繁離。
「你、你怎麼會……」到底要先說見到他很驚訝,還是先替繁離拍拍手,「你真是太厲害了。」
他自己也被踢過一腳,當然知道這一腳有多麼厲害。
「不是我太厲害,是你太差。」
「隨便啦。」小育連忙點頭。他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一次見到繁離,有點意外,也有點驚喜。刻意想要找時怎麼樣也找不到,已經放棄時繁離反而出現在他眼前,「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就跟了過來。」繁離也沒有多做解釋。
他用腳踢了下唐裝男的身體,讓唐裝男壓在身體下的右手露出來。正如他所料,手背上有著龍與月亮的刺青。
小育也看到了剌青,好奇地湊了過去,「那是什麼?」
「暗青之月。」
「啊,烏青之月?」
「暗青之月,是專門對付吸血鬼的組織之一。你該不會連神聖同盟也沒聽過吧?」
「那是什麼?」
「……我要叫夏克斯那傢伙拿錢出來蓋一間吸血鬼大學教你們這些蠢蛋。簡單一點講,神聖同盟是對抗吸血鬼組織的聯合國會議。」
「這樣解釋我就明白了。」小育看了看暗青之月的人,再看看繁離,「然後呢?我們要怎麼辦?」
「把他丟在這裡就好了。」繁離忍不住翻白眼,這只菜鳥吸血鬼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快點離開!你連普通人類都打不過,留在這裡是想等其它暗青之月的成員追來嗎?」
「我能不能再問你一些事?」
「你最好快點回家……等等,你還是別回去好了。」繁離皺起眉頭,「暗青之月的人已經知道你是吸血鬼了,就不會輕易放過你。」
「這樣啊……可是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回去。」小育垂著頭,表情有些黯然。唐裝男當著眾人的面說他是吸血鬼,又被發現他的體溫很低,應該沒有辦法再回去打工了。可是轉念一想,他在被咬到之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一般人應該會對於他是吸血鬼的傳言一笑置之,「沒關係,至少我還可以回去打工。」
「你該不會是從打工的地方被追過來。」
「是啊,那幾個烏青之月的人……」
「是暗青之月。」繁離糾正他。
「……暗青之月的人跑到我打工的便利商店想要抓我,又當著路人的面說我是吸血鬼。」小育越說,繁離的表情就越凝重,小育連忙解釋,「一般人應該不會相信這種話吧?」
「那可不一定,這一帶有太多暗青之月的人了。」繁離的眉毛皺到幾乎都要打結了,這個菜鳥吸血鬼可能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麼人。掙扎了一會之後,他還是沒辦法放著小育不管,「算了,你跟我來吧。」
「啊?」小育愣了一下,「你說去哪裡?」
「我家。」
「你……你家?」小育睜大了眼。五千歲的吸血鬼應該有老婆、兒子什麼的吧,他這樣隨隨便便地去他家會不會被誤會。想想看,如果吸血鬼跟人類一樣二十歲就算一代,現在應該有……小育扳著手指頭數,卻怎麼樣也數不出來。
「你在算什麼?」
「沒事。」小育搖搖頭,「你應該有兒子、老婆吧?我什麼禮物都沒有帶就去你家會不會不太失禮?」
「老婆?兒子?」繁離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大笑出聲。他是第一次聽說自己有老婆和兒子。
「沒有嗎?」
繁離拉著小育就往上跳,「反正你跟來就是了。」
這一跳大概有小育所能跳得最高高度的五十倍,輕輕鬆鬆就躍上二樓的屋頂。
「啊!啊……」小育回頭往下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站在屋頂上。
「安靜點。」繁離真想鬆手讓這笨蛋掉下去,但他並沒有這麼做,相反的,他只是緊緊抱著小育,「抓好,我要跳了。」
「喔。」小育連忙轉過頭,雙手死命地抓住繁離的肩膀。他真的好怕、好怕高……
「嘖,竟然有你這種吸血鬼。」
其實,繁離也可以放著小育不管,可是,小育的樣子像極了很久以前的溪雪,他實在不忍心丟下他。特別是毫無心機,完全沒有意會到自己是吸血鬼的樣子,實在是太像了。

雨正從屋頂滴落。
小育一抬起頭,鼻子就碰到了天花板。
天橋底下,挑高一米,一房。
沒有老婆、沒有兒子、沒有客廳、沒有衛浴、沒有電影和電視劇中陰森卻華麗的古堡。
用便利商店不要的紙箱和塑膠繩綁一綁組成的「房屋」,紙箱外頭還是S牌衛生棉的標誌。勉強算是家俱的東西就是繁離屁股底下坐的墊子,但也僅是用兩個紙箱墊高一些。
請客人到自己家裡應該把椅子讓給客人坐吧?不過,既然只是這種家俱,小育也懶得計較繁離有沒有讓給他了。
有一種快要暈倒的感覺,眼前發黑,「這就你家?」
「對。」繁離簡短地答了一句,用手將外套擰乾,「靠過去一點。」
小育這時才注意到繁離身上黑衣黑褲還是和小育一個星期前見到繁離時穿得一模一樣,連帽子都是同一頂。雖然沒有怪味道——因為吸血鬼不會流汗——但他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只有一套衣服吧?」
「我有兩套。」繁離指著掛在一旁的衣服。
同樣的款式,同樣的顏色。
「內褲呢?」
「免洗的。」
「難道我五千歲之後也會變成這樣嗎?」小育眼前一片黑暗。沒想到吸血鬼的未來職業竟然真的是流浪漢,躲在天橋底下住在破爛紙箱裡,沒有老婆、沒有兒子,只有一套衣服,髒得跟鬼一樣,「我不想當吸血鬼了……」
「喂,我可是有每天拿衣服去洗衣店洗。」繁離連忙嚴正地聲明。
「我的前途真是太黑暗了。」
「一片光明你就慘了吧。」繁離敲了下他的額頭。
「現在就很暗了。」小育拾起頭來,眼前的景物都模模糊糊地。繁離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育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眼前,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眼前飛耶?」
「那是我的手。」繁離皺起眉頭。
「可是……」小育的話還沒有說完,巨大的咕嚕咕嚕聲就從他的肚子裡傳了出來。
「你該不會還沒吃東西吧?」繁離嘴角微微抽動。
兩個人頓時都不說話,沉默地望著對方。
小育的臉色漸漸變紅,不好意思地嚅囁著說,「對不起,我還沒有吃晚餐。」
繁離有一種想要將小育一腳踹出去的衝動,但他還是忍了下來,伸手往旁邊一抓,抓起一隻生物就丟給小育,「現在沒有人工血液,這個先撐著用吧。」
「這是什麼?」餓過頭的小育看不清楚,只覺得濕濕滑滑,也顧不得是什麼生物就咬了下去。冷冷的血液滑過他的喉嚨,和平常吃習慣的雞血、豬血不同,但是沒得吃的時候也只能將就一下了。
「你不要知道比較好。」
「為什麼?」小育忍不住仔細摸了摸這只隨手抓來的生物。有四條腿,突出的眼睛,腳上還有蹼,「這是青蛙嘛,有什麼關係,青蛙煮起來很好吃……」
「是癩蛤蟆。」
「哇。」小育發出慘叫聲,將癩蛤蟆丟得老遠。
繁離瞪了小育一眼,卻也沒有勉強小育去撿回來,他只是哼了一聲。
「浪費。」


第三章
一副隨時會倒塌的老式木造屋比他想像得還要堅固許多,在風雨之中除了漏點水,窗戶有點搖搖晃晃之外,並沒有半點動搖的樣子。繁離坐在二樓窗緣,手指夾著煙,一隻腳伸出屋簷下,任由雨淋濕褲管。
他喜歡雨天,因為雨天時太陽的威力會減弱許多,溫暖卻不至於傷害到他。
雖然外頭煙雨濛濛,繁離卻還是能清楚地看見路上那輛外殼全黑、外表像只金龜子的全新汽車。據說這款汽車剛剛上市,這台說不定是這附近的第一輛。
當他出神地看著雨中的街道時,頭髮染成金色的溪雪嘴上叼著煙,躡手躡腳地走到繁離背後,出奇不意地躍入繁離的視線之中。
「不要靠那麼近。」
雖然已經成年,但外表仍像是少年的溪雪吃吃地笑了,「為什麼不能靠這麼近?我想借個火啦。」
說完話之後也不管繁離同不同意就靠了過來。繁離皺起眉頭,但在溪雪靠過來的時候卻沒有半點想移動的樣子。
亮紅色的火光在雨中一明一滅。
在一端熄滅,又在另一端亮起。
「……你少抽點煙。」
「但你自己也一直在抽啊?」
「因為我是吸血鬼,而你是人類。」繁離淡淡地說。
「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抽。」
溪雪雖然叼著煙在嘴上,卻根本不會抽煙,只是學著繁離的動作,做做樣子而已。除了抽煙之外,他也學著繁離坐在窗緣,但屁股還沒坐上去,就被繁離一腳踢回屋子,「小孩子乖乖坐好。」
「你不喜歡我靠近你嗎?」溪雪睜大了雙眼,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繁離語氣溫和了一些,用了個笨拙的理由安慰他,「……不是,我討厭人類身上的溫度,太熱了。」
「那你把我變成吸血鬼就好啦。」
溪雪一臉天真無邪,繁離卻吃驚得連煙都掉到地上。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
「變成吸血鬼的話,你就再也不能和親人、朋友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
「……即使再也沒有辦法生活在陽光下,你也想要變成吸血鬼嗎?」
繁離從來就不覺得永生有多迷人。對他而言,永生只是一種漫長的折磨,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不斷旅行,不斷地尋找創造了他們六個吸血鬼之後就消失的始祖,在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之後,他終於能肯定始祖已經從地球上消失。
失望變成了絕望。
在那之後,他還是不斷地旅行。做為歷史的旁觀者,看著朝代轉換,看著日昇又日落,他不再注意這個世界發生的事。不管是悲傷還是快樂,對他已經超過五千年的吸血鬼人生來說,僅僅是眨眼的一瞬間罷了。
即使如此,他卻從未想過要自殺。
也許有一天他會想再看一次正午的太陽,即使化為灰燼他也願意,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這種想法。
溪雪點了點頭,「如果我變成吸血鬼的話,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吧?」
繁離先是睜大了眼,接著露出了微笑,「那倒是。」
原本,他以為黑暗並沒有邊界,卻意外地照進了一道陽光。

「我叫老闆不要放韭菜,你可以全部喝……喂,不要連保麗龍碗一起吃進去。」繁離一邊看著外頭的大雨一邊說。
這場大雨從昨天晚上下到現在,一整天都沒停過。雨聲雖大,卻也掩蓋不了從繁離對面傳來的陣陣咕嚕聲。
小育正坐在他的對面,捧著剛煮好的豬血湯,一臉幸福的表情。
裝在保麗龍碗裡的湯很清,但裡面飄浮著暗紅色的東西。
雖然豬血因為不夠新鮮而有微微腥味,但是他已經餓了一整天,只要是能吃的東西,他就心滿意足了。
慢慢地送入喉嚨裡。
滑嫩嫩的暗紅塊狀物滑過食道,帶來滿滿的飽足感。
好幸福啊……
小育目光迷茫,雙眼閃閃發光。他感動得幾乎要掉出眼淚來了。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我真的好感謝你,你自己都沒得吃,還幫我去化緣……」
繁離給了小育一個白眼,「我是流浪漢不是和尚。」
「也對,應該是乞討。」小育連忙修正自己的說法。
「那是我買的。」繁離沒好氣地說。
「對了,你不是會做人工血液嗎?」小育忽然想起還堆在他家裡幾十包鋁箔包,「可不可以給人類使用啊?」
「你是說輸血嗎?」
「對。」小育點點頭,「可以嗎?」
「不知道,我沒試過。」繁離一臉疑惑,「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現在血庫這麼缺血,你應該可以改行賣人工血液而不當流浪漢,光可以靠專利賺不少錢了吧?」
繁離先是一愣,接著大笑出聲,「……我有說我沒錢嗎?」
環顧四周,挑高一米的豪華天橋底下個人套房,只有兩套全黑的衣服,小育無法把繁離和錢連在一起,「你有錢嗎?」
「當然有。」繁離一臉你這菜鳥吸血鬼也敢瞧不起我的表情。
「很多嗎?」
「我不知道,算是不少吧。」
「多少?」小育睜大了眼。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繁離看到小育一臉好奇得不得了的表情,微微地向後退了一點。「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小育認真地點點頭。他認為以繁離的窮酸模樣,說有錢也頂多是口袋裡的幾千塊或是幾萬塊吧?
「大概是這數字。」繁離攤開雙手,比了一個十。
十?十塊嗎?不太可能吧?
「十萬嗎?」想不到老吸血鬼還有在存錢,看來當流浪漢也還不錯,他在便利商店打工也不過每個小時八十塊。
「不是。」繁離搖搖頭。
「該不會真的是十元吧?」小育忍不住鼻酸,看起來吸血鬼的前途還是真的是一片黯淡,賺了五千年還不能退休,存款只有十元。
繁離湊到他的耳朵邊,小聲地說了一個數字。
「十……十位數?」小育的眼珠幾乎要掉進碗裡。他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麼大的數目,以他每天在便利商店打工八小時,每小時八十塊的薪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多少年才能賺到十億?好好算一算,小育嘴巴完全合不攏,「我不吃不喝,每天可以賺六百四十元,一共要四萬五千年……」
「是四千五百年。」繁離沒好氣地說,「總之,我不缺錢。」
十億元就算買不起一整棟大樓,也可以買很多間公寓了吧?
「如果這麼有錢,幹嘛不趁年輕花一花,反正死了也帶不走……」不對,這老頭吸血鬼已經五千歲了,雖然外表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怎麼說也不年輕了。
「吸血鬼又不會死。」
「咦,好像是喔。」小育不好意思地說搔了搔頭,「既然你不缺錢,為什麼要住這種地方呢?」
「因為我高興。」
又是這個答案。
小育察覺到每當他問到繁離不想回答的問題,繁離都會以「因為我高興」搪塞過去。雖然他好想知道繁離為什麼住在天橋底下,為什麼要當流浪漢,但他的個性就是不喜歡強迫別人。反正,如果繁離想說的話自然會說,要是不想說的話,難道他能逼繁離說嗎?
小育看看自己雙手,喃喃自語,「連一隻蚊子都打不死,還想打贏吸血鬼啊?」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是個吸血鬼。
繁離一邊抽煙一邊看著小育喝下第四碗豬血湯。看這傢伙的身材瘦瘦小小、發育不良的樣子,想不到還頗能吃哩。
「咳,咳。」小育用力地咳了幾聲。
「嗆到?」繁離挑起眉,有一種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從容,將一杯水遞給小育。
吸血鬼雖然肉體強韌,但胃卻十分纖細敏感,不像人類可以把好幾公斤的食物塞進肚子裡。這種吃法和速度,受不了也是遲早的事。
「不、不是。」小育揮了揮手,咳得更厲害了。
「你在幹什麼?該不會是感冒了吧。」繁離皺起眉頭看著咳到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的小育,開始懷疑小育所說的那位陳福同是不是在創造小育的時候出了什麼差錯,竟然有會感冒的吸血鬼。
「煙……煙味。」小育指著繁離叼在嘴上的煙。
「這個嗎?」繁離用手指將煙捻熄之後,拍了拍小育的背,「你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小育抬起頭來瞪了繁離一眼,煙熄了之後,他的表情的確好上許多。他指著繁離說,「抽煙有害身體健康,你應該不想得肺癌吧?」
「是不想。」繁離想像了一下吸血鬼躺在病床上,咳出血來的樣子,怎麼想都不太搭調,他原本想要反駁說吸血鬼的肺會自動排除尼古丁,但再看到小育咳得那麼厲害的時候,他也不是那麼肯定吸血鬼不會得肺癌了。
什麼事情都有例外,小育應該是吸血鬼中的例外吧。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繁離將熄滅的煙蒂和上衣口袋裡的半包煙一起丟進垃圾桶。他也該戒掉抽煙的習慣,然後徹徹底底地忘記溪雪。
繁離敲了下小育的頭,「不咳就快點把垃圾丟掉,快要下雨了。」
「喔,好,」小育把碗丟進垃圾桶裡,小心翼翼地問繁離,「我可以問問題嗎?」
「你現在不就在問了?」繁離看了小育一眼,這次倒是沒有特別刁難他,「你想問暗青之月的事情吧?」
「有關暗青之月的事情我的確很想知道啦,不過,我也想知道有關於你的兄弟姊妹,也就是其它元老吸血鬼的事情。」小育緊張地觀察繁離的臉色,確定繁離並不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呃……可以問嗎?」
「暗青之月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關於我那幾個兄弟姊妹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但我知道的也很有限。」繁離帶著充滿興趣的目光注視著這個菜鳥吸血鬼,「不過,有關我那五個兄弟姊妹的事情你是真的很有興趣?還是有什麼目的?」
「沒有,沒有,我沒有什麼目的。」小育連忙搖手,「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一定要吸人血維生,我的……呃,祖先是不是也需要人血?」
「跟血統無關,需不需要人血是個人體質。」
「你怎麼知道?」
「就我所知,只有少數幾個吸血鬼和你有同樣的需要,只不過……」繁離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只不過?」
「沒事,你不是想要聽我那些兄弟姊妹的故事?還是除了人血以外的你都不想知道?」
「當然不是。」小育連忙搖頭,「我也很想知道他們是不是跟你一樣,都是存款有上億元的流浪漢。」
「我那些兄弟姊妹?」想起他那五個兄弟姊妹,繁離露出了微微地嘲諷笑容說,「其它人我是不知道,不過,公爵和伯爵應該還過著十八世紀的生活吧。」
「啊?」小育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小育在說些什麼。
「你連公爵和伯爵都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
繁離給了小育一個白眼,決定重頭開始講,「……始祖。」
「那是什麼?」
「吸血鬼的始祖,創造我們的某種生物。我不知道他是吸血鬼、外星人還是人類,我只知道他創造了最初的吸血鬼之後,就消失在地球上。」繁離露出嚮往的表情,「最初的吸血鬼除了被稱為騎士的我之外,還有其它五個人……」
「為什麼你是騎士?」
「我怎麼會知道,就只是一個代號而已。」繁離裝作生氣的樣子,「不要打斷我的話,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說?」
「想,當然想。」小育連忙點頭,「公爵和伯爵是什麼人?」
「公爵和伯爵比我早幾年成為吸血鬼,他們是有名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在我上一次見到他們時,是在中歐的古堡之中,夏克斯公爵是個流氓,希爾斯伯爵是有名的吸血鬼魔法師,傳說中的奇跡園藝家,能夠在火車頂上栽種出長成愛心型的灌木……」
夏克斯公爵和希爾斯伯爵。
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兩名古老吸血鬼可能是世界上擁有最多傳說、卻也最無法確定他們真實模樣的吸血鬼。據說,夏克斯公爵以世界上一切生物的血液維生,希爾斯伯爵卻只吸食夏克斯公爵的血。姑且不論原因和理由,光是無法分割的關係就讓他們成為吸血鬼中的傳奇人物。
就目前所知,夏克斯公爵是資產家,投資事業遍佈全球;希爾斯伯爵則是有名的吸血鬼科學家,也就是俗稱的魔法師,除此之外也精通園藝技術,有奇跡園藝家的稱號。夏克斯公爵的行蹤不定,希爾斯伯爵的下落則較容易掌握。在吸血鬼所謂的聖戰之後,希爾斯伯爵和人類達成了協議,捨棄自己的自由讓人類控管,但也因此使他成為吸血鬼中的背叛者。
《吸血鬼年鑒·十九》
「繁離是臭老頭給我的名字,但他的中文不好,忘記給我姓……」
繁離的聲音停了下來,手指輕輕地撫摸小育的瞼,滑嫩的皮膚有著很低但是確實的溫度,不像是吸血鬼,倒像是人類。
小育把頭枕在他的腿上,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雖然說這間「房子」是小了一點,不夠兩個人住,但連他那些正牌的兄弟姊妹都不敢睡在他腿上,這又瘦又小的菜鳥吸血鬼可真是大膽。
「竟然還真的睡著了。」
手指不自覺地玩起小育的頭髮。
繁離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動作有多曖昧,實在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即使和溪雪在一起生活時,他也不曾帶著寵溺的表情,讓人躺在他的腿上。
第一眼見到小育時,只覺他和溪雪很像,同樣有一種天真無邪的氣質。但是,當他開始瞭解小育時,卻又發現他們完全不同。小育的天真無邪是出於真心,講難聽一點就是天生的笨蛋。但溪雪的天真卻是偽裝……
不,也許並不完全是偽裝,只是成為吸血鬼之後,改變了溪雪。
繁離抬頭看著天橋對面的房子,剛建好兩年左右的白色建築在雨中像是上了柔焦的照片,將過於銳利的現代感掩去。五十年前,他就是在這裡和溪雪告別。但溪雪並不知道,他一直在兩人曾經同居過的地方等他。
自從繁離敵不過溪雪的要求,將溪雪變成吸血鬼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雖然自己並不需要人血就可以維生,可是溪雪卻需要。
不但需要,而且溪雪只能吸食人血。
他忘不了溪雪用憎恨的眼神看著他,對他說一輩子都會恨吸血鬼,然後帶著暗青之月的首領「紅姐」出現在保有他們共同回憶的屋子裡。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繁離依然歷歷在目,與紅姐在屋頂上屏息怒視,恨不得將對方撕成兩段。在閃電落下的同時,他出其不意地將紅姐踢下屋頂,然後逃離了現場。也不是打不過對方,其實,只要用吸血鬼的利齒撕裂對方的頸子就可以了,但只要看到溪雪注視他的目光,他就無法下手。
充滿絕望、憎恨,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這是他一次這麼憎恨永生、永遠,憎恨人類不敢提及的永恆。
過了幾天之後,繁離又回到原來房子中等了二十年。二十年後因為市區重新規畫,老房子被拆除改建成公寓,他買了其中一間繼續住下去。但他不會變老,在二十年之後他又把房子賣掉,改住在天橋底下。
兩年前,公寓又被建商買下重建。
繁離在天橋底下住了十年,看著老式木造屋變成公寓,公寓改成大樓,在這五十年之中他發明了人工血液,可以替代人血,他在心中發誓,只要溪雪回來,他就打算原諒他。
但不管他怎麼等,溪雪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回憶,陪著他。

