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夜裡,田野間,盞盞光點在空中漫飛、在草叢中流竄,飛舞著的螢火蟲們將夜妝點得美麗燦爛。
「螢火蟲,它是種既美麗又神秘的小昆蟲,全世界約有兩千多種,而台灣約僅有五十六種。
它跟金龜子一樣,是屬於鞘翅目的昆蟲,須經歷卵、幼蟲、蛹與成蟲四個階段,是屬於完全變態的昆蟲。
它的生長時間相當長,大部分種類為一年一代,並以幼蟲期、蛹期或卵期越冬,幼蟲期長達十個月,成蟲卻只有二十天左右的短暫生命。
還有啊,螢火蟲發光的目的,除了照明之外,那也是它們溝通的方式呢!不同種的螢火蟲,發光的方式、頻率、顏色都各有不同哦!
然後,雌蟲光度稍微弱些,發光器通常在腹部第六節或第七節的腹面,發光原理是發光器內所含的發光質,和氣管內的氧氣結合而產生的『冷光』,通常一明一 暗的發光程度是和呼吸節奏有關連,而不同種類螢火蟲的雌、雄蟲每次所發出的閃光次數和明暗的間隔又都不一樣,這樣就可以在黑夜中查對彼此的身份了……」領 著他走在鄉間小徑,宣玉鳳邊走邊解說。
「我的天,你可真瞭解這些。」聽著她詳細的解說,他開始懷疑她入錯了行。「我看啊,你乾脆改行算了,別寫什麼言情小說,不如去當生態解說員。」
「我又不是什麼生物都懂。」她只挑她有興趣的瞭解,其他可就一問三不知了。
「是嗎? 」他還是覺得很可行,畢竟她看起來很專業。
「真的,我懂的不多。」咬咬唇,她再說:「其實,我喜歡螢火蟲,不是因為它的美麗,是因為它在夜裡發光時的感覺,就像是給在黑暗裡徘徊的人帶來希望……」所以,她才想瞭解。
「什麼意思? 」黑暗裡徘徊?偏頭,微擰眉,他看她,仔細審視。
「沒什麼。」搖搖頭,她低聲囁嚅:「不懂就算了。」然後,舉步就要往前走。
瞇起眼,他細看她,約莫明白些許,心口漸漸有些悶。
「等等。」探手,抓回她,沒算準力道,她跌進了懷中,一瞬間,電光石火交流,兩人怔杵原地,愣愣看著彼此。
那時間,他忘了要問她什麼,眼裡心裡滿滿都是她……然後,某種感官知覺蠢蠢欲動,那是他從未曾有過的衝動。
「你、呃、你放開我,這樣、這樣不好。」他看她的眼神太專注也直接,讓人心慌意亂又不知所措,所以清醒過後,她只想逃離。
「我們、呃,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說完,推開他,她急忙忙跑走。
不敢再多待一分一秒,她怕……怕那莫名而強烈的情感悸動,更怕教他看清那顆蠢動的心……
見她逃也似的跑開,顧孟傑只能怔在原地。
他是怎麼了?竟然、他竟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究竟,他是慾求不滿?還是根本錯看了情感?
沒錯,他仍然認為她很可愛,也依然不改對她的喜愛,然而,那真的只是對「妹妹」的感受?或者,其實足摻加了更多其他元素,就像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靜下心,他想了想,很仔細的想,想起過去的每一段情感。
曾經,對歷任女朋友們,他可有過這份蠢動?答案是——沒有。
她們對他,總比他對她們熱情,他從不需要特別主動。當然,是在她們還迷戀著他的時候。不過,即便後來人去樓空,他還是沒想念過誰,更別提會有其他衝動。
再者,可曾對誰特別喜愛、在意過?答案也是——沒有。
不是說其他女人不好,也不是前任女友們太差,但能特別吸引他注意甚至喜歡上的,截至目前為止,真的只有宣玉鳳一人辦到。
最後,想起自己為她泛起過的莫名心疼,想起自己為她的沒太多愛情經驗開心,想起……嗯,不用再想了,綜合以上種種跡象,這份情感真的還能單純?
濃眉糾結,再緩緩鬆開,然後他笑了,因為得到了答案。
終於,他知道了,他也很肯定,他不只當她是「妹妹」,他要的是更多再更多……哈哈,多可笑,一把年紀了,竟還錯認那份「喜歡」?
忍不住,他笑自己的愚昧,也慶幸能及時醒來。
然後?都醒來了,還問什麼然後?當然是努力追求羅!
