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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御龍君》作者:mirror(米洛)【完結】

《御龍君》作者:mirror(米洛)【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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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十三歲時回歸靖國的郢仁皇子,在大漠遭遇刺客襲擊。
與他同年的少年影守,使出驚人的武功,救了他一命,
並因此受重傷與刺客,墜落沙崖失蹤……

為了龍嶺大草原,維族與弈族各派了使者進京。
郢仁誤將弈族使者角梟當成維族上供的伺男,受到角梟身上的
草原男子,充滿自然豪邁的氣息吸引,郢仁不惜對他出言威脅,
並進一步追著他回到龍嶺大草原……

誰知道角梟正是當年的少年影守,卻因重傷失憶,
然而當年尚有另一個陰謀,救了郢仁的影守,竟是前來暗殺他的殺手?




第一章

  無邊無垠的沙漠,在一輪皓月的映照下,顯得壯觀而神秘,白日裡炙熱人的滾滾熱浪,此刻已轉變成截然不同的陰冷沙風。
  呼哧!
  高大的駱駝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叩響這死寂之地的大門,一行大約有二十來人的隊伍,從一座巨大的沙丘背後,艱難又緩慢地涉足而出。
  在他們眼下一串串新月形的沙丘,一彎接著一彎,如鏈環般鏈接向遠處天壞交接的地方……
  路還很漫長。
  "郢仁殿下,要不要歇息片刻?"一位頭披紅色紗巾,身裹綠色綢衣的西域婦人,恭敬地問候比鄰駱駝背上的少年。
  "嗯。"少年頷首應道。
  一張水靈靈的秀美臉孔,因多日奔波,顯出幾分倦態,只見他一把抓起駱駝背上的皮水袋,咕隆隆地一陣猛飲。
  "殿下,以後入住靖國皇城,可不能像在您母親的都城裡那樣隨心所欲,要知道那兒還有三位皇子,和您爭奪太子名位呢。"這一路上,只要一有閒暇,婦人就不忘說教道。
  "哼,不過是三個生活在金鑾殿裡的草包罷了。"少年擦了擦濡濕的紅唇後,單手一撐駝峰,呼地一躍,穩穩地落在沙地上。
  "殿下!"婦人慌忙張看四周,幸好所有的官員守衛,都退開到稍遠的沙丘上。
  "至於靖國嘛……"
  少年不等婦人再次叨絮,便邁開步子走上一個小沙丘,他那比頭頂上的蒼穹更為深藍的眼睛,凝視著遙遠的沙海天際。
  號稱天下第一大國的靖國,就在沙海的另一頭,有橫跨大陸與海洋的廣闊疆域;有富饒礦藏和勤懇忠誠的子民,這些郢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打從他在古樸的西域呱呱墜地開始,母親和一班國師武將就不停地對他講敘有關靖國的一切,好像認定他定會繼承靖國的龍椅似的。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兩個月前,郢仁的父親——靖國的皇帝,特派宰相歐陽鶴千里迢迢趕到西域都城認親,為的便是這位流有西域聖女血統的小王子。
  他長得方額廣頤,天姿聰穎,就像世人傳說的,是天屬的帝王之相。
  嘩!突然刮起的強烈沙風,噗噗地打在郢仁的臉蛋上,他伸手擋住眼睛,沙丘上的守衛們則是大叫"糟糕!",急忙追趕被風吹下沙丘的行李。
  "唔?那是什麼東西?"透過手指縫,郢仁看到在那群高大的人影中間,有一個的嬌小物體晃動,黃麻的布巾被吹開一個角時,露出了一顆黑色的腦袋。
  "殿下,您在看什麼?"婦人見小主子迎風而站,不由上前問道。
  "為什麼我的衛隊裡會有孩子出現?"郢仁指向那被麻布包裹著的小小身影,驚訝的感覺更大於不愉快。
  "嗯……這位少年是宰相大人帶來的,據說是皇城裡數一數二的影守。"婦人朝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番後答道。
  "影守?"
  "就是當達官貴人的保鏢,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口風很嚴緊。"婦人看著郢仁說。
  "這麼說來……"郢仁秀眉微皺,思忖著:"宰相確實有提到過,在靖國有那麼一群很特殊的人,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卻生活在黑暗之下,做著常人絕不願碰的血腥事,說的就是『影守』吧。"
  視線再度眾集到用麻布緊裡的少年身上,郢仁不禁懷疑地想,"但他看來……頂多是個會幾下拳腳功夫的毛小子。"
  "殿下?"婦人輕聲叫喚。
  "傳令下去,到下個都邑,就讓他離開守衛隊。"郢仁轉過身,拂了拂衣袖上的沙塵。
  "是。"婦人傾身行禮道。
  "小心!有一支數十人的騎隊直奔這邊來了!"就在此時,站在最遠處的啃衛,揮舞著一面紅色錦旗叫道。
  "是刺客!"有人大喊道。
  不一會兒,前方高聳的沙丘上,因為馬蹄狂奔而捲起層層沙浪,排山倒海的朝沙丘下的守衛衝來!
  "哼。"郢仁嗖地拔出腰間的碧玉劍,鋒利劍刀在月色下發出的隱隱冷光,做出開戰最有力的號令。
  "大皇子有令,凡是十三歲的少年格殺無論!"
  一個滿面刀疤,一看即知歷經無數惡鬥的大漢騎在馬背上,他粗壯的手揮著一把鐵柄大斧頭,還不住地連連吼叫。
  "大哥,你怎麼把金主給說出來?"緊跟其後的是一個相貌猥褻的高瘦男子。
  "呸!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殺光他們不就保密了。"
  大漢朝地上唾了口口水,揚起大得嚇人的斧頭,將第一個衝上來的守衛,像折斷柳條般給攔腰砍斷!血噴湧而出,濺在下一個守衛的臉上。
  哀號、馬嘶、刀光在這頃刻間,如同進發的雷鳴般,響徹在浩瀚縹緲的黃沙境地……
  "嘿嘿,大伙瞧瞧小皇子藏在這兒哪。"一班人在混戰中途,高瘦男子首先發現在護衛中間的少年,他興奮得咆喝道:"快衝上去,圍住他!"
  "殺了他!哈哈!"
  勁裝束身的惡漢們,猛踢馬肚,衝開在影守身旁的重重防衛層,一些來不及閃躲的守衛,不是喪命於上下橫刺的鋼刀下,便是被鐵蹄淒慘地活活踏斃!
  "小寶貝,看老子的奪命神鞭!"
  高瘦男子淫笑著揮開手中的長鞭,帶著尖剌的長長鞭身直打向少年纖弱的身體!
  啪!
  皮鞭高高甩起,落地時卻只撲了空,揚起滿天黃沙,少年的身形猶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般,憑空消失了……
  "咦?"高瘦男子細目大睜,一時間詫異得回不過神來。
  "老二,小心後面!"手下的聲音未落,高瘦男子只聽得耳後呼呼地衣擺舞動聲,一道銀色的光芒,從左胸筆直黥出!
  "啊……"高瘦男子緩緩地低下頭,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利劍。
  嗤!
  利劍又快速地抽回,高瘦男子白眼一翻,連哼氣的時間都沒有,便面朝沙丘,一頭栽下馬去,揚起的黃沙足有一丈多高。
  "老、老二。"待沙塵散盡,眾人才真切的看到高瘦男子胸口汨汩噴湧而出的殷紅,染紅了大片的沙土,甚至蔓延到了他們的馬蹄下。
  沙沙……
  輕微的腳步移動聲,少年原先裹身的黃麻披風已不見,一席簡樸的青布衫,一頭用同顏色布條紮起的黑色長髮,隨風輕輕舞動。額前修剪得整齊的劉海,亦左右搖曳,一雙黑如墨石的眼睛,不帶一絲人類的感情。
  "你……你是什麼人?"儘管是見慣殺戳場面的彪漢們,在看到對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擊後,也不由口音發顫。
  "影守。"少年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他是影守!"有人即刻低呼,因為近幾年江湖上盛傳著,凡和影守們打過"交道"的人,都必死無疑。
  "俺們的目標是四皇子,你想活命的話,就快滾開。"
  一個手握彎月刀的大漢仗著己方人多勢眾,咆哮了幾句,還不忘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凶悍毒辣的他們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小兄弟,出門千里只為錢。此趟買賣賞錢黃金五百兩,你若把皇子交給俺們,分你一半都成。"另一個壯漢翻身下馬,一把帶毒匕首藏匿在袖口裡,一步步地靠近黑髮少年……
  "要騙人也不撿些好聽的。"響亮的嘲笑聲從這圈人身後赫然響起。
  "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敢來搗亂?"彎月刀大漢惱怒地喝道,只差一點點,他的同夥就能出其不意地剌到影守。
  其它人聞言,立刻調轉馬兒退散一邊,把兵器矛頭整齊的對準發言者,可是等看清來人時,大伙不禁一怔。
  "又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這是一位美得無與倫比的男孩,黑如錦緞般的光亮長髮,一絲不亂地梳攏在耳後,並由一個金雕細縷的簪環把住。他的臉孔如罌粟般散發致命的吸引力,先不談那如黛峨眉,如雪白膚,光是紅如櫻桃般的嘴唇,都能引人一番遐想。
  "殺我的行情不是黃金一萬兩嗎,這種道上皆知的秘密,竟敢拿出來哄人?"少年不留情地譏諷,總算讓眾漢子由癡呆的表情回過神來。
  "你就是靖國四皇子?"持彎月刀的男人看著少年脫俗的相貌,華貴的裝束,心中已有幾分肯定,但是他沒想到四皇子竟會王動送上門。
  沒有理睬對方的問話,郢仁的視線集中距他十步之遙的黑髮少年身上。
  他的殺氣,犀利冷酷得就好像雪山的冰凌。岑寂清冷的眼睛,彷彿風吹不到的崖底深泉。一切禁止不動,意志堅決!
  郢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老三,管他是不是皇子,寧可錯殺,也不可不殺!"有人沖彎月刀男人喊道,氣氛又變得一觸即發。
  "那也要殺得了我才行。"回過神來,郢仁手中的碧玉劍刷地揚起,劍氣在沙地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你、你殺了俺們老大!"
  順著劍峰所指向的方面,有人眼尖地看到沙丘下倒臥的粗壯大漢,沉重的金斧頭就斜插在他動也不動的腳邊。
  "他就是你們這群烏合之眾的老大?難怪和其它人比起來,有一丁點兒棘手。"郢仁輕佻的話語,立即招致所有惡漢怒氣,踢馬殺過來。
  "斬……"在黃沙騰騰間,黑髮少年手握的三尺長劍發出了陰冷無比的白光。
  "立……"少年身形一動,隨彪漢們揮起的錯落刀光,飄忽前進,不出片刻,便追上馬蹄。
  "訣!"突然凌厲的劍峰青光激盪,黑髮少年一一挑開本該劈向郢仁的無數刀刃,又如雄鷹的利嘴般,無情地劈開馬匹上的強壯身軀,鮮紅的腥血剎那四下綻放!
  "呃……"這場面竟讓郢仁驚愕到不知動彈,他看著對方勁捷俐落的劍法,迴旋於眾人間,根本不給剽悍的匪徒們一絲靠近自己的機會!
  儘管少年的內功劍氣皆深湛,但敢拿下大皇子懸賞的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有人向少年致命的穴位一連發出十枚飛鏢。
  "小心!"郢仁猛然驚醒似地大喝。
  叮叮!
  長劍快速地變招往前一揮,飛鏢被迴旋的劍刀擋回,反刺入惡漢腹中。
  這場惡鬥至此為止,匪徒死得死,傷得傷,馬兒驚恐嘶叫各奔四方,徒留一地慘不忍睹的屍體與血沙。
  "呼……"黑髮少年輕輕地吐納一口真氣,將利劍收回眼前,劍身上的血順著劍刀,緩緩地流淌下來,弄髒了少年帶著半截指套的手。
  劍上的血映在少年烏黑的眸子裡,透出火一般熱情色澤,令郢仁無法轉移目光,一時間,他竟分不清到底是劍上的血流下來,還是少年的眼睛裡,正流著血之淚。
  "這就是影守。"郢仁吶言道。
  自小對任何事,包括太子位都可以信手拈來的他,從沒有什麼可以震撼得了他。然而,這一句自言自語的"影守",卻在他的體內掀起了一種無法遏止的波瀾。
  剛開始,他心想他不過是一個經過特殊訓練的少年,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波浪罷了。然而這小波浪,在不知不覺之間,卻變得洶湧澎湃起來,這樣下去的話……勢必會變成一股滔天巨浪!
  最糟糕的是,郢仁不知道事態最後會發展成怎樣的局面?
  一般人面對這樣的少年,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天天了吧。可是他不怕,他只覺得束手無策,但這種難以駕馭的感覺,卻燃燒起另一股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強烈的征服慾望。
  和剛才的殺氣騰騰截然下同,黑髮少年舉止柔和地擦拭手中的劍,就像對待充滿靈性的生物一樣。也許是感覺到皇子灼熱的注視,他停下來,看著不遠處與他年齡相仿的郢仁。
  "老子沒那麼容易死!臭小鬼!"忽然而起咆哮,打斷了他們相互的凝望。
  "是你!"郢仁回轉過身。
  沒想到那持金斧頭的惡漢,竟"活"了過來,看樣子足沒刺中他的要害。
  黃沙飛舞,郢仁眼睜睜地看著金斧頭的寒光從他的頭頂直劈而下,但在千鈞一髮地時刻,一雙溫暖的臂膀攬住了他,幾分略顯急促的喘息,噴吐在他的臉上,身體便被猛地往旁邊一推!
  噗!
  因分心而沒做任何保護動作的郢仁,倒臥在沙地上,滿口滿鼻都是沙上,甚是難受。
  "殿下!"西域婦人隨同六七名護衛,從另一邊急奔過來。
  鐺!鐺鐺!
  在另一邊的陡峭沙丘頂端,黑髮少年和惡漢打得不可開交,少年的背部似乎被斧頭砍傷了,血流了一地。
  "殿下,您沒事吧?"婦人扶起郢仁,忙著幫他拂去塵土。
  "咳、他……咳咳。"郢仁想說,去把他救下來。
  可是大漠上的風沙變化莫測,時疾時緩,突來的一陣疾風刮來,把少年和惡漢雙雙扇下數百丈深的沙崖下!
  "郢仁殿下,先行的宰相大人已經收到飛鴿傳書,正派大批邊疆軍隊趕來。"婦人掏出了對方回傳的紙條,可郢仁不但沒看,反而一把推開,跌跌撞撞地爬上沙坡。
  "殿下!您這是在作什麼?"婦人敢緊跟上。
  "明明是從這裡跌下去的……"
  從沙崖上可以眺望到遠處滾滾眾攏的烏雲,混沌的月光下,郢仁看不清崖下的情況。
  而實際上,也沒什麼好看的,漫漫四野,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您說的是剛才的少年影守?"婦人問道。
  郢仁沒有答話,因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同愈來愈強烈的沙漠風暴般,壓在郢仁年少的心頭上……

  龍嶺大草原,足一片被高聳入雲連綿起伏的山巒所包圍的肥沃土地,此時正是新綠抽芽,萬物復甦的初舂時節。
  一群群如珍珠般耀眼的鬈毛羊兒,悠然地漫步在遼闊的南面草坡上,享受著春天最美味的恩賜。
  放眼望向更遠的西面,是層層迭迭,約莫百座的白色帳篷,帳篷頂端紮著一面鮮艷的紅色布巾。
  一列駱駝商隊的商人,遠遠地望見了帳篷,笑道:"喲,是最善騎射的奕族!"
  突然間,帳篷那兒傳來隆隆響聲,一群膘滿肉肥牛群,猶如脫弦之箭,氣勢洶洶的奔湧而出。
  緊隨其後的是十來匹的健馬,當先的一匹馬渾身棗紅,長長的鬣鬃在明媚春光下,像是許多飄曳的錦旗。
  鞍上的是一個皮襖勁裝青年,肩上掛著粗皮繩,腰上懸著短刀,背負長弓,縱馬疾馳,他身後的青年們,吆喝著,盡力趕上。
  待馬群衝入牛群後,皮襖勁裝青年雙腿用力一夾,竟站立於馬鞍上,棗紅馬四蹄翻騰,直搶在前,把其它的騎手拋在後面老遠的地方。
  "阿瑪,看樣子,這次比試又是角梟哥贏。"一位盛裝打扮的奕族少女,笑臉吟吟地坐在牛圈欄上,眺望著前方激烈的戰況。
  "這孩子就是身手敏捷。"回話的是年過半百的奕族族長賽普,他一臉得意地說:"想當初在大漠裡救下他時,每個人都說他沒救了。"
  "是啊,記得角梟哥那時因為背後的刀傷,高燒得厲害,一個勁的說胡話,等後來清醒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少女說話時,角梟騎著棗紅馬,攔截住了一頭公牛,並利索地用繩索飛套上公牛。
  "好樣的!"賽普大聲稱讚道,然後轉而對女兒說道:"傑婭,長老們提議贏了這比賽的人,就隨你一同上京面聖。"
  "這是真的嗎?有角梟哥相伴,我也不會膽怯了。"傑婭姣好的臉上浮現著兩朵紅雲。
  "嗯,這次進京很重要,除了表達對靖國皇帝無上的尊崇外,還有就是希望聖上能恩准奕族人長期居住在這片土地上。"賽普似乎對往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感到厭倦了。
  "孩兒知道山那邊的維族也向皇上進貢了許多寶貝,以求得到這龍嶺大草原。"
  "我們靠的是誠意,族裡漢子剪修的羊毛,和婦人們巧手縫製的靖國疆域豐皮圖,一定更能打動皇帝……"
  "阿瑪,他回來了!"不等賽普說完話,傑婭便興奮得沖騎隊揮了揮手。
  "族長!傑婭!"
  在眾騎手的簇擁下,一位有著古銅色肌膚,結實肌肉的高大青年,極為漂亮的躍下馬鞍,矯健的身姿猶如草原上翱翔雄鷹般,吸引住眾人驚羨的目光久久……

  四個月後,靖國皇宮。
  月光皎潔的清輝,碧波蕩漾的湖水,一陣陣涼爽的微風,在這座臨仙水榭上無一或缺,一條讓宮燈照得透亮的寬敞的九曲長廊,連接著水榭和雄偉的金色大殿。
  為遮擋霧氣,廊上長長地薄紗簾被放下來,曳在水面上,隨著湖水的波紋而向前蜿蜒地披散著,遠處是大片淺粉色的荷花叢。
  突然,一曲悠悠地笛鳴,劃破了這清幽的氛圍,兩條鯉魚從荷花下飛快地游過,引得荷葉瑟瑟搖曳,別有情致。
  "皇上,宮女們現在演奏的是奕族的竹管笛,聽說它的音調可以吸引大漠孤鷹。"兩鬢斑白,卻仍神采奕奕的靖國宰相歐陽鶴,恭敬地朝坐在龍案前的男人介紹道。
  "唔。"連抬眼看一下都沒,男人絕美的嘴唇只是似答非答地抿了抿,他的注意力全在案頭的燙金奏折上。
  "那您覺得這長達百尺的羊皮地圖怎樣?據說動用了一百名工匠……"歐陽鶴見皇上絲毫不感興趣,揮手摒退了宮女,又讓太監呈上繪工精緻的羊皮卷。
  "夠了,弄得水榭裡一股羊騷味。"男人不耐煩地合上奏折,吩咐道:"這些禮貢的東西,交給太后處理即可。"
  "臣遵旨。"宰相大人作揖道,在他轉身小心地收攏羊皮卷時,心裡卻湧起了另一番感慨。
  回想十年前,先帝突然駕崩,且未立下遺囑,一時掀起奪位狂潮,朝野內風聲鶴唳,一片腥風血雨,誰能料到,最後竟是回宮不久、毫無貴族靠山的四皇子郢仁當上了皇帝。
  "還有事嗎?"郢仁見他遲遲不動,於是問道。
  "啊……對,臣確有一事啟奏。"歐陽鶴這才想起另一件"禮貢"來:"以『美』著名的維族送來美女侍男各三名,是否也交予太后?"
  "侍男?呵。"郢仁美眉一挑,露出一抹曖昧的淺笑:"沒想到他連這漢人才有的孌童也都考慮到了。"
  "您的意思是……"皇上並非第一次寵幸同性,但宰相的臉上仍帶著幾分尷尬。
  "朕要一名侍男來臨仙水榭陪寢。"
  郢仁只對兩種人感興趣,一是身材豐腴的後宮美女,二是膚白清純的少年,男人?他可謝敬不敏。
  "臣先告退。"歐陽鶴施禮退出。
  "或許能從他口中,瞭解到奕與維兩大部落的事。"郢仁圓弧優美的指尖,輕捏著案頭上的碧玉酒杯,若有所思地轉動著。
  "傑婭,你在哪裡?"爽亮的異族口音,從九曲迴廊裡轟然傳來。
  "嗯?"郢仁放下杯子,思緒被擾,心生不快。
  "定是剛進宮不知規矩的蠻人,奴才這就去喝退他。"守候在門內側的小太監,見俊美懾人的皇上眉頭略擰,立刻慌張起來。
  "傑婭,是你在裡面嗎?"可未等太監前去開門,紅漆金縷的大門便忽地被推開了。

