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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誰說的永遠》作者:雪冬【完結】

《誰說的永遠》作者:雪冬【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您是第18638個瀏覽者
「你!你!你你你你又帶不同的男人回來?!?!?!」小行綠著一張臉,顫抖的右手手指直指自己面前的男人。雖然他非常想跳過去掐住對方的脖子,無奈一隻手是做不到的——他左手抓著一卷圓桶衛生紙——因為他要去廁所。  
然而當他揉著迷糊的眼睛打開廁所門的時候,卻看見了不應該在大清早出現的火熱光景。而那糾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其中一個就是他的同居人,也是他的房東。  
「嘁!」發出不滿聲音的是那個此刻正掛在他同居人身上的男孩,「吵死了,大早晨的嚷什麼?既然看見了還不趕快走開!還是你有興趣觀賞一下」  
「啥、你說啥?!」小行的臉更綠了,心想扔個什麼東西砸過去,可發現手裡只有衛生紙,好像砸過去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於是繼續用手指著兩人大喊:「你們要做就回自己房間去做!!不要佔用衛生間!!而且還是客用的衛生間!!你自己的房間不是也有廁所的嗎?!」  
「哎……小行啊……」房東用一向都那麼不緊不慢懶洋洋的語氣說,「稍等一下麼,要不然你可以去用我房裡的衛生間啊!」並沒有回答小行的問題,男人一把抄過小行手裡的衛生紙。  
「這個請留下,謝啦!」  
「誰……誰……」小行恨恨地瞪著若無其事的男人,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然後彷彿用盡所有的肺活量一般吼道:  
「誰要去用同性戀的廁所啊————!!!!!!!」  

被吼聲和摔門聲震得一縮身體的男人,小聲地嘀咕著「小行火氣真大啊該敗火了。」  
「啊——!討厭,被他攪和得興致都沒了!!!」清秀的男孩撅著嘴巴抱怨。  
「哦——?」男人把視線轉到他的身上,嘴角壞笑地一挑:「可是你這裡看起來不像沒興致的樣子喔。」  
下身用力一頂,成功地讓撐在洗臉台上的男孩身體向後一仰,發出驚訝的尖叫。  
「啊……!奐言!別……別那麼用力……!?」男孩低聲地懇求著名叫奐言的男人。  
奐言嘴邊的壞笑在擴大,一手托住男孩的腰,一手伸向他兩腿之間,狠勁地揉搓著。  
「呀——!!!啊啊啊啊啊啊!!!奐……奐言你做什麼?!」男孩狂亂地扭動著身體,牽連得在他身體裡奐言的下體一陣攪動,「嗚……」奐言輕皺了一下眉頭,摟緊了男孩的腰,制止了他的掙扎,開始進出他的小Xue。  
「小壞蛋,你以為我不知道?」啃咬著男孩的耳垂,奐言在他耳邊低語,「你故意要在這裡做讓他看見的,對不對?」  
「沒……沒有的事……!!!啊……啊……!!!」有力的抽插很快就讓他迷失在肉慾裡,不停地搖晃著他那顆小腦袋。  
「還不承認。」奐言埋下頭含住男孩胸前的乳首,用舌頭逗弄過之後用力地咬下去。  
男孩再次尖叫起來,睜大了霧濛濛的雙眼看著抬起頭來的奐言。小心翼翼地問:「吶……奐言,你生氣了?」  
「生氣?」奐言吃吃地笑起來,「我為什麼要生氣?高興才對,你吃醋了是不是……小可愛?」他濕潤的嘴唇和舌頭遊走在男孩的脖頸間。「我跟他之間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況且……」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充滿笑意的眼睛示意男孩,看著兩人結合的地方。  
「你這裡還這麼誘人,一直吸住我不放,我怎麼捨得呢?」然後把分身猛地刺入男孩的穴口。  


即使關上房門、用被子蒙住腦袋,小行依然可以聽見那一浪高過一浪、充滿歡愉的叫喊。他咯吱咯吱地磨著牙,最後終於怒不可遏地衝出房間,把枕頭甩在那扇不停傳出令人臉紅的聲音的門上——他的臉確實紅了,不過是被氣紅的——不知第幾次地喊到:  


「方奐言你這個死同性戀!!!!!!我一定要搬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剛洗完澡的方奐言舒服地窩在沙發裡喝冰鎮啤酒,水珠從他那還沒干的頭髮上滑落到髮梢兒,再滴落到裸露的胸膛上,這是多麼引人犯罪的景象啊!可惜看在小行眼裡全都轉換成了  
「你這個死變態同性戀!」這句話。  
他抱著剛才甩到門上的枕頭,拉著一張已經從紅色變成了鐵青色的臉盯著對面的方奐言。他保持著這個樣子一直到聽完了全部的「實況轉播」,看著兩人從本該是他爽爽地洗個熱水澡的地方親親熱熱地出來,親切地對他打招呼:  
「喲,小行,你還在呀?」  


「什麼叫——我還在呀?!?!」  
方奐言放下啤酒無辜地轉過頭看著怒吼的小行,思考著這句話哪裡有語病。  
「我明明就一直都在!今天也是、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天天都是!!你每天都帶男人回來過夜,你有沒有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帶男人回來也就罷了,還那麼不知羞恥地在這裡做在那裡做,叫床的聲音大得全樓都聽得見!!!!!每天我出門鄰居都用很鄙視的眼光看我——大家都以為那個人是我!!!還沒交到女朋友呢我的清白就被你糟蹋光了!!!!」  
方奐言很親切地遞了杯水給喘得很厲害的小行,拍拍他的背:「慢點兒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雖然你是房東,可我也是交了房租的房客你好歹要尊重我的感受啊!!!」  
「哦…………………………」  
「哦——什麼——哦——呀?!」小行的臉扭曲成奇怪的表情,費勁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來——他完全被方奐言的態度給氣瘋了。  
「哎,最開始人家不是就跟你說明了嗎?所以房租才會這麼便宜的啊!」一邊小聲嘀咕著,方奐言拿眼角瞄著小行。「而且這麼久了,你應該習慣了才對啊!」  
「這種事情你叫我怎麼習慣?!」  
「可以呀…………」  
「你給我閉嘴!!!!」  

「該閉嘴的是你!死小孩!!!」  
一個比小行更大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激情戲中的另一個男主角一臉清爽地登場了。  
「你,你,你說誰?」小行僵硬地扭過頭去,能清晰地看見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你叫誰——死小孩?!」  
「除了你還有誰?」剛才在奐言懷裡的男孩此刻穿戴整齊地從房間裡走出來,一身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時尚裝扮使得他更加秀麗。要是小行稍微對服裝品牌有點認知的話,應該不難看出那從上到下都是當今最流行的很受年輕人推崇的大師品牌。可惜他完全不懂。  
「哦~~~~~~~~~!南楠!我就知道,你穿這個一定非~~~~常好看!我的眼光沒錯吧?」  
名叫南楠的男孩立刻甜蜜地笑著跑到沙發旁,低頭向奐言仰起的臉上吻下去。「謝謝奐言,這件襯衫我會每天都穿在身上的!」  
「那倒不必,不過不可以被別的男人脫下來哦……我送你的衣服只能讓我來脫……」奐言沒拿啤酒的手不老實地向南楠胯下摸去。被對方咯咯笑著拍掉,「不要啦,再被你做一次我今天真的沒辦法上班了!」  

無視我……又這樣無視我在那裡卿卿我我!?!?一股火還沒下去又一股火衝上來,被單方面透明化的小行正要再次爆發的時候,被南楠搶了先。  
「喂!我說你!不要不知好歹,奐言好心可憐你租給你房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喜歡可以不要住呀!老是嚷嚷著『我要搬走』卻遲遲不搬的是哪一個?你該不會是……」南楠滿臉的懷疑和不滿,變臉速度之快讓小行佩服之極。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家奐言了吧?」  
崩潰。  
崩潰到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小行抽動著嘴角,雖然樣子有點難看卻一字一字清晰地說:  


「我——行列,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方奐言這個死變態同性戀的!!!——永遠都不會!!你們給我記住!!!」  


第3章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小行滿臉怒容地登上公車。週六車少人也少,他選個空位一屁股做下去,嚇得旁邊的小女生直想從車窗跳出去。  

「搬家搬家搬家我一定要搬家!!!再不搬家我一定會瘋掉!!!」把雙手插進頭髮再一頓狠命地揉搓,想借此發洩一下心中的怨恨。  
實在太離譜了!什麼『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家奐言』了吧?!還我家奐言——噁心死了!被人說到這種程度就跟直接把腳踩在他臉上沒兩樣了嘛!這要是再不搬自己哪還有半分顏面?!  
何況本來就是自己先說要搬家的……  
想到這裡,小行腦袋裡的溫度漸漸降下來,開始冷靜地思考。  
嗯……前後大概一共說了那麼五、六次?不對,十來次?好像更多……  
好像他每帶個男人回來自己都要說一次。  

半年之前,小行為了打工方便從學校的宿舍搬出來住。他學的是廣告設計,上了大三之後就開始在廣告公司打工學習積累經驗。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再加上黑心老闆把打工學生當廉價勞動力使喚,熬夜加班是經常的事,總不能每天晚上都跳宿舍大門吧?可是一說租房子,那可真叫一個貴哦!!!連地下室都要好幾百塊!像點樣子的就要上千了,當然這還只是租給你其中的一間。一般人都不願意把房子租給這種工作時間不固定的人,而且還是學生,生怕你交不起房租捲鋪蓋跑掉。找來找去,最後小行看到了方奐言貼出的廣告。  
最初找到地址的時候,小行怎麼也不相信這棟位於繁華地段的高級公寓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他能負擔的價位連這裡的一個廁所都租不起(又素廁所?作者你怎麼搞的)!!  
可是,本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窮人為省錢死的道理(這是什麼道理?!),小行決定冒險一登樓——MD,就算不建那麼多層高級公寓也還是高級公寓啊!偏偏還在最高層!!!  
按了門鈴後,小行決定扮出清純可愛學生相,按他的推理,能住在這種公寓的大多是事業有成的中年企業家之類,說不定看他陽光可愛一時大發愛心可以房租再減呢!  
結果,門後露出的是一張意料之外的年輕的臉——方奐言。再望去,屋內滿地狼籍。  

「吶!我真的不是二房東,這確實是我的房子沒錯啦!」  
面對小行的疑問,方奐言笑笑說。他說因為平時比較懶散設計師工作又忙,之所以房租這麼便宜,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希望可以找個人幫他整理一下房間,偶爾能做個飯就更好了。  
聽了這些小行點頭如搗蒜, 「沒問題這些我全都會做雖然廚藝不高勉強到廚師的水準啦!」,況且設計師不也是同行嗎?不過自誇的同時他也耳尖的聽到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那麼其他的原因呢?  