不過,嗯,醒是醒了,可問題又來了……撫著下顎,他擰眉深思,看來很苦惱……款,他沒追過人耶!這下該怎麼辦?
呼呼呼——跑的好急也好喘,但她不敢停下腳步,仍是賣命往前奔跑。
她不能,不能讓他看穿,她不夠前衛開放,不敢明白吐露戀慕,只能偷偷藏著喜歡,所以——逃跑,企圖掩藏,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他可有看見、可有聽見?那不知所措,那心慌意亂,那份潛藏心意,那急擂如鼓的心跳……他是否都沒看見也沒聽見?
跑進房,落下鎖,她喘息著貼在門扉上,雙手仍緊握門把,閉上眼平穩著氣息。
漸漸,氣息平順:心卻仍狂跳。她沒有辦法,她掌控不住自己的心,也抑制不了那份悸動,
對他,她莫名的陷落,卻再真實不過。
可是,她不能讓他知道,真的不能……他要她當「妹妹」,他對她沒有那樣的情感,既然這樣……如何還能教他看穿?
她不想,不想他為難面對,更不想自招難堪處境,也想守住那微薄尊嚴。
只是,真藏的住嗎?而,就算藏了,依她差勁的演技,又藏得了多久?
款,愛情吶,果真是道超級難題,寫來洋洋灑灑看似簡單,真正碰上時……卻好難好難。
翌日,清晨,顧孟傑在鳥兒鳴叫聲中醒來。
下床,伸展四肢,活絡筋骨,一會兒後,走進盥洗室。
長年以來,他有個習慣,不管何時何地,醒來的頭一件事就是洗冷水澡,因為能立即讓意識由混沌變清晰。
幾分鐘後,他精神抖擻。不過,人清醒了,煩惱也就跟著來。
昨兒個夜裡,輾轉了大半夜,他煩著她的事,直到睡神召喚前,都一直被她給困著。然後,一醒來,還是在想她。
他想,他病情不輕,睡著醒著都被她嚴重影響。
惱嗎?不,煩是真的,但並不惱她,畢竟,自願被影響的是他,如何能怪罪到她頭上?
掏著行李,撈出衣服,解開浴巾,隨意抹抹微濕身體,他邊穿衣服邊想著她,唇邊漾著抹無奈微笑。
其實,他想過,乾脆點,直接來,但,後來想想,又覺不妥,要是他真那樣做,怕是會將她嚇個半死吧?
「款! 」真的難,難在他沒有追求經驗,更難在他沒懂多少浪漫攻勢,才會在這邊苦惱。
「算了!再煩也沒用,慢慢來吧。」似乎也只能這樣想了。
著裝完畢,看看腕表——
七點半?她該起來了吧?
拐個身,他往房門走去,打算去敲她房門,然後一起享用早餐。
只是,才跨了兩步,第三步沒踏出,耳熟鈴聲卻傳出,教他不得不回原位。
其實,他很想裝作沒聽見,也非常不想接應,所以動作刻意放緩,可惜,他是注定要失望。
不管他多麼慢動作,還是敵不過對方的堅持,因為鈴聲雖然會停止,卻是停了又響、響了又停。所以,最後,他認命了。
「喂?」
「你是怎麼回事?這麼久才接我電話,你說,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接?"那方劈頭就是一陣罵,語氣又急又氣又是傷心。
「沒有,媽,我沒那麼想。」其實,是真的有。
「沒有?沒有為什麼這麼久才接? 」
「我,呃,剛在忙。」對不起,請原諒他說謊。
「忙?沒上班,你還忙什麼?"
「呃? 」尷尬!被拆穿了。
「還呃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沒上班嗎? 」
「沒,兒子不敢以為能瞞得過你什麼。」要知他有沒上班哪是難事?只消撥通電話到他辦公單位,助理就會乖乖送上答案,而且,還會非常詳盡。
「哼! 」聽到還算滿意的答案,顧家皇太后這才既往不咎。「你說,你哥他是怎樣?到底媽要你說的,你是跟他說過了沒? 」
又來了!抬手,擰擰眉心,顧孟傑開始頭疼。
「媽,你要我說的,我全照實說了,可你也知道的,哥他……」
唉,真的,他很不想介入這場爭戰,可他偏偏就是被卡得死死,既逃不開也躲不掉,他是可憐的夾心餅。
「他怎樣?又說不要了是不是?可惡,他存心氣死我不成?不過要他相個親,他人都還沒看到,就這不要那不要,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你倒跟我說說,他到底是想怎樣?"才平息沒多久的怒焰,瞬間又飆漲到最高點。
唉,果然,又開火了。
「……」拿開手機,隔了段距離,他知道這串罵文會很久。
倒楣!真的有夠倒楣!憑什麼老哥的罪,要他這小弟來承受?又不是他拒絕,也不是他的錯,被炮轟的卻老是他,唉,到底他前輩子是欠了老哥多少債?
