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急促的電鈴聲催命似的狂按,殷堅沒好氣的拉開門?會這樣粗魯、毫無家教的猛按電鈴的人不會有第二個,那個嫁不出去的殷琳。
「累死我了。」殷琳將大包小包的紙袋扔到沙發,一屁股坐到餐廳的骨董椅上,行雲流水的踢飛高跟鞋,女人,永遠只有在逛完街、買完戰利品後才會突然驚覺自己好累。
殷堅不理她,早習慣了這個女人將他的房子當做休息站,繼續埋首於羅盤中,要知道,他絕大多數的財源來自於替那些迷信但有錢的人們看陰宅或陽宅的風水。
殷琳也習慣了殷堅當她不存在的事實,不過這回惹得她大感興趣的不是殷堅,而是屋裡的另一個人,那個高高瘦瘦、圓圓臉、大大眼的男生,何弼學!
那人頂了一頭睡亂的頭髮,半長不短的發尾還有點翹,全身上下就穿了條低腰的牛仔褲,遊魂似的飄進廚房裡,拉開冰箱,猛灌著果汁。
殷琳必須承認,逛了一整天下來,晚飯前還能見著這樣的『景色』,其實還挺愉快的!瞟了一眼殷堅,這傢伙看來也很習慣房子裡多了另一個人。
「嗯?我的衣服呢?」何弼學從廚房裡抱了一大疊資料出來,又東找西找的鑽回臥室裡,的好像又翻亂了不少東西。
「洗衣機裡。」殷堅歎口氣,從書房裡搬了不少書籍給何弼學,這傢伙的生活習慣實在差得可以,常常抱著數據到處逛,走到哪就丟到哪,臨到頭時一件也找不到。
「全洗了?衣櫃裡的呢?」何弼學哇哇亂叫,殷琳探頭探腦,看他們倆的互動好好玩,男孩子的髒亂她算是見識了,看來她的小侄子果然不是正常人。
「何同學,我嚴重的警告你,再敢把穿髒的衣服塞回衣櫃裡,我就把你扔下樓去!」殷堅顯然已經到了臨界點,他本人有著不太嚴重的潔癖,但可惜,何弼學的生活習慣仍舊超出他的忍受範圍。
「堅哥你實在好婆媽喔……,咦?小姑姑妳來啦?」何弼學嘀嘀咕咕,邊走邊套上一件V領衫,很訝異殷琳坐在餐廳裡。
「你終於看到我啦?」殷琳呵呵的笑著招手,何弼學也笑笑的回應,跟著背著包包出門去。
「小侄子……你們同居啊?」殷琳揚了揚又細又長的眉毛,殷堅從來都不交朋友的,第一次有人能成功的穿越雷池,闖進他的生命裡。
「我是他的房東。」殷堅懶得理她,繼續回去推算方位,殷琳不懷好意的跟了進來。
「房東?你這間小房子就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間衛浴跟一個臥房……一、張、床!什麼時候聽說過房東跟房客是睡同一張床的?」殷琳嘿嘿兩聲。
「是一張床沒錯!不過那傢伙根本不用床,他日夜顛倒,累了地板也能躺。」殷堅連頭也不抬,殷琳點點頭同意。何弼學是知名靈異節目的製作人,絕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帶著製作小組上山下海的去鬼屋冒險,自然不會在白天出沒。節目的收視不錯,已經製作到第二季,節目名稱改成『哇!今夜誰在搞鬼』,殷堅很不能接受,實在有夠沒品味。
「這還得拜妳所賜,如果不是妳捉鬼不力,他不會有家歸不得拿來養蚊子。」殷堅冷冷的掃了殷琳一眼。
「不是養蚊子,是養鬼!還是好厲害的女鬼一隻!」殷琳嘿嘿的笑著,殷堅白了她一眼。
「小侄子,說真的……看你交到朋友我很替你高興,不過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能交朋友的……為了那個男生好,你們最好不要一直混在一起。」
等何弼學回到家時,天都已經濛濛亮了,為了沖高收視,他們已經絞盡腦汁,可是也不會天天遇鬼嘛!況且,自從他脖子上掛著殷堅送給他的白金戒指護身符後,他的日子就平順好多,對他而言,日子平順是好事,但對節目而言,就大大的不妙了。
「耶?堅哥,你還沒睡?要不要吃消夜?」何弼學揚了揚手中的魚肚粥,雖然睡前吃消夜對身體不好,而且還會變胖,不過對何弼學這種三餐不定時,有時甚至忙到連水都沒得喝的人,他真是想胖也胖不起來。
「睡?該起床了吧?現在該吃早點才對……。」殷堅替他拿到碗筷,何弼學這陣子晚出早歸,弄得自己大大的眼睛底下多了點青黑色的陰影,再拖久一點,就跟那棟鬼屋裡的活死人沒兩樣了。
***
殷堅燃起一根煙,看了看坐在茶几前扒著粥的何弼學微擰起眉。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不適宜和那個傢伙太親近,他的身份、何弼學的體質,根本像乾柴遇上烈火,一不小心就燎原的燒得屍骨無存,是何弼學會出事,不是他!
正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更應該讓兩人保持距離,而不是住在一個屋簷下;只是情感上,這應該算是情感吧?他覺得跟何弼學膩在一起很舒服,這種感覺很陌生,畢竟,殷堅從來不靠近陌生人,更別說讓陌生人走進他的生活圈裡。
「堅哥,你不吃嗎?」何弼學解決掉自己那一碗,一雙眼睛瞪著另一碗,殷堅順手推給他,真是個白癡,明知道自己很餓就不用假好心的分一半給他!
「嗯……我有話跟你說……。」殷堅噴了口煙,何弼學狐疑的揚了揚眉,每回殷堅用那種很低、很低的聲音說話時,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而且是很不妙的那種。
「你記得上回在鬼屋裡發生的事嗎?」殷堅望著人,從這個角度看坐在地板上的何弼學,過大、過亮的眼睛配上那幾天沒睡好的黑眼圈,實在像鬼多過像人。
「你是說你心臟停了的那件事嗎?當然記得啊!嚇死了……。」何弼學吐吐舌頭,跟著又想起兩人『那個吻』,不由得臉頰一紅,讓個男的吻到靈魂跑掉實在有點丟人。
「……心臟…不是停了!……而是它從沒跳過……。」殷堅沉吟了很久,最後終於說出口。
「堅哥,你是不是心臟不好,要不要買個豬心來補補……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何弼學常常自言自語,思緒又跳躍得厲害,猛一回神才驚覺自己聽見什麼?心臟沒有跳過?
「手伸過來!」殷堅伸手過去捉住何弼學,後者一開始還扭捏的直嚷著好噁心,過了幾秒後臉色立變,一雙手在殷堅胸前胡亂摸著,最後甚至整個人趴了上去,真的是一點聲響都聽不見。
「堅……堅哥--你要不要找個醫生檢查一下?」何弼學很緊張的盯著人,有些人體溫低,這可能是天生的,有些人呼吸慢,這可以是練出來的,不過心臟不跳?這違反自然吧?
「檢查什麼?它從來都沒跳過,又不是第一天了!」殷堅苦笑,何弼學不知是神經太粗還是膽子嚇大了,總之他的反應讓殷堅有些說不上來,他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面對他還能不轉身奪門而出的人……。
「我沒有朋友,我也不適合交朋友……。」殷堅的開場白讓何弼學愣了一下。
「我要告訴你的事,對我而言是天大的秘密,不過也不怕你說出去,應該沒有人會相信你……。」殷堅捻熄了煙,深吸口氣。
「我是俗稱的死胎,就是還沒出生就夭折掉的小孩……。」殷堅緩慢的說著,何弼學聽得很認真,有一半是因為他好奇,更大部份是因為他覺得……現在的殷堅看起來一點也不強勢,……寂寞得好可憐。
「我父親是殷家很厲害的天師,他接受不了還沒出生的小孩就已經死了的事實,所以使了殷家禁用的道術,返魂咒,想把我從陰間召回,……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叫『陰間』的原故,我根本不是活人……。」
「成功了嗎?他成功了對不對?」
「你這問題有點蠢耶!成功了我會沒心跳?」
「這個道術會被禁用是因為……,沒人能保證召回來的是不是那個亡靈,尤其……施術的對象是個還沒出生的死胎,你根本不知道活過來的是什麼?」
「可是……可是你活著不是嗎?你還會吃飯耶!」
「不要打岔!……返魂咒是失敗的!生出來的小孩是個要靠吃別人的靈才能過活的怪物,甚至……我是哪裡召來的都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他的兒子殷堅……。」殷堅靜了下來,何弼學望著人不敢出聲,雖然聽起來很可怕,可是實際上殷堅並不壞,就算是被誤召回魂的亡靈,他也沒做過壞事啊!