年輕的房東大人無聲地一笑。現在想起來,那根本就是詭異的一笑!  

小行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大概24、5歲的樣子。皮膚白淨,有一雙好像總是沒睡醒似的狹長的單眼皮鳳眼,薄薄的嘴唇。大概比自己高那麼幾公分,包裹在襯衫和牛仔褲裡的身材看起來是偏瘦型的。  
總之,就是那種不很英俊但還很耐看的類型。  

「嗯……這個呢……說起來不太好意思!就是,我有時候會帶朋友來過夜。也許夜裡會有點聲音……不是開PARTY啦,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啊哈哈哈哈!」小行擺出一副理解的樣子,很色胚地衝他一笑:「哎呀,大家都是男人麼,我能瞭解啦!!!老兄你真有艷福哪像我還沒有交到半個女朋友呢!」  
「呃……我沒有說是女朋友吧。」  
「啊?」  
「是男——朋——友啊!」  
「啊?」  
「就是說,我是同性戀。」  
「啊?」  
對方很頭疼的看著保持微笑呆掉的小行,好像在說我都表示得這麼白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小行心想就是因為你說得太白了我才反應不過來的啊?!  
「哎呀,難不成你對同性戀有偏見?都21世紀的大學生了別這麼狹隘好不好!還是你擔心我會對你出手?放心啦,我對你這一型的沒興趣!」  
哦,那還真是謝謝啊你對我沒興趣……等等,我是哪一型的啊?!好歹我小行也是個風華正茂的青春少年啊!!  
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對我沒興趣……  

做了好久心理鬥爭的小行,和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做心理鬥爭的方奐言,相對沉默了半天。小行忽地抬頭一臉嚴肅地說:「請相信我絕對不是要你對我有興趣,不過我還是要聲明一下,我『這一型』的其實也很受歡迎哦!」  

短暫的靜默之後,小行未來的房東爆發出很失禮的大笑。  



第4章  


結果即是小行和關於自己的容貌問題做了一番心理鬥爭,而根本就沒有膽子和金錢做鬥爭,從此開始了和「死變態同性戀」的同居生活。  

「這樣下去一定會有心理陰影的……怎麼辦?可是……房租真的好便宜啊……要是沒有那個死變態同性戀,居住條件簡直好的沒話說……」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為了舒解鬱悶,他又開始蹂躪自己的頭髮,唉聲歎氣起來。  
大概是看他沒那麼可怕了,旁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從車窗那邊往裡靠了靠。探頭看了看小行。  
「呃……請問,你是不是行列同學?」  
「嚇?」小行抬眼一看,登時愣在那裡。  

夢中情人出現了。  

女孩是跟小行同屆不同專業的同學,經常在一起上大課,連選修課也在一起。實際上,是小行刻意要跟她排在一起的。大二的時候就開始暗暗喜歡這個文靜乖巧的女孩,長相雖然不是特別出眾,但是清秀可人,性格可愛又善良。正是小行最傾慕的那一型,於是打聽到她叫俞心悅,打聽到她選修民間藝術和文學。再加上她的室友和小行的哥們是戀人,利用這層關係,終於進展到普通朋友的階段。  
可是也只到這個階段而已。  
我們的小行帥哥陽光可愛、青春年少、風華正茂——就是完全沒有追女孩的經驗。而且,還是那種一看見喜歡的人就舌頭打結的軟柿子。  

「啊……俞、俞心悅!你、你、你好……!」  
心想著完了完了剛才那糟糕樣子全讓她看見了,這下真是一點形象也沒有了!小行一邊嘿嘿傻笑著一邊使勁地耙自己的頭髮想把它們弄得整齊點。  
俞心悅撲哧一樂,從包裡翻出一把精緻的梳子遞給他。  
「吶,用這個。」  
小行那個樂呀,眼前一片鮮花燦爛。  
「謝謝!……啊,說起來……還、還真巧啊……你、你、你是不是去逛街呀?」  
他手裡拿著那把梳子根本捨不得使,一點一點地在劉海那裡像繡花似的慢慢劃拉,眼睛也不敢往人家那邊看。  
「不是啊,絹子和育青說放假了大家一起出去玩,下午去唱KTV。」  

一瞬間,小行看見兩個丘比特撲扇著潔白的小翅膀在他四周飛舞,一個長著育青的臉,一個長著絹子的臉。  
神啊、育青啊!你們真是我的好哥們兒!!!這三年可真是沒白交啊!!!!  

「我、我也是!他們也找我了!!」  

那個什麼鬼同性戀!給大爺一邊兒涼快去吧!!!!  

天大地大,唯戀愛最大!行列同學徹底的遵守了這一理論,只要有女神微笑的滋潤,還有什麼不能忍的?!那些讓他火冒三丈的事情也立刻變得如同塵埃一樣渺小。  

雖然這一整天的接觸也只限於「請把那杯果汁遞給我謝謝」「該掄到你唱了」這樣的程度,但還是讓小行帶著白癡一樣的笑容一路飄回家裡去。  

「喲,你還沒搬吶!」下了班直接過來的南楠正靠在奐言懷裡看電視,看見小行回來冷笑著開口問道。  
「嘁!我是好少年,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小行搖頭晃腦地晃進屋裡去。  
意外的反應讓兩個人面面相覷,「他吃錯什麼藥啦?!」「……我哪知道……」  
不一會兒換了睡衣的小行扭著奇怪的舞步哼著歌,一臉陶醉的扭進了衛生間。開始嘩啦嘩啦地放水洗澡,期間歌聲有愈唱愈大的趨勢。  
「真……真噁心!!!他那是什麼笑容啊?!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南楠啪地扔掉手中的遙控器,抱緊胳膊往奐言懷裡靠。  
「哎呀……這還不明白麼……小小少年也迎來春天啦……!」奐言一副瞭然的樣子,嘻嘻地笑。南楠於是學今天早晨小行的樣子,揀個沙發靠墊扔到門上「難聽死了別唱了!!!」  

回應他的是更高更跑調的歌聲。  

「臭小子,等你出來的!」南楠摀住耳朵,咬牙切齒。  




第5章  

如果沒有天花板擋住的話,南楠簡直以為小行要飛到天上去了。連吹頭髮也值得那麼高興嗎?!  
「自戀狂!!!自己對著鏡子興奮什麼呀?」  
小行回給南楠一個大白眼,自顧自地吹著口哨,把吹風機開到最大。末了,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梳子,仔細地端詳。  
哦呀~~~~~~~這是我可愛的小悅悅送給我的喲~~~~~她說~~~~你頭髮總是那麼亂就送給你吧~~~~~哎呀~~~多麼細心周到善解人意呀~~~~~她一定也對我有點意思吧~~~~這一定是定情信物啊~~~~~~~~  
「砰」的一聲,沙發墊子拍到小行後腦勺上。  
「心裡話都說出來了白癡!!!什麼哦呀、啊呀你賤不賤吶!!!還沒泡上呢美什麼,一直看能看出花兒來呀?!」  
小行頂著半幹不幹一縷縷立著的頭髮從衛生間裡衝出來,用跟早上一模一樣的姿勢指著南楠——不過衛生紙換成了梳子,估計他死也不會丟。  
「你!你竟然用『泡』這麼低俗的字眼兒!!!」這顯然侮辱了他純潔的愛情,比用墊子砸他更讓他憤怒。「我們之間是聖潔的關係!!!」  
南楠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小行,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聖潔?!你以為你是耶穌啊!!!你敢說你不想跟她接吻?!不想跟她上床?!你敢說你沒有?!」  
「沒、沒有!!!我才不像你們那麼齷齪!!!!」小行滿臉通紅地反駁,「你們遲早會得愛滋病!!!」  
「那個哈……」一直在旁邊觀戰的奐言舉手發言,「為了我們的尊嚴,我有必要插個話。人家是很注意衛生安全的哦!偶爾有個一夜情也一定會帶安全套。定期會去做血液檢查,交往的對象也很固定,而且對方也一定要愛乾淨的才可以啊!!!以上,完畢。」  
「哈哈!」南楠嘲諷地一挑眉毛,「對哦,我猜你一定連下邊的毛都沒長全吧!有沒有自慰的經驗啊?知不知道怎麼和女孩子做愛啊?要不要我教你?」  
「誰要你這個同性戀來教啊?!我告訴你我下邊的毛長得烏黑濃密!!!絕對比你的多!!!!」  
小行衝他豎起中指,奐言低頭「撲哧」笑出來,肩頭不住的顫抖——看出來小行完全被南楠牽著鼻子走。  
「多不多的……要看了才知道————!!!!」南楠緩緩地靠近小行,冷不防地一把扯下他的睡褲,連帶著內褲也給扒下來。  
「呀啊————————?!?!?!?你要幹什麼你這個變態同性戀!!!」小行沒想到他會來這招,手忙腳亂地跳開,提好褲子躲得遠遠的。  
「好——小——」南楠一撇嘴,露出奸計得逞的嘲諷的微笑,「果然就像我說的,什麼經驗都沒有的傢伙!」  
「你……你……」小行完全氣昏了頭。「你這個傢伙心理絕對有問題!!!你有病!!!經驗多有什麼好炫耀的?!我看你這個娘娘腔一定被甩、被Qiang暴的經驗比較多!!!怪不得你現在心理變態!!!」  
「你說什麼……」南楠變了臉色。  
「喂……小行!」奐言也突然不笑了,從沙發上站起來,試圖阻止這場爭吵。  
「哈!」小行認為自己終於將了他一局,更加大聲地說道:「沒錯吧!沒錯吧!!看你長得這副德行一看就是被甩、被Qiang暴的命!!!活該!!!你……嗚……?!?!」  