「你!孟傑你給我聽著,去跟你哥說,要他回我電話,他要敢再不回,到時可別怪媽做絕了! 」
啊?又要他傳話?抹了下臉,顧孟傑無奈道:「媽,你讓秘書留言吧,我現在人不在家……」
「留言給秘書有什麼用?你哥他根本理也不理!我不管,不管你人在哪,不管你要不要回家,反正你就是得親口跟他說! 」那頭很盧。
「媽,我……」
「不用再叫了!告訴你,這事沒辦好,我……我就不是你媽! 」盧的進階,開始番了。
「媽……」天吶!誰來救救他?
「不要叫!告訴你,你要不去幫我跟你哥講清楚說明白,媽就……就不要活了……」
拜託,能不能換點新的?每次都這樣,只要有些不順她心,就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根本是嚴重的精神虐待啊!
「媽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把你們生下,一點一滴拉拔著你們長大,看著你們學坐學爬學走路,媽對你們的愛是這麼這麼多,你們……」
「媽,夠了,奸了,我知道,我會親口跟哥說,拜託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他認輸!
一早就給搞壞了心情,顧孟傑沒心再遊山玩水,只能很抱歉的做出簡略說明。
而,宣玉鳳沒有異議,畢竟家裡事較要緊,玩樂事自得擱一邊。再說,依現在這等混亂心境,再同他獨處下去也不恰當,她其實也覺得回家是個好主意。
於是,收妥行李,同阿桑結好帳、道了再見,兩人不再多作停留,一同踏上了返家之路。
不過,與來時不同,這條返家路上,兩人都異常沉默,因為各自有著心煩。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台北,顧孟傑先送她回家,幫她提了行李送進家門。
「謝謝。」開了門,她走進去,反身面對他,伸手接過行李,想不出該說什麼,只好淡淡道謝。
「我……」欲言又止,不是他吞吐拖拉,是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停在原地傻傻看她。
「那,就這樣吧,你有事快去忙,再見。」撐起笑,輕輕揚手,她一派輕鬆。當然,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輕鬆根本是假裝。
「等我,我把事搞定後,會再過來找你,我們再一起出去。」不想輕易道別離,又不知該如何吐心意,最後他只能笨拙的這麼說。
「哦。」其實,理智上,她該說「不」,偏偏說不出拒絕,還傻傻的點頭答應。
「來,給你。」掏出後褲袋裡的皮夾,他從裡頭抽出張名片,再抓過她空著的手,直接塞進她掌心。
「這上頭有我所有電話,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想找我就打來。當然,也可以上門找我。」
「……」傻傻看著名片,她沒有說話,心裡有感動。
「記著,想說話時、心情不好時,不要一個人悶,我很願意聽你說。」勾起她下顎,他要她看他,不想對著她頭頂說話。
他的話,如此溫暖,如此動聽,如此感人,讓她愈陷愈深,也愈來愈難過。
「別盡看著我不說話,我說的你到底聽進了沒?"輕拍她臉頰,他催促她回答。
「有,我聽見了。」終於,她出了聲,音調不大穩,有些哽咽,不過掩飾的還算好,沒教他聽見。
「好,聽見就好。」她的回答,讓他安了心。「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嗯。」扯扯唇,輕擺手,她撐起笑,目送他離開。
然後,他走了,她的心也不在了。
低頭,攤開手,名片不再完整,因為她握得太牢。
忍不住,鼻頭泛起酸意,水霧迷濛了雙眼。她知道自己很笨,不該對他有愛情,可是她沒有辦法控制啊!
愛情若能主導控制,她不會放任自己,可是……
看著手心上的名片,記著他溫暖的手多麼暖人她心扉,她要如何才能夠不愛上他?
來不及了,真的太遲了,逃不開也躲不掉了……她,就是愛上了他。
顧孟傑很早就知道,老哥的事很難搞定,因為難的不是問題本身,而是老哥那機車到極點的個性。
原以為只消說服老哥回個電話,他就能回頭解決自己的事,結果?該死!老哥根本是頭牛,說不聽又勸不動,才會把事搞得嚴重。
然後,不用說,他又是那無辜受牽連的倒楣鬼!
「孟傑啊,你這是怎麼回事?好好一間屋子,怎麼弄成這德性?"