「讓我吃掉的第一個靈……就是生我的母親……。」殷堅顯然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重述這件事,何弼學想也不想的湊上前摟著人,他小時候害怕、難過時,媽媽也是這樣安慰他,很有效的!
「什麼是靈?靈魂嗎?」何弼學轉移話題,他不想再多細問殷堅的過去。一對想喚回兒子的父母,一個錯誤的咒術和錯召的靈魂,誰都不想這樣。
「類似吧?靈只是單純的能量,魂可能因為生前為善、為惡而有好有壞,可是靈只是能量,我靠著吸收這些能量過活,就是小姑姑送來的那些煙絲。」殷堅推開人。殷琳是對的,他得靠吸收靈過活,偏偏何弼學對他而言是完全不設防,要奪走他的靈輕而易舉,而靈一旦消失,何弼學就等於死了。
「這樣啊……難怪你會說不抽會死……,這些煙絲就是……就是……。」何弼學好奇的注視著那盒煙絲,突然想到這些該不會是一隻隻惡鬼變的,不由得背脊一陣惡寒。
「所以我才說,我的煙你不能吸!……好了!故事聽完了,你可以走了!」殷堅擺擺手,何弼學瞪著人有點不解。
「小姑姑已經超渡了你的CK,你可以回家睡了!」殷堅解釋,何弼學望著人還是很不解。
「阿學!……還不走!你知不知上回我差點害死你?我餓極了是連活人的靈也吃的!你還待在這?」殷堅有些惱怒,何弼學的低能超過他的預期。
「原來啊……我還以為自己這麼遜,讓個男人吻到靈魂出竅咧……。」何弼學咯咯的笑了起來,殷堅微微一愣。
「吶……堅哥你也說了,我是靈異版的雷達啊!走出門去很難不撞上髒東西,這樣你跟著我不是有吃不完的靈?安啦!你的食物煉裡我排最後一個啊!」何弼學拍了拍殷堅肩膀,後者不知是該哭還該笑,這人還真的完全不在狀況內。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會覺得靠近你很舒服了,不怕餓嘛!」殷堅自嘲,其實他心底知道,是因為他寂寞太久了,有個人可以說說話,日子真的過得比較輕鬆些。何弼學只是笑了笑繼續扒著粥,他其實不像外貌那樣幼稚無知,打從殷堅開口說他沒朋友那一煞,何弼學就打定主意絕不扔下他了。
***
電視台的太平洋會議室,會將會議室取名做太平洋,其實和那片大海一點關係都沒有,單純只是因為電視台老闆無聊而已。不過這個會議室還有些地方是特別的,這是專屬於何弼學那個製作小組使用的會議室,讓他們用過之後,沒什麼人敢來借這間會議室。
因為鬧鬼?錯了!是因為髒亂……。小小一間會議室裡滿溢著香煙、啤酒還有一堆無法辨識氣味的小吃混雜出的空氣品質,再加上萬年堆滿的零食,沒人肯清理自然沒人再敢使用,這裡倒是成為何弼學他們激發靈感的地方,還有他個人胡亂發洩情緒的角落。
「喂……拜託,想個點子出來,收視掉下來的話,節目會停播的!」何弼學清出一小塊空位趴在桌上哀嚎,電視台就是這麼現實的地方,你再知名也沒用,節目不紅就是不紅,觀眾不捧場,你是天皇老子的兒子,或者就是天皇老子本人都沒情講。
「有那麼嚴重嗎?最近不是很受歡迎?我們介紹過的鬼屋都成了觀光景點哩!」張正傑呵呵的笑了兩聲,何弼學白了他一眼,這就是為什麼他是製作人,而張正傑是他的下屬啦!一點遠見都沒有!
「學長……要不,你把護身符摘了?……知名製作人鬼上身實錄!喔!這個肯定賣!」高曉華在一旁出主意,所有人瞄向何弼學脖子上掛著的白金戒指,那是殷堅送他的,電視台裡戲稱『婚戒』的護身符,有了這個寶貝,何弼學最近的日子過得很安樂,安樂得都快沒挑戰性了。
「打死我都不會把它摘了!神經……鬼上身……死了怎麼辦?」何弼學呸呸兩聲,要知道前兩回的經驗實在太恐怖,做人千萬不能太白目。
「死了記得回來啊!別便宜了隔壁台!」張正傑很認真,何弼學一瓶啤酒就想當頭扔過去。
「……這句有恐怖到,可以記下來!」思考模式跟正常人有出入的何弼學,突然抄起小冊子記了下來。
「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節目很難做的!台灣沒多少棟鬼屋了啦!」Lily抱怨,她真正想抱怨的是,何弼學都沒像捧CK那樣認真的捧紅她,真是愈想愈不甘心。
「嗯……觀落陰怎麼樣?地府旅行團?帶觀眾去游地獄!……導遊應該帥一點,堅哥!堅哥不錯啊!啊……不對,導遊應該要是美女,殷姑姑!殷姑姑才是最佳人選,說到這個殷姑姑,他們家的名字都有好趣,『陰間』、『陰靈』…都不曉得會不會有叫『陰差』、『陰魂』什麼的?」何弼學邊啃著薯片邊笑著說。
「學長……你真是了不起,這回是從岔題裡再岔回來耶……跑題跑得出神入化!佩服、佩服……。重點是…學長,以你的體質,你去觀落陰,你還回得來啊?」張正傑搖搖頭,何弼學又拿起冊子記錄下來,這句也有恐怖到,張正傑今天吃錯藥了嗎?
「要不,來個前世今生?現在女孩子很迷信這個!」一直在翻看八卦雜誌的張英男突然發言,一群人好奇的瞄向她。
張英男翻開八卦雜誌,一位商界大老,斥資上億元贊助開挖唐代的公主陵寢,為了一圓他前世今生的美夢,副標題是,黑道出身的商界老大,前世是唐代公主的護衛?何弼學看到這裡,大眼睛都放光了。
遠程國際行銷,一棟氣派的建築,外觀仿照盛唐時期的設計,一直都是建築界的注目焦點。不過這位跺跺腳就能震動金融界的大老陳泰之,卻有個公開的秘密,這位商界大老早年是靠著放高利,賺取黑心錢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總機小姐領著殷堅、殷琳跨進電梯,其間不時偷瞄著殷堅,對一個二十初頭的小女孩而言,身高高、學歷高、年薪謎樣高的殷堅,完全是結婚的好對象,可惜不大喜歡和陌生人交談的殷堅,由始至終不曾注意過她。
「殷先生?殷小姐?」電梯門一開,一名穿著白色褲裝,頭髮削得極短的年輕女子等在外頭,臉上的妝很淡,但切合的襯脫出她的乾淨明快。嚴麗,陳泰之最信任的左右手,遠程國際行銷第一把交椅的超級公關。
「嚴小姐。」殷琳伸出手,美女總是習慣互相打量,彼此眼神都透出對對方的讚美,當然,也表現出對自己的自信。
「陵寢裡的古物都需要鑒定,業界很推崇殷先生。」嚴麗快步的領著他們走到一間會議室,裡頭擺滿了自陵墓裡取出的古物,在安排展覽前,陳泰之比較在意的是,這位,是不是他前世的公主?