第二章

  一個時辰前,角梟陪著妹妹傑婭來到荷花塘賞花,與草原截然不同的秀麗景致,完全吸引了角梟,稍一分神,生性好動的傑婭便不知跑哪兒去了。
  宮殿的浩大幽深,讓角梟分外擔心,望見不遠處的臨仙水榭內通明燈火,便不顧後果的闖入。
  "啊?"屋內幽香四逸,擺設極盡奢華,可是讓角梟驚訝得出聲的,是安坐在一張金龍書案前,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在珊瑚宮燈的暈染下,男人烏黑的長髮好似春天雪山上奔流而下的瀑布,閃著瑩亮的光輝。
  比起這道"光輝"更令人目不轉睛的,是男人那張華麗臉孔上,那一雙比草原最為深藍的蒼穹更清澈,更水霧的眼眸。
  那雙狹長的美眸,明明只是微了,卻透著深沉含威的情緒,與他正襟端坐的姿勢相互交融,給人無比的尊貴迫人之感。
  "大膽蠻人!"被角梟衝撞得直暈頭的太監,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大喝道。
  "唔?"角梟驚覺自己魯莽的同時,也發現對方漂亮的藍眼睛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旋即低頭,看著腳上的青布鞋。
  "瞧你衣衫不整的醜陋樣兒。"在皇上面前失了態的小太監,報復似地大力拽了拽角梟身上的無袖羊皮襖,又揪著他下半身及膝長的羊皮圍裙不放。
  "快拿開你的手!"這件傑婭精心製作的皮襖裝束,可是奕族裡最厲害的騎手才能穿的,角梟很氣憤,但自己無禮在前,小麥色的臉頰上難以抑制地浮起兩抹酡紅。
  "嗯……"在門扉處的青年深陷難堪境地時,郢仁卻一反冷傲的秉性,臂肘撐在案面上,手托臉腮,嬌美雙唇因一抹淺笑而倏然綻開,儼然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自從徹底打敗無能的皇兄後,還真沒什麼事,能挑起他的興致……
  皮襖青年的身材健美勻稱,打從他衝進來的瞬間,郢仁便不自覺地打量起來,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不帶一絲贅肉,肩膀夠寬廣,卻不似練武過度的將軍那樣,高聳得過分。
  滾著絨羊毛邊的皮襖,緊裹在他的胸膛上,更為他美麗的膚色,增添了幾許大自然舒爽氣息。
  最要命的還是那件緊繫在腰身上的圍裙,郢仁並非頭次瞧見牧人的服飾,他知道這種裙裝是為了方便上下馬背,和做出種種高難度的馬上射騎術。
  可露出的堅實大腿,與緊貼布料而隱約可見的男人性體,好比一把熱烈無比的火,洶湧地"燒灼"著郢仁的藍眸。
  先前的戲謔心態很快被燒空了,剩下的是猛竄而起地,讓喉嚨飢渴得能冒出煙來的無盡慾望!
  "小喜子,退下。"郢仁從來都是順應自己的意願,這次亦不例外。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監接到皇上的旨意,倒像鬆了口氣,他暗想:"瞧這蠻人的臂膀,倘若皇上不在這兒,他定會給我一拳,讓我躺上個把月!"
  太監磕頭出去後,屋內寧靜得幾乎令人窒息,角梟略略咬唇,僵直著身體,雖然幾次感到前方投來的視線,但他不認為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達官顯貴會真的關注自己。
  因為自恃高貴的宮裡人,有一套繁複瑣碎,級別深嚴的宮廷禮儀,在他們入宮的這十天裡,每天都必須讀上數十條,等太監總管考核滿意後,方可晉見聖上!
  可對那些咬文嚼字,似是而非的條目,角梟學了很久,仍不得要領,龍嶺大草原到底歸屬何派,關係到全族五百口人的生計,被這樣一耽擱,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想著想著,角梟竟神遊起來。
  "你便是維族送來的人?"柔磁的嗓音,好像龍案上那樽象牙香爐中飄出的,一煙縷,虛幻,卻撩人心弦。
  "呃?"角梟根本沒聽清對方的問話,暗歎道:"糟!光想著族人,忘卻了眼前的麻煩事!"
  "龍嶺大草原,雖說水草肥沃,風景宜人,但更是靖國南面的要塞。"郢仁此時提及草原,絕對是出自探查對方的心態。
  "我知道。"
  果然,那雙靜如墨石的眼睛中,頃刻放出耀眼的神采。
  "咳。"清了清燥火的喉嚨,郢仁覺得青年坦率的表情很是誘人。
  "我可否……"角梟很小聲地說道。
  他想對方既知草原的事,定是王爺之類的貴族,傑婭常說見不到皇上,見到一位王爺也好,至少可以傳達族人懇求與崇敬之心。
  "你嘀嘀咕咕的,到底想說什麼?"郢仁熱欲難耐,輕拽華服衣袖,起身走向繪著怒放牡丹的屏風,透過朦朧的薄紗,可以瞧見一張擺有宮廷糕點的紅木圓桌。
  "請等一下!我想談談草原的事!"角梟以為"王爺"要走掉了,大吼一聲。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上書機會啊!
  情急之下,他索性一個箭步,疾衝向前!
  "要你大點聲說話,可沒讓你把朕的耳朵喊聾!"郢仁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回轉身子,才要教訓幾句——
  "啊!"角梟來不及收停腳步,硬生生地撞在"王爺"肩頭上!
  "嗚!"這一撞可真讓人眼前發黑,星花點點,角梟雙手捂鼻,眉頭緊擰。
  "呼。"習武已久的郢仁,見青年魯莽撞來,自然閉息運氣,令肌如牆,所以除了驚訝外,倒不覺得胸疼。
  "這下完了!"這念頭充斥在角梟腦中,他顧不得發紅的鼻樑,一味的想要找出一些合理的歉意話來。
  "看你既木訥又粗魯的,倒也挺主動。"郢仁回過神,邪氣地一笑,御臂扣在青年的腰際。
  "罪……該……"罪該什麼來著?角梟原是記得的,但當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時,赫然發現"王爺"那張美麗的臉孔近在咫尺。
  他定定地看著"王爺"那雙絕色藍眸,感覺整個人突然被吸進一個湛藍色的漩渦中,久久無法自拔!
  同時亦驚訝這看似單薄的美男子,卻比自己的七尺身材更要高大,角梟高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你面色蒼白,過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郢仁說著,一手仍按在青年的後腰上。
  "唔……"沒忘記對方是錦衣華服,喜怒無常的貴族,角梟下意識地別開頭,避開他的溫熱鼻息。
  "怎麼,不喜歡中原的白玉酒?"郢仁沒有放過他小小的抗拒動作。
  "不是,我是說時間不早了……"角梟著急得憋紅了臉,他好想認真地談一談奕族的事,可這"王爺"似無半點傾聽之意。
  "呵,你一會兒心急,一會兒扭捏,真叫朕摸不透。"郢仁抬手捏住青年的下頜,看到他一臉的詫異。
  "王……"角梟豐厚的嘴唇大張著,像是要叫卻叫不出。
  "罷了,朕也不想再等了。"言畢,郢仁忽地收緊手臂,低頭覆上懷中人的誘人的唇……
  "……"宛如凝脂的皓白肌膚,如一道光芒,射入角梟瞪大的眼內,過度震驚使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嗯……"雖然沒有女人嬌嫩,也不及少年水靈,但郢仁驚喜地品嚐到一個完全新鮮,超乎他想像的味道。
  好像在正午烈日之下馳騁獵奇,一股強烈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郢仁柔軟的唇恣意地享受青年的麝香體味。
  這雙唇輕觸的淺吻,卻給人血脈賁張的快感,挑起他從未有過的渴求!
  "不……"此時,在本能反應的驅使下,這草原漢子驚顫地抬起胳膊,抵住"王爺"硬實的胸膛,試圖脫開他的擁抱。
  可郢仁不但無視角梟的反抗,更進一步扣緊他的後腦,迫使他仰起頭來,迎合自己。
  "可惡!你……嗚!"嘴唇給壓磨到發痛,那趁自己開口鑽人的陌生紅舌,以足讓角梟羞恥到七竅生煙的方式,舔噬可碰觸到的一切!
  他想轉身逃開,卻被佞傲無比長腿勾住腳踝而無法動彈,像是五臟六腑被抽空般的窒息感,讓角梟猝然地合上嘴巴。
  "嗯?"正忘我享受"美味"的郢仁,忽感舌尖一陣尖銳的刺痛,眉頭一擰,抓住角梟頭髮,一把將他拉離。
  "呼、呼……"頭皮被揪得生疼,但角梟的心情卻爽快的很。
  這下,看你這混蛋"王爺"還敢不敢隨意侮辱人!
  "你竟敢咬朕?"郢仁語氣很冷,射出的目光更是冷得可以瞬間凍結周圍的空氣。
  他似乎難以置信地探出舌尖,輕舔了舔,上頭的血腥把他美唇染成一片紅艷。
  "哼。"角梟非但不懼於他的震懾魄力,還想強行拉開禁錮他頭髮的手。
  "既然你喜歡來硬的,朕就徹底滿足你。"
  猛烈燃燒的征服慾望,郢仁燒掉了他最後一絲耐心,緊抓住角梟高高抬起的手腕,反剪在他身後,隨後提起膝蓋,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小腹。
  "嗚!"突然而來的衝擊,讓角梟痛得差點昏厥過去,在仰面倒地時,肩膀還狠狠地撞上紅木桌角。桌上裝盛著柳丁、葡萄等水果的拼盤,皆翻倒在桌面上,再一一滾落地面,發出咚咚地一連串悶響。
  "放開我!"角梟羞惱地扭動身子,他這個在草原上鬥得過一頭公牛的壯漢,卻怎麼也掙脫不了眼前這看似文雅柔弱的貴族的壓制。
  雖然郢仁用一招"借力使力",把角梟的蠻力打壓下去,可也忙得大汗涔涔,髮結散亂,烏黑的長髮凌亂的披在肩上,才得以跪壓在男人上方。
  "哦!"在看到角梟左右分開的粗壯腿間,那羊皮裙遮掩不了的,由白麻布緊裹住的私處時,郢仁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曖昧不明的感歎。
  "你給我滾開!"在意識到對方貪婪的眼神,全盯著那話兒時,角梟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很有精神嘛。"郢仁自言自語地說著,還將他白皙的手伸了進去……
  "皇上,臣帶來了維族獻上的……哎唷!"為等待侍男打扮而姍姍來遲的宰相大人,一走進臨仙水榭,就不幸踩到滾落至門邊的柳丁,差點一屁股摔倒。
  "宰相大人!呀啊!"他身後衣著鮮艷的美少年,接連驚叫兩聲,一是看到水榭內猶如狂風過境,混亂不堪而震驚,二是看到……
  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躺在青石板地上,牡丹屏風倒在前邊,他們的腳下是踩爛了的水果和糕點,漿汁橫流,慘不忍睹!
  "皇、皇上!"角梟的驚訝絲毫不亞於美少年,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惡人竟是他和傑婭心急如焚想要晉見的人!
  "你是誰?"意識到門邊的少年才是侍男,郢仁遂低頭詢問角梟。
  "刺客!有刺客!快來人護駕!"宰相大人見狀大呼小叫地狂喚守衛。
  "閉嘴!"郢仁相當不快地朝宰相吼道。
  就算老眼昏花,也該看得清到底是誰取得優勢吧!
  "讓開!"角梟又驚又亂,顧不得太監教過的什麼君臣禮儀,乾脆一腳揣上郢仁的大腿!
  "嗚!"沒料到會被踢,郢仁吃痛地移開身子。
  角梟藉機一躍而起,在宰相和少年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前,他就越過他們,奪路而逃!
  "皇上!快傳御醫!"聞訊而來的太監總管瑞德,見乘龍之尊竟然蹲地不起,嚇得煞白了臉,失聲尖氣地叫道。
  一批訓練有素,手持長矛的御林軍,很快便把臨仙水榭圍個水洩不通。
  郢仁緩緩起身,大腿肌肉傳來一陣麻痛,用手撣了撣那印在金黃褲筒上的草鞋印,攤開手掌,那青年滾燙的體溫仍遺留在掌心。
  "御醫來了。"瑞德上前幾步通報,卻看到皇上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手猛瞧。
  "統統給朕退下!"華麗的長袖一甩,郢仁突然慍怒地喝道。
  令一班官人震愕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因為皇上的旨意竟不是追兇,反倒摒退他們。
  "老奴遵旨。"瑞德首先應道。他暗想,得快點告知太后——今晚臨仙水榭裡出了亂子啦。
  "臣等告退。"老宰相鞠躬行禮,才轉過身,皇上又命他留下。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朕要面見奕與維兩大遊牧部落。"郢仁稍舒緩了口氣說道。
  "這……外族人朝聖議事,按規矩需進宮六個月,讓太監摸清其秉性,並熟知宮廷禮教方可。"
  "按朕的意思辦,等六個月後,龍嶺的草都枯光了。"郢仁又問道:"子鑫回京了嗎?"
  "回皇上,犬子已結束與鄰國的絲綢買賣,回宰相府了。"
  歐陽子鑫,年長皇上三歲,是宰相歐陽鶴的獨生子,出生時,算命術士說他五行缺金,故名中帶鑫字,是靖國數一數二的經商奇才。去年他以令人咂舌的低價,買下數百艘巨帆戰船,作為皇上二十一歲的生日賀禮。
  "明日午後,讓子鑫來見朕。"
  "臣遵旨。"歐陽鶴見皇上這般看得起小兒,時時召見會談,心裡自是高興萬分地跪安離去了,留下皇帝一人默立於凌亂的水榭內。
  從荷花池送來的徐徐夜風,吹拂在郢仁血色紅潤的臉頰上,他突然嘖地低歎一聲,貼掌於額前,彷彿要平復那尚未退去的慾火……

  晨曦初透,淡淡的光線射過窗欞,將高深廣大的金鑾殿,切割成明亮與陰暗的兩塊區域。
  十數字身著藏紅色官袍的議政大臣,與對面站立的十位武將的身形,全被攏入了霞光之中。他們或畢恭畢敬地向高坐於皇位上的男人呈遞奏折,或情緒稍激地與其它朝臣辯論,但只要皇上金口一開,任何異議都會即刻得到解決,於是大殿重又回到莊重和肅穆的氛圍中。
  "傑婭,你快下來。"急急地壓低嗓門,角梟朝踏在石柱墩上,對窺視殿內情況的奕族少女勸阻道。
  "好可惜,帷幔擋住了皇上的臉。"傑婭張望許久,只聽到令人陶醉的醇柔聲音。
  "別這麼迫不及待,皇上……"說到這個尊貴稱謂時,角梟的臉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
  他沒忘記昨晚的事——美麗的男人,足以讓自己血液凍結的深吻,和……皇上的身份,最後甚至險遭御林軍追殺!
  昨晚當他跌跌撞撞地逃回居住的西宮廂房古春齋時,傑婭己等候在那兒,帶著不可置信的告知他,她看到維族的供品竟是侍男。
  雖然角梟聽過一些有錢的官家,除妻妾成群外,還會養一些美男子為寵兒,但他不能理解的是,靖國皇帝居然也有這種癖好,更甚至把他誤作侍男,而輕薄了一番。
  意識到自己又咬又踢的對像是一國之君時,角梟心裡不免驚慌。
  倘若皇上生起氣來,說上一句"你對朕出言不遜、舉止不敬。"奕族可就要遭受滅門之災了!
  在他正不由尋思到自己是否該以死謝罪,以保全奕族時,太監傳下一道皇帝口御,命奕族的兩名使者今日早朝面聖,商討龍嶺草原一事。

  "皇上怎麼了?"傑婭從昨晚起就興奮不已,她幾乎梳洗打扮整個晚上,直到宮女大讚她貌若天仙,方肯罷休。
  "皇上不正要召見我們嗎?所以你不用著急。"收回心思,角梟看著傑婭。
  族長賽普對他有救命之恩,撫養之義,角梟一向視十六歲的傑婭為親妹妹,他握拳暗下決心:"無論皇上怎麼發落,我絕不讓他動傑婭一根頭髮!"
  "皇上有旨,宣奕族使者進殿!"一聲清脆響亮的召喚後,太監小喜子從殿裡出來引領他們面聖。
  "是您呀。"小喜子一瞧見這壯實的男人,連忙討好道:"昨日是奴才有眼無珠,今日在皇上面前請您多擔待。"
  "角梟哥,你認識他?"傑婭第一次遇到會對他們如此恭維的太監。
  "不認識。"角梟失口否認,心中卻充滿疑惑。
  "這……"小喜子還想說什麼,但又不敢耽誤皇上的接見,便點頭哈腰的帶他們進入大殿。

  雕花的青石方磚,金龍盤旋的巨柱,琉璃鑲嵌的天頂,這只有在古書描繪的天庭裡才有的富麗堂皇,如今真實地展現在角梟和傑婭面前。
  大殿裡還瀰漫著一種介於桂花和蘭花之間的淡然清香,傑婭本想抬頭瞧瞧那金色豪華的王座,但兩邊的大臣、前後的侍衛,全都一動不動地緊盯著他們,簡直讓人無法透氣。
  角梟察覺到身旁傑婭的緊張,於是安慰地對她笑了笑,但他卻沒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這瞬間的笑臉,全都被收入在皇上的美眸之中。
  "平身。"在他們雙雙跪地,恭請吾皇萬歲後,皇上那抑揚頓挫,縹緲如煙的嗓音,讓傑婭著實感動了好一會兒。
  她忍受不住誘惑地抬起頭來,卻驚異得再地無法移開視線:"好美的男人!簡直像冰山上的雪蓮!"
  "皇上,這是我們奕族呈上的奏折,請您過目。"角梟把奏折遞給太監總管瑞德。
  "關於把龍嶺大草原借給奕族,或維族作為長久居住之地,眾愛卿有何見地?"翻看完奏折後,郢仁發話道。
  "皇上,龍嶺自古以來是靖國南疆要塞,怎麼可以隨意借人放牧?臣以為,哪族都不可!"一位白髮蒼蒼的官員高聲發言道。
  "上官大人,所謂富國之道在於節用裕民,既然有重兵嚴守,那給百姓一塊安身之處,有何不可?皇上,臣以為應該借給維族,他們年年進貢毛皮禮品,卻居無定所,飽受毒日風沙之苦,實在可憐!"一文官立即上前反駁道。
  "哼,孫大人從未離開過皇城,怎麼知道實情?皇上,老臣倒是去過一回維族,維族的生活,決非像孫大人口中那般不堪!"遭到晚輩駁斥,上官大人直感顏面過不去,扔下話道:"若是要借,也該給奕族!"
  "不,該給維族!詩聖上明鑒!"孫大人上前一步奏道。
  "給奕族才是造福牧民後代,懇請陛下三思!"上官大人毫不示弱。
  爭辯一旦開始,便似永無完結,雙方分成兩大陣營,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就連以往毫不相干的政績得失都被一一搬出台面。整個朝堂吵得轟轟烈烈!
  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唯一還面帶微笑的,恐怕只有坐在龍椅裡的郢仁了。
  他雙眼炯炯地盯著角梟,看他用憨厚無懼的眼神,木調生澀的談吐,擊退群臣們的出口成章。
  "皇、皇上……"太監總管瑞德擦了擦前額地冷汗,方寸大亂地看著聖上,轉而又向下張望:"您看這……"
  "差不多了。"郢仁薄唇一抿,泰然地說。
  "什麼差不多?"瑞德正納悶著,赫然傳來一陣咆哮。
  "我們奕族人,無論男女,自幼驍勇善騎,且熱情善良,經常幫助落難的商人,打退強盜,決非你們口中的懦弱無能之輩!"
  言畢,如響雷轟徹而過的餘音,繚繞在金色大殿,久久不散。
  "大、大膽!朝堂聖地,皇上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瑞德愕然,隨即喝斥,但因為被驚嚇,聲音還在發顫。
  "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們不吵了是嗎?"突然開口的皇帝,把眾臣都駭得紛紛跪地,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多冒失。
  "皇上的意思是?"責怪地看臺下一眼,瑞德小心翼翼地問。
  "傳朕旨意,維族乃沙漠生意人家,販賣駱駝、絲綢,因此定不定居影響不大;而奕族生計,全靠畜牧自給自足,人口又過千,故朕借龍嶺草原予奕族。至於出借之條件為,奕族騎士需收編入護疆軍隊,保護靖國邊境過往商旅,並每年進貢牛羊等牲畜各五百,以充國庫。"
  "此乃宜國宜民,一舉兩得之法,皇上聖明!"大臣們紛紛磕頭,異口同聲道。
  "啊……"還以為會爭執數月,沒想到皇上如此俐落地下了聖旨,角梟有些難以置信地呆立不動。
  牛羊不算什麼,有了大草原,多少也獻得出,而且,將男人編入軍隊,意味著奕族的家庭可以享有豐厚的軍餉,實在是好事呀!
  "朕非常喜歡你們進貢的羊皮疆域圖,製作可謂巧奪天功。"郢仁起身離坐,緩緩踱步下木階。
  角梟仍沈浸在愉悅的心境裡,心中暗想:"要是族長在這,該多高興啊!"
  傑婭本想說些感恩的話,懾於皇上威嚴,及他奪人心魄的俊美,紅著臉,連頭也不敢抬。
  "可惜朕昨晚在臨仙水榭觀賞羊皮卷時,不小心被火燭燻黑了一塊,所以希冀兩位在宮中多逗留數日,直到宮廷藝人恢復羊皮卷為止。"郢仁駐足角梟跟前,娓娓說道。
  "呃!"聽到臨仙水榭四字,角梟的心猛地抽緊,加上皇上明顯的挽留之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羊皮卷不是在太后那兒嗎?"一旁的宰相大人心生納悶,但卻不敢多語。
  "還不快跪地謝恩!"瑞德催促道。
  "吾……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角梟跪地謝道,傑婭也連忙跪倒。
  "平身吧。"郢仁淺淺一笑,伸手示意。
  "嗯!"誰也沒有看到那華麗的金色衣袖,與角梟擦身而過時,皇上的手竟握上角梟的手掌,那微涼的指頭,還從厚實的手心裡一劃而過!
  "退朝。"轉過身,郢仁美眸裡透著笑意。
  當郢仁的手指劃過角梟汗濕的手心時,傳來的猛然一顫,似仍在他指尖躍動。

第三章

  午後的艷陽,照拂在波光粼粼的廣闊湖面,一艘流金飛彩的畫舫悠遊其上,笙簫管笛齊鳴,曲調隆重,連遙遠兩岸的御花園內都能聽得真切。
  "子鑫,你為何這樣盯著朕?"郢仁單手撐頰,伏在畫舫窗欄上,他雖憑眺遠方水天一色的景致,卻也沒忽略身後的人。
  "臣失禮了,皇上,您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呀。"
  回話的人,長相清秀,一襲深緋色長袍稍顯寬鬆,初次見他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白面書生,很難將他與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精明商人聯繫起來。
  "呵,你有話就直說。"郢仁轉過臉,看著他。
  "聽父親大人提起,今日早朝您封給奕族領地不說,還破例給奕族騎士全年軍餉。"歐陽子鑫亦注視著皇上,無論何時何地,皇上都是那樣地貌美絕倫,令人屏息。
  "嗯,那又怎樣?"
  "所以宮裡傳出,您看上了那漂亮可人的奕族少女賽傑婭……"歐陽小聲道。
  "並非宮裡傳,是你這麼想的罷。"郢仁起身,看向畫舫的前端,五名宮樂手正優雅地吹奏著。
  歐陽曖昧地笑了笑:"現在皇后人選未定,您稍有動作,傳聞肯定會在宮內蔓延的。"
  "朕不會娶奕族少女為妻,不過……"
  艙室中央的玉石桌上,擺著一座檀木古箏,郢仁在古箏前坐定,輕輕彈奏起來。
  "不過?"歐陽追問。
  古箏裡流出的曲調,比宮樂手演奏的更婉轉動聽。
  "朕確實相中了一個人。"
  郢仁指法一變,古箏迸出一段深沉而激昂的旋律,歐陽的眼前頓時浮現出逶迤山巒,籐蔓遍野,蒼鷹在天際翱翔。
  歐陽一時間驚訝得無語,皇上的說的可是意從心生的"相中"二字,而非視覺上的"看上",且從鏗鏘琴聲聽來,這份情愫已如燎原之火般熱烈!
  "皇上……"等歐陽反應過來,想問到底是何方女子時,守候在艙外的太監瑞德進來通報,皇太后和榮貴妃前來面聖。
  歐陽放眼窗外,一艘船型較小的畫舫,已停在十步開外的湖面上,兩位雍容華貴的女人,執手立在彩鳳船頭。
  穿著金圍帔,年紀稍大的是皇太后,紫紗長裙,頭戴金釵的美艷少婦,則是後宮裡最得寵的妃子——榮貴妃。
  "擺駕迎接太后。"郢仁起身道。
  歐陽看著這具有稀世俊美,又威武凌人的年輕帝王,忽然覺得,往後的日子恐有波瀾啊。

  為感謝聖上對奕族的恩典,傑婭從朝殿上回到西宮廂房後,立即搜羅出從家鄉帶來的繪畫工具,她一邊琢磨著如何盡快修復羊皮卷,一邊卻抑制不住地想再見皇上一面。
  "角梟哥,我覺得皇上對奕族厚禮相待,全靠阿瑪提議進貢疆域羊皮卷。"傑婭笑道:"要是族人知道靖國皇帝這麼欣賞奕族手藝,一定高興極了。"
  "嗯。"角梟心不在焉地應道,手心輕摩擦著紅木台面,直至整個手掌都泛紅了還不停止。
  "你的手被蚊咬了嗎?我給你上點藥水。"傑婭見了,關切地問。
  "不。"角梟先否認,隨即又改口道:"是的,不過不礙事。"
  "請問角梟使者在嗎?"屋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喚,一聽便知是太監來了。
  "有事嗎?"角梟前去開門,栽植著兩株松柏的庭院裡,站著先前見過的那位小喜子,在他身後還跟著三名宮女,手中端著盛了衣物的木盒。
  "奴才給兩位請安了。"小喜子一臉餡媚:"小的按織錦院管事儀妃娘娘的吩咐,懇請兩位奕族使者前去幫忙修補羊皮卷。"
  "您來得真巧。"傑婭微笑道:"我們剛收拾好刻刀和碳石。"
  "還有,娘娘說,小姐在宮裡行走,少不了披巾長裙的女官服,特讓奴才送來五套,絲綢長裙,外有珍珠細帶、玲瓏佩,小姐喜歡不?"小喜子說時,宮女便把衣服往屋內送去。
  "好精緻的紗裙!"傑婭驚喜得連連叫道:"我真想好好感謝儀妃娘娘。"
  "呵呵,如果兩位使者都已準備妥當,奴才這就帶你們去織錦院。"小喜子笑道:"離這屋不遠。"
  "有勞公公引路。"角梟原想要拒絕這素未謀面的儀妃娘娘的饋贈,但見傑婭這麼開心,也就跟著放鬆了心情。
  太監帶著他們穿過一曲曲的花徑,一道道的走廊,越過一座座的廳堂水榭,一處處的亭台軒榭,約莫半個時辰後,方在一堵高聳的朱丹宮牆前停下腳步。
  長得不見盡頭的牆壁上,鑲嵌著琉璃雲彩,松樹等浮雕,一對張牙瞪目的銅獅,踞守正東門兩側,氣勢十分雄偉。
  "公公,這裡便是織錦院?"傑婭將信將疑地朝大門裡探去,一座白玉石的高大影壁,赫然立於眼前。
  "不,這是靖德殿,織錦院還需穿過幾個殿堂樓閣……"小喜子話音未落,只聽裡面傳來乓乓兩聲脆響,像是器皿碎裂聲。
  "哎呀!"小喜子哀嚎道:"定是笨手笨腳的宮女打碎了西域古瓷瓶!"
  "公公怎麼知道?"傑婭問。
  "前些日,西域大臣向太后進貢了一對足有一人高的古董花瓶,今日太后就命宮女搬來裝飾靖德殿。"小喜子神色驚惶,如臨大難:"不行,奴才得進去看看。"
  才走幾步,他又回轉身朝角梟道:"花瓶這麼重,奴才去了也不管事,不知角梟使者您能否幫奴才一把?"
  即使太監不說,角梟也有幫忙的心思,憑宮女的力氣怎搬動得了巨大花瓶,於是他答道:"可以。"
  "公公,不必擔心。"傑婭道:"我和這三位姐姐去織錦院就成了。"
  "奴婢任憑小姐差遺。"那送衣服的宮女們,一一施禮道。
  "使者大人!"小喜子看上去很是感激。
  "角梟哥,事不宜遲,你隨公公進去,我在織錦院等你。"傑婭向角梟暫別後,便朝南面走去。
  角梟看著被宮女團團簇擁,更顯得嬌小玲瓏的傑婭,本想關照她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在這守備森嚴的宮廷裡,應該不需要他擔心吧!"在心中這麼想著,角梟便隨公公踏入靖德殿。
  "啊!"角梟驚歎出聲。
  沒想到白玉影牆後,竟是一泓人工雕鑿的碧波水道,水色清純,兩座紅木橋搭建其上,在橋的另一頭,是廊柱略內頃,四角高挑,形成飛簷的宮殿。
  "真厲害。"
  簡直就像人間仙境,外面是飛閣流丹,氣勢非凡,裡面寬敞的殿堂更是金碧輝煌,上萬卷書林立書架,琥珀、玉雕等古玩錯落有致,陳列其間,令人目不暇接。
  "靖德殿原來是御書房。"角梟看著書案邊成堆的卷軸想道。
  "小喜子公公!"一宮女從珠簾後出來,見小喜子連忙施禮。
  "剛才聽得一聲巨響,是打破什麼了?"小喜子邊尖利地質問,邊撩開珠簾走進配殿東堂,角梟跟著他進去,微微一怔。
  東堂是寢室,一張近乎透明的薄紗簾,由金勾掛著從屋樑上垂下,如荷葉般漫開的紗簾罩著一張四方的床榻,隱約可見的金黃色床沿上刻著一些龍首圖案。
  "狗命的賤人,竟敢打碎皇上最喜歡的水仙!"看清那碎了一地的白瓷和植物是什麼,小喜子頓時沉下臉,大聲喝罵跪在碎片和積水旁不斷磕頭的宮女!
  "公公饒命!公公高抬貴手!奴婢實在是不小心……"宮女的臉色如白瓷般慘白。
  "還敢爭辯哪,給我掌嘴!"
  "是、是,奴婢掌嘴!"宮女失魂落魄地摑著自己的臉。
  "小喜子公公,既然已經碎了……"角梟忍不住出聲,"就算了吧?"
  "算了?皇上要是怪罪下來,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小喜子走前一步,厲聲道。
  "水仙還可以救活。"角梟蹲在地上,雙手捧起水仙,放入一大塊碎白瓷上,裡頭仍蓄著水,宮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折壽的奴才,反倒要使者大人伺候你了!"小喜子朝滿眼含淚的宮女啐道:"打明日起,你就留在御膳房做個打水挑柴的婢女罷。"
  "是……"宮女心傷欲絕地退了出去。
  "公公,花無大礙,用新花盆養起來即可,恕我不能奉陪。"角梟沉下聲道,他對太監的勢利深感厭惡!
  "使者大人!請您務必等等,太后的花瓶快送到了。"小喜子趕忙攔下角梟道。
  "那我去殿前等,在這兒幫不上什麼。"角梟執意離開。
  "不、不!您不可離開靖德殿,皇上他……哎呦!"小喜子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慌張地差點咬斷舌頭。
  "皇上?"角梟剽悍的臉上交替浮現著疑惑、醒悟與被欺騙的憤怒等神情,他一把推開太監,邁開大步,直衝外殿大門!
  "啊!"在碰地拉開丹紅門後,角梟赫然見到兩排衛士縱向一字排開在紅磚信道上,所有出路都被封住了。
  "哼,真是守備森嚴的宮廷!"角梟自嘲自己過於天真。
  "只要您好生待在這兒,奴才是不會為難您的。"小喜子借眾衛士的膽兒,一溜煙跑出殿門外。
  "你!"
  "皇上駕到!"
  此時,不遠處的丹紅木橋上,來了一對對持鳳羽龍旌,雉羽宮扇,銷金提爐,焚著御香的宮女。走在太監掌著的黃金傘之下,龍袍加身,玉樹臨風的男人,正是設計軟禁角梟的靖國皇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監與衛士們誠惶誠恐地跪地接駕,角梟略一猶豫,也跟著跪在門邊。
  "平身。"郢仁擺手道:"傳話下去,朕與奕族使者有要事商談,從即刻起,任何人都不准擅入靖德殿。"
  "奴才遵旨。"小喜子帶著不明狀況的衛士和宮女,直退到宮牆外,並駐守在銅獅兩邊。
  此時已是金鳥西墜,彩霞滿天,角梟看著立在—片火燒雲前的皇帝,好像玫紅色的餘輝都由他身上散發而出以的,美得令人炫目。
  繼而注意到那對明眸裡毫不掩飾的,比雲彩更灼熱的直視,讓角梟不禁打了個寒顫!
  "如果不想讓人聽見我們的談話內容。"郢仁踏入殿內,柔聲說道:"你最好進來。"
  但皇上越溫柔近人,角梟就越發無法放鬆自己,他邁入殿內的腳,絆在門檻上,咚地打了個踉蹌。
  "你還是這麼冒失。"郢仁微露笑意,並吩咐道:"關上殿門。"
  關上朱紅殿門後,一瞬間,這幽靜的氛圍讓角梟不由想起臨仙水榭,早已點燃的精緻宮燈,此刻更瀰漫出一股蠱惑人心的燭香。
  "皇上,有何要事,就請直說罷。"強行逼退腦海中不快的回憶,角梟鎮定地說。
  "今日怎麼不穿奕族的皮裙?"郢仁坐定在一張鋪著金緞子的桌前,一臉遺憾道。
  "這……在宮廷裡穿官服比較方便。"角梟如實答道,內心卻掀起一陣莫名地驚悚,他低下頭,不再看向皇上。
  "看來你已經習慣宮廷生活了。"郢仁莞爾一笑,又問道:"那名奕族使女是你的什麼人?"
  "回皇上,傑婭是我的妹妹,她現正在織錦院裡修補羊皮卷。"角梟雖對皇上為何突然提及傑婭感到納悶,但依然誠實回答。
  "織錦院的劉儀妃,端莊嫻淑,刺繡極佳,你妹妹倒有個好師傅。"
  "是……"回想起先前收到禮物時,傑婭興奮的表情,角梟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愉快的微笑。
  而就在角梟沉浸在回憶中的片刻間,郢仁悠然站起,龍袍外罩著的金絲薄紗落在地板上,他向前走動,金絲薄紗在地上無聲的拖過,燭光在他身後投射出搖曳的陰影。
  "皇上?"一股怡人熏香撲向角梟的鼻尖,他愕然發覺聖上正站在他眼前,幽藍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角梟想退後,可身後是緊閉的殿門,下人直視皇上是大不敬的,但他又無法忽視皇上的注視,窒息般的窘迫和緊張,讓他連耳根都紅透了。
  老實巴交,手足無措,眼前的男人愈露出惶惑神態,郢仁就愈控制不住慾火的高漲。今日早朝上時亦是如此,見他不怕眾大臣的那股子蠻勁,就忍不住想靠近,想觸摸他褐色的肌膚,當然,他最後也是這麼做了。
  但是蜻蜓點水般的交擦而過,就好像羽毛撩過飢渴的身體,令人無法忍耐!迫使他一下朝,就心急火燎地安排這次"意外"的見面。
  他是靖國天子,至尊至貴,他想要這個男人,為何要等?
  "朕要你陪寢。"郢仁沙啞地開口道。
  ——這顯然是結束煎熬最好的法子。
  "啊?"角梟騰地抬起頭,烏黑的眼珠,難以置信地瞪得渾圓,他幾乎竭盡全身力氣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上、上次是我多有冒犯,但請您別再拿我尋開心!"
  "君無戲言!"郢仁伸出雙手扣壓在角梟的肩頭,角梟碰地撞在殿門上:"朕決意要你,就算你不肯……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角梟又驚又氣,他很想這般吼回去,但一句"君無戲言"讓他更清楚認識眼前的美男子,他既然能賜予奕族平安,豐衣足食,亦能剝奪奕族的一切權益,更甚至包括性命!
  "你意下如何?"郢仁絲毫不放鬆對這困獸的攻擊。
  "我、我……"角梟的意志開始崩潰,眼前浮現傑婭被宮女帶走的情形。
  傑婭日前在他們的手上,若我現在逃開,那麼她會遭受怎樣的下場?
  儘管角梟的黑眸中迸射出強烈的憤慨,且一臉的厭惡,但郢仁還是感覺到手下的肩膀越來越鬆垮,最後不再抵抗。
  "呵。"郢仁美如神祇的臉孔上,洋溢著一抹魔魅般的笑容。

