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裡司知道我們的事了!」
對於亞海似乎想隱瞞兩人關係的態度,冰緁露出像是責備他的神情,但輕輕歎了口氣後,還是給了讓他安心的答案。
「我想是不至於,不過多少有些感覺到了吧。」
「唔......」
冰緁再哼了一聲。
「那傢伙活在世上的時間可是我們的倍數,而且在這個爾虞我詐的行業裡也是第一把交椅,店裡的事,無論大小都不可能真的瞞過他的。不過那老傢伙很圓滑,不會輕易表態,所以只要別影響到店裡,我想他都不會多管閒事才對。」
「是、是這樣嗎?」臉色明顯好很多的亞海撫了撫自己的心口。
他有點難相信向來很照顧自己、並且在店裡廣受愛戴的大前輩裡司,性格會如冰緁口中那樣奸猾,不過就沒出事都不會置喙這一點,他倒是寧願如冰緁所言,希望永遠都別聽到裡司跟他談和冰緁之間的事。
「這種無關緊要的芝麻小事就先放在一邊。」
亞海才想開口抗議說這可絕對不是什麼芝麻小事,冰緁的神情瞬間轉成嚴肅。
「那麼,你跟那傢伙說了嗎?」對冰緁而言,亞海和另一個對他虎視眈眈的男人之間的問題才是重點。
「那傢伙?」
亞海當然不是故意裝傻,因為剛才兩人的談話還圍繞在裡司身上,哪曉得話鋒會四處亂轉。
「那個對你不懷好意的男人,你跟他說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了嗎?」
才幾個鐘頭前的事,亞海當然還記得一清二楚,只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還真希望自己此刻有健忘症。
「呃,那個呀......」
「亞海!」
雖然想打哈哈地混過去,但那恫嚇般的低緩語調立即進逼。
看來在冰緁面前,渾水摸魚的策略絕對行不通,用自己的身體好好上了一課之後,亞海總算不得已死心。
「知道啦,你別生氣。」
「說了嗎?」
「還沒......」
「你剛剛不是和那傢伙兩人單獨在包廂裡相處?」冰緁的眉稍輕輕佻起,語氣是全然的挖苦,「不過看來該說的話沒說的樣子,那你們都在聊些什麼?整整半個小時,在那個密閉的空間裡,兩個人而已?」
嗚,為什麼冰緁非用這種好像他犯了滔天大罪的口吻說話呢?
「有機會我就會告訴他的......」
「有機會?」
那雙迷倒眾生的冰銀色眸子危險地瞇了起來。
「我、我一定會說啦!」亞海覺得自己有種好像被神話中會使人變成石頭的梅杜莎盯上的恐怖錯覺,因此忙不迭承諾道。
「什麼時候?」他要求一個確切的時間表。
「這......」迪梭畢竟是他高中以來的好友,這麼突然要他向好友坦承自己喜歡上男人,真的需要很健全的心理準備。
儘管他相信迪梭絕不會因此以有色眼光看待自己,可是要從自己的嘴裡說出這件事,無論如何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給我一點時間啦,我絕對會告訴他的。」
忽然發現,戀愛似乎是比自己想像中麻煩許多的東西。在冰緁的步步逼進下,亞海只能無奈地慌忙起來。
【第八章】
大廳裡,俱樂部的從業人員都在為營業前的準備而忙得不可開交,包括店經理裡司及負責人亞海,為了完美的表現正在做最後的檢查。
一片繁忙中,只有店裡的紅牌「冰山美人」冰緁一人,得以閒閒無事地做壁上觀。
其實應該說,在亞海接任店長之前,冰緁從來沒這麼早出現在店裡過,因此當他第一次在開店前半小時就出現在大廳裡時--也就是亞海接任俱樂部負責人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滿臉錯愕,大廳裡一陣嘩然。更教大家驚奇的,是他這個舉動並非僅是一時興起,因為之後他仍每天在俱樂部營業前半個鐘頭即現身店裡。
時間久了,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他站在那裡無事一身輕的模樣,照理說應會引起忙得根本喘不過氣的大夥兒的怨言,但由於冰緁只要站在那裡,就彷彿替那個角落打了照明燈,華麗的外表即使一言不發,也夠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偷瞥幾眼補眼睛,因此工作人員對於杵在那兒的大閒人倒是沒什麼意見。
而今天,那不知思索著什麼、偶爾會綻露笑容的美貌容顏,更是讓許多女性從業員不由看得呆了。
亞海昨天真是可愛呢。
一想到昨天,冰緁嘴角不由得放鬆,泛起的絕麗微笑又讓好幾個正好偷瞄過來的實習女公關差點翻倒手上的東西。
那為了自己醋勁大發的模樣......
在領悟到亞海心情突然低落的原因的一剎那,他的心靈與身體同時整個發燙起來。
那份嫉妒就像最神速的媚藥,輕而易舉地粉碎他的自制。
胸口忽然被抽緊,卻也同時像被昇華似地飄然出神,原本還想再戲弄亞海一陣子的從容,頓時燒燬得連灰都不見。
那是一種心理與生理同步的極度亢奮,強烈到了連床笫經驗豐富的冰緁都完全無法控制的狀態。
不過當時雖然是急躁了點,他也沒忘記要確認兩人同時耽溺在忘我的高潮中。
以亞海的醋意為催化劑,昨夜兩人才第二次的雲雨交融,就有了這一生最渾然忘我的愉悅。
但要是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因為某個人為自己吃醋而心花怒放,他的反應恐怕只有冷笑與不屑。
冰緁對他人向來沒興趣,也從不覺得這世上有事物值得自己多瞥一眼,直到遇上亞海,他才曉得自己內心並非是冷漠的冰山,而有感情這樣東西存在。
不用多久,他就明白並接受自己對亞海的執著與著迷,正是一般人稱為戀愛的情感。
起初雖有些微的困惑,但從來沒將世間價值觀看在眼裡的他,自然馬上忽視彼此都同為男性的事實。
接下來在追求亞海的過程中──如果那些看在亞海眼裡只覺得困擾與頭痛的行為稱得上追求的話--他愈加發掘連自己都未曾想過的面貌,儘管訝異又陌生,卻一點也不厭惡,甚至覺得十分享受。
無論是青澀的小鹿亂撞,或是心臟跳得彷彿要衝出胸膛,抑或是暈眩陶醉得近乎失神,都是在遇上亞海之前,他從未體會過的感受。
那種讓心臟忽上忽下的感覺雖然很不安穩,但卻使他過去一片白茫茫的生命染上了五顏六色。
冰緁出身歷史悠久的貴族世家,母親又成功經營了在歐美也是數一數二的美妝公司,加上自己本身擁有得天獨厚的完美外表與聰穎敏銳的頭腦,他活到現在還未曾遭遇過挫折。
再困難、再艱巨的問題,到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再刁頑、再艱澀的麻煩,他也總能面不改色就從容解決。
就因為日子過得太順遂、太無往不利了,在他人看來一帆風順得令人又嫉又羨的人生,對冰緁而言卻無趣枯燥得幾乎令他窒息。
一成不變的生活既單調又乏味,一想到這種千篇一律的日子就是自己的一生,讓冰緁不由得對人生失去期待。
話雖如此,他也不是對人生絕望,只是過得太順利,既無風浪又無驚喜,因此純粹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煩。
原以為這毫無挑戰性、索然無味的生活會持續一輩子,但自從亞海出現後,一切和他有關的事物,忽然變得有趣得讓他興奮。
心情嘗過了五彩繽紛、多采多姿的味道後,他已經沉醉於其中,再也不想回去往昔那種枯燥空白的冰冷生活。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緊抓住他的活力泉源,那個讓他如此迷戀的對象,緊緊地、用力地將他掌握在自己手心中。既然亞海已經坦然張開雙臂接受他,他便再也不會放開他了。
「是你不好,亞海,誰叫你要讓我這麼著迷?」凝視著亞海在做最後玄關檢查的背影,他不由得輕笑著並低聲輕喃。
幸好這會羨煞全場女性、引起暴動的輕聲告白並沒進入任何人耳中,倒是那充滿憐愛與寵溺的魔魅笑顏,真的讓恰好正面看向他的No.2女公關當場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抱著花瓶剛好經過的男性從業員慌忙將她扶起,儘管被兩位同事攙扶到角落的蘇格蘭棉面沙發上休息,但女公關那副連目光都無法好好聚焦、也聽不進一旁人關心的恍神模樣,大概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吧。
對自己沒興趣的事物向來視若無睹的冰緁,自然對明明發生在自己眼前的小意外有看沒到。
◆◇◆
無論身邊有多麼喧擾、眼前人們來來去去的景像有多凌亂,專注在亞海身上的那股注意力沒見一絲的渙散。
視線總是捕捉著亞海忙碌的身影,看著他一下子得確認酒的數量、一下又被叫去檢視擺設問題而不得不東奔西跑,因此冰緁當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他被人叫回辦公室。
想不通這個時間在辦公室有什麼公事可辦,他自然信步追上往內側走道小跑步的亞海。
「冰緁?」沒料到他會跟來的亞海顯然嚇了一跳。
「怎麼了嗎?」
「不知道,不過是裡司叫我過去的。」
「這個時間?」