出口斥責的,不是什麼別人,正是他顧家的皇太后——顧黃嬌蘭。
而,早已移民新加坡的老媽,為什麼現在卻會出現在這?
很簡單,因為老哥不理老媽,老媽火了就直接派個女人來,後來老哥就很酷的把人趕跑,然後老媽就更火大的跑了回來。
而且,最過分的是,老哥還把人都推給他!
什麼他家不讓陌生女人進駐,老媽若堅持要帶著那個女人,就別想踏進他家大門一步……真是有夠機車!
總之,就是因為老哥那莫名其妙的鬼堅持,結果媽跟那個叫什麼金鈴的就得住他這了。
唉,有兄如此,真是大不幸!
「你啊,真不是媽要說你,我知道你懶散成性,也不要求你自行打理,但總該請個固定幫傭吧? 」她家這小兒子,什麼都好,也什麼都不錯,就是懶散也邋遢得嚇死人。
所以,她沒想過為他安排相親,因為不用想都知道不會成功!
瞧瞧,光那表相就足以嚇得人倒退三尺,更甭提他這會令人崩潰的生活習慣了,唉,真是頭痛。
說真的,要真有那種女孩,她顧黃嬌蘭絕對沒任何異議,肯定舉雙手雙腳贊成且感恩在心頭,甚至願付上鉅額聘金,以表達感謝之情。
「有啊,我有請。」
「有? 」眉挑高高,顧黃嬌蘭聲調很高。「那這是怎麼回事? 」
屋裡,亂得不成形,東一件外套,西一件襯衫,左一件睡衣,右一條領帶,地上還躺著鞋襪跟一堆有的沒的,說到底,這地方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環境。
「沒怎麼回事,你也知道我的。」就製造髒亂的速度快嘛。
往往,幫傭整理過後,約莫……嗯,撐個三天吧?然後就又面目全非了。
所以,嘿嘿,不好意思,要不是有一再提高價碼,還真沒什麼人願意再來打掃,因為掃他的地方實在是太累。
「你! 」一眼橫去,顧黃嬌蘭真是氣到沒力。
是啊,她知道,她當他媽當了快三十年,當然知道他是個髒亂製造者!
「好啦好啦,我馬上找人來整理就是,你跟金小姐先到阿軍家吧!"為防止母親繼續叨念,他趕緊舉白旗投降。
「哼! 」再橫一記,顧黃嬌蘭很明白再氣也沒用,因為她家小兒子就是這副德性。
「也好,去阿軍那舒服多了。」說完,便領著金鈐離開,往隔壁侄子樊軍家去了。
唉,真是招誰惹誰啊?
算了,埋怨也沒用,還是趕緊找人來清理吧,省得他家皇太后又叨念個沒完。
日子一天過一天,一個多星期了,他遲遲沒再出現,說過的話也沒兌現。
等我,我把事搞定後,會再過來找你,我們再一起出去。
那只是隨口說說的吧?只有她這麼笨,傻傻的、認真的在等,等他再來敲她的門,等他再出現在眼前。
該收回心的,可是真的好難。
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執著這份情,因為不會有結果,可……出了軌的心,就像潑出的水,再難收回。
說不想他,她還是想;說不惦念他,她還是惦念;時時刻刻,每分每秒,睡著醒著,腦子裡統統是他。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愛情為何總教人癡狂。
以往,她寫愛情,寫得頭頭是道,每個人都愛的有理;而今,她仍然寫愛情,卻再寫不出那樣的愛情,因為……愛情,它根本沒有道理。
愛情,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愛情,它來的時候,你不見得會第一時間知情,而知情後卻也不見得能掌握;然而,它走的時候,不論是否第一時間知曉,都一定是傷心……
第六章
不知道她最近怎樣?
心情是否恢復?低潮是否已過?工作是否順利?是否……跟他一樣,掛念著彼此?