方奐言捏著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  

小行徹底的石化。方奐言狠狠地咬了他的舌頭一下,力道之大讓小行幾乎以為自己的舌頭被咬掉了。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Qiang暴你!」  
仍然是緩慢的、不急不徐的語調,卻是小行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冰冷。那種恐懼大大地壓過了被強吻的驚訝和憤怒。  

他跌坐在地板上,即便聽見那兩個人已經回到臥室裡的關門聲,也久久沒有移動。  



第6章  

「你聽見了嗎?奐言,他說聖潔呢,聖潔!!!笑死人了!!!裝什麼純情的大聖人啊!!!」南楠冷笑著說道,卻怎麼也止不住渾身的顫抖。  
奐言從背後緊緊地摟住他單薄的身體,把臉頰埋在那纖細的頸窩裡,「好了,小南……已經沒事了小南!」  
「還有什麼東西是乾淨的?!這世界上哪裡還有乾淨的東西?!人這種生物一生下來就他媽不乾淨!!!!」  
「夠了夠了,小南,都過去了……!不要想了好不好?」奐言把嘴唇印上那白皙的皮膚,一點點地沿著他臉頰的輪廓親吻著,直到碰上鹹澀的液體。  
「……奐言,我知道的……我也不乾淨……我知道的……」崩潰似的,南楠輕輕地說出這句話來。奐言堵住了他的嘴唇,解開他和式睡衣的帶子。  
「那我呢?小南,你覺得我很骯髒……?」  
親吻著他骨骼分明的後背,奐言低低地問。南楠在抽泣的間隙,吐出歎息般的呻吟。  
「……不……不是的……」  
「……我們都是一樣的……小南,我和你……」把手指深入到對方身體的最深處,卻被另一隻手阻攔了。  
「不用了……進來……就這樣進來,奐言……!」  
奐言盯著他的側臉,不發一言,只是微微地挑動了唇角。嫻熟地分開他的臀瓣,長驅直入。即使因為沒有前戲而乾燥和緊繃的內壁遇到了些許的阻隔,也依然沒有停頓和遲疑,深深地刺入南楠的軀體。  
「……啊啊啊啊啊啊……!!!!」十指抓緊了身下的床單,南楠因為疼痛而劇烈地喘息著。  
奐言握緊他的腰,毫不停歇地抽動著。與此同時卻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說:「小南……你這是自虐哦……」然後又加大了抽送的力度。使得方纔還一直強忍著沒有叫出來的南楠終於失聲大叫起來。  
「……沒……關係……再用力一點!!!奐言!!!!更用力一些啊!!!!!」  
於是,奐言的動作加大了幅度。  
「就是這樣!!!!!奐言……你乾脆……就這樣做死我算了……!!!!!!」  

「……遵命!」  


小行呆呆地坐在電腦前一動也不動,屏保的畫面在黑暗的室內一閃一閃,映著他僵硬的臉孔。  
說錯話了……  
而且還傷了人,傷的很重……  
怎麼辦呢?自己怎麼就那麼的口沒遮攔,什麼話都說?!  
他「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這已經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的耳光了。然後又開始新一掄的自我反省。最後決定,一定要跟南楠道歉。  
正想著呢,客廳裡傳出啪啦啪啦走路的聲音。是奐言還是南楠?他略微一遲疑,拉開門一溜小跑跟了過去。  
廚房的操作台前,頎長的背影正對著他咕嘟咕嘟地喝水。  
是奐言。  
聽見門口的響動,奐言轉過頭來便看見小行低垂著眉眼,倚在門邊。  
「對不起……」  
奐言笑了一下,順手倒了杯水給他。小行接過來,蹭到他身邊去。  
「對不起……我知道我說錯話了……」  
話語中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活力,充滿著深深的自責和歉疚。奐言一提身子,坐到流理台邊上,晃蕩著兩條長腿。「算了……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摸摸他的頭髮,揉了一把。「況且你本來就不瞭解他。」  
「我,會跟南楠道歉的。」小行還是低著頭,用手指摩擦著水杯的邊緣。「怎麼都行,打我也行,不原諒我也可以……但是,我想請他不要生氣……」  
微張著嘴看了他一會,奐言笑著說:「小行是個好孩子。」  
「就算不是女人,受到那樣的傷害,也沒辦法只當成一場單純的暴力。況且那時候,他還很小,才一個高中生。即使你看他表面很放得開,把做愛什麼的不當一回事,其實他心裡有很濃重的陰影,對那件事非常的在意。他……其實是個很脆弱的人……」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好啦好啦,小行知道錯了就可以了,」奐言開始使勁地揉搓小行的頭髮,「啊……!對了,」他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伏在小行耳邊問道:「還疼不疼啊……?舌頭?」  
「啊?!啊!」小行的臉刷地紅了,飛快地摀住嘴巴。「當然疼了!我差點就變成啞巴了!!」  
「嘿嘿嘿嘿!賺了賺了!!」  
「你這個死變……!!」突兀地打住了話頭,小行認真地盯著房東的臉。「奐言,你是愛著南楠的吧?」  
「呃?!」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奐言愣了一下。  
「要不然的話,你怎麼會那麼生氣。你愛他吧?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吧?」  
嘴角依然是上揚的,可是眼睛已經沒有在微笑了,小行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為什麼這樣問?」  
「就算是同性戀,也想要和所愛的人一直在一起吧?這一點,不是人人都一樣的嗎!」  
奐言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你果然還是個小孩吶……」  
「我的確是很喜歡他沒錯,可是,不是你嘴裡說的什麼愛!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不要隨隨便便就說愛啊、永遠啊,總有一天,你會覺得說過那種話的自己很愚蠢!」  




第7章  

南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2點了。  
「幸好今天不加班,不然死定了!」他扶著腰一臉痛苦地穿上睡衣。「……奐言那傢伙還真賣力,差點真的做死我了……」  
一開門,就看見一臉愧疚的小行,沉下臉來決定無視他,卻被對方搶先一步擋住了去路。  
「好狗不擋路!」南楠就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你打我吧!」小行咬著嘴唇往那一立,也不打算讓開。  
南楠一皺眉頭,甩手就給他一耳光。啪地一聲,清脆響亮。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是你讓我打的!我可沒說打了就不生氣了!」  
「那……那你再打!」小行把眼睛一閉,豁出去了。「我知道我錯了!你就一直打到你消氣為止吧!」  
「哼哼!」南楠冷笑,「難得你有這種要求!」說罷又是乾脆利落的一記耳光。然後就是噼裡啪啦的亂踢亂打。一個不小心,腰疼就讓他腳下不穩失去了平衡,撞倒了小行兩個人一起滾到地板上。南楠索性就不起來了,躺在那裡喘粗氣,皺著眉頭瞄了一眼呲牙咧嘴的小行。  
「你!我餓了,給我做飯去!」  
小行用手捂著臉看看南楠,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嘿嘿地笑出來:「南楠你是個好人!」  
「滾!快去給大爺做飯!!!」  

吃飽喝足了,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影碟。小行一邊選段一邊說:「對了,奐言讓我跟你說,他被老闆拉出去加班了,估計很晚才回來。」  
「嗯,我知道。我明天又要開始忙了,下午就回家去,今晚就不……」說著說著,南楠忽然停下來,倏地揪住了小行的領子,「昨天,奐言吻了你吧?!」  
「啊————!!!你別說了好不好!!我的舌頭還麻著吶!!!!」  
「什麼?!連舌頭都伸進去了!!!」南楠話音剛落就捧住小行的臉,對著他的嘴唇狠狠地親下去,趁小行驚愕的時候,用舌頭把他口腔裡好好舔了一遍。  
等小行反應過來的時候,南楠已經抿抿嘴唇坐回去了。  
「你、你、你、你、你這個……!!!!」  
「我知道,死變態同性戀對吧?我只是把奐言留在你嘴裡的味道消除而已,我可不讓你自己在那裡回味無窮!」  
「誰會回味無窮啊!!!!!!你們、你們就知道欺負我!!!!」眼看著淚花就要出來了,不幸連續遭到強吻的小行跳起來躲回自己的房間去——其中一個還是初吻。  
南楠在那裡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隔了半晌,小行從門縫兒裡探出個頭來。  
「南楠……」  
「嗯?」南楠的笑意還沒有褪去,揶揄著他說:「找我這個死變態同性戀幹嘛啊?」  
雖然臉上寫著不情願,小行還是咕噥著說:「你工作也用電腦的吧……幫我裝個軟件吧我不會裝……」南楠的表情漸漸地變成了驚訝的懷疑,小行預感到了他接下來的憤怒,忙把頭一縮——正好躲過飛來的墊子。  
「你白癡啊!!!!!用電腦幾年了連這個都不會?!?!?!」  