「是呀,」亞海邊走邊抱怨起來,「開店前明明最忙,裡司又不是不曉得,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我現在去。」
說著說著,兩人已來到負責人專用的辦公室門前。
身為店長的亞海自然擁有不敲門的權力,但在知道裡面有人時,他仍習慣性地拿出基本禮儀。
「請進。」
聽到裡司雄厚穩重的聲音後,他才輕輕推開門,然後意外地見到昨晚才暢談過的好友正站在一旁。
「迪梭?」亞海不假思索地跨前一步來到好友身邊,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美貌青年臉上的表情有多陰沉駭人。「你怎麼在這裡?應該說,你人怎麼不是在大廳,居然跑到我的辦公室來了?」
「嗨,亞海,昨天沒睡飽嗎?」他衝著亞海,露出即使是見識過頂級男公關的俊俏的女性,也會不由自主傾倒的迷人笑容,「有點黑眼圈喔。」
「呃......哈哈,你看錯了啦。」亞海在心裡捏了一把冷汗,偷偷怪罪朋友太出色的觀察力。
但被這麼一問,他便忍不住想起昨天在這間辦公室裡發生的香艷情事。
那是一點都不應該出現在工作場合的行為,雖然也許有不少人覺得在公司辦事很刺激,但出身一板一眼的理工科系,亞海在昨天之前可從來都沒對這種業外行為心動,即使他過去的女朋友曾有一位提議過。
來得既激烈又洶湧的第一次,是被冰緁壓在剛走過的門扉上,帶點強迫意味開始的。
對他因羞恥心及基於職場道德而產生的抵抗,向來自我中心的年輕男人很快就用熟稔的愛撫及熱情的深吻,將他腦海裡不斷響起的警聲截斷,然後引領著他一同攀向將理智焚燒精光的繽紛天堂。
在稍稍解了點慾望之渴後,冰緁又不顧他的抗議,硬是以可恥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姿勢--也就是兩人面對面,他的雙腿環住冰緁的腰際,而內部還含著冰緁的硬熱--然後冰緁從大腿下方抱起他,絲毫不在意兩人仍保持結合的不上不下狀態,離開他剛剛背抵著的房門走向寬敞的皮沙發。
明知埋在體內依舊灼熱的陽剛宣示著事情不會一次就結束,但他非但沒能在氣氛又變得濃烈熾熱前煞車,反而在冰緁抱住他往沙發緩緩走去時,因為那一陣一陣從接合處傳至他身體、難以形容的詭異震動造成的刺激,無法克制地發出連聽在自身耳裡都覺甜膩的吟喘聲,下半身還自動用力收縮,緊緊咬住原本因移動而小幅度滑動著的高溫熱情。
這擺明是勾引的淫蕩邀請,原先就不打算放過他的冰緁當然沒理會死命搖頭的他。
自己幾乎像是被丟向沙發的,在裸背碰觸到冰涼皮面的那一剎那,冰緁也再度深深貫穿了他。
以特殊體位連做了兩次,亞海筋疲力盡、根本無法走路,因此冰緁就抱著他搭乘直達頂樓套房的電梯。
回到只有兩人獨處、並且有寬敞柔軟大床的頂樓後,不用說,直到他累得失去意識為止,冰緁都沒從他身體裡抽出來過。
做這一行,睡到日正當中是正常的。
日上三竿的正午,他總是在灑滿陽光的室內緩緩轉醒,發現他已醒來的冰緁隨即靠了過來。
「你昨晚好熱情,亞海。」
雖然只是幾個小時前的清晨的事,但由於花街上的作息和一般人不同,一般而言睡一覺起來就算是他們的隔天。
在被冰緁索取一個不像是早安吻的濃烈舌吻後,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頓時像被潑了冷水似地整個清醒。
然後,當亞海發現潛入自己雙腿間的大手別有企圖時,他更是嚇得差一點從床上跳起身來。
「我昨天都還沒滿足,你就睡著了,真過分呢。」
邊埋怨邊將手指探入他體內的冰緁,看起來委實可恨,但亞海完全無法制止接下來即將上演的激情場面。
所以,起床才沒幾分鐘,他就又被壓在冰緁身下,一邊發出可恥的呻吟,一邊愉悅地迎合那不斷深入自己內部的衝擊。
該說是兩人不僅是心靈相契,就連身體的契合度都太高了嗎?前一秒鐘他腦中還堅持絕對不行,但下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很愉快地背叛他,興奮並渴望地緊緊吸住那在體內不斷進出的剛毅。
而且,雖然印象是斷斷續續的,但他仍清楚地記得自己在被冰緁用力搖晃時,也亢奮地逸出一些清醒時打死都不會承認的浪語。
「好棒!好舒服!」
這似乎是在快感支配了意志時,他偶爾會不小心逸出口的可恥叫聲。
「我還要......再深一點,再用力一點!」
這則是在意識陷入一片恍惚、只能任由冰緁帶領時,順從地應和他的要求跟著重複的。
當然,若是還有一絲理智,這些話是拿刀逼他都不肯說出口的。
光是想像那樣的自己,就讓亞海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直到世界末日,但冰緁卻似乎很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很享受他這樣的反應,有時還會為了誘他多說一點而刻意捉弄。
他一直都知道冰緁很壞心,但不曉得他連在床上都喜歡這樣使壞。
「真棒,我以前都不曉得這才是真正的做愛。」
一個鐘頭前,當兩人不得不為了工作清理整裝時,冰緁邊幫他扣著襯衫的扣子,邊一臉幸福地如此感歎。
而亞海只覺得快羞得無地自容了,所以從頭到尾無言地俯著頭,任那個替自己打理一切的男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吻著。
◆◇◆
因為太過羞恥,今天離開頂樓時亞海才立誓要把清晨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可是不過是迪梭不經意提到,他又滿腦子限制級的畫面。
光是想像,就讓身體遏抑不住地漸漸升溫。
才發生沒多久的事,看來身體的記憶甚至比腦海裡的還深刻。
不大妙,這可不是適合在眾目睽睽之下胡思亂想的事呀。
亞海清了清喉嚨,但已經發熱的臉頰卻沒辦法降溫,他只好傻笑一下,希望沒人注意到他異常的反應。
「唔,裡司會叫我來,難不成跟你有關?」
「嗯。」點了下頭後,迪梭的目光直直鎖在他臉上,「亞海,你還好吧?臉怎麼突然那麼紅?」
「啊哈哈,因為今天有點熱嘛。」亞海連忙揚了下風,含混帶過,「這不重要啦,倒是你今天怎麼又來了?」
「小心別中暑了,雖然說已經八月底了,不過白天太陽還是很凶的。」
「呃,我會小心。」
面對好友不疑有他的關懷,亞海打死都說不出,直到太陽快下山前,他都還跟冰緁兩人窩在床上。
但在他看來的單純問候,看在身後冰緁的眼裡顯然很不是滋味,所以兩人的對話都還沒來得及進入主題,頎長的身影就又擋在迪梭面前。
「崔斯蘭德家的嫡子還真清閒。」冰緁冷哼了聲,態度充滿敵意,「一天到晚跑聲色場所玩耍,家裡的人都無所謂?」
「很可惜要讓你失望了,我今天可不是來玩耍的。」
意外地沒跟他針鋒相對,迪梭這詭異的低調令冰緁升起戒心。
「什麼意思?」
淡淡地抿了下嘴,迪梭將視線投向雖然在場,卻識趣地一聲不吭的裡司。
「康沛先生,你意下覺得如何?」
「裡司?」
不曉得他為何有此一問,亞海不解地轉頭看向叫他過來的店經理,冰緁的眼裡也透露出明顯的狐疑。
「這就是我請你在開店前先過來一趟的原因。」
「嗯?」
「崔斯蘭德先生似乎有極高的意願加入我們俱樂部。」
亞海愣了一下,腦袋一時間沒轉過來,於是呆呆地問道:「會員嗎?既然你姊姊已經是這裡的會員了,那你要加入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才對吧?」
擁有悠久歷史的「沉醉夜色」,在審核會員的資格上也比一般俱樂部的條件更加嚴苛,除了基本的財力之外,亦重視個人「身價」,這包含家世、出身、引薦等等,唯有通過所有的條件,才能成為這裡的會員。
「亞海,不是那個意思。」
完全狀況外的亞海令裡司看不下去似地歎氣,在第一時間就明白的冰緁則對他皺了皺眉,而當事人迪梭更是苦笑地搖了搖頭。
「我的意思是,崔斯蘭德先生有意加入我們的工作團隊,成為店裡的男公關。」沒辦法,裡司只有像面對小孩子似地詳細解釋。
「喔,原來如此。」終於弄懂,亞海點了點頭,但旋即又訝異地看向迪梭,「咦?你要來我們這裡工作?」
「昨天我不是就說過了是來毛遂自薦的嗎?所以今天就是正式來應徵羅。」
「如果是你的話,就算不到這裡,也到處都是好工作搶著要你吧?」聽到站在一旁的裡司又是一個深沉的歎息,亞海連忙又補充道:「呃,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也差不多該準備接手你家的事業了?之前我記得你姊好像曾說過什麼類似的話......」
「不用擔心。」迪梭又給了他一個陽光般的溫暖笑容,「能在這裡工作,對我的將來也會是一大助力,所以家人並不反對。」
「助力?」
「嗯,經營飯店人脈也是很重要的,趁還年輕能在外面奔波時多見識一點世面沒什麼不好,加上沉醉夜色的會員素質都很值得信賴,這更是促使我想在這裡工作的原因,再說,我姊可是很贊同我的決定喔。」
「是嗎?」
好像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亞海腦海裡想到的是,和冰緁水火不容的迪梭如果也成為俱樂部的員工,那兩個天生八字不合的人不就得天天見面、天天引起那種電線走火似的衝突了?