最近,他仍然忙著,忙著做中間人,調解母親和老哥的戰事,這些紛紛擾擾讓他很疲累,也騰不出時間去找她看她。
可,他真的是想念她的。
那份思念,在夜深人寂時,最是深刻。
每每,總有衝動,想去敲她家的門,可時機點總是不對,等他忙完一堆事後,早已是深夜。
走出家門,坐在階梯頂,他望向她家方向。
忍不住,他笑了出來,覺得自己傻的像個癡情漢,而那是他從未曾做過的事。
不過,遇上她,他才知道,這才是真的在談「感情」。
以往,他很隨便,任人來來去去,他從不曾在乎,原以為那是好眾好散,現在才明白那是根本沒感情。
唯有對她,他才會在意,一直不停地思念,腦裡全轉著她身影……她的笑,她的可愛,她的強顏歡笑,她的孤單落寞,她的二日一行全刻畫得清晰。
所以,他真的明白,這才是真正愛情,是她讓他懂了愛情。
心煩意亂,心神不寧,明知截稿日在即,宣玉鳳卻還是靜不下心。
對著電腦,她已呆了一上午,連中飯都忘了吃,現在……都午後三點了,早是下午茶時間。
「唉。」忍不住,歎口氣,她起身,決定放棄,不再做垂死掙扎。
她卡住了,腦子成固態,完全沒法流通,不如去外頭走定,吸收點陽光空氣,看能否刺激一下腦細胞。
關上螢幕,走出房間,走出大門,她漫無目的的走著,卻在經過他家門時,住頓住步伐。
站在外圍,她引頸張望,偷偷摸摸的,像個偷窺狂。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見他……
突地,大門開啟,她心一驚,有些慌張,卻也驚喜。
她以為是上天憐她,安排再次巧合,所以欣喜期待,然而,那份喜悅,下一瞬間,徹底毀滅。
出來的,不是她殷切盼望著的他,而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一個讓所有女人看了都要自慚形穢的美麗女子……
心,像被重石壓著,她覺得好疼好疼,疼得她喘不過氣。
一步步退,她退得急又快,甚至轉身跑開,她沒方向的橫衝直撞,只想逃離這傷心地方,更想藏起這份狼狽尷尬難堪。
原來……原來他早有了如此佳人……而她,拿什麼比呢?
沒得比的,她根本不及她,如何還能癡心妄想?
早該死心的,早該不奢想的,早該……她知道,她知道早該怎樣,但她就是做不到啊!
怎麼辦?她好笨,笨得傻傻交出了心,卻不知道該怎麼收回……
「玉鳳。」
「……」
「玉鳳?"
「玉鳳!"
「啊?!」突然,臉頰被雙手給定住,宣玉鳳這才清醒過來。
「你到底怎麼了?"那雙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宣家大姊宣玉蘋。
話說,這陣子,她都忙著自己的事,已經煩得一個頭兩個大,她其實沒多餘精神分顧其他,可,真的不行了,再忍著不說話,她怕自己會腎衰竭,因為每天都吃太鹹。
「我?沒有啊,我沒事。」扯了下唇,她勉強笑笑。
她有個壞習慣,不想回答的問題,總是隨隨便便帶過去。
「沒事?玉鳳,相信我,我是很想信你沒事,但——」搖搖頭,定睛看她,宣玉蘋歎道:「你真的太不正常。」
比起她自身的不正常,玉鳳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有嗎?沒有啦,我……」笑笑,想帶過,卻被打回。
「別再說沒有。我說了,我不相信。」堵住她,宣玉蘋直說。
「姊,真的沒什麼,你別擔心我了。」不想再被追問,她只好轉開話題:「還說我呢,你最近才奇怪,以往都早早回來,最近卻愈來愈晚,你是在忙什麼嗎?"
「呃?也沒什麼,就是……嗯,就沒什麼啦!"這下,換人欲蓋彌彰了。
款款款,沒辦法啊,她不好意思說嘛!從來,在妹妹們眼裡,她是正經而威嚴的大姊,要是讓她們知曉她為情而狂,豈不是壞了她在她們心中的形象?
「哦。」沒什麼就沒什麼。她啊,也有個很好習慣,就是別人不想說的事,她也從不追問。於是,又再跳開話題:「那,姊,你跟隔壁先生,到底怎麼回事?"
「呃?"一時語塞,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你、你怎麼會問這個?"
「沒有,只是突然想到。上回,你避他,他找上門,這之後呢?你們相安無事吧? 」
那是前陣子的事了。當時,那先生找上門,姊卻一直要她擋門,後來是那先生氣急了,硬是逼著她帶他找人,她自知敵不過對方的氣力,只好很沒義氣的出賣大姊。
後來,嗯,後來她就不知情了,因為大姊什麼都沒說,而她又不喜歡過問太多,所以真的不知道後續發展。不過,隱隱約約,她感覺的出,大姊變得不大一樣,似乎是……戀愛了。
飲,想到這,她就難過!因為她自己的戀情吶,才萌芽就夭折,注定結不了果,唉……
「算是啦。」撇除不愉快的旁枝末節不說,他跟她還算是「相安無事」。
「姊,你有沒有想過,那天的『敦親睦鄰』計畫根本是個大失敗? 」要是她們沒決定要這麼做,是不是大家就都會好過些?