  兩盞絹絲宮燈,隨夜風輕輕搖曳,發出兩道橙黃色的光暈,角梟赤裸著上半身,仰躺在柔軟的龍塌上,不知是不是頭頂燭光亮得剌目,他微瞇著眼睛。
  寬衣解帶,只剩下單衫的郢仁,手持一杯白酒,徐步走向龍榻,才剛瞄了一眼角梟,藍眸便被這古銅色肉體的健碩與美麗深深吸引住。
  注意到角梟因為緊張,胸膛上沁出些許薄汗,更襯托出漂亮的肌理,與紅寶石般晶瑩的誘人乳首,郢仁的腰際頓時竄過激流般的顫慄,下腹私處蠢蠢欲動。
  "白玉酒,要喝些嗎?"郢仁彎低身子問道,烏黑長髮如水流般傾瀉在角梟結實的手臂上。
  "不……"角梟往回縮了縮手,倒不是因為髮絲的冰涼,而是皇上那含威的藍眸裡,折射出非一般濃烈地欲求!
  那恨不得將自己一口吞下的貪婪眼神,讓角梟想起在草原上放牧時,曾遇到過的一頭兇猛野豹,令他不寒而悚。"
  "咕嚕。"郢仁仰首飲下白酒,青瓷酒杯被擲於地面,發出鐺地一聲。角梟還未從杯裂聲中反應過來,他的雙唇便被不容轉園地欺吻住。
  熱辣的白酒,隨皇上鑽入口內的紅舌,如數灌入角梟的喉嚨,並一路火燒著進入胸口,他難受地緊抓皇上散開的金黃色衣襟,竭盡全力控制自己才沒推開皇上的壓制。
  火熱且陌生的靈舌,如脫韁野馬般在角梟唇內橫衝直撞,繼而又富有技巧地舔噬每個可觸及的一切。
  角梟對這充滿狂野的侵佔毫無招架之力,臉色憋得通紅,他已分不清是泛上腦門的酒氣,還是濃郁地深吻讓他的心底撩起一陣巨瀾般地心悸!
  角梟身上草原男人的青澀與雄性之氣,亦讓郢仁吻得渾然忘我,欲罷不能。
  他撐在角梟身側的手,終按耐不住地覆蓋上角梟緊實平坦的小腹,享受這充份吸收陽光而顯得格外健美的肌膚。
  白皙如雪的手指緩緩摩擦著,一路游向起伏絮亂的胸膛,指頭不動聲色地描上緋色突起……
  "唔……"遏制的呼吸,與強烈的感受,折騰得角梟腦中混沌一片,他完全被動地接受皇上的吻和愛撫,胸前突然激起的銳疼,讓他頓清醒過來!
  弧度優美的指尖無視身下人發出的嗚咽,繼續來回揉捏,直至那兒充血挺立起來。
  郢仁原想挑起角梟的情慾,舉止才這麼粗魯,可從角梟喉嚨發出的悶哼聲,無疑比媚藥更容易挑起郢仁慾火。
  "咳……呼!"角梟的唇被猝然放開,微冷空氣一股腦地湧進口鼻,他像被清新的空氣嗆到般,急促地喘息不已。
  "啊!"蹂躪的手指移開了,接替的是熱乎乎的濡濕啃噬,從脊髓深處一躍而起酥麻一路急竄全身。
  "不!"角梟反射性地抬手,想要推開皇上親吻自己乳首的行徑。
  手腕被大力抓下,並扣在床上,郢仁懲罰性地咬了一口,一排清晰的牙痕立刻浮現在乳暈兩側,無比地煽情。
  角梟咬著下唇,手指抓皺了絲滑地床單,硬把溢出嘴邊的羞恥呻吟給打壓了下去。
  惱人的唇舌緩緩地沿著胸肌、腹肌吮吻下去,髮絲輕撩過胸膛,讓角梟無法抗拒地渾身一震。
  "唔。"像要嘉許角梟的反應,郢仁隔著薄褲吻上了男人尚未勃發的私處。
  "啊……你做什麼?"角梟驚惶地支起身體,正好看見皇上一把拉下薄褲,美麗的紅唇含入自己私處的吟靡動作,他只覺得整個腦袋轟地炸開,全身繃緊,無法動彈!
  "放鬆些。"嘶啞地下令,郢仁想要享用眼下男人的渴望,強烈到令他自己都訝異的程度,令他喪失了平日裡的風度與耐心,深含入口中後,便開始吞吐著搖晃頭部。手還探入股隙中,曖昧地來回摩擦著……
  "——唔!"說不出是什麼感受,角梟只感受到皇上口內的高熱,像要熔化自己般,激烈燃燒著,他再也壓抑不住的呻吟,迴盪在紅漆金縷的懸樑上……

  幽深高聳的宮牆,在黑夜籠罩下,愈發顯得氣勢凝重,守在宮門外的小喜子老遠瞧見兩盞宮燈緩行而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太監總管瑞德,連忙上前施禮。
  "皇上深夜批閱奏折,龍體勞頓,故榮貴妃命老奴給皇上送一份魚翅宵夜來。"瑞德拖著一貫的官腔說道。
  "有勞總管大人,皇上已經歇息了。"
  小喜子在心中暗想:"什麼送宵夜,榮貴妃是想提醒皇上,該寵幸她了!"
  "這樣。"瑞德露出懷疑的表情,往日,不到三更皇上是不會就寢的,但又不能擅自闖殿,於是悻悻然地說:"明日早上,別忘了通報皇上榮貴妃的心意。"
  "奴才記下了。"小喜子送走瑞德後,見天色確實晚了,喝退宮女後,繼續和衛士們駐守靖德殿……

  "……嗚!"在皇上唇中達到顛峰的余熱尚未退去,臀間忽傳來一陣尖銳如刀刺的疼痛!清晰得猶如目睹的感觸,讓角梟很快明白一個令他羞以啟齒的事實。
  "別亂動,你會受傷的。"郢仁喃喃低語著。
  強行插入的一根指頭,很快地被高熱的秘蕾緊夾住,從深處傳回的顫悚讓郢仁下腹的腫漲,已到了無法再忍的地步!
  他想要他!想進入這足以令人發狂的軀體裡,一遍又一遍地侵犯,直到他清澈的黑眸裡只留下自己的影子,直到他豐厚的唇瓣只叫喚自己的名字……
  "啊……痛!"猝然不及防地,又一根手指頂入秘蕾,並緩緩地前後抽動。
  角梟前額青筋爆起,劇烈的不適讓他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甚是淒慘。
  火燎似地痛楚,隨著一意孤行並不斷變換深淺姿勢的手指,燒灼著角梟的體內和意志,在皇上終於滿意地撤出後,他已是大汗淋漓,喘息不已。
  "……不、不!放開我!"在腰下被塞入長方枕頭,抬高的臀瓣被一熾熱物抵上時,角梟害怕得渾身發抖,他猛然推開壓在身上的皇帝,翻轉身,爬著想逃出龍榻。
  "啊!"才爬出一步的右腳已被握住,並大力地往回一拉,角梟重重地摔趴在床上,"嗚!"後腦勺的頭髮被緊抓住,迫使他抬起頭來。
  "你以為這種時候,朕會放你走嗎?"郢仁慍怒地說道。
  從沒人敢違逆他的旨意,為了讓角梟真切瞭解現在的處境,他把角梟的頭,強壓在了自己的跨下。
  "……"高昂到令人發悚的雄偉物,正囂張地立於角梟發怔地眼前。
  "朕不會放走你的……不會。"趁他失神地片刻,郢仁把角梟壓倒在龍榻上,並在他耳邊不斷地柔聲傾訴。
  餘音未落,高熱擠向角梟的秘蕾,"嗚啊!"角梟趴臥在床,只能以繃緊腰身,曲起大腿來反抗的姿勢,但這樣反而讓郢仁順勢挺進得更深、更猛!
  "唔。"清晰地感覺到緊實地穴口已擴張到極點,體會那被炙燙甬道緊裹住,無法用言語描繪的急劇快感,讓郢仁情不自禁地抓住角梟的腰身,不斷地索求。
  "啊……嗯!"隨入侵者前後搖晃不已的身子,迷亂且難受的淚水沁出角梟緊閉的眼睛。
  而這僅僅是皇上永無止境的慾望之夜的開始……

第四章

  大暑,溫熱的風飄送著苦艾和麥桿的氣味,結束了晌午的勞作,角梟站在齊腰高的小麥地裡,極目遠望。
  浩瀚無際地藍天下,層層迭迭的帳篷就像朵朵凝然不動的白雲,一隻雄鷹高傲地飛翔其上,像在俯瞰龍嶺大草原那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致。
  "不知不覺……從皇城歸來已有一個月了。"角梟自言自語道,可是就算處在這麼旖麗的氛圍下,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擺脫不了嗎?那場惡夢。"
  昨晚又夢見了,奢華的宮殿,美麗如神的男人,身體被強行佔有的痛楚,和與之相比要強烈上萬倍的屈辱感。
  半夜驚醒,他總是渾身大汗淋漓,蓋在身上無比結實的羊皮毯,竟被十指揪出一道道深痕來。
  "不是已經離開那裡了嗎?隔開了千山萬水,為何還會……"線條剛毅的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角梟雙掌啪地大力打著麥桿!
  "振作些!"他強讓自己打起精神:"現在族人都為能在龍嶺大草原定居而開心不已,作為進京使者的我不應該流露出不愉快,這會讓他們擔心的。"
  "角梟哥!午飯來羅!"傑婭提著盛有食物的竹籃,笑盈盈地一路小跑而來。
  "慢些,傑婭,別摔著了。"對永遠長不大似的傑婭,角梟總是笑臉相向,愛護有加。
  "剛接到阿瑪的信,他們今晚就能拉一大堆的木材回家。"傑婭行興奮地喘著氣道:"說不定明日咱們就能住在大木屋裡。"
  "呵,哪有這麼快,房子是要花時間蓋的。"
  自得到定居權後,弈族首領賽普便開始了建設家園的工程。首先,當然是將帳篷改為堅實木屋。
  "如果能漆上宮裡的朱丹就更漂亮啦,角梟哥,皇太后怎麼說來著?"傑婭相當留戀新奇又奢華的宮廷生活。
  "太后說奕族有家,才能成氣候。"角梟微笑答道。
  沒錯,要是那個時候,沒有遇到皇太后的話,他和傑婭兩人還被皇上以各種莫名的理由強留在宮中……

  三個月前,靖國皇宮。
  古春齋,位於幽深宮殿的周邊,它由三間南向大屋和一座西向花園組成,園中有一棵蒼勁參天的柏樹,每到春季,古樹下鮮花怒放,煞是迷人。
  這裡一般作為進京面聖的"地方使節"的住處,現在則供兩位奕族使者使用。
  "呦,小姐,您的手藝可真了得,看看這些複雜的疆域邊線,您才花了三日功夫,就把羊皮卷修整如初了。"寬敞的會客堂內,太監小喜子正拿著傑婭送上來的皮卷,嘖嘖稱奇道。
  "多謝公公誇獎,其實只要把蠟燭燻黑的地方重新描畫過即可,我若不是擔心角梟哥的風寒,一日內就可修好它。"傑婭笑道。
  "話說回來,角使者的病無大礙了吧?"小喜子輕聲問道。
  "已經痊癒了,這還得謝謝公公特派御醫來替哥哥看病。"傑婭由衷地鞠躬施禮道。
  "小姐不必多禮,奴才哪來這麼大的面子,能請得動御醫?這可是皇上親自……"
  "既然修好了,就勞煩公公快點拿回去覆命!"突然,角梟從裡屋出來,臉色很難看。
  "角梟哥,你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嗎?"傑婭見狀,歉疚地說:"那天我不該因為儀妃盛情款待,就留在那兒過夜,還……還玩到第二天的傍晚才回來,害得角梟哥發燒都沒人照顧。"
  "這不關你的事,傑婭。"角梟緩和了表情道:"是我自己……何況現在已經沒事了。"這真正的病因,角梟怎麼說得出口。
  那天晚上,他最終忍受不住皇上激烈且毫無節制的情事,痛得暈了過去!
  當刺眼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朦朧地聽到皇上正大聲叫喚著自己,還命人送來一大桶的熱水,替他清洗滿是愛液的身子,泡在溫暖的水中,他不禁再次昏睡過去。等徹底清醒時,人已經躺在古春齋的木床上了,床邊是哭成淚人兒的傑婭,說自己兩天來一直發著高燒。
  "可真是嚇壞我了,角梟哥,除去小時候的那場大病,我還沒見你身體這麼不適過。"傑婭心有餘悸地說。
  "小時候的那場大病?"小喜子好奇地追問。
  "是啊,公公,角梟哥好像被歹徒給襲擊了,所以……"傑婭才正要繪聲繪色地說起那場生死攸關的意外,角梟卻打斷了她。
  "既然公公很滿意羊皮卷,那麼我們的使命也完成了。"角梟的意思是,該是他們離開皇宮的時候了。
  "關於這個,角官人,皇上有交代過奴才,見兩位貴客為國粹多有辛勞,故應該多留宮中歇息遊玩幾日,比方說,明晚就有個隆重的遊園燈會,小姐定會感興趣的。"說著,小喜子看了傑婭一眼,從剛和他們打交道開始,他就已看出要絆住角梟,必須先討好這位少女。
  "聽上去不錯!"傑婭連連點頭。
  "皇上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這次角梟並未作出讓步:"公公應該瞭解奕族首領正等我們回去覆命。"
  "您不用擔心誤了使命,皇上已派出信使,快馬加鞭地把聖旨傳遞給奕族首領,估計這幾天就到龍嶺了。"小喜子獻媚地說道。
  "什麼!"連使者都不通知一聲,就逕自派出信使,這讓角梟瞭然於心的目的,使他更堅持,"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回去幫助首領打理奕族的事務。"
  "角梟哥,皇上的好意,我們應該好好感謝才是。"傑婭見氣氛緊張,出來打圓場。
  "對、對。"原被角梟的氣勢壓得無法反駁,小喜子乘此機會說道:"遊園會上,角使者和小姐,可以親自向太后辭行嘛,這樣,奴才也好向皇上交代。"
  "就這樣辦吧,有勞公公了。"傑婭的心中,其實很想再見皇上一面,那雪蓮般攝人魂魄的俊美皇帝……
  小喜子一番寒暄告辭後,角梟就悶聲不響地進裡屋收拾行李,傑婭跟在他身後幫忙。
  "角梟哥。"傑婭輕聲道。
  "什麼?"角梟正把一件皮襖小心地折迭好,放入布包。
  "你是不是討厭皇上?"傑婭壓低聲音問道,因為背地裡議論皇帝可是要受極刑的,但她實在太好奇哥哥反常的行為,以往她說要留下,哥哥通常都是會答應的。
  "沒有的事,我只是想家了,才急著要回去。"角梟把發顫的手塞入皮襖下,藉以掩飾此刻劇烈起伏的心。
  "呵呵,原來如此,其實我也很掛念草原的風光,掛念阿瑪!"傑婭轉身收拾首飾盒,她突然叫道:"啊,忘了要送給儀妃的羊角項鏈!"
  "給織錦院的儀妃?"角梟問道。
  "是的,為感謝她送給我那麼漂亮衣裙。"傑婭說著把羊角項鏈包在手巾裡:"我去去就來。"
  "嗯。"角梟點點頭,繼續埋頭打包。
  吱嘎——
  寂靜的午後,廳堂木門被推開的聲音顯得格外剌耳,無奈包裹正收到一半,角梟無暇顧及,他只得高聲問:"傑婭,你又忘帶了什麼東西嗎?"
  來人沒有出聲,或許只是宮女進來打掃,雖然不喜歡讓宮女伺候起居,可皇宮有它嚴苛的規矩,未免她們被罰,角梟只能讓她們留下。
  "這樣就夠緊實了吧。"須臾,看著打了雙層結的包裹,角梟抬手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朕聽說,你堅持要離開皇宮。"從背後赫然響起的醇美嗓音,如夢饜般纏上角梟的耳際。
  "啊!"由於吃驚,角梟禁不住大叫,因擦汗而高舉的手,竟忘記放下來。
  "看來是真的。"聲音再度響起,郢仁瞟了眼木床上的大布包,離開倚靠了好一陣的門扉。
  "為什麼您會來這裡?"角梟慌忙轉過身,正對上穿著明黃龍袍的皇上。
  "呵,這是朕的地方,為什麼不能來?"郢仁即刻反問。
  他站定在角梟跟前,慍怒地盯著他驚惶失措的臉,聽小喜子回報,角梟執意要回草原,拒絕去遊園會,已經憋得一肚子怨氣,現在親眼看到他收拾包裹,怒火更是形之於色。
  角梟僵硬地後退一步,回過神來,直直地跪下道:"恭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夠了!給朕起來。"郢仁沉下聲道。
  "皇上。"角梟並未起身,反而抬頭道:"如您所見,我們打算後日啟程回龍嶺,既然您來了,也就下必等明晚的遊園會,我在此先向您辭行。"
  "你這是在抗旨嗎?"郢仁氣憤地長袖一甩。
  "唔。"飛起的袖口劃過角梟的眼角,他吃痛地微閉上流出淚水的左眼,但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懇請皇上恩准我們明日離開。"
  "角梟,你聽著,朕不准你離京,不准!"郢仁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領,迫使他站起來,面對自己。
  "您不能這樣,您要的羊皮卷,我們都已經修復一新……"角梟想推開他,但礙於對方尊貴的身份,他強忍下來。
  "羊皮卷?哼。"郢仁俊秀的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他冷言道:"你以為朕真的會稀罕那塊臭氣沖天的羊皮嗎?"
  "您說什麼?"角梟似乎難以相信,他詫異地問道:"難道是故意在上面留下燭印?"
  "是又怎樣?"郢仁當初拿羊皮卷大做文章,不過是緩兵之計。
  "放開我!"角梟怒火中燒,他無法原諒無所謂的任意糟蹋奕族人心血的人,就算他是靖國天子也不成。
  "嗯!"郢仁沒料到角梟會大力掙扎,下頜和胸口連番受到堅硬的手肘撞擊,這才放手。
  "您不會知道奕族人在羊皮捲上,花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角梟怒不可遏地吼道。
  "朕也不想知道!"郢仁同樣氣急敗壞,他跨前一步,用力抓住角梟的手腕,並往後反剪。
  "啊!"角梟驚叫,一股強大的力量迫使他倒向皇上的胸膛:"不!"
  "不許你為一塊羊皮違拗朕的旨意!"郢仁渾身散發出不可違逆的卓然氣勢,有力的雙臂緊緊鎖住角梟的腰身,讓他動彈不得。
  "不!"簡短卻有力的拒絕,既然無法逃開,角梟索性抬頭,毫不避諱地直視皇上。
  "你!"
  屋內的空氣,瞬間因郢仁的怒火而燃燒起來,窒息的緊張氣圍瀰漫了這間面積不大的臥室。
  那張漂亮得猶如仙子下凡的臉孔,生起氣來,也猙獰得令人膽顫,但角梟強屏呼吸,不肯示弱。
  "皇——太后駕到!"忽然,屋外嘹亮地響起瑞德尖聲細氣的通報,打破了屋內兩人一觸即發的緊迫氣氛。
  "母后?"郢仁一陣猶疑,他困惑的是因為皇太后身體孱弱,長年深居內宮,怎麼會親臨這偏僻的古春齋?
  "恭迎太后干歲!千千歲!"下跪高呼的是隸屬古春齋的三名宮女。
  角梟太后的來訪也感意外,但聽著院落裡傳來的陣陣人聲,相信是真的。
  "請您放開。"緩和了神色,角梟低聲說道,於情於禮,他都必須出去迎接皇太后。
  這次郢仁倒是乾脆地放開了手,只是目光仍灼然盯視著角梟。
  這意味深長的眼神,竟讓角梟想起那羞恥不已的夜晚,臉上立刻燒起紅雲,他侷促地站在皇上與牆壁間的狹小空間。
  "皇太后,您瞧,今年古春齋的報春花開得特別茂盛,看來它早已經準備好迎接太后您呢。"
  一宮女賣力地介紹花園美景,一班女官笑得很開心,其中似有傑婭的聲音。
  郢仁寂然不語,聽得外面的聲音漸漸近了,他才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角梟很快地抬腳移出,低頭急匆匆地越過郢仁,邁向大門。
  "啊!好痛!"哪知角梟前腳才跨出幾步,後頸就被一把扣住,並粗暴地拖了回去,不知道郢仁使了什麼點穴功夫,讓他手腳立感麻痺不堪。
  "不要違抗朕的意思。"郢仁順勢一手攬上角梟的腰,語氣出奇地溫柔。
  "你作……唔!"無法掙脫開從背後緊抱著自己的郢仁,角梟萬分惶惑地回頭喝道,卻正對上他落下來的紅唇。
  "不准。"郢仁再度沉吟著。
  濕熱的麝香氣息如數吐入角梟微啟的口內,讓他驚懼似地渾身一顫。
  "太后,請進屋嘗嘗我從大草原帶來的麥葉茶,這味道可香了……"
  廳堂大門被推開的瞬間,皇上放開了角梟。
  "角梟哥,快來迎接太后陛下,啊——皇上?"傑婭見一人影從裡屋出來,誤以為是角梟,可當她定睛看清,那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聖上時,萬分驚訝地大叫。
  "皇上萬歲……"機靈的瑞德首先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頃刻間,除皇帝身後的角梟外,一行人統統跪安,因為意外,女官們的聲音還在發抖。
  "母后請起。"郢仁上前攙扶太后起身,並對其他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是。"宮女們平身後,立刻用手絹擦擦廳堂上座的紅木椅子,伺候太后和皇上落座。
  裝飾簡樸的古春齋,破天荒地來了如此尊貴的人們,特別當皇上這一坐,讓整個屋子頓顯得蓬蓽生輝。他那不怒自威的儀態,震得原本說說笑笑的女官們統統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屋內反倒更寧靜了。
  "太后,是否要御膳房送些您愛吃的玫瑰糕來?"瑞德進去轉了圈,很快發現這兒的粗糙茶點實在上不了台面。
  "不了,哀家喝口麥葉茶就好。"皇太后以貴婦常有的輕聲細語道:"想必皇上也是讓龍嶺濃郁的茶香給吸引過來的。"
  "看到母后身體康健,心情愉悅地出來遊玩,皇兒甚是高興。"郢仁不溫不火地說,他的目光越過一班女官,投向立於門側的角梟。
  角梟剛才尚未從驚慌中緩過神來,加上被女官們左右一擠,便退至較遠的門扉,直到太后開口,他才抬頭看著前面的太后。
  約莫四十多歲的皇太后,梳著珠光寶氣的髮式,身著宮廷雍容華服,但她眼眸碧藍,鼻樑高挺的面容,乃屬於大草原南面的西域。
  "聽儀妃說織錦院裡來了個心靈手巧,如花似玉的奕族少女,哀家就與眾女官過去瞧瞧,果然如此哪。"皇太后說話時,微側臉注視著皇帝,顯然她和儀妃一樣,誤把傑婭當作聖上的新寵。
  "承蒙太后賞識,小女子不過是繡繡荷包的手藝。"被女官簇擁的傑婭,面露羞澀,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赫然發現他眼神凌厲直射向這邊,慌忙又垂下眼簾。
  "上茶!"在發覺角梟只看著母后,卻無視自己時,郢仁忍無可忍地低喝道。
  "是。"瑞德見主子心情不快,趕忙端起茶具盤。
  "朕是叫角梟使者獻茶。"郢仁連名帶姓的叫道,他已沒耐心等角梟主動靠近自己。
  "咦?"被冷落一邊的男人,突然接受到一屋子人整齊且無禮的上下打量的目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請吧,角官人。"瑞德識相地讓出紫砂茶具盤。
  "哦。"這種時候應當說"是",角梟木訥的表現,讓女官們不屑地收回視線,回答太后的問話。角梟從竹罐從取出麥葉茶,濃郁的芳香不覺讓他平復心情,提起大鐵壺,滾水汩汩注入雕花茶壺,沏茶的動作有條不紊。
  郢仁賞心悅目地看著男人利索的動作,對女人們的話題充耳不聞。
  瑞德納悶不已地站在太后身後,長年伺候主子的經驗,讓他覺得皇上並非特別喜歡傑婭,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瑞德暗想:"這次皇太后親自駕到,不過是想提醒提醒皇上,奕族少女雖然不錯,可終究不及榮貴妃,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請用茶。"角梟雙手捧著托盤,小心翼翼地獻給皇太后。
  "嗯……味濃而不澀,確實是好茶。"太后呷了口茶後,話題一轉問道:"聽傑婭說,你們明日就要啟程回龍嶺?為何不多留幾日?"
  角梟才伸手獻茶給皇上,便聽到這樣的問題,手心一抖,結巴起來:"因、因出來已有數月之久,家裡恐有牽掛。"。
  他無法不去在意皇上咄咄逼人的警告眼神,彷彿從藍眼睛噴出兩簇火光,緊緊地烤炙著他。
  "這也是,千里迢迢在外,家裡的長輩是會擔心。"太后只把角梟的拘謹看成下官常有的態度,她娓娓道:"你們為奕族請命而來,既然已受了隆恩,就該回去好好建設一番,以謝皇恩,而奕族有家,方能成氣候。"
  "太后所教極是。"角梟道。
  "瑞德,賜奕族使者十車絹布,十車燈油,白銀貳千兩,以供龍嶺建設之用。"
  "謝太后!太后千歲……"角梟跪地謝恩,內心卻惶惑得很,如果眼神可吞噬人的話,他已給一旁的皇帝生吞活剝了上萬次!
  "你。"在母后有意排除傑婭後,一言不發的郢仁終開金口,但說的話卻讓人摸不著腦。
  "嗯?"角梟抬頭,對上那張絕麗容顏,赫然發現皇上竟然在微笑,不過眼神依然火熱且不善。
  "朕特別賞賜你們千里神駒。"郢仁拂袖起身,立在角梟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祝你一路『順風』!"
  角梟聞言臉色煞白,皇上得聲音很溫柔,可卻和他的笑容一樣令人不寒而慄!這種難以言喻的,自心底深處發出的恐懼,讓他張開顫抖的唇,卻始終說不出謝主龍恩來。

  草原的風徐徐吹拂在角梟黝黑的臉孔上,回想到這兒,他眉頭不禁擰起。
  那之後,皇上沒再召見他,也未做出任何阻止他回草原的舉動,一切的擔憂好像只是自己多心罷了。
  "角梟哥?"傑婭看著他夾著菜,卻一動也不動,不禁問道:"不合胃口嗎?"
  "不,很好吃,只是我還不餓。"美味的羊肉飯,在角梟口中如同嚼蠟,或許是受噩夢的影響,內心總有些不安。
  入夜,整個草原沈浸在寧靜與安詳之中,蒼白的月光下,一行拉載著木材的馬車隊,正沿著河岸緩緩行進。
  "兩位貴客,過了這條鄉河便是奕族領地。"族長賽普以驕傲地口吻道:"我們那兒可是牛羊成群,風景獨特,兩位既是角梟和傑婭的朋友,一定要多待些日子。"
  "多謝族長的盛情,我們一定會待到盡興的。"眉清目秀,打扮儒雅的青年,騎在一匹漂亮的褐馬上,溫和地笑道。
  族長還想說什麼,前面領頭的馬兒受了驚,隊伍立即引起一陣不小的騷亂,他趕忙策馬前去察看。
  "皇上,您真的確定要這樣做?"見四下無人,青年頗為無奈地說道。
  "子鑫,我們都已經到這裡了,你還不死心嗎?"答話的男人,有著比璀璨群星更令人神往的絕美容貌,但說話語氣卻冷得可以:"再問同樣的問題,朕就遣你回京。"
  "是。"歐陽子鑫喟歎一聲,有誰可以阻止靖國皇帝想要做的事?
  微服私訪,聽上去簡單,實際上要比明著來,更花費心思。
  先別說無法帶侍衛,鋪張的車馬行李也得免去,但又要有足夠的盤纏,這一來二去,得花兩個多月才能安排好一切的事宜。可是皇上強硬地把時間定在半個月內,直到臨行的前一天,才頒一道聖旨給宰相大人,說自己要出去訪察民情。
  "不知道父親大人在皇宮裡,是怎樣的手忙腳亂?"歐陽子鑫有些同情年邁的父親,但另一方面,他又對那個能讓皇帝心急火燎,失去常態的人感到萬分的好奇。
  "這裡……離開大漠不遠了罷。"歐陽突然想到草原前面的浩瀚沙漠,作為皇上的摯友,他知道皇上討厭沙漠的原因——那曾是他三位親皇兄想要行刺他的地方。
  "子鑫,我們到前邊去。"郢仁看到一輛馬車上的草繩鬆脫了,圓木滾滾而下,決定去看看。
  "是,少爺。"不管如何,歐陽子鑫暗下決心——這次私訪,他一定要保護好皇上!