不好不好,那樣肯定只會害到夾在中間的自己。
話雖這麼說,他又不能因為怕麻煩這麼自私的理由當成回拒的借口,所以只能試探地看向沉著地在旁觀察三人的店經理。
「那個......裡司,我們有缺人嗎?」
至少在他印象中,他從未聽過類似的職缺消息,那就表示他的期盼很有希望了。
但,人真的不能太貪心,也不能太相信自己毫無根據的判斷。
「目前不特別缺,但......」一句話就簡簡單單粉碎他那小小的期待。
裡司的眼神似乎意有所指,但他注視的對象不是亞海,而是上回出現時還是俱樂部貴客的迪梭。
「薪水不是我的目的。」迪梭這時也老練地將注意力全神貫注在其實握有最大權力的裡司身上,並開頭就釋出善意。
俱樂部裡,Host與Hostess的薪資並非像其它從業人員一樣,是依年資及層級領固定數目,「業績制」的他們,裡子和光鮮亮麗的外表大相逕庭,底薪其實少得可憐,而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個人業績,也就是指名數目。所以一名實習公關領的薪水可能只比普通上班族好一些,但像冰緁這種紅牌,一個月所領的薪津,很可能就比科技公司的高階主管辛苦一整年的薪資加獎金還要高。
可以預見,迪梭若是加入,依他的外表及那天生吃這行飯的八面玲瓏,以及崔斯蘭德這個姓氏所能吸引來的另一批客戶,相信不出多久,他可能就會名列店裡排行榜上數一數二的地位。
閱人無數的裡司當然早就想到這一點了,身居俱樂部裡必須錙銖必較的職位,像這種可以先打好的算盤自然要先打好。
更何況若依迪梭所言,屆時只要能彼此真正有所互惠,就算要他做白工,他大概也不會有怨言吧。
「我想康沛先生應該能理解我想進『沉醉夜色』的動機,而且我相信依康沛先生的判斷,應該知道這絕對會是雙贏的決定。」
總是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裡司,在明顯利大於弊的分析下,完全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
「我認為崔斯蘭德先生的加入,一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助力之一。」他首先明白表示贊成,然後轉向不管怎麼說還算是俱樂部負責人的亞海,「但最後的決定權應該在你手上,亞海。」
最為俱樂部著想、在店裡最有份量的裡司都這麼說了,才剛上任幾個月,而且是勉為其難才答應接手的他,又有什麼權力可以說不?
「嗯,我知道了。」
大概是他那有點勉強的態度吧,裡司忽然小跨一步到他面前正對他,讓他也不得不正面看向他。
「開拓新客源是必要的,有力的新血加入通常都能促進店內的良性競爭、拓展新的客源,更何況你也必須在下次股東會中提出實績,因此我相信崔斯蘭德先生的參與應該只有加分作用。」
裡司沒說出口的是,他從冰緁身上可以感受到他對迪梭懷抱很深的競爭及敵對意識,所以,也許這位新手的加入,會是刺激從來沒工作意願的「冰山美人」多放一些心思在店內的好機會。
既然事情已拍板定案,亞海只能悄悄歎一口氣,內心祈禱冰緁和迪梭的感情有一天能轉好。
然而,那從冰緁身畔不斷傳來、一陣比一陣強烈的怒焰,正在提醒他,他這希冀只是癡心妄想。
【第九章】
裡司要求迪梭簽署了一些文件,並確認下星期開始正式開始上班,只淡淡提醒說別忘了十分鐘後正式開工,就火速離開了這個沉重得讓人窒息的辦公室。
眼前是從容坐在沙發上、神情泰然自若的好友迪梭,身邊則站著簡直像是怒氣形成的火球的冰緁--亞海雖然沒敢轉頭直視,卻也有種青色的火焰都快燒到自己衣角的錯覺。
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這兩人無言的瞪視,可怕到令亞海背上都冒出冷汗了。
沒辦法,他只好試著打破這比恐怖片還嚇人的沉默。「迪梭,真虧你能取得家人的諒解。」
「因為我提出的理由很確實呀。飯店、餐廳業其實也很依恃人脈的,所以父親考慮過後就答應我了。」
「是嗎?不過我記得你的雙親本來就很開明。」
從一旁緩緩延燒過來的火苗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亞海實在不明白,自己已經很努力在緩和氣氛了,為什麼冰緁的情緒卻越來越糟糕?
可是冰緁什麼都不說,他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呀。
就在亞海開始認真考慮奪門而出的可能性時,無視眼前凝重氛圍的迪梭,卻故意忽視冰緁的存在,再度開口:「對了,亞海,我記得你現在是住在這裡的頂樓?」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亞海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嗯。」
「之前的公寓呢?」
「我還沒想過怎麼辦耶。」
接任「沉醉夜色」的這兩個多月來,為了能早一點熟悉俱樂部的所有經營細節,他只回過租賃的公寓兩、三次。
他也曾經想過先退租,但那時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會繼續負責人這份工作,畢竟起初他接手得並非心甘情願。
不過既然他都跟冰緁發展到......那種地步 而且工作也越來越上手,回公寓的可能性自然就降得很低。
亞海還在想著要怎麼做,一直一言不發的冰緁冷不防開了口。
「退掉吧,反正你又不可能回去住。」
站在亞海身旁,一副護花使者態度的冰緁冷冷地建議--不,從語氣聽來,說是命令反而比較恰當。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那麼理所當然的語氣呀?這樣不是會讓迪梭對兩人過分親暱的關係起疑嗎?