繁離緩緩地睜開眼,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睡著了。除了溪雪之外,這是他第一次睡著在人類或是吸血鬼的身邊。
大概是因為這個小傢伙太無害了吧。
對吸血鬼來說,無害不知道是侮辱還是稱讚。繁離露出難得溫和的微笑,推了推還躺在也腿上的小育,「醒來了……咦?」
一推之下,繁離才發覺事情不太妙。
他把手放在小育的額頭上,小育的身體熱得和人類一樣。
三十五點六度。
以人類來說應該算是正常,但對吸血鬼而言,卻像是火燒一樣。
「喂,你醒醒。」繁離用力地拍了拍小育的臉頰,但小育只是緊閉著雙眼,發出微微地囁嚅聲,聽不出來在說什麼。
該不會是……
繁離摸了摸小育的衣服,又摸了摸小育的額頭。
果然如此。
這幾天一直下雨,所以衣服一直都是濕的。繁離也沒有在意,當小育發燒的時候,他也只認為是小育和其它的吸血鬼不一樣,體溫比較高,比較接近人類。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小育和平常吸血鬼的確是不一樣——因為小育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會發燒、會感冒的吸血鬼。
「……該死,我竟然沒有注意。」繁離不免有點自責。溪雪剛變成吸血鬼時他完全沒有發現到溪雪必需吸食人血,這一次,他也沒有注意到小育竟然在生病。
繁離的手放在小育頭上,才發現溫度還在上升,皮膚也慢慢浮現像是燙傷一樣的傷痕。雖然從來沒有吸血鬼得過感冒,但繁離很肯定這樣下去,小育不但不會自己復原,反而有可能會死。
冷靜點。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應該先把濕衣服脫下來,但是不能在這裡換,而且也沒有衣服。換了衣服之後……之後該怎麼辦?
一時之間繁離也沒了主意。
「不管了。」繁離抱起小育。
先找個地方換衣服,再想想要怎麼辦。
繁離把小育扛在肩上,二話不說就走進全市最貴的飯店,這間號稱全亞洲最新穎、服務最高級的飯店隨便一間房間住一個晚上,就要花掉至少一千塊美金。
「我要最頂樓的房間。」繁離說完話之後就把一迭鈔票丟在櫃台上。
櫃台人員的第一反應是哪裡來的土財主,出手就是現金看起來多沒氣質,好歹也要用白金卡或是支票吧?
但在看到那厚厚一迭的一百塊美金,拿著筆登記的手忍不住開始顫抖了起來。
至少有一百張……不,可能有兩百張吧。
大約一吋的厚度,比櫃台小姐一個月的薪水還要多很多。
「好的,不過麻煩您給證件登記住宿資料好嗎?」櫃台小姐手忙腳亂地將登記表遞繁離面前。
頂樓的房間是最高級的總統套房,一個晚上要八千塊美金,大部份是讓國家元首到這個國家訪問時使用,也有不少大明星住過。這一個星期剛好都沒有被預定,所以飯店人員並沒有準備在這一個星期裡接待住在頂樓的貴賓,不禁有點緊張。
「證件?」繁離愣了一下,他從來就沒有證件這種東西。雖然旅行的時候也弄過一些,不過他已經有五十年沒有離開這個國家了,「我沒有這種東西。」
「如果您沒有證件的話,我們實在不方便……不是一定要護照或是身份證,任何可以證明您的身份的文件都可以。」
「我現在身邊沒有那種東西。」繁離皺起眉頭,五千歲的吸血鬼怎麼可能有身份證明,於是他又掏出另一迭美金。他雖然不認為錢很重要,可是也準備了一些以應付不時之需,沒有想到真的會用上,「如果你們擔心的話,我可以付雙倍的錢。」
「這……客人,請您等一下好嗎?」櫃台小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連忙打電話請經理出來。
「麻煩快一點。」
繁離又伸手去摸了一下小育的額頭,原本已經糾在一起的眉頭又增加了更多的皺紋。
小育的體溫越來越燙了,在他帶著小育到飯店來的途中,又升高到四十五度。如果是人類,大概會起火燃燒吧。他把小育放在大廳最角落的沙發上,走到公共電話前撥打對方付費的電話。
鈴聲響了三聲之後被接了起來。
「夏克斯公爵公館,請問您找哪位?」電話的另一端是很客氣卻很公式的語氣,繁離對聲音已經很熟悉了,是管家黑木。
提到管家,一般人想起的多半是電影中穿著西裝,一頭白髮的老管家。
黑木的確也穿著西裝,動作、表情都極有教養,泡茶的手腕更是名家中的名家,除了個性沉默寡言之外,辦事能力可以說是管家的典範。但做為夏克斯的管家,黑木也不可能是什麼正常的人物。據不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黑木是某種和吸血鬼很親近的長壽生物,他有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弟弟,也在某個吸血鬼宅邸擔任管家。
「我是繁離,叫希爾斯來聽電話。」繁離才不在乎黑木是人是吸血鬼還是貓狗,只要可以替他找來希爾斯就好。
「伯爵大人不在,我會把電話轉給公爵大人。」黑木的聲音毫無高低起伏,極度公式化,連錄音機都比黑木有感情一些。
「他不是在溫室就是在夏克斯的床上,你就去把他叫出來就對了。」繁離大聲地說。
「這件事恐怕有困難……」黑木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
「喔,很久不見了嘛。」低沉的聲音帶著嘲諷的語氣,不需要看到臉,繁離就可以憑空描繪出一張高傲的臉,「還在等你的小情人嗎?」
夏克斯公爵——全世界最有名、最有錢、最高傲、也是佔有慾最強的吸血鬼。所有的吸血鬼都知道,如果有人碰了希爾斯伯爵一根寒毛,夏克斯一定會讓他後悔出生在世界上。
「我不是要找你,叫希爾斯來聽電話。」繁離不耐煩地說。也許在地球上沒有「人類」敢對夏克斯如此不禮貌,但還是有其它五個吸血鬼敢用這種語氣對夏克斯說話。
「你既然知道希爾斯不是在溫室就是在我的床上,應該也知道這兩個時候我都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他吧。」夏克斯冷哼了一聲,「不要以為希爾斯對你客氣我就會聽你們這幾個傢伙的屁話。」
夏克斯所指的自然是他們那幾個第一代吸血鬼,除了希爾斯之外的另外幾個人。
繁離在電話的這一端翻白眼,「呸,你這色情吸血鬼還是沒變嘛。」
「謝謝你的誇獎,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繁離的聲音軟了下來,「我這裡有病患,除了希爾斯之外沒人能幫我。」
「生病的話就送去醫院吧。」
「是生病的吸血鬼。」繁離更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他感冒了。」
「感冒?」夏克斯冷笑了幾聲,「我第一次聽過吸血鬼會感冒,如果真的有吸血鬼感冒的話,我想希爾斯應該會很有興趣研究。」
「所以我才要找他。」
「很可惜,我說過他現在沒空。」夏克斯又補上了一句,「再說,我現在正在游輪上,二十天後才會靠岸,就算想要幫忙也是二十天後的事了。」
「游輪?你又去旅行了?」
夏克斯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
繁離歎了口氣。這菜鳥吸血鬼的運氣可真不好,「那我該怎麼辦?有誰會知道該怎麼治好得感冒的吸血鬼。」
「全世界沒有一個吸血鬼知道怎麼辦,要不是知道你是個不愛開玩笑的人,我也不相信吸血鬼會感冒。不過……」
「不過什麼?」
「我提供一個方法讓你試試看。雖然我沒聽過會感冒的吸血鬼,但可以猜想得到感冒的吸血鬼身體非常衰弱,以比較簡單明瞭的說法,就是缺少精氣。至於補充精氣的方法,不需要我教你吧?」
繁離的臉微微地脹紅,「別把你跟希爾斯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要不要試試看是你的自由。」夏克斯事不關己地說,「如果你真的不會的話,我投資的事業也有經營色情影片……呃,教學影片的公司,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叫黑木馬上幫你送過去,對了,免費。」
「你這色鬼。」在夏克斯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繁離大罵一聲之後狠狠地掛上電話。
他才不會相信那種偏方。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治療方法連人類都不相信,有哪個笨吸血鬼會相信啊?
「這位客人,不知道您現在方便嗎?」
繁離帶著凶狠的表情轉過頭來,「幹嘛?」
在一旁等候已久的經理被他的表情嚇了一大跳,剛剛那幾句吸血鬼什麼的也讓他擔心了老半天,不能確定眼前的人精神是不是正常,不然怎麼會一直提到吸血鬼。但他還是先把這些疑惑放在一邊,拿出職業精神向繁離解釋,「有關於您要的房間……」


第四章
再打一次電話請黑木幫他們處理飯店的事情後,在五分鐘內就被請進頂樓總統套房。
窗外的夜景很美。
如果說都市像個女人,那夜晚就是她最好的遮掩。從飯店頂樓房間的落地窗往外望去。黑夜掩去充滿加蓋和違建的醜陋建築,只留下燈光點點。但繁離對夜景一點興致也沒有,一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下窗簾。
他已經試過所有人類對付的感冒的方法,溫暖的食物、冰涼的毛巾、舒適的床和棉被,但是沒有任何一樣發生效用,小育的體溫仍然維持在四十五度,一點也沒有下降的跡象。不知道吸血鬼的細胞能夠承受四十五度的高溫到多久。
難道,非得使用色情吸血鬼提供的方式不可嗎?
繁離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育,有一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吸血鬼雖然是很不同尋常的生物,但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根本就是變態戀童癖自圓其說的理由,甚至是……雖然滿腦子都是喊停的念頭,但繁離的手卻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頭上的帽子。
他脫下帽子,讓長髮從帽子散落下來。接著開始脫上衣,脫長褲,修長筆直的雙腿爬上了雙人床。
「我真的沒有辦法可想了,萬一還是救不了你請不要變鬼來找我。」繁離跪在小育身旁,低聲地喃喃自語,「我不是色情吸血鬼,我沒有趁人之危……」
在口中念了快一百遍之後,罪惡感好像減輕了許多,似乎也成功地說服自己,以下他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救人。
繁離掀開被單,幫小育脫下衣服之後,將兩個人一起包進被單裡。
臥室的暈黃燈光籠罩在周圍,彷彿是從小育的身體發出光芒。繁離的手指在小育身上游移,吻在額頭上落下。
其實,也可以直接進入做愛最後的過程,但繁離總覺得那麼做對小育有些殘忍。有力的雙手環繞著小育的身體,吻也從臉上慢慢地移到胸口。意識不清的小育發出微微地呻吟聲,手抓著繁離的肩。
小育只記得自己睡著了,醒來之後身體就變得好熱、好重、好像不屬於自己。總覺體內裝了一個熱呼呼的暖爐,不斷地發出熱氣。
他緩緩地睜開眼,眼皮好重,光是撐開一半他就覺得快要用光所有的力氣了。
五官深刻的臉抬起頭來看他。小育卻分辨不出那是誰,好幾秒鐘之後,繁離的名字脫口而出,「繁離?你在幹嘛?」
「在想辦法解決你發燒的症狀。」繁離停下了動作,溫柔的安慰他。
繁離從來就沒有用這種語氣安慰過任何人。就算是溪雪還在的時候也是溪雪主動爬上他的床,哪有讓他像色狼一樣上男人的床。
想起來實在很嘔,不過,眼前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喔。」小育應了一聲又合上眼,「可是我還是好熱。」
上上下下、摸來摸去,好像只讓他更熱了。隱隱約約之中,總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但是腦袋昏昏沉沉,沒辦法把事情連在一起。
「忍耐一下,一陣子就會過去了。」繁離哭笑不得地說,繼續只有色狼吸血鬼才會做的動作。
「唔。」小育的眉頭縮緊了些,手指抓著床單。
「會痛嗎?」繁離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是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的聲音。
「……不是。」小育不覺得痛,只是覺得很難過。他扭動著身體,把床單弄得更加凌亂。他好不舒服可是又好舒服,想要更多一些又想要趕快停止。他好像知道繁離正在做什麼,也知道那是不對的,可是就是不想阻止繁離。
只想要更多一點。
小育的手指抓著繁離的背,像是溺水的人,指甲掐進繁離的皮膚裡。
「不要那麼用力。」繁離皺起了眉,這傢伙到底是痛還是爽啊?看小育一臉十分痛苦的表情,他開始懷疑自己技術很差了。
認知自己已經有五十年沒做愛,技巧生疏這件事,讓繁離大大地動搖了。這樣的想法像是一把刀刺進心臟,留下了不小的創傷。腦海中立刻浮現夏克斯用嘲諷的語氣,對他說「我可是每一天都很幸福哩」時的表情。
理智瞬間斷裂。
「誰想被那色鬼看不起。」繁離哼了一聲,更加賣力地進行他的救人工作。
小育不知道繁離心裡的想法,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他心中唯的一念頭就是想要更多、更多。
當充滿力量的身體擁抱他,將一部份納入他的體內時,小育連一點痛覺也沒有。
舒服、愉快,生命力湧入他的體內。
彷彿被海水包裹住全身,又溫暖、又輕鬆。
小育的手更加用力,身體也隨著海水的起伏擺動。
他想要更多、更多。
「給我、給更多一點。」他忍不住喊叫。
一次、又一次。
當不知道第幾次的高潮來臨時,他全部的感官都感受到強烈的興奮,捨不得離開繁離,好想再一次經歷那種感覺,只想要再來一次。當繁離的分身在他的體內軟化時,他抓著繁離的肩膀收緊。
「我還要……」小育忘情地喊著。
咚。
一記手刀砍在小育的脖子上,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小育搖晃了兩下之後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確定小育陷入昏睡之後,繁離緩緩地將自己的身體抽離。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褲子穿上,他有一種被人痛揍了一頓的感覺,全身上下的力氣好像被吸光了。看了躺在床上的小育一眼之後,繁離雙手合十,歎了一口氣說,「對不起,再這樣下去死的可能就換成我了。」
好像從來沒有那麼累過。
不知道是太久沒有做愛做的事,還是精氣真的被小育吸了過去。雖然外表還是二十幾歲的模樣,但他畢竟是五千歲的人了,就算體力沒問題,精神方面還是很累。看到自己氣喘如牛的樣子,繁離也忍不住苦笑。
上衣還披在椅背上。繁離伸手去翻口袋,卻怎麼樣也沒找到煙。正當他想打電話叫飯店人員送過來時,才猛然想起因為小育討厭煙味,幾天前他就把剩下的半包煙給丟掉了。
討厭煙味嗎?
繁離露出微笑之後,輕輕地放下電話,拿起電視的遙控器開始轉台。一邊轉的時候他一邊數著,但也記不清楚一個晚上做了幾次……
「……也許,我真的老了。」

體溫慢慢降回了原來的溫度,像是暖爐變回了冰箱。
小育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整面的落地窗、大概可以睡四、五個他的超級大床,床單不用問也知道很高級,燈罩和燈座都超級華麗。
繁離就趴在桌子上,長髮把桌子遮住了一大半,但露出來的那一半一看就知道這張桌子最少要好幾十萬。他嘴巴一時之間合不起來,微微地張著,接著又將目光轉回窗子,「哇,是落地窗耶。」
真是鄉巴佬啊。
小育在心中替自己現在的心情下了一個評語,但還是興奮地想要下床走到窗邊。但在他正要掀開被子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
腦海中猛然蹦出學弟對他說的話——聽說最近有奇怪的人在這附近劫財又劫色。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小育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單。
……不見了!
他的小叮噹內褲,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他記得自己在聽繁離講故事,聽到夏克斯公爵的漫長戀愛史之後就睡著了,接著再醒過來時候只覺得很熱,然後……然後呢?記憶慢慢地回到腦袋裡,小育記得自己和繁離抱在一起,而且不是繁離強迫他,是他拚命地抓著繁離不放,還大喊著「我想要、我還要」。
天啊,這是什麼記憶?
「哇、哇、哇!」
整個腦袋一片空白,大腦語言區喪失了能力,只能發出慘叫聲。
怎麼辦?其實劫財劫色的人是他嗎?
「發生什麼事了?」繁離眨了眨眼,爬了起來。休息了一個白天之後,他的狀況恢復了不少,雖然身體還有些沉重,至少看起來不會像是被吸乾的樣子了。
「我、我……」看著繁離難看的臉色,和要自己身上赤裸裸的模樣,小育很想哭,可是要先哭哪一件事他都還沒有決定好。
繁離把手放在他的頭上,發現溫度已經降低不少之後才露出安心的笑容,不管是誤打誤撞湊巧復原也好,或是分精氣給其它人這種不實的民間偏方也罷,只要小育沒事情他就安心了,「還好。」
放在小育額頭上的手冰冰涼涼,好舒服。他忍不住想閉起眼享受這種冰涼,但當他看到繁離的笑容時,卻睜大了眼。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繁離笑。繁離的笑容就像是陽光一般刺眼,那是不屬於黑暗,應該屬於光明的東西。
眼前的笑容燦爛依舊,卻一點也不刺眼,反而有種讓人心安的感覺。
看著看著,小育體溫不自覺地又升高了一些,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繁離感覺到小育體溫升高,眉頭又稍稍地縮緊了一些,「該不會還沒好吧?」
「不,我好了。我去洗個臉就沒事了。」小育用手捂著自己的臉,跑進浴室裡。
「真的沒事嗎?」繁離的聲音在浴室外頭響了起來,聽得出來十分擔心。
小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頰微微地發紅。他連忙將冷水潑在自己臉上,想要沖淡那種顏色,可是怎麼樣都去不掉。
「怎麼辦?」小育問著鏡子裡的自己。
該不會和繁離上了一次床之後就打算把身、心都交給繁離嗎?簡直就像是古代女孩子一樣保守哩。都什麼時代了,被上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當作被狗咬了一口……不,哪有這麼幸福的被狗咬啊?他明明很爽、很舒服,好想要再讓繁離抱他一次。
這種想法讓他再一次的紅了臉。
「天啊,我一定是燒壞腦袋了。」
當小育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向緊離道歉,繁離是好心想救他,他卻趁人之危「強暴」了繁離。
但一出來就看到桌上的三碗豬血湯,肚子馬上不爭氣叫起來,道歉的想法馬上就被拋得老遠。吃飯皇帝大,小育決定先吃飽再和繁離談。在小育喝完第二碗湯,打了個大大的飽嗝之後,他開了口,「我真是對不起你,如果你想要我的話,我會用一輩子來賠償你。」
「啊?」繁離的筷子差點掉到地上。
照理說,小育應該要一哭、二鬧、三上吊,死纏著他要他負責才對吧?至少溪雪以前都是來這一招。
現在小育一臉強暴了他,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他好歹是第一代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們心目中的神耶,這個菜鳥吸血鬼是什麼態度啊?
不爽。
他的吸血鬼自尊大大地受到了傷害。
「如果你不原諒我也無所謂,我一定會……」
「等等。」繁離阻止了他,「你真的理解到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當然知道啊,你想救我,結果反而被我強……呃,你知道了。」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了,小育在那方面的經驗可以說是幾近於零,光是回想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都會臉紅,要他講出強暴這兩個字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這麼說是也沒錯啦……」繁離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就某方面來說,小育的描述很貼近現實。但怎麼想吃虧的都是小育才對吧?不過,事情的發展似乎比他想像地還要好,何不趁這個機會讓小育留在他身邊呢?想著想著,繁離的嘴角慢慢揚了起來,「你要怎麼對我負責?」
繁離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過去都是等著別人來追求他,這是第一次由他來拐人。如果被夏克斯公爵知道了,肯定會狠狠地笑他一千年。但現在繁離根本就沒有想到那麼遠。
他只想要留下小育而已。
「呃……」小育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怎麼負責,「賺錢養你?」
「你再賺五千年還比我窮。」
「替你做牛做馬?」這聽起來滿像古代人報恩的台詞喔。
「你這種體力和能力,我還不如去買真的馬還比較划算。」繁離冷哼一聲,這個笨蛋難道想不出比較實際的方法嗎?
「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育歎了口氣。論體力他輸真正的牛馬,論能力他只會拖累繁離,論腦袋……還是別論腦袋了吧。
「這樣好了,你陪我旅行怎麼樣?」
「當然好啦……咦,這樣有負責到嗎?」
「有,一個人旅行很無趣,像你這麼笨的吸血鬼,中間應該可以鬧出不少笑話讓我很愉快。」繁離露出壞心眼的笑容,但小育完全沒有察覺。
「我會努力的。」小育下意識地抿起嘴,握了一下拳頭。
繁離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地笑出聲——唉呀,真是很笨、很好騙但卻很可愛的吸血鬼啊。