第五章

  夜色增長加濃,卻絲毫不影響奕族部落高漲的歡慶氣氛,余百座大大小小的帳篷前插著熊熊火把,把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紅。
  在帳篷前用木柵欄圈起的空曠草地上,一臉期待的人們,把族長賽普從遙遠的山那邊帶回來的,載滿木材的馬車隊伍團團圍住,讚歎著、大笑著,很是興奮!
  "哦,好漂亮的人!"
  人們很快注意到族長身旁的兩位長相耀眼的青年,特別是身著一襲簡約白色長衫的男人,樸素的裝扮並未使他的容顏相形失色,反而像是一隻展翅的白孔雀,高貴而優雅。舉手投足都十分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
  從年紀上看,他最多二十出頭,可眉宇間卻帶著一種無法言明的威嚴,讓人在讚歎欣羨之餘,卻又不敢冒然接近。
  "角梟、傑婭,看我帶了什麼人回來?"賽普才安頓好卸貨的事宜,便帶著皇城貴客去見他們。
  "什麼事?族長?"角梟正忙於解開一匹馬的韁繩,循聲回頭,毫無預警地瞅見那張漂亮的臉孔,心口猛地一驚,難以遏制的驚悚頓在胸口蔓延開來!
  "角梟,好久不見。"郢仁帶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走上前,像久經重逢的好友般拍了拍角梟厚實的肩膀。
  "啊!"感覺到那雙白皙如玉的手,緊貼在自己赤裸的肩頭上時,角梟不禁倒吸一口氣,這活生生的噩夢,讓他本能的產生逃跑的衝動,可是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似的,無法移動半寸。
  "呵。"和角梟的反應截然相反,幾月不見,郢仁近乎貪婪地注視著角梟的一切,包括他在連續幾日的勞作之後,更加黝深健康的膚色,和皮襖裝束下無比健美的——他曾佔有過的軀體。
  而站在郢仁身後的歐陽子鑫,驚訝的程度決不會比呆怔的角梟少,從皇上露骨的眼神中,他已然知曉眼前的男人,正是皇上口中的"朕相中的人"!
  不知該怎樣形容,歐陽雖知道孿童在靖國並非新鮮事,而且皇城幾家大妓院的花魁都是男人來著,但這個草原漢子怎麼看都無法和皇城的美人連在一起。
  他和皇上的氣質外貌完全相反,有一對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一頭濃黑的發,一副道地的草原莽夫剛毅的相貌。而皇上則有一對無可媲美的藍眼睛,烏黑柔軟的頭髮,神祇般的俊美相貌。
  "如若看中的不是外貌,那麼是……"歐陽開始留意起角梟的一舉一動來,也許他身上有什麼吸引人心的地方,否則怎能讓皇上這麼癡迷?
  "果然像這位黃公子說的,你一看到他們,便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賽普誤會角梟的驚懼為欣喜若狂,他大笑道:"聽說你們在皇城的時候,受到黃公子和歐陽公子的不少照顧,這次他們來,我們一定要好好招待才是。"
  "皇……"角梟眨了眨瞪大的眼睛,似乎仍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皇上竟真的來到了龍嶺。
  "角梟,歐陽我一回想起大家在皇城遊覽的日子,就萬分地懷念,黃公子提議說趁這次到西域作買賣的機會,順道來探望你們,沒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奕族首領,實屬有緣哪!"歐陽眼見角梟想老實說穿皇上的身份,趕緊上前暗示道。
  "歐陽?"別說遊玩、生意,角梟連對他這個人全無印象。
  "對,正是在下歐陽子鑫,你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罷?"歐陽趁機自我介紹。
  "不,我……"對方突如其來的九十度作揖大禮,讓角梟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們就別客氣了。"賽普笑道:"傑婭這丫頭一定在前面張羅酒菜,雖然我們草原的野味不比皇城的美酒佳餚,但兩位公子一定要嘗嘗奕族的烤全羊及麥酒的味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歐陽鞠躬道。
  "走,咱們去痛飲一番,不醉不休。"賽普盛情地帶客人往一座披著彩色花帳的帳篷走去。
  "為何您會來這裡?"既然噩夢已成真,角梟唯有故作鎮定。
  "關於這個朕不是早就回答過你。"郢仁看著角梟,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會以為一出皇宮,朕就拿你無可奈何了?"
  皇上理所當然地反問,令角梟啞口無言,他到這時才醒悟那日在古春齋,皇上離開前的那抹冷笑,正是在嘲諷自己愚笨無知!
  "黃公子,快些!這邊走!"賽普見他們沒跟上來,又回頭催請。
  "好。"郢仁碧藍的眸子很快地掃過角梟擰起的眉頭,大步走開了。
  角梟站在原地,臉色如泥濘般灰暗,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他很清楚現在自己是無處可逃,還牽連奕族陷入這無法預測的危機中!
  而當郢仁獨自走向賽普他們時,他臉上傲然的神色,已看不見一絲痕跡,潛伏在他高貴臉龐上的,是遏止不了的詭譎微笑。
  諾大的帳篷內,除郢仁和歐陽外,還有大約十來位奕族人,以族長為首位,席草墊而坐,面前的矮腳長桌上,擺滿了切成大塊的烤羊肉、牛肉,還有顏色艷麗的蔬果。
  "來,來,乾杯!"
  賽普拿著一個木頭酒瓢,從打開的酒桶內舀了滿滿的麥酒,也不等倒入杯中,便豪爽的飲下。
  "好!"
  眾人受其鼓舞,也紛紛效仿,舀酒喝,不出須臾,席間的幾個年輕人,都顯出醉態,隨著姑娘嘹亮的歌喉,跳起祝酒舞來,這手舞足蹈,搖搖晃晃的逗趣姿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越是熱鬧,角梟的席位就越顯得安靜,他就坐在族長、傑婭的對面,看著他們和所謂的"皇城賓客"互相敬酒,談笑風生。
  顯然走快一步的歐陽子鑫,已把皇上微服私訪的事情,偷偷告訴傑婭,只見她以少女獨有的羞澀笑臉,低喚著:"黃公子。"
  注意著"黃公子"的,不僅是角梟和傑婭,在熊熊火把的襯托下,郢仁絕色的容貌更是出眾,令奕族姑娘們怦然心動,頻頻把愛慕的視線投給他。
  "角梟,瞧那兩位京城弟兄一來,就把咱們的姑娘都唬倒啦!"一個醉醺醺的青年,爬到角梟的席位上,不滿地抱怨。
  "得了!阿薩,是你不及人家有魅力,而且你也不及角梟有一身的好本領,姑娘為何要看上你呀。"另一個青年笑著插話道。
  "咱是不如角梟,在馬背上咱可是輸得心服口服的。"阿薩把酒杯遞到角梟面前,敬道:"明日是馴服野馬的比賽,不用說,一定又是你贏,今晚喝酒權當是提前慶祝!"
  "你喝醉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角梟輕推開酒杯,在奕族村寨,誰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一杯倒",所以鮮少有人對他灌酒,一是覺得無趣,二是免得他醉了,身體不適讓族長怪罪。
  "他的酒量可不行,不如我替他乾一杯。"陌生卻十分動聽的嗓音,在他們頭頂響起,眾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原來是"黃公子"。
  "你怎麼知道角梟的酒量差勁?"阿薩見是他,頓時沒好氣地說道。
  "因為……"郢仁漂亮的藍眸,瞄向角梟:"我與他共飲過一次。"
  "共飲酒?"角梟感到困惑,他何時跟皇上喝過酒?但郢仁邪氣的眼神,讓他的腦海裡迅速浮現那晚,皇上口對口地,強迫他喝下白玉酒的情景。
  腦袋轟地一響,角梟的臉紅到了不能再紅的地步,他既羞又惱地哆嗦著嘴唇,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哈哈,看來角梟不勝酒力,已是眾所皆知了啊。"另一個青年爽朗地笑道:"阿薩,咱們就和這位黃公子比試比試,怎樣?"說著,他指了指面前尚未開封的一大桶麥酒。
  "比就比!"阿薩挪了挪身子,蠢蠢欲試,在青年打開酒桶,舀出一瓢酒來時,角梟卻突然奪過酒瓢,二話不說,仰脖喝下。
  "角梟?"阿薩他們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咳、咳。"喝得太急,酒氣嗆到了他,角梟拚命忍下想吐出來衝動,並大力地抹乾嘴巴上的酒液,倒轉酒瓢遞給皇上。
  "呵,好酒量嘛。"郢仁笑了,照樣在酒桶裡舀了一瓢,咕咚地灌下。
  "今日不醉非好漢!"看了這情形,阿薩也來勁了,接過酒瓢,猛地灌了許多酒。
  一時間,四個男人,就坐在酒桶前喝起酒來,嘩啦啦地舀酒聲不曾間斷。
  隨時間地推移,長老們都已經酒足飯飽地離席了,剩下的族長和年輕人,依然在談天說地。
  為緩和酒氣熏天的氣氛,帳篷六面的幕布,被掀起了三塊,視野一下開闊許多,天空中一顆顆亮閃閃地星斗,鑲嵌在黛色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輝的寶石。
  郢仁望向星空,深吸了一口氣,以緩解週身燥熱的酒氣。
  在他的身旁,躺倒了兩個酩酊大醉的青年,他們口齒不清地嚷嚷著:"乾杯!"、"我沒醉,我還能再喝!"還間雜有打鼾的聲音。
  在郢仁的對面,是靠著木桿子而坐的角梟,他臉色通紅,眉頭深擰,一副顯然很難受的模樣,但並沒有完全醉倒。
  見四下無人注意這邊,郢仁起身,靠近角梟:"足足喝了一個時辰,竟然沒倒下,你總是讓朕感到意外啊!"
  "哼。"角梟抬起頭,黑眸氤氳地瞪著皇上,並未掩飾心中的不快。
  "你這眼神。"郢仁抬手扣住角梟的下頜,拉近他:"會讓朕想做你非常討厭的事。"
  角梟聞言一驚,但因醉酒而頭暈渾身無力的他,無法抵抗皇上愈來愈接近自己的臉孔,只得恨恨地咬著嘴唇。
  "你的帳篷在哪?帶朕去。"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親密地碰到時,郢仁放開了角梟,站起身,不管男人的怒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拖起身。
  這幾乎是被皇上攬入懷中的親密姿勢,使角梟倍感侷促,但聖旨難違,他邁開不穩地步伐,往前走去。
  角梟居住的淺灰色帳篷在較為偏僻的草坡下,雖然面積不大,但與其它的帳篷隔開了一段距離,平日裡較為安靜。
  "到了。"角梟如此說道。
  "進去。"郢仁簡短而有力地說道。
  "……"聽不出是命令還是請求,但皇上灼熱的鼻息,就像攬著角梟肩頭的手一樣,緊緊地,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快點。"郢仁再度開口時,已不耐煩地邁開步子,而角梟幾乎是被強拉著走進去。
  "嗯?"待郢仁撩開兩層厚的布簾,呈圓形的帳篷內,可謂一目瞭然。
  "這裡很簡陋。"角梟看著皇上略帶嚴肅地表情,說道:"族長那裡有新的帳篷,您應該住在那裡才是。"
  帳篷的四個角落由木柱支撐,中間用高木桿交叉頂起厚布,一盞油燈吊在高木桿上。昏黃燈光的左下方沒有床架的床榻——它以草蓆為墊,羊皮為被,簡易卻又整潔。床對面是一口狹長低矮的木箱,像是用來放置衣物,因為未閉合的箱口,露出皮襖的衣角。木箱旁邊是自製的器具架,上面掛著馬鞭和弓箭。
  郢仁沒有回答角梟的問題,因為他並不覺得這裡有多簡陋,儘管狹小帳篷遠無法和奢華皇宮相提並論。從一進到帳蓬內,就有一股宮庭的御花園難以比擬的純樸之氣,這讓郢仁不自覺想起第一次見到角梟時,他身上那撲面而來的自然氣息。而一想到這裡就是角梟生活起居的地方,郢仁越發地心猿意馬起來。
  角梟絲毫未察覺到皇上眼神的變化,相反的,他對天之驕子要屈居在此而沒有大發雷霆,感到意外。
  郢仁走向羊皮床榻,坐下,並鬆開扣住角梟肩膀的手。
  不管這一路上,他曾幾度想要逃開,現在已終於完成任務了,角梟鬆口氣似地站起來,而就在他勉強站直身子時,手臂被抓住,並猛地往下一拉!
  失去平衡的角梟,相當狼狽地撲倒在郢仁身上,因兩人臉孔近在咫尺,使他衝到嘴邊的驚叫,隨著倒吸一口的冷氣嚥回了肚子裡。
  "你怎麼可以這般若無其事?"郢仁開口道,帶著和角梟同樣濃郁的麥酒氣息。
  "什麼?"角梟完全無法理解皇上的意思,因為鉗制著他手臂的御手,正肆意的游移,從手臂到繃緊的腰身。
  "你明明違抗了朕要你留在宮中的旨意,卻還無所畏懼!"郢仁突然大力抓住角梟後腦的頭髮,不容他迴避視線,語氣變得強硬:"朕應該降罪於你,以解朕這幾個月來的心頭之氣!"
  無論何人,只要聽到皇上要降罪下來,恐怕都會嚇個魂不附體,連連求饒,但是角梟擔心會因此牽連奕族,而不得不股起勇氣辯解著:"您知道,是皇太后准許我離開的。"
  "你還敢回嘴!"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從未有人敢反駁他,郢仁抬起頭,狠狠咬上男人豐厚的嘴唇。
  "嗚!"那彷彿要吞噬自己的撕咬,讓角梟痛得悲鳴不已,雙手拚命地推拒著郢仁的肩和胸口,甚至還抓上了他烏黑的長髮。
  "不准你再違抗朕,梟!"濃烈的警告,像要滲透進角梟的血液般,廝磨著吐進紅纓的唇瓣。
  "不,住手!"無法控制的驚恐瀰漫著角梟身心,但他的抗拒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更激起郢仁想征服他的慾望。
  郢仁一抓住角梟抵抗的雙手,迅疾且靈活的翻轉身子,角梟壓制在床榻上。
  "不……唔!"才吐出口的抗議,就被熾熱的深吻封緘。
  粗暴的唇舌,不只執著於角梟幾次閃避的軟舌,還恣意地襲擊口內的一切。唇內唇外,貝齒紅舌,郢仁以懲罰的心態啃噬著身下男人的氣息,儘管知道他已經毫無招架之力,且發出近乎求饒的低吟。
  被鉗制在臉旁的手腕痛得發麻,但發自內心的恐懼和燥熱才是耗竭角梟反抗力道的禍首,他沒有忘卻,也無法忘卻在靖德殿的那一晚,皇上帶給他的強烈震撼和羞恥——就算怎樣壓抑,或咒罵自己,身體還是因激烈的愛撫而產生忠實的男性反應。
  就像此刻隨皇上親吻的加深加濃,難以抑制的心悸從脊椎一路竄上腦門!暴戾的唇舌,在感受到那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才放開。
  "呵……呼!"就連喘息也是斷斷續續地,角梟黑色的眼睛,瀰漫了一層不自然的水霧。
  激吻的餘波,讓他呆怔地看著上方皇上通紅的臉色,和那雙帶有血絲的藍眸。藍眸正定定地凝視他,好像帶著某種強烈情緒。
  "你真是氣死朕了。"忽然,皇上開口道,他放開鉗制的御手,轉而伸向角梟的臉孔。
  那雙白皙的手,尤讓角梟心驚肉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未來得及做任何閃避,伸上前的手指,卻直接滑過他的臉孔,蓋在羊皮褥上。
  "嗯……"耳邊吹拂過一陣勻稱的呼吸,角梟因驚懼而大瞪的眼睛,眨了好幾下後,才想起用手去推整個壓在他身上的郢仁,但是郢仁卻毫無反應。
  "睡著了?"再怎麼能喝酒,灌下這麼大量的麥酒,也不可能沒事,而角梟的醉意倒是被嚇醒了大半。
  "這下該怎麼辦?"顯然那以他為床墊的皇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角梟被壓得無法動彈。
  轉頭看著俊美的皇上那濃郁的睫羽,緊抿紅唇的神情,角梟心想:"此刻吵醒他,說不定他真會龍顏大怒,降罪這裡所有的人。"
  "只有等他睡醒了再說。"角梟自語道。
  草原的夜寧靜而安詳,可以聽到遠處潺潺流水聲,樹葉瑟瑟的抖動聲,麥地裡的蟲鳴聲,還有耳邊溫和的呼吸聲。
  聽著由這些聲音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夜曲,角梟在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飛起的風沙,帶著濃郁的血氣,瀰漫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一個黑髮少年獨自站在一陡坡上,他的腳下是慘不忍睹,倒臥得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漸漸染紅陡坡……
  黑髮黑眸的少年高仰起頭,似在遙望著浩瀚沙漠中的圓月。
  "是你!你沒死!"郢仁看著他,喜出望外地拔足奔向他,可是吸了血的沙地泥濘不堪,雙腳沾染腥臭的液體,讓他噁心得想吐。
  "喂!"無法前進,郢仁只得大叫,換得那少年的注意。
  黑髮少年依然仰著頭,郢仁不由得也抬頭看去,愕然發現原本蒼白的滿月,不知何時變成血一般的深紅!
  "……"少年似乎在說什麼話,隨後一道璀璨銀淚從面頰滾滾而下,但很快就被大風吹散了。

  "好難受!"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胃裡不斷泛酸,灼燒著胸口、喉嚨,太陽穴突突跳著,郢仁從來沒這麼不適過。
  "皇上,醒醒。"不似妃子過於嬌媚的語調,更不像太監尖細的嗓門,低沉的男音不斷在耳邊響著。
  "唔。"儘管喉嚨乾渴萬分,但身體卻被溫暖包圍,非常舒服,郢仁連眼皮都懶得抬。
  "皇上,天已經大亮了。"男音不放棄地催促著。
  "朕知道了!"郢仁嗖地睜開眼,忍無可忍地咆哮道,他很想重罰這不解風情的攪夢者,卻沒想到對上了一雙困窘的黑眸。
  一時間,夢裡黑髮少年的眼睛,和眼前的眼睛重迭在一起,同樣的黑眸,卻帶著不同的神色,後者的清澈更讓人為之動容。
  "你……唔。"本就乾澀的喉嚨,經這麼一喊,不禁嘶啞作痛。
  "皇上,您看上去醉得不輕,還好我有解酒的藥。"另一道柔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正是歐陽子鑫。
  昨晚他一直擔心皇上是否會飲酒過度,但又不能冒然打擾他們。後來,他看到皇上和角梟一起離開,像去休息了,今日一早,他便帶著藥丸來恭請聖安。
  哪知一掀開布簾,就看見兩個成年男人擠在一張窄小的床榻上,確切地說,是皇上霸道地壓在角梟胸前。
  看著—向行事謹慎的皇上,竟無防備地睡得那麼沉,歐陽真是喜憂參半,畢竟簡陋的帳篷周圍,可是一個士兵都沒有。
  "拿過來。"郢仁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頭道。
  "請您先起來吧。"歐陽略帶笑意地說:"他很不舒服呢。"
  "嗯?"郢仁看著角梟,問道:"你陪了朕一夜?"
  "嗯。"角梟一直想叫皇上先站起來,他的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已經麻木到剌痛,但無奈插不上嘴。
  "為何不叫醒朕?"郢仁起身,收攏散開的衣領,歐陽上前,把藥和水遞給他。
  "您很好睡。"事實上,角梟已經叫了好幾十遍,只是皇上都不為所動,他也無可奈何。
  "是嗎……"郢仁若有所思地看著角梟,他沒忘昨晚的事,他以為他會逃走,所以才緊攬住那寬厚的臂膀。
  "你先坐一會兒再起來,宿醉加上血流不暢,你該好好休息會。"歐陽見角梟掙扎著想要起來,上前勸道。
  "不行,今天下午有獵馬賽,早上就要作準備。"角梟咬了咬牙,扶著木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讓開。"郢仁突然朝歐陽喝道,儘管不解其意,歐陽還是知趣地移開了幾步。
  "啊。"面對突然站於自己身前的皇上,角梟一驚,差點又坐回床上。
  郢仁很快扶住了他,並低頭吻上了角梟的嘴唇。歐陽見狀,臉色泛紅,慌忙轉身迴避,卻一頭撞到木柱,疼極了!
  "果然好暖,朕之前怎麼都沒發覺,你的體溫相當宜人。"這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很快便結束,郢仁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說。
  角梟難以置信地瞪著皇上,也許有旁人在場的關係,他累積的羞惱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他決定向皇上坦白自己的難以適從,就算他降罪也……
  "黃公子,您起來了嗎?"傑婭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這猶如幽谷夜鶯的女聲,讓角梟猛地驚醒,讓他準備不顧一切發難的嘴巴,再次緊閉起來。
  "獵馬比賽,聽上去不錯,你帶朕去看看。"郢仁對角梟說道,轉而又對歐陽說:"你抱著頭做什麼?替朕準備一套馬鞍。"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26 11: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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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奕族有著上百頭的肥牛、碩羊,和數不清的雞群,但最令族長賽普驕傲的,是馬廄裡的三十匹健馬。
  棗紅、雪白、棕黃,雖毛色迥異,但都性情溫順,它們高大的個子,有力的肌肉,衷心為奕族百姓效力,很難想像這些草原生靈,原先都是毫無拘束,性情暴烈的野馬。
  這得歸功於龍嶺大草原肥沃的水土,每年都會吸引少則數百,多則上千的野馬群前來覓食,它們之中自然不乏世人罕見的千里神駒。
  於是,一場以生擒野馬,特別是寶駒為首的獵馬比賽,在大草原上轟轟烈烈地上演,奕族男人們爭先恐後,施展出出色的獵騎技術,獲勝者不但能得到族長的讚許和豐盛獎勵,往往還受到姑娘們的青睞。
  自角梟過了十五歲的成人禮後,優勝幾乎全被他拿下,牛、羊等牲畜獎品,他會轉送給族裡的病弱老人,皮革、絹布則送傑婭作衣裳。因此,儘管他非奕族人,卻依然受族人喜愛與信賴。
  在他們眼裡,角梟和傑婭這對青梅竹馬,是令人羨慕的一對,深信他們會共結連理,賽普族長會把族長之位傳給他這位女婿。
  今年的獵野馬大賽,傑婭穿著打扮得比以往更迷人,可是她沒有站在角梟騎乘的"棕色旋風"旁,而是吟吟笑臉全對著銀鞍白馬上的俊美男子。
  "我看傑婭八成是喜歡上那位貴公子了。"阿薩乘在馬背上,拉著韁繩,對旁邊同伴道。
  "呵,你還在氣自己喝酒輸給他啊。"青年笑道:"就算傑婭喜歡他,也是因為對方長得英俊非凡,換作你我,恐怕再進娘胎一回,也成不了那模樣。"
  "瞧你說的,我怎麼會這麼小心眼,他的酒量是不錯。"阿薩拍了拍馬脖子道:"只是不知馬術如何,說是要參賽,到時如果摔下馬,就有好戲看了。"
  "你呀,還說不小心眼。"青年連連搖搖頭。
  "大伙聽好,前方紅帳篷內的東西便是今次比賽的獎品,今年比以往更豐富,誰贏了,誰就可以獲得這裡面所有的東西。"一男人在柵欄前大聲道:"待會兒一開柵欄,比賽就開始。"
  傑婭帶二位少女前去撩開紅帳篷的四面布簾,只見裡頭琳琅滿目,除慣例的兩頭牛羊,還有西域香油、絲綢絹布、精美陶器等貴重物,眾騎士見狀,鬥志愈發高昂。
  這時,阿薩乘眾人喧鬧之際,悄然踢馬靠近郢仁,站在白馬後的歐陽子鑫察覺來者不善,手按腰間長劍,戒備起來。
  "喂。"阿薩朝白馬上的郢仁粗聲道:"跑馬可不比喝酒,咕咚兩下就成。"
  "哦?郢仁冷冷一笑,道:"這位兄弟連咕咚兩下都不成,跑起馬來不就更難看了。"
  "噗!呵呵。"難得皇上也會這樣反諷人,歐陽忍不住笑出聲。
  "你別得意。"阿薩氣得臉孔抽筋般抖動:"族裡都知道傑婭是角梟的女人,他每年的戰利品都是送給傑婭的,就算你有幾個臭錢也無法……"接下去的話,就像哽在喉嚨裡的魚刺,怎麼也吐露不出。
  郢仁凌厲如刀的眼神,筆直剌向阿薩,那緊抿的漂亮嘴唇似乎再說著,他再開口說一句,便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咕……"就連吞嚥唾沫,都要使出吃奶的勁道,在那寒冷徹骨的表情裡,阿薩看到了炙熱燃燒的怒火。但奇怪的是,怒火不像是衝他來的,因為黃公子不屑地轉過臉,看向前方是雜邏的準備出征的馬隊。
  不管他的怒氣是對誰,由何而起,阿薩只有趕快逃開的念頭,可眼前比女人還漂亮的貴公子散發出的恐怖氣息,竟讓他雙腳麻痺而無法動彈。
  "準備,開閘!"柵欄終於開了,絲毫不亞於千軍萬馬的氣勢,駿馬們一躍而出。
  "駕!"郢仁喝道,雪白健馬抖動一下長鬃,便如脫弦的箭,直竄出柵欄!
  就在他前方的阿薩見狀,嚇得趕緊抽緊韁繩,身下馬兒受驚,便一個尥蹶子,把他摔個四腳朝天!
  淒慘地承受姑娘們的嘲笑,阿薩心有餘悸地發誓道:"下次絕、絕不再招惹他。"
  "傑婭是角梟的女人?可聽皇上說她是他的妹妹。"歐陽看著柵欄旁翹首而望的姑娘,低語道:"所謂無風不起浪,看來這其中必有原因呢。"