「是嗎?」但迪梭雙眼瞬也不瞬,只是笑了笑,讓亞海悄悄鬆了口氣。「也就是說,這裡已經算你的新家羅?」
「唔......嗯,可以這麼說吧。」亞海的視線不由得有些游移。
「那你還沒招待過我呢!」
「什麼?」
「你搬新家後,都還沒招待我去玩過呀!」
「啊,對喔......」
就算是損友,一般而言,遷新居的確是會請幾個親朋好友來鬧一鬧,也算是替新住所添一點喜氣。
才正要開口提出邀請,冰緁又從一旁冷冷地插嘴。
「頂樓除了負責人和經理之外,就只有我可以出入。」
「什麼?」迪梭立刻對這番話皺起眉頭。
「冰緁!」
「這是這裡的規矩,『外人』是不被允許隨意進入的。」
「哦?」迪梭挑釁地揚起眉,這下子總算正視從頭到尾都彷彿石像般矗立在亞海身旁的礙眼男人,「難道你就不是外人?」
冰緁冷哼一聲,「蠢問題,我當然不是外人。」
「什麼?」只有迪梭才聽得出的一語雙關,令他的眼角瞇了起來。
本來就是打算刺激他的冰緁發覺目標輕易達成後,毫不放鬆地接著發出挑戰的諷笑。
極度挑釁的舉止立刻發揮作用,原本坐得好好的迪梭倏地站了起來。
「你!」
「冰緁,你說話不要那麼不清不楚啦!」
面對不知怎地突然就火爆起來的場面,亞海只能尷尬地笑笑,往前一步設法制止可能有大動作的迪梭,然後斜瞪了眼那個不知反省還一臉無所謂的美貌男人,再忙不迭向好友解釋關於俱樂部第一紅牌的特權,及自己的父親將頂樓的一半送給冰緁的事。
「有這樣的事?」
也難怪迪梭吃驚了,因為連亞海自己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也覺得天下還真是無奇不有,不過久而久之就見怪不怪了。
「就是這樣呀,」亞海歎了口氣,「我那老爸很怪吧?」
「原來如此......」
迪梭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冰緁則一臉無趣地聳了下肩,但無論如何,沒起衝突是不幸中的萬幸。
從冰緁提防迪梭的程度看來,事情要就此和平落幕應該不大可能,更何況他等一下說不定就會再度要求自己向迪梭坦白兩人間的關係,亞海可沒忘記他昨天那強迫威脅的口吻,光是想到這一點,胃就開始不聽使喚地抽搐起來。
因為擔心冰緁下一秒就會開口如此要求,他忍不住緊張地偷瞄了他幾眼。
冰緁的目光雖然在自己身上,但並不像先前的強硬催促,或許,今天他有逃過一劫的機會。
就在亞海慶幸氣氛終於好轉之際,卻有人不知見好就收。
「吶,亞海。」
一心專注觀察冰緁的情緒變化,亞海只微微側過頭瞥了朋友一眼,但八成的心思仍放在心情不知何時又會變差的冰緁身上。
很快的,他就後悔自己為什麼沒關心迪梭的舉動了,否則他應該來得及阻止那肯定會惹火冰緁的惡作劇。
「也就是說......如果我成為俱樂部的首席的話,也有跟你在頂樓『同居』的機會嗎?」
「咦?」
◆◇◆
今天真難熬。
好不容易結束營業的「沉醉夜色」裡,百分之九十九的員工都忍不住想舉高雙手歡呼終於撐到下班了。
雖然在大家的努力下,所有貴客仍是一如往常感到賓至如歸,可是對三不五時就會被冰緁身上冷風暴掃到的從業人員來說,今天可真不好受。
當然,負責人亞海完全是首當其衝。
心臟幾乎是吊在半空中的,亞海在迅速收拾完所有的文件後,原本想趕在被冰緁發現前先回頂樓,但人卻在電梯口被逮個正著。
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冰緁輕輕鬆鬆拎住他的領子扔進電梯裡,不發一語的魄力煞是嚇人。
在這種氣氛下,小小的密閉空間裡,只有兩個人的感覺真是特別難受。
都是迪梭那傢伙害的啦!臨走前幹嘛好死不死丟那麼一顆炸彈,弄得冰緁今天一整天情緒都像快要爆發的火山。
偷偷瞄了眼身旁散發著陰沉怒意的銀髮美人,亞海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冰緁雖然臉上帶著微笑,但眼神卻叫人看了不寒而慄,在幾番考慮後,亞海決定還是冒險問一下。
「你......還在生氣?」
「非常生氣。」
果然讓人心生畏懼。
知道自己好像捋到虎鬚了,亞海只好乖乖噤聲,明明只有不到二十秒的電梯旅程,感覺上卻漫長得像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到達頂樓,快窒息的亞海在電梯門滑開的那一剎那幾乎是奪門而出,彷彿再慢半秒他就真的會缺氧暈倒似的。
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跟著走出電梯的冰緁,如影隨形地黏在他身邊。
要在這種低氣壓下度過一晚實在太折磨人了。正當亞海煩惱著是不是要再次試著打破這可怕的沉默時,冰緁已經扣住他的肩背,不由分說地將他帶往自兩人「初夜」以來一起同床共枕的房間。
「那個......」
亞海不想束手待斃,但只來得及出個聲,人就被丟上床,高大頎長的身軀隨即欺到自己上方。
「剛才,」既低沉又憤怒的嗓音在上方響起,清晰且有力地直接貫穿腦門,「你該不會是想允許那個不安好心的男人闖入這裡吧?」
冰緁銳利的目光直接鎖住亞海反射性想逃的視線,被壓倒在柔軟舒適的床鋪上,亞海只能無助地望著俯在自己正上方的男人。
慣用的右手被扣住定在臉頰邊,雙腿也被冰緁下半身壓制得動彈不得,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左手也派不上用場。
他其實清楚冰緁口中的指責為何,在這種情況下也深知裝傻是最差勁的選擇,所以只能思考著如何將麻煩降到最低。
「那個只是......邀請朋友參觀新家而已,沒有別的意思呀。」
冰緁沒有說話,但那扣住自己手腕及上臂的手指卻明顯收緊。
儘管微微吃痛,不過亞海曉得現在不是抱怨這種小事的時候,重要的是安撫眼前臉色越來越陰沉的男人。
「一般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大家搬新家都有這種習慣的,所以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一種習俗,所以......」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深沉得彷彿來自地底的嗓音,卻如雷般衝進腦海裡不斷迴盪。
「呃......因為......因為大家都這麼做呀。」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無視他合情合理的解釋,冰緁重複一次亞海的話。
那即使充滿陰霾卻仍透明聖潔的聲音,讓亞海渾身不禁微微地顫抖,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在那雙流冰般美眸的注視下,不自在地想要移開視線。
驀地,一隻大手扣住他側開的臉,強迫地扳正。
「你難道要讓那個男人......」氣息近到直接吹拂鼻尖,明明應該很癢的,但嚴肅到可怕的氣氛卻不容亞海產生緊張以外的情緒,「進到這裡?」
「我......」
才想要說什麼,那宛如責備的澄澈嗓音毫不寬容地打斷他。
「進到這個你赤裸裸地被我擁在床上的房間?」他的聲音中明顯混入刻意的挑逗與譏諷。
「冰緁!」
亞海整個臉倏地紅得像被丟進熱水的螃蟹,即使是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他仍無法克制衝上腦門的羞恥感。
「幾個鐘頭前,你才在這裡被我壓在身下,然後這裡......」修長的大手鑽到他臀部下方,隔著量身訂製的西裝褲,帶著誚謔輕輕扒抓,「被我一再進入、一再貫穿,一再用力地摩擦、衝撞,最後還被我射在裡面......」
「冰緁!」亞海再也忍不住地揚聲制止那太過露骨的敘述,但在那強烈的凝視下,尖喊最後只能變成無力的低喃,「別......別再說了。」
銀色瞳眸目光銳利,彷彿要射穿他。
「即便這樣,你還想邀那個男人進來這裡?」
「我......」
「再說,」冰緁話鋒一轉,「這裡不只是你的家,而是『我們兩人』的家,如果你真的非邀那個男人來不可,是不是應該明白地這麼告訴他?」
先前,亞海在自己的威嚇下曾允諾會將兩人的關係據實告知那個危險的男人,可是今天開店前明明有最適當的時機,亞海卻仍沒說出口。
當然,這話也可以由他來傳達,只是從他嘴裡說出兩人的關係並沒有任何意義,必須要由亞海親自告知那位「朋友」,才具實質上的意義。
流露出盤石般堅定意志的澄透銀眸,正毫不放鬆地直視有些不知所措而游移的黑色瞳孔。
「冰緁。」亞海禁不住稍稍退怯。
但令他錯愕的是,頑固的灰銀色美眸接下來並非使用慣例的強迫,而是採用另一種策略對他溫柔地進逼。
「我們不是一對情侶嗎?而你居然想帶一個男人,而且是對你居心不良的男人,到我們兩人的愛巢?」
這一點也不像平時冷漠的冰緁會說出的言詞,甚至這軟硬兼施的作法也悖離他的作風,亞海不禁訝異地瞪大雙眼。
「冰緁,你怎麼了?」
「我說過,你太缺少戒心了。」
「因為迪梭真的只是朋友呀!」
結論又回到原點,冰緁忽然有種挫敗的感覺。
他到底要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亞海理解他心中所擔憂的事?