「聽說……陳老先生一直在找他前世的戀人?」殷琳輕笑著疑問,嚴麗臉色有些尷尬,她是信仰科學的,實在無法體會什麼前世今生這碼子事。
「陳老……他太沉迷這件事了!近年來他的身體不好,更是在意,好幾次我想勸他放棄,可他就是不聽!這次更過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經過評估,也沒通過股東會,他就擅自投資了一億兩千萬去開挖,根據合作的學者說明,那個公主的陵寢早讓人盜過了,剩餘價值實在少得可憐。」嚴麗嘀嘀咕咕。
「也許陳老先生在意的不是投資價值,他在意的是躺在裡頭的那位是不是他前輩子的公主。」殷琳笑了眼,別瞧她外貌鬼裡鬼氣,內心裡仍是愛幻想的少女呢!當然,這是她自己認為。
「妳這次找我來是為了那個陵墓?」殷堅揚高半邊眉毛,他對這些事的反應比嚴麗還冷淡,他是天師又不是神棍,這種騙吃騙喝的事情他可做不來。
「喔不!我是想請你鑒定一盞白玉孔雀燈,還有一面玉。」嚴麗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吵雜,殷堅好奇的望了一眼,不由得長歎一口氣。
「堅哥!」讓警衛擋在一旁的何弼學,像狗見著主人般狂搖尾巴,喔!是狂招手,他們的製作小組想混進來拍一拍唐代公主的陵寢古物,卻讓機靈的警衛逮個正著。
「讓他們進來。」嚴麗不愧是超級公關,光一瞄就明白殷堅和何弼學關係不一般,不等殷堅開口,就先賣個人情給他,這個小女子果然不簡單。
***
「你們認識?」嚴麗掛著讓人猜不透意思的笑臉,好玩的打量著殷堅跟何弼學,殷堅職業雖然是天師,但時尚感很強烈,可是何弼學這人則完全沒有品味可言,永遠是一百零一件T恤、牛仔褲。
「老朋友了!」何弼學大力的拍了拍殷堅,裝熟可是他的強項,見縫插針是他到處採訪能無往不利的本事。
「不要理他。」殷堅冷淡的掃了何弼學一眼,陳泰之的秘書快步的跑來找她,嚴麗簡單的安排他們到休息室等待。
「你最好解釋一下。」殷堅皮笑肉不笑,自從上回差點讓何弼學靈魂出竅丟掉小命後,殷堅盡可能的與他保持距離,同住一個屋簷下其實還好,最麻煩的是在『工作場合』裡遇到何弼學。
「商界大亨的前世今生,你說有沒有搞頭?公主與衛士的愛情故事,夠不夠淒美?」何弼學圓圓亮亮的大眼睛帶著笑意,本來該是挺迷人的模樣,不過只要知道這傢伙腦袋裡全是莫名其妙的鬼主意,殷堅就完全不想欣賞。
「我怎麼聽怎麼覺得像是在抄襲某部知名漫畫還是小說。」殷琳在一旁插嘴,呵呵的笑了兩聲。
「姑姑……妳也有童年啊?」何弼學總算注意到殷琳,這女人一向太陰森,大概就是太陽照過來,她還是黑霧霧一片的那種女人。
「不只有童年,我還知道,在這裡……傾國沒有,怨靈倒有一隻,在你後面!」
殷琳的玩笑讓那群亂七八糟製作小組小小的驚嚇了一場,要知道,他們可是很深信他們的老大何弼學同學對吸引怨靈這方面很拿手,尤其是在他的前女友,CK女王大人死了都不肯放手的情況下,殷琳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真是群白癡……,我早超渡了CK。說到這個,大眼睛何同學,你幹嘛還不回家啊?小孩子不可以在外頭過夜!」殷琳陰森森的瞪著何弼學,她堅決反對殷堅和何弼學交往,這兩人碰在一塊兒肯定出事,殷堅的身份不一樣,他可是殷家的長子嫡孫,不怎麼認真學道術就很強了,要是肯下功夫,那威力根本無法預想。
「我幹嘛回家睡?堅哥又會煮飯、洗衣還會整理環境,更重要的是,從堅哥家到電視台,走路只要十分鐘,不住?我又不是白癡!」何弼學的理所當然讓殷琳很傻眼,忍不住的看了殷堅一眼,這傢伙倒是沒什麼反應。
「何同學,支票本借一下。」殷堅伸出手,何弼學很疑惑,不過還是乖乖遞了過去,殷堅寫了一串數字,想也不想的扔回去要何弼學簽字。
「堅哥……不用了吧?憑我們的交情……。」何弼學乾笑兩聲。
「誰准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兼白住?簽字!」殷堅冷哼。
「堅哥……。」何弼學不死心,知名製作人可不等於有錢啊!
「是不是要我把CK放出來你才肯簽?」殷堅還沒恐嚇完,何弼學馬上飛快的簽名,寫完後才驚覺上當,CK不是讓殷琳超渡了嗎?
「殷先生,麻煩請跟我來。」嚴麗推開門進來,禮貌的點點頭,何弼學那整群人也厚顏無恥的跟了過去。
陳秦之是個七十八歲的老人,愈到晚年他愈熱衷於考古,倒不是因為他有這份熱誠,而是因為他信命,他堅信自己的前世是唐代的護衛,而他的戀人,則是盛唐時期的公主。
展覽室隔成兩間,陳泰之這回費盡心力開挖的古物在A廳,而嚴麗請他們過去的是B廳,朝代不同,文物也不一樣,殷堅瞄了第一眼就明白,那是漢代的白玉孔雀燈,可是那玉他卻分辨不出來。
「堅哥……你不過去看看嗎?」何弼學跟在他身後小聲的提議,他的目的自然是A廳的唐代公主,不然這些破瓷爛瓦鬼才有興趣。
「這位是……。」嚴麗好奇的打量何弼學,拖到現在才詢問對方的身份,她若不是修養夠好,就是心機夠深重。
「我是何弼學,『哇!今夜誰在搞鬼』的製作。」何弼學誠實的遞了張名片給她,嚴麗笑了笑接下,她從不看無聊的節目,自然不認識這號人物。
「何弼學?很有趣的名字,跟陳老的顧問剛好配上對!步享郊步老師。」嚴麗哼哼笑了兩聲,聽得出來她頗不以為然,步享郊當然不是本名,在她眼裡看來,只是個騙財的神棍。
「原來是老步啊……。」答她的是殷琳,語氣十分類似,殷琳的不屑其來有自,在道術這一方面,殷家有著無比崇高的地位,自然看不太起其它人。
「殷小姐認識?」嚴麗有興趣了,大約都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所以很欣賞對方。
「見面不如聞名。」殷琳哼哼兩聲算是回答。
「我們能不能過去看一眼?」何弼學小聲的提問,他不喜歡待在這裡,尤其不想靠近那塊玉,殷堅看了他一眼,何弼學這番強烈的反應證實,這塊玉肯定值錢。
「嚴小姐,這塊玉來頭不小。」殷堅捻起那塊古玉,何弼學明顯的退了一步。
「怎麼說?」嚴麗正是因為請了多名鑒賞家都說不出這塊玉的來頭,才會想辦法找殷堅來幫忙。
「古玉……愈是有價值的玉器,愈容易成為陪葬品,愈有來頭的死者,死後的怨念、執著愈厲害,又或者……因為爭奪,所以玉器上沾染了大量的怨……。」殷堅平靜的解釋,何弼學臉色更白,整個人幾乎退到門外去,他這一退,張正傑那票人沒理由不跟著他跑。
「我明白了,請跟我過來。」嚴麗看了看何弼學些微泛白的臉色,天師的好朋友應該也不是正常人,她果然沒猜錯。
賣個順水人情,嚴麗領著一票人進到A廳,門才開,何弼學像遭到電擊般整個人向後彈……。
***
「你這個混蛋在做什麼?」殷琳大步一跨,一聲暴喝的衝進A廳。廳裡有三個人,一個唐裝打扮的中年人,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還有一個三十來歲像個學者般的男子,三人繞在一具石棺旁嘀嘀咕咕。
「何同學,不要進來。」殷堅低喝一聲,其實不用他提醒,何弼學根本不打算進去,甚至,他一早就想轉身逃跑,可是冥冥中像是有股力量,狠狠的將他整個人扯了進去,要不是殷堅眼捷手快,他整個人會重重栽倒在地上。
「我也不想進來的……。」何弼學乾笑兩聲,回應他的是Lily他們的慘叫,這幾個站在門邊探頭探頭的傢伙,全讓自動關上的大門掃了進來。一時間,A廳裡的照明燈快速的閃爍起來。
A廳裡的展示物仍在整理中,許多木箱甚至還沒拆封,不過擺出來的東西已經很讓人傻眼了,這位盛唐時期公主的陪葬品十分奢華啊!