  馬隊沿著湍急的河流而上,鐵蹄揚起無數水花,綻開一片彩色硝煙,突然,隊伍裡有人喊道:"看到了!它們在前面!"
  果然,在遠處低緩、翠綠的山坡出現了一群數目壯觀的野馬群,它們有的低頭吃草,有的互相嘻鬧,有的打著響鼻,躍躍欲鬥,雄壯的體態在陽光下顯露無遺。
  "快!追上去!"
  叫囂的喊聲,雜邏的馬蹄聲,驚動了馬群,那副悠然休憩的畫面,頃刻間轉變為呼嘯奔騰的野馬洪流,將原先的寧靜和諧,和碧綠的牧草兇猛地踏在馬蹄子底下!
  馬隊緊追"洪流"之後,沙石、泥濘,濕漉漉的牧草在馬蹄的拍擊下發出奇特的轟鳴,郢仁曾率軍出征強敵,也常在皇家林園狩獵猛獸,可這種連大地都震動不已的場面,令他不由為之讚歎。
  在馬隊左前方的角梟,沈浸在陽光下掣馬急馳的快感中,他原先還為皇上參與牧人獵馬是否可行而憂慮,但現在他已把所有煩惱拋擲腦後,專心致志地打量眼前狂奔的野馬群。
  別看馬兒多得令人眼花繚亂,要找尋其中的千里神駒,有條簡單的規則,它們之中,定有一匹馬群跟隨的、跑得最快的健馬,而這相當於"首領"的馬兒,十有八九是寶馬。想到這兒,角梟愈發地興致高昂。
  而郢仁在為草原生靈感歎時,始終追尋著角梟的背影,當沁著汗水的古銅色肌膚,抽緊的腿部肌肉,和豪邁的掣騎姿態,一一映入郢仁的眸子裡。這充斥著成熟雄性的美,讓他無法轉移視線,心底猛竄起此刻不應有的悸動。
  但是,他並沒忘記阿薩的那句話,那句足以讓他降旨掃平整個龍嶺的話,不時地在他耳邊重複:"傑婭是角梟的女人……"
  "皇上,傑婭是我的妹妹。"回想當初,角梟以憨實地神情如此回話道。
  "哼。"郢仁突使大力地一夾馬肚,性烈的白馬,似乎讀懂主人的焦躁心情般,撒開四蹄,像風一樣的追過前面的騎手。
  ……不知追了多久,翠綠草坡漸漸被平坦而廣大的荒地替代,烈日曝曬下,大地乾涸,塵土飛散,野馬群的步伐開始減緩。
  這可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無奈馬隊裡的一些馬兒也因疲憊和乾渴,跑得不夠順暢,甚至遠遠落後脫隊。
  最後包括角梟和郢仁在內,大約只剩下十來匹馬,能毫不懈怠地追趕野馬,由於地面傾斜,野馬在向右面急轉彎的時候,一匹渾身赤紅色的壯馬,一馬當先地跑在前頭。
  "是它!"角梟注意了這匹馬很久,儘管它四周總是圍攏著馬兒,但它如火焰般的紅色鬃毛,長達四、五尺,當它奮力飛奔時,猶如流星劃過,壯觀至極!
  角梟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緊抓已經打好活結的麻繩,一夾"旋風"的馬肚,便立了起來。
  "駕!駕!"其它人分散開來,左右包抄著赤紅馬,顯然也準備下手。
  得得得,得得得……
  耳邊呼嘯過熱乎乎的風,角梟屏息注視著"旋風"越來越接近的赤紅馬,然後,以利索的一拋,繩圈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形後,準確無誤地套上赤紅馬的脖子!
  "噢!"馬隊裡立刻有人歡呼道。
  可就像它一身赤紅的顏色,赤紅野馬的性子也烈得像火,哪肯乖乖就範,它嘶嘶地叫了起來,一甩馬蹄,突然轉身狂奔。
  "嗚!"角梟始料未及,麻繩從他手心裡猛地抽出一大截,將手掌劃開了幾道血口,但他仍牢牢抓緊不放,並把剩餘的一段麻繩在手臂上繞了幾圈,這樣"旋風"簡直像被赤紅馬拖著,跑出老遠。
  "會出事的!"有人這麼喊道。

  而在奕族居住的帳篷區,氣氛同樣充滿緊張與期盼,傑婭已經好幾次不顧安危地爬上堆滿木材的馬車,看向遼闊的草原。
  "小心哦,賽姑娘。"歐陽在車下笑道。
  "嗯,已經三個時辰了,我有些擔心他們。"可能覺得自己不雅坐姿被英俊的公子看到,傑婭的臉紅紅地。
  "角梟的話,已拿過好多優勝,你不用太擔心。"
  "可皇上是第一次參賽,他貴為天子,卻加入這麼粗野的比試,萬一……"傑婭的關心溢於言表。
  "看樣子傑婭是真的喜歡上皇上了。"歐陽想道:"姑娘貌美如花,又聰明伶俐,若皇上喜歡的是她,事情就簡單多了。"
  "不,我怎麼能有和榮貴妃一樣的淺見?"歐陽很快否決這自私的想法:"皇上自有皇上的心思,身為臣子和摯友,理應支持他才是。"
  "角梟哥是個大好人,他總是照顧族裡每個人,大夥一有麻煩,只要叫角梟哥來就沒事。"傑婭突然說道。
  "看得出來。"歐陽笑了笑。
  "但也許是因為他太會照顧人了,總給人哥哥而非朋友的感覺。"傑婭沉吟道。
  "他本來就是你的哥哥呀。"歐陽依然微笑滿面。
  "不,他來我們村子時,都已經十一、二歲的年紀。"
  "這是怎麼回事?"歐陽露出好奇地表情。
  "角梟哥是被阿瑪從大漠裡救回來的,當時他受了很嚴重內傷,背後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想起這段往事,傑婭很心疼地說:"只有沙漠強盜,才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他沒說是誰幹的?"歐陽追問。
  "那時角梟哥高燒得厲害,說了許多聽不清的胡話,後來阿瑪帶著我去很遠的山區采仙藥,勉強保住了他的性命,不過退燒後,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整個人傻楞楞過了大半年才開口說話。"
  "嗯……"在沙漠裡遇襲嗎?同樣是十來歲,歐陽不禁聯想起皇上幼時遭遇的暗殺。
  "對了,當時哥哥身上帶著一塊刻有火紅色鳥兒的銅牌,阿瑪從未見過這種怪顏色的鳥,銅牌的背面,還刻著一個"梟"字,鳥圖加上梟字,頗像角梟這種飛鳥,故給哥哥取名角梟,你有看過這種圖案嗎?"傑婭比劃著問道。
  "在下識淺,未曾見過。"未曾見過才怪!行走江湖那麼多年,歐陽熟知火烈鳥是黑白兩道都不願提及的禁忌——影守的象徵!
  "角梟是影守!"光這個可能的身份,就已讓歐陽震驚到無以復加。這只能活在黑暗中,只與血和屍首為伴的地獄不死鳥,是極不吉利的。
  "能讓我看看那塊銅牌嗎?"歐陽問道。
  他必須確認角梟的身世,儘管皇上曾說是少年影守救了他,但即便如此,只要角梟真是影守,就絕不可以與龍君作伴,試問,光明之子怎能與黑暗之子相戀?
  "在一次放牧途中不小心丟了。"傑婭說:"我們找了好大一圈,都沒找著。"
  "丟了……"遺失了重要物證,真不知是好是壞,歐陽細細琢磨,這事不僅關係皇上的利益,搞不好還會牽連整個奕族的存亡。
  "在事情未查清前,還是不要稟告皇上的好。"歐陽很快的在心中下定結論。
  "歐陽公子,您在想什麼?"傑婭很少看見歐陽的表情這麼嚴肅。
  "呵,我在想賽姑娘的仙藥到底是什麼,在哪兒采的?讓我叫人帶些回皇城作買賣,要知道皇城裡稀罕藥物的價格,可高著呢。"歐陽微笑道。
  "您若想要,改日我可以帶您去,那深山裡還有治療傷疤的千重草,角梟哥背後的刀傷,就是敷了這藥才退下的呢。"傑婭無不驕傲地說。
  "哦!那就有勞賽姑娘了。"歐陽連連作揖,引得傑婭忍俊不禁。

  血紅的太陽,把狂奔的赤紅馬影子直拉長到荒原的另一邊,角梟緊抓住套著赤紅馬的麻繩,用盡腿力夾緊身下的"旋風",緊追其後。
  雖慶幸沒被赤紅馬扯下馬背,但角梟的手肘已被麻繩勒得生疼,他呼吸粗重,且擔心越拉越緊的繩圈會傷到赤紅馬的脖子。
  "旋風"是奕族腳程最快的馬,連它都被赤紅馬拖著走,其它騎士更無法接近,大伙正束手無策時,郢仁所騎的白馬,如離弦的箭,一下子衝到了最前面。
  白馬四蹄迅疾有力,呼呼生風,使人眼花繚亂,遠遠望去,無從辨認出四蹄急劇地蹬馳,飛奔的身軀如同一條銀線,很快便與赤紅馬並駕齊驅。
  "皇上!"角梟正竭力與赤紅馬糾纏,看到皇上突然出現眼前,不由一驚。
  郢仁沒有理會角梟,他收緊韁繩後,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靈巧和力量,立於上下顛簸的白馬背上,然後,他紫色長衫嗖地一閃,便直撲赤紅馬背。
  赤紅馬感到身上有人,時而上竄下跳,時而飛奔疾馳,踢起的石子還砸中了一旁白馬的身子。
  "皇上!"角梟見狀,更不敢放開麻繩,但卻也無法進一步束縛野馬奔跑的急速。
  郢仁抓住麻繩圈,把它當作韁繩一樣約束赤紅馬瘋狂的行徑,要不是練就一身高超馬術和武功,他鐵定給馬兒摔下。
  看著眼前的險象環生,角梟在驚羨皇上了得馬術的同時,也不免心驚肉跳,因為皇上哪怕只是擦破點皮,都會成為讓奕族全族掉腦袋的大事!
  身邊的景色飛快的轉換,越過連綿山崗,赤紅馬鬃毛迎風飄舞,鼻孔上罩滿泡沫地奔向一溪谷深處。
  其它人不知早已被拋離在何處,失去首領的馬群,在山崗前停下馬蹄,角梟無法亦無耐心去等夥伴的相助,他跟著進入平日人跡罕至的雪山溪谷。
  一條清溪從兩山之間的小谷流出,落在一塊天然岩石峭壁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溪水沿著條條石澗,注入一個面積頗廣的凹地,形成一個深水潭。
  "咦?"角梟正試圖再靠近些赤紅馬時,赤紅馬竟在皇上低喝聲中,緩下蹄兒,最後佇立在溪灘旁,呼哧呼哧吐著熱氣。
  "就算被勒緊脖子,也不肯低下高貴的頭。"郢仁讚許地評價道:"真是匹倔馬。"
  看著皇上遇上如此烈馬,非但沒事,還漂亮地馴服了它,角梟不禁百感交集。
  "這次是朕贏了。"郢仁的俊顏透露著恃才傲物的表情,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瀟灑氣派。
  利語直中角梟痛處,若輸給同伴也就算了,對手可是頭次參賽,不諳草原地勢的人,角梟向來以身為奕族第一勇士而自豪,此番落敗打擊之大,不可言喻。
  在角梟氣悶地用布條包紮手心傷口時,郢仁翻身下馬,緩緩踏入剔透溪水中……
  "您作什麼?"雖然此刻是夏季,但從雪山流下來的溪水,依然冰冷徹骨,是這溪谷很少有人來的原因之一。
  "朕要沐浴。"郢仁理所當然地答道,御手解開鑲嵌著珍珠的髮結,黑艷長髮,如閃著光澤的縷縷綢緞,柔順地沿著男人的衣襟、前胸,直垂而下。
  "什麼?"在角梟完全理解皇上的意思前,那站在紅色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池水中,如夢幻般的美男子,已脫得一絲不掛!
  "沙塵這麼大,又汗流浹背的,又有溪水,當然要沐浴一番。"郢仁泰然自若地撩起一小撮溪水,拍灑在臉上。
  "用這水沐浴會得傷寒的!"就算彼此同為男性,角梟也無法直視皇上的裸體,他驚慌地轉身,背向水潭,赤紅馬正低頭飲水。
  可就在那倉惶一瞥時,完美胴體已深深刻入角梟的黑眸中,高眺勻稱的身材,毫無贅肉的腰身,白皙修長的雙腿……水花從彈性十足的肌膚上緩緩流下,皇上凝雪的臉龐,顯得越發透明,彷彿彈指可破。
  就算是對外貌不以為意的角梟,都會產生眼前的人是否是真實的疑惑,回想第一次見面時的視覺震撼,仍遊蕩心間。
  不過,震撼不僅僅來自他天神般地美貌,就算靜坐不動,他身上凝聚一股只有王者才有的高貴、霸道和壓迫感,令人無法直視,只能俯首稱臣。
  "到底為什麼……"角梟想不通,也不可能想得通,這集天下權力於一身的男人的做法,他只好默默地承受,抑或是默默地反抗。
  "你在想什麼,那麼出神?"低磁的喃語,突兀地響徹耳廓,冰冷的雙臂,霸道卻不失溫柔地攬上角梟的腰身。
  "啊。"角梟驚慌出聲,倒不是因為那突然抱住他的御臂,而是那緊貼在他後臀的,就算隔著羊皮裙,也能感覺到的足以燒灼一切的高熱和堅硬!
  "呵。"見他渾身,特別是腰身肌肉繃緊、微微顫抖的模樣,郢仁更是惡劣地貼緊角梟,他的十指嵌入角梟泛著汗珠的手臂,長腿斜插入男人雙腿之間。
  "住、住手!"角梟方寸大亂地吼道,但反而招致更淫靡的壓制,皇上猛地一抬膝蓋,撞上角梟胯下私處,一陣激痛,頓時抽乾了他抵抗的力氣。
  "又不是第一次,這麼怕做什麼?"郢仁不費吹灰之力地把角梟壓倒在溪灘上:"不過……"
  "唔。"角梟緊閉嘴唇,不肯妥協的雙肘,撐在由溪水沖擊形成的鵝卵石上。
  夕陽下,淺淺的溪水灘猶如一面明鏡,倒映著他和壓於他身上的皇上的面容。
  "那晚無論朕行歡幾次,你這兒都如處女般的緊窒呢。"說著,郢仁骨節分明的指頭,從腰椎一路滑下,潛入羊皮裙。
  "啊……不!"清晰地感覺到數根手指強行扳開臀肌,那冰涼的指尖,來回摩挲著角梟自己從未見過的私處,然後猛地黥人!
  說不出是痛,還是其它的什麼感受,角梟的臉色瞬間煞白,身子僵硬如石,但下意識地排擠,並沒能阻止異物不斷地往裡深入,反倒將它夾得更緊。
  那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高度體熱,郢仁極度享受著似要融化指頭的幽徑,深深吸附自己的手指,只稍稍回想起那晚馳騁其中的無上快感,他的慾火就難以遏止地勃發起來。
  "真緊。"郢仁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他的聲音因情慾而顯得低澀,未待停留,手指整個有力地深入後蕾,指甲還有意無意地刺中柔軟肉壁。
  "嗚……"當第一聲悲鳴溢出唇辦,角梟再也無法壓抑地扭動身子,想要逃離身上的人的鉗制。
  "怎麼才一根手指就不行了?方才在馬背上,倒是挺英勇的。"再怎麼欲不可耐,郢仁也沒忘這男人對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欺君之罪。
  "難道是因為傑婭在看的緣故?"揶揄中,有著連郢仁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強烈妒意。
  他一手按上角梟幾度抬起的肩頭,明知後蕾未經潤滑,仍近乎殘忍的猛地撤出指頭,又急速的猛地刺人,並將手指加到兩根!
  "——嗚啊!痛!"後蕾因被粗暴地擴張,而痛得抽搐不已,火熱的內壁受到刺激,愈發抽緊,深深吞下侵略者。
  嘩啦,厚實的手掌嵌入滿是小石子的溪灘,被石頭磕的疼痛遠下及身後的十分之一,角梟急促混亂地喘息著,溪水濺到他的豐唇,他剛毅的臉孔上,閃爍著耀眼光澤。
  "這……跟傑婭……無關。"角梟從緊咬地齒縫中艱難地吐露道,若不是溪水冰冷醒神,憑他此刻的集中力,是無法聽清皇上充滿陰鵝的低語。
  "是嗎?"低頭吻去角梟臉上的水珠,郢仁的唇內立即充斥著男人略帶鹹澀的味道。
  他在保護傑婭,郢仁知道,就算在這身不由己的狀況下,他還是想保護傑婭。
  蕩漾著凌亂波紋的水面,倒映著皇上的俊顏,角梟還未看清那掛在高貴臉孔之上,意味不明的冷笑,體內的異物,便前後攪動起來!
  "啊……唔!"在大拇指相無名指大力協助之下,深刺人體內食指與中指,得以進入最深,並時而上下交迭,時而轉動地進出、摩擦、剜挖著熾熱甬道。
  "呀啊……不!"不知皇上做了什麼,在一次突插而入,壓磨肉壁後,一股激流從腰身直接竄到繃緊的足尖!
  "是不要,還是不要停,你的這裡,抖得好厲害呢。"郢仁邪佞地盯視被強行分開臀辦,而暴露出的窄穴,正痙攣地含著兩根手指直至根部,這惹火至極的"艷景",讓郢仁的胯下腫成一柱擎天。
  "唔……呼!"紅色血氣瀰漫著角梟的臉孔、耳根,連他的呼吸也是熾熱的,貼著石子水灘的下身,更是火熱萬分。
  "這可不行。"注意到角梟借由與細石摩擦,來緩解被挑起的慾火時,郢仁一頂他的膝窩,迫使他蜷曲身子跪在石子地上,後臀高高翹起。
  "皇上……住手。"羞恥的姿勢,一系列動作,使體內的手指更加深入,無助和疼痛,伴隨著萬蟻唾骨般地熱潮,連番襲來,逼得角梟哽咽道。
  "朕是不會放了你的。"郢仁的藍眸因燃燒的慾火而顯得愈發深沉,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複雜的神情,凝視著角梟暈紅的側臉道:"你必須謹記這點。"
  "什麼……"嗡嗡轟響、無法思考地腦袋裡,根本聽不進這等於聖旨的話,不過皇上接下來的動作,也足以讓角梟身體力行地瞭解。
  手指毫無預示地退了出去,伴隨剌痛地消失,是強到不容忽視的空虛,角梟像要抗拒這感覺般,緊抓著一塊稜角不平的岩石,很快的捆綁手心傷口的白布條,滲出剌目的鮮紅。
  不過這清醒並未維持多久,腰身被突然抓住,往上抬得更高,膝蓋因此被拉離了石子溪灘,然後比手指粗硬好幾倍的熱物,自上而下地抵住依然緊閉的後蕾。
  "放、放開我!"角梟驚恐萬分的吼道,股後罅隙裡傳來高溫,如烙印般灼燒著顫抖的小穴,並一路沿著脊椎傳上腦門。
  "張開腿。"郢仁嘶啞道,但未待角梟反應,他已壓下腰身,把早就腫脹不堪的肉刀,狠狠刺入秘蕾中。
  "——嗚!"前額的青筋突跳著,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難耐的痛苦,渾身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所有的感覺都湧向被塞填得不留一絲空隙的甬道。
  "嗯。"感受被角梟緊緊包容的極至快意,郢仁的分身不禁又硬實了幾分,他無法想像自己竟可以忍耐這麼久,而不去擁抱角梟。
  緩緩退出些,再如雷般迅急地一挺腰桿,硬挺被熱烈地送至最深!
  "啊……嗯……嗚。"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皇上雪白緊實的腰身不停地撞擊著角梟,挺進、撤出,再次挺進,如燎原之火的狂猛慾望,燃燒著他所剩無幾的意志。
  緊密交合的部位,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皇上硬碩的喧囂,每次的進入,都彷彿要頂進他的靈魂深處般,無情地侵蝕著骨髓和血液。
  "啊……"在一次控制不住地呻吟後,瀰漫霧氣的黑眸,無意中瞟到激烈攪動的水面上,隱約顯現著皇上的反覆抽撤,和兩人貼緊的淫艷畫面。
  明明急劇點燃的是無法形容的羞恥,卻讓他越發地敏感,結實大腿間半昂的私處,在毫無愛撫的情況下,竟蓄勢待發!
  "……不……嗚。"無法逃避的絕望,相對愛慾的渴求,前後夾擊著角梟,他緊閉眼簾,緊咬嘴唇,就算鮮血從口角滑落,都毫無自覺。
  然而無視週遭的一切,只是更加劇對體內橫衝直撞的硬碩的感觸,簡直清晰到歷歷在目,在一次突如其來的,幾乎整個的退出後,皇上又凶狠地頂撞而入!
  "——啊!"一股熱燙的液體隨皇上的深入,不能自己地釋放在腿間,顫慄的膝蓋終虛脫地軟進溪水中。
  "……梟。"在角梟情不自禁達到高潮時,密蕾的高熱和吸附,亦讓郢仁大受快感的衝擊,他緊緊攬著男人的腰身,不住地低喚道。
  "唔。"腦海中迷茫一片時,耳畔竟響起皇上滿足深情的低喚,角梟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不過這份思緒很快的,就淹沒在下一輪的恣情縱慾中……

第七章

  夜幕初臨,四個被黑布遮掩得密實的男子,如鬼魅般閃進奕族村寨,須臾,只見劈劈叭叭的火光,駭人地照亮大半天空!
  還在帳篷前方等候騎士歸來的族人,回首見狀,有的掩面驚叫,有的飛奔回去救火,但凌厲的風勢,讓才起的火苗,迅速地蔓延全村寨!
  "快把牛羊放出來。"族長賽普最關心的還是大伙的財產,可受不住烈火炙烤的牛羊,已踏破了柵欄,四處奔散。
  孩子們怕得大哭,女人們忙著安撫孩子,卻也忍不住啜泣起來,場面混亂至極,更加難以救火。
  得得得!這時,四匹馱著黑衣漢的褐馬,混雜在牛羊群中,朝高原飛奔而去,歐陽子鑫一見,只恨身邊無馬,不然定可截下!
  當務之急,還是與其它男人一起打水撲火,火勢兇猛如惡虎,傑婭在一旁嚇呆了,愣愣地看著不少人被燙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騎士們回來了,個個面帶驚愕地問道。
  "別問了,先救火!"歐陽喝道,同時,他發現騎士中沒有皇上的影子。
  "黃公子和角梟哥呢?"傑婭尋不見最想見的人,問道。
  "他們沒先回來?"一青年反問道:"黃公子抓住赤紅馬後,角梟就追著去了。"
  "對,咱們跑了很遠都沒見著他們,還以為早回來了呢。"另一男人附和道。
  "好了,快去河邊打水,馬槽裡的都快空了。"歐陽吩咐他們加入救火隊伍後,又擔心起皇上的安危來,因為……這火恐怕是有人惡意點燃的!