明明以往對女人駕輕就熟,但這千錘百鏈的經驗一旦拿到亞海身上,卻立刻變得無用武之地,害他都快要認不得以前那個無往不利的自己了。
◆◇◆
寂靜無聲的辦公室內,亞海坐在桌子前埋頭苦幹,振筆疾書地處理著在假期中積累的繁雜事務。
霍地,應該正在服務賓客的冰緁推開門,逕自走了進來。
算算時間,這一節的接待應該尚未結束,不過像這樣由冰緁單方面提前結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雖然剛開始他也會說個幾句像負責人該說的話,不過冰緁這積習從他接任店長前就有了,再說到目前為止,店方並沒接到任何客戶的投訴,所以到後來,亞海也乾脆視而不見,省得麻煩。
雖然想對那連敲門都沒有的失禮態度來個兩句怨言,但正忙得不可開交的亞海實在抽不出這種空閒。
就在他忙著把頭埋進跟山一樣高的文件之際,冰緁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往後一靠倚在辦公桌上,抬起左手,從他後方輕輕撫弄那柔順的發尾。
頭髮被似有若無地拉扯,感覺不僅一點也不痛,反而冉冉升起一種只能用麻癢形容的怪異感受。
這樣實在有點難專心在工作上。
正當亞海考慮叫他住手時,毫無預警靠近耳畔的氣息讓他險些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身上......」冰緁秀麗的眉尖擰成一座小山,「怎麼有另一種古龍水的味道?」
靠過來的冰緁將臉埋在他的頸項中,亞海立刻全身僵硬。
「大概是剛才去看迪梭時沾上的。」
如果是平時,他會很小心地盡量避開與迪梭有關的任何話題,但因腦子現在還塞滿剛剛看進的一串串數字跟一條條項目,一時間來不及轉回安全模式,亞海不經思索地就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
「那個男人怎麼又來了?」
下星期才正式上工的男人,為什麼今天就出現在這裡?
聽到耳邊的聲音忽地一沉,亞海不用轉頭,也曉得冰緁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駭人。
「那個......唔!」
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亞海慌忙地才想開口解釋,後頸卻冷不防掠過一陣強烈的痛楚與潮濕。
冰緁簡直像是想在他皮膚上留下齒痕般的用力啃咬,這下子亞海不得不偏過臉去,狠狠地瞪了面無表情的男人一眼。
「你做什麼啦!」
「這是我想問的話。」冰緁沉聲道,亞海發誓那瞬間他看到四周的空氣結上一層冰霜,「那個男人今天為什麼又來了?」
「因為他下星期就要正式上班,當然要先來實習幾天呀。」
看來,在叫他決定錄用迪梭與否之前,裡司已經先做過測試,確定迪梭隨時都能正式上場,所以才在他點頭答應後,連測驗期及實習期都免了,只要求迪梭在正式開工前來店裡當幾次其它人的助手,熟悉店內的運作方式。
亞海也是今天進辦公室後才從裡司口中得知這件事情。老實說,在包廂裡看到好友為其它人斟酒的模樣,感覺還真是挺怪異的呢。
「就算是這樣,你也用不著特地去找他吧?」
平時也會有新人來實習或正式上工,但身為負責人,頂多就是讓對方來辦公室一趟打聲招呼,從來沒有新人擁有讓負責人特別跑到工作場合去探視的特權。
「迪梭再怎麼說也是我認識很久的朋友,他都要到這裡工作了,我總不能不聞不問......」
話還沒說完,亞海就發覺自己整個人被從牛皮製的辦公椅上拉了起來,剩下的話就這樣被捲入冰緁的嘴裡。
帶著怒氣的舌尖毫不體恤地長驅直入,狂暴地蹂躪著他口腔的每一個角落,上上下下地凌虐著每一個掃過的地方。
感覺氣息被掠取,意識也遭到篡奪,太過熟悉的預感攀上全身的感官,讓亞海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加溫。
訂做的亞曼尼西裝不知何時被扯得整個領口敞開,當冰緁毫不客氣地吸吮著他的鎖骨時,酥麻的快感立即在體內每一滴血液中擴散,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淪陷,燥熱的皮膚甚至吶喊地要求更多愛撫。
身體誠實地在一隻大手撫上敏感的前方時發出期盼的輕顫,但意志卻也在同時闖出,提醒不容忽視的現狀。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禁不住浮現淚霧的晶亮黑眸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男人,但這麼做向來只會害自己的處境更趨惡劣而已。
「騙子。」咬在他頸窩的艷唇濕潤得令他渾身發軟,「你的腰明明已經搖得這麼厲害了。」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地,漂亮的手指扯下他西裝褲的拉鏈,並拉開最後防線的底褲。亞海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法否認的實證難堪地蹦出。
到了這個地步,慾望已經不是說收就收,何況那頂在自己腰際的高熱也明白地這麼告訴他。
現在可是上班時間耶!
真不曉得冰緁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然而,縱使腦海中的一角仍奮力在做最後的抵抗,亞海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勢接下來會怎麼發展。
「快點......結束!」
「想早點結束的話,你就要好好協助我。」
耳畔響起惡魔誘惑般的低語,輕而易舉就將他的最後一絲理性粉碎。
◆◇◆
無力地倚在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裡,亞海大力喘著氣,意識處在高潮過後那種放空迷離的輕飄狀態中。
坐在辦公椅上的冰緁從身後抱住他,享受似地輕撫著他又黑又亮的頭髮,還不時在那汗濕的額頰上偷幾個吻。
這已經是短時間內第二次在臥房以外的地方跟冰緁做愛了,他實在不敢想像接下來的地點會是哪裡。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只要冰緁有意挑逗他,他根本無從反抗與拒絕。
抬眼瞄了眼掛鐘,他安心地確認離冰緁下一檔預約還有約十分鐘。雖然冰緁刻意遲到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他的顧客群亦向來對他的早退遲到毫無怨言,但就俱樂部負責人的立場而言,當然還是希望他的工作態度認真一點。
就在亞海愣愣地思考著這些問題時,探上他腰後的手馬上將他的意志拉回。
「不要摸啦!」
充滿色情意味的雙手又開始在他臀部搓揉撫捏,那動作不但輕易就能點燃他體內的火種,還會引發另一種叫他可恥得直想消失的狀態。
「為什麼?」
「那個......會......」居然要他敘述這麼羞恥的狀態!吞吞吐吐了一會兒後,他用力吸一口氣,才萬分困難地說得完整,「會流出來。」
亞海說的臉龐紅得快著火了,但冰緁對他這簡潔的回答,卻狀似不滿輕皺了下眉,又繼續追問。
「什麼東西會流出來?」
「就是......那個......」實在無法不結巴,亞海抬起頭來,卻發覺那雙銀眸中蘊著戲謔的笑,「你明明知道的!」
「我的精液會流出來?」
「冰緁!」
如果是平時從電視裡聽到這個名詞,亞海連眉毛都不會挑一下,因為新聞三不五時就會出現關於人體健康的各式發表或討論,但在這種狀況下從冰緁口中說出,亞海怎麼也沒辦法抹去羞赧到令腦袋發燒的感覺。
「你就不能說得婉轉一點嗎?」他無力地垂下肩。
「更激烈千百倍的事我們都做過了,這種小事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冰緁挑挑眉,從地上拎起被自己扯掉的襯衫披在亞海赤裸的身上。
像這種纏綿過後的鬥嘴,雖然每每讓亞海臊得都快燒壞腦袋,不過再怎樣的不好意思,也蓋不過之後湧上心頭的甜蜜感。
◆◇◆
兩人靜下來後,辦公室瞬間成為一個寧靜安穩的空間。
再度在亞海的腦勺輕啄一下後,冰緁將他轉了快九十度,讓他側坐在他大腿上。
這個姿勢讓雙方可以清楚看到彼此的臉,就在亞海困惑著為什麼要坐成這樣的時候,冰緁不疾不徐地開口了。
「去跟那個男人說清楚,告訴他我們已經是一對戀人的事實。」
認真嚴肅的表情,固執正色的眼神,鏗鏘有力的語氣。
這是從冰緁提出這種要求以來,最認真頑固的態度了。
「我說過,時機到了我就會跟他說的......」
「我是說現在!」
突如其來的低吼讓亞海吃了一驚看向冰緁,在這之前,他的態度從沒這樣強硬過呀!