小育坐在沙發上,從設計師帶來的眾多目錄之中隨便抽出一本。
「個、十、百、千……萬?」光是數零小育就快昏倒了,繁離還拿了最貴的那一本出來找。他看看周圍的傢具和電器,原本的這些就已經很好了,不能因為夏克斯公爵免費提供就挑最貴的吧?
這棟在十九樓的公寓是夏克斯提供,聽說是兩年前他跑到這個城市旅行的時候買下,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來住,只有清潔公司一個星期來一次。
小育第一眼看到這間房子時的表情是目瞪口呆,雖然說是兩年前的東西,但不管是傢具、電器、廚具等所有的東西都比他家的高級,特別是比他的房間還大的浴缸……原來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啊。
但他沒想到的是繁離竟然要全部換掉。
「全部的窗簾都要換掉,我喜歡綠色。」繁離隨手拿來一本窗簾目錄,指著最貴的窗簾,「每一個窗戶都要裝上。」
「好的。」設計師飛快地替繁離寫上,「廚具的部份……」
繁離想也不想就回答,「最貴的。」
「好的。」設計師點了點頭,「我先替您估個價。」
「不用告訴我,直接把賬單給你們老闆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設計師對繁離笑了笑,從小育手上拿回目錄就離開了公寓。
小育不捨地摸著那台七十吋的電漿電視,「連這個都要換掉嗎?」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搬到臥室去,我要換單槍投影。」換掉這麼多東西,繁離卻一點心痛的感覺都沒有——反正又不是他出錢。
「這樣會不會太狠了點?」
「那傢伙的錢好幾萬年都花不完,不用替他心疼。」繁離哼了一聲,「如果有什麼你喜歡的東西,也盡量買。」
看到繁離一臉不爽快的表情,小育忍不住問出口,「……你和你的兄弟姊妹感情是不是很不好?」
自從夏克斯公爵說要送他們一棟公寓之後,繁離的臉色就一直很難看。夏克斯公爵應該算是繁離的兄弟吧,兄弟之間的感情應該要很好才對啊?但看繁離的表情,他忍不住會懷疑是不是夏克斯搶了繁離的女朋友還是殺了他全家。
「我和希爾斯的感情很好。」
「夏克斯公爵呢?」
「哼。」一個字就可以表達全部了。
「喔,我知道了。」小育聳聳肩,腦海中已經浮現出繁離和夏克斯爭奪希爾斯的樣子,雖然他沒見過夏克斯和希爾斯,但是居住在古堡之中,生活優沃的吸血鬼,怎麼想都應該配上帥哥美女嘛,哪像……
他轉過頭去,看到一身黑衣黑褲,還是很像流浪漢的繁離,忍不住就想歎氣。
唉。
「歎什麼氣?」
「沒事、沒事。」小育連忙搖頭,「我只是在想,你不是要我陪你去旅行,為什麼又要買房子嗎?」
「為了你。」繁離指著小育。
「我?」
「像你身體這麼差的吸血鬼,要是在路上死掉怎麼辦,那我不是很吃虧嗎?」
「這麼說,好像是有點道理啦……」仔細想想就會發覺一點道理也沒有,明明就是繁離照顧小育而不是小育陪繁離,但小育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只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太對,但就是想不出來。
「所以要先休養個半年,我們再開始旅行。」繁離理所當然的說。
「那這半年裡我要做什麼?」
「當小豬就可以了。」繁離應了一句之後就走進廚房裡,端出一大桶的豬血湯,倒了一碗給自己,剩下的全推到小育面前,「吃早餐。」
先不管那一桶是不是真的能塞進他的肚子裡,小育很意外繁離會做菜,「這是你做的?好香喔。」
「怎麼可能。」繁離揚起一邊的眉毛,「我叫飯店送過來。」
「喔。」小小的失望在心中升起,但也搞不清楚自己對什麼失望,「那你還買什麼最貴的廚具嘛。」
「怎麼了,不喜歡嗎?」
「沒有,這麼大一桶我吃不完。」小育搖搖頭,眼前的豬血湯比起天橋下的好喝很多,新鮮又沒有腥味,但不知怎麼地他就是沒有食慾。
「隨你高興吃多少就吃多少。」繁離將一包人工血液丟在他的面前,「吃飽之後把這個喝下去。」
「我先喝好了。」小育拿起鋁箔包,才發現味道有些不一樣,「這個……有點酸耶,該不會是過期了吧?」
「那是希爾斯做的,口味和我有一點不同。」繁離說,「我沒有時間找材料,請夏克斯把希爾斯做好的先送來給我。不好喝嗎?」
「我只是有點擔心……」
「放心喝吧,不會拉肚子。」
小育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地像是好喝的果汁,但他只感覺到酸的那一部份,「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問吧。」
「夏克斯公爵和希爾斯伯爵的感情好嗎?」
「那對奇怪的情侶嗎?」繁離愣了一下之後才回答,「一直都很好啊。」
「那你是不是……」小育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口。從繁離提到希爾斯時的語氣彷彿希爾斯是世界上最俊美、最優雅、集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吸血鬼,讓他的心裡有點酸。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比不上,可是聽到的時候還是讓他有些微的不愉快,但為什麼不愉快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要拿自己和希爾斯比呢?希爾斯是繁離的兄弟,六個元老吸血鬼之一,他只不過是小小的第三十八代吸血鬼,沒有能力、不吸人血就會昏倒、長得也不怎麼樣、二十五歲了還沒有女朋友……越想越沮喪,烏雲似乎在他頭上聚集,下起了雨。
「是不是什麼?」
「你是不是很喜歡希爾斯伯爵啊?」
「喜歡?」繁離頓了一下之後開始哈哈大笑,「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只是……」只是看你提到希爾斯時的幸福表情,有一點小小的……小小的什麼?一時之間,小育愣住了。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像是小時候他心愛的玩具被擺在店裡,當他存夠錢想去買的時候,正好看到隔壁的鄰居買走最後一個。
好想好想要,卻說不出口。
「希爾斯和我是研究的夥伴,人工血液就是我和一起發明的產品。」繁離敲了下小育的頭,「其實我已經有好幾十年沒見過希爾斯,夏克斯那傢伙還是懷疑我會拐走希爾斯。哼,我對希爾斯才沒興趣呢,再說,那傢伙也沒辦法離開夏克斯……」
「為什麼?」小育好奇地問。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希爾斯只能以夏克斯的血維生,所以他離不開夏克斯……喂,我那天晚上講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有啊,當然有。」小育連忙點頭,「我只是記不住一些小細節嘛。」
「那我說我姓什麼你還記得嗎?」繁離完全不相信小育真的有在聽。
「繁?」
「不對。」繁離敲起眉頭。
「離?」
「不對。」
「……那該不會是姓徐吧?」
「不要隨便冠上你自己的姓。」繁離敲了一下他的頭,「臭老頭中文不好,所以我沒有姓,想起來了嗎?」
小育垂下頭,嘟起嘴小聲地說,「我生病了嘛。」
「還找借口。」
「好啦,好啦,你再說一次嘛。」小育抬起頭,用一臉期盼的表情看繁離。
「不……」繁離正想拒絕,但看到小育的表情時喉頭似乎梗住了。真的好像、好像……
好像溪雪還沒有變成吸血鬼時的樣子。

在地球上的吸血鬼已經超過五千隻,暗青之月成立至今也已經有二百年,但是,對抗包含吸血鬼、狼人在內的「異種」可以說是越來越困難,他們所發展出來的高科技和高智能皆非單一人類所能相抗衡。在去年十二月的行動讓我們失去三十名很有實力的除魔師,以及一百四十八位優秀的成員,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但獲得的成果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儘管如此,只要「異種」還存活在世界上一天,聖戰就永遠不會停止。
我們會不斷地與之對抗……
《吸血鬼年鑒·二》
用桃花心木做成的桌子圍成馬蹄型,穿著黑色唐裝的男人全都安靜地坐在桌前,一言不發。在一片黑色之後,穿著紅色旗袍的女子特別地引人注目。她的紅色旗袍上有著繁複的刺繡,露出來的雙臂和長腿上也有同樣圖案的刺青。
她就是暗青之月的首領,被稱為紅姐的女性。
距上一次繁離與她作戰時已經過了五十年,她的外表卻沒有太大的變化,五十年的時間可以讓少女變成老婆婆,但紅姐卻只是從少女變成帶有成熟韻味的少女,和五十年前幾乎是完全一模一樣。
「失敗了?」紅姐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間會議室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對不起。」坐在最尾端的唐裝男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圍成馬蹄型的桌子中間跪下,他的身體不斷地顫抖,「我們……」
紅姐並沒有太生氣,剛進暗青之月的成員本事不高,吸血鬼的體力和耐力都比人類要好上很多,光憑三個人就想抓住吸血鬼可不容易,更何況是才剛開始接受訓練的人類,「以你們的本事,還不能抓住吸血鬼,以後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謝謝、謝謝大姊……」唐裝男磕了幾個頭就要站起來。
「是我叫他們過去抓那個小吸血鬼。」另一個聲音在角落響起,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角落的椅子上有個人坐著。這個人的動作無聲無息,簡直就跟吸血鬼沒兩樣。
「你?」紅姐轉過頭,臉上有微微地詭異。
「是啊,我去小吸血鬼打工的便利商店買煙。」坐在角落的人輕笑出聲,拿出了煙在禁煙的會議室裡點燃,「我見過他了,連人類都不如。」
暗紅色的皮衣、黑色的皮褲,和小育見到時一模一樣,但染了好幾種顏色的頭髮又重染了一遍,全部都換成了金色。他的臉上掛著墨鏡,皮膚白得在黑暗中也會發出光,上半張臉被陰影遮住,但可以清楚看到的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
「如果他比人類還要差勁,你們幾個為什麼沒能抓住他?」紅姐的目光又回到趴在地上的唐裝男身上。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因為有另一個吸血鬼救了他。」
「胡說!你還想找借口掩飾你的失敗?」紅姐的皺起眉頭,「上個月我們抓到的吸血鬼陳福同已經供出在這一區只剩下一名吸血鬼了,你還想要騙我?」
「我真的沒有,那個吸血鬼真的非常厲害,我連他的臉都沒能看清。但那種體力和力道絕不是人類。」唐裝男嚇得眼淚鼻涕都流出來,「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哼。」紅姐揮了揮手,對坐在身邊的唐裝男說,「帶下去,我不想見到他。」
「等等。」坐在角落的紅衣男出聲阻止,「也許他並沒有說謊。」
「難道你認為這個城市裡還有吸血鬼。」
「我那時候的確聽到一個名字,只是我不敢相信『他』還在這個城市裡,所以沒當成一回事。」紅衣男吐出了一口煙。
「你知道是什麼人嗎?」紅姐問。
「是你和我都認識的人。」紅衣男頓了一頓,「五十年前,我們沒能成功將他打進地獄的吸血鬼……」
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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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育全身裹著浴巾,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腳去碰水面。
十五度,還真的是比體溫要高一點,很舒適的溫度。這個溫度讓他很心動,幾乎無法忍住下去泡泡水的慾望,特別是浴缸表面浮著兩種顏色的泡泡,味道聞起來香味高雅而不致於過度濃郁。只是……
「不會溺死,你放心吧。」繁離好整以暇地坐在浴缸裡,瞇著眼說話的表情根本就是在等著他脫。
「你可不可轉過去?」
「轉過去幹嘛?」
「我會害羞啦。」
「有什麼好害羞的,我們不都是男的,有什麼好遮的地方?」繁離的微笑讓小育想一拳打扁他的臉。
「我家教很嚴,不習慣。」
「你全身上下我都看過了,有差這麼一點嗎?」
「我什麼時候讓你看光了?」小育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不記得有哪一次他在繁離面前脫光光了。
「就是在旅館的晚上。」繁離的一句話像把大鐵錘把小育敲醒,臉瞬間脹紅。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小育小聲地說,不只臉紅,他的脖子也紅,在浴巾底下的身體說不定也是紅的。
「有差別嗎?」繁離挑起一邊的眉毛,不知道小育在矜持什麼,「明明就很大膽,我還記得你一直喊……」
「別說啦。」小育皺起臉,一定要提起「強暴」的往事不可嗎?
「那就下來一起泡。」
「我包著可不可以嗎?」小育指著自己的浴巾。
「……又不是女孩子,還包什麼浴巾。」繁離游過半個池子,在小育面前站起來。
不知道吸血鬼是不是也有在練身體,繁離的身材修長卻很結實,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結實的腹肌。
小育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繁離當然不錯過這個和色狼沒兩樣的動作,「你在看哪裡?」
小育不自覺地低下頭,目光從胸口往下滑……
「呃……」腦海中瞬間浮現繁離抱他時的畫面,臉紅得更厲害了。奇怪的事情是,他雖然覺得羞恥,可是還是好想要。好想要繁離再抱他一次,好想再享受一次被男人抱時的絕頂快感。
「你在想什麼?」光看小育的表情,繁離大概也可以猜得到這個小鬼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啊、啊!」小育發出慘叫,有一種渾身無力感覺。天啊,他只被上過一次……或者說是只跟男人上過一次床就變成同性戀了嗎?
「要不要下來泡?」
「我看還是算了。」小育轉過身,只想起快逃跑。深怕自己要是跳下去,搞不好會獸性大發又一次「強暴」繁離。
「是嗎?」繁離露出危險的笑容潛進水裡,卻又伸出手用力一拉,把小育拉進水裡,「叫你下來洗就洗,我不要和髒鬼上床。」

「我還想要……」
「夠了。」繁離一拳扁過去之後,終於結束了這一場混亂的床上大戰。
從一開始的半推半就,到後來黏著他不肯放開。繁離很肯定這傢伙不是什麼吸血鬼,而是吸「另外一種東西」的外星生物,他遲早會為了這個小吸血鬼而變成木乃伊。
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臉頰凹陷,眼珠好像又黃濁了不少。繁離記得便利商店裡有在賣可以補身體的飲料,如果對吸血鬼也有用的話,他會認真地考慮去買一箱回來。
伸手拿起放在床邊的電話,隨手就撥了熟悉的號碼。電話照例在響了三聲之後被接起來。
「夏克斯公爵公館,請問您找哪位?」黑木的聲音照例平板到分不出來是真人還是答錄機。
「我找希爾斯。」
「請您稍等一下。」黑木一點也不意外,馬上將電話交給已經等在一邊的夏克斯。
「哼、哼。」
電話另一端傳來夏克斯用鼻子發出來的聲音時,繁離毫不客氣地哼了回去,「你感冒了嗎?看來希爾斯沒有把你照顧的很好嘛。」
「不勞你費心。」夏克斯又哼了一聲,「找希爾斯有什麼事?」
「我和他說話還要向你報備嗎?」
「是不用,但是要不要把電話交給他是由我來決定。」
「真了不起,除了這種手段之外你還有別的方法綁住希爾斯嗎?」夏克斯聽到這句話之後沉默了好一陣子,時間長到繁離以為他掛電話了。繁離歎了口氣之後再度開口,「抱歉,提到這些事。」
「沒關係。」夏克斯聲音冷硬,想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卻怎麼樣也隱藏不了他的失落和孤獨。
「我本來就不是想找希爾斯,只想惹你生氣。」
「……你花我的錢花得那麼愉快,就是用這種方式回報我嗎?」
「花你的錢是幫你,應該是你回報我才對吧。」
「哼,我和你們這些不事生產的吸血鬼可不一樣。」從夏克斯的聲音聽得出來他的心情已經平復不少,「這些閒話就不要再提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小子的感冒症狀已經好很多了。」
「用什麼方法?」
「你說的方法。」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你真的會去試。」從夏克斯的聲音聽不出來他是感歎還是想笑卻又忍住。
「呸,我就知道你這色情吸血鬼說的話不能信。」繁離有一種想要掛電話的衝動,「感冒是好了,不過有點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夏克斯疑惑了一會,「做愛後很痛?」
「……這是你的經驗談嗎?」
「不是。」夏克斯斬釘截鐵地否認,可是在繁離耳中聽來就是有一點心虛,「不然還有什麼後遺症?」
「我和他做愛做到停不下來。」
夏克斯又再度陷入沉默,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上一次還要久,久到繁離幾乎以為夏克斯真的掛電話了,「這聽起來不像是抱怨。」
「就是刻意炫耀給你這色情吸血鬼聽。」繁離大笑出聲,又恢愎了正經的語氣,「我是很認真的在找你討論。」
「其實我不太明白這有什麼不好?」
「對你這色情吸血鬼當然沒什麼不好。」繁離忍不住翻白眼,「我得把他打昏才能停下來,這不是很糟嗎?」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是喜歡上你的……」
「我的身體?」
「想得美,是你的精氣。他就算想要離開你也沒辦法了。」夏克斯冷笑一聲,「不過剛好配你這個容易失戀的傢伙。」
「喂,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
「哼,我可是色情吸血鬼。」夏克斯笑出了聲,接著語氣又變回原來冷酷高傲的樣子,「你和他的事情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要老是來找我。」
「也許……」繁離本來想說他也許有一點點喜歡這個菜鳥吸血鬼,卻又說不口。
「也許什麼?」
「沒事。」
「沒事的話我可要掛了。」從夏克斯的聲音聽起來,他好像被別的事情分了心。
「掛吧,反正電話錢也是你付,對了,如果希爾斯最近有興趣的話,麻煩他幫我做壯陽補血之類的藥吧……」繁離的話還沒說完,另一端就已經掛上電哈。繁離忍不住咋舌,「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真是急燥的傢伙。」
聽著掛斷電話之後的嘟、嘟聲,繁離久久不能放下電話。
一點點喜歡嗎?
真是的,沒想到他也開始有說不出口的時候了。

「超輕、超保暖、抗紫外線,最新的睡袋,現在特價送給您……」不管在推捎什麼產品都像在賣果菜機的購物天王正在電話上賣力地推銷產品。繁離對電視購物一點行興也沒有,但小育的目光直盯著睡袋瞧,完全無法移開。
「好想買兩個喔……」
「買啊,反正是夏克斯出錢。」繁離翻著剛送過來的目錄,隨口回答。
「真的嗎,那我打電話去訂。」
「訂完就準備出門了,五點半走過去球場剛好。」最近看小育每天晚上都會看棒球轉播,一邊看還一邊說好想去現場。繁離想了一想,既然是晚上的活動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就買了兩張門票打算去球場看球。
「啊,時間還真的快到了。」小育連忙打電話去訂睡袋。雖然他完全不知道睡袋要用來幹嘛,可是看著看著他就是好想買。
訂好睡袋之後,小育一邊愉快地哼著最近常在電話上打歌的曲子,一邊換衣服準備出門。一打開衣櫃就可以看到一整排的黑衣黑褲。同居了一個月之後,他好像被繁離傳染了壞習慣,衣服的件數再多也離不開黑色。
「剛送過來的目錄,你要看嗎?」繁離走了過來,手上晃著最新的棺材目錄。夏克斯可真是好心,一有新貨就叫人送目錄過來。不過有床可以睡誰會去睡那種要把自己折成兩截才塞得進去的地方。
小育一回過頭,看到第一行字就搖了搖頭,「免了。」
「不考慮一下嗎,還有可以上鎖的型號喔。」
「……我要上鎖幹嗎?」
「嗯哼。」繁離挑起眉,意有所指,「最近是誰每天晚上都跳起來想咬我啊?」
小育的臉紅得跟蕃茄差不多,「你一定要一直提嗎?」
「看你臉紅的樣子很有趣,我就一直提了。」繁離壞心眼地說,「太陽下山了,你可以不用穿那件難看的防紫外線外套。」
「有這麼難看嗎?」小育看著自己身上全黑的外套,這可是他在夜市中從一堆衣服中挑出來,便宜又大碗的名牌外套耶,「和你那件不是差不多?」
「不要拿我一萬五錢塊美金的皮衣和那件一百五的二手地攤貨比。」
「浪費。」
「你那叫主婦心態。」繁離拿起放在桌上的球賽門票,「快點脫掉,我要出門了。」
「好啦。」小育不情願地回答。雖然有點不甘心,小育還是把外套丟在椅背上,只穿無袖黑色背心出門。
都已經是九月了,天氣還是熱得要命,所以他們穿著無袖外套也不會奇怪。雖然吸血鬼本來就不會受到冷熱影響,可是要在人類社會裡生活不被發現的話,還是不要穿得和一般人不同比較好。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球場的方向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在路燈無法顧及的黑暗角落,紅衣男穿著和小育第一次見到時同樣的紅皮衣黑皮褲,目光注視著他們。看著小育和繁離,紅衣男先是驚訝,下一個反應就是雙目緊盯繁離,貪婪地捕捉繁離的一舉一動。
站在紅衣男身邊的女子穿著紅旗袍,就是繁離有五十幾年沒有見到暗青之月首領,紅姐。她瞥了一眼紅衣男的表情之後說,「想不到會這麼容易就找到他們?」
「不是。」
在他們前方走過的繁離和小育笑得很開心,小育還不時附在繁離的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
嫉妒和不舒服感刺著紅衣男。
「怎麼了,很嫉妒嗎?」紅姐微微一笑,「溪雪?」
「閉嘴,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你只想聽他叫你的名字嗎?」紅姊有意無意地看了繁離一眼,「還是稱呼你青龍?」
「我叫你閉嘴。」
「是、是。」紅姊聳聳肩,「打算怎麼辦?」
「跟著他們。」溪雪頓了一下,「叫部下們也跟來。」
「看他們前進的方向,可能是要去球場。」紅姊說,「要在球場和吸血鬼動手嗎?我們的身份可能會曝露。」
「你只要找機會引開繁離就可以了,十五分鐘。」
「我知道了。」紅姊點了點頭,退了一步之後就沒入黑暗裡。
紅姊離開之後,溪雪的目光卻從未自繁離身上移開。
這五十年來,他不斷地思念著他。雖然很想見面,但他一次也沒有去打聽繁離的消息。一方面是因為剛開始的幾年他恨死了繁離,另一方面是他並不認為繁離還會留在這裡。
沒想到……他會再一次見到繁離。
看著小育和繁離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強烈的恨意在他心中升起。