「基本上一直點擊下一步就可以了!安裝前先看安裝說明,有特殊要求的會在裡面給你提示;另外需要序列號的先把序列號抄下來。還有!亂七八糟的小遊戲不要裝在系統盤裡,你就那麼想讓系統加速崩潰?!」南楠一邊敲擊著鍵盤,一邊教訓著小行。小行自知理虧,也不敢反駁,一直恩恩地點頭。「是、是,師傅教訓的是!」  
「誰是你師傅?!當初這些東西都是別人幫你裝的吧?怎麼就不學學呢那麼簡單的東西,我看你要是有一天重新安裝系統的時候怎麼辦?!」  
「可是……一直就沒出過問題啊,我當然不會了……」  
「真是慣壞你了!啊,這個是沒用的東西,還佔這麼大空間你留著它幹嗎?」  
「哦……那就不要了。」  
「這個呢?你平時用嗎?有用的話別放在這個盤裡……不好找的。」  
「哦……」  
「我幫你放在工作用的盤裡,能看見吧?」  
「……」  





第8章  

(另一個男主角出現了~~呵呵,大家猜是怎麼配對的吧~~~閃)  

小行趴在床上,雙手支著下巴。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南楠姣好的側臉——小巧的鼻子,好看的嘴唇……啊,睫毛很長呢。  
「你看什麼!愛上我了?」南楠用眼角瞄到他,頭也沒回地問。  
「幸好……」  
「啥?」  
「幸好你是同性戀,要不然你長得這麼好看,還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歡你呢!」  
南楠吃吃地笑出來,「我當你誇我哦!」  
「我就是在誇你呀!」  
「不過呢,我曾經和女孩子交往過啊!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戀。」  
「啊!?  
「後來發現她腳踩兩條船。」  
「然後呢?你太氣憤就徹底轉向男人這邊了?」  
「不!我發現她另一個男朋友更合我的胃口,就開始追他了!」  
小行「嘎嘎」地笑,說:「南楠你真是害人精!」。翻了一個身,小行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喃喃地說:「我覺得你和奐言在一起挺好……你們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幹嗎?怎麼開始關心起我們來了。」  
「我就是覺得,不管什麼人,不都希望和自己的愛人永遠在一起嗎?誰也不想孤零零一個人啊。」  
「永遠啊……真是幸福的小孩,你居然還相信這個。」  
小行猛地爬起來,把南楠嚇了一跳。「就算不能結婚,可是兩個人相愛,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你不想和奐言在一起嗎?」  
南楠看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應該知道——除了我,奐言還有其他的情人吧。」  
「唔……」小行皺著眉頭點點頭,「知道……」  
「他很溫柔,我的確很喜歡他,可是從來沒想過要永遠跟他在一起。很簡單的,我們都不是對方的真命天子!就算真命天子出現了,誰能保證兩個人就能一直在一起呢?」他狡黠地一笑:「我呢,只要偶爾吃個醋,撒個嬌,讓他安慰我一下就可以啦(比如昨天早晨?)!」  
「這個……只要兩個人都努力不就好了嗎?」  
南楠冷笑了一聲,「有些事,可不是努力就行的!有時候,現實並不給你選擇的權利!」  
小行張了張嘴,很顯然不滿意這樣的答覆,可是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反正,我很喜歡心悅,如果能跟她結婚的話,我一定會愛她一輩子的!」  


位於市中心的高級寫字樓區,即使在假日也有不少的人在工作。方奐言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榮光集團下屬的展示公司中的設計主管。這次是把前幾天拿過去給客戶提供的方案再修改一下,週一提交。雖然是小地方,可是改起來很麻煩,再加上這個案子是他一個人負責的,也不會有人來幫忙。等到什麼都弄完了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的午夜了。  
「啊……肚子快餓扁了……好想念小行的飯菜哦……」他掛著一張苦瓜臉走出公司大門,想來想去這時候開著的能吃飯的地方也只有酒吧了。胳膊下面夾著一堆的圖紙和打印好的彩圖,一邊抱怨著拿著這些東西去吃飯可真是不方便啊,一邊還得空出一支胳膊來招呼出租車。一個不小心,成卷的圖紙就嘩啦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嘁地一聲懊惱地低下頭去撿,剛一伸手,伴隨著剎車聲手邊赫然出現了一個車輪——差一點,他這設計師的黃金右手就廢了!不過圖紙報廢了一張。  
「你……你……你沒長眼睛開什麼車啊?!」鮮少生氣的方奐言這回也忍不住了,他不由分說拉開車門坐到副駕的位置上。「這麼大的活人你沒看見嗎?!」  
「我看見了,所以沒撞到。」毫無歉意的冷然的聲音響起。  
「老兄,你很不講理哦。」方奐言皺著眉頭盯著對方。  
那是個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的男人,渾身上下洋溢著絕對的存在感。沒有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天生的冷淡、驕傲和疏離。即使坐著,看他的身高也絕對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至少有一八七吧?!明明是中國人的臉卻有象歐洲人那樣深刻的線條,眉眼深邃。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方奐言也不得不承認他很出眾。  
「你想怎樣。」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道歉!」  
「抱歉。」男人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浪費,這樣乾脆的回答並不是他真的感到抱歉,只是趕快讓事情結束罷了。察覺到這一點的方奐言,恢復成往日不緊不慢面帶微笑的神情。  
「不是這樣就可以完事了老兄。」  
男人動了動眉毛,「我還有事。」  
「你有沒有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方奐言往椅背上一靠,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往前直走的酒吧街,在南街口左轉,遇到第一個路口再轉進去,在唯一的一個招牌燈那裡停下。我要去那裡。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而已,划算吧?」  
「酒吧街……」男人竟然沒有反駁,沉吟了一下。「店名。」  
「BLUEDAETH。」  
「…………如果我沒弄錯,那應該是間……」  
「GAY吧——」方奐言接下話頭,唇邊漾起一抹惡作劇似的笑。轉頭看著駕駛座上的男人,還是一樣的沒有表情。「怎麼,有問題?」  
男人沒有回答,沉默著發動了車子。  

夜裡的街上,交通非常順暢。大概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們的目的地就到了。方奐言在車窗外俯下身體向車裡的男人笑著,晃晃手裡被壓壞的圖紙說:「幸好這張圖沒什麼大用處,不然的話——」他漂亮的鳳眼閃過挑逗的光芒,「我一定讓你進去陪我喝一杯……帥哥!後會有期嘍!」說完就嘻嘻笑著離去。  
男人皺著眉盯了他的背影好一會,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  
「小李,找到酒吧的地址了——還真隱蔽。你馬上過來吧……呵,你別問我怎麼找到的,總之快過來吧。也許二少爺真的在那裡。」  
說完了地址,切斷手機。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望著方奐言進去的那扇門。  
「他剛才……好像是從榮光的大門出來的吧……」男人揚起意義不明的,帶著危險氣息的微笑。  


9  

人們是怎麼形容自以為耍了別人結果被對方給耍了這種糟糕感覺的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些詞彙語句在方奐言的腦子轉來轉去,一直轉到他的腦袋都暈了。其實說起來,昨天他只不過是稍微勾引了一下那個男人而已,況且本來就是對方有錯在先啊!可是,現在坐在他對面的那個男人的神情,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很合適上面那兩句話。  
搞定了昨天熬夜弄出來的提案,剛回到公司的方奐言立刻被老闆拎到了會議室。每年的這個季節正好是各種展會、展覽的旺季,一個接一個的方案能讓人恨不能多生出幾隻手來。所以方奐言也沒怎麼在意,拿著自己的記事本顛顛地就跟過去了。拉開門,也沒看清是誰就撲通一下坐他對面了。  
「那我介紹一下,這位是OY的現任執行官,啊,小方你知道吧,前幾天我跟你說的那個方案的OY集團——歐陽天賜。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設計主管小方,方奐言。」  
方奐言堆起職業笑容,很慇勤地把手遞過去。  
伸到一半就停住了——這男的挺眼熟啊?不,不是眼熟,再找出這麼讓人印象深刻的男人也不太容易了。  
對方也沒介意,自己把胳膊伸長了一點握住方奐言的手,使勁捏了一下。  
那可真是使勁啊,方奐言一下子清醒過來,僵直地坐回椅子上。  
「那好,你們就具體的談一下吧。歐陽,小方承擔過很多大型展會的設計,實力絕對沒問題。你就放心的交給他吧!」  
「我知道了。」  
「我就先走了!對了,幫我給你爸帶個話兒!很長時間沒跟他見面了。」  
「好的,謝謝您,程老師!」  
老闆叫他歐陽,他叫老闆程老師,老闆叫他給他爸帶個好……綜上所述,這兩人應該是舊識,而且關係不是一般的親密。方奐言在想來想去的時候,偌大的會議室裡已經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又見面了。」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還真是後會有期啊。」  
方奐言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狀態。微笑著回答,「是啊,還真巧。」  
然後又陷入了沉默。  
那雙眼睛分明就是在笑啊!!!方奐言恨恨地想,於是盡力保持著沉著冷靜。最後,還是沒憋過對方。  
「你想怎樣?」  
歐陽一挑眉毛,表示不明白。  
「怎麼辦呢?我不想丟掉工作。我想我跟你之間應該沒什麼利益衝突吧?」  
男人動動嘴角,「我是個商人,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這段話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又光明正大。  
「我對於你而言,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說不定,保留權利。」  
奐言哦了一聲,「那我們開始談正事吧……」  