  "火……"熱熱的,桔黃色的光芒在睏倦的眼下躍動著,角梟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蜷睡在一篝火旁。
  "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緊緊貼住他後背的皇上,和角梟一樣全身赤裸,只不過肩上象徵性地披著外衣。
  "唔!"才動了動赤裸的大腿,臀後的鈍痛,腰間的酸累,一古腦地席捲而來,角梟頓時眉峰緊蹙,禁不住低哼道。
  "所以朕說,多躺一陣。"郢仁含笑地紅唇,有意無意地輕觸角梟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耳垂。
  "天快亮了。"像是有意迴避皇上的騷擾似地,角梟抬頭仰望溪谷上方,深邃微白的天上,還散佈著幾顆星星,雖地上漆黑,但天上已全白,溪水淙淙流動,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之中。
  "你起來做什麼?"郢仁看著男人難受得緊咬牙關,還要直起腰桿,便問道。
  "必須回去,已經……耽擱了一整晚。"角梟盡量不去在意皇上肆意瞄視自己的曖昧目光,他拉起散落在草地上的衣物,一一套上。
  "哼,你的脾氣倒和烈馬挺像,它只在抽緊的韁繩下任朕駕駑。"郢仁不壞好意地一笑:"而你只有在朕懷裡,才會聽……啊!"
  "呃!"隨皇上吃痛地低叫,角梟也跟著叫,不同的是,皇上是被撞痛了鼻子而叫,角梟則是驚訝自己撞了皇上。
  其實,這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角梟本想走去牽馬,股後一疼,就沒立穩,朝後摔下時,手肘直擊皇上的臉面!
  "您沒事罷?"無論怎樣,這可是大不敬的,角梟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可能沒事,他自己粗壯的手肘還在隱隱發疼,更何況是被……不過,回想剛才皇上未說完的話,這意外竟讓角梟心裡舒坦不少。
  "你!"郢仁雙手緊捂鼻子,恨恨的眼神直讓角梟心裡起毛。
  "這……唔!"角梟才想解釋自己是無心之過,皇上突然伸手過來,一把把緊他的下顎,來了一個近乎狂暴的熱吻!
  豐唇被咬得發疼,歷經整夜歡愛後,角梟已無力氣做反抗,只是回去的時間又不得不因某人的霸道而延誤。

  烈日當空,灑下炙膚的熱力,白熱的光柱照在寬闊鄉河上,浮起一簇簇刺目光影,角梟騎著的"旋風"慢慢地走,雖然河對面便是奕族村寨,但身體的狀況不允許他策馬疾馳。
  "該怎麼和傑婭解釋一夜未歸?"角梟可以想像得到傑婭一臉不快地表情,和刨根問底地追問。
  "角梟!"前方騎著赤紅馬的郢仁突然勒停馬兒,回首叫道。
  "何事?"皇上穿著的白色長衫,精細地繡有花鳥五彩紋,襯著陽光,格外亮眼,角梟見了,也不免瞇了瞇眼睛。
  "小心些。"郢仁抬手指了指前面,角梟望去,黑眸大瞪,心裡猛然抽緊!
  不遠處,裊裊白煙在一片狼籍的村寨上空升起,放眼所及,都是黑壓壓的被焚燒過的痕跡,牛羊散落在草坡上,更多的是倒斃在柵欄前的空地上!
  "這到底是……駕!"角梟一踢馬肚,"旋風"撒開四蹄,飛奔過去。
  "混蛋!"看著男人根本無視自己的警告,郢仁不由啐道,但他也一抽馬鞭,追了上去。
  "皇上!"待火撲滅後,歐陽子鑫一直守在寨口,一是擔心歹徒再來偷襲,二是為迎接聖駕。
  "出了什麼事?"郢仁下馬,打量著歐陽污跡斑斑地紫色長衫問道。
  "族長呢?為何會這樣?!"角梟下馬後,驚愕且心疼地看到周圍的十來位燒傷者,姑娘們正在照顧他們。
  "一言難盡,請到裡面再說。"歐陽示意他們進去一旁僅存的大帳篷。
  這時,傑婭端著水盆從裡面出來,一見到皇帝,未開口便淚流滿面。
  "傑婭!"角梟見她杏目紅腫,一臉憔悴,不禁自責起來:"都怪我不好!"
  "不關你的事罷。"郢仁頓沒好氣地說:"火又不是因你而起。"
  "黃公子……嗚……"
  經歷族人受傷,家園被毀,阿瑪氣火攻心,而突發重病後,傑婭再怎麼堅強,此刻也是肝腸寸斷,哪怕隻字詞組,她都希望得到心上人的安慰。
  可郢仁一句話都沒說,甚至沒多看她一眼,便拂袖同歐陽進去帳蓬內,角梟看在眼裡,卻又不知該怎樣安慰她才好。
  在帳篷內抱病在床的賽普族長,由角梟攙扶著坐下,歐陽雖然沒有明說"黃公子"即是皇上,但也暗指他出身權貴,可替他們主持公道。
  賽普自然激動得老淚縱橫,他從頭一一說起這場滅頂橫禍的起因:"自聖旨下後,雪山那頭的維族人嫉妒不已,不時出言恐嚇咱們,說是他們得不到的,別人也甭想得到。"
  "唉,都是我不加防備,才讓他們有機可乘,昨夜他們偽裝成沙漠盜賊,潛入村寨,在大伙還沉浸在獵馬喜慶中時,燈油庫就燒起來了!"
  賽普抹了把眼淚繼續道:"多年來的心血,就這樣化為灰燼,心寒哪!"角梟在一旁聽著,眉頭深鎖,拳頭緊握。
  "因聖旨而起嗎……"郢仁沉思片刻道:"這事我定會嚴查,並盡快給你們一個交代,若真是維族人氏所為,自會秉明當今聖上,嚴辦維族,補償奕族的損失。"
  "謝、謝公子鼎力相助!"皇城的貴客,願為草原牧民聲張正義,賽普感動至極,病痛竟也好了不少。
  他不顧角梟多次挽留,執意讓出這間舒適寬敞的大帳篷給"黃公子"使用,自己則移居臨時搭建的帳篷,角梟只好護送族長過去。
  "子鑫,你怎麼看?"郢仁雙手背在身後,若有所思地問。
  "微臣只希望皇上盡快回京,那縱火者的身份未明,多留恐怕累及您的安全。"
  歐陽並非危言聳聽,靖國皇帝,無一兵一卒的逗留草原,這事雖是機密,但世上可無不透風之牆,若被敵國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朕可沒問你這個。"郢仁緩緩踱步到一木頭書案前:"更何況你早已放出信鴿,通知邊疆將前來護駕了吧?"
  "是的。"見瞞不過皇上,歐陽只好如實道:"正您所想的,臣懷疑縱火者仍在附近徘徊,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必會回來確認,到底燒成了什麼樣,方會回去領功。"郢仁無不嘲諷地說。
  "皇上,這件事大可交給地方官員去辦,他們會謹遵聖旨,細細調查的。"歐陽進言道。
  "朕自有打算,傳令給邊塞將軍,在龍嶺周邊六百里待命。"郢仁下旨道。
  "是。"看來皇上無意離開,歐陽心想:"雖然離軍隊遠些,但總比沒有的好。"
  "黃公子,族長讓我來奉茶。"半掩著的簾布外,是角梟憨實的一手拎著一鐵壺,一手捏著兩隻鐵杯。
  "進來。"郢仁點了點頭,在書案前坐下。
  "對了。"歐陽這才想起另一件事來,他急促且小聲地說:"據臣瞭解,角梟乃奕族收養的孤兒,與賽家並無血親關係。"
  "收養的孤兒……"無怪乎角梟對傑婭疼愛有加,視為親生妹妹,可別人卻把他們看成一對情人,郢仁把目光集中在撩布簾進來的角梟身上,說道:"子鑫,你先退下。"
  "是。"歐陽施禮離開。
  "朕以為你不會再進來了。"郢仁看著角梟放下茶杯,注入滾水,淺然一笑道:"看你妹妹哭得犁花帶雨的。"
  "嗯?"角梟聞言,抬起頭看向皇上,傑婭是很傷心沒錯,但皇上剛才不加安慰,現在反倒提起,令他困惑。
  "傑婭她正在照顧阿瑪。"既然皇上說起,角梟忍不住開口道:"我從沒見過她這麼難受過。"
  "遇到這種事,誰都會這樣,你剛才不也是氣得拳頭緊握,恨不得立刻奔出去報仇。"郢仁拿起案頭上的茶杯,輕呷了一口。
  "皇上,她畢竟是女兒家,不應受這麼大的罪。"角梟剛毅地臉上露出憐惜的神情。
  "呵,你倒挺兒女情長的。"郢仁一臉嘲諷和不屑:"怎麼?是不是希望朕去安慰她?就像你把她捧在手心裡一樣!"
  "您說什麼!我哪有這麼說?"角梟沉著臉,他氣憤皇上怎可以妄下定論,自己也就罷了,這麼說可會損害傑婭的聲譽。
  他瞪視著皇上,皇上亦注視著他,那雙碧藍凌厲的眸子,似能洞察一切。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在意到傑婭正站在帳篷外,她手裡端著午膳,因為族長賽普吩咐她來伺候公子。當她聽到皇上和哥哥起了爭執,而且竟是因她而起時,心裡既驚訝哥哥會得罪皇上,又喜皇上提到自己,但又覺得氣氛很不一般。
  "做什麼?住……嘸!"帳篷內,突然傳來角梟哥略帶驚惶地低叫,然後是匡噹一聲,像鐵茶壺摔在地上的聲音。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裡頭都是寂靜一片,傑婭擔憂極了,她悄悄透過簾布往裡張望,卻愕然不已地看到——皇上居然在親吻角梟哥!
  "這、這是……"杏目圓瞪地顫動著,傑婭震驚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不管他們對你有多大恩情,凡事都得有個限度!"強吻之後,郢仁按上角梟寬厚的肩膀,將他強壓倒在書案上。
  "放開我!"角梟用手推拒不成,就用腳踹,可他越是反抗,就越顯出他的無能為力。
  "你張口閉口都是妹妹、族長、族人!難道心裡就沒有別的?"郢仁咄咄逼人地問。
  "別的……"角梟的豐唇緊咬著,他看著眼前的皇帝,他與他並無仇恨,卻有著比仇恨更深,更複雜的情緒在裡面。
  "你自己。"郢仁收攏手臂,抱著角梟的腰身。
  "我……"角梟才想說話,外面竟傳來歐陽的聲音:"賽姑娘,你站在這裡作啥?"
  "傑婭?"角梟側過頭,正對上傑婭用一種從未見過的陌生目光,瞅著自己和皇上。
  "啊?"歐陽走近便看到裡面的狀況,沒來得及和賽姑娘解釋,她便扔掉餐盒,扭頭跑開。
  角梟推開皇上,他立即衝出帳篷追上她,但傑婭已經騎上馬背,喝著直奔後山,角梟急了,也躍上"旋風",追她而去。
  "皇上?"歐陽見狀眉頭擰起,後山是草原最宜藏匿匪徒的天然屏障,他替角梟擔心,但更在意皇上的舉動。
  "嘖。"郢仁煩躁的低啐道,他果然拂袖退開歐陽,騎上拴在帳篷前的赤紅馬背,"駕!"威嚇地一踢,赤紅馬飛向後山!

  "傑婭。"角梟小聲喚道,在突出的陡坡上,傑婭面向草原的站在那兒,似在啜泣。
  "讓我一人靜靜!"傑婭哽咽道。
  兩種激烈的情緒在她腦裡碰撞著,對於角梟哥,她因愛而嫉妒,皇上怎會選擇……
  但是,聽到皇上的話,她又慚愧自己雖口口聲聲地叫角梟為哥哥,卻未真正關心、理解過他,也未尋找過角梟哥真正的親人。
  "他們兩個都是我最喜歡的人,為何會變成這樣?"傑婭想到此處,哭得更加厲害。
  "傑婭……"角梟默默地望著她,不知怎樣安慰才好,只恨自己遲鈍,傑婭不再是小女孩,她對皇上有著感情。
  "喲!咱道是哪家娘子在哭?原是奕族第一美女,賽姑娘。"
  突然,從山坡另一頭的巨石上跳下四個高壯如牛的男人,他們身著夜行衣,滿臉肥膘,但身手矯健,那些嶙峋石頭,絲毫不阻止他們的行進。
  見來者不善,角梟將傑婭護在身後,傑婭見他們的身形打扮,就是昨夜的那伙惡徒。
  她又氣又急地叫道:"角梟哥,正是他們放的火!"
  "維族人?"角梟曾經與其中一位交過手,那膚色如黑炭的傢伙,是維族一幫好吃懶做,專搶旅人錢財的惡棍頭頭。
  "真是冤家路窄啊。"黑炭人見了角梟,便道:"弟兄們,殺了這個所謂的奕族第一勇士,咱還能擄個美人回去!"黑炭人淫笑著使個眼色,其餘人會意地揚起手中彎月馬刀,步步逼緊。
  "哼。"角梟雖不精通武術,但摔跤之術是無人可比,第一個衝來的大漢吃了一記重拳,肩頭一歪,便後仰倒地。
  其它人見了,紛紛起哄道:"小弟,對方可是殺過好幾頭大狼的,你要小心著呢!"
  "既然知道,還來送死。"突然,從山坳裡躍出一匹赤色健馬,眾漢未看清來者何人,只見白色長衫晃出馬背,如同飛燕般,直朝黑炭人飛去。
  "啊!"黑炭人不及防備,連連倒退數步,要不是馬刀插地相助,他早就摔個狗啃泥。
  "噢。"待一夥惡徒看清來者面貌,不禁低歎,這美如天仙的男人,散發著一股相當厲害的劍氣,可是他手中的長劍,明明還未出鞘!
  "這是奕族和維族的生死恩怨,要想活命,就趁早滾開!"黑炭人受此大辱,怎肯罷休,不過考量自個兒不足對手,就叫罵個不停。
  "皇……"角梟見到皇上被惡人揮舞的大刀包圍,想上去幫忙。
  但稍後到來的歐陽阻止了他:"沒事的,區區幾個毛賊,恐怕連皇上的血祭劍都派不上用場呢。"
  "血祭劍?"無論那是有多厲害的兵器,對方可是九五之尊,稍有差池,可是會危及整個靖國!
  "哇啊!"一個男人,就在角梟憂心的時候,抱手痛哭起來,只見汩汩鮮血從削斷五指的手裡流出。
  傑婭只見青光一閃,又一男人肩膀吃劍受傷,她震驚道:"好厲害的劍法,快到無法看清。"
  "傑婭,別靠太近。"雖然歐陽明白有習武天才的皇帝,不消片刻就能打敗他們,但傑婭和角梟不懂功夫,所以必須防備敵人對他們放冷箭。
  "可是皇上……"傑婭很擔心,對方是草原出了名殺人不眨眼的惡霸。
  "姑娘莫急,在下可以說給你聽。"
  歐陽剛想解釋這血祭劍法快、準、狠的特色,角梟忽然說道:"左邊劈了三劍,上邊刺了兩劍,手腕迴旋,又給下面腿上兩劍,劍劍中要害,不浪費一點氣力和功夫。"
  "角梟哥?"傑婭驚訝地看著角梟,才想讚歎哥哥絕佳的眼力,卻發覺那雙黑眸深沈冰冷,這血腥的場面,他非但不避諱,還似乎"樂"在其中。
  "噓。"歐陽示意傑婭別出聲,這時,一惡徒被刺中心脈,立即斃命,濃稠的鮮血,沿著石頭,一路流至角梟的腳邊。
  "呃!"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之中,膩澀地包圍著角梟所有的感官,他突然受驚地往後一跳,臉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最終遏止不住地嘔吐起來。
  "角梟哥,你怎麼了?"傑婭見他難受得跪地不起,慌忙上前攙扶。
  "梟?"郢仁本想生擒黑炭人回去審問,見異狀而分心,那惡徒乘機劈出一刀,郢仁急退兩步。
  沒想長長馬刀,斜刺出去,目標竟是角梟!
  "小心!"歐陽喝道,他只來得及拉回身前的傑婭。
  "啊?"鋒利的刀刀閃著寒光,角梟抬起頭,一種本能迫使他避開這襲來的刀,可是他才退了一步,腦袋便天旋地轉,好像強要他想起什麼非常不願去想的東西。
  角梟稍一發怔,黑炭男人大喊著朝他的臉孔直揮下刀刃!
  鐺!血祭劍橫格開馬刀,但因要用手拉開角梟,郢仁的手臂被馬刀劍氣傷到,劃開了一道血口子,他很快地一劍迴旋,黑炭男人便腦袋瓜落地!
  "你發什麼呆!"郢仁怒不可遏,他抓住角梟手腕的手力道極大。
  "我……您受傷了!"右手被勒緊到發疼,神志倒得以恢復清醒,角梟想要脫開手,卻發現皇上白皙的手背,給劃傷一條大口子,血流如柱。
  "朕都快被你氣死了!"郢仁藍眸駭人的盯著角梟,語氣亦冷冽得可以。
  "皇上,請先回村寨治療,這裡自有臣善後。"歐陽扯下一段衣袖,利索地紮好傷口。
  "上去。"郢仁不由分說地攬住角梟的腰身,連拖帶抱地押他上赤紅馬背。
  "皇上,等、等等!"角梟在草原馳騁這麼多年,頭一回遇到這麼"羞恥"的上馬姿態,還是坐在皇上身前,他想要下馬,但赤紅馬已如疾風般,下山而去。
  "你最好別亂動,不然朕不敢保證會作出什麼事來。"郢仁拉緊著韁繩,懷中的角梟拘謹極了,刻意分開兩人的距離。
  "傑婭,還在山上,若再出現惡賊……"馬跑得很快,嶙峋山勢已被平坦的草原替代。
  "子鑫不會讓她受半點傷。"郢仁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不由臉色沉鬱,拉緊角梟。
  "慢點,您的手……"角梟看到布條滲著血,慌忙叫道。
  "吁!"奕族村寨已近在眼前,郢仁卻突然喝停馬兒。
  "嗯?"角梟困惑地抬頭看著皇帝。
  "剛才為何不躲開?"郢仁凝視著角梟,語氣放緩了許多。
  角梟沒有答話,他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自己也不知發生什麼事,腦子裡亂糟糟的,許多黑色的影子重迭在眼前,帶著濃郁的血腥氣,令人不覺作嘔。
  "從此刻起,不准你離開朕的身邊中步。"郢仁說道,眼神突然變得嚇人。
  這下角梟更無法應答,他甚至不解皇上提出此要求的意思,豐唇張了又合,再度開啟時,皇上已喪失耐心,低頭啃噬掉他所有的言語。
  "唔!"狂暴的親吻,緊擁的雙臂,霸道的低語,讓角梟毫無反駁之力,而此時,他懵懵懂懂地明白皇上那句"不准"的意思。
  "皇上在替我擔心?"這個念頭才出現在角梟的腦海裡,便立刻被下一個念頭揮去:"不過是陪寢的人罷了,皇上一個旨意,自己怎能不從?"
  然而,這自嘲的話無法傳遞給皇上,角梟的唇舌早被強迫地吸納入皇上的口中,遭受狠狠地吮吻,淫靡的水澤聲,不絕於耳。
  "夠……啊!"感覺緊攬的手,沿著衣理潛入,並用指頭揉捏胸前乳首時,角梟驚惶不已,雙肘用力抵開皇上的胸膛。
  "朕要帶你回宮。"郢仁並未就此作罷,他結束長吻後,做出一個結論:"明日一早動身。"
  "什麼!萬萬不行。"現在是奕族最需要勞力和保衛的時候,角梟怎樣都無法贊同,陪寢是一回事,但自己畢竟不是朝廷官員,怎能堂而皇之地隨行帝側。
  "到明日早上,有的是時間,朕會讓你慢慢考慮。"郢仁曖昧且危險地一笑:"如果你還有辦法思考的話。"
  "等等……"皇上的笑靨,頓時令角梟汗毛倒豎,可不等他有反抗的機會,皇上一踢馬兒,直奔向奕族村寨!
  歐陽子鑫審問一個尚未斷氣的惡霸,哪知對方雖武藝不精,卻死死咬定沒有主謀,只說是看不慣奕族風光,因此報仇解恨。
  可追問下去,歐陽越發覺事情的蹊蹺,倘若是熱愛維族,反過來嫉妒奕族,還情有可原,可他們偏偏是維族人也痛恨的地痞流氓,哪來熱愛之說?
  "歐陽公子,我們先押他回去。"傑婭見那人如此頑固,身上又流血不止,於是說道。
  兩人回到村寨,歐陽把他關入馬廄,命人看守著,就和傑婭去請來的族長來,誰知在這須臾的工夫裡,看守的小子和惡徒,均被毒鏢刺中喉嚨而死!
  "殺人滅口!"歐陽倒吸一口冷氣,道:"哼,我定要抓你出來,繩之於法!"

  次日清晨,一架鵝黃金頂,簾舞蟠龍,就連車轆都描上彩金的馬車,由邊疆都督騎馬開道,百餘名武裝士兵跟從護駕,有條不紊地向皇城行進。
  "路在前頭,你老扭著脖子往後看不累嗎?"車外奢華,車內則以寬敞舒適為主,車板上鋪著翠綠軟席,中央的軟墊上燃著一鼎香爐,幾個可坐可靠的桔黃色長枕頭,依窗而放。
  郢仁一手拿著裱黃的本子,一手撐在枕頭上,眼睛卻看著窗邊的角梟。
  "皇上,只留歐陽公子在村寨,真得不妨事?"角梟道:"真正的兇手還未抓到,村寨又需重建,或許我該留下幫忙才是。"
  "剛才送行時,子鑫不是說了,他會打理好一切的,況且你作為奕族遭遇惡難的舉證人,京城裡會有更多事情等著你做。"
  為免打草驚蛇,郢仁並未表明皇上的身份,在歐陽和傑婭的陪同下,他們驅馬與守候在龍嶺周邊的都督們匯合。
  分別之時,傑婭又哭了,她要角梟多多保重,她會照顧好阿瑪等等,看來經歷劫難後,這丫頭倒是成熟了不少。
  "歐陽公子,他是朝廷的重臣嗎?"一直覺得歐陽子鑫年輕有為,又美秀異常,角梟卻還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呵,他是當朝宰相歐陽鶴之子,不喜政治官場,偏好錢財買賣,但商人身份太低,宰相大人為此常常氣得嘔血。"
  說到這兒,郢仁合上手中的本子,這是臨行前歐陽偷偷遞於他的,有關這場縱火案的疑點,他道:"子鑫是塊做宰相的好料,又與朕相談甚歡,所以朕賜封他官銜,讓他得以經常入宮見駕。"
  "天下少有像歐陽公子這樣不計得失的生意人。"角梟由衷誇讚道:"族人都很感激他行俠仗義。"
  "哦?聽你的語氣挺欣賞子鑫的。"郢仁頗感醋意地說:"可惜人家早就有主了。"
  "呃?"角梟一愣,方知皇上在調笑他,頓紅了臉道:"我哪裡……"
  "朕倒是欣賞你在朝堂時,對文武百官的那聲獅吼。"郢仁突然起身,雙手撐在角梟的座位兩側:"這才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呢。"
  "那、那是因為……"這下,角梟更侷促無措得結巴起來。
  皇上低笑著落下唇來,以吻封緘……

第八章

  華燈初上,為『城中之城』的靖國皇宮,抹上幾許神秘的色彩,進入格局工整的後宮,沿著月色下顯得迷離的琉璃瓦,朱紅挺拔的宮牆,不出須臾,便能見到一金門玉戶,奢如仙府的宮殿。
  牌區上寫著『沁芳殿』,是皇上賜給寵妃榮貴妃的居所,當初並未過份裝飾,但是長期下來,皇上的賞賜,加上皇太后格外寵愛,宮裡宮外的人,都把她當成皇后般供奉著。錢財寶貝如山般堆積,親戚眷屬平步青雲,『沁芳殿』自然經常翻新添瓦,造就如今的華表。
  可是這光鮮亮麗的景象,絲毫安慰不了榮貴妃焦慮和不安的心態,她知道只要皇上一日不封後,她就不是真正的靖國皇后!
  "掌燈。"一身著綠色薄紗長裙,體態豐腴圓潤的年輕女子,坐在一梳妝鏡台前,一宮女上前替她卸去釵鑽,打開頭髮,只聽外頭道:"瑞公公來了,求見娘娘。"
  "快請進來!"榮貴妃稍理了理長裙,端坐道。
  "奴才給娘娘請安了。"瑞德一進來,就跪禮道,榮貴妃沒有客套,直接問道:"皇上回京了沒有?"
  "回娘娘的話,今早入的城門,聖旨上說此次是微服私訪,回宮亦一律從簡。"瑞德道:"所以只准許歐陽宰相、柳將軍和上官大人在城門接駕。"
  "哼,什麼微服私訪,一切從簡,想必是帶那黃毛丫頭回來了吧。"榮貴妃冷冷笑道:"她要落在本宮手裡,定撕爛那張獻媚的臉!"
  一旁掌燈的丫頭聽了,頭越發低了下去。
  "娘娘莫氣,據奴才瞭解,皇上只帶了角梟使者過來,說是龍嶺那兒出了事,前來協助辦案作證的。"瑞德說到這兒,壓低聲音:"奴才覺得,娘娘這幾日還是別去打攪的好。"
  "作證?呸!"榮貴妃啐道:"人都死光了,看他這作證的能作出什麼名堂來?"
  "娘娘!"瑞德見榮貴妃有些失態,便斜眼看了看掌燈的宮女,娘娘知道了他的意思,轉口道:"說穿了,他不就是來拿賠償銀兩的,等皇上發給他此事便了了。"
  "這個嘛……"瑞德沉吟片刻,道:"皇上安排角梟使者入住離寢宮最近的『崇光殿』。"
  "什麼!"榮貴妃聞言,驚怒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那可是未來皇后的住處,怎麼可由一鄉間莽夫……本宮要去見皇上!"
  "娘娘。"瑞德慌忙阻止道:"幾個月的耽擱,朝中政務就夠皇上忙的了,你去,未必見得到,況且角梟使者是好是壞,與皇上的交情底細都尚未知曉,冒然去了,恐有不妥。"
  "那依你說該怎麼辦?"榮貴妃想了想,打從十三歲進宮以來,花了整整七年功夫,才得到百般挑剔的皇太后的寵愛,在皇上面前樹立了個溫柔婉約的貴人形象。想到犯不著為一個粗人自毀前程,她便冷靜了下來。
  "依奴才拙見,娘娘平日裡見著角梟使者,大可套套交情,籠絡人心。"瑞德道:"先要摸清他的底細,收買他身邊宮女太監的事,奴才會親自去辦,若他只是個奴才,再殺他也不遲。"
  "呵呵,不枉費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越發機靈了。"榮貴妃笑了笑:"日後本宮榮升皇后,自少不了你的好處。"
  "奴才願為娘娘赴湯蹈火,不求榮華富貴……"瑞德嘴上不求回報,但如沒有榮貴妃在皇太后跟前美言,他哪能爬到太監總管的位置。
  "好了,本宮困了,你明早來支取些銀兩,方便辦事。"榮貴妃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
  "奴才告退。"
  瑞德離開後,榮貴妃想想還是覺得心裡氣悶得慌,正巧掌燈的丫頭,也苦著一張臉,便大怒地一揮玉手,給了她一記耳光。
  "滾下去,別讓本宮再看到你這喪氣的賤人!"門外的侍衛聽見了,立刻進來,不顧宮女的苦苦哀求,硬架了出去。

  樓閣巍峨,層樓高起,面面合抱,青松拂簷,玉蘭繞砌,雖然沒有過多的漆金琉璃裝點,但角梟仍為這磅礡氣勢所震撼。
  皇上輕描淡寫地說的:"你住在『崇光殿』,議事方便些。"
  "這宮殿離皇上的御書房和寢宮都很近,且守衛森嚴,角使者,您儘管放心住著。"除了宮殿,皇上身邊的太監小喜子,也一併賜給角梟使喚,只見他點頭哈腰,好不賣力。
  "我一人住這兒?"穿過幾道九曲迴廊,幾座唯妙唯肖的花園,角梟忽然發現,這麼多房間,除了打掃的宮女太監外,竟然一住客都沒有。
  "是啊。"小喜子並不認為有何不妥,榮貴妃的『沁芳殿』的房間更多。
  "能不能換回『古春齋』住?"角梟覺得自己一個人,住那麼大屋子,實在是浪費。
  "萬萬不可,若皇上有急事要見您,就算只遲到半刻時,奴才們都是要掉腦袋的。"小喜子一本正經道。
  角梟聞言,不禁陷入沉思——皇宮繁複嚴苛的規矩全是圍繞著皇族,特別是皇上而設的,這裡可不比草原那麼無拘無束,要是因為自己而累及無辜……
  "知道了,我住下便是。"角梟點了點頭道。
  "角使者,您在御書房累了一天,請往這邊沐浴更衣。"小喜子笑吟吟地帶著角梟,來到一水磨玉石為地,檀香木為殿柱,周圍佳木龍蔥,奇花爛漫的寬敞之地。
  淺金色的綢綾帷幔,從檀香橫樑上垂下,夜風一吹,徐徐搦娘間,又可看到一方正闊大的玉石水池,清水由兩座玉雕龍嘴裡,傾瀉而下,舞起一片迷人的水花。
  "不勞煩你,我自己來。"角梟看到小喜子,想幫自己寬衣解帶,連忙阻止道,他可不是那衣來伸手、事事要人伺候的皇帝!
  回想這一路上,皇上不准他離開他的視線不說,每晚還讓角梟替他寬衣解帶,當然結局往往是被皇上強壓在床上共寢,還美期名曰"替朕暖床"!
  護駕的邊疆都督,雖然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說,但是那兩道恨不得把角梟裡裡外外看個清楚的凌厲眼神,剌得他渾身好不舒服,但每次故意離開皇上遠些,反而招來更親密的舉動!
  "呼……"深歎一口氣,對於這般霸道自負的皇上,角梟只能寄希望於早日了結縱火案,得以回去大草原。
  嘩啦,水池深及胸口,幸而池邊都有玉石階梯,所以角梟坐在延伸水中的階梯上,蕩漾的溫水緩緩拍打著他結實的胸膛。
  "使者大人,水溫還適宜嗎?"
  突然,在角梟身前,出現了兩個手端木盆的年輕宮女,她們笑臉可人地拿出浴巾,梳子,香油等東西,一副要伺候角梟沐浴的熱心樣。
  "你、你們怎麼進來的?"池水可謂清澈見底,渾身赤裸的角梟困窘極了,他幾乎是摔著進了池中央,憑藉著波光起伏的水面,遮住了身子。
  "呵呵,大人莫驚,奴婢們是來服侍您沐浴更衣的,這可是宮裡的規矩。"話雖如此,開口的宮女,方才看見角梟古銅色的光潔肌膚,毫無贅肉的緊實腰身,心裡一陣怦動。
  "這是梳洗用具,全是宮裡頭最好的。"另外一宮女也面容紼紅地道:"像這剛進貢的西域香油,芬芳宜人,連榮貴妃都沒有呢。"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你們都離開吧!"宮女們和衣步入水中,急惱得角梟大吼道。
  "可是大人……"宮女們顯然被大喊聲嚇了一跳,躊躇不前。
  "大膽奴婢,敢不聽大人的指示!"聞訊趕來的小喜子,擺出一副兇惡的模樣。
  "大人恕罪,奴婢們這就下去!"宮女們慌忙向角梟施禮道歉,並很快地離開浴池,最終消失在角梟眼前。
  "角使者,您慢慢洗,奴才退下了。"小喜子又轉變成一臉地笑容。
  "嗯。"角梟看著他離開,並確定沒人闖進來,這才放鬆了身子,重新坐在台階上,旅途的奔波,加上今日宰相大人刨根問底的詢問案件,他已筋疲力盡。
  夜風送著不知名的花香,除了潺潺水聲,周圍一片寂靜,沐浴在如此沁人心脾的環境之中,角梟背靠在池邊,不知不覺地熟睡過去……