冰緁無法否認自己有些著急,但這全要怪那個自詡亞海好友的男人,他不僅僅是在亞海身邊打轉,甚至已經大剌剌準備入侵他的生活領域。
既然他能做到這個地步,表示他有執拗的決心。
就算他已明白表示亞海屬於自己,兩人間的互動也讓這事實昭然若揭,然而,他很清楚那個男人不會只因為這樣就輕易放棄。
如果僅是簡簡單單就能了斷的念頭,那個男人不會做到這步田地。
這種步步逼近的威脅讓冰緁無法不去想像,假使被逼急了,他是不是甚至會無視亞海的意願強迫他?偏偏,面對這麼危險的男人,亞海不但缺乏戒心,還一逕認定他只是朋友,並毫無防備地對他敞開心胸。
就算自己亦步亦趨地跟著亞海,也難保沒有閃神的時候。
正因為深知執著的恐怖,冰緁曉得,唯有亞海坦白地對迪梭開誠佈公,他才有徹底死心的可能。
「只是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他而已,一句話就夠了。」
筆直攫住亞海的銀色視線既固執又堅定,不給他任何反抗的餘地。
氣氛明明應該充滿歡愛過後的甜蜜,但這突來的壓力卻令亞海畏縮起來。
冰緁為什麼非要這樣逼他?
他都已經被他從頭到腳、由內至外吃干抹淨,連一丁點的渣都不留了,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這個我知道,可是......」
「很簡單,一句話就很夠了。」
澄澈高潔的音色散發著強烈的說眼力,深具魅惑的嗓聲聽得亞海不覺入迷,尤其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
但是......
「那等迪梭在這裡的工作上軌道之後再說不可以嗎?再怎麼說,迪梭接下來就會在這裡工作,所以......」
亞海仍不死心地做著垂死的掙扎,然而話才說到一半,即被低啞而陰沉的低吼從中截斷。
「在我面前不要提到那傢伙的名字,聽了很不愉快。」
「冰緁,可是迪......他只是我的朋友呀!」
「朋友?」回答他的語氣憤恨不平,「你對我以外的人付出感情,這種事我怎麼能忍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受得了!」
「感、感情?」雖然同樣是感情,但他給予冰緁的是愛情,而面對迪梭則截然不同。「但那只是友情而已,你明明知道的!」
「都一樣!」
面對似乎仍無法理解自己焦躁原因的亞海,冰緁更加焦急不安了。
難以抑制的煩躁,無盡的頹喪。
傳達不出去的煩悶在黑暗中壓抑積鬱著,心底孕育暴風般的狂氣,卻不曉得從何發洩。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是天之驕子的順遂人生,冰緁第一次嘗到如此忐忑不安的情緒。
累積再累積,壓抑再壓抑,這種無處抒發的鬱悶幾乎沉得讓他喘不過氣。
任何可能失去亞海的因素都令他惴惴不安,一向自信滿滿的自己竟會產生如此強烈的動搖。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不安穩的感覺,彷彿站在隨時可能崩塌的地基上,踏出的任何一步都無法確實。
為什麼他必須為了這種事,忍受天天芒刺在背的不安?為什麼明明將亞海緊緊掌握在手中,他仍無法揮去盤繞在心頭的憂慮?
「我真想讓你和我以外的人,都從這個世上消失掉好了!」
「冰緁......」
「只要你希望的事我都會去做,所以你只能看著我,心裡只能有我。」
面對那比「我愛你」三個字更加沉重的告白,亞海一時啞口無言。
這種彷彿被逼到無路可退、聽得他有些心痛的吶喊,一點也不像總是唯我獨尊的美貌青年會說的話。
至少,在他認識他的這幾個月裡,冰緁一直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習慣他人為他讓步的人。
腦子感到一團混亂的同時,胸口卻不由得被另一種感情緊緊揪住。
只有在面對自己時,冰緁才會顯露平時彷彿不存在的感情,會為了一點小事、一點轉瞬即忘的小問題,讓那總是平靜得找不到一絲波紋的湖面興起大風大浪。
只要是和自己相關的事,永遠都能引發那平常絕不洩露的情緒。
仰望著表情依然凝重的冰緁,亞海不覺升起一種近乎感動的心情。
即使兩人之間很少出現愛或喜歡之類的詞彙,但光是冰緁這份難得的不安表現,已夠讓他有深深被愛的感覺。
他當然早就知道冰緁對自己的感情,否則絕不會允許自己被他牽著鼻子走,最後甚至連本壘都上了。
可是,一直到剛剛,那種感受才突然完全刻進心臟,深深抵達他體內的每一條血管,滲入每一顆細胞中。
他忽然間好想抱住眼前神情沉重的男人。
沒想到自己會在如此突兀的時刻領悟這樣的情緒,雖然想笑自己的莫名其妙,但眼前的氛圍卻有點嚴肅。
情不自禁抬起一隻手輕撫上那僵硬的臉龐,亞海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即使一臉凝重,卻依舊美得令人屏息的男人好可愛、好可愛。
是呀,仔細想想,冰緁的年齡比自己還要小呢。
雖然總一臉自以為是,雖然修長完美的身材很令他嫉妒羨慕,雖然那從十五歲就登上俱樂部首席的熟練經驗叫他經常恨得牙癢癢的,可是若以輩分說來,他才是必須包容對方的大哥哥。
但是一直以來,都是冰緁在寬宥他、任他撒嬌,所以早該換他為他做些什麼了,不是嗎?
既然向來自我中心的冰緁都為了他而有了如此大的改變,那麼為了冰緁,自己在朋友面前稍微丟點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也不是多大的犧牲。
無從得知亞海才剛剛在心中下了個莫大的決心,冰緁的神色仍舊深沉。
「我要怎麼做,你才肯直接跟那個男人坦白我們的關係?」
「我......」
要怎麼將自己剛才的想法,以最簡單明瞭的言語讓對方明白呢?
抬起頭來,望進那雙美麗銀眸,亞海現在滿腦子只想著如何抹去那片令自己整顆心臟都揪了起來的烏雲。
【第十章】
他相信這麼做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了。
翌日,在俱樂部打烊後,亞海要求正在學習打烊事宜的好友,在工作結束後到辦公室來一趟。後者很爽快地帶著迷倒今天接待對象的笑容答應了。
「亞海,什麼事呢?」迪梭漾開的笑容,在發現辦公室內並非只有亞海一人時瞬間凍結,「不好意思,沒想到你也在,冰緁『前輩』。」
對於迪梭的皮笑肉不笑與那明顯不含敬意的稱呼,冰緁只是慣例冷冷地瞟了一眼。
「前輩?」倒是亞海對這個聽起來很新奇的稱呼眨了眨眼。
「因為我馬上就是這裡的新人了,」迪梭轉向亞海的表情立刻變得笑容可掬,「對職場上的先進,理所當然要有最基本的尊重,不是嗎?」
「話是沒錯啦,不過聽你這麼說,還真是讓人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好過分!」迪梭裝出一副受傷的模樣,但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啊?」
「不是啦!」亞海也哈哈地乾笑了兩聲,「應該說,因為你原本就不是說這種話的料。」
眼前這兩人交惡的程度,可是連常被人說遲鈍的亞海都感受得到的,所以他無法不懷疑這個「前輩」裡有多少真心,不過當然這些話只能在心裡想。
迪梭收起大放送的笑容,向前幾步走到辦公桌前,看著順勢站起來亞海,正經地問道:「怎麼了?特地在下班後找我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如果只是要話家常,沒必要特地挑他還在工作時通知,更何況現場還站著那個與自己水火不容的男人。
看這情況,事態應該不是很簡單。
接著,他立即發現自己的想法被證實了。
亞海認真地凝視他,帶著一臉下定重大決心的表情。
「迪梭,我有話要跟你說。」
看著亞海露出少有的正經表情,迪梭克制不住從心底微微泛開的懷疑,想從週遭尋些蛛絲馬跡。
眼角掃過至今未發一言、宛如一尊雕像般矗立在亞海後方的男人,但從那張面無表情的美顏上,他實在讀不出個所以然。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居然讓亞海像這樣特別撥空,並且神情認真得讓他幾乎感覺到殺氣重重?