方奐言什麼也沒有多說,往日不緊不慢的調調又回來了。兩個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討論著與剛才完全無關的問題。  
簡單的說明了大致的情況和要求,看了一下場地,量完了尺寸,方奐言就直接回家了。  
還是帶著好心情回家的。  
「小行行~~~~~~~~~~~~~我回來嘍~~~~~~~~~~」  
「呀?」小行在廚房探出頭來,「今天怎麼這麼早?」  
「量完場地沒事做~~~~~~~給自己下班~~~~~~~~~~」奐言換了鞋子,就往廚房鑽。「今天吃什麼~~~?這是啥?」他從背後摟住小行,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放。「小行行穿圍裙真可愛~~~~~~」  
「滾開啦!方奐言你找死!!!」小行揮舞著手裡的鏟子,「死變態!我會吐哦!!吐在你今天的飯裡!!!」  
「嘿嘿嘿嘿~~~你告訴我今天吃什麼~~~~!!!」方奐言越摟越緊,「不然我吃你嘍~~~~~~~」  
「咖、咖喱牛肉飯!!!你長眼睛不會看啊!!!」小行怎麼也掙脫不開,他就納悶了,怎麼方奐言看起來那麼瘦,力氣卻這麼大?!  
在小行臉上狠狠地「啵」了一口,叫著「好吃好吃」逃出廚房的方奐言,還是沒能躲過飛來的半截蘿蔔。  
不過這也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歐陽天賜,你挑起大爺的興趣了——讓我們看看,誰能玩過誰……?  



第10章  

仔細地把燉好的咖喱牛肉澆在熱氣騰騰的米飯上,再在每個盤子邊緣放兩勺橄欖菜和幾顆醃辣椒。小行自己看著都覺得很有食慾,可是來不及再欣賞一會,那邊的房東大人已經在拍桌子喊「小行我肚子餓扁了啦!!!」  
「你是豬啊只知道吃不知道幹活?!」雖然這樣不客氣地喊回去,但小行還是乖乖地把飯菜端出來。「把報紙鋪好啦!」因為奐言喜歡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所以小行也遷就他在沙發前的矮几上吃飯,為了收拾方便不擦桌子,就每次鋪幾張報紙墊底。  
「啊啊啊~~~~~~~好香哦……!!!!」奐言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小行,「小行行,嫁給我好不好~~~~」  
「方奐言你想死啊?」心想著「你就不能換個說法誇我」的小行,其實在看到方奐言那滿足又幸福的表情時,還是十分驕傲的。  
「小行(hang)你很行(xing)哦!」方奐言衝他嘻嘻地一樂。  
「嗯嗯知道了!」  
「小行(xing)你很行(hang)哦!」  
「啊?」  
「小行(hang)行(xing)你很行(hang)哦、小行(hang)行(xing)你很行(xing)哦!小行(xing)行(hang)你很行(hang)哦!小行(hang)行(xing)你很……」(請相信我沒有湊字數哦,汗)  
小行把半根黃瓜塞到他嘴裡,「你念什麼繞口令啊?恭喜你小學畢業哦!」。方奐言喀嚓一聲把黃瓜咬斷,伸手把豆醬抄過來。「好吃啊~~~~~!」  
小行愣愣地看了他半天,「你怎麼那麼高興,有什麼好事情啊?」  
「嘿嘿嘿嘿~~~~~~~」方奐言笑得很詭異,「有趣的事情哦~~~~」  
白了他一眼,小行繼續吃自己的飯。「鬼知道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正說著,電視裡播放什麼「十大傑出青年」的新聞——「OY集團的現任掌門人歐陽天賜,上任短短3年之間使得OY集團在世界500強企業中的排名整整提前了80位!從以前的223一躍至現在的143……」女主持人用像娛樂報道的口吻興奮地報道新聞。  
「哦喲…………」方奐言瞇起眼睛,把啤酒放在嘴邊。「……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雖然後面那句話很輕,不過還是讓耳尖的小行聽見了。「啥?你跟這樣的名人認識啊!」  
「何止認識啊……我還勾引他咧!!!!」奐言哈哈地笑起來。  
意外地沒有聽見小行「死變態同性戀」的怒罵,甚至準備好了躲閃的姿勢——奐言有點好奇地轉過頭來看他。  
「我不明白。」小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認真。「你和南楠,明明已經有對方了,為什麼還要找別人呢?一個人的愛還不夠嗎?這是不對的。」  
仔細地看了小行一會兒,奐言慢慢地笑了,別開臉。  
「沒錯……還不夠啊……」  
「什麼?」根本沒有發出聲音,所以小行並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是不對的。」他眼睛盯著電視,卻好像根本沒在看。「你是個好孩子。所以,小行,你不要像我們這樣。」  

所以,小行,你不要像我們這樣。  
他帶著微笑,輕輕地說——你不要,像我們這樣……  
小行的心沒來由地緊了一下,有點疼。  
他翻了個身,已經12點了,往常這時候要是沒有工作和作業,他早就呼呼大睡了。可是今天睡不著,他腦子裡反覆迴盪著奐言的那句話和他當時的表情。  
他沒見過那樣的奐言。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可是那樣的語調、那樣的神情,讓他覺得有點難過。  
一句「你不要像我們這樣」,就輕易地把自己否定了……  
原來奐言一直是這樣想的嗎,還是說,是因為自己說「那樣不對」的緣故?自己好像第一次觸碰到了屬於奐言內心層面的東西。那好像並不是那個總佔他便宜,說話不緊不慢、嬉皮笑臉的輕浮傢伙。  
感覺不舒服……很悲傷……  
雖然那樣色胚似的的奐言很討厭,可是他也不習慣看見這樣的奐言。  
不對,方奐言是什麼樣子的?  
小行突然睜大了眼睛——他發現自己從來都不曾瞭解過方奐言……  
這種突如其來的發現,不知為何讓他陷入了低沉……  

結果那一整晚,他都沒有睡好。難得地早晨帶著黑眼圈起來,沒精神地洗臉刷牙的時候,看見方奐言一路踢裡踏拉,抻著懶腰從房間裡走出來,一邊打哈欠一邊把小行往懷裡一抱:  
「小行,給我煎個蛋吃好不好~~~~~~~?」  
當自己全身都陷入對方溫暖的胸膛時,小行忽然覺得很放心:還好,他還是這樣子,沒心沒肺,找機會吃人家豆腐,嗯,這樣就好……所以當方奐言在他臉上連續響亮地「啵」了好幾口的時候,他竟然一點沒生氣。搞得方奐言一愣一愣地很不習慣,想要得寸進尺地親親他的嘴卻發現小行正在刷牙,於是再接再厲地又在脖子上來幾下。  

三十分鐘以後,小行穿戴整齊要去學校了,在玄關穿鞋的當兒,他回身沖正在吃早餐的方奐言甜美地一笑:  
「方奐言,你早上是不是親我來著?」  
對方也回給他一個更甜美的微笑,「是啊~~~是不是怪我沒有親到嘴唇……嗚哇?!」  

呼嘯而來的,是一隻拖鞋。  

「給我去死。」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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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醒來的時候,窗外還沒有太陽,烏濛濛的白光從落地窗簾的縫隙中透過來。他伸手關掉根本就沒響起過的鬧鐘——本來這鬧鐘調的時間就比一般人早,可是他每天都醒在這個時間的前頭。他不是會睡回籠覺的人,一睜開眼睛就立刻起床。  

先是一個半小時的晨練,然後沖澡,坐在餐桌旁讀報紙,這之間,比他起晚一點的保姆會把早餐端上來。  

等到他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的時候,也不過是某些比較慵懶的人剛起床的時間。  

「歐陽先生,昨天老爺打電話過來說,想讓小少爺過去住一陣子。」溫厚老實的保姆一邊收拾著餐具一邊說到。  

「哦。」他略微想了一下,轉身拿起電話。  

這個時候——父親也應該早就起床了。  

「父親,是我——天賜。」雖然電話那邊的管家已經轉告了「是大少爺」,他依然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天賜啊,我一想就是你。」帶著一些蒼老卻不失威嚴的低沉嗓音響起來。「昨天又回來的很晚吧?你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父親。不用擔心我。」  

「你弟弟他……還沒消息嗎?」  

「是的,還沒有。」他頓了一下,幾乎可以想像到父親這時的表情。  

「已經在他常去的地方找過了,據說這一陣子都沒出現過。我告訴他們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  

「……」那邊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再次出聲的時候顯然多了幾分失落,「這個孩子,怎麼總是突然就消失了呢?」  

「沒事的,父親,他已經是成年人了。雖然玩心很重,但他不是那種鹵莽不知分寸的人。您放心吧。」  

「嗯,我明白的。大約是這次我跟他吵得厲害了些……」  

「不要緊,他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不回來的。」他笑了一下,什麼時候開始,一向嚴厲冷硬如同岩石一般、從來不會低頭的父親,也會說這樣幾乎是認錯似的話。「對了,您不是說讓小微過去嗎?」  

「啊!我這幾天想他想得緊呢!」聲音忽地明朗起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我這個爺爺?」  

他無聲地笑了。「他天天都念叨著要去看爺爺,今天放了學就讓張媽帶他過去。」  

「好、好!小李沒事,讓他過去接!」  

即使掛了電話,他仍然能夠感受到父親那滿溢的喜悅。  

是年齡的關係嗎?在頭髮花白的時候,才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反省自己年輕時所犯的錯誤。慢慢地讓自己沉浸在悲傷和自責中,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不想要再次體味到失去的痛苦。  

即使,是他那曾經高傲如帝王的父親。  

「張媽,今天小微放學的時候,麻煩你跟他一起回老爺那裡。」歐陽天賜望了一眼樓上兒子的臥室,「叫他起來吧,快遲到了!」  

「呃……小少爺昨天說不舒服,今天不想上學了……」  

他聞言皺了一下眉頭,「又是不舒服,前一個星期每天都不舒服。我不記得他有這麼嬌弱!」  

「那是……」張媽猶疑著,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不停地在圍裙裡搓手。  

「我知道了,那就讓他休息吧。」也沒有給她說的機會,歐陽天賜打開門徑直地走了出去。  

看著門在他身後緩緩地合上,張媽歎了口氣,「小少爺只是想讓你多看看他啊……」說罷看了一眼樓上,正對上一張在欄杆的空隙中向下看的小臉。  

「小少爺……?你什麼時候……」  

幼小的男孩癟了癟嘴,一扭頭,蹬蹬蹬地跑回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  

不一會,房間裡傳出了壓抑著的抽泣聲……  


他很清楚兒子心裡在想什麼,五歲的孩子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方法而已了。可惜,這根本無法激發他一點憐愛之心。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以後換個方式?  