「這、你怎麼會這麼說? 」不否認,一開始,她的確覺得很失敗,可現在卻不這麼以為,因為那牽起了她跟他的緣分。
「你想,如果當時沒那麼做,我們跟他們不會有接觸,那麼你不會被氣到、我不會被嚇到、玉臻更不會被惹到……」然後,也就不會被影響到。這話,她補在心底,沒有說出口。
「其實,人跟人的緣分很難說,你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了。」拍拍她肩,宣玉蘋安撫,突然又笑道:「對了,知道嗎?說來也好笑,咱們是三姊妹,他們卻是三兄弟,真不曉得這是怎樣的一種巧合。」
「什麼? 」愣了愣,宣玉鳳有些傻住。
「很奇怪吧?我們隔壁住的是大哥,接著是他表弟,然後才是弟弟。」別問她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因為她家男人就是隔壁那位長兄。
「他們是一家人? 」很錯愕。
「是啊。」
「三人分三棟房住? 」非常傻眼。
「嗯。」這就別問她為什麼了,因為她不是他們,無法代為回答。
「這……」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鈴聲扦斷,原來是大姊的手機響了。
「喂?現在?哦,好啦好啦,不要催我啦! 」接起手機到通完話,宣玉蘋只花了五秒,然後對自家大妹說:「玉鳳,我有事出去。」
「哦! 」沒時間多發問,因為人已出家門。
瞬間,沉默再降臨,屋裡安安靜靜,又只剩她一個人。打開電視,看著畫面,卻心不在焉,思緒又飄向九重天……
原來,他跟他隔壁的隔壁是一家人,但他卻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突然,她笑了,笑自己的可笑。
真是神經!她跟人家又沒什麼關係,不跟她說有什麼好奇怪的……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突然間,姊就成了新嫁娘,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也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但,無所謂的,只要姊幸福快樂,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所以,姊不說過程,也不說經過,只給了結果,她還是開心接受,反正……她也不想過問太多。
從來,她不喜歡追問,總是別人怎麼說,她便無異議接受。最重要的,是大家都開心,那比什麼都重要。
而,她看得出來,姊真的很幸福,沉浸在愛情海中,姊不只更快樂,也變得更加美麗。夠了,真的夠了,只要看見這些,就算事情發生得再突然,她依然祝福滿滿。
悄悄舉杯,她縮在角落,祝這對新人永浴愛河、白頭偕老、天長地久。
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真是美事一樁,她真的衷心祝福,只是……心裡頭,難免還是失落。
杯就口,她淺淺嘗,酒味很苦,澀人心頭。
她不是眼紅,她不是嫉妒,她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憐。
多可笑,明知跟他不可能,明知他早另有佳人,卻還是搜尋著他身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停不了想見他的渴望,也停不了對他的思念……
「怎麼一個人在這? 」
「呃?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男聲,宣玉鳳有些受到驚嚇。
「不過去跟大家拍照? 」轉眼間,男聲主人已走到她身旁。
「款。」悄悄挪開距離,她不習慣跟陌生人太靠近。
取得安全距離後,她才悄悄抬眼,偷覷著高大的他,然後,眸底堆起滿滿困惑……好奇怪,她不認識他啊,那他做什麼跟她說話?
雖然,她知道他是今天的男儐相,但這樣稱不上是「認識」吧?
雖然,那嗓音其實也有絲熟悉,但她真的真的不認識他啊!
「為什麼不去?你不喜歡拍照? 」然而,沒察覺她的異樣,他仍是一派輕鬆自若。
「呃……」他真的很怪耶!她又不認識他,他怎麼跟她裝熟啊?開始,她有些不高興了,於是壓下聲調,輕聲說:「先生,你難道不覺得,跟陌生人說話,是件很無聊的事嗎?"
之所以站在角落,之所以沒有加入,一方面是因為她不習慣熱鬧,另一方面是……她在哀悼自己的悲情,所以真的不想有人來介入打擾。
這回,男人終於沒了聲,卻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久久,他撫了撫下顎,跟著便笑了開來。
「原來是這樣。」
「什麼啊? 」瞠大眼,她努力展示不悅。
「宣玉鳳,我跟你早認識了。」
「是嗎? 」她的表情很不認同。
「我是顧孟傑,你大姊的小叔,你姊夫的弟弟,這樣——」笑看她愕瞠眼的滑稽樣,顧孟傑真覺得心情好透了。「你說我們是認識不認識? 」
語落,沒等她回答,他笑笑擺手,逕自往前走開,一同湊熱鬧去了。
「噫?!」愕瞪他偉岸背身,宣玉鳳完全沒法回神。
天吶,他是顧孟傑?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她知道的那個顧孟傑,根本長得像頭可怕的熊啊!但他、這個顧孟傑卻是那麼俊朗、那麼清爽,他們怎麼可能會是相同的一個人?!