兩個人刻意坐在倒數幾排的位子。
由於是兩支聯盟最沒人氣的隊伍在比賽,觀眾很少,觀眾裡還有一看就是拿免費票進來,穿著制服的國中棒球隊。扣除沒什麼觀眾看比賽的部份,球賽本身倒是很精彩,只不過因為兩邊的投手都具有相當一定壓制力,前面幾局的比賽幾乎沒有讓所有人都跳起來大吼大叫的時機。
小育看的津津有味,到了激動處還會跟著啦啦隊哼唱加油歌。繁離則是完全不懂用棒子打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不到五局就開始打哈欠。比賽裡讓他覺得有趣的地方就是球場裡的人,這麼多人會讓他有些興奮。
雖然不需要以人血維生,但他畢竟是吸血鬼。
看到這麼多的人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醜的美的,各式各樣,就跟一般人看到滿漢全席的感覺差不多。
繁離靠在小育的耳邊輕聲說,「這裡讓我好想咬人。」
「喂。」小育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可以。明知道繁離根本就不捨咬人,就算被咬了也不會死,但他就是沒辦法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他不知道有沒有人是天生的吸血鬼,但他自己是由人類變成吸血鬼的,坐在這球場裡的人還和他支持同一支棒球隊哩……
「緊張了?」繁離吃吃地笑了,竟然咬了小育的脖子一口。
「唉。」小育忍不住發出叫聲。
前面的情侶立刻回過頭來,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們,繁離抬起頭來瞪了回去,情侶立刻轉回前方,不敢再看他們。
「人類真是大驚小怪。」繁離在小育耳邊說。
「當然啦,人類可是很少有男人和男人是情侶。」
「有差嗎,反正愉快就好了。」繁離聳聳肩,接著又惡作劇地親了一下小育的脖子,齒痕才剛消失,馬上又多出一個印子,「對了,你的脖子好嫩。」
「你不要問了,我要看球賽。」小育推開繁離,專心地盯著正在打擊選手。可是繁離還是不斷地靠過來,似乎想要作弄小育。
正當小育和繁離專心在球賽和對方身上時,椅子被踢了一腳,用力地震動了好幾下才停止。
兩個人同時轉過頭,只看到後面的人戴著帽子,帽緣壓得很低,看不清楚臉。不過,即使看不到表情,還有點知覺的人也知道是小育和繁離的親密行為刺激到這個人了。小育很不好意思對後面的人點了點頭,「對不起。」
繁離卻皺起了眉頭,拉著小育站了起來,「我們換一個地方。」
「怎麼了?」小育不明所以地問。
「沒事。」繁離搖了搖頭,指著另一邊的位子。
就在繁離站起來的時候,坐在他們背後的人也站了起來。黑色的外套底下是紅色的旗袍,白皙美麗的大腿從開衩處露了出來。小育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繁離卻是忘不了她的臉。
「紅姐……」
「想不到你還記得我。」紅姐露出微笑,「這裡人太多,我們到外面去談一談?」
「你的手下呢?」繁離環視周圍,並沒有看到其它暗青之月的人。
「在外面。」紅姐指了指場外,接著用又下巴指了下小育,「我對連人類都不如的吸血鬼沒有什麼興趣。」
「你們在說什麼啊?」從對話可以聽得出來繁離和叫紅姐的女人認識,但是關係卻不是很好,小育擔心地看著繁離。
「老朋友了。」繁離特別強調朋友兩個字,「你自己看一下,我十五分鐘就回來。」
「十五分鐘嗎?看來你很急呢。」紅姐又露出好奇的笑容看了一眼小育,接著就准身往外頭走去,也不管繁離有沒有跟來。
「等我一下。」繁離低下頭,在小育的耳邊說。
小育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他總覺得那個叫紅姐的女人有點怪怪的,但哪裡怪他也說不上來。
「有很奇妙的感覺嗎?」聲音在小育的旁邊響起,嚇了小育一大跳。他一回過頭就看見在便利商店遇到的奇怪紅衣男,只不過那時五顏六色的頭髮已經全部變成黑色。紅衣男指著紅姐的背影說,「那個女人也是吸血鬼。」
「你怎麼知道?」
「你是不是有一種對方很熟悉的感覺?」
「是有一點……」怎麼說呢?那不是熟悉的感覺,而是本能上的畏懼,小育點了點頭,卻又驚覺到紅衣男也給他相同的感覺,只是沒有紅姐那麼強烈,「你怎麼知道?」
「她是比你輩份更高的吸血鬼。」紅衣男說,「輩份差距越大會容易察覺對方的力量強大,相反的,越靠近的話就越沒辦法分辨差異,如果是同輩份的吸血鬼,甚至有可能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是……」小育瞪大了眼。
「不是說過了嗎?我也是吸血鬼。」紅衣男的眼底藏著很深的憎恨,只是小育完全沒有意識到,「你叫什麼名字?」
「徐書育。」這是小育所見到的第二個——嚴格地來說應該是第三個——吸血鬼,讓他有些好奇,「你是?」
「燕溪雪。」紅衣男揚起嘴角,「方便陪我聊一聊嗎?」
他是天使也是魔鬼。
燕溪雪是唯一一位由繁離所創造的吸血鬼。被公認沒有後代的繁離,所創造出來的吸血鬼不但力量強大,而且還必需以人血為食。但站在對抗吸血鬼的立場,他可以說是敵人亦是朋友,由他所領導的暗青之月,以研究為目的,不斷地獵捕吸血鬼。
染上紅色的暗青之月已經被神聖同盟除名,但卻不應視為敵人。
《吸血鬼年鑒·二十五》
「好啊。」小育點了點頭,從繁離和紅姐出去之後,他的心思就沒有辦法專注在球賽上,「要聊什麼?」
「繁離。」
「你認識他嗎?」小育有些意外。
「很久以前,在我變成吸血鬼之前。」溪雪瞇起眼,彷彿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我和他剛認識的時候,還不是吸血鬼,還是個普通的人類,普通的孩子。」
「你被吸血鬼咬了嗎?」
「是我要求繁離把我變成吸血鬼,我是他創造的第一個吸血鬼。」
小育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為什麼會有人想變成吸血鬼?就他自己的經驗,當吸血鬼沒什麼好處,反而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例如說,不能在白天出門,除了血之外,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吃。他變成吸血鬼之後只發生過一件好事,那就是認識繁離,「……你為什麼會想當吸血鬼啊。」
「因為他總是很寂寞的樣子,當時還很愚蠢的我只是想陪著他。」溪雪笑了笑,用手將垂下來的劉海撥到頭上,小育這才發現,在溪雪的左邊額頭上有一個燙傷的痕跡。
「這是……」
「我剛成為吸血鬼時的燒傷。」溪雪露出不屑的笑容,「當時我太天真了,剛成為吸血鬼時的我非常虛弱,絕不能曝露在太陽光之下。繁離沒告拆我,我自己當然也不會知道,結果就留下了這個傷痕。」
「呃……我想繁離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他是真的不知道。」小育轉過頭去,不太想看那個傷痕。
小育不喜歡這個叫溪雪的吸血鬼,不管是輕佻的態度,還是不時流露的冷笑,都讓他很不愉快。而溪雪看他的眼神更讓他覺得不舒服,雖然語氣溫和,但目光卻凶狠地像是要將他撕成碎片。
「知道或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溪雪把頭發放了下,「對我來說,最不幸的事情是,我必需要以人血維生,除了人血之外,其它動物的血都不合我的胃口。」
「會嗎?」小育並不覺得以人血維生有那麼倒霉,雖然說,要是沒有遇上繁離他可能會因為營養不良而死。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這種不幸。」
「我瞭解啊,我也必需吸食人血,幸好我有遇到繁離。」小育露出幸福的笑容,說起來他可真幸運,要是早個幾年變成吸血鬼的話,也不知道人工血液有沒有被發明出來,當然,可能也遇不上繁離,「我不知道繁離為什麼會做人工血液,不過只要有人工血液,我就不需吸食人血了。」
「人工血液嗎?他真的發明了人工血液?」溪雪在一瞬間變得很激動,抓著小育一直問。
「真的。」小育疑惑地看著溪雪,不明白溪雪為什麼那麼激動。
「沒想到這五十年來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繁離會去研究人工血液的原因肯定是因為自己,知道這件事讓溪雪的心情變好不少。
雖然說當初自己帶暗青之月的人去他們的同住的房子是背叛了繁離,但在五十年之中他並沒有完全忘記繁離,相反的,隨著時間過去,他對繁離的思念就越來越深。
從溪雪開始和他聊天沒多久,小育就一直在思考。如果溪雪是唯一一個由繁離創造吸血鬼的話,那溪雪就是第二代嘍?看起來應該是很強的吸血鬼。
沒想到繁離曾經創造過吸血鬼,而且也是需要吸食人血的吸血鬼……也是?小育驚訝地轉過頭,將溪雪從頭到腳看個仔細,「難道你和繁離是……」
難道繁離開發人工血液的原因就是溪雪?
「我是他以前的戀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多久以前?」小育不死心地問。
「五十幾年。」
溪雪的答案彷彿一記重錘敲在他頭上。小育不敢相信卻也不能不相信,事實擺在眼前有什麼辦法?繁離就是和這個溪雪是戀人,而且,當繁離和溪雪在談戀愛的時候,他甚至還沒出生哩。
有一種非常沮喪的感覺。
「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和繁離分開嗎?」溪雪帶著有點得意的語氣對小育說。
「我不知道,你迷路回不了家嗎?」小育沒好氣的回答,他才不想知道溪雪和繁離為什麼分開。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當然不是。」溪雪得意的笑了,一股優越感讓他心情愉快,這個菜鳥吸血鬼什麼都不知道,只不過是湊巧和他有相同的症狀——必需吸食人血——才會讓繁離帶他回家,根本沒什麼特別,「你不好奇?」
「不好奇。」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其實只是嘴硬而已。
小育好想知道繁離和溪雪為什麼會在一起,又為什麼會分開。但就是不想從溪雪口中知道。
「我可以看得出來你很想知道。」溪雪笑得更加開懷,但那不是讓人舒服的笑容。
「嗯……」小育抿著唇,掙扎了一會之後老實承認,「好吧,我很想知道。」
「我變成吸血鬼的時候,真的很恨他,為什麼其它吸血鬼可以和普通人一樣,我卻必需吸食人血,為什麼我那麼虛弱,毫無能力……」溪雪聲音裡有很深的懷念,和強烈的憎恨、愛交織在一起。
這才是吸血鬼吧。
繁離對小育提過,吸血鬼的愛和恨都很強烈,總是沒有辦法分開。大概是因為不會死吧,因為不會死,所以這些愛、恨就一直累積下去不會消失。
「但是繁離一定會替你想辦法,他雖然看起來很冷酷,實際上卻是……」
「但我那時候還不瞭解。」溪雪笑了笑,「我恨他恨到去找了暗青之月的紅姐,以不殺我為條件,把繁離的藏身地點說出來。」
「你真的說出來了?」
「我說出來了,看他和紅姐殺個你死我活,我很愉快,卻又有點不捨。」溪雪搖了搖頭,一點愧疚感也沒有,「他欠我的,我一定要他還我。但我現在開始有點後悔了,就算我不需以人血維生,我為什麼不能喝人血?人血比其它動物的血都甜美多了,人類本來就是賜給我們吸血鬼的禮物。」
「你瘋了。」小育說不出話來,好半天大腦才消化掉這一整段話,紅姐這個名字才跟剛才的女人連上,「等等,你說紅姐?她是暗青之月的首領?」
「曾經是,而且她還和繁離打過一架。」
「糟糕。」
小育慌張地站了起來,卻被溪雪拉住,「你想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繁離,他剛剛跟紅姐離開了。」
「不必緊張,紅姐不是他的對手。」
「咦?」小育愣住時,溪雪就把另一隻手伸到他的面前。手背上有著纏繞著龍的月亮刺青,彎彎的月牙就像是爪子一樣,捉住了他,「該不會就是你……」
溪雪一隻手抓著小育,將他從座位上提起。
小育死命地掙扎,張大嘴想要發出叫聲,但溪雪抓著的力道比他強上許多,他只能緊抓著溪雪的手指卻沒有辦法挪動半分。手指很快地失去力氣,眼前一片模糊,漸漸失去意識。
「是的,你猜對了。」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溪雪在小育耳邊說,「我就是暗青之月的首領。你可以叫我另一個名字,青龍。」
第六章
繁離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跟在紅姐身後走到球場外,延著球場外緣的平台走,一直走到幾乎沒人的黑暗角落才停止。
紅姐拿出煙來,替自己的點了一根,也將煙盒遞給繁離,「需要嗎?」
「不用了。」繁離雙手交叉在胸前,並沒有接過來。看到紅姐也抽七星淡煙,他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溪雪的模樣。
「不喜歡?」
「有人討厭煙味。」
「因為剛剛那個菜鳥吸血鬼嗎?」紅姐的手肘靠在欄杆上,從這個高度可以看見外面的車輛經過,但卻不會被行人或是卡車路過人發現,「竟然會怕煙味,真是有趣的吸血鬼。」
「和你無關。」繁離冷冷地回答,「我很忙,你想要打一架解決,還是用比較文明的方式?」
「先用野蠻的方法好了。」紅姐脫下外套,掛在欄杆上,接著微微屈膝,擺出攻擊的架勢。
「非打不可嗎?我不想去管暗青之月的事,也不想和你們有任何接觸,只要不要來煩我和小育,我們也不會主動和人類接觸,至於其它吸血鬼,你們想獵捕多少都是你們自己的事。」繁離根本不在乎暗青之月,也不想管其它吸血鬼和暗青之月間的恩恩怨怨,也許會有吸血鬼想要掀起所謂的「聖戰」,但他無意為那些傢伙報仇。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如此。」紅姐轉過身來,小小的獠牙露了出來。她原本是個美人,這小小的獠牙不但沒有破壞她的美,更讓她有一種神秘而危險的氣質,「可是我是暗青之月的紅姐,我怎麼能讓一個吸血鬼大刺刺地在我的地盤上出現。」
「哼。」繁離不等她說完就一腿踢了過去。
吸血鬼的肉體比人類強韌很多,細胞復原力、神經反應、肌肉組織都遠遠在人類之上。身為最初的吸血鬼,繁離的能力在世界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強。他以人類無法達到的高速飛踢紅姐的臉,但紅姐只是用雙手就擋住了。
「你……」繁離也吃了一驚,他雖然沒有用上全力,但連一般吸血鬼都沒辦法接下的這一腿竟然被紅姐接下,「是誰創造了你?」
「我變成吸血鬼讓你很意外?」
「我承認是有點意外。」繁離毫不掩飾他的驚訝,雖然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但過去紅姐一直是最厭惡吸血鬼的除魔師之一,現在變成了他的同伴,可能還需以人血維生,怎麼可能會不奇怪,「是誰?以他的能力,應該與元老吸血鬼們相去不遠……」
「是暗青之月的首領。」
繁離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會意過來,「你已經不是暗青之月的首領了?」
「名義上還是我,但實質上已經不是由我掌控。」紅姐似乎不想多提變成吸血鬼的事,揚起眉向繁離挑釁,「打不過我就開始要嘴皮想拖延時間?」
「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那就打敗我看看吧。」紅姐一臉嘲諷。
繁離也不回答,他只是一個轉身,下一記踢腿就往紅姐踢去。
在空中毫無支力點,但他僅憑著被紅姐架住的腳為支軸,身體像是陀螺一樣旋轉,接著一腳接著踢在紅姐的腰側上。這一下來得比較突然,紅姐也沒能騰出手去擋,腰側中了一腿,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音。
常人的肋骨斷裂恐怕暫時沒有辦法站起,但紅姐搖晃了兩下,好好地站立在原地。唇邊有一點點血,似乎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她舌頭舔了下血,瞳孔忽然放大,「不愧是元老吸血鬼,比起那些雜碎過癮多了。」
「你殺過多少吸血鬼?」繁離皺起眉頭。
「比你想像的多。」同一時間,紅姐這雙手成爪,向他撲了過來。她紅色旗袍揚起,露出剌在大腿上的暗青之月剌青。
彎月和她的爪子竟有幾分相似。
繁離連忙出手格開她的爪。紅姐的目標不是他的雙眼就是心臟,每一擊都相當有力量。兩個人在十幾秒鐘內互相攻擊對方上百次,以人類所看不清的速度攻擊對方身上的要害,但不是被對方避過,就是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
兩個人從平台上打到牆頭上,又回到平台上,幾次你來我往之後又飛快地退開。
「隔了五十年,你進步不少嘛。」紅姐的臉上和手臂上有著大量的傷口,可是都正在快速的復原之中。
「你也不差。」繁離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雖然比起紅姐來說他的傷口比較少,可是剛剛太大意,在牆上吃了一記飛踢,肩膀被踢得脫臼。
他用手扯了一下肩膀,讓肩膀恢復原狀。
繁離原本以為紅姐會再撲上來,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紅姐卻收起架勢,走到他身邊揀起丟在地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繁離一時之間也摸不清楚這女人的想法,「不打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跟你打呢。」紅姐笑了笑,「都變成吸血鬼了,還和吸血鬼打實在很沒意思。」
繁離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從一開始紅姐就沒有盡全力,他也沒有認真起來打,「你來找我不會只是為了和我打一架吧?難道你的目標不是我?」
「你認為呢?」紅姐並不正面回答。
「事情沒有那麼單純?」
「你終於注意到了。」紅姐笑了笑,「很遺憾地,我不知道。我的任務就是拖住你十五分鐘。在十五分鐘之內不讓你回去。」
「你剛才說的那一些話只是想要拖延時間?」
「也不是不想和你敘舊。」紅姐微微一笑,「畢竟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在我心中只略輸青龍一些。」
「青龍?」
「暗青之月真正的首領。」
繁離皺起眉頭,微微地退後一步。他摸不清楚這女人在想什麼,但這女人就擋在回去的唯一一條路上,除非他打算在牆上打一個大洞,引來所有人類的注意,否則他只有打倒紅姐一途。
但是,剛剛交手他已經發現自己要打敗紅姐並不簡單。同樣是吸血鬼,紅姐也有強韌的身體,還有過去的做為除魔師的戰鬥技巧,一時之間他也沒有辦法擺脫對方。
「那你還想留下我多久?」
「只要再一分鐘就好了。」紅姐拿出煙來,「二分鐘之後,你想離開或是留下我都不會阻止。」
繁離看了紅姐一眼,很快地做出決定,「我不奉陪。」
就在紅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繁離一肘敲在旁邊的牆上。承受了龐大力量的牆裂了開來。接著的第二擊——一記飛踢——將牆敲出一個大洞。
「你這瘋子。」紅姐吃了一驚,沒想到繁離會在人類聚集的地方做出這種事。
但繁離完全不理會他,立刻由破洞中鑽進球場。
「哇,牆倒下來了……」
整區的觀眾都察覺了牆壁被打破的聲音,回過頭來看發生什麼事。繁離的動作飛快,在還沒有人回頭之前就已經混入人群之中,假裝成觀眾開始尋找小育。
他走回原先的座位上,前面那對情侶根本就沒發現騷動,目光緊盯著球場。但小育已經不見了,地上留下了一攤鮮紅色的液體,繁離皺起眉,用手指去沾。
是血,而且是吸血鬼的血。
除了小育,球場內並沒有其它的吸血鬼,這肯定是小育的血沒錯。
「冷靜點。」繁離在心中對自己說。
以這個血量應該是不會死,但是小育為什麼會受傷?受傷的小育又到哪裡去了?他環顧四周,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現在只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他,那個人就是紅姐。
繁離想也不想就衝出球場,往剛才他和紅姐大打出手的地點跑去。但他回到原地時只看見一大群人圍著他打破的那個大洞討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有見到穿著紅衣的女人。
看了看四周,繁離在欄杆旁發現了紅姐剛剛拿在手上的煙盒。順手拿起來晃了晃,裡面發出微微的聲音。打開煙盒,裡頭放了一支煙和便宜的十元打火機。
拳頭緩緩地縮緊,過度用力之下,打火機的塑膠殼被他捏碎。但繁離毫不在意手上沾滿了酒精,他的目光注視著道路,低聲地咒罵了幾句。