這個孩子並不是在他的期望之下出生的。  

結婚的對象,是他挑選的最適合做他妻子的女人。  

只是適合,而不是愛。  

溫柔美貌,小鳥依人,並且深愛著他。但即使是如此千依百順的女子,在發現歐陽天賜根本不曾把心思分一點放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使用了作為女人最後的武器。  

在明明知道他不想要孩子的情況下,偷偷懷了他的骨肉。  

結果,這孤注一擲卻得到了更惡劣的結果。盛怒之下的歐陽天賜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她和出生的孩子,以一紙離婚協議書從此永遠地封存了她最後一點美好的希望和幻想,也結束她了唯一能夠待在他身邊的理由。  

絕望的女人,乾脆地拋下作為棋子出生的孩子,簽了字之後一走了之。  

他看著年老的父親,有時會想到自己幾十年後的樣子。那個失去母親,渴望得到父親關愛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名不符實的兒子,長大後也一定會像現在的自己一樣怨恨著父親。  

「沒有關係……歐陽家的男人,從小就要學會怨恨和做好以後被怨恨著的準備。」  


當方奐言出現在他的辦公室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二十分鐘。  

「你遲到了。」  

歐陽天賜沒有起伏的語氣隱隱透出了不高興。  

「不好意思,沒有下次了。」方奐言不以為意,亮出招牌笑容說。  

把自己面前的一疊文件推到方奐言那邊,趁著對方翻閱資料的時候,他開始打量起這個曾經膽大包天勾引他的男人。  

長相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出眾,穿著很隨意。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庸懶、隨意、不拘小節,還有點是玩世不恭的態度。  

也許因為他是同性戀的關係吧,歐陽天賜這樣想。  

呵,幾乎集他所討厭的所有方面於一身了?  




第12章  

察覺到他視線的方奐言,慢慢地抬起頭來,露出曖昧的微笑。  
「你的目光很熱烈哦……歐陽先生。」  
歐陽天賜仍然面無表情地直視著他,方奐言也不怕他看,毫無懼色地仰起臉和他對視。從那雙深黑的眼睛裡,他可以看見對自己的蔑視。  
「呵呵,」他的笑容更深了,甚至笑出了聲——這樣的目光他見得多了。接下來,他要讓那張冰冷的臉孔生動起來。  
用只有他方奐言才敢用的方法……  
對他的笑雖然感到不理解,但歐陽天賜並不理會,指了一下方奐言手中的東西說:「那些是產品和其他地方展廳的資料,希望能對你有幫助。」  
「有——當然有幫助了。」方奐言把文件夾合上,緩緩地站起來。「那麼,大概一個星期之後我會給歐陽先生一個初步的設計圖。」像初次見面那樣,他友好地伸出右手。  
「辛苦了。」歐陽天賜也起身準備結束這次短暫的會面。  
當兩個人的右手剛剛接觸的時候,方奐言出其不意地拉住歐陽天賜的手腕,另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歐陽天賜完全沒有預料到他的行為,輕而易舉地就被方奐言算計了。  
雖然只有那麼幾秒鐘,但兩個人的嘴唇確實已經緊密地貼和在一起。  
而且在這期間,足夠方奐言咬他一口。聰明的他,得逞之後飛快地逃離歐陽天賜能夠到的範圍,站在門邊好好地欣賞對方的反應。  
歐陽天賜此時的情緒,已經不能用憤怒、震驚或驚駭來形容了。  
他原本冰冷的雙眸蒙上一層陰狠的神色,擰緊了眉頭。就像看到十世冤仇的死對頭,想要把對方剝皮拆骨、生吞活剝似的,死死地盯住那個笑得悠然自得的男人。  
「方先生,我希望你知道你做了什麼。」  
一字一字,低沉緩慢,卻包含了暴風驟雨般激烈的慍怒。  
「我知道啊!吻了你麼。」說得好像在談天氣一樣雲淡風輕,殊不知已經起到殺人的作用了。看著歐陽天賜鐵青的臉,方奐言突然不可遏止地大笑起來。  
「吶吶吶!!!覺得很噁心?想吐?你吐出來啊,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啊!」他攤開雙手,很大方的樣子。可是神情中卻帶著微妙的諷刺:「你不是已經抓到我的把柄了嗎?那再加一條罪狀又如何!只要你跟我老闆知會個一聲,立馬就可以炒我魷魚。可是我不喜歡戰戰兢兢地生活,尤其是被像你『這樣』的『好』男人壓制!!!」  
歐陽天賜嘴角微微一挑,「你在跟我挑戰——?」  
「沒有——只不過都已經勾引過你一次了,也不差多幾次啊!誰讓我對你的長相沒有抵抗力呢!」方奐言拉開門,身體都已經滑出去的時候,又回頭拋給他一個媚眼兒,嫵媚至極地道聲「再見」。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歐陽天賜摸摸還在疼的嘴唇:「這麼大的力道——他還真是敏感啊!」  
有點意外呢——氣了……自尊心還不低呢。」可是這樣也無法原諒他對自己所做的行為——歐陽天賜的怒氣有增無減:方奐言,你要知道惹怒我的代價可是很高的!  


與方奐言從OY集團大門出來的同一個時間,行列同學正坐在夢中情人的身邊上系裡的共同課。當然了,導師在台上講什麼他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光是看著俞心悅正在記筆記的玉手,就讓他開始幻想以後的結婚戒指她要戴幾碼的?  
沉醉在戀愛中——雖然是單相思——的小行,把「戀愛中的男人智商等於零」這句話演繹得透徹無比,連講台上的導師都忍不住想要證實一下。  
「行列,請把民間藝術在中國文化裡的作用和地位背一遍!」  
小行站起來的倒是快,噌的一聲就竄起來。問題也聽得很清楚,就是完全不記得答案。  
說起來,本來這個時候的他應該注意不要在心愛的女孩面前出洋相,只可惜,小行是那種單純的一根筋,在夢中情人面前耍帥那種行為完全不適合他。「俞心悅」這三個字完全地擊敗了他腦海中曾有的其他意識,光是怎樣接近她就已經讓他浪費了無數的腦細胞,哪來還有時間想別的。  
「呃……是、是……」他結巴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正要自暴自棄地說「不會」,桌子底下有人輕輕踢了他一下,他眼睛往下一瞄,俞心悅把自己的筆記往他眼皮下推過來。小行的心裡自然是狂喜多過感動,舌頭也不結巴了,大聲而且抑揚頓挫地回答起問題來。  
照說應該是過關了的,只可惜,他回答得太過流利和抑揚頓挫了,傻子都聽出來他是照著念的。  
「朗讀得不錯,你怎麼沒選修講演課呢?」  
當下爆發出一陣哄笑。小行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在俞心悅面前丟了面子,而且這門選修他注定要補考了,最主要的,他看見俞心悅也在強忍著笑意,好看的肩頭不住地顫抖。這是比什麼都要來得沉重的打擊。  
下課的時候,喪失所有信心的小行磨磨蹭蹭地收拾課本,俞心悅把自己的筆記輕輕地放在他手邊。  
「借你看。」  
「啊?」小行抬頭看著心中的女神。  
「我都記下來了,補考也沒事兒。你要是有不會的……」俞心悅聲音底了下去,抬起頭來的時候,臉頰紅撲撲的。「……隨時來問我吧。」然後轉身急急地走了出去。  
小行呆呆地看著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道謝呢!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因禍得福?!老天果然是向著我這邊的!!!  
先前的鬱悶一掃而空,他一整天都保持著陽光到近乎傻瓜的笑臉。晚上還特意多買了幾樣菜,心想要是方奐言有要求的話,多做幾樣菜也未嘗不可。  
到樓下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客廳的大落地窗,沒有光亮。天雖然沒有全黑,可是也到了開燈的時候。  
想必是方奐言還沒回來吧,這個時間,他多半是在加班。  
進了家門,他把兩手佔得滿滿的塑料帶子放在地上,伸手去摸開關。  

「小行。」  

喝——?!  