  一座連著一座,陡峭如懸崖,泥濘如沼澤的山峰,黑壓壓地出現在角梟眼前,夜也如這山,墨黑墨黑的,靜得嚇人。
  "這裡是?"草原沒有這樣荒涼的山峰,角梟爬了很久,還像在原地踏步一般,毫無盡頭,風起了,冷得像刀子一樣,剌痛著角梟,後背如火燒般灼痛!
  突然,耳邊轟隆一聲巨響,只覺天旋地轉,腳下山巒幻化成一片飛揚的沙石,他面朝天空,高高地墜落下去,沒人伸手拉他一把,絕望之中,唯見一輪圓月,猩紅得猙獰……

  "啊!"角梟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透明的真絲帷帳,接著是淡淡地麝香氣息充斥鼻間,身體所觸及的皆是絨綢毯子,放眼窗欞外,是半輪皓白可人的玄月。
  "你醒了?"耳旁,有人輕聲問道。
  "床?"角梟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等一下,他想到:"我好像是在浴池裡洗澡來著……"
  "是床沒錯,難不成你還想睡在浴池裡直到溺斃?"郢仁支起身體,看著懷中的男人,語氣中難掩慍怒:"真是的,稍一離開朕的視線,就出這樣的亂子!"
  "這與小喜子他們無關,水溫很暖,我一不留神就睡著了。"角梟第一個想到是小喜子和宮女們被皇上一頓怒斥,而嚇得面容失色的情形,他連忙解釋道。
  "哼,這種時候,你該替自己求情。"郢仁捏住角梟的下頜,使他望著自己:"竟敢再三做出這種讓朕氣得幾乎心跳停止的舉動,你以為朕會就此饒了你?"
  "嗯?"角梟露出困惑不已地表情看著皇上。
  "朕……"事實上,此話一出,郢仁亦產生強烈的迷惘。
  沒錯,他是皇帝,他想要誰,還是捨棄誰,還不是一句話就能實現。
  可不知道何時開始,他的目光總是無法克制地追逐這男人的身影,他的一舉一動,蹙眉笑容,都會牽動自己全部的心思。
  甚至連皇帝這個可呼風喚雨的高貴身份,都不再有絕對的優越和支配感,對角梟,他頭一次覺得無法把握,只要一想起這一點,心情就會莫名地煩躁不堪。
  而眼下人一臉懵懂不解的神情,無疑是加劇了這種煩躁的飆升!
  "請放開。"角梟小聲道。
  和皇上相處久了,已經知道當捏著自己下頜的手勁加大,那就說明自己又不知何故的惹惱了皇帝,最好的解決方法,自然是離開這裡,且越快越好。
  "你瘦了。"和往日一樣,郢仁不但沒有放開他,反而肆無忌彈地瞄視起角梟的身子。
  "呃?"跟隨著皇帝曖昧遊走的眼神往下看,角梟面紅耳赤地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唯一遮掩下身的單薄絲綢,竟還描繪出男體曲線來!
  但有總比沒有好,他十指緊抓被單一角,用力往上一拽,卻絲紋不動,再看去,原來皇上的長腿故意壓在被單上。
  "看樣子,朕得要宰相放你些天好修養身子,你放心,不會拖延查案的進度。"郢仁放開手,滿眼是戲譫地笑意。
  "我不覺得有多累!"一旦可以自由活動脖子,角梟立即別轉頭,作狀要起身。
  "呵,都在浴池裡睡著了,還敢嘴硬。"郢仁的手繞過角梟撐起的腋下,來到前面,快速地擒住一邊乳頭,並大力捏了一記!
  "嗚!"出其不意地疼痛,讓角梟抽息地重倒回軟枕上,皇上乘勢翻身壓制其上。
  "不!"皇上彎下腰,俊臉幾乎碰觸到角梟的臉孔,他一驚,低喝道。
  "人不可以不休息。"柔磁地嗓音,輕吐在角梟筆挺的鼻樑上,以往角梟反抗時,總能激起郢仁的征服欲,可這次……角梟黑眸裡隱忍的怯意,讓他不由心生憐惜。
  沒有預料中的強吻,角梟深感意外,但也有對自己發出這種感歎而羞愧,他抿著唇,不發一言。
  "要不要擦點這個?"郢仁變戲法似地,從枕頭邊拿出一個象牙雕的小瓶:"西域香油,據說可以緩解疲勞,延年益壽。"
  "嗯?"這好像是剛才宮女們拿來的那瓶,不過,角梟遲疑的是皇上客客氣氣的態度,眼睛眨也不眨,十分驚訝。
  真是非常罕見,皇上竟沒用命令而是用詢問的語氣和他說話。
  "梟,你再這樣看著朕,朕會把持不住的。"郢仁相當眷戀地捧住角梟的臉孔道。
  角梟想也沒想的立刻轉移視線,卻又遭到皇上的非難。
  "不准你不看著朕!"
  "可這是您說的。"角梟回敬道。
  一會兒不准看,一會兒又要看,果然還是那個專制的皇帝!
  "別亂動!很快就會疏通經絡,渾身舒暢的。"郢仁轉移話題道,他漂亮的指尖挑開小瓶塞,倒出幾許半透明的,介於百合相幽蘭之間的芬香液體。
  "……唔!"第一滴不偏不倚地落在被捏紅的乳頭上,那種說不出口的,彷彿沁入骨髓的清涼之氣,讓角梟不自覺地呻吟出聲。
  "還有這裡。"在皇上略帶笑意的低語聲中,瓶口沿著胸肌一路滑向小腹,晶瑩剔透的珠水,在宮燈下,映襯得角梟的古銅色肌膚格外得耀眼誘人!
  隨著香油滲透進肌肉,角梟明顯感覺血脈急促地流動,灑下的明明是冰冷之液,卻帶給週身萬蟻唾骨般的熱力。
  "啊!那裡不要!"被單被掀開,角梟赤裸的下身,暴露在空氣之中,他慌張地扭動腰身反抗道。
  "放鬆一些,沒事的。"郢仁語調從未這樣溫柔過地安慰道,他的手並未停下動作,當最後一滴珍貴的香油掉落在男人雄性私處上時,角梟滿臉通紅,喘息不已。
  "很舒服吧?"郢仁白皙的手沿著角梟急劇起伏的胸膛,緩緩按摩,直到香油均勻塗抹在角梟的身上。
  "唔……嗯……"
  "渾身燥熱難耐,怎麼可能舒服?"角梟很想這樣吼回去,可光是壓抑過分凌亂的氣息,就折騰掉他大半的力氣,既然無法開口,只得抬起霧氣迷濛的眼睛,狠瞪了一眼皇上。
  若有若無的低吟本就惹火,此刻又加上本人毫無察覺的幽怨眼神,簡直是火上澆油!"梟。"郢仁的美眸因慾火越發深藍,嗓音也略帶嘶啞:"轉過身去,背後還沒有擦到。"
  逃不掉……
  角梟深切體會到這一點,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甚至在想:"放鬆些,就不會那麼痛了。"但是就算這麼嘲笑自己,支起身體,再趴倒在床上的簡單動作,還是僵硬得可以。
  壓抑的表情,逞能的舉動,並末逃過郢仁的眼睛,他搭在角梟赤裸腰間的手,緩緩地滑下去,可以感覺到手掌下的他不住地輕輕顫抖。
  "啊!"在私處落入皇上的掌控之中時,角梟還足忍耐不住地低叫道,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
  "你的這裡……"郢仁有意無意地輕咬著角梟的耳垂道:"倒挺有精神的。"
  說著,五指收攏,清晰地感覺著灼熱,郢仁發出感歎似地喘息後,開始一上一下,富有節奏地套弄。
  "不……唔……"分不清是悲鳴,還是情慾的哽咽,角梟的臉孔深埋進軟枕裡,大腿幾度想要緊繃起來抗拒,可終究使不出一點力氣。
  郢仁見狀,微微一笑,大拇指大力按下,從根部快速栘到頂端,摩擦變得激烈且略帶粗暴!
  "……"來勢洶洶的快感,一波強過一波的席捲著角梟的意志,他像溺水般,十指牢牢抓著枕頭,才勉強沒有發出更為羞恥的呻吟。
  "怎麼塗了香油,反而緊張起來了?"郢仁親吻著男人因用力而隆起的手臂肌肉,明知故問著:"連背後都繃得好緊呢。"
  "我才……沒有……唔!"角梟斷斷續續地駁斥著,但沒想到皇上突然增加了一隻手,在雙手不問斷地夾擊下,那彷彿從骨髓深處激起的快感,如狂風暴雨般熱烈。
  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在那亟待爆發的灼熱上,心悸與酥麻折騰得他腦中熱烘烘的,全然不知所措!
  "梟……叫朕的名字,郢仁。"就在慾望即將爆發的時刻,角梟聽到皇上這麼說道,同時,手掌停止動作,還箍緊難耐的根部。
  "不……"角梟艱難地搖了搖頭,喘息得厲害。
  "叫朕郢仁。"郢仁道,指甲尖惡意地嵌入已經吐露著晶瑩的頂端,雖然看不到角梟的臉孔,但從他赤紅的耳廓,便能想像出梟此刻急欲高潮的妖嬈表情。
  "唔……放……"角梟語帶哭腔地說道,慾火已逼得他做出平日裡打死也不會的求饒,郢仁見了,心動萬分,差點鬆開了手。
  "叫朕的名字,朕就放手。"郢仁壞壞地咬著角梟的肩膀,手勁依然。
  "嗚……郢……"角梟就像在巨浪裡苦苦掙扎的小船一樣,根本無法思考皇上做出此舉的含義,什麼宮廷禮節也全都拋擲腦後,他輕如蚊吟地道:"郢……仁……"
  才說出口,禁錮住角梟下體的手,又強力的律動起來,空氣中燼是手掌摩擦香油發出的吟靡水澤聲!
  "梟……"
  耳邊響著皇上的低喚,和自己粗重的喘息,還有無法忽視的淫亂的愛撫聲,角梟終於忍不住地攀上了慾望的高峰!
  "呵,好多哦。"皇上調侃似地說道:"這香油果然讓你很舒服呢。"
  "呼……"角梟依然喘息不止,渾身好像與強敵大戰了一場的疲累,但又像飛在雲霧的一端,肌肉都舒緩下來,他沒有聽到皇上的調笑,但卻敏感地察覺到皇上的御手,移向他的後臀。
  "別蒙著自己。"郢仁把角梟的臉抬起來,意外地看到暈紅渲染著角梟深色的臉頰,黑髮被汗水沁濕,豐唇亦紅潤極了,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面,差點讓他不顧一切的要了角梟!
  "嗯?"眼簾低垂的角梟,看到皇上如此表情,不覺抓緊了身下的被單,準備承受衝擊,然而……
  "睡吧。"嗓音嘶啞的可以,郢仁拉過滑到角梟大腿處的絲綢毯,一直蓋到男人的肩膀上,然後又緊抱著男人腰身,凝視著他。
  角梟錯鄂地看著皇上,像是有很大的疑問,卻又說不出來。
  "別讓朕改變主意。"郢仁看著角梟的紅唇微啟,實在是太秀色可餐,他吻了上去,斯摩著。
  角梟愣了一愣後,雖然還想考慮眼前的怪事,但皇上的恐嚇,加上極度的睏倦,佔了上風,他閉上了眼睛。
  眷戀不已地離開角梟的紅唇,郢仁看著他安睡的表情,忽然想道:"這還是頭一次,梟躺在朕的臂彎裡,卻沒有蹙起眉頭。"
  聽著角梟平緩的吐息,看著他依然紼紅的臉頰,郢仁龍顏大悅的同時,身體起了最誠實的反應:"唉,方才都能忍得住,怎麼現在……"
  最後,他只得起身去沐浴,也只有這樣,才能降一下"火氣"了。

  晚霞透過精雕細琢的殿門和窗欞,如片片赤紅的落葉墜到鋪著青玉石的地面上,小喜子端了一盆極品水仙,放在一座銷金嵌玉的花架上,發出一聲不大的響動,卻驚醒了半睡半醒的角梟。
  "嗯……"脖頸微酸,渾身酥軟,角梟不禁伸了個懶腰。
  "角大人,奴才吵醒您了,真是該死!"小喜子見了趕緊下跪道。
  "沒有的事,你起來吧。"角梟真不明白皇宮裡的人怎麼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他看了看天色,猛地坐了起身:"已經這麼晚了!"
  "是皇上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打擾大人歇息。"小喜子笑了笑,上前把角梟四處尋找的衣物端了出來:"還有把伺候您沐浴的侍女也免除了,皇上口喻,這裡一切都由您做主。"
  "她們沒有受到處罰吧?"角梟小聲地問,他沒忘記昨晚皇上生氣的表情。
  "這……,回使者大人的話,昨晚皇上抱您出來時,確實說要懲罰她們,但今早又命人放了。"
  小喜子覺得這男人挺奇怪的,一般人受到皇帝這樣的寵愛,應該先感謝隆恩才對,怎麼倒對幾個下人如此關心?不過正因為這樣,小喜子對眼前的角梟,很有幾分好感。
  "哎!是皇上抱、抱我過來的?"角梟的舌頭像打了結,臉孔漲得通紅。
  小喜子見了,忍俊不禁,偷偷地想:"角大人還真後知後覺,入住『崇光殿』不就是對世人昭告,他的地位等同於『王妃』嘛。"
  "皇上駕道!"外面,突然有太監高聲通報。
  "嗯?"角梟不想被皇上看到自己還在床上,他很快穿好外衣,宮殿深廣的好處,恐怕就是能在通報有人進來後,還有好一會時間可以梳洗一下。
  才著裝完畢,皇帝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皇上萬歲!"在一片呼聲中,"崇光殿"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角梟剛想下跪接駕,皇上已冷傲地揮退眾人,免了他的禮節,道:"有個不解風情的人,硬要見你。"
  "皇上,角大人不是已經起來了嗎?可見微臣並沒攪擾了大人的好眠呀。"說話的人,從皇上身後走了出來,一臉無辜地說道。
  "是您!歐陽公子!"角梟禁不住提高了嗓門。
  也難怪他這般驚訝,因為他和皇上昨日才長途跋涉到了京城,怎麼留在草原的歐陽公子,今日也到了京城?
  "既然見到面了,就快直說吧,想必梟還沒用過膳。"郢仁知道角梟會一直睡到午後,所以命御膳房準備好各種飲品佳餚,待他醒了,宮女們自會端過來。
  "是、是。"歐陽微笑著作揖道,皇上越是語氣冷漠,他心裡就越竊笑不已。
  皇上在意的,恐怕是之前在御書房,自己故作神秘,不肯說緊急回京的緣由,還堅持要見到角梟才行,彷彿他們之間有多親密似的。
  "歐陽公子,你這麼快就回京,是否抓到了主謀?"角梟自然看不懂皇上的臉色,他走上前,關切地問。
  "只能算接近罷。"言歸正傳,歐陽子鑫從袖口內掏出一錢袋,抽開繩子,倒出一錠金子。
  郢仁見了,眼神一暗,嘴唇輕抿,表情很是嚴肅。
  "這是……"角梟接過金錠,沉甸甸的,做工細緻,非是一般錢鋪能造出來的。
  "這是官銀。"郢仁道:"後面應當寫著『靖國御制』。"
  "真的。"角梟翻過來看,果然清清楚楚地刻著這四個字,但是官銀和龍嶺草原有何干係?
  "誠如皇上所說,這是官銀,而且出自名家之手,是皇親國戚才能使用的珍品。"
  歐陽正色道:"當初皇上命微臣仔細搜查匪徒的窩時,微臣發現有人去過那兒,搜羅、毀壞了所有的東西,這錠官銀是藏在房樑上的一破瓦罐內,才沒被發現帶走。"
  "為何草原盜賊會有皇宮官銀?"這個疑問,憋在三個人的腦子裡,同時,一個不好的預測,浮上心頭。
  "莫非收買惡霸,誣蠛維族,縱火奕族村寨的人會是……宮廷貴族!"角梟這麼想,可是他想不通奕族怎麼會與貴族結下恩怨?
  "微臣是追著線索,回到皇城的。"歐陽道:"草原建設的事情,有地方官督促著,應該很快便可以重建妥當。"
  "皇上。"小喜子在殿門外道:"御膳房傳膳來了。"
  "送上來。"郢仁道,他轉身拿過角梟手中的官銀,語氣不覺緩和下來:"從昨晚你沒吃過東西,這件事既然可能出自皇宮,朕自會處理。"
  "可是我……"好不容易有了頭緒,角梟無法放棄跟進,何況他就是為了處理這案子,才來皇宮的。
  "沒有可是,除非你吃完所有的菜。"郢仁手指一挑,宮女手中的一盤又一盤,彷彿永無止境地遞進來的菜餚。
  "呵呵。"看到皇上霸道地表達情意,和角梟雖逆來順受,卻又忍不住板臉瞪人的表情,歐陽終忍不住笑了。
  "歐陽公子,您還沒有吃過飯吧,不如一起吃?"角梟堅毅的嘴角,往上一揚,他很感激歐陽為奕族做的事,也想借此探討案情。
  "好……"歐陽在皇上殺人的目光中,應承下來。他知道,只要是角梟說的,皇上多半不會反對。
  "皇上,柳將軍在御書房等候議事,特讓奴才通報一聲。"小喜子施禮道。
  "朕知道了。"郢仁總有處理不完的國家政務,接見不完的朝廷官員,身為皇帝擁有極度權利,同時也會被權利所捆綁。
  "微臣恭送陛下!"歐陽識時務地施禮道,角梟自然也跟著這麼做。
  "不要待太久。"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郢仁離開了崇光殿。

第九章

  "歐陽大人,請用茶。"用過膳後,小喜子給兩位大人遞上剛砌好的毛尖綠茶。
  "多謝,你們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角梟雙手接過紫砂茶杯,笑了笑道。
  雖則他住進崇光殿不過短短兩日,卻發現小喜子和宮女們,忙前忙後,幾乎不得空閒。
  "是,奴才退下了。"小喜子深深作揖,退了出去。
  歐陽子鑫看著角梟,不禁想道:"和其它自以為寬柔待下的貴族們相比,角梟發自內心的一聲多謝,比賞他們十兩銀子還可貴,難怪像小喜子這麼刁鑽的奴才,也會如此盡心盡力。"
  "族長他們還好嗎?"剛才為了不打擾歐陽公子用餐,所以角梟現在才問道。
  "一切安好。"歐陽呷了口茶,笑道:"對了,賽姑娘特讓在下關照角大人,定要保重身體,您得以陪伴皇上,乃是奕族人百世修來的福份,所以切勿掛念家裡。"
  "歐陽公子,不必叫我大人。"角梟略顯拘謹的笑道:"而且傑婭也過分關心我了,等案件了結,我自然要回去的。"
  "你果然是不清楚目前的狀況。"歐陽笑著說道:"皇上是不會讓你回去草原的,讓你住進這『崇光殿』就是力證。"
  "這宮殿怎麼了?"除了地方大點,侍衛多些,角梟還未覺察出和其它宮殿不同的地方。
  "崇光代表崇高、光耀於天下。"歐陽看著角梟道:"是未來皇后的行宮,目前皇上雖有後宮佳麗上千,但無一人能得這般榮耀。"
  "未、未來皇后?"角梟聞言,猶如轟雷掣電,怔了老半天,才結巴道:"我可是個……這怎麼可能?"
  "當然無不可能,靖國六百年的歷史上,就有兩代是男性皇后,不同的是,男性封的是王,所謂的二皇共理天下,就是這個道理了。"
  "不、不不!"角梟聽了,驚懼不止,又是慌、又是急、又是燥,連連否決道:"行不通的,皇上對我,只是貪圖一時新鮮,而我侍奉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怕萬一皇上生氣,遷怒於奕族……"
  "呵呵,當今聖上雖威懾逼人,但絕不會是濫用職權,大開殺戮的暴君。"歐陽很肯定地說道:"或許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這……"角梟本想反駁,但聽了這話,不由得細思,從見到皇上的那—刻起直到今日,皇上果真從未說過"倘若你不從,朕會降罪奕族"之類的恐嚇,反而,一直給予奕族很大的恩賜與幫助。
  "至於皇上對於你的感情,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歐陽見角梟無法否認,便趁熱打鐵道:"皇上自幼生存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殘酷宮廷鬥爭中,所以在表情達意上,很容易變成不容違抗的獨佔欲,讓人誤會其真正的用意。"
  "你死我亡?"角梟沒有想過皇上的過去,聽到歐陽的描述,還真嚇了一跳。
  "是的,用這樣的方式淘汰掉軟弱的太子,好像已成為皇族默認的規矩,像皇上出生於西域,十三歲被宰相大人接回皇宮,在宮中毫無靠山、地位可言。"
  歐陽面色微沉地說道:"所以在回京途中,就遭到刺客襲擊,想要刺殺皇上的人,就是他同父異母的皇兄。"角梟難以想像,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頭一次回家,沒有親情也就罷了,卻還要遭受親哥哥的暗殺!心中頓時湧起莫名的苦澀。
  "和皇上深交八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溫柔且眷戀的眼神看著一個人。"歐陽感性地說:"就算是出於私心,在下也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身邊。"
  話雖然如此說,實際上歐陽卻在暗暗打量著角梟,心想他倘若真是當年那個"影守",這段回憶說不定能刺激他,讓他想起些什麼。
  "我……"角梟沒想到歐陽公子會說出這樣的請求,一時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角大人、歐陽大人,沁芳殿的榮貴妃求見。"一太監在殿門外尖聲叫道。
  "榮貴妃?"角梟不解地看向歐陽公子,只見他笑了笑,說道:"果然來了呢,我們就會她一會吧。"
  "本宮早就聽聞崇光殿氣派非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呢,瑞公公,你瞧著是不是啊?"末見面,先聞聲,角梟和歐陽兩人站在殿門口,一行人正由前面的迴廊走來。
  "老奴倒覺得比起娘娘的沁芳殿,可少了些富貴氣。"瑞德卑躬屈膝地奉承道。
  "喲,要兩位大人親自出來迎接,本宮怎麼擔當得起。"看到角梟他們後,榮貴妃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她身後提香爐,拿羽扇,捧汗巾的宮女,竟比崇光殿的殿前侍衛還多。
  "為臣豈敢不迎接娘娘?"歐陽笑著,施了一個國禮。
  角梟看著這位面若桃花,週身珠光的華貴女子,不明白素未謀面的她突然來到訪的原因,但本著草原的好客之道,他抬手邀請道:"娘娘,請進去坐坐。"
  "皇上不在裡面嗎?"榮貴妃明知道皇帝在御書房處理政務,還故意地問。
  她目光高傲地掃向眼角梟,暗想著:"看這男人,模樣身材倒也英俊挺拔,但和本宮相比,就差得遠了,這樣想來,皇上多半不是認真的。"
  "回娘娘的話,皇上在靖德殿會見塞外歸來的柳將軍。"歐陽答道。
  "既然這樣,本宮也不進去坐了,這次來,只是掛記皇上沒日沒夜的操勞政務,難免身心俱疲,所以本宮訓練了幾個雜耍的小官,來請皇上過去賞戲。"
  榮貴妃眉飛色舞地說完後,又哀歎一聲:"可惜皇上不在這兒,本宮還是移步去靖德殿罷。"
  "娘娘不必過去了。"小喜子突然出現在榮貴妃身後,只見他施禮後,說道:"傳皇上的旨意,角大人和歐陽大人前去靖德殿聽賞。"
  "聽的是什麼賞賜?"歐陽問道,他當然看到榮貴妃頃刻變綠的臉色。
  "是柳將軍從塞外帶回的千里馬兩匹,裘皮大衣,稀奇古玩等,這類目繁多,奴才都記不下了。"小喜子笑道:"皇上一向不太計較進貢的玩意兒,但這回可是精挑細選後,才賜給大人們的。"
  "哼,都是爺們用的東西,本宮就不阻著你們『領賞』了。"榮貴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但凡她領的賞賜,多半是從太后那裡來的,就算是皇上給的,也不見皇上正眼挑選過。
  "那麼臣等恭敬不如從命了。"歐陽拉著角梟鞠躬道。
  榮貴妃氣極了,失去了方纔的翩翩風度,一拉肩上綠色圍帔,轉身就走,宮女們小跑著才跟得上她。
  "歐陽公子?她沒事吧?"雖然角梟不喜歡榮貴妃高人一等的模樣,但也沒理由讓她這麼生氣地回去。
  "希望這招『激將法』,能讓她的狐狸尾巴早些浮出水面。"歐陽意味深長地笑道。
  "什麼?您的意思是……"她和那錠官銀有關?角梟再細細回想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出奕族和她結怨的原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角梟,這件事遲早會水落石出的。"歐陽信誓旦旦地說。
  就在榮貴妃踏出崇光殿後,她還忍不住踱了兩腳,瑞德見了,慌忙上前勸道:"娘娘莫氣,這兒畢竟是殿門口,被人看到了不好。"
  "怎麼,你這個狗命的奴才,也敢教訓本宮?"杏目一瞪,榮貴妃呵斥道。
  "老奴萬萬不敢,只是有件事要告訴娘娘。"瑞德先看了看四周,才小心地伏在榮貴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真有此事?"榮貴妃即驚又喜地追問。
  "千真萬確!奴才可是花費了好多銀子,派出好多探人,才查到那位真主兒,且與探人約好日子,一起去捕『他』,到時候再慢慢拷問……哼哼。"瑞德冷笑了幾聲。
  "真是天助本宮,誰能想到天底下竟有這等事。"榮貴妃瞄了眼牌匾,嘲笑道:"到時候本宮倒要看看,他角大人住的是氣派的崇光殿,還是漆黑的天牢!"
  然而,他們並未注意到,由歐陽叮囑的小喜子,正悄悄躲於一柱子後面偷聽,除了瑞德的那番耳語沒聽到外,其餘的可聽得真切。
  "糟!榮貴妃一向心狠手辣,她要算計角大人,可不會辦不到的!"見大事不好,小喜子趕忙回去通報了歐陽大人。