「老步,你瘋啦?」殷琳揚高細眉,俏臉罩滿怒意。步享郊算得上是個不錯的法師,道術頗有修為,只不過愈是有點功力的人,就愈容易犯下大意的錯誤。
「大姐……這……這沒什麼吧?」步享郊一見到凶他的是殷琳,氣勢弱了一大半,玄術界有誰不知道殷家?又有誰不清楚殷家小姑姑的厲害?
「你在別的地方玩碟仙我不管你,在這裡?你感覺不到這裡不對勁嗎?」殷琳掃了四週一眼,這裡的擺設全是自那個公主的陵寢裡移過來,換言之,這裡等若是一個墓地,在墳墓裡玩碟仙?命太長了是嗎?
「這……。」步享郊還想再辯解兩句,千字盤上的小碟子突然飛快的轉了起來,最後啪的一聲裂成兩半,眾人盯著千字盤上的小字『在』,一時之間無語。
何弼學的臉色有些泛白,他的體質本來就比一般人敏感,就算脖子上掛著殷堅送他的白金戒指,在同一個空間裡,鬼魂的數量一多,他還是會不舒服。
「何同學,站在這裡別動,知道嗎?」殷堅拉著人走到A廳的角落,口中唸唸有詞,確認無誤後要何弼學留在這個地方。
「這裡是這個廳的生門,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在這裡會比較安全一點。」殷堅解釋,何弼學只是聽話的點點頭,白金戒指的護身符只能替他擋掉一隻、兩隻鬼魂騷擾,數量一多就無能為力了,像現在,他頭暈眼花直想吐,可見這裡有多不妙。
「那個……殷老師,所謂的生門是一整個範圍,還是只有學長踩著的地方才算啊?」張正傑湊了過來,其實是整個製作小組都擠過來。只不過是來採訪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啊!有沒有必要搞得這麼壯烈?
「就他踩的地方才算。」殷堅隨便的扔下回答,轉頭回去參與殷琳的討伐大會,留下製作小組那群人咕咕噥噥的猛抱怨。
「這是怎麼回事?」嚴麗冷笑兩聲追問,大門打不開、照明燈胡亂閃,這些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所以說她一直很反對陳泰之投資在這些事情上面。
「我只不過想找她而已!為什麼阻止我?」陳泰之一拍扶手,怒氣不息。一個七十八歲的老人,費盡心力的想再見前世戀人一面,說起來也挺讓人佩服。
「你最後問了什麼問題?」殷琳盯著那個『在』字疑問。
「陳老只是在問……他前世護衛的公主在不在這裡。」步享郊代答,陳泰之長歎一聲,那個『在』字代表了什麼?她在嗎?既然在,為什麼不出來見他?
殷琳還想再問,Lily和張英男的尖叫插了進來,殷堅望了一眼,就看見何弼學跪了下去,他不能待在這裡,再拖下去他一定會出事。
「阿學!」殷堅搶一步扶住人,何弼學瞳孔轉白,面無表情的瞪著陳泰之,手遙遙的指向他,一時間氣氛僵硬。
「Shit……。」殷堅暗罵一句,用不著他說明,整個製作小組都知道又來了。突然心生一計,湊上前去就是一吻,張正傑他們早就見怪不怪,還忙著跟嚴麗解釋,要她習慣就好。唯有殷琳冷著眼、挑著眉的看著這一幕,其它人不明白,她可是很清楚,殷堅根本不算驅鬼,他在趁機填飽肚子?
這其實有很大風險,殷堅很容易就連何弼學的靈都輕易奪走,只不過有了上回的經驗,他下意識的記得何弼學靈的『氣味』,自然能分辨出什麼靈可以吃、什麼靈不能碰,一想通這一點,突然覺得認識何弼學這個朋友實在真不錯。
「清醒了?」殷堅輕輕的晃著人,看著何弼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重新聚焦,後者吃力的點點頭,他稱不上好,現在是發冷又想吐,只想早一點離開這個房間。
「你們先照顧他,等一下門打開後,就離開這裡回去洗個熱水澡。」殷堅簡單的交待幾句。
「吃飽了?」等殷堅走回身邊時,殷琳冷哼兩聲,那個傢伙居然對著她做出舔嘴唇一副很滿足的表情。
「當心撐死你啊!」殷琳警告著,她禁止殷堅跟何弼學來往,就擔心會讓他養成這種習慣,哪一天擦槍走火誤食了生靈,殷堅的罪名很大,這不是玩笑話。
「我有分寸。……這裡的冤魂很多,不應該在這裡玩碟仙。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再說。」殷堅向嚴麗解釋,雖然後者仍是一臉的不相信。
「冤魂?這裡是商業大樓,就算古物也都是自公主陵寢搬過來的,哪來的冤魂?」步享郊嗤之以鼻,他對殷琳很信服,不代表他能忍受目中無人的毛頭小子殷堅。
「也許你沒注意到,這些古物上都沾有血漬……。」殷堅隨手抄起一個瓷瓶,上頭有相當精美的彩繪,但底座卻呈現暗褐色,分明是風乾的血跡。
「這怎麼可能?」步享郊又翻了翻其它的古物,果然大多數的擺飾上都染有血漬,那個三十來歲的學者般的男子推了推金邊眼鏡,殷琳眼神示意讓他說話。
「我想……這也證實了這位公主確實發生了不幸,所以連建造陵寢的工人們都遭到滅口。」那位學者交給他們一整迭掃瞄測試的照片,石棺裡的主人少了顆頭。
***
「這個?」殷琳很驚訝的瞪著手裡的照片,殷堅則時不時的瞄瞄何弼學兩眼,嚴麗氣憤的踹門聲則提醒他,他們還是出不去。
「我是吳進,算起來和殷先生是同行。」吳進伸出手,禮貌的和殷堅握了握,有力,堅定,簡潔明快但高深莫測,殷堅和殷琳對看一眼,他們進來後還沒互相介紹就出事了,吳進卻認得他?殷堅可不認為自己有帥到讓人這麼在意的地步。
「根據文獻記載,這位公主是病死的,但很明顯是個謊言。」吳進伸手指了指照片,青春年華的盛唐公主死了卻少個腦袋,真是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這個公主很有來頭?」殷堅揚揚眉,在他有限的歷史知識裡,像這樣短命的公主沒一百也有八十個,需要這樣大費周張的調查?說真的,他不相信陳泰之光一句要找前世情人,就能讓像吳進這種一看就知道很高深莫測的人替他收集資料,這傢伙肯定別有居心。
「是的,這位公主的陪葬品是長生石,相當有價值的寶石。」吳進像是讀懂殷堅的疑問,誠實的回答。他的目的是寶石,而陳泰之則是為了前世情人,一人出錢、一人出力,相當合拍。
「看來……你來遲一步呢!」殷琳看了看照片,不只連頭都不見了,頸子上該有的環珮、寶石都不翼而飛。
「是的,我想……當時應該也有人想盜墓,才會發覺公主的頭顱不見的事實。不管理由為何,一個公主身首異處不是件好事,知道的人應當通通都被滅口,那些建造陵寢的工人,負責陪葬品擺設的宮女,都難逃一死。」吳進大膽的說出想法,殷堅、殷琳同意的點點頭,他們感受到的那股怨,正是這樣不明不白受死的冤氣。
「殷老師--。」Lily又再叫喚,殷堅皺起帥氣的眉毛,何弼學的情況更糟了,看了一眼殷琳,後者點點頭,他們殷家其實有條門規,盡量不去打擾虛空中的鬼魂,兩個世界本就不該有太多交集,只是若其中一方危及了另一方,那就得使點手段了。殷堅集中精神,低聲念著九字訣,最後一聲破讓門應聲而開。
「我們先離開這裡,老步,你想辦法讓碟仙歸位,不然這棟大樓就得拆了!」殷琳冷淡的交待一句,步享郊臉色一陣死白。
「可是訪問還沒做……。」何弼學像是突然活回來般說了一句,殷堅扯起人厲了一眼,還做訪問?這裡的冤魂全都是慘死,那怨念可不輸他的CK女王啊!