小育眨了眨眼,緩緩地抬起眼皮。
像太陽一樣亮的光線打在他臉,他下意識地別開臉,「好刺眼。」
「是難受了點,不過你遲早要習慣。」溪雪走到他身邊,對他微笑。
血雖然已應停了,可是痛覺卻沒有跟著消失。頭一動就扯動脖子上的傷口,讓小育痛得要命。他雖然是吸血鬼,但感覺依舊和人類相同,怕痛、怕癢。
溪雪用手指戳著他的傷口處,「真了不起,你竟然還沒死。」
小育想要站起來,可是手腳都被堅韌的金屬鏈纏繞,他用力扯動不但沒能移動半分,反而讓金屬鏈越收越緊。
「不必浪費力氣去掙扎了,這種金屬鏈是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之一,即使是吸血鬼也扯不開。」溪雪說,「清醒點了嗎?」
「這是哪裡?」小育想要抬起頭來看周圍的環境,卻無法抬起。對於自己的處境不確定讓小育緊張了起來,「你對我做了什麼?」
「一不小心太用力,把你的頸動脈切斷了。」溪雪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反正吸血鬼的身體自己會復原,雖然大概要十二個小時才能完全復原,但終究是會好,你就別和我計較了吧。」
「這可是我的身體!」
「我當然知道。有誰會笨到自己把自己的頸動脈切斷?」
「你……」
「別這麼生氣嘛,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你。」溪雪的臉上掛著笑容,但卻一點善意也感覺不到,「你和繁離在一起多久了?」
小育盯著地面,死也不肯和溪雪視線接觸,「和你無關。」
「別這麼凶,好歹你我都曾是繁離的情人,我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溪雪說,「你難道不想知道繁離為什麼選擇你?」
溪雪並不是真的對繁離為什麼和小育在一起好奇,他只是想要向這小吸血鬼示威。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把繁離視為自己的東西,就像小孩子認定了心愛的玩具之後,就算自己不要了,也不允許別人擁有。
「只不過湊巧碰上而已。」小育隨口回答。
溪雪露出笑容,「那是因為我。」
「你?哈,這個很好笑。」
「你不覺得自己很像我嗎?」溪雪拉著小育的頭髮,強迫小育正視他,傷口又被扯裂開來,痛得小育皺起眉頭。
「誰……誰像你。」小育在心裡大罵溪雪是變態、虐待狂、神經病,他的傷口剛好一點點就被溪雪扯裂,而從這傢伙的表情看起來,他根本是故意的。
「外貌當然是天差地遠,像你這種不起眼的外貌,根本就不可能吸引繁離。」溪雪冷笑著說,「但你的氣質很像以前的我,像人類而不像是吸血鬼。你仔細想想一想,繁離看著你的時候是不是很容易出神?總讓你覺得他在看別人?」
「……沒有。」其實小育根本就想不起來,但就是不想在溪雪面前示弱。
「是嗎?看來你從來沒有仔細注意過繁離,不……也許他根本就不會看你吧。」溪雪的手又更用力了一些。
傷口扯得更大,感覺上脖子好像裂開來了。可是小育卻很開心,他毫不畏懼地瞪著溪雪笑,「……嘿嘿,你在嫉妒嗎?」
溪雪的臉色大變,一巴掌打在小育的臉上,「你給我住嘴。」
他承認自己是在嫉妒。
小育身上有著他已經沒有、卻是繁離所喜愛的氣息。他不能明白,眼前這小子明明就變成了吸血鬼,為什麼還可以保有那種天真愚蠢的人類性格。
「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反正繁離和我在一起,不是你。」
「這是找死嗎?」溪雪目露凶光,轉過頭對一直站在暗處沒開口的紅姐說,「把牆上的斧頭拿給我,我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紅姐將斧頭丟到溪雪腳邊,「你真的要這麼做嗎?萬一他的復原能力不如我們預期,可能會殺死他。」
「如果真的死了就算他倒霉。」溪雪拿起斧頭在小育面前晃了晃,充滿惡意地說,「你知道這個東西砍下去會怎麼樣?」
「不知道,會死嗎?」
「我會小心不要砍到你的要害。」溪雪的笑容扭曲得很厲害,「若是血流得不多,傷口會慢慢癒合,不會有什麼傷害,只是過程痛了點。」
「你……你這變態。」
「害怕了?」
「誰會怕。」小育心裡害怕得要死,說不怕只是逞強而已。
「是嗎?」溪雪作勢要砍下去,小育緊張地閉起眼睛,但斧頭只砍在他左側的木頭上,沒有真的砍中他。看著小育一臉害怕的樣子,溪雪不知怎麼地就覺得愉快,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你以為我真的會砍下去啊。」
好半天之後,小育睜開眼,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砍中時鬆了一口氣,「你這傢伙……」
「我怎麼了?」
「沒事。」小育本來想要諷刺幾句,但又怕多講幾句之後溪雪真的用斧頭砍下來,所以決定閉口不說。
「放心好了,我不會殺你。」溪雪湊近小育的臉,「我會讓你看到,繁離喜歡的人終究是我,而你只是個替代品。」
「你嗎?哈哈……」
「嗯,你笑什麼?」
「我也許真的是替代品,替代還沒變成吸血鬼以前的你,但現在的你,一點價值都沒有,連被喜歡的資格都不配。」
「你這是找死。」
小育話還沒有說完,溪雪的手指就施加力氣,將小育的頭用力地扯向一邊。傷口整個被扯裂開來,而且裂得比之前更大,血噴到溪雪臉上。蒼白的肌膚上沾了鮮紅的血,看起來十分可怕。
「好了,可以住手了吧。」紅姐阻止了溪雪繼續施暴,「要是弄死了他,繁離更不會回到你身邊。」
「連你也要威脅我?」
「我是站在你的立場……」
紅姐話還沒說剛完就被溪雪打斷,「什麼時候你可以干涉我的事了。」
「……對不起,就當我沒說過這句話吧。」
「哼。」溪雪放開手,將小育扔在地上不管,「我要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讓你處理,如果他不乖乖聽話就把他丟到太陽下。」
「讓他死也可以嗎?」
「別讓他死。」溪雪恨恨地說,「我可不會讓他輕鬆地死,我會好好地折磨他。」
紅姐只是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麼。
溪雪走了之後,小育終於能靜下來好好地觀察四周的環境。從巨大的天井、周圍的石牆還有地板上的黃土,他大概可以猜出自己在某棟建築物的中庭。現在是晚上還好,等到白天太陽出來,就算是像繁離那種程度的吸血鬼也會被陽光燒傷。
平常不怎麼使用的腦子現在正在拚命運轉,想這要怎麼逃出去。只是傷口痛得要命,血液好像送不到腦部,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辦法。
不知道繁離發現他不見會怎麼樣?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現吧?畢竟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了,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感情……
他是為了報答繁離救他,所以才會說要和繁離一起去旅行,而繁離應該是為了保住他的命才會和他同居。雖然他們會上床,感情也很不錯,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切不斷的關係,只是莫名其妙地生活在一起。
那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應該是喜歡沒錯吧。雖然他從來沒有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繁離也不曾在他面前提到過,但那只是因為他們都拉不下臉來先說而已。
總覺得不需要說出來,對方可以理解就好。
聽到溪雪說了那些事之後,他實在不想讓繁離和溪雪碰面。在這時候他竟然有點煩惱,要是繁離回到溪雪身邊要怎麼辦?
他其實並沒有把握繁離不是把他當成替代品,他們在一起得有些太理所當然,所以很害怕,害怕沒有保障的東西、也害怕沒有證明過的東西。再說,感情虛無縹緲,即使從真品換成贗品也不一定會被發覺。
都是那個混蛋,讓他開始煩惱這些煩惱也沒用的事。小育在心裡痛罵溪雪時,紅姐拿著一杯紅色的液體放在小育面前,「吃點東西吧。」
「你是……紅姐?」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字。」紅姐微微揚起嘴角。
「繁離呢?」在被溪雪帶來這裡之前,小育親眼看著繁離和紅姐離開。他知道紅姐以前和繁離打過一架,而繁離說要跟紅姐解決以前的事,該不會就是再打一架吧?
小育原本對繁離很有信心,但現在看到紅姐,他又開始擔心起來。但從溪雪剛剛相他說話的語氣聽來,繁離應該沒有被抓住。
「放心,他沒事,我只是奉命要攔住他幾分鐘而已。」紅姐聳聳肩,指了指杯子裡的東西,「你需要吧?」
「這是什麼?」小育反射性地脫口問,但在聞到濃濃的腥味之後,不用紅姐說他也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了。
「血。」紅姐簡短地答了一句。
廢話,小育也知道是血,只是不知道是哪種血而已,「這東西該不會是人血吧?」
「不是。」紅姐搖搖頭,「如果你乖乖聽話,不要想逃跑,我就把你的一隻手和腳上的鏈子解開。你也不想被綁成這樣吧?」
「嗯。」小育點了點頭。
紅姐將鏈子解開,放開小育的一隻手和雙腳。雖然還是被綁在牆壁上,可是至少不是動彈不得了。
小育接過杯子,咕嚕咕嚕地將血灌進肚子裡。不知道是不是喝了血的緣故,傷口好得比較快一些,脖子也不再那麼疼了。
紅姐看他喝完之後,收起杯子就要離開,小育卻叫住了她,「等等。」
「有事?」
「……謝謝。」
「你可以不用謝我。」紅姐露出微笑,這次的笑容稍微溫暖了一些。
「還是謝謝你。」不管怎麼說,紅姐對他並不算壞。
正當小育還想說話時,手機卻響了起來。紅姐拿出手機,另一端傳來吵鬧的聲音。讓她皺起眉頭,「發生什麼事?」
「紅姐,那個吸血鬼他在總部……」聲音很快地中斷了。
「怎麼了?」小育看得出來紅姐的表情下對,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情人正在我們的總部。」紅姐的表情又變回冰冰冷冷的樣子。
「繁離?」小育睜大眼,不敢相信可以在這時候聽到繁離的消息。聽到繁離在總部讓他稍稍安心了些,但又擔心繁離會在總部的原因,「他為什麼會在暗青之月的總部?」
「大概是為了你。」紅姐看了小育一眼,想不到繁離會為了這個菜鳥吸血鬼違反原則,在五十年前那一役之後,繁離就絕不和任何對抗吸血鬼組織正面交鋒,將杯子放在地上,她露出了屬於暗青之月「紅姐」的冷酷眼神,「我很欣賞繁離的作風,可是我得殺了他。」
「殺?等等……」小育雖然拚命地呼喊,但紅姐離開頭也不回向外頭走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暗青之月的總部自從三百年前設立至今,雖然經過多次改建,巨大的木雕繞月之龍像一直都被放在會議室的中央。沒有上色的純色雕像造型並不特別,但雕工精美,據說是第一代暗青之月的首領之妻所雕,無不管其妻是怎麼學得如此精良的技術,這座和一個人同高的雕像一直是暗青之月的象徵,如今卻被繁離踢成數百片。
穿著唐裝的暗青之月成員倒在地上,不是重傷無法站起就是昏迷失去戰鬥力。
「你叫什麼名字?」繁離抓著唯一一個在唐裝上繡了暗青之月徽紋的男人,他刻意留下這個人沒有打昏就是要問他問題。
「王昌仁……」唐裝男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很合作。」繁離放開手,讓唐裝男摔落地面。唐裝男悶哼一聲,似乎是牽動傷處,十分痛苦,「我問問題你回答,我不想聽到除了答案之外的廢話。」
唐裝男點了點頭。
過去被他們獵殺的吸血鬼加起來都沒有眼前的吸血鬼強,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可悲,還有吸血鬼力量的巨大。
「你在暗青之月裡的職務是什麼?」
「我是菁英部隊的負責人。」
「昨天晚上有行動嗎?」
「有。」
「抓到的吸血鬼呢?」
「這……」
「嗯?」繁離低下頭,和王昌仁雙眼平視,銳利的目光像是箭一樣,「我說過我不想聽到廢話。」
「對、對不起,昨天的行動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指示,雖然叫我們待命,但最後並沒有行動。」王昌仁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被抓起。
「你知道欺騙我會有什麼下場嗎?」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真有抓到吸血鬼,通常也是紅姐親自帶走,很少會交給我們來處理……」王昌仁抓著繁離的手臂,拚命地掙扎,他呼吸不到空氣,白色從眼球的四周圍向中央靠近,再過不久他就會昏過去。
確定王昌仁沒有欺騙自己之後,繁離鬆開手,讓王昌仁再一次跌坐在地面上。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紅姐在哪裡?」
「這……」王昌仁面有難色。
「回答。」
「我並不知道紅姐的住所,只有電話可以連絡紅姐,但是她並不一定會接。」王昌仁慌張掏出手機,「我真的不知道其它聯絡紅姐的方法……」
「夠了。」繁離打斷了他的話,「你可以離開。」
「咦?」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繁離用下巴指了指王昌仁的背後,王昌仁轉過頭,往出入口的地方望去,穿著紅色旗袍的紅姐就站在門口處,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是驚是怒。
「紅姐。」王昌仁又驚又喜,在暗青之月中唯一有可能擊敗眼前這個吸血鬼的就是紅姐了。
「我看到了。」紅姐的目光從繁離身上移到碎成數百片的雕像上,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險惡起來,那是暗青之月的象徵,三百多年來他們連觸碰都是小心翼翼,這吸血鬼竟然輕易地打碎它,「你竟然敢打碎……」
「很意外嗎?」
「……以吸血鬼的性格,不意外。」紅姐強壓下怒氣,她環顧四周,部下們全都倒在地上,屍體堆迭在一起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淒慘,「你殺了他們?」
「我沒有殺他們。」繁離冷冷地否認,「把小育還給我,以後你們暗青之月想要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不要靠近我。」
「他不在我手上。」紅姐脫下外套,從腰間抽出一把像是劍又像是鞭的武器。
「那在誰手上。」
「暗青之月真正的首領,青龍。」
「他在哪裡?」
紅姐將劍尖指向繁離,「想要知道青龍在哪裡,先打贏我再說。」
「……很好。」繁離站了起來,也擺出架勢。
雙方的目光相對,眼神冰冷,沒有半分感情。
在密閉的空間裡,可以清楚地聽見雙方的呼吸聲。兩個人都知道在房子裡,躍起的高度或是可以躲閉的空間都很有限,不可能用像他們在球場外的平台那一戰的方式取勝。最後一定會演變成肉搏戰。
王昌仁跪坐在地上,不敢移動,他知道自己一動就會引爆雙方之間緊繃的氣氛,他當然要幫助紅姐,卻不知道該怎麼幫比較好。他知道這個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都在紅姐之上,唯一能想的辦法是……
瞬間就有了覺悟,拼著自己的性命不要,他也要替紅姐創造出一個可以贏的機會。他猛然躍起,抱住繁離的大腿,「紅姐,趁現在。」
「你!」
繁離皺起眉,正想要甩開王昌仁,紅姐的速度飛快,手持著利劍,瞬間就躍至他的眼前,眼看就要刺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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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梓絪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第七章
除魔師。
雖然也有吸血鬼獵人、道長等其它稱呼,但最常使用的仍是除魔師這個名稱,並沒有特別區分針對狼人、吸血鬼或是其它異種生物的特定職稱。不管隸屬於哪個組織,使用什麼方式,除魔師的終極目的就是消滅異種。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必需接受各種不斷的訓練,並在訓練的過程中確認其意志力是否能對抗異種,而不被其同化。
《吸血鬼年監·八十八》
一出生,她就被教育成除魔師。
從小施以除魔師的訓練讓她的身體比起普通人更加強韌,特技表演者才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隨心所欲地辦到。不管是在體能、實戰技巧、意志力上,她都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除魔師,她自己也相信,世界最強或是史上最強總有一天會屬於她。
但是,那終究只是年少時的夢想罷了。
隨著時間慢慢地流逝,她不再在意名號,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世界最強,只想好好繼承父親留下來的事業。
一場意外讓她的世界從白天變成黑夜。
剛開始成為吸血鬼時非常很痛苦,只要一碰到陽光皮膚馬上會變得焦黑,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時間一到就必需吸食人血。但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成為吸血鬼這件事讓她不斷地憎恨自己。但在每一次她想死的時候,年紀只有她一半的少年總是會將她救活,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血給她喝。
吸血鬼的血液漸漸地取代了人類,慢慢地連心境發生了變化,她開始接受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實,開始喜歡上血的味道,對於咬破人類喉嚨的那一瞬間,她竟然也產生了愉快的感覺,開始享受殺人的時間。
身為人類的一切都消失了,唯一沒有消失就是寂寞。
那時,她唯一的同伴就是同樣是吸血鬼的少年,於是她開始接近少年。一開始只是想要填補空虛,到了最後,她再也離不開少年。
幾年後,她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叫溪雪。
她所見過最邪惡、最天真、也最強悍的吸血鬼。
但是,溪雪並非最強。
雖然眼前的吸血鬼可能也非最強,但比起溪雪,繁離更強悍,更巨大,也更遙不可及。不管是吸血鬼還是人類,都無法靠近。
紅姐倒在殘垣斷瓦之上望著天空,全身骨折,在短時間內動不了。劍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王昌仁也被壓在碎石之下,不知道是生是死。
繁離就站在她視線所及的正上方,冷冷地注視著她。
黑色的衣褲和夜色與影子融為一體,只有目光晶亮,像是黑夜裡的幽靈,身體已經在長時間裡腐朽毀壞,只剩下對世間的執念之火沒有熄滅。
但幽靈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繁離卻是真實存在於世界上。
好強。
腦海裡只剩下這個念頭。
「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勝過吸血鬼啊……」紅姐不自覺地苦笑,雖然輸給了繁離,但她的心情卻舒坦多了。
繁離的左手流著血,但正以極快的速度復原之中。他用右手捂著傷口,走到紅姐身邊,「吸血鬼不可能打贏我。」
「除魔師呢?」
「……如果你還是除魔師的話也許可以。」
「這句話真是對我最大的稱讚。」紅姐又笑了。這一笑牽動了傷口,血從被斷骨剌穿的肺部冒了出來,喉頭感到微微的腥味,「青龍所在的地方我還是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青龍提出的條件。」
「我不必聽你們有什麼條件。」繁離蹲在她的身邊,「你對青龍應該是很重要的手下,只要用你和青龍交換小育就可以了。」
紅姐露出苦笑,「可惜,我沒有那個價值。」
「不要那麼肯定。」
「你可以試試看,但不要告訴我答案。」紅姐的笑容有點悲淒。她也希望溪雪會有一點在乎她的生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繁離猶豫了一會,他並不覺得紅姐是在騙他,但又覺得紅姐的行動有些奇怪,「如果青龍一開始就打算提出條件,你為什麼還要跟我打?」
「我畢竟是除魔師。」
「但你已經是……」
「吸血鬼,我知道。」紅姐頓了一下,「但我還是想以除魔師的身份和你一戰。」
一瞬之間,繁離對這個女人產生了同情。
他自己從未後悔成為吸血鬼,因為他從有意識起就是吸血鬼,對於人類的生活他根本無從比較,自然也沒有想過變成人類會不會比較好。
為什麼紅姐會希望變回原來的樣子?繁離決定暫時不要去深究紅姐變成吸血鬼的理由,把話題轉回他原本的目的上,「青龍的條件是什麼?」
「用你交換小育。」
「我?」繁離有些意外,「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我身上?」
「因為……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他打算怎麼換?」
「我不知道。」紅姐說用手指指了下原本門口的方向,她原本把外套丟在那裡,現在不知道是被壓到牆的碎片底下,還是被丟到別的地方去了,「手機就在我的外套裡,你自己和他聯絡吧。」
「不是由你帶我去?」
「請你殺了我。」
繁離微微瞇起眼,這個請求讓他的內心有些動搖,「我不殺同類。」
「那就把我當成除魔師吧。」紅姐目光注視著繁離。
「……你為什麼想死?」繁離無法理解。
「難道你沒有想過嗎?像人類一樣平凡的死去,而不是吸血鬼的永生。」
「沒有。」繁離老實地承認,「也許因為我從來就不是人類,所以也沒有想變回人類的念頭。」
「這樣真好呢……」紅姐閉起眼,「我並不是想成為吸血鬼才成為吸血鬼,我只是想陪陪他而已。」
「青龍嗎?」
紅姐點了點頭,「總覺得他很寂寞,像個總是在哭的孩子,忍不住就安慰了他,後來發生一些意外……不久之後就變成吸血鬼了。但青龍他並不是真的需要我,他只是需要手下和幫他做事的人,是誰都可以,不一定要是我。」
繁離原本想說,要將另一個人變成吸血鬼必定是很重視對方,因為必需為對方完全扭曲的人生負責。但在想了一想之後他決定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這是他的想法,並非所有吸血鬼的哲學。他並不瞭解每一個吸血鬼,無法替他們發言。
繁離走到上半截完全被打飛,現在只剩下半個門框的門口,將外套從一張桌子底下拉出來。運氣很好,手機雖然沾上了灰塵,卻還能正常使用。
從手機電話簿裡找出青龍的號碼之後,繁離按下了播通鍵。響了兩聲之後,另一端接了起來。
「繁離嗎?」似乎已經預料到接電話的人是誰,電話另一端響起的是繁離的名字。經過變聲器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吸血鬼也不像是人類,更不是他所認識的任何人。
為什麼這個吸血鬼會是暗青之月的首領,為什麼把紅姐變成吸血鬼,又為什麼對自己很有興趣,繁離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沒有直接說出口,「你是誰?」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名字了。」
「青龍。」
「看來你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嘛。」另一端發出笑聲,「紅姐已經把條件告訴你了嗎?」
「用我去換小育?」
「對,用一個吸血鬼換一個吸血鬼,我很公平。」
「小育現在還活著吧?」
「受了點傷,不過死不了。」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笑聲,「你想聽他的聲音嗎?」
「不用了。」既然青龍沒有隱瞞小育受傷的事情,繁離認為青龍並無意要欺騙他,「只要我去了之後,你們會保證小育的安全嗎?」
「我可以保證暗青之月不會再動他。」
「這種保證我無法接受。」繁離打斷了他的話,「不如我們提另外一件交易,紅姐現在在我手上,你如果想要她平安無事,就把小育送回來。」
「那女人的生死隨便你。」
「你不怕我殺了她?」
「難道你還沒有下手殺她嗎?對我來說她並不是同伴,我想要的同伴是其它吸血鬼。」青龍意有所指,但繁離一時之間並不瞭解的他的意思。
「……真是冷血,你這樣還算是她的創造者嗎?」
「難道你對自己創造的吸血鬼不是如此,放著他們自生自滅……」
「閉嘴,我不想談我創造的吸血鬼。」繁離有種被刺傷的感覺,雖然溪雪的事並不完全是他的錯,但他的確要負上一些責任。
青龍似乎很瞭解他的過去,總是有意無意之間刺中他的痛處。
「沒關係,只要你過來,我們可以慢慢再談。」青龍明明不在這附近,繁離卻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我答應你的條件,放了小育。」
「很好,你終於明白了。」青龍在電話的另一端笑得很猖狂,「等你到我這裡,我就會放了他。」
「地點。」
「紅姐會告訴你。」青龍並不直接說明。
「她受了重傷,短時間內好不了。」繁離皺起眉頭,就算是吸血鬼,要治好全身骨折也要一天以上。
「只要告訴她是我說的就可以了,紅姐就算死也會完成我交給他的任務。」青龍說完之後就掛上了電話。
「等等……」繁離還沒來得及阻止,通話就中斷了,「一個一個都這麼麻煩。」
雖然不甘願,但繁離也只有再回去找紅姐。
看繁離一臉凝重地走回她身邊,把髒兮兮的外套丟在她身上,紅姐也大概猜倒是怎一回事了,「他要我帶你去?」
「……你的傷要多久才會好?」
「一天吧。」
「可以麻煩你好快一點嗎?」
「我會想想辦法。」紅姐不怎麼在意地說,「……在我想辦法之前,有吃的嗎?」
「我身上沒有。」
「去買吧。」看繁離一動也不動,紅姐露出帶著威脅意味的笑容,「如果你還想要我帶你去的話,就快點找吃得來給我。」
「是、是。」繁離瞪了她一眼,將煙盒拿出來,遞了一隻香煙給她,還好人做到底地幫她點煙,「你很習慣命令人嘛。」
明明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但紅姐難得地有心情跟眼前煩悶得要命的吸血鬼開玩笑,「有個吸血鬼一整天供我驅使,什麼都聽我的,不好好利用一下怎麼行。」