  轉眼之間,角梟已在崇光殿住了半月有餘,卻不見歐陽公子再進宮議事,縱火案如魚鯁喉中,讓他寢食難安。
  "角大人,您要去哪裡?"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小喜子看到角梟打起油布傘,準備出門。
  "我去趟宰相府,宰相大人曾說過,若我有急事,可去南城門的府邸找他。"角梟答道:"你不必陪著我,我知道怎麼走。"
  "這……奴才覺得您這陣子還足不出宮的好,以免落別人口實。"小喜子站在角梟跟前,表情扭捏地說。
  "嗯?"角梟雖然不清楚繁雜嚴苛的宮規,但像出宮拜訪朝廷重臣之類,應當不算逾規吧。
  "恕奴才斗膽,皇上說過只要角大人不出皇城,您去哪裡奴才們都不得阻攔,但實在是……"小喜子噗地跪倒在地,臉都憋紅了。
  "你快起來說話。"角梟見了,拉小喜子起身,他也不出去了,索性聽聽是怎麼回事。
  "自榮貴妃來過崇光殿後,也不知去皇太后那兒說了什麼,太后大為震怒,和幾位朝廷老臣一起,天天向皇上施加壓力,因為有二皇共理天下的先列在,所以那些祖宗章法,倒也難不了皇上,只是……"
  小喜子看了看角梟沉鬱的臉色,道:"只是那些老臣將手上有些棘手政務,都拋給了皇上,這半月來,皇上沒日沒夜的操勞,勉強理順了一切,太后也無可奈何,所以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請角大人三思。"
  長吁出一口氣,角梟抬起頭,看著殿外,雨越發大了,簷上好似走馬一般轟鳴,風吹著濕透的樹枝兒,帶著落葉,橫掃廊外的欄杆。
  他不知道,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在宮廷中任意地進出行走,給皇上帶來了多大的輿論壓力?
  "為什麼……"角梟未把歐陽公子說的立後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現在……垂下眼簾,角梟心中難以名狀的困惑相苦惱,也如這狂暴的雨水,連綿不絕。
  "角大人,歐陽大人有急事求見!"忽然,一太監在殿門前通報。
  "歐陽公子?"殿前台階下,只見歐陽子鑫黑髮凌亂,渾身濕透,更駭人的是一襲珍珠白袍上,有一道暈開的血跡。
  "發生了什麼事?"角梟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向歐陽。
  "別擔心,這不是我的血。"歐陽才笑了笑,就吃痛地摀住胸口:"那蒙面人的功夫好厲害,要不是他無時間殺我,我就回不來了。"
  "小喜子,快準備熱茶和乾淨衣服。"角梟很小心地扶著歐陽進入殿內,讓他躺在一臥榻上:"我去叫御醫來。"
  "不用去,我休息一下就沒事。"歐陽拉住角梟,神情認真且複雜:"你聽我說,我見到他了,影守的首領。"
  "影守的首領?"角梟聽到這理應陌生的名字時,腦海中卻出現一連串鬼魅般的黑影,就像那日遇到惡霸,那股血腥味讓他覺得心悸,他不由坐在歐陽身旁,喃喃地問:"是他打傷你的?"
  "不是,其實上個月起就有太監喬裝布商雜吏,頻繁出入皇宮,皇上命我留意這件事,沒想那人會是太監總管瑞德。"
  歐陽停頓了片刻,繼續道:"我原來就懷疑他與龍嶺縱火案有關,未免打草驚蛇,就暗地跟蹤他。"
  "瑞公公?"角梟對那個又矮又胖,始終卑微屈腰的老太監,印象挺深刻,那日站在榮貴妃身旁的就是他吧。
  "他和三個江湖探子在一酒肆碰面後,就驅馬直出南城門,來到一茅草叢生的墓塚地。"說的這兒,歐陽微吸一口氣:"真是藏身的絕佳之地,誰會想到堆堆墳墓間,竟有暗道通往江湖稱之為『厲鬼』的影守大本營!"
  "厲鬼?影守大本營?"這些恐怖的名詞,讓角梟愈發覺得不適,但他仍按耐住鬱悶的心情問:"他們是做什麼的?"
  "他們是保鏢,更是殺手。做貴族富賈的保鏢,他們以捨身棄命聞名;而成為殺手時……只要出得起高價,就算是殺死親爹親娘,他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麼冷血?"角梟吃驚極了,他的鼻間似乎又聞到那股腥澀的血味,眼前看到那些從惡漢身上不斷湧出來的剌目液體。
  "那被手下喚作首領的老翁,江湖稱為『血無影』,他兩鬢斑白,卻是鶴髮童顏,我看見他一身黑衣勁裝,神情傲然地坐在一瑪瑙石座上。"
  歐陽回憶著:"瑞公公搬出一箱黃金,買他所知道的事。"
  "所知道的事?"角梟疑惑地問。
  歐陽眉宇糾結,面色微白,遲疑了好一陣才開口道,"角梟,記得我跟你提起過,當年還是皇子的皇上在西域沙漠裡差點被人暗殺。"
  "我記得。"角梟點頭道,他暗想:"難道這和影守有關?"
  "我的父親歐陽鶴,當年為保王子順利回京,從影守那兒請了一位武功高強的少年,這少年可以說是皇上的初戀。"
  "咦!"角梟驚異地瞪大眼。
  "皇上本無心爭奪靖國帝王之位,可是這拚死救他的少年給他太深刻的印象,致使他改變主意,不惜剷除一切,也要當成皇帝。"
  "可是……"歐陽低下頭,語帶苦澀地說:"那個少年不是來保護王子的,他是領了大皇子的重金,來取王子人頭的,那日相救,不過是為了影守的規定——獵物必須死在自己的手裡!我父親根本不知道,那位少年才是真正的黥客!"
  "啊——"角梟猛站起身,在這雙重暗殺之下,他看到了皇族鬥爭的陰險狠毒,人心的狡詐,他打從心底同情皇上,而越是想著影守、殺人、鮮血等等字眼,在他的體內的景象就猶如萬江翻滾,心亂如麻得前額都冒出豆大的汗珠!
  "角梟!"
  歐陽忽然一把抓住角梟的手臂,語調急促,又像在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辦?你是皇上唯一心愛的人,我從未見過皇上對誰用情如此之深,難道是皇上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你是救他的少年……"
  "你在說什麼?"角梟反抓住歐陽子鑫顫抖的臂膀道:"我是救他的少年?"
  "角梟,當年賽族長在沙漠救下的刀傷少年,那影守刺客——就是你啊!"歐陽悲慟地說道:"血無影知道你任務失敗,被奕族收養的事,但不知為何他毫不干涉,後來瑞公公和他離開了,我想跟上去,沒想突然從身後竄出一個蒙面人來!"
  接下來的話,角梟一點也沒有聽進去,他整個人怔怔的,耳旁轟鳴不止:"我曾是冷血刺客,而且還要對皇上下手!"
  "糟糕!"歐陽想到什麼似地驚叫一聲,他大力搖了搖角梟的手臂,像要晃醒他一般,說道:"瑞公公是榮貴妃的心腹,他帶走血無影,一定是來指證你的弒君之罪,你最好立刻出宮藏起來,皇上那裡我自會交待。"
  "弒君。"這誅連九族的重大罪名,總算讓角梟清醒了些,但是除了小時候經常做的關於黑影的噩夢,他依然不記得遇到賽普族長之前的事。
  "弒君之罪可是連皇上也保不了你的,我們必須從長計議,再來翻案。"歐陽已開始盤算翻案的可行性。
  "不。"角梟沉吟道:"我不會離開這裡,事情還沒有徹底弄清,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會被人說是畏罪潛逃,到時候,又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我受到牽連,而且弒君罪名非同小可,就算我逃得了皇宮,也逃不出靖國。"
  歐陽想要說些反駁的話來,可是顯然角梟說的更有道理,只是皇上那邊……
  "角大人,熱茶,還有乾淨衣物。"小喜子進來了,應該是聽到歐陽的話,神情很是沮喪。
  "歐陽公子,你好好休息,謝謝你為奕族做了這麼多,接下來的事就請交給我吧。"角梟已經打定主意,無論發生多糟的狀況,都不能連累到歐陽公子和奕族族人。

  入夜,暴雨終於停歇下來,但滿天烏雲遮蔽著昏暗的月亮,害得巍峨宮殿黑魃魃,深廣的園林亦陰沉沉的。
  角梟靠在靖德殿敞開的窗邊,手中拿著宰相大人要他幫忙整理的文書,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面,就連郢仁靠近了都渾然不覺。
  "累了嗎?"郢仁在角梟耳邊低語著,手臂出其不意地攬上角梟的腰。
  "唔……不累。"角梟先是一驚,然後又思緒萬千地看著皇上碧藍的眸子,心想:"我見過嗎?這雙迷離深邃的眼眸,倘若見過的話,一定忘不了吧?"
  "梟。"懷揣心事的角梟,看上去別有一番風情,郢仁定定地凝視著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地吻了下去。
  "嗯?"角梟一愣,但沒有低頭避開郢仁溫柔的親吻。
  "你在這裡站太久了,都有雨水的味道了。"角梟的順從,無疑給郢仁極大的鼓舞,他更抱緊了角梟,低頭吻他額前的黑髮道:"現已經是深秋,你會著涼的。"
  "草原上的秋天更冷。"角梟重又看著外面,或許該說,沙漠的黑夜才是最冷的。
  "今日的你怪怪的,發生了什麼事嗎?"儘管角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也沒逃過郢仁的眼睛。
  "沒有,我可能真是累了。"角梟感覺到皇上把臉埋在自己頸窩裡,表達著深深的依戀,他搭在窗台上的手,不由微顫著伸向緊抱自己腰間的御臂,但才碰到明黃衣袖,便受驚似地縮了回去。
  "皇上,歐陽宰相求見。"一太監在殿外通報道。
  "進來吧。"郢仁不捨地放開角梟,歐陽宰相進來了,手中拿著幾卷歷史文書,道:"皇上,您要的東西,老臣都帶來了。"
  "很好,放在桌上。"這些文書詳細記載著靖國兩次『二皇共臨天下』的史實,郢仁需要借鑒一下。
  "呼……"離開皇上的擁抱後,角梟舒了口氣,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飛快地在兩根殿柱間一閃而過。
  角梟第一個反應是幻覺,沒人可以這麼快速的移動,可是躲在柱子後面黑影,亮出一塊火鳥印記的銅牌,並很快收了回去。
  儘管只是驚鴻一瞥,角梟相當確定,那和自己從小帶在身上的銅牌如出一轍,再細看時,周圍黑壓壓的什麼動靜都沒有。
  角梟隨後又看向皇上,他和宰相大人在龍案前翻閱著什麼,所以並末察覺到異樣。
  "你要提防榮貴妃的奸計!"
  歐陽公子的這句警告,在角梟腦中敲響著,但想探究過去身世的念頭,使他毅然拽緊了拳頭,然後小心地從偏門出去,沒給任何人知道。
  追蹤黑影的方向,角梟很快看見九曲迴廊上,那快速前行的身影,他追上去,影子時快時慢,時而飛簷走壁,身手很是靈巧!
  角梟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跟上,不知不覺中已離開靖德殿很遠,忽然,眼前閃過一片諾大的竹園,影子躍進沙沙作響的竹葉下。
  儘管如此,角梟憑藉著微弱月光,看見了他的蒼蒼白髮,和比這黑夜更暗上百倍的冰冷眼睛。
  "他是血無影嗎?"角梟瞧這老翁不太健康的氣色,暗想:"剛才一路跟著他來的時候,和惡夢中重迭的黑影是驚人的相似!但為何見到他的顏面,卻反而沒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快!抓住刺客!"
  就在角梟疑惑不解時,從竹林裡竄出數十名持刀侍衛,同時亮起的宮燈,照亮了全部的人,角梟不由倒吸一口氣,原來那老翁身上已經被拷打得遍體鱗傷,臉上才會毫無血色!
  "哼哼,角梟,你這個逆賊,竟敢矇混宮中,勾結殺手,企圖危害皇上。"老翁身後,踱步而出的榮貴妃一臉的鄙夷和得意神色:"幸好本宮發現得早,來人!拿下他!"
  "你!我並沒有勾結殺手!也無危害皇上之意!"角梟怒目圓瞪地駁斥。
  他看穿了榮貴妃利用金錢騙來血無影,再關押拷打,逼迫他引誘自己投入"和殺手秘會"的陷阱中。
  "娘娘,有沒有這等事,不施加嚴刑可是問不出來的。"瑞德陰冷地笑道,會意的侍衛們立刻五花大綁了角梟。

  磅!
  一掌擊下,長腰形的茶几,被劈裂成兩半,茶具器皿碎了一地,但這絲毫不減擊掌人的怒氣。
  "皇上!"歐陽上前一步,卻又被暴怒的龍顏所震懾,不由停下腳步,小喜子和宮女們嚇得統統下跪,聲音發抖地道:"請皇上息怒。"
  "退下!"郢仁喝道。
  小喜子立刻帶著所有侍女,退至殿外,歐陽沒離開,他一面後悔沒能更早告訴皇上這一切,以至於讓榮貴妃奸計得逞,一面思考營救策略。
  "以角梟的個性,是誓死都不會妥協的。"郢仁額頭抵在握緊的拳頭上,他不安地想道:"那些獄卒定會毫不留情地施加刑罰。"
  "皇上,這是臣的錯,自以為可以利用榮貴妃激起角梟對過往的記憶,沒想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害得角梟深陷獄中,臣罪該萬死!"
  這句話可是出自歐陽的肺腑,雖說他一直介意角梟是不是影守,該不該由他來陪伴聖上等等疑問,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如今角梟因此倍受磨難,皇上情緒失控。
  "梟……"郢仁完全沒有看,甚至都沒有聽見歐陽的請罪,他只想著昨晚在窗前的那個擁抱。
  角梟那雙深邃的黑眸透露著不祥的念頭,郢仁不由又恨又憐地暗罵:"梟,你以為犧牲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換回其它相關的人的活命?那可是大錯特錯,朕是不會容許你這麼做的!"
  皇上非但沒有降罪,就連衝他怒斥一番都沒有,歐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陷入無法保護好愛人,而無比地痛苦、自責之中,心裡自足更加焦急了。
  "皇上?您要去哪裡?"歐陽看見皇上突然起身,並大步邁向門檻,立即追了上去。
  "當然是去天牢。"郢仁的眼神冰冷極了:"她有她的血無影,朕也有朕的縱火案!"
  "此計雖可行,但您治得了榮貴妃,可還是救不了有弒君未遂之罪的角梟,這件事已經提交邢部,連皇太后都知曉了,若是處理不當,不但救不了角梟,恐會引起朝野動盪,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哪!"
  "弒君未遂?哼。"郢仁不層地說道:"別說角梟是否是影守的身份未明,就算是,朕還得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什麼大皇子的刺客,口說無憑!"
  "這……"皇上的一席話,猶如當頭一棒,喝醒了歐陽,他想道:"沒錯,無論對方怎麼指證,當年影守救下皇上可是眾人目睹的事實!"
  "等等,為了保險起見,朕必須先去趟母后那裡,你也過來,朕需要你的幫助。"郢仁思索了片刻,便大步走了出去。
  "微臣遵旨!"雖然知道皇太后一定是反對放了角梟的,但是既然皇上要去請太后,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歐陽也就跟著去了。
  滴答……滴……答……
  耳邊是點點滴下的水珠聲,角梟緊閉著眼睛,分不清是這石窟大牢的滲水聲,還是……
  "他招供了嗎?"女人的聲音,帶著陰冷地低笑。
  "回娘娘的話,從昨夜起,獄卒的皮鞭已抽了好幾百回。"瑞德小心地答道:"可他這張嘴怎麼也撬不開。"
  "一個字都不說?哼,本宮看你還能熬多久。"榮貴妃走近那被四條粗重的鐵鏈,束縛了手腳,高吊在牆上的男人。
  青色長衫在鞭撻之下,已破碎不堪,手臂、胸前、腿部都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那還未來的及凝固的傷口,因不停的刑罰,鮮血不斷地流下,在男人腳邊留下兩灘觸目驚心地血水。
  "潑醒他,本宮自有辦法。"榮貴妃以為角梟昏迷不醒,瑞穗從地上拎起一桶深井打上來的凍水,嘩地從頭衝下。
  "嗯……"劇烈的刺激讓角梟發著高燒的身子,頓時淪陷在冰窟之中,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和劇痛折騰著他,咬了咬牙關,他才勉強睜開充血的眼睛,沒有真暈了過去。
  "既然你醒了,就給本宮仔細聽著。"榮貴妃一臉鄙夷地說道:"那血無影已被定了死罪,妳也逃脫不了。"
  角梟的視限模糊不清,但依然毫不避諱地注視著榮貴妃,沒有開口求饒的意思。
  "大膽!娘娘好心提醒你,你還敢瞪視娘娘!"瑞德揚起手中的皮鞭,沖角梟的臉孔狠甩上去!
  "嗚!"眼角和嘴角都火辣辣的,一縷猩紅從前額緩緩流下,眼裡除了紅色,再也看不見其它。
  "你可以和本宮過不去,但是你這樣執拗地不肯認罪,難道就不怕草原上再燒起什麼莫明大火來?"榮貴妃冷眼說道。
  聽到女人這麼說,角梟使出全身力氣抬起頭來,艱難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火。"
  "本宮還以為你啞巴了呢。"見角梟開口,榮貴妃得意忘形,脫口而出道:!"皇上說是微服私訪,但後宮內誰都知道是衝著那草原丫頭去的。"
  她更走近角梟,面對面地說道:"別人乾著急也就罷了,本宮可是出身名門,是未來皇后的最佳人選,豈能坐視不理?不放點火,給你們點顏色瞧瞧,還真不知道本宮的厲害!"
  "你……不配做皇后!"角梟怒不可遏地掙扎、叱責道,鎖鏈發出清脆的響動,嚇到了榮貴妃,瑞德又狠狠出上了一鞭!
  "本宮不配,難道你配不成?"榮貴妃啐道:"打從十四歲入宮,要先伺候皇太后,你可知道那自命清高的西域老婆子,有多難相處,陪著笑,卑躬屈膝到十九歲,才得到皇上的臨幸。"
  "原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皇上總有忙不完的政務,見不完的官員使節,本宮今年都二十有三了,皇上在沁芳殿住過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三十日!"
  "而你!"榮貴妃想著想著不由眼眶紅潤起來,她指著角梟罵道:"皇上為了你這鄉間莽夫,不惜千里迢迢追去草原,你來皇宮半個多月,皇上就在崇光殿住了半個多月!本宮有哪點比不上你!"
  "你……自作自受。"角梟無法認同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肆意踐踏他人生命的人,單純的奕族百姓,怎麼也無法理解自己所遭受的火災,只是因為妃子的嫉妒!
  "好、好啊!"榮貴妃氣得說話都在喘息:"老太后無能,阻止不了皇上,制不了你,本宮如今就送你上西天!"
  她唰地抓起一旁刑具架上的一把利劍,對準角梟的心臟,使勁全身力氣地刺了過去。
  鐺!
  不知哪裡飛來的匕首,劃過榮貴妃的手背,她尖叫一聲,鬆脫的劍,不偏不倚地飛插進站在角梟身側的瑞公公的胸口!
  "嗚!娘娘,救命哪!"瑞德面色鐵青地摀住劍身,看著榮貴妃,在看清娘娘身後的來人後,渾身哆嗦地摔倒在地!
  "皇、皇……"回轉身,榮貴妃驚慌地看著走進牢獄來的皇上、皇太后、歐陽子鑫和一班官員侍衛,個個表情煞是嚴肅。
  "皇上!奴家剛才……對了,角梟對奴家出言侮辱,忍受不過,這才拔劍……"榮貴妃跪倒在地,一副悲淒可憐地哭訴道。
  "夠了!"跺著白玉枴杖的皇太后,已經氣得連連搖頭!"皇上對哀家說,你在後宮虐待下人,廣斂錢財,所以才無意立你為後,可是哀家偏不信,還和皇上打起冷戰來!"
  "可是你這賤人!要不是皇上勸哀家親眼來看看,還真無法相信你平日裡那麼溫柔婉約,孝順得體,全都是裝出來的!這暗地裡你可是一口一聲,叫哀家西域老婆子。"
  "而且還心狠手辣,為了你的私慾,竟然放火燒了奕族的家園!你、你!"怒氣堵在胸口,皇太后的臉都漲紅了。
  "太后息怒!"歐陽立刻拍撫著皇太后,一邊道:"這裡自有皇上處置,太后您不如先回宮休息。"
  "太后恕罪!奴家也是受瑞公公唆使,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可是奴家對待下人,向來關懷備至……"榮貴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瑞德。
  瑞德滿是鮮血的手,發抖地指向榮貴妃,嘴巴支吾了半天,卻只吐了口鮮血出來。
  "娘娘,您還記得我嗎?"突然,一個丫頭出現在太后身後,榮貴妃仔細端詳片刻:"是妳!"
  "沒錯,婢女就是給娘娘掌燈的丫頭,那日您心情不爽快,就命人拖我下去斬了,幸得歐陽公子搭救……娘娘,你和瑞公公夜夜密謀縱火案,向一些官員收受的財物,奴婢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這、這……皇上饒命!"榮貴妃所有的氣焰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爬向皇上。其它官員見了,紛紛甩袖表示嫌惡。
  從進到大牢來,皇上就一言不發站在角梟面前,一獄卒上前想要解開捆綁角梟四肢的鐵鎖,卻被他揮退,然後,在眾官驚訝地目光下,蹲下身,動作輕柔地解開腳扣。
  角梟身上每一處的肌膚,都留著駭人的鞭撻痕跡,郢仁雪白的手,輕撫過堆積著暗紅色血塊的長腿,往上來到同樣傷痕纍纍的胸膛,他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著,解開緊扣男人手腕的鐵環。
  "晤……"手臂被放了下來,在感覺輕鬆不少的同時,也扯動了全身的傷口,先前挨打的時候都不防一聲,此刻卻忍不住地低嗚。
  "皇上……奴家……"看到高貴的皇帝,願為角梟跪低身子,深深刺傷了榮貴妃。這時候,她才驚覺長久以來對皇后名分的追求,卻讓她忽略自己深愛著皇帝的心。
  "梟!"當所有的束縛都被解開,角梟幾乎從石壁上摔了下來,郢仁接住了他,緊緊將他抱在懷中。
  看著被打得體無完膚的角梟,此刻就算把榮貴妃碎屍萬斷也難解他心頭之痛,但是,他還是咬著牙關道:"將拖瑞德下去救活,榮貴妃押進重囚牢獄,這兩人是縱火案的要犯,應在大庭廣眾之下審理,聽候發落。"
  "皇上!"聽到皇上冷漠地處置,聽到自己將被拉出去遊街示眾,榮貴妃頓時癱軟在地上。
  她一想到要讓那些平民下人衝著自己指指點點地場面,便再也忍受不住,她看了眼皇帝,瞪了眼皇帝懷中的角梟,突然撿起手邊的匕首,朝自己的喉嚨,猛刺下去。
  "啊!"歐陽來不及阻止,郢仁微轉過身,不讓角梟看見如此不堪的一幕。
  "唉——"皇太后見榮貴妃自盡,不忍目睹地命人立刻把她抬下,囑咐讓她的家裡人來領屍安葬。
  "皇上。"皇太后看著緊抱著角梟的郢仁,想說些什麼,但是郢仁方才在她面前說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若不是那影守竭力相救,我早就命喪沙漠了,怎麼能當上靖國皇帝?妳也就不是皇太后了。"
  看著傷勢甚重的角梟,皇太后心想:"這孩子怕是救不活的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再三地哀歎一口氣。
  太后悻悻然地離開了,眾官員見狀也跟著走了出去。
  "還愣著作什麼,快傳御醫!"歐陽沖牢門邊的小喜子喊道。
  "梟。"郢仁再度喚道。
  角梟抬起頭,血跡未乾的唇動了動,然後就暈了過去。

  "喝……呼……"
  他急劇地喘息著,周圍漆黑一片,卻好像烈日當牢股地熱浪滾滾,角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是直覺告訴他,他被很多的敵人包圍著。
  出現了!那一把把沾著血跡的大刀,交錯著,如孤魂野鬼般撲向他。
  "不!"角梟驚恐得大叫,卻赫然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少年時期的。
  手邊沒有可以反抗的武器,他抓起腳下的沙石,驚懼地發現連沙子都是鮮紅的血色,就在他快被無數大刀砍中時,有一清亮的聲音,從刀群後響起,接著,他看到一個很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好明亮啊!
  少年的出現,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光明,漆黑和熱浪散了開去,就連那一把把的利刀,都像露珠般蒸發不見。
  "你是誰?"角梟想要看清少年的面貌,可為何天明明這麼光亮,卻一點也照不見少年的臉,少年漸漸走遠了,角梟大喊著追上去:"你是——"

  "梟……"耳邊,感覺到有人溫柔地低語著,角梟睜開眼睛,看到了皇上。
  "你醒了!"歐陽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瓶草藥,又驚又喜地說:"還是你們龍嶺的千重草管用,那些老御醫診斷了兩日都弄不醒你,幸好我想起這藥,不然皇上真要急瘋了。"
  角梟抬眼看著皇上,碧藍的眸子裡,帶著兩日來不眠不休的疲憊,但更多的是無法傾訴的喜悅。
  "別動,你剛剛上好了藥。"郢仁見角梟掙扎著想要起來,立刻阻止道。
  "我……沒事。"抽痛了脊背的傷口,角梟臉色蒼白地說道。
  "還敢說沒事!"說不定會失去梟,這種難以比擬的恐懼一直衝擊著郢仁,令他幾近崩潰。
  當郢仁難以置信地看到角梟睜開眼,並凝視著自己時,他甚至這麼想道:"倘若要朕就這樣死去,也毫無遺憾了。"
  "皇上,角梟的藥還在前院煎著,小喜子不熟藥性,臣得過去照看著。"歐陽子鑫不忍打擾他們,於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寢殿。
  "我……咳咳!"角梟的喉嚨幹得冒火,郢仁端過茶几上的清水,餵他喝下。
  "你再休息一會兒,御醫說你醒過來,就無大礙了。"郢仁憐惜地擦拭角梟唇邊的水珠。
  "我做了一個夢。"角梟順了口氣,緩緩道:"從被族長搭救起……我不時地做著同樣的噩夢,漫天的黃沙,到處都是血、劍和屍首,每每都會驚醒。"
  聽著角梟口中的噩夢,郢仁的心情頓時起伏萬千,因為這和他的噩夢是如此地相像,他會做這樣的事,是因為當年曾在沙漠遇襲。
  "這次我卻夢到一位不知樣貌的少年。"角梟神情沉鬱,喃喃道:"除去這些,什麼都記不起來,會有這樣的事……或許是在證明……我真的是要來刺殺你的影守,那種殺人不眨眼,為了賞錢能對孩子下手的刺客。"
  "你不是他!"郢仁情緒激動地抱住角梟,並把他擁入懷中:"你不是他,朕知道,因為朕親眼目睹他掉下沙崖,和惡人一起埋在黃沙下。"
  "皇上。"角梟從皇上溫暖的雙臂中,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那份熾熱的情意。
  "你就是你,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郢仁親吻著角梟的額頭,無限深情地說:"梟,朕離不開你。"
  角梟的眼睛眨了眨,無法相信那一向霸道的皇帝,會說出這樣近似懇求的話來。
  他那因傷而纏滿紗布的手,緩緩地抬起,顫抖著、猶豫著,最後輕輕地搭在皇上的背上……"歐陽大人,你端著藥幹嘛不進去?"小喜子過來服侍角梟,老遠就看見歐陽子鑫傻站在殿門外。
  "噓!你小聲點,藥涼了,你再端去熱熱。"歐陽不客氣地推著小喜子往前走,小喜子卻偏偏往窗欞裡張望,臉上立刻大紅起來。
  原來,皇上雙手捧著角大人的臉,正熱吻著呢!
  "看來父親大人草擬的二皇共理天下的詔書,很快就會公佈天下了呢。"歐陽笑道。
  "可不是。"小喜子也笑道。
  他們兩人談著,消失在宮殿迴廊之間。

  靖國宮廷御園內,有如火焰般燃燒著的數十棵楓樹,美不勝收。
  高大的樹幹下,忽然閃過一人影,這滿面傷痕的老翁,雙手學著一塊小銅牌,朝一株紅楓跪下,小聲道:"首領。"
  "辛苦你了。"低緩的嗓音從樹後響起,一身著艷麗華服,神采飄逸,很是俊美的男子,緩步而出。
  潔白如玉的手接過老翁遞上來的牌子,翻過背面,那裡鏤刻著一個梟字。
  男子握著銅牌,抬首,黑色邪魅的眸子看向遠處那紅漆金縷的大殿。
  "梟兒……"嘴角掛著不明意味的笑容。
  最後男子一揮銀袖,在紛亂墜落的片片紅葉間,隱去了身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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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GOOSE得到壇主贊賞,送出現金52Ds幣.


........不懂
I'm the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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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iun818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91Ds幣.


總覺得最後一段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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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深奧.......不過還不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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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看,
最後原來是皇上找來影守的首領來幫忙演戲,
才能順利捉到瑞德及榮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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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 很好看呢. 米洛的作品都不錯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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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但是有點不太明白結尾!

anyway,故事很好看

謝謝分享
誰也別想號令我,
我行我素任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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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洛的作品不錯....先回在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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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winnie60wang 第 10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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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好有fu喔
梟的人生好多黑暗喔
不過還好是好結局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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