「陳老,我們先去休息。」嚴麗也贊同先離開,她一向對這些事情沒有好感。
「誰說我要走的?我要等她!為什麼?為什麼不出來見我?」陳泰之突然發飆推開嚴麗,神情悲痛的嘶吼著,他的人生快到盡頭了,最大的心願便是再見她一面,他知道他的公主在,一定在,只是為什麼一直不肯出來?
「陳老!」嚴麗追了過去,陳泰之發瘋似的推著輪椅在A廳裡打轉,像是這樣就能把公主找出來似,最後停在那扇雲母石的屏風前,望著那極似人形的陰影低聲啜泣。
「我們先走吧!由他去發瘋……。」殷琳呶了呶嘴,她是相信前世今生,但她也認為既然已經投胎轉世了,就不該再執著於過去,或許那位公主正是因為這個想法,才不願出來與陳泰之相認,他應該過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浪費一生去追求前世的影子。
「陳老--。」嚴麗的尖叫聲嚇停眾人,這位跺跺腳就能震動商界的大老,終於懷著他的遺憾與世長辭了。
「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Lily坐在馬桶上玩著滾筒廁紙,陳泰之突然心肌梗塞,害他們從採訪人變成被調查者。
「想想也真的挺可憐,我聽說他花了不少錢在開挖墓地這件事上,每次都失望而返,這一次好不容易找對陵寢,那個公主卻不肯出來見他。」另一個隔間的張英男答腔。
「他就沒想過,也許他的公主早就投胎了?」Lily咕噥兩句,陳泰之都七老八十了,說不定他的公主也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啊!
「所以他才請那個什麼步老師過來一趟,確定那個公主在不在啊!」張英男提醒她,一開始會讓冤魂困在廳裡,不就是因為玩了個現在還沒收拾好的碟仙遊戲嗎?殷琳到現在還很火大呢!
「真是麻煩……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可以走?……學長不知道怎樣了?」Lily歎了口氣,少了一個專題,回頭何弼學又會為了節目沒點子在那裡發瘋了。
「好像在休息室裡睡覺吧?我看他還是很不舒服,殷老師要他在那裡休息一下,等他處理完A廳裡的冤魂後再去看他。」張英男想到何弼學那張白得泛青的臉就覺得他很可憐,身上再多掛十個、八個護身符應該還是這麼慘吧?
「說到這個……殷老師驅鬼的方式真是……。」Lily咯咯笑了起來,殷堅很帥氣啊!又用那種讓人很難不亂想的方式驅鬼,搞得她都覺得是不是該讓鬼上身一次試試看。
「別想太多啦!有學長在,說什麼也是先挑他、不會挑妳啦!」張英男跟著呵呵笑了起來,何弼學的八字真是輕到一種經典的境界。
兩個年輕女孩閒聊著各式各類的話題,兩人低著頭清洗著雙手,大理石製的洗手台上方是個荷葉形式的水槽,不知是誰先抬頭看了鏡子一眼,立即倒吸一口氣猛拉對方急退一步。
兩人驚恐的瞪著洗手台,再看著鏡子。清水不停的流進水槽裡,鏡子的倒影卻是荷葉型式的水槽注滿水,甚至溢出來流了一地,水槽內正啵啵、啵啵的冒著氣泡,一團黑黑的物體緩緩的浮上,仔細一看是髮絲,大量的髮絲順著水流溢出蓋在洗手台上,那團黑呼呼的東西隨著水波蕩啊蕩,終於一個翻轉,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瞪著Lily和張英男兩人。
碰的一聲,人頭撞在鏡子上,Lily和張英男兩人驚聲尖叫衝出廁所,身後仍傳來人頭想破鏡而出的碰撞聲。
***
話分兩頭,陳泰之突然心肌梗塞,他們一群人全都被留下個別偵訊,還沒輪到他之前,何弼學讓殷堅扔進休息室裡乖乖待著,殷堅跟殷琳兩人去收拾步享郊留下的殘局。
休息室並不大,有張兩人座的沙發,對何弼學這類手長腳長的男生而言是不太夠用,不過擠一擠、縮一縮,他還是能整個人塞進沙發裡躺著睡。
不自覺的把玩著脖子上掛著的白金戒指,何弼學的意識一直徘徊在清醒與昏睡邊緣,他可以聽見門外有人走來走去或是交談的聲音,不過要他睜開眼睛還是有些難度,說不上來,他到現在還是在發冷、想吐,只是遠離了那間A廳,情況好轉很多。
咯的一聲門被推開,何弼學閉著眼哼了兩聲,他知道警察正在做例行筆錄,他也記得殷堅說過,等輪到他時,會進來叫人,所以他只是哼了兩聲表示知道了。
等了許久,一直沒聽見殷堅的聲音,何弼學好奇的睜開眼,就看見一架輪椅朝他移近,沒有人在上頭,就單單一架輪椅。何弼學死命的盯著輪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應該奪門而逃吧?
「為……什麼……不……肯認……我?」沉痛的嗓音自腳邊傳來,何弼學的注意力自輪椅轉了回來,就見到陳泰之趴在地上,支起上半身緊捉著他的腳踝不放。
何弼學慘叫一聲,想也不想的踹了過去,有沒有搞錯啊?為什麼次次都是他?還有,下回死成這德性的就不准再出來了!誰規定鬼一定得用爬的?
對殷堅他們而言,尖叫聲是同時傳出,Lily和張英男兩人從廁所裡衝了出來,而殷堅則是想也不想的衝進休息室,而張正傑他們那幾個敬業到不能再敬業的製作小組,自然也是立刻扛起攝影機,片刻不停留的跟在殷堅後面。
休息室裡何弼學是死命的想踹開陳泰之,若對方還活著,這無疑是一條重傷害罪,不過人在緊張、害怕的時候,誰還會注意對方是老頭還是鬼魂啊?