以為沒有任何人的灰暗的室內,輕輕地傳來歎息似的聲音。  




第13章  

太陽已經快要隱沒了,淡白的月亮斜斜地掛在天上。沒有開燈的室內昏暗得只能看到物體的大致輪廓。沙發的位置上,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坐在上面。  
弄清了是人不是鬼以後,小行撫著被嚇得狂跳的心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大哥!!!你不會開個燈啊?!還是你故意要嚇我的啊?!?」恐懼之後湧上來的憤怒讓小行的聲音比以前還要大上一倍,他聽見對方「嘿嘿」的笑聲,啪地點開了開關。  
方奐言身體一震,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了一跳,他抬起一隻手來遮住瞇縫起來的眼睛。小行踩著很重的腳步穿過客廳進入廚房,砰裡哐啷地把買回來的東西塞到冰箱和櫥櫃裡以宣洩自己的不滿。方奐言也不心疼,把頭靠在沙發背上看著小行忙碌的背影。  
「吶!你有沒有吃飯?」  
「沒。」  
「沒吃飯喝什麼啤酒啊?給我放下!」  
「哦。」  
「今天想吃什麼?花時間的燉排骨除外哦。」小行的口氣緩和下來,甚至帶著一絲愉快,看來白天的好心情又回來了。  
「隨便啦……」  
「什麼隨便啊,都讓你點菜了說。」雖然這樣說,卻並不是在抱怨。小行洗了手,把圍裙繫上,開始挑揀今天要用的蔬菜。「那我來定菜單嘍!」  
「好。」方奐言維持著同樣的姿勢,聽見從小行嘴裡溜出來不成調的歌曲,緩緩地閉上眼睛,露出微笑……  
「呀——?!方奐言!」小行拎著垃圾袋正要往門口送,中途在方奐言面前突兀地停了下來。「你竟然沒換鞋就進來了?拜託是我在擦地的好不好?」  
方奐言眨巴眨巴眼睛,反應遲鈍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哦……對不起……」。然後起身走向玄關,小行一邊在他身後碎碎念著一邊把垃圾袋紮好放在門口,盯著他換好鞋子重又回到沙發裡,把兩條長腿蜷起來,縮在沙發的一角。  
而且很聽話地沒有再拿起啤酒。  
遲鈍如小行也發覺到了他今天有多麼的不對勁。  
平時的他,早就應該閃亮著眼睛飛撲過來,婆婆媽媽地絮叨「今天吃什麼?我想吃那個什麼什麼啊」,然後像八爪魚一樣非挨幾個拳頭否則不離開地纏在小行身上。可是現在這個人老實地坐在那裡閉著眼睛,像只疲倦的動物。  
那天輕聲說著「你不要像我們這樣」的寂寞神情不知不覺地浮現在小行的腦海中。他忽然覺得今天只有自己這樣高興好像有點殘酷。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他默默地走過去坐在方奐言旁邊。  
「哎,你怎麼了?」  
聞言睜開眼睛的方奐言,咧嘴一笑。「沒什麼,有點累了。」小行皺皺眉頭,「胡說。」  
方奐言斂去笑容,盯了他半晌,緩緩地把身體向小行靠過去。明知道他要抱過來,小行心想著「只有這一次哦」而沒有躲開。方奐言的體重壓在他身上,小行禁不住「哎哎哎你輕點」地叫起來,兩個人一起向沙發的另一端倒去。  
小行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方奐言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上。一聲沉重的歎息,小行能感受到呼出到胸口的熱氣都飽含著濃重的苦悶。  
「你覺得我很差勁對不對,小行?」  
「你要說私生活方面的話,對不起:是的!」小行覺得在這個問題上說謊安慰他根本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了他也知道是在撒謊,於是很誠實地回答他是的。方奐言吃吃地笑了起來,胸口傳來輕微的顫動讓小行覺得有點癢。「你真老實……!」  
方奐言把他抱緊了一點,小行看不見他的目光變得悠遠。  
「我還是……不夠成熟……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厚臉皮……但是……還是控制不住……會生氣……很生氣……」  
「……啊?什麼……?」他的聲音太小,根本是說給自己聽的喃喃自語。小行拚命地豎起耳朵想分辨他說了什麼。不過方奐言完全不予理會,持續著模糊不清的發音。  
「我應該已經習慣了啊……再惡毒的都已經見識過了……還有什麼不能忍受的……不行……不能那樣……我不想那樣……」他停頓了一下,忽然提高了聲音,「沒錯!我應該更加不要臉!」然後神經質地咯咯笑起來。  
小行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抬起一支手,照著發聲來源迅速地招呼下去。  
力氣不大,卻足夠響亮。  
方奐言的笑聲嘎然而止,沉默蔓延開來。  
伸開手指,盡量動作輕緩地梳理著躺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頭髮。小行學著媽媽安慰自己時的樣子。「……恩,我是不曉得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你不能那樣說自己……」  
「為什麼,我不就是那樣……」後邊的話被小行的另一支手捂了回去。  
「你雖然有點好色、有點輕浮,動不動就會佔人家便宜,又懶散、又慢吞吞……」小行能感覺到跟自己手心接觸的方奐言的嘴唇在輕輕地翕動,彷彿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可是,這樣的你會因為我說錯話傷害了南楠而發脾氣,會溫柔的安慰他,會告訴我他其實有多難過……我覺得那樣的奐言很好。」小行用指尖繞著他微長的頭髮,「我媽告訴我,人並沒有十全十美的,就是這樣才比較可愛呀!所以……你不能這樣輕賤自己。」  
放開自己的手,方奐言還是沒有出聲。  
「其他的人給自己的傷害已經夠多了,自己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輕緩的語氣竟然包含著些許悲傷。  
這是說給誰聽的……?方奐言抬起臉看著小行,只能看見他的下巴。小行受他傳染似的輕歎了一口氣。  
「小行,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事?」奐言支起上身,俯視著他。  
「啊?什麼啊,不是我在安慰你嗎?」小行咕噥了一句,「我不太擅長安慰人的說……」  
「可以了……」單眼皮鳳眼笑瞇瞇地看著小行,「小行是個好孩子,我想親你!」  
小行殊地睜大眼睛,「去死啦!誰要你親啊?!自己鬱悶死算了!!!」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被方奐言輕鬆地拉進懷裡。「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變態!!!我再也不可憐你了!!!」  
「謝謝……」方奐言一聲溫柔細膩的低語,讓小行安靜下來。他把臉埋在小行纖細的頸窩裡,緩和的吐息拂過他的皮膚。「我知道……我很差勁,可是……也是會疼的……」  
「吶!小行,我來給你個感謝的吻吧!」  
小行全身脫力地癱軟下來,他就搞不明白,這個人怎麼可以前後兩句話完全不搭調地而且用截然相反的語氣說出來!「……你不親我的話我會很感謝你的……」  
「不要這樣嘛!上次是你的初吻吧?留下那麼粗暴的印象不好吧?我這次絕對——會很——溫柔——的!!」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再提了!我好不容易忘記的啊!!!!」摀住耳朵拚命地搖頭,好像可以把那些記憶給甩掉似的。  
奐言把他的手從耳朵上拿開,「我告訴你哦,這樣的印象不消除的話,你一定會得恐懼症!看你今天這麼高興,一定是跟喜歡的女孩子有進展了吧?以後接吻的時候出問題那你還要不要混了!」  
「你騙誰啊!!!信你才有鬼!!」  
「沒騙你,是真的!」方奐言難得的換上一本正經的臉,「即使你現在不覺得,可是萬一到了關鍵時刻,你的潛意識裡還是很排斥接吻的話怎麼辦?喜歡的女孩子會不高興哦!」  
「怎……怎麼可能?!」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我聽南楠說了,第二次是被他偷去的吧?這樣是真的完了!」  
「不……不會吧……」  
「所以啊,只要把你對接吻的糟糕體驗改變不就好了?我對自己的技巧很有自信哦!親一下嘛,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很舒服哦!」  
「……真的嗎……?」(已經完全相信了……)  
「真的啊……很舒服很舒服……你可以把我想像成喜歡的人……」方奐言靠近了小行的嘴唇,像在跟情人說話一樣充滿了誘惑的味道,然後充滿笑意地看他緊張地閉上眼睛。  
「不要緊張……放鬆……」話尾淹沒在接觸的嘴唇裡。  
很柔軟的觸感……奐言極盡溫柔地用自己的嘴唇摩擦他的,想要伸進舌頭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牙關咬合得死死的。在心中無奈地輕笑了一下,稍稍用力地咬了一下小行的下唇。  
「啊……」只開了那麼一點縫隙,就讓他的舌頭抓住機會溜進溫暖濕潤的口腔裡。他充滿憐惜地用舌尖掃過口中的每一個角落。  
小行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甚至在喉嚨中發出輕微的呻吟。  
奐言於是開始挑逗另一個小小的舌尖,成功地引發它笨拙的回應。  
戀戀不捨地分開的時候,小行仍兀自沉浸在那個吻中,呼吸有點急促。奐言俯在他耳邊依然用那樣曖昧的語氣問到:「……很舒服對不對……」  
小行的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很老實地點點頭。  
「那……我們今晚吃燉排骨吧……」  
「好……」  
等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廚房乖乖地燉排骨了,那邊恢復精神的房東大人還在喊「我要肉爛一點哦!」  
雖然有點懷疑方奐言是不是比較無恥地用這招實現他想吃燉排骨的願望,可是很慶幸他沒有再追問自己「是不是很舒服啊」。  
……的確是很舒服沒錯啦……  

結果那天晚上,小行做了一個春夢。  
醒來的時候嚇得他滿身冷汗,因為他春夢的對象,是個男人,長著方奐言的臉。  




第14章  

從那以後好幾天,小行都不太敢看方奐言的臉。事後一想想,他當時根本就不應該答應的!哪有那麼離譜的什麼接吻恐懼症啊?!可是,就算對方太有經驗,那樣樂在其中的自己也實在沒什麼生氣的立場可言。  

就連看到俞心悅的時候,也是心虛多過興奮。他覺得沒有把初吻留給心愛的女孩子已經夠可恥的了,自己對那個吻還那麼有感覺簡直就是最大惡極!更讓他沒辦法的是,偶爾回味起來還是覺得很……舒服……  

真是沒救了!  