「什麼事?」他試著以最輕鬆、最不給對方壓力的態度微笑道。
儘管如此,亞海仍似乎相當緊張。
「那個......」原以為自己能一鼓作氣將話衝出口,但話到了嘴邊又不覺吞回,亞海這才曉得,這麼做似乎需要更大的勇氣。
他的猶豫不前似乎讓好友感到不解,因為迪梭再度往自己跨近一步。
「嗯?」
鼓起勇氣來呀!亞海在心底鼓舞著自己,不是已經下決心要在冰緁面前好好地將兩人的關係告訴迪梭了嗎?再說一直瞞著好友是種對朋友不誠實的行為,坦然道出,對誰而言都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像是要再次聚集勇氣似地,亞海先深吸一口氣,兩手平貼在辦公桌上,然後將氣緩緩地吐出來,微微俯下臉瞪著已整理完畢的桌面幾秒鐘後,才再次抬起頭來。
當他開口正要說明的那一刻,迪梭卻搶先了他一步。
「亞海。」
「呃?」氣勢被打斷,他不由得呆愣住了。
「在你開口之前,我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迪梭臉上浮起的微笑似乎有點......恐怖?
「可、可以呀,什麼事?」
亞海那彷彿鬆了口氣卻又一臉「真糟糕」的神情,證實了半秒前浮現在迪梭心中的疑雲。
之所以突然打斷亞海狀似嚴肅的發言,是因為他在他低下頭的那一剎那,不經意地發現他頸後竟有不該存在的痕跡。
那是個小小一點、暗紅色的印子,若非亞海正巧低頭露出後頸,平時應該是被發尾及衣領巧妙遮蓋住的。
而且因為他離得夠近,甚至還清楚看見印子上有淺淺的齒痕。
腦海裡霎時一片混亂。
在他面前,冰緁對亞海的執著早已是不言可喻,但他原以為,就算亞海對冰緁也有幾乎同等程度的感情好了,這兩人應該還處於對這份情感的摸索階段,不至於有任何實際進展才是。
但......
驀地感受到一股刺眼的目光,他抬起眼,愕然對上冰緁那種勝利者特有的優越諷笑,像是在告訴他,他正是那道吻痕的始作俑者。
那是種冷不防被人摑了一掌般的打擊。既然亞海允許這種行為,那表示他和那個男人很可能已經有親吻以上的發展了。
而亞海支支吾吾、卻堅持有話告訴他的態度,更讓迪梭確認了自己想法。
但就算亞海跟那個男人真的有親密關係,他也一點都不想知道!
在亞海親口告訴他前,他都能當作沒這回事,當作那是冰緁太自以為是,當作自己也還有機會的。
於是,明知亞海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準備告訴自己,他卻不打算當個乖順的聽眾。
盡可能裝作不經意,迪梭像是在聊天氣一般地開口問道:「你跟冰緁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咦?」亞海幾乎整個人彈了起來,原來因放鬆掛在嘴邊的微笑也頓時僵住。
連掩飾都來不及的誇張反應給了迪梭非常明確的答案,然後,在看到親密地貼在亞海身後的男人挑釁似的笑容後,腦中的想法已經不是疑竇,是確定。
但他可不準備就此認輸。
「亞海,你怎麼了?」掛上多年來磨練出來,只有在亞海面前才會顯露出的溫柔笑靨,他明知故問。
「呃,那個......」亞海嘴巴明明張開了,聲音卻出不來。
為什麼迪梭好死不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問題?
想說的話被毫無預警搶先提出的衝擊,令亞海一時手足無措。
人是很容易動搖的。明明已經下定本世紀最大的決心要完成目標,但一旦被他人先下手為強,決心就會受到考驗。
現在,此刻,亞海的心情就是這樣。
已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他只感到背上冷汗直流,完全沒想到他其實可以順著迪梭的話,將自己和冰緁真正的關係告訴他。
看著強烈動搖的亞海,知道自己策略奏效的迪梭在心底賊賊一笑,但表面上仍是一派對好友的單純關懷。
「你們......難道......」
腦袋裡亂成一片的亞海,在這一刻只能反射性大力搖手,並且用力否認道:
「沒、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啦!」
只是,當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瞥見彷彿守在自己身後的冰緁時,那雙美得不可思議的月銀色眼瞳,卻給了他重新開口的勇氣。
清清喉嚨,在冰緁沉默的守護中,在好友關切的眼光下,亞海挺直背脊,語氣堅定且清晰。
「迪梭,那個......我和冰緁......」嚥了口唾沫,亞海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準備向好友告解他瞞了他許久的事實,「在......在......」
「在......什麼?」
總是忍不住臨陣退縮,可是亞海知道,這樣下去事情只會沒完沒了。
「在談戀愛。」喉頭只能發出蚊蚋般細微的聲音。
「嗄?」
舔了舔因緊張而乾燥的下唇,亞海再度深吸一口氣,抬起閃著黑亮光澤的黑眸,筆直地看著溫柔對自己微笑的好友,然後......
「我跟冰緁......在談戀愛。」
「什麼?」
「我跟冰緁在談戀愛!」
一口氣衝出口的告白裡,有著連自己都意外的堅毅。
話一旦說出口,原本猶豫遲疑的情緒都在一瞬間蒸發,亞海這才發現坦白其實很容易。
「雖然一直沒跟你說,不過我跟冰緁兩人在談戀愛。」
「......」
「抱歉,這種事應該第一個就告訴你才對。」亞海是真心感到慚愧。
對交心的摯友應該是無所不言的,尤其是感情這麼重要的事,可是他卻因為個人因素--其實只不過是害臊--隱瞞他許久。
「亞海。」
「嗯?」
「今年的愚人節應該已經過了吧?」
迪梭露出以前最常展現的「真是拿你沒辦法」的笑容,眼神有些僵硬,表情更是透露他不願相信。
「我說的是真的啦!」
他說得那麼認真,聽起來難道像是開玩笑嗎?
「談戀愛?」
「我剛剛就是那麼說的。」
「戀愛?」
「對啦!」
「可是這位冰緁美人就算外表再怎麼美,性別跟你一樣可是男人。」
廢話!
「這我當然知道。」他忍不住沒好氣地瞪了好友一眼。
「亞海。」似乎終於開始有點相信的迪梭煩躁地抓抓頭,「你向來不是沒這方面的傾向嗎?」
沒想到情勢竟已到了亞海主動向他坦承的地步,這表示他和冰緁的進展明顯已遠遠超過他的預估。
儘管理智已經知道狀況,但心還是不願接受。
「是沒錯,但是......」
兩人進行著連彼此都覺得很愚蠢的對話,就在亞海快要歎息的時候,他的下顎猛地被抓住,接著話尾就理所當然地消失在冰緁覆上來的雙唇裡。
「唔!」
亞海瞬間呆住了。
下意識地發出驚喘,他睜大了雙眼,一時間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眼前會突然一黑,想說的話也完全說不出來。
他簡直不敢置信!當著剛剛才得知兩人關係的迪梭的面,冰緁居然表現得旁若無人,深深探入自己嘴裡的舌尖毫不客氣地掠奪豪取,在背後上下其手的撫摸更是煽情惹火得只適合存在深夜的臥房裡。
過分的震驚讓亞海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花了整整兩秒鐘,他才意識到現在的狀況。
這可是......可是在他好朋友的面前耶!