「靠!」張正傑他們嚇了一跳,本來想捕捉幽靈公主的身影,怎麼知道出現的會是這麼一個老鬼。
大約是因為人多的關係,膽子自然大了起來,再加上何弼學也不是第一天讓鬼扒住不放,張正傑他們興奮的心情遠大過恐懼,全都去找了些傢伙抄在手裡,看看能不能真的來場人鬼大戰,頗有種『怕啥?我們人多』的心態。
「堅哥!」何弼學求救,他是真的很不舒服,陳泰之的手勁好大,掐得他的腳都快斷了。
殷堅一手拉起人,一根煙蒂彈了過去,陳泰之恐懼的立刻鬆手,但隨即又不甘心的爬了過來。
「為……什麼……不肯……認我?」陳泰之不死心的又撲了過來,嚇得何弼學往殷堅懷裡縮了過去,再靠過來他真的想吐了,讓陳泰之扒著跟讓CK扒著是有很大分別吶!人家生前怎麼說也是一枚火辣辣的美女……。
那一瞬間,不只殷堅,房裡的所有人都看見這個景象。護衛打扮的陳泰之追著一名公主模樣的妙齡少女背影,而那個公主顯然是跑向另一個人,看不清他的容貌,陳泰之憤恨不平的拔劍揮出,鮮血一濺,公主的人頭滾落荷花池裡,無頭的身軀倒在地上,一雙手仍一曲一張,就像仍不死心的想到另一個人身旁。殺紅眼的陳泰之怒不可抑,一劍自她背脊上釘下,鮮血濺在他和另一個人身上。陳泰之拔劍向前一刺,那人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一雙眼隱含著怨、恨,那雙眼睛很熟悉,他根本是殷堅。
「……不是的……不是的……。」陳泰之喉嚨裡不停的發出咯咯聲,吃驚的瞪著殷堅,同樣的,殷堅也回瞪著他,眼睛不再單純。
「為什麼不認我?為什麼不認我?」陳泰之非人般的叫囂,高頻率的嚎叫讓眾人耳朵劇痛,下一秒,陳泰之的人頭變得異常的大,幾乎塞滿整間房,活像是要生吞眾人一樣。
「去死吧!」殷堅低喝一聲,手指一捏一彈,一道氣勁激射而出,陳泰之這麼大的一個目標讓他炸個粉碎,惡臭撲鼻。
房內的其餘人吃驚的瞪著殷堅,一直都以為這傢伙只會抽抽煙、驅驅鬼,靠一張帥臉混飯吃,哪知道他一出手就是秒殺,秒殺啊!根本來不及拍攝。
「那個……。」張正傑咽嚥口水,本想問問看能不能再表演一次的話,全讓殷堅瞪了回去,那傢伙現在正在氣頭上,真的是那種瀕臨爆炸的氣頭上。
「起得來嗎?」殷堅低聲問了一句,何弼學點點頭,吃痛的爬起來,腳踝黑青一大塊,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呼--你還敢多說話?我多怕他一氣之下連你的頭也炸了!」Lily拍拍心口,這算什麼?情敵見面份外眼紅?前輩子慘死,這一世就要討回來?
「那個……怎麼演變成這樣啊?」張英男看著離開的兩人背影,他們不是來拍攝、訪問陳泰之的前世今生嗎?怎麼主角換人了?而她很肯定的知道,何弼學才不會讓他們採訪,打死他也不會承認這回事。
「靠……這太有賣點了!公主一直都在,只不過她轉世了啊!陰錯陽差的又跟前世情人碰在一塊兒?還連手幹掉前世的壞蛋!這個可以做、可以做!愛恨情仇太糾葛了!」張正傑一直在笑,他只覺得好玩,也難怪那個很古怪的殷堅,會莫名其妙的對何弼學這麼好,這下可以解釋得過去,兩人前世就認識了嘛!
「想想也挺浪漫的,兜兜轉轉又湊在一起,他們肯定很相愛。」Lily點點頭肯定的說著。
「浪漫個鳥!兩個都轉世成男的,開玩笑啊?」張正傑還是在笑,這下更好玩了。
「這一定是陳泰之的詛咒……。」張英男下了這個結論,Lily十分認同。
「那為了他們兩個好,應該相約去殉情嘍?」張正傑幸災樂禍。還沒笑完,休息室的門突然關上,照明燈通通一暗,時間尖叫聲四起,雞飛狗跳。
「一群白癡……。」殷堅倚在門邊冷笑,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要得罪道術高明心眼還很小的傢伙啊!
***
說真的,事件落幕得有點莫名其妙,陳泰之還是沒見到他前世苦戀的公主,當然,他們可以想像,任誰死在對方手裡,就算變鬼也不會想再見他一面的。殷堅、殷琳超渡了那些冤死的亡靈,附在那些古物上頭這麼多年,也夠他們受了。最後,最大的疑問,為什麼到最後前世有關連的會是殷堅跟何弼學?
這件事,沒有人挑明講,不過總有一個、兩個混蛋在何弼學面前忍不住的竊笑兩聲提醒他,久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古怪起來。
本來,前世怎麼樣,關他今生屁事?他是何弼學,曾經還有個火辣的前女友CK,百分之一百的正常人,不過讓人提醒多了,連他都覺得有些不自在,畢竟他和殷堅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兩人天天都能碰上面,就算『時差關係』兩人說不上什麼話,不過有了『前世』這個奇妙關係存在,他承認,他看殷堅的感覺都變得不太一樣。殷堅確實很高、很帥,雖然毒舌又愛錢,但……還不失為一個好人啊!
「盯著我看幹嘛?房租還是照算!」殷堅頭也不抬冷哼兩聲,其實被影響的還有他,如果兩人真的前世相戀,今生能再重遇應該是件好事吧?況且,何弼學還不討人厭,一個召鬼、一個驅鬼,說起來還挺相配的……。
「那個……堅哥啊……。」何弼學吞吞吐吐,他這人從來就是想到啥就做啥,如果前輩子相戀卻沒結果,那今生應該做點什麼來補償吧?他可不想又有什麼遺憾拖到下一世去,天知道那時還能不能再重遇。
「嗯?」殷堅揚了揚眉。說真的,他的混亂程度不比何弼學低,以不變應萬變是他做人原則,沒把握的事絕不幹,能擺酷他就不會選擇裝傻。
「你……記得前輩子的事嗎?」何弼學小小聲的問著,他本來長相就太稚氣些,又這種語氣發言更過份了點。
「沒有,你呢?」殷堅誠實回答,他當初會秒殺解決陳泰之,單純的是因為看了那些景象後本能的氣憤而已,實際上他並不恨對方。
「我也沒有……。」何弼學垂下頭去小聲回答,不過不記得不代表不負責啊!既然都知道了,沒道理當成不曉得這件事吧?
「你……打算怎麼辦?」殷堅深吸了口氣小心詢問,承認吶!他的頭比誰都大,說到戀愛經驗,以他的身份條件根本等於零嘛!反而是何弼學這個傢伙,迷迷糊糊的還有個火辣性感的女友,呃……前女友。
「你明天有沒有空?我們去吃晚飯!」何弼學眼神一亮。
「你這是在約我啊?」殷堅笑了起來。
「是啊!不要拒絕我嘛……。」
情況呢!是詭異但平和又穩定的發展著,殷堅不多話,何弼學卻很健談,晚餐的約會算起來挺愉快,如果少掉其它鄰桌人好奇的目光會更棒。
「堅哥……等一下可不可以先載我回電視台?」一邊啃著飯後甜點,何弼學一邊翻看著剪報,他真是個難得上進的好青年。
「你應該換個工作,那家電視台遲早讓你搞掉……。」殷堅點點頭,他每次經過就能感到那棟大樓的陰氣又重了一些,他的白金戒指可不是萬能的。
「有什麼關係?定期請你跟姑姑來『處理』一下就OK了嘛!」何弼學呵呵笑了兩聲,又翻了一頁,獵女巫?真是個白癡的遊戲,真該叫那些變態來見識一下殷琳,讓他們知道真正的女巫是啥樣子,獵她?被她獵還差不多。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嘍?」殷堅白了他一眼。
「別這麼說!……房租收少一點就行了!」何弼學嘿嘿的盤算著。
「想都別想,錢跟情是兩碼子事!」殷堅果斷異常的拒絕。
「對了,你幾點收工?我來接你……去吃宵夜!」殷堅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般認真詢問,有來有往才是正常的吧?