「這是什麼?」繁離扯動一下手腕,以吸血鬼的力氣卻絲毫沒有辦法扯開金屬鏈,看來是很堅固的東西。
「以色列產的鋼鏈,堅固得超乎吸血鬼想像。」紅姐回答他,「如果可以好好施力的話,說不定你能破壞它,只是被銬起之後你沒有辦法施力吧。」
「的確是有點難。」繁離又扯了一下,還是絲毫沒有變化。如果能讓他用右手去拉的話也許可以拉到變形,但現在鏈子銬在他的手上,另一端連接著在牆上,的確是沒有辦法,「把我銬起來是怕我逃掉嗎?」
「怕你一見到小育就會帶著他逃走。」
「真瞭解我啊。」
「青龍的確是很瞭解你。」紅姐意有所指,但繁離一時之間並沒有意會過來。
「小育在哪裡?」
「就在你眼前。」紅姊把布簾拉開,小育一隻手被綁在中庭的柱子上,脖子上的傷口好得很慢,但確實地在復原之中。至少,比起剛被溪雪扯裂的時候好上許多,看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後遺症。
看小育睡得很沉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被綁架的人。
繁離忍不住露出苦笑,小育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改變他的本質啊,就算被綁架也會是全世界最悠閒的人質。
「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要確認他平安無事。」
「我現在就會放走他。」紅姐點了點頭,走過去解開小育身上的金屬鏈。
「等一等,可以麻煩你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嗎?」
紅姐看向角落,繁離這時才注意到有人一直待在角落裡。那人雖然沒有出聲,但從紅姐的表情看起來,那人似乎是同意了。
「我帶著他離開了,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紅姐拉著小育站起來,「起來吧,小吸血鬼,你已經自由了。」
小育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中就睡著了。他一抬起頭就看繁離坐在椅子上,一臉擔心地看著他,「繁離?」
「你沒事嗎?」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還好,只是脖子有點痛。」小育伸手去摸,才發現脖子上的傷口已經好了一大半了,「好像快好了。」
「你難道不知道吸血鬼會自我治療?」
「知道啊,不過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都怪那個變態傢伙……」小育忍不住就開始抱怨起來,但這次他很快就想起現在不是抱怨的好時機,「等等,你為什麼也會在這裡?連你都被暗青之月的人抓了嗎?」
「不是,我是自願來這裡。」
「咦?」小育有些意外,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有點事情要和他們聊一聊,暫時不能回去。」
「和暗青之月的人嗎?」小育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險惡表情。他不喜歡暗青之月的人,特別是那個暗青之月的首領。
繁離點了點頭,「沒錯。」
「非得和他們合作嗎?我很討厭那些傢伙。」
「有時候也是要忍耐。」繁離將雙手藏在背後的陰影裡,不讓小育發現銬在他手上的金屬鏈,「你一個人住沒有問題吧?」
「我一個人是可以,但我可以跟在你身邊幫你吧?」
「這件事你還是不要碰比較好。」繁離苦笑。
「那我們的約定呢?」小育總覺得有哪裡出了錯,繁離的表情和平常一樣,但他總有種異樣感,哪裡不太對勁,「我還沒有完成呢。」
「旅行的事以後再說。」繁離對紅姐使個眼色,示意她早點帶走小育,「紅姐會帶你離開,等事情過了之後我們再見面吧。」
「繁離?」小育感覺得出來繁離有些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繁離對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模一樣,「你先回家等我。」
「可是……」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了,不然繁離不會這麼露骨的趕他走。說會再見面好像也是謊話。
一股隨時會失去繁離的感覺油然而生,讓他眼眶發紅。
「回去吧。」
當小育想要往繁離的方向走過去時,紅姐卻一把將他扛起來,往外頭走去,「既然繁離叫你回家,你就乖乖聽他的話。」
「不,放開我。」小育拚命地掙扎,但是紅姐的力氣比他大上許多,他被牢牢地箝制,動彈不得,不管手腳怎麼抓都不到東西。一直到紅姐將他扛到門口時,他才找了一個機會,死命地張開雙手撐住門。
這樣的動作十分幼稚,但他不在乎,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繁離沒有回頭看他,那個樣子彷彿是在說再見。
讓他恐慌。
「告訴我!」
「我以後會告訴你。」繁離沒有回過頭,只是用毫無情緒的語氣安撫著小育。
「我不要,我只要在你身邊什麼都不……」
紅姐皺起了眉頭,要是硬把小育拖出去搞不好會讓小育再度受傷,到時候繁離還會不會乖乖地聽話就很難說了。考慮過後,紅姐的一記手刀砍在小育的脖子上,小育悶哼一聲之後就暈了過去。
在小育暈過去的同時,繁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
「我就是因為不想傷害他才會這麼做。」紅姐說,「他要是掙扎起來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繁離歎了一口氣之後,坐回了位子上。
他承認紅姐判斷的很正確,一點也沒有反駁的餘地。他背對著紅姐,久久才吐出一句話,「謝謝你。」
「不用謝我。」
紅姐說完就將小育扛出屋外,離去時順手關上了門。
黑暗之中,只剩下繁離和青龍獨處。
吸血鬼不會呼吸,所以根本沒有喘氣的聲音,但他們都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因為吸血鬼天生就會散發出一種黑夜的氣息,越是古老的吸血鬼,這種感覺越是強烈。繁離可以確定青龍不是一個很古老的吸血鬼。在一百多年前的聖戰中,他見過所有古老吸血鬼,其中沒有一個人散發出和眼前之人相同的氣息。
若說眼前的吸血鬼不到五百歲,但身上卻有著和他很相近的壓迫力,這種感覺是來自於吸血鬼的力量。與存在的時間無關,而是血統的精純度,越接近吸血鬼的本源血統就越精純,天生的力量也相對地強大。
繁離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純種的吸血鬼了。
在過去一百年之中,他見到的強力吸血鬼除了自己的兄弟姊妹之外,唯一遇上的強力吸血鬼就是紅姐,而創造紅姐的吸血鬼肯定比紅姐的輩份更高。
繁離的腦海中瞬間冒出很多名字,但他想不出來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會在這個城市裡。因為吸血鬼有著強烈的地域意識,通常不會找選擇有太多同類的地方居住。
「剛剛可真是了不起。」聲音從角落響起,繁離只感覺到陌生。不管是語氣或是聲音,都不符合他腦中名單上的任何一個人。難道這幾年又有什麼強力吸血鬼被創造出來了?
「你是誰?」繁離帶著警戒心問。
「我是誰現在並不重要。」青龍的聲音透過變聲器傳出來,「生離死別的樣子,真讓人感動呢,真讓人嫉妒你們。」
「既然這麼嫉妒的話,你何不自己去愛一個人呢?」
「你該不會是來教我怎麼愛的吧?」青龍大笑出聲,笑聲透過變聲器傳出來,又低又啞,像是貓頭鷹的叫聲,「真有趣的吸血鬼。」
「你自己不也是嗎?」
「雖然是吸血鬼,但卻有點不一樣。」青龍否認了兩人相同的看法。
「我看不出來有哪裡不一樣。」
「你和人類很相似,雖然你的本質是吸血鬼,卻可以在人類社會之中和人類和平共存。我卻是絕對的吸血鬼,必需以人血維生,和人類不能和平共存。」
「那並非絕對。」
「喔?」
「小育就不是。」
「你是因為他像你心中的某個人,所以才喜歡上他嗎?」
繁離愣了一下之後搖了搖頭,「……不。」
「是不想告訴我,還是這並非答案?」
「我並不是因為他像某個人才喜歡他,純粹是因為小育本身吸引我。」繁離抬起頭來看著站在陰影裡的青龍,「你似乎很瞭解我?」
「可以這麼說。」青龍又發出笑聲,他好像很喜歡笑,但笑聲裡卻沒有任何愉快的成份,可以輕易地從他的語氣之中感受到他極端地憎恨人類,憎恨吸血鬼,憎恨這個世界,連帶著連自己也憎恨進去。
「我不認為你真的瞭解我。」繁離反駁青龍的話,「我甚至連你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我是青龍,暗青之月真正的首領。」
「創造你的人是誰?國王,還是夏克斯?」
「都不是。但答案也相去不遠。」
「難道你是……」繁離一瞬間想到的只有女王莉莉絲。
女王。
女王莉莉絲是最初六名吸血鬼中唯一的女性,她可以說是吸血鬼始祖最成功也最失敗的作品,這端看從哪個角度來看決定。她是凶殘、嗜血成性的女王,可以說是毫無理性,只有慾望和暴力的化身。
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以吸血鬼、狼人等異種為食的吸血鬼。她是異種們共同的敵人,在一百多年前被她的五名兄弟封印,終結了異種與女王之間永遠的戰爭。
據說,讓她復活的契機仍存在於世界上……
《吸血鬼年監·九十九》
自從他們五個人把莉莉絲封印起來之後,跟隨莉莉絲的吸血鬼不是死了就是在女王被封印後也跟著消失,這世界應該沒有由女王創造的吸血鬼了。
難道眼前的青龍就是莉莉絲所創造的吸血鬼?
「不是。」變聲器被抽掉了,青龍用原本的聲音和繁離說話。
「這個聲音……」
繁離無法掩飾他的震驚。
雖然只有兩個字,卻足以讓他驚訝到合不起嘴了。
五十年。
繁離已經等了他超過五十年,雖然不能說等到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但他已經等到他們回憶裡所有的景物都已經不存在了。
「你還記得我嗎?」青龍從黑暗中慢慢地走了出來。
紅色的皮外套被丟在角落,青龍身上穿著和繁離很相似的黑上衣黑皮褲,好像他早就知道繁離會穿成什麼樣子。染色的頭髮再次被染回黑色,好好地綁成一束,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年前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當他已經漸漸地將五十年前回憶裡的人物換成現在小育,卻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這個人。
繁離閉上了眼,聲音彷彿歎息。
拖得又慢又長。
「溪雪。」


第八章
溪雪拉了一把椅子來坐在他的對面,身體趴靠著椅背上,伸手去摸繁離的臉。繁離微微別過頭,避開了他的碰觸。
「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疏?」
「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還沒有見到溪雪時,對溪雪的記憶都停留在那棟日式老房子裡,天真而燦爛的笑容,沒有心機的單純孩子,印象在五十年之間一直沒有改變。現在,他才突然發現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會變,溪雪也會變,而且變得太多,多到讓回憶都被抹去的程度。
「我們可以想辦法回到從前。」溪雪說。
「即使你曾經恨過我?」
「那是我太幼稚。」
「為什麼?」繁離有些意外溪雪會這麼說。
「當吸血鬼有什麼不好?吸食人血又有什麼不好?」溪雪揚起嘴角,「我後來想通了,為什麼要為了我和人類不同而苦惱呢,我和他們原本就不是同伴啊。」
「……你真的變了很多。」多到繁離幾乎不認識溪雪了。
「誰能夠完全不變,你不也是會變的嗎,我不知道你也會喜歡上那種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小吸血鬼。」
「你原本和他很像。」
「但我現在和他完全不一樣。」溪雪又露出了笑容,「我現在是暗青之月的首領,雖然現在勢力還很小,但我會慢慢建立我的國家。」
「你的國家?」繁離皺起眉頭。
「屬於吸血鬼的王國。」溪雪的語氣十分狂熱,「人類本來就是吸血鬼的食物,我們為什麼要為了和人類共存而勉強自己去吸食豬血和雞血?」
狂熱的瘋子。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不切實際的夢想,繁離搖了搖頭,不敢相信溪雪變成現在這樣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而且知道你認為我說的話只是瘋子才會有的狂想。」
「就算建立了吸血鬼的國家又有什麼意義?」除了狂想之外還會是什麼?瘋子才會想要征服全世界。
「當然有意義,難道你看不見?」溪雪站了起來,攤開雙手,「我的人正在逐漸控制政府,慢慢地連這個社會都會受到我控制。你一定也看得見未來,總有一天世界上會出現吸血鬼的國度。」
「你瘋了……」繁離搖頭苦笑,「我看不出來這未來有什麼特別之處。」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繁離總覺得自己也該負一些責任,如果他當初不要將溪雪變成吸血鬼,不要讓溪雪踏進那棟日式房屋裡,或者……只要在某一抉擇時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溪雪的人生就不會扭曲到現在的地步了。
「只要你幫助我,我們一定辦得到。」溪雪跪在繁離的面前,頭靠在他的腿上,「我相信你對我還是有感情,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一定有辦法……」
「溪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因為小育嗎?」溪雪抬起頭來看著他,眼中有著強烈的嫉妒和瘋狂,「難道你就這麼喜歡他?我就不行嗎,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溪雪說完話之後就開始脫繁離的衣服,繁離站了起來想要躲閉他的動作。溪雪抓住繁離的肩膀,兩個人拉拉扯扯之間撞上了門框,從階梯上跌入中庭。背部沾上泥土,繁離想要退後,溪雪壓著繁離的手,將他銬在剛才用來銬住小育的鋼柱上。
手指撫摸著光滑的皮膚,又是吻又是舔,努力地想要挑起他的情慾。
但繁離就是沒有反應。
「溪雪,夠了……」
「不是這樣子,不是這樣子。」溪雪像個孩子似地哭鬧著,用嘴含住了繁離的分身。在靈巧的舌挑逗之下,繁離的下半身也漸漸有了反應,「你看……」
溪雪抬起頭來,臉上有著得意的潮紅。但在看到繁離的表情時,原本的一點點得意瞬間就煙消雲散。繁離的表情緊皺著眉頭,不像在享受,反而像是在忍耐著酷刑。
「為什麼要用那種表情看著我?」溪雪捧著繁離的臉,想要吻繁離時卻被躲開,「不要這樣子對我。」
「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
「我還是愛你啊。」溪雪急切地說。
繁離搖了搖頭,「不行,我沒有辦法。」
「你明明就在我身邊啊,為什麼感受不到呢?」明明他們現在靠得這麼近,為什麼距離卻變得這麼遠呢,「難道你不愛我了?」
「我還是愛著你,但是我愛的是以前純真的溪雪。」繁離闔上眼,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感覺變了。
什麼時候開始,心裡只剩下根本沒有吸血鬼能力的小菜鳥吸血鬼?記不起來了,只知道小育的身影和過去的溪雪影像重迭在一起。
回憶被塗上新的顏色,變成完全不同的東西。
「你若是你還愛我,為什麼……」
「我愛的不是現在這個你,而是溪雪。你是青龍,暗青之月的青龍,我所愛的溪雪已經死了,隨著那棟房子不在了。」繁離抬起頭來看著溪雪,眼神中再也沒有任何感情,「現在,我心中只剩下小育。」
「哈、哈……結果我還是比不上他,為什麼我就是不能進到你的心裡呢,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理解我呢?」溪雪搖搖晃晃地退後了兩步,開始大笑。是他自己太笨,還是繁離終究和其它人一樣,不是他的同伴呢?
繁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已經不用回答了。
「對不起。」繁離閉上了眼。
「既然你不是繁離,那你就只是普通的吸血鬼,和我不是同伴的吸血鬼。」溪雪發瘋似地喊著,「那你就死掉好了。」
「溪雪。」
「不要叫我的名字。」溪雪站了起來,「你不是繁離,不是……」
到底溪雪心裡的他是什麼樣子呢?應該是在那棟日式房屋裡,帶著些微的冷酷,卻不會拒絕他的繁離。雖然不知道那個繁離能不能理解溪雪的想法,但那個繁離也已經不存在了,隨著房屋被拆除一起死掉了。
溪雪手遮著臉,邊笑邊跑出屋子,直接往農場後頭鑽了進去。
繁離不想也不能阻止他。他的手扯著金屬鏈,想要用蠻力將鏈子扯斷。但這鏈子意外地堅固,再怎麼用力也沒有辦法撼動半分。他也試著用手去槌打水泥柱,但手被銬在頭頂上,根本無法施力。
「可惡。」繁離又用力地拉了一下,還是一樣動不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東方天空已經開始發白,很快就要天亮了。

好軟的床,真舒服。
奇怪?他不是被一個自稱繁離舊情人的傢伙抓了嗎?現在怎麼已經躺在床上了?小育半夢半醒地坐了起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身體好累,脖子好痛。
房間還是跟平常一樣,窗簾拉了起來,室內很暗。
「啊,那一定是一個夢,再睡一下好了,有什麼事等醒來之後再說……」小育喃喃自語,想也不想又倒回枕頭上。
「那不是夢喔。」女性的聲音讓小育嚇了一大跳,猛然地從床上彈起來。
原本還有點恍恍惚惚,這一下睡意全消,小育手指指向紅姐,嘴巴張得很大,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你、你……」
「你醒啦?」紅姐拿了放在冰箱裡的人工血液遞給小育,「冷靜點,先喝點東西吧。」
小育沒有接過來,只是結結巴巴地指著紅姐說,「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你回來。」
「啊?」小育一臉迷惑的表情,送他回到哪裡?對了,這是他和繁離同居的房子,也是夏克斯公爵借給他們住的地方,「現在是什麼時間?」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正午十二點了。」紅姐看了看床頭的時鐘說,「現在外面的太陽正大,你可不要隨便出去喔。」
「我幹嘛出去……等等,繁離呢?他回來了嗎?」
「他啊,大概不會回來了吧。」
「不會的,他明明和我約定了。」
「那只是安慰你而已,他不會回來了。」紅姐露出苦笑,「他若是不加入暗青之月,溪雪是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那裡的。」
「那就加入啊。」
「你說得倒是很輕鬆嘛。」
「加入了之後再退出就好了。」
「你還不明白嗎,溪雪是要繁離回到他的身邊,而繁離為了救你用自己去交換。」
「不會吧?」
「我不認為他會再回到溪雪的身邊。」紅姐忍不住歎息。快天亮時她聯絡過溪雪,但電話不通時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同情地看著小育,「現在大概已經死了吧。」
「繁離沒那麼容易死。」
「像他那種古老的吸血鬼也許很不容易死,不過在正午的太陽光之下,任何吸血鬼都會化成灰燼。」紅姐按著小育的肩膀安慰他,「放棄吧,你們不會再見面。如果他死了,溪雪也不會遵守約定不傷害你,你還是快點離開這個城市……不,最好是離開這個國家。」
「不會的,繁離不會死。」小育垂著頭,一瞬之間紅姐還以為小育哭了,但是小育很快地抬起臉上,在他臉上沒有難過或是悲傷的表情,而是相信,「我要去救他。」
「你到底了不瞭解自己的處境?」
「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救他。」小育的語氣堅定,雖然他是世界上最沒有力量最脆弱的吸血鬼,但那不代表他就不能去救繁離,「你知道他在哪裡吧?」
「……在農場,但是不管繁離是不是還活著,溪雪都會待在哪裡,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若是出現在他面前,誰都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沒關係。」
「繁離是為了你才變成現在這樣,你去了只會讓他白白犧牲自己。」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要去。」
「為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救他?」紅姐無法明白小育的堅持,「吸血鬼的生命很長,你很快就會忘記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沒有辦法丟下他一個人離開。」小育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這也許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和他分開了。」
這簡直就是告白嘛。紅姐在心裡想,小育也許不知道繁離有多喜歡他,但他卻很清楚自己有多喜歡繁離,雖然沒有說出喜歡兩個字,卻已經超越了喜歡,「你們兩個啊……」
「我們怎麼了?」
「你們可是差了五千歲,雖然吸血鬼的人生漫長,但你可從來就……」
小育的臉微微地紅了,「沒有關係,等再過一億年就差不了多少了。」
「真有信心呢,一億年。」紅姐忍不住露出微笑,將車子的鑰匙和地圖丟到小育面前,「這是地圖和鑰匙,你會開車吧。」
「我有駕照。」
「然後?」
「沒開過。」
「我的天。」紅姐用手支著額頭,她該不會把凶器交給危險人物了吧。
「沒關係,凡事總有第一次。」小育搶起鑰匙之後什麼也沒拿就往外衝。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正要按電鈴的快遞人員,兩個人頭碰頭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各自坐倒在地上。
「唉喲,你幹嘛不看路啊。」
「這位先生……」快遞人員摸著頭,他送貨又沒有多拿幾塊錢,怎麼會倒霉遇上這麼猛撞的人,「是你來撞我耶。」
「對喔,真對不起,我趕時間。」
「那可不可麻煩您簽收一下,昨天我們就送東西過來了,可是沒有人在。」
「送什麼東西?」小育一臉迷惑。
「您向我們訂購了兩個睡袋……」
小育猛然想起兩天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睡袋,什麼抗紫外線又保暖之類的。他想也不想就把單子搶過來隨手簽上名字,「東西給我就可以了。」
「謝謝您的購買。」快遞人員剛把箱子遞過去,小育就搶了過來挾在腋下跑了出去。快遞人員被小育嚇了一跳,連忙對他喊,「先生,您還沒有關門。」
但在快遞人員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之前,小育的腳步聲音消失在樓梯間裡。
「不用關了。」
紅姐的聲音在快遞人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幽幽地響起。嚇得快遞人員雙腳發抖,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的女人,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生物。