不會吧……不可能吧……這真的可能嗎?
找了一輪又一輪,她不停搜索著的人,卻變成了另一個人?
難怪,不論她怎麼看,不論她怎麼找,就是不見他的蹤影,原來……他一直都在眼前?!
她有看到他,看他一直忙著,她有看見他不斷在人群中穿梭,但卻從沒想過……他就是「他」……
「二姊,你幹嘛呆著? 」宣玉臻,今天的女儐相,忙到現在才有喘息空間。
嗯哼?為什麼是她忙,而不是二姊忙?很簡單,她們是一家人嘛,當然知二姊不擅交際應酬,也很不會應付這等大場面,所以,理所當然,由她上場。
「我……你……」仍處在震驚中,還沒法回復正常。
「怎樣?你是想說什麼? 」又我又你的,她聽不懂意思。
「今天跟你搭擋的那位,他、他是誰? 」終於,回過神了,她抓著小妹問。
「他?姊他老公的弟弟啊。」有沒搞錯?二姊也太狀況外了吧!都什麼時候了,二姊還不知道誰是「親家」?
「他真的是?!」眼瞠好大,宣玉鳳險喘不過氣。
「是啊! 」奇怪,二姊表情很古怪哦!"怎樣?有什麼不對嗎?"
豈止是不對?根本是大大、大大的不對!天吶,他竟然……竟然真的是「他」……
「二姊?到底是怎樣? 」推推發傻的人,宣玉臻催促她回答。
「呃?我、那個、沒有啦,沒怎樣。」她現在腦子很混亂,哪裡有辦法回答。
「少來!看你臉就知道有事,你最好給我老實說! 」當然,宣玉臻沒那麼好擺平。
效,怎麼辦?突然,靈機一動,她匆揚纖指,比向偏遠一方——
「我,呃,啊,你看那邊! 」拐走小妹注意力,然後——畏罪潛逃。
「看什麼?又沒什麼好看的……噫?人咧? 」看了老半天,啥事都沒有,宣玉臻納悶回過頭,這才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可惡! 」二姊誆她?哼,哼哼!好,很好,敢耍她?這筆帳,她、記、住、了!
躲到社區邊角,遠離熱鬧人群,她需要好好冷靜,慢慢消化那份震驚。
可,才坐上湖邊大石,他卻也跟著出現……
「累死了!你倒好,閒在一邊。」那邊已近尾聲,該忙的都忙完了,然後,突然問見她跑開,他忍不住便跟了上來。
「你、你怎麼……」見是他,她奸緊張,話都說不完整。
如果,之前的他已夠讓她心動,更何況是此時此刻的他呢?她根本抑制不住那顆怦動至異常的心啊!
「好些天沒見,你最近怎樣?工作上的問題呢?是不是都解決了?"坐到她身邊,他低頭笑看她,像個老朋友般的敘舊。
然而,她卻說不出話,只能怔怔看著他。
他沒有變,即便模樣改變,他的溫柔卻始終不變。
而,直到這一刻,當他坐到她身邊的這刻,她才發覺……思念比她所想的更甚更深。
對他,她真的懷念,懷念他們之間的每件事,雖然他們其實沒分別太久,感覺卻像是過了一千一萬年。
「怎麼這樣看我? 」見她直盯著自己,他下自在的摸摸下顎,不自禁的低聲喃喃自語:「是因為刮了鬍子嗎?奇怪了,刮了鬍子不是比較不嚇人,她怎麼反倒變得傻愣傻愣的?"
聽見他的低語,可她還是沒說話,仍舊睜大著眼看他。
其實,他這樣,真的很好看,很帥氣、很俊朗、很英挺,無疑地,現在他這模樣,絕對能輕易擄獲女人心。
而,也只有美麗的女子,才配得上這樣的他……瞬間,心沉至谷底。
「你到底怎麼回事? 」陰霾籠罩住她,他看得很擔心。
還是不說話,也不看他。宣玉鳳眸光投向水面,臉上滿是哀愁。
「嘿,看我。」她一直不說話,他真的很心急,抓過她下顎,他要她看他。「我說過,有事都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悶著,那會害你悶出病來。」
他眼眸裡有著擔心,更有著真誠的溫柔關心,這些她都看得很分明,可是……
「不要對我這麼好,你會害了我的。」那只會讓她愈陷愈深啊!