「宵夜?天亮了耶……吃早點吧?」何弼學笑了一雙大眼睛,也許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某些事情吧?所以進展起來才會這樣順利。
殷堅真的依約來接何弼學,這嚇到製作小組的其它人了,其實也不算太驚嚇,那兩人本來就莫名其妙的很要好,現在有了什麼前世今世的關係,沒理由不再更要好一點。
坐在車上,何弼學直想睡,他本來就是夜貓子,殷堅偏偏是那種早睡早起慣了的人,兩人的生理時鐘有著極大的差異,不過這些是可以克服的!何弼學暗暗提醒自己,既然要彌補前世發展今生的戀情,就該認真一點。
「想睡就睡,不必死撐!」殷堅低聲笑著,他提議帶何弼學去吃宵夜……或者早點只是一時的衝動而已,他本來就不擅長跟其它人相處,自然得從頭學習怎麼跟別人交往,現在就學到一點,不要勉強對方做他根本做不到的事,何弼學是夜貓子,他白天是無法清醒的。
「誰說我想睡?」何弼學硬睜開大眼睛,下一秒讓山頂的景色吸引,他還沒看過藍天、白雲跟青草地哩!當然不是說真的沒見識過啦!而是,現在看起來,一切都可愛、漂亮得厲害。
「堅哥你常來啊?」何弼學伸伸懶腰,大口大口吸著新鮮空氣。
「嗯……。」殷堅輕輕的應了一聲,跟著走到何弼學身邊學他吸了幾口冷空氣,這提醒了他,他其實不需要呼吸。
「怎麼了?」何弼學見他臉色一變,好奇的詢問一句,殷堅五官非常帥氣,可是整個人籠罩在一種陰鬱的氣息底下,讓人忍不住的想拉他一把。
「我在想……也許,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殷堅望著人,冷靜的回答,他心底有極深刻的陰影,他害死的第一個人是生他的母親,第二個,則是內疚不已最後選擇自盡的父親,他不適合有朋友,當然不能有情人。
「說這什麼話?前世頭沒了我都沒在怕!不要太小看我啊!」何弼學哼哼兩聲,殷堅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突然兩人臉色一變,起風了,有山嵐。
「回去吧!」殷堅拉著人上車,何弼學則頻頻回頭,山嵐裡一定有什麼。
「那裡……是什麼?」
「狐仙啊!笨蛋!是不是想再勾引一隻回去?」
***
電視台的工作仍是每天在進行,何弼學依舊滿腦子古怪點子,帶著製作小組上山下海的到處跑,唯一有些不同的地方,以前,CK會跟著他上山下海的到處跑,現在的殷堅則是不太理會他,不過遇到什麼問題,一通電話,殷堅比誰都可靠。
「我下星期不在,你自己看家沒問題吧?」殷堅常常為了看陰宅風水出遠門,何弼學邊扒著飯邊點頭,他沒那麼差勁,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姑姑打過電話來,說你要的煙絲已經準備好了,不過你要自己去拿,她最近忙著約會,……春天到了啊?」何弼學吃飽了,收收碗筷隨便的清洗著,他跟殷堅兩人的生活作息真的差很遠,想坐下好好吃一頓飯都得先約時間,話說,他們倆其實同居中耶!
「連她也有人要?哪個傢伙瞎了眼?」殷堅呵呵笑著,看了看何弼學切出來的水果,醜得嚇人。
「嗯……聽Lily說,好像是那個叫吳進的學者,哈哈!他們兩人約會的地點不會是誰的墓穴吧?」何弼學縮到殷堅身旁,兩人相處的模式很悠閒,通常都是在客廳裡各佔一個角落做著各自感興趣的事情,殷堅推算著他的羅盤,何弼學翻看著他的剪報,他真的找起獵女巫的資料。
「最好趕快把她娶走,我討厭有人時不時的管我。」殷堅停下筆,好奇的看了看何弼學,這傢伙一直盯著他,讓那雙大眼睛瞪著看,不可能沒感覺。
「幹嘛?」殷堅揚眉,何弼學那張臉表情變化太快,實在猜不透。
「我剛剛發現一件事……。」何弼學吶吶的說著,雙頰莫名其妙泛紅。
「我們是不是……完全不能接吻啊?我的意思是,真的接吻的那種……。」何弼學嘀嘀咕咕,殷堅微微一愣,說到底,在談戀愛這方面,何弼學是比較拿手。
殷堅答他的方式很簡單,雙唇輕輕一碰,揚揚眉,他們是可以接吻,瞧,這不是沒事?何弼學揚高半邊眉毛,這也算吻?
見到對方那近乎挑釁的表情,殷堅同樣也是眉一挑,捉過何弼學的頸子,這下就是貨真價實的一記熱吻,別忘了,他沒有心跳又不用呼吸,到時缺氧受不了的不會是他。
「哇……。」何弼學推開人,大口大口喘氣。
「你只要記得一件事,不要主動吻我就可以了。」殷堅老實的解釋,他自己的狀況自己知道,只要挑對時間,其實他們能像正常人一樣交往。
「不能主動?喂……這很怪耶!我是男的!」何弼學抗議,其實他忘了一件事,最初跟CK在一起時,主動的多半也是那位火辣辣的女王。
「怪?拜託……你前世是公主,矜持一點。」殷堅低聲笑著,何弼學眉揚得更高。
「這關前世什麼事?我是男的,這是面子問題!」何弼學不滿的直嚷嚷,殷堅笑得更厲害,伸手揪住何弼學的領子一扯,整個人讓他拽倒在沙發上。
「喂!這算什麼?」何弼學手一掙,拉過殷堅的衣領,重心不穩的兩人同時滾到地板上。
「這跟面子沒關係,這跟武力有關係。」殷堅咯咯笑了起來,掐住何弼學的手腕兩人又翻了一圈。
「比蠻力,我不見得輸你!」何弼學腳一掙,兩人位置立變。本來兩人的身高、體重都相若,沒道理殷堅叫他做什麼他就得乖乖照辦吧?
「好啊……想玩到天亮,我陪你!」殷堅壞笑兩聲,說到底,他一點都不吃虧嘛!
電話鈴聲直響,殷堅直歎一口氣,會在深夜這麼冒昧的打電話擾人清夢的正常人不多,不是正常人的話,他應該接的,只是…不管是理智或是情感,都很不想理會啊!
「小姑姑……。」殷堅沉沉的喚了一聲,對方果然明快的應了一句,跟著就飛快的一串連珠炮,殷堅很想叫她停一停,腦子實在還沒開始運轉,只是他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嗯……我知道了!」隨意的敷衍兩句掛上電話,殷堅長歎口氣,就算他沒有心跳也不怎麼呼吸,但也是個需要吃飯、睡覺的偽正常人吧?別老是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撥電話過來找人啊!
「嗯?」何弼學咕噥兩聲,整個人縮進被子裡,難得能躺在床上睡覺,現在是天皇老子來也休想要他起床。
「姑姑說,遠程國際行銷那裡又出事了,要我過去看一下。」殷堅認命的爬了起來,何弼學只是在被子裡伸出手擺了擺,遠程國際行銷關他鳥事……出事?出事!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彈了起來,眼神亮得嚇人。
「等我!我也要去!」何弼學三步並兩步的衝去穿衣服、翻電話、找DV,一心多用的下場就是沒一件辦好,外帶摔個人仰馬翻。
「白癡……。」殷堅搶過電話,撥了張正傑的號碼,簡單的指示要對方十分鐘後到遠程國際行銷那裡集合。
「快啊快啊!鬧鬼是不等人的!快啦!」何弼學比殷堅更來勁,已經站在門邊嚷嚷了,後者則是很悠閒又有點不耐煩的一步一步慢慢踱過去,最後還是何弼學硬拖著人去開車。鬧鬼?老天真給他面子啊!