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上了。
繁離頭靠在柱子邊,卻沒有任何陰影讓他無法躲避陽光。即使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死掉,但痛苦依然是不可避免。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彷彿在燃燒,觸目所及,皮膚已經開始焦黑,一碰就會碎裂。
雖然很想活下來,可是這次好像真的會死。
真奇怪,覺得不想活的時候死不了,努力想活下來卻又幾乎要死掉。他好想再見小育,卻又希望不會再見小育。
在漫長的吸血鬼人生裡,第一次這麼期盼某些事情發生,不過也應該是最後一次失望。
「算了。」只要小育平安就好了,就算會死他也願意。繁離將身子縮成一圖,緩緩地閉上眼,只覺得好累,累到不想張開眼。不知不覺之中好像真的睡著了,隱隱約約之後,似乎聽列有人叫他。
「繁離?你還在嗎?」
我還活著嗎?還是死了呢?一瞬之間繁離也分不清楚。只知道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他,不死心地一直喊著,似乎不找到他絕不放棄。
是誰呢?腦海中浮現一張還帶著稚氣的臉,卻想不起來名字了。心中唯一浮現的念頭只有安心,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小育……」
這應該是夢吧。
一定是他太想再見小育一面了,才會做這個夢吧?
小育把車停在農場唯一的建築物前時,車子已經是坑坑洞洞,滿目瘡痍。在他開車到農場的途中,兩次撞上了電線桿,一次忘了拉手煞車撞到橋墩,還差一點開進水溝裡,經過千辛萬苦,他終於平安到達。
雖然說駕照只是拿來借漫畫或是電影光盤時用來壓的,可是終究是有考過試,會打方向盤知道排檔還有煞車,紅姐一定沒想過他會出這麼多次車禍。要是平常早就被警察伯伯給攔下來,今天倒是一個也沒遇上。
「希望這輛車有保險。」小育喃喃自語地說。他不知道把車還給紅姐的時候會不會被狠狠地罵一頓,可是這時候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推開車門,連鑰匙都沒拔就衝進屋裡。光是這不到二十公尺的距離,他就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敏感的皮膚馬上對陽光有了反應,手臂馬上浮現好幾塊黑斑,「痛、痛……痛死了」
小育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探頭窺視。房子是雙層的建築,裡頭沒有稻草也沒有動物的味道,看來只是做為住屋使用而不是農舍。話雖然這麼說,但小育也不是那麼肯定。因為屋裡的東西全都搬光,只剩下幾張斷了腳的破椅子,用來遮光的布被丟在地上沒有拿走。
不知道溪雪走了沒?小育側耳傾聽,不過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溪雪似乎已經離開了。
小育連忙推開門,衝了進去。他環視周圍,原本繁離坐的椅子倒在地上,一隻把手被折斷了,另一把椅子則是斷了腳。繁離該不會已經不在了吧?
小育小聲地喊,「繁離?」
沒有回音。難道繁離打算回到溪雪身邊,所以跟溪雪一起離開了嗎?這個想法讓小育稍微放心,卻又感到失落。他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失望,就算離開了也沒關係,至少繁離平安無事。小育繞了一圈之後放棄繼續尋找繁離,正打算回家。就在此時,細微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小育?」
聲音很低,很小聲,一聽就覺得像是受了傷。
「……繁離?」小育愣了一秒之後馬上反應過來,「繁離,你在哪裡?」
「小育……」
小育尋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跨過倒在地上的椅子,走到屋外。
在中庭的水泥柱旁銬了一個人,衣服散亂,特別是褲子拉鏈沒關好的樣子好像剛被什麼人蹂躪一番。臉上和曝露在衣服之外的部份有著像是一道道的燒傷痕跡,若不是仔細看還以為那是什麼神秘圖騰,但小育很清楚那實際上是吸血鬼最致命的傷害。
「繁離。」小育不可置信地喊,「繁離?你怎麼會還在這裡。」
其實他還想問繁離是不是被怎麼樣了,但現在好像不是好時機。
小育想也不想就走過來,繁離連忙阻止他,將他擋在走廊上,「你不要過來。」
「為什麼我不能……」
「陽光。」繁離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關係,我不會痛。」小育不理會繁離的勸告走了過去。近看更覺得繁離的傷很嚴重,看起來就好像很痛的樣子,「你還能動嗎?」
繁離晃了晃自己的手,「被銬住了,動不了。」
小育用力去拉,卻拉不動半分,「怎麼辦,動不了。」
「我也沒辦法,這玩意太堅固了。」繁離搖搖頭。
「讓我試試看。」小育拔起被扔在一旁沒帶走的斧頭,在拿起斧頭的瞬間,腦海中立刻浮現溪雪裝作要用斧頭劈開他的頭,嚇了他一大跳的事情。他連忙拍拍自己的眼,把這個畫面拋到腦後,「不要動,我要砍斷鐵鏈。」
「砍準一點。」
「我會注意的。」
「我是說注意不要砍到你自己……喂。」
繁離還沒說完話,小育就狠狠地砍下去。
鏗的一聲,斧頭被彈了回來。不知道是力氣不夠還是金屬鏈太堅固,除了發出金屬相碰的聲響之外,鐵鏈好像一點損傷都沒有。
「你先回屋子裡去。」一瞬之間,繁離心中感到些許的絕望,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小育靠近他的時候,繁離就覺得身邊一直有燒焦的味道。原本他以為從自己身上發出來,但在看到小育的手臂的傷痕之後,他很肯定燒焦的味道不只是從他的身上、也從小育的身上散發出來,但他明明知道,卻無法阻止小育在被陽光慢慢地煮熟。
「不要。」小育用力地搖頭。
繁離勉強地睜開眼,看到小育身上的燒傷比他還嚴重時露出了苦笑,「你不進屋子裡一定會死。」
「不要。」小育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你留在這裡也會死……」
「還不一定。」繁離柔聲地安慰他,自己搞不好下一秒鐘就會整個人燒起來,竟然還有心情安慰小育,真是不可思議,以前的他一定做不出來這種事。
「我不要一個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答應你要陪你去旅行啊……」小育哽咽地說,腦海中一片混亂。
「不要這樣子。」繁離有點苦惱地說,「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開玩笑……」
「旅行……旅行?」小育猛然想起車上還有兩個睡袋,「你等我一下。」
「小育?」
小育沒聽見繁離喊他就就往回衝,衝回屋子之後又衝回前院。一路上只覺得身上好燙,連碰自己的皮膚都好燙,但他還是用將拔下車上的鑰匙插進鑰匙孔裡,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打開扭曲的後車箱,接著一手一個,抱著兩個還沒拆的睡袋就往回衝。
繁離看他抱著兩個袋子,一時之間弄不明白他想做什麼,「那是什麼東西?」
「我買的,抗紫外線的睡袋。」小育用暴力扯開睡袋外的塑膠套,將睡袋攤開來蓋在繁離身上。
「這樣還不太夠吧。」還是有些光線透進來。
「我知道。」小育應了聲,接著又拆開第二個睡袋再蓋上去,而自己也鑽進睡袋裡,躲在繁離的身邊。
「這真是個好辦法,你真聰明。」繁離忍不住稱讚了一下小育。那時候他並沒有想太多就讓小育隨便亂買,沒想到這兩個睡袋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果然是凡事有準備,事到臨頭就不怕,「不過你也擠進來幹嘛?」
「我怕你不見了。」
「傻瓜。」繁離露出微笑。
兩層睡袋的確隔絕了大部份的紫外線,將紫外線減弱到讓繁離不會受傷的程度。身體的復原速度終於趕上受傷的速度,燒傷正慢慢地消失中。
「你沒事吧?」有了餘裕之後,繁離立刻擔心起一旁的小育。
「應該沒事。」小育向繁離的方向靠過來。不知道是睡袋真的有效還是已經曬習慣太陽了,他竟然開始覺得冷,剛剛明明熱得要命,現在卻拚命地發抖。繁離伸出手去碰小育,沒想到小育的皮膚一碰之下就裂了開來,但小育一點也不覺得痛,只覺得冷。「我覺得好冷喔。」
「你……我的天。」繁離發出驚呼聲。
「我怎麼了?」小育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他這時才發現自己正在灰化。雖然沒有電影裡演得那麼快速,瞬間就消失無蹤,可是身體正在消失是不爭的事實。自己的身體好像是紙做的,正在一片一片地掉,「我變成紙屑人了?」
「紙屑?我看是橡皮擦屑還差不多……天啊,我竟然還跟你開這個玩笑。」如果不是手還銬在頭頂,繁離一定會給小育一拳,要他好好的注意一下眼前的狀況,「你曬了太多太陽,皮膚受不了。」
小育的身體正在消失——換句話說,就是會死。
難道小育自己都沒發現嗎?
「我會死嗎?」小育看著自己,直覺地就知道傷口不會好,「感覺不到痛了……」
從手指先消失,接著身體也會跟著消失,最後,連靈魂也會消失嗎?
「不會,你不會死。」繁離用力地搖頭。
不要這樣,不要在他面前消失。
小育把頭靠在繁離的肩上,全身都失去了力氣。這就是快死的感覺嗎?他竟然要死了呢,好奇怪的感覺。
他大概可以瞭解為什麼電影或是小說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傻瓜,明明知道自己會死,卻還是要救另一個人。沒想到事情輪到他頭上的時候,他竟然也做了同樣的事。開始可以理解就算犧牲自己也要讓他對方活下來的心情了,有一種很奇怪的幸福的感,「繁離,希望你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不要講那種人類才會說的話。」繁離用肩膀推了推小育的臉,「把嘴巴靠過來。」
「啊?」
「喝我的血。」繁離對小育說。
「但你現在也受傷了。」
「沒關係。」
小育先是疑惑了一會,但在繁離把脖子湊到他的嘴上時,吸血鬼的本能讓他忍不住就咬了下去……白皙的脖子真是最大的誘惑,沒有吸血鬼忍得住。
血流了過來。
像是旺盛的生命力,緩緩地流進他的嘴裡。
「啊。」小育發出細微的呻吟聲,那種感覺比起做愛更加親密,更加的情色。
繁離的一部份記憶和血一起流進了他的意識裡,當吸血鬼去吸食同為吸血鬼的血液時,也同時會接收對方一部份的記憶。不過,記憶效力只有幾個小時,等到幾小時過後兩者的血液融為一體,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雖然都會消失,但是小育闔上眼,努力地想要把這些回憶留住。即使知道它會消失,也不想失去那一瞬之間的感覺。
像是繁離正在擁抱他——世界上最激烈的擁抱。
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確實地擁有了一部份的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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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陽光好像變弱了一些。
小育掀開睡袋的一小角,確定現在已經是傍晚,再過半個鐘頭,太陽就要下山了。
「可以了嗎?」小育轉過頭去問繁離。
「應該差不多了。」小育沒等繁離說完就掀開睡袋,繁離完全來不及阻止他,陽光就照在臉上,「……等等,你還沒有完全復原。」
後半句話被繁離自己吃進了肚子裡。小育正沐浴在太陽光之下,卻沒有再增加新的傷痕。原本的燒傷雖然還是明顯,但是能看得出來正在恢復。
「好舒服喔。」
「你真的會嚇死我。」繁離歎了一口氣,他遲早會被這傢伙搞得神經衰弱,成為史上第一個因為神經衰弱而死的吸血鬼,「萬一被太陽曬到之後又灰化怎麼辦?」
「對耶,我差點忘了。」小育擊了下自己的手掌。
「不是忘了,是根本沒記住吧?」
「我是有點忘記了。」
「我的天啊。」繁離邊苦笑邊搖頭,「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萬一夜晚來臨,溪雪又回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可是,這個金屬鏈要怎麼辦?」小育扯著鏈子,還是一點也沒有動的意思。
「去拿斧頭來。」
「那東西不是砍不斷。」小育揀起被他丟在一旁的斧頭,「還是要砍柱子?」
「沒辦法,只好砍手了。」
「砍手?砍什麼手?」小育一時之間沒有意會過來。
「我的手。」繁離頓了一下,很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砍用力一點,准一點,不要讓我痛得要命。」
「我們想別的辦法好不好?」拿著斧頭的手一直在抖,小育環顧四周,「總會有鑰匙什麼的吧,我們再找找看。」
「我們沒有時間了。」繁離試著去說服小育,「溪雪不會在白天活動,但是天一黑他隨時都可能出現。」
「他可能已經死了,我們可以慢慢找……」
「我知道他沒死。」
「繁離……」
「這一點我感覺得到,他還在森林裡面,一天黑就會回來這裡。」繁離明白溪雪只是一瞬間無法承受失去而神志恍惚了一陣子。太陽升起時他一定會把自己埋在土裡,大地具有安定的力量,溪雪應該很快就回恢復理智回來找他。
至少也會確定他死了沒有。
「這我辦不到啦。」小育拚命地搖著頭,眼淚幾乎要掉出來。不要說叫他砍自己的手他辦不到,叫他砍別人的手他同樣辦不到。
「想像成切菜一樣。」
「我不會切菜。」
「小育……」繁離皺起眉頭。
「斷掉一隻手會不會死?」
「應該是死不了吧。」繁離說,「到底是一隻手重要,還是命比較重要,難道你覺得自己可以打贏溪雪了嗎?」
「我會試試看。」
「先把這鏈子砍斷給我看。」繁離挑起眉,從小育剛剛拉下動金屬鏈,他猜得出來小育雖然喝了他的血,卻沒有變成強力的吸血鬼。
「好,我試。」小育擦掉眼淚,拿著斧頭的手雖然抖得很厲害,可是還是用全身的力量揮動斧頭,用力一擊在金屬鏈上。鏗、鏗兩聲,金屬鏈依舊沒有反應,反而是斧頭崩了一角,小育不敢相信這個結果,「怎麼會……」
「以你的力氣砍不斷金屬鏈,忍耐點,痛一下就過去了。」
「那是你痛不是我痛,怎麼講得那麼輕鬆。」小育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沒辦法,為了保命,痛一下還可以。」繁離淡淡地說,用腳輕輕踢了下小育,「把斧頭舉起來,對準關節的地方切下去,比較容易切斷。」
「我不要、我辦不到啦……」小育邊哭邊舉起手,太陽快下山了,他知道自己的動作得要快點,可是他就是快不起來。
「你可以的。」
好沉重的壓力降臨在他的身上,「對不起,繁離,對不起……」
小育舉起斧頭,對著繁離的手腕揮了下去。在快要砍到的那一刻他不忍地閉上了眼,他沒有辦法砍繁離的手……
「唔。」繁離發出悶哼的聲音,嘴唇和舌頭都咬破了。但他的手還是掛在金屬鏈上,只是痛到他幾乎要暈過去。這八成是他每一次做愛結束時都會把小育敲昏的報應——手腕只被切斷了一半,血像是噴的一樣噴出來,「你在整我嗎?」
「對不起,我……」
繁離忍著劇痛,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硬鑽出來,「再砍一次,這一次下手俐落一點。」
「我知道了。」小育眼前被眼淚搞得模模糊糊,他用沾了血的右手去擦,才發現那有一部份是噴到他臉上的血。但這次他不敢再哭了,舉起手,強迫自己要看到最後一刻。
這一次,他忍著心裡的害怕,對準了同樣的位置,狠狠地砍了下去。
「嗚、嗚……」看著血像噴泉一樣噴出來,小育整張臉都被眼淚淹沒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要砍你的手。」
「不要一直對不起,是我叫你砍的。」繁離忍著疼痛,將手從鐵鏈中抽出。雖然這個方法比較快,可是痛得像是要死了一樣,連繁離都得拚命忍著才不至於發出慘叫。竟然沒有昏過去,連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怎麼辦,你會不會死掉?」
「不會。」繁離咬著下唇,勉強地蹦出這幾個字,「把斷手拿過來。」
「咦?」小育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你要它做什麼?它會不會自己動起來……」
「你要是不把它拿過來也許就會了。」
「拿來給你了。」小育別過頭,把沾滿了血的斷手遞給繁離。
「把斷掉的部份接在一起。」
「啊?」
「靠近就好。」
「喔。」小育閉著眼不敢看,只是盡量地把斷手遞在繁離的面前,感覺到繁離靠近了他一些,接著,那截斷手好像自己動了起來,「哇,哇,它在動……」
「你不要亂動,它不會傷害你。」繁離的聲音像是在忍耐極度的疼痛,小育雖然怕得要命,但還是聽從繁離的話,拿著手在原地,靜止不動了好幾分鐘。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小育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慢慢地轉過頭,眼前的景像讓他嚇了一大跳。
傷口正在自動修復,以他所見過最快的速度,神經自動連接,肌肉重新長出來,血管接起來之後開始有鮮血在斷手裡流動。
一直到手指緩緩地動了兩下,繁離緊縮的眉頭才稍微舒展開來,「好了,現在可以放開」
小育放開手的同時,繁離也抽回了右手。
斧頭砍斷的傷口已經消失了,手指靈活一如既往,剛剛的一切彷彿是一場魔術秀而不是真的斷了手。繁離這才露出笑容,「這樣就可以了。」
「這是怎麼辦到的?」
「我的自我治癒能力比一般吸血鬼好上很多倍。」繁離說完之後,用右手去扯金屬鏈,一開始金屬鏈紋風不動,但幾秒鐘之後開始慢慢地變形。
「你、你……」
「不要喊那麼大聲,會被發現。」繁離將左手也抽出來。手可以自由活動之後終於舒服一點了,但現在不是可以好好享受自由的時候,「東西收一收就快點起來吧,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
「既然會好,你幹嘛不告訴我?」
「原來你是在哭這件事啊。」
「不然你以為我在哭什麼?」
「我還以為你在害怕。」繁離摸了摸他的頭,難得溫柔的安慰他,「好啦,你做得很好,不過現在把東西全都收拾好,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
小育點了點頭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在他收拾東西的同時,繁離又把金屬鏈扭回原來的模樣,這讓小育有點意外,「為什麼要把它弄回原來的樣子?」
「要讓他以為我已經死了。」
「為什麼?」小育愣了一會,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讓溪雪以為繁離已經死了,他們明明還奸好地活著啊。
「只要溪雪認為我還活著,不管我們要去哪裡他都會一直追我們,如果我死了,他就會放棄,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原來如此,我們不能住原來的地方了嗎?」
「對,反正那是夏克斯的房子,還給他正好,省得他老是說我花他的錢。」繁離看得出來小育有點害怕,「你有很懷念,非得留在這個城市的理由嗎?」
小育搖搖頭,「沒有,但是我們之後要怎麼辦?」
「去旅行。」看小育一臉疑惑的表情,繁離肯定小育早就忘記之前的約定了,「你不是說要陪我去旅行。」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小育這才想起他們一個多月前的約定。
「你該不會忘記了?」
「我當然沒忘啦。」小育有點心虛,「那我們要去哪裡?」
繁離看了看天色,太陽再過不久就要下山了,等到溪雪醒來找他們,一切都會白費,「我帶你去找夏克斯和希爾斯。」
「是你常常打電話去……」小育想起繁離提過的夏克斯和希爾斯,「你不是說希爾斯是世界上最美的吸血鬼之一嗎?」
「對,就是那個。」繁離拉著他往外頭走。
「我真的好想見他,你知道嗎?我沒見美人……」
「夠了,先給我閉嘴。」繁離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抱起小育在夕陽之中開始飛奔,「我說過那傢伙隨時都會回來,難道你很喜歡被他抓起來嗎?」
「當然不喜歡啦。」小育驚訝地看著底下,繁離抱著他就像是在飛行一樣。出乎他意料之外地,陽光照在他身上一點也不會不舒服,「陽光不會傷害到我了?還有……」
「你都喝了我的血了,自然也分到一些初代吸血鬼的能力啦。」繁離靠在他耳邊對他說,「你的問題可不可以晚一點再問?」
「好啦,另外我也很想試試看……」
「晚一點再試啦。」

紅姐伸手撈起鐵鏈,即使已經扭回原狀,還是可以看出被扭彎過的痕跡。
「溪雪,你到底帶著他去哪裡了……」紅姐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自從她將繁離交給溪雪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一開始她以為溪雪和繁離需要獨處一段時間,但經過了兩個星期都沒有任何消息,這實在很不正常。冒著可能會惹火溪雪的可能性回到這裡,不只沒有見到溪雪,也沒有見到繁離。
「你竟然還會想要回來找我?」溪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嚇了紅姐一大跳,她一回過頭就看到見溪雪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那個男人身上披著動物皮毛,身材高大,雖然皮膚顏色同樣黝黑,卻不是繁離。
「他是誰?」
「怎麼了,你很訝異嗎?」溪雪看了看身旁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你叫他獵人就可以了。」
獵人對紅姐點了點頭,一句話也不說。
紅姐警戒地看著獵人,「……溪雪,你知道他是狼人吧?」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狼人,不會被和人類相似的外表所騙。就她所知道,狼人和吸血鬼一直是世仇,即使目的在將敵對種族完全消滅的聖戰在一百多年前已經結束,雙方也握手言和,但她可不會相信兩邊真的會從此相安無事。不管是狼人還是吸血鬼,隨時都準備再挑起第二次的聖戰。
「我知道。」溪雪冷冷地說,「反正我們和他的目標一致,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目標一致?」紅姐還是無法相信狼人,「也許等目的不同的時候,他就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那也是目的不同之後的事了。」溪雪不耐煩地回答,他走到鐵鏈旁拿起來看了一眼,「哼,繁離帶著那個小吸血鬼跑了?」
「應該是死了吧。」
「怎麼可能。他以為把這個弄回原狀就騙得了我嗎?」溪雪放開鐵鏈,讓它撞上柱子,「他沒那麼容易死。」
「就算繁離沒死,恐怕也不會留在這個城市了,我們還要繼續找他嗎?」
「當然,我可沒有那麼容易就放棄。」溪雪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組織裡還剩下多少人?」
「剩下不多。」紅姊說,「總部的菁英全都被繁離擺平了,總部也毀了。」
「哼。」溪雪哼了一聲,「沒關係,你去聯絡神聖同盟。」
「聯絡神聖同盟?」紅姊愣了一下,他們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和其它對抗吸血鬼的組織聯繫了。
「我聽說神聖同盟控制了一些吸血鬼,其中還有一個是第一代的吸血鬼,透過神聖同盟去接觸那個吸血鬼。」溪雪惡狠狠地瞪著那條鏈子,恨不得把他當作繁離捏個粉碎,「我就不相信找不到繁離。」