愣了愣,一會兒後,他才悶悶問:「對你好,為什麼是害了你? 」
他想不懂,她怎能這樣指控他?對她好是害了她,那難道要他對她不好?問題是,他做不到啊,他就是想對她好!
「……」咬著唇,她不再回答,甚至想逃離。
「等一下。」當然,沒讓她成功,他把人扣在身邊,認真而嚴肅的逼問:「你得說清楚,因為我不明白。」
掙扎著,她想擺脫他,可惜力小人瘦弱,哪裡會是他的對手?最後,急了,氣了,她哭了。
「我跟你沒關係,也不是你的誰,你只要對你女朋友好就好了,不要再對我好,也不要再理我了好不好? 」
她好氣,氣他不懂她的傷心,雖然那其實不是他的錯,可她不怪到他身上還能怪誰?
「等等,你先停一下。」她還在掙扎,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乾脆把人困進懷裡,強迫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雙臂緊緊圈套住她小小身子,讓她再也沒法動彈。
「你!你放開我! 」這樣、這樣太曖昧了啊!他怎麼能對她這樣?紅著顏,她又羞又窘。
「放是一定會放,不過得先等我搞懂。」對住她眼眸,他好認真問:「請問,誰是我女朋友?"
對,就這件事讓他最困惑!他已經很久沒交女朋友,最近想要的那個一直沒空追,而且她現在就在自己懷裡,那麼……到底她說的那位是何方神聖?
「你怎麼問我?"那是「他」女朋友,又不是「她」女朋友!
「是你說我有女朋友的,我不問你要問誰?"
「你!你存心裝傻! 」他好過分!明明有女朋友,竟然還敢不承認!
「我為什麼要裝? 」
「這? 」對啊,他為什麼要裝?可是、可是——
「你明明就有女朋友!她都已經住進你家了……」
「住我家?」
終於,他懂了。然後,很沒力,歎口氣,他解釋:「那不是我女朋友。」
「……」她才不信!
「她真的不是。」看出她的不相信,他只好再次強調。
「你騙人!"還是不信。
「我沒必要騙你。」翻翻白眼,他很無奈。「你看到的那位小姐,是我媽中意的媳婦人選,不過不是挑給我當對象,是給我哥的。」
「啊?!」登時,她傻住。
「問題,我哥中意你大姊,所以這事就沒了。」中間過程不必多說,他沒興趣道人長短。
「真、真的?"是她誤會了?那、那她不就白傷心了嗎?
「真的。」
難過的心,平復了些許,瞬間卻又跌落。
不對!既然是他母親中意的媳婦,那……
「姊夫不要,不就換你?」
「拜託!你當是踢皮球啊?老哥不要,就踢我這來? 」幫幫忙,他替老哥頂夠多事了,不用再這樣虐待他吧?
「我看過她,她很漂亮的,你……」斂下層眼,她有些哀怨。
「漂亮又怎樣?能當飯吃啊! 」輕彈她額頭,他忍不住啐了一句。
「是不能當飯吃,可至少賞心悅目。」她就不信男人看了美女會不心動。
「那不如看你就好。」跟她在一起,豈止賞心悅目,還很快樂輕鬆咧!
「才怪,說話不實在,我明明跟她差那麼多……」她是長得不差,據說是很可愛,可是總比不過美麗啊!
「哪有差?差在哪裡? 」他怎麼看,都覺得她強多了!
「差多了。」他要不是眼睛有問題,就是不想傷她心,所以才這麼說。「模特兒的身材,精緻美麗的臉孔,修長勻稱的美腿,白皙而……」
「夠了,停。」她還真有心,注意的可清楚!但,重點是——
「我喜歡你,不喜歡她,所以就算她有模特兒身材、漂亮臉蛋、修長美腿,我個人還是覺得看你比較實在。」
「你、你是說……你喜歡我……勝過她? 」他的直言,教她傻了,卻又好開心。
「錯!我很喜歡你,卻沒喜歡過她,如何能做比較?"他嚴肅糾正。
「你……你意思是……」她可不可以有點自戀,認為他是「只」喜歡著她?
「我意思是,我喜歡的是你,就是這樣的你,所以——」鎖住她眼,他真誠以對。「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 」
問過樊軍了,他的建議是:是男人就直接上,不要在那邊拖拉,做個有勇氣的戰將,就算會頭破血流戰死沙場,也強過當只猶猶豫豫的大烏龜。
然後,他想了想,也覺得樊軍說的對,所以他決定——管它結果怎樣,管她會不會被嚇到,管他是不是沒追求經驗,反正,先問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