「我以為冤魂已經超渡完畢?陳泰之的鬼魂更讓我秒殺了,還鬧鬼?」殷堅微皺起眉,任誰睡到半夜被挖起來,脾氣總是不太好。
「我也以為已經OK了。」嚴麗的口氣更差,這些事情真的在挑戰她的修養。
「喔喔喔喔!是哪裡鬧鬼?」何弼學拿著DV亂拍,下一秒臉色一白。
小小的屏幕裡,一顆女人頭慢慢的朝他飄過來……。
***
陳泰之死後,嚴麗就命令人收拾展示廳,這些陵寢裡搬過來的東西通通準備送給博物館,偏偏工人在搬抬時不小心,弄倒了雲母石屏風,這下好了,A廳裡多了一個無頭的女幽靈穿著盛唐時期的衣服,在廳裡頭一步一步的晃著,原來這位公主的幽魂讓人用符鎮壓在雲母石屏風裡。張正傑他們在門邊探頭探腦,觀察許久得出的結論是,她少了頭顱所以只能機械式的繞著A廳打轉。
另一方面,一顆女人頭在整棟大樓裡穿上飄下,有時出現在廁所、有時出現在會議室,不管出現在那裡,肯定引起一陣騷動,雖然她不曾害人,也沒擺出什麼嚇人的鬼樣子,不過一個飛上飛下的頭顱,本身就夠恐怖了。
「這算什麼?」殷堅皺起眉,看得出來,身體在找頭、頭在找身體,不過怎麼看、怎麼感到不對勁,那個鬼公主是不是嗑藥了?老覺得她在恍神,一點都不積極。
「她不是應該到處喊『還我頭來』這樣?」何弼學問出了殷堅心裡的問題,不只他,所有人都覺得疑問,見多了那種爬蟲類化的惡鬼,這位恍神狀態的鬼公主實在很另類。
「你管她想幹嘛?先幫她……幫她把頭找回來,然後想辦法超渡她,好好一個公主讓人搞得身首異處,也夠可憐的,送她上路去投胎吧!」殷琳搖搖頭,殷堅則是點點頭,末了不由得一愣,送她去投胎?
「等等……鬼公主還沒投胎,那……學長就不是她的轉世嘍?」張正傑很驚訝,不只他,所有人都無比驚訝,包括當事人何弼學,這下誤會大了。
「他本來就不是啊!是你們自己無聊,跟著在那裡聞雞起舞……。」殷琳不以為意。何弼學也許有可能是,不過這位恍神的鬼公主根本沒去投胎,所以他就不是嘍!另外,殷堅本來應該是,可是他是個死胎啊!現在的殷堅又不是當初那個殷堅,所以他肯定不是,簡單講,這兩個頂著原本可能是的身份下,完全不是當事人,也就是說,什麼前世今生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跟這兩位仁兄一點屁關係都沒有!
「怎麼?有事?」殷琳狐疑地看了殷堅、何弼學一眼。
「沒事!」那兩人異口同聲,跟著對望一眼,說不上來的尷尬。
「真的沒事?……吶!把這張符拿好,把鬼公主的頭引過來,跟著再燒掉這張符,讓她能恢復!」殷琳遞給每個人一張符紙,所有人都有點傻眼,這麼艱難的任務,不應該讓他們這些普通人來幹吧?不過在殷琳脅迫的眼神下,沒有人敢反對。
眾人費了不少力氣,也被嚇掉不少膽細胞後,終於成功的引著鬼公主的人頭回到身體上,本來以為她恢復後,整個人……呃!整隻鬼會清醒些,沒想到她依舊恍神得厲害,弄得眾人都不曉得該怕她還是同情她好。
「你覺不覺得……鬼公主好像一直跟著殷老師耶……。」也許是鬼公主一直都是出神狀態,所以Lily、張英男這幾個女孩子反而不太怕她,觀察很久得出這個結論,她的目光確實沒離開過殷堅。
殷堅微微皺起眉,原本的殷堅應該是這個鬼公主的情人,不過他不是,無奈這個鬼公主分辨不出,所以一直跟著他,沒有做出任何過份的事,只是一直跟著他,就是這樣才麻煩。
「姑姑!」殷堅求救,面對這樣一位花樣年華又溫柔婉約的女鬼,不巧還長得挺可愛,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了了她的心願,讓她去投胎啊!」殷琳沒好氣,坦白講,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殷家的門規就是不能對無辜的鬼魂出手。
「好了!她會跟著殷先生吧?那太好了,麻煩你帶她離開,這裡是商業大樓啊!有個什麼鬼公主在這裡晃來晃去的要怎麼做生意?」嚴麗擺擺手,一個燙手山芋就這樣當頭當臉的朝著殷堅扔過去。
平心而論,這位鬼公主是不錯的,長相清秀、個性溫柔,雖然感覺有點嗑藥般的恍神,不過總體來說,讓她幽幽的瞧上一眼,難保骨子不會一陣酥麻。
「學長,老實講,你的女人運還是沒堅哥來得好,一樣是被鬼纏……他的鬼公主跟你的CK女王實在天差地別,公主果然比較有教養!」張正傑拍了拍何弼學的肩膀,同情,但語氣幸災樂禍的厲害。
「妳不要一直跟著我,妳究竟想怎樣才願意去投胎?」殷堅被跟得受不了,忍不住的吼了一句,那位鬼公主嚇得縮了一下,我見猶憐。
「堅哥……你吼她幹嘛?憐香惜玉、憐香惜玉!」何弼學見義勇為,殷堅差點沒伸手掐死他。
鬼公主張口說了幾句,可惜沒人聽得見,一雙眼睛眨啊眨,眼淚汪汪,她被夾在陰間和陽間當中,心願未了所以離不開,可是她又不夠怨,所以別人碰不到她、也聽不見她說話。
「妳……要不要試試附在別人身上?」張英男提議,所有人看向何弼學,鬼公主氣勢這麼弱,很難附到別人身上,不過何弼學例外,這傢伙八字之輕肯定沒什麼難度。
「想都別想!」何弼學立刻拒絕,讓鬼上身很不舒服,而且天知道這個鬼公主的心願是什麼?不要妙想天開的拉著殷堅去殉情,到時候虧本的是他。
「公主殿下別理他,妳硬上沒關係!」張正傑將何弼學推了出去,後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鬼公主連忙退了一步搖搖頭,別說上身了,她連靠近都不敢靠近何弼學,他身上帶有殷堅送的白金戒指護身符。
「學長,你幫幫她啦!」Lily跟張英男幫腔,何弼學氣得快吐血了,一群吃裡扒外的混蛋,連殷堅都用口型死命拜託,他已經夠不會跟人相處了,更別說家裡多只女鬼,身份還是公主。
「……一個月房租。」何弼學沉吟半天突然揚聲。
「半個月!」殷堅眉一挑。
「二十天!」
「成交!」
何弼學當然不會便宜那群混帳欣賞這出鬼上身的戲碼,一腳將閒雜人等通通踹出去,屋子裡只剩他、殷堅還有那位好像一直處在游離狀態的鬼公主。
「吶……先說好喔!身體可以借妳,但是……妳不能做過份的事,像是什麼燒炭、割腕、跳樓什麼的……。」何弼學盯著鬼公主,後者認真的點點頭。
「還有!……妳不能一直賴著不走,被附身很不舒服……。」何弼學嘀嘀咕咕,鬼公主同樣也點點頭,期盼的盯著何弼學脖子上的白金戒指,等他取下來。
「堅哥……你真的、真的要記得叫她離開啊!被鬼上身真的很不舒服……。」何弼學一邊解著頸煉一邊嘀嘀咕咕,殷堅先一步按下他的手。
「算了……真的很不舒服就算了!」殷堅認真的說著,何弼學搖搖頭,那個鬼公主確實挺可憐,再加上被鬼纏也很麻煩,牙一咬忍一忍就過去了。
何弼學取下頸煉,一瞬間整個人失神的晃了一下,再睜開眼,晶晶亮亮的很不一樣,淺淺一笑,深深的酒窩忽隱忽現。
天大亮時,何弼學是讓日光曬醒,整個人彈了起來,發了半天傻,他還沒有在白天清醒過。
「早……。」殷堅自浴室裡踱了出來,剛刮完鬍子神清氣爽。
「早……。」何弼學只是反射式的回應,靈魂像是仍在外頭遊蕩。左看、右看,他終於驚覺自己為什麼會睡在床上。
「衣服咧?」何弼學吃驚的盯著殷堅,眼神是一萬個不信任跟懷疑。
「地板上!白癡……。」殷堅瞪了他一眼,下一秒湊到他眼前。
「何同學,你從來都不穿衣服睡覺的,你忘了嗎?」
「……對喔………。」
「對你的頭啦!低能兒!」
「那個……堅哥,我們……不是,是你們……也不是……啊……不管是誰,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事?那是我的身體耶!」
「想知道?」
「當然想啊!發生什麼事?」
「真的想知道?……房租照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