臉頰幾乎可以感受到迪梭驚愕的注視,燒灼得連皮膚都痛了起來,亞海的眼角瞥見第一次在那張俊臉上出現的滑稽神情,令他猛然回過神,認真地掙扎起來。
「冰緁,別鬧!」
使勁吃奶的力氣,亞海好不容易才推開那貪婪地吸吮著自己唇瓣的侵略者,但只爭取到喘一口氣的時間,就又立刻淪陷。
真是糟透了。
冰緁完全不將他的抵抗看起眼裡,也毫不在意現場有另一名觀眾,挑逗著亞海的唇舌與手指是那樣地誘惑,讓亞海明明曉得不能放任他,卻又不由自主地向前攀住那熟悉的臂膀。
只是接吻就足以挑燃他體內的火種,更別說那知悉自己所有敏感處、並刻意煽惑的愛撫動作了。
儘管覺得自己有夠不爭氣,但只要對手是冰緁,無論何時何地,他從沒有一次能拒絕或抵抗成功的。
所以,即使明白現下自己應該要推開他,然後好好對迪梭把話講完,但在一陣熱浪襲上全身的神經、迅猛地佔領所有感官後,亞海已經完全忘記這裡是辦公室,而一旁還有自己目瞪口呆的摯友。
陶醉在包圍住自己的強烈氣息中,他全心全意地回應著傾流向自己的熱度,雙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環上了對方的肩頸,熱情迷亂地應和。
相對於因太過專注而忘卻現實的亞海,從迪梭進門後即一言不發的冰緁,卻選在這時看向只能呆愣一旁、啞口無言的男人。
在那張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別有用心浮現出的絕艷笑容,更是充滿無法忽視的挑釁意味。
冰緁緊緊擁住癱軟在自己身上的亞海,愛憐地觸撫著那尾端微翹的柔軟黑髮,絕美的銀冰緁眼眸裡有著最極致的心滿意足。
「你要在這裡看到最後嗎?」
只能說,天底下再也沒比這更傲慢的質問了。
於是,眼前勝於任何雄辯的事實,讓早已說不出話的男人只覺自己從正面再度挨上重重一拳。
◆◇◆
自從前天在好友面前被迫演出那場盛大的鬧劇,因為羞恥心而沮喪了好一陣子的亞海,今天總算稍微振作起來,在俱樂部營業前來到迪梭實習的房間。
打發另外幾位實習的男女公關後,他在認識了超過十年的好友面前坐下,心裡仍有些尷尬。
因為無法直視究竟作何感想的迪梭,亞海低下頭,考慮著要如何開口。
結果,率先打破這令人忐忑的沉默的,果然還是總能在必要的時刻出手幫他一把的多年好友。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猛地抬起頭來,眼前出現的是早已看慣的溫柔笑容,亞海心中的大石頭頓時放下一半。
「我到這裡不久後,就......」
雖然一直到前幾天兩人才好不容易突破最後關卡,但認真算起來,確實是他剛接任負責人沒多久就開始戀愛了。
仔細想想,像冰緁那樣唯我獨尊、自以為是的男人,居然願意再三忍耐、心甘情願地等他,雖然現在在迪梭面前不該想這個,但他此刻的確再次深深感受到原來自己是那樣被愛著。
迪梭應該想不到他連這種時候都還能分心吧!他只是帶著不變的溫和微笑凝視著亞海。
「其實你可以更早一點告訴我的。」
「唔......」
「還是說,你以為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
「不是啦!」看到朋友有點受傷的模樣,亞海連忙搖了搖手,「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話尾越來越小聲,臉也越來越紅,看來亞海正如自己所言,單純只是害羞。
「是嗎?那就好。」
「倒是前天......抱歉,強迫你看那樣的畫面。」亞海難為情地乾笑著,視線定定盯著他的肩膀,下意識避免任何眼神接觸。
「哈哈,我不會在意的啦。」儘管他心底正竄出憤恨的怒火,但亞海不必知道這種多餘的事。「不過,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對我充滿敵意。」
「冰緁就是想太多。」亞海當然不曉得迪梭是刻意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於是他只是嘟著嘴抱怨。
要對突然崩垮的一切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並不容易,前天,在知曉意想不到的事實時,迪梭感到心如刀割。
對亞海用心了這麼久,卻只是一個大意就讓他從指縫間溜走了:「他跟你一樣,是男人喔。」
「這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你不在乎嗎?」
這並非偏見,只是一直以來亞海的對象都是女性,他也表明過那是自己的性向,迪梭當時因而不敢直接對他出手,卻沒想到轉眼就因此失去他。
「一開始有一點,不過......」
「很快那就不是問題了?」
亞海羞赧地點了下頭。
迪梭歎口氣,「你就這麼喜歡他?」
面對他單刀直入的詢問,亞海的臉更紅了,但既然連那麼可恥的畫面都被看到了,他索性也就豁出去,不再躲躲藏藏。
「嗯。」
「有多喜歡?」
「這......」
雖然他吞吞吐吐的模樣似乎正在尋找適當的形容,但兩人都能當著他的面毫不避諱地演出卿卿我我的一幕了,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到了這步田地還忍不住想試探亞海,迪梭覺得自己也很是可笑,他強嚥下這兩天來不斷湧上的苦水,掛上能讓亞海安心的微笑。
「是嗎,你這麼......愛他呀。」
亞海整個臉燒透了,那高到隨時可能昏過去的熱度令迪梭不由得擔心起來,但至少先前一直游移不定的視線終於敢正面看向他,並微微地頷了下首。
亞海都已經毫無保留地對他坦白了,迪梭怎麼可能忍心否定或影響他?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會任那個冰緁美人為所欲為到這種地步。」
「我哪有任冰緁為所欲為?」亞海立刻跳起來反駁,「是他完全沒把我的抗議看在眼裡而已。」
「是嗎?」
除了苦笑,他還能怎樣?
亞海要是真的不願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反抗到底的吧。
儘管從兩人認識以來,亞海一直深受女性歡迎,交往過的女友也比一般男性多,但也許是他血液裡那四分之一東方血統的影響吧,亞海生性其實偏向嚴肅,除了必要的禮數之外,從未在人前做出牽手以上的親密舉動。
所以,縱使他嘴裡埋怨著冰緁怎樣怎樣的,實際上卻是他自己縱容冰緁對他做出他以前根本無法忍受的行為。
而且,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那個男人和自己一樣,絕對不會真正違背亞海的意願。
看到亞海身上飄出幾乎可以用粉紅色形容的氣息,迪梭只能無奈地微笑。
誰叫長久以來,讓亞海幸福的要務,在他心裡都是居占首位的呢。
不過這並不表示他會就此完全放棄,未來的事情很難說,人心更是善變,他的機會儘管渺茫,機率卻不是零。
只是以現階段來說,安於摯友的身份會是一個比什麼都好的選擇,也是守護亞海臉上笑容的最佳方法。
吞下口中的一絲苦意,他探出一隻手搭上亞海的肩頭,努力展現出一個好朋友在此時該有的表現。
「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了。」
「迪梭,謝謝你。」
能見到這麼可愛又充滿信任的微笑是最好的回報,然而在他能好好品嚐這份短暫的幸福之前,半掩的門就被粗暴地推開,安穩的空氣被徹底擾亂。
不用說,大步跨進來的銀髮男人當然是筆直走向兩人,然後在那份溫暖來得及留在他掌心前,就一把將亞海拉開帶進自己懷中。
「這是我的。」
「什麼這的那的,我可不是東西!」
也不曉得亞海究竟有沒有接收到空氣中緊繃的氣氛,只見他完全無視互瞪的兩個男人,逕自掙扎著想要重獲自由。
但冰緁自然說什麼都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如他的意。
雙臂被從上方重新扣緊,亞海只能面向前方,因此他抬起頭來,打算狠狠怒視不給他面子的冰緁一眼,但立刻發現自己做錯了。
似乎正是在等他仰起臉,冰緁那雙形狀姣好的薄唇立即欺前,強奪了他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說的雙唇。
這個深吻雖然沒有前天那樣激烈與煽情,卻也足以讓亞海臊得抬不起頭。
然後,緊緊環住他的手臂散發出強烈的佔有慾,掃向站在一旁男人的眼神亦是找不出一絲友善,唯一改變的,只有那張清麗俊俏的臉上的表情。
「亞海是我的。」面對仍存在威脅的敵人,冰緁重新以行為及言語宣告。
本想再次抱怨冰緁那太過我行我素的發言,但亞海抬起頭來,撞見的卻是一直以來的熟悉神情。
那正是驅使他決定要放下羞恥心,向迪梭坦承兩人關係的動力。
雖然有點丟臉、有點難為情,說是下定決心還不如說是豁了出去,但在看到冰緁臉上恢復那總是帶點傲慢的微笑後,他發現他對自己的選擇可是一點也不感到後悔。
《本書完》
★想知道冰緁與亞海是如何達到「本壘」,別錯過迷戀系列B002 難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