黑夜之中,這座不到一萬人的小鎮安靜到沒有任何聲音。
習慣七點結束所有商店營業,沒有任何夜生活的鎮民,在半夜兩點鐘會發出的只有鼾聲,唯一的例外是兩名從別的國家來觀光的吸血鬼。
繁離站在教堂的屋頂上,對站在馬路對面高樓頂上的小育揮了揮手,「沒問題,你可以跳過來。」
小育往底下看,大概有四層樓高,光是看他就暈了,「我可不可以下要跳?」
「有什麼好怕的,你可是吸血鬼耶。」繁離忍不住翻白眼,小育竟然有懼高症。小育很有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有這種毛病的吸血鬼。
這一年多來,他發現小育的毛病實在太多了。除了容易貧血,沒有喝人血會營養不良,偶爾還會傷風感冒之外,他還有懼高症、怕鬼……不只是不像是吸血鬼,絕大多數的人類可能都比小育健康。
極度害怕陽光的敏感性肌膚倒是因為喝了他的血而大有改善,當然還是會怕正午的陽光,但也終於能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了。
「我也希望我不怕啊。」面對繁離伸出來的手,小育露出抗拒的表情。
「放心好了,你可是吸血鬼,這段距離還不到二十公尺,你一定跳得過來。」繁離鼓勵他,雖然小育的能力不強,不過跳躍這種最基本的吸血鬼能力應該還有吧。
「好吧,我盡量……試試看。」小育勉為其難地退後幾步。
「就算掉下去我也會接住你。」
「不要烏鴉嘴啦。」小育用力地吸了一口,開始助跑。他數著步子,像是跳遠選手一樣,在踩到起跳點之後用全身的能力彈起。
一公尺、兩公尺……
有短短的幾秒鐘他以為自己在飛翔。
吸血鬼的強力跳躍能力讓他能飛躍數十公尺不著地,在起跳到落地的瞬間,風在耳邊呼嘯,幾乎會錯以為自己有翅膀。
小育閉上了眼,想要享受不受地心引力影響的快感。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只是,掉下去速度似乎快了一點……
「喂!」繁離的聲音響起,小育才發現自己只躍過了三公尺的空氣,就開始往下掉。
「哇,哇。」小育手腳像是在游泳一樣拚命擺動,卻沒辦法讓他多在空中停留半分,他就像流星一樣,往地面墜落。
「不會吧。」繁離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他曾從暗青之月手中救了小育,那時小育想要爬上牆,卻只能離開地面幾十公分……繁離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連忙躍了出去,在空中接住小育。
黑色的外套在空中揚起,彷彿是他背後的翅膀。
「……謝謝。」小育緊抓著繁離,落到地面時仍舊驚魂未定。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爬到那麼高的地方了。
「你還真差勁。」
「那是你太奇怪了,一般人都會摔下去啊。」
「拜託,我們可是吸血鬼啊。」繁離敲了一下小育的頭,「抓好,我要爬上去。」
「爬上去哪裡?」小育有不好的預感。
繁離沒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教堂,接著抱著小育,一個跳躍就翻上屋頂。
「哇,哇,慢一點啦。」小育緊抓著繁離,頭埋在繁離的外套裡不敢往外看。
「這種事情叫我怎麼慢得下來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繁離卻將小育抱得更緊。
那雙手的溫度遠比氣溫還低,卻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讓小育感到更溫暖、更幸福。
空氣中帶著水氣的味道,似乎隨時都會下雨。
小育和繁離坐在教堂的屋頂上,旁邊就是十字架,但對兩個人卻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哇。」讚歎聲不自覺地流洩而出。這是小育第一次站在教堂的屋頂上看這個世界。他們去過巴黎鐵塔和東京鐵塔,從兩者的最上層往下看世界,可以看到燈光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亮起,從這座教堂上也有同樣的效果。
燈光早就熄滅,但卻能更清楚地看見這座小鎮的輪廓,甚至連遠處的山陵都看得一清二楚。在山凹之間的古堡透出些微的光線,據繁離所說,那是夏克斯公爵的古堡。
小育發現自己有點愛上這裡了。
「公爵和伯爵就住在那棟古堡裡嗎?」
「如果他們這一百年來都沒搬家的話。」繁離懶洋洋地回答,他有一百多年沒有見到那兩個奇怪的傢伙了,不知道現在是變得更奇怪還是更像正常人一點。他回過頭去看小育,發現小育坐在屋頂邊,隨時可能會掉下去,「小育。」
「嗯?」
「靠過來一點。」
「為什麼啊?」
「因為你會掉下去。」
「我才不會。」雖然這麼說,可是小育也覺得自己好像往外滑幾公分就會掉下去。
誰叫繁離哪裡不好爬,偏偏要爬上教堂最高的尖塔屋頂上。不知道設計的人是怎麼想的,但肯定沒有考慮過會有吸血鬼跑到屋頂上看風景,才會設計得這麼小。
「叫你過來就過來啦。」
繁離把小育拉了過來,兩個人硬是擠在不到一公尺的尖塔屋頂上。小育自認身材還不致於寬到超乎常人的地步,可是就這麼小的一點空間,他除了繁離的腿上之外也沒其它地方好坐。
月光灑落在身上,溫和地治療被太陽燒傷的皮膚。
生命和力量一點一點地,在月光中活了過來。
經過兩個月了,身上雖然仍留下一些傷痕,太陽光的燒傷可不是能輕易恢復的傷口,但也不是永遠不會消失。除了傷口之外,還有另外一樣東西也正在消失——與溪雪之間的牽絆和記憶,正在慢慢淡去。
他們沒有再聽說有關溪雪的消息,不過肯定還活著就是了。因為暗青之月的名字偶爾還是會透過其它吸血鬼——像是夏克斯——傳到他們耳中,既然暗青之月一直沒有停止活動,溪雪也應該還活著吧。再說,小育也想不出來溪雪有自殺的理由。
「繁離,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呢?」小育終究還是問出了口,雖然是沒有道理的事情,可是沒有找到一個理由總是很不安心。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有一點啦。」看到繁離一臉竊笑的表情,小育連忙再補上一句,「只有一點點喔。」
「我想想……」
仔細想想,這種事情還真的是沒答案呢?
由誰生下來、和某某人談戀愛這種事,原本就沒有固定的答案。我想,我為什麼會以這種方式生存下來也是沒有答案的吧。
關於答案這種東西,就算找了很久也不一定會找到,甚至找到了又會發現已經不再是原來的答案。
現在,繁離也已經稍微明白一些。
雖然說花了五千年的時間,但還不太遲。
繁離將下巴靠在小育的肩上,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小育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小育轉過頭用眼角的餘光察看,才發現繁離不但沒有睡,反而一直盯著他。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地發紅,「你幹嘛用那種表情看著我。」
「我正在想你有哪一點和別人不一樣。」
「想到了嗎?」
「大概是……因為你說話的聲音讓我很安心吧。」
「因為我的聲音嗎?」小育不自覺地清了一下喉嚨,也許他該開始保護嗓子了。順便研究一下吸血鬼有沒有第二個變聲期……
「不是。」繁離露出他常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那是被小育稱為壞心眼、狡詐的表情,「你是我認識的人之中說話最沒有內容,最沒有高低起伏的人……」
「繁離。」小育一時之間哭笑不得,這傢伙根本是隨便說說,耍著他好玩的嘛。
「只要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接下來的話不聽也沒關係,所以很安心。」
「……真的是這樣嗎?」小育露出失落的表情,原來他只是被當作催眠曲的替代品啊。
「是啊。」
「這樣我會很難過耶。」
「怎麼會?我覺得這樣很好。」繁離吃吃地笑了。也許有一天他會告訴小育,他喜歡上小育並沒有特別的理由,就只是因為小育是小育這個原因而已,「好啦,我帶你去見夏克斯和希爾斯吧。」
「現在嗎?他會不會已經睡了?」小育擔心地問。
「笨蛋,有吸血鬼會在晚上睡覺的嗎?」繁離敲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們頂多是打擾了他們的『好事』……」
「什麼好事?」小育一臉迷惑。
「你不知道就算了。」繁離笑了笑,抱著小育就往下跳。
「慢一點、慢一點……」小育緊抓著繁離,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
「你怎麼現在還是這麼差勁啊?」
「不然哪有你發揮的餘地,我是給你表現的機會。」
繁離挑起眉,露出難得的意外表情,「我錯了,這幾個月來,你也不是全然沒有進步嘛。」
「哪裡進步了?」
「那張嘴。」繁離頓了一下之後補充說明,「不過,也只有那張嘴。」
「什麼叫只有那張嘴……」
「好了、好了,閉上你那張了不起的嘴。」繁離抓著小育的腰,「我要開始跑了。」
「拜託,慢一點……哇!」小育看著身旁快速往後退的景物,開始放聲大叫,「我會暈車啦……」

——全書完——



番外——小紅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因為她聰明、可愛、又乖巧,大家都很疼愛他,特別是她的外婆,送給了他一件連著帽子的紅色披風。因為小女孩總是把紅披風穿在身上,村人都叫她——小紅帽。
有一天,媽媽對小紅帽說:「外婆生病了,你幫媽媽帶點心去探望她。你要記得不要在森林裡亂走,因為在森林裡有一隻又壞心、又狡猾、又喜歡吃人的大野狼……」

腹上被什麼東西刮得有點不舒服,溪雪眨了眨眼之後醒了過來。眼前光線讓他忍不住舉起雙手遮擋,好半天之後他才發現那是月光不是陽光。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溪雪只記得自己跑進森林裡,太陽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身體射出一個又一個洞,他受不了想要挖個大洞躲進去,可是手指一點力氣也沒有,最後只能跳進水裡。接下的事情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溪雪將雙手舉到面前,好多被射穿的洞,身上一點一點的燒傷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好,但最讓他心疼的還是身上那套紅色皮衣,破破爛爛看起來已經不能穿了,這可是他花了好幾百萬搶來的古董貨耶……有太多事情讓他心疼,但那都足以後才要關心的事,他現在唯一該關心的是自己正頭腳顛倒,掛在一個男人身上。
男人的背上披著厚重的毛皮,頭上也戴著毛料的帽子,從這男人身上的裝扮看來,不是獵人就是樵夫。
「放我下來。」溪雪用力地掙扎了兩下,可是獵人的手像鐵鏈一樣堅固,他一掙扎就抓著他的腰,不讓他移動分毫。
獵人可能聽不懂他在講什麼,卻絕對知道他在掙扎。
可惡,這獵人當他是什麼啊?
溪雪生氣地用指甲去抓獵人的背,指甲戳進了毛皮裡,不知道有沒有戳到了底下的皮肉。但不管有沒有戳到,溪雪要指甲去抓的這個動作讓獵人很不爽,厚實的大手打在溪雪的屁股上。
溪雪痛得大罵,「唉啃!你這變態!」
這獵人好像知道吸血鬼的弱點是什麼,這幾巴掌讓他痛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連繁離都不敢這樣對待他,更別提其它人了。溪雪生起氣來那股勁之狠繁離和小育都見識過的,他不但不乖乖地趴在獵人的肩上,反而用力地槌打獵人。
獵人皺起了眉,將溪雪的褲子脫了下來,又狠狠地打了幾下溪雪的屁股。
「你、你,你這變態。」這幾下更痛,痛到溪雪連腿都抬不起來,只能大吼大叫。要不是他現在傷得不輕,他一定會把這個大膽的傢伙揍扁。
可惡,連他媽都不敢這樣打他。
「你不要亂動我就不會對你做什麼。」獵人低沉的聲音傳進溪雪耳朵裡。
「原來你聽得懂人話啊,我還以為你是野獸。」溪雪忍不住譏諷,「把我放下來,我自己會走。」
獵人根本不理會溪雪的吵鬧,話說完了之後又把嘴關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說。
「放我下來。」溪雪大聲地喊,這獵人是耳背還是聽不懂他說的話?雖然不高興可是也不亂動,生怕等一下又是幾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他才不想白白惹來皮肉之痛,「你要帶我去哪裡?」
獵人並沒有回答,放任溪雪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好奇的問。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溪雪皺起眉頭,跟這個獵人實在很難溝通耶。
好不容易將他帶到一幢木造小屋後,獵人終於開口吐出第二句話,「到了。」
「到哪裡?」溪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人就被丟在床上,厚重的動物皮毛馬上蓋了上來,溪雪馬上抗議,「我又沒有生病。」
「受傷的人就乖乖躺著。」獵人根本不理會溪雪的抗議,自顧自地決定溪雪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在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等到你傷好了想去哪裡隨便你,但傷還沒好之前不准離開這間小屋。」
「我幹嘛聽你的話?你是醫生嗎?」
「他是這裡的老大。」有個瘦瘦高高,看起來像被壓扁的男人站在小屋的門口處,「你乖乖地聽他的話,在這裡待一陣子就好了。」
「你、你……」溪雪指著這個男人,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可不是小育那種愚蠢的菜鳥吸血鬼,獵人也許是人類沒錯,但這個快被壓扁的男人絕對是狼人——他不可能會錯認吸血鬼的死敵。
「我是狼人,我先承認。」男人舉起雙手,做出像是狗的動作戲弄溪雪,「小吸血鬼,你還嫩得很呢。」
「你怎麼知道我是……」
「因為你很笨啊。」男人的笑讓溪雪很想給他一拳,不過自己現在受傷很重,還是忍一忍好了,等到傷好了,他會把這個狼人連帶那個獵人給撕成碎片吃掉。溪雪縮進毛皮被裡,一邊幻想一邊睡著了。

幾天之後,他知道了照顧他的狼人被大家稱作阿紀,是這裡的住戶之一。
「這裡」是一個簡寫為NMR的區域,離他曬到太陽的森林有超過一千公里以上距離,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順著水飄到這裡卻沒死。
在NMR生活的人不接受現代化的生活,還是過著古老時代的生活,不過為了晚上的生活,有發電機提供電燈和抽水馬達這兩樣東西的電力。
一開始,溪雪以為這不過又是一群奇怪的瘋子而已,沒電視沒電器要怎麼生活?但久了之後他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些人根本就不適合在都市裡的生活。除了瘦到像是被壓扁的狼外,還有已經活了一千歲的長壽怪物,沒臉愛笑出聲的女人,這些東洋、西洋鬼故事裡才會出現的「異種」混在一些正常的人之中,生活在這裡。
雖然他不是人類,但也覺得這些人很容易被人類認出來……不對,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本來是要建立吸血鬼王國的吸血鬼耶,怎麼可以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之後就忘記了原本的志向,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小吸血鬼,你叫什麼名字?」狼人阿紀把一碗不知道是什麼鬼的東西拿給他之後,坐在床邊問。
「溪雪。」告訴這狼人也沒關係,反正以後他會殺死阿紀,讓阿紀知道他是死在誰手上也好。
「吸血鬼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告訴別人名字?」
「反正我會宰了你,沒差。」
「哈哈,你這小吸血鬼真有意思。」阿紀拍拍他的頭。
「不要隨便拍我的頭,小心我咬死你。」溪雪揮開他的手,順便把那碗東西推回去,「這種鬼東西我不喝。」
阿紀瞪了他一眼,一臉他不知道好歹的表情,「這可是鹿血耶。」
「不新鮮。」
「……你還真挑。」阿紀皺起眉頭,「那你要喝什麼?」
「我要喝狼人血,新鮮的。」
「你這臭……算了,不喝就不喝。」阿紀拿起碗走出小屋,「餓死可沒人管你。」
阿紀一出去,溪雪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身上的衣服不知在何時已經換了舒適的麻製衣服,破爛的長褲被丟掉了,只剩下紅色的皮外套折好放在應該是椅子的東西上。
「這東西不能穿了。」溪雪拿起來外套看了一眼,接著又把外套丟回去,他走到窗邊,正想叫阿紀快點把血送上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獵人坐在火堆前面,正力用火堆的光來照明,手上削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阿紀不知道對獵人說了什麼之後,就把裝了鹿血的碗放在獵人腳邊。獵人沒說話,只是將血倒進火堆裡,然後又去拖了一隻剛打到還活著的鹿來。
「難道……」溪雪不由自主地發出細微的聲音。
獵人從腰間抽出刀,一刀砍斷鹿的喉嚨,血順著傷口流進碗裡。
空間裡有一種奇怪的沉默,溪雪看著鹿血在流,獵人也看著鹿血在流,很快地流滿了一碗。那鮮紅的顏色讓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獵人拿起碗,向溪雪走過來。
忽然有一種想要躲的衝動,可是雙腳卻跟生了根一樣定在原地。直到獵人走到溪雪面前,將碗塞進他的手裡,溪雪才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好高大,臉上還有一道不知道是被什麼動物抓到的傷疤。皮膚黝黑看不出來年紀,外表粗曠卻意外地動作很溫柔。
溪雪臉微微地紅了起來,接過碗之後著頭,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獵人也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回火堆前,又開始削東西。
溪雪捧著裝滿鹿血的碗,新鮮地血味刺激著他的食慾,這才發現自己好餓,餓到肚子會發出聲音的地步。他用非常細小,小到沒有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說完之後就躲回房子,不敢看獵人。
溪雪用力地喘了口氣,心中竟然有一鼓狂跳不的悸動。
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是,當溪雪拿這血碗慢慢喝時,獵人頭也不回地對他說了聲,「不客氣。」
溪雪坐在離獵人有一公尺遠的地方,看著獵人在火堆邊處理鹿皮。獵人並沒有阻止他看,卻也沒有叫他過來幫忙。
溪雪還是不知道獵人的名字是什麼?他知道的只有獵人是這裡的老大,幾乎所有的人都聽獵人的話。看不出來這不會說話的傢伙還是這麼了不得的人哩,不過可能是因為人身材高大,又是這裡唯一會打獵的人。其它人不是只會做一些手工藝品就是種田,根本沒有其它的能力。
身上的傷在幾天前幾乎完全好了。溪雪卻還是假裝傷還沒好的樣子,賴在獵人家不走,雖然阿紀老是說他厚臉皮,但他故意裝作聽不懂,甚至還故意去照太陽讓自己受傷。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有一點喜歡上這種生活。
反正遲早會感到厭倦,在這之前就先住一陣子好了,反正他暫時不想見到繁離和紅姐,對紅姐是不好意思,對繁離是有一點點抱歉,卻又有一點點不捨,又覺得自己很愚蠢。分開之後愛就變得淡了,現在想想,就算繁離和別人在一起,也是因為自己沒有把握。
想開了就沒什麼……唉,其實他還是有點想不開。不過看著眼前默默處理鹿皮的獵人,好像就不太會去想有關繁離的事情了。
如果真能永遠不想起來,其實待在這裡也下是那麼糟糕啊。
就在在溪雪想東想西的時候,阿紀從森林裡衝了出來,「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邊?」
「不然要在哪裡?」溪雪瞪了阿紀一眼,這沒水準的狼人。還是人類和吸血鬼比較優雅,等他將來建立吸血鬼王國,還是留下人類,把狼人通通殺光好了。
「森林大火,全區的人都逃了,只剩下你們兩個。」阿紀很著急地對獵人說,「這個小吸血鬼就算了,怎麼連你都不走?」
獵人抬起頭看了一下,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火光,「你先離開。」
「可是……隨便你啦。」阿紀跺了跺腳,一下子就衝往另一個方向,消失不見。
「你不走嗎?」溪雪看著獵人,反正他有吸血鬼的速度,要逃很容易。
「我收拾東西。」獵人默默地走進屋子裡,把毛皮好好地捲好。
溪雪走到屋子旁邊看,才發現這傢伙的動作不是普通的慢,他轉過頭去看森林的方向,濃煙都飄過來了。再不走到時候說不定真的會被燒死。想了一想之後,溪雪拖著獵人,「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不用擔心。」
「什麼不用擔心……咳咳。」溪雪一不留意被濃煙嗆到,忍不住低下頭一直咳。
獵人看了他一眼,接著丟下毛皮,將溪雪抱在懷裡。溪雪被獵人奇怪地舉動嚇了一大跳,連忙想推開他,「你想幹嘛?」
「抱緊我。」獵人說完,肩膀和腿都開始變形,地上的影子猛然地變成原來的兩倍大,這下子換溪雪嚇呆了。
「你……」強壯的手臂抓著溪雪,臉已經不是人類,「你、你……」
什麼時候變成狼人的啊?
溪雪有一種暈眩的感覺。他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自己拉起,獵人變成了狼人,抱著他在森林裡奔馳,那些毛皮被丟在小屋裡不管了。
「早知道這樣,幹嘛整理那些毛皮啊。」溪雪在埋怨地說。
獵人——或者說是狼人——不知道是太專心還是裝作沒聽到,依舊在夜裡奔馳,離火光越來越遠。

單純的紅帽敲了敲外婆的門。外婆你在家嗎?
外婆生病了,你自己上來吧。大野狼裝成外婆的樣子,騙小紅帽說是外婆感冒了,當小紅帽爬上床時,一口將小紅帽吞進了肚子裡……咕嚕咕嚕。
接下來的故事是什麼?這真是個太久以前的故事了,結局是什麼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只隱約記得,大野狼把小紅帽吃掉了。床邊的男人赤裸的背部線條讓他忍不伸手撫摸,很難想像現在柔順地躺在床上的男人曾是凶殘的吸血鬼。
「誰知道啊。」應該是小紅帽吃掉大野狼才對吧。男人心滿意足地躺在野狼的肚子上,心滿意足地打個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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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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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0o星o0送饅頭獲得小費現金44Ds幣.


重新把這篇文看過一次
還是覺得溪雪非常可愛阿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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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還是覺得這個配對很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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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憐蓮獲得醫療補助現金50Ds幣.


5...
幾好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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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育真是特別的吸血鬼=ˇ=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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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育真可愛阿~希望淺雪能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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