小行苦著一張臉,不停地歎氣。他只能解釋成「這當然只是因為我沒有類似的經歷啊,我果然是個二十一世紀都快絕種的純情好少年!」完全是十足的阿Q精神。  

轉眼間,還剩不多的日子就要放暑假了。再開學的時候就大四了……開學!他腦子裡突然竄出不好的事情來。  

嗤!又到這個時候了!一想到會看見不想看見的人,他就緊緊地皺起眉頭來。儘管每年都有那麼一次,可是厭煩的情緒卻是一次比一次高漲。  

「行列……」溫柔婉轉的聲音把他從煩惱的思緒中拉回來,「你不去吃飯嗎?」  

俞心悅今天穿了一條純白的棉布裙子,線條簡潔,露出好看的肩膀和光滑修長的手臂,沒有染色的長髮披散在纖細的脖頸後面。小行在心裡流著淚感歎:真的是我心中的女神啊!!!簡直就是能掃除心中一切魔障的觀世音啊!!!  

可是心中的女神也好、觀世音也好,也沒辦法保證他一定就能過期末考。就算藝術類的大學不太重視文化課,學生們大都大二、大三就出去工作了,可是基本的功課要是掛掉的話畢業還是有危險的。  

小行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還沒翻幾頁的課本,看來一下午都要在這個大教室裡耗著了。可是中午吃飯回來肯定就沒座位了。  

「不能去食堂吃了……育青,好兄弟!幫哥們兒把飯買回來吧!」小行把飯卡遞過去。  

「去去去!!!大熱天的誰給你跑來跑去的,我要回去補覺!」被很沒面子的駁回了。  

「沒義氣!!!」不但沒有和女神共進午餐的機會,還要餓肚子。  

「我幫你買。」白皙的手把小行的飯卡接過來,「你吃什麼?」俞心悅把書本整理好,放在一邊。  

「啊?!不、不用麻煩你了……這麼熱的天氣……我……」小行的老毛病又來了,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沒事的。」女孩微微一笑,「你幫我佔個座位吧,我下午也要看書。」  

於是,小行又一次開始感謝上蒼、感謝戀愛之神,這下所有的煩惱是真的都沒了,連課本上令人頭大的內容也看不見了……顯然考試之類的也不過是為了能讓他和女神一起吃飯、複習功課的存在罷了。  


午後特有的、幾乎可以把人烤焦的太陽讓室內的空調全力運轉起來。方奐言不知第幾次調整遙控器上顯示的度數,直到它低到再也不能低為止。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身體裡的水分不斷地從皮膚表層滲透出去。他一邊不停地抻衣領扇風一邊拿起水杯到飲水機的位置,結果發現冰水的那一邊根本就不涼——好像昨天被發現壞掉的樣子,他低低地咒罵一聲,踢了櫃子一腳,接了杯溫水回來。總比熱水好吧!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一點半了,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可是天氣讓人一點食慾都沒有。他打算傍晚的時候再去附近的快餐店解決。  

回到自己單獨的工作室,重新坐到電腦前邊,他看著屏幕上的平面圖。  

避無可避地想起歐陽天賜來。  

那個把驕傲和冷漠深刻到骨子裡的男人,眼神中帶著與生俱來的殘酷。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自己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啊!不曉得現在去求神拜佛上祖墳還來不來得及。  

他並不是後悔撩撥了那個男人的怒氣,也不害怕這種行為給自己帶來的後果。而是那時自己頭腦中的渾濁感和衝動行為讓他覺得懊惱。  

抹了一下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他把略長的頭髮隨意地攏起來,用橡皮筋綁上,感覺一下子清爽了不少。  

可以清晰地回想起當時的感覺。  

在心底裡沉澱的憤怒一下子被翻攪上來,只因為那男人一個輕蔑的眼神。他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為什麼這麼多年了自己還是那麼不成熟。很多事他都可以不在乎,無論多麼惡毒的語言和攻擊,全都領教過。他甚至曾經和南楠笑說,自己現在已經是百毒不侵了。可是為什麼還是那麼容易就被激怒了呢?  

是因為那個男人不露聲色卻比任何人都更尖刻的蔑視嗎?  
本來以為已經習慣了外界的刺,可以毫不在乎地漠視那些惡意……難道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堅強?他並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和以前一樣幼稚。  

好像再一次被迫正視自己軟弱的內心,方奐言陷入了無盡的煩躁當中。當桌子上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迫切地希望那是可以讓自己逃離這種煩躁的救命稻草而飛速地拿起了話筒。  

「方先生?我是歐陽天賜。」  

也許這世上的神還有鬼,沒有一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那幾乎可以使室內溫度驟然降低的冷然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方奐言真的這麼想。  




第15章  

頂著烈日在路上奔波的方奐言,到達會場的時候已經滿腹的怨氣。  
那個千刀萬剮的男人說完了時間地點,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就掛了電話。方奐言粗暴地把話筒摔回去,任它在那裡嘀嘀的響。  

他跟這男人一定是八字犯沖。  

公司離展覽中心的距離不長,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只一會的時間,就看見了那所目前全國最好的展館的標誌。即使千般萬般不願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可是一牽扯到工作方奐言就不想攙雜著私人的事情。  

沉重的腳步在邁進展廳大門的時候,因為迎面而來的涼爽輕巧了不少。展廳裡的展位已經分好了號碼,他逐個逐個地找過去。九十七C的位置上看到了頎長的墨色身影。看到那張如雕塑般冷硬的面孔時,他的心情突然好起來。  

原來這裡有個情緒更壞的人呢!  

像歐陽天賜這樣有著強烈存在感的男人,哪怕一點點外露的情緒都會很輕易地影響周圍的人。更何況他現在怒火滔天,週身圍繞著的氣氛足以把在場的每一個人壓抑到窒息。  

方奐言調整了一下呼吸,腳步輕快地移動過去。歐陽天賜向他這個方向望一眼,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章經理,把情況跟方先生再說一次。」  

被稱為經理的男人看起來和方奐言差不多年齡,本來不矮的身高縮成一團,抖抖嗦嗦地翻手裡的文件夾。他穿的半袖襯衫看起來好像比全身西裝的歐陽天賜還熱,漲得通紅的臉上不停地流汗。  

「是、是這樣的……方先生……」他用手帕抹了一把臉,「呃……過一陣子這裡有個展會您知道吧……就是、就是……」  

「我知道,亞洲數碼科技展。」方奐言抱著胳膊微笑,「OY在這裡有個展位對吧?和我接手的產品展示廳宣傳的是同樣的產品。」  

「是、是、是的……!」對方點頭如搗蒜。  

「剩的時間不多了啊,怎麼還沒動靜?」抬頭看看四周,OY包下的展位面積不可謂小,只是仍然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放眼望去,其他的展位或多或少都已經開始布展了,有的已經完成了。  

「……」  

方奐言聽見了明顯的抽氣聲,對面的男人更頻繁地擦汗,臉卻變得刷白。他瞄了一眼歐陽天賜,臉色跟自己下屬對比似的又黑了幾分。  

心裡覺得好笑,方奐言盡量壓抑著沒有表現出來,繼續問到,「出了什麼問題?」  

「承辦設計的單位……出了點小、小誤會……」  

「行了。」一直沉默的歐陽天賜輕喝了一聲,伸手奪過他手中的文件塞到方奐言手裡。方奐言眼見著年輕的經理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明天早上,把辭職報告給我。走吧!」  

已經是前經理的男人像缺氧的魚一樣張了張嘴,最終只用顫抖的音調說了一個「是」字,轉身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於是,燙手山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到了方奐言手裡。他至今也不清楚前經理到底擺了什麼烏龍,這麼大規模的展會搞成這樣也真是蠢到家了。還剩短短十幾天的時間,方案、噴繪、材料,哪一項都要拼了命才能趕出來。結果,當天晚上,方奐言開始通宵加班。  

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本來就夠忙了,中途還交給他一個這麼要命的爛攤子。不過他並不認為歐陽天賜是會用這種事情來報復他的人,因為他知道這個展會對OY而言有多麼重要。而且那個男人要報復他的話,絕對不屑用這麼小兒科的手段。  

歐陽天賜也是稍微懂得設計方面知識的人,溝通起來也比較容易。一個半星期,方案就敲定了。剩下沒幾天的時間,為了方便和場地、施工的聯繫,兩個人都是一起出現的。最後的布展,更是一絲一毫都不敢放鬆,即使連續好幾天都只睡幾個小時,方奐言也還是從頭到尾仔細地盯了下來。  

展位快完成的最後一天,卻發生了措手不及的事情。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微禿著頭頂的男人,笑瞇瞇地接近了正準備收工的施工人員。「這是OY的吧?弄完了?真快呀!」「是啊是啊!」隨口答應著的人,以為他是哪裡來參展的人員,誰也沒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  

方奐言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時展館裡的人已經不多了,大都是施工方和設計師。而且都佩帶了參展的出入有效證件,而這個男人好像剛從床上爬起來的似的穿了一身皺巴巴的、已經看不出原有模樣的棉布衣褲——應該是睡衣的樣子。可是因為實在想不到會有人穿著睡衣出現在這種地方,所以方奐言也不確定。  

事情的發生只是幾秒種的功夫,男人跳起來把手中的利器深深地刺進剛貼好的噴繪上,用力地從左劃到右。發瘋似的叫著「我讓你辦不成!我讓你辦不成!」  

所有人都愣在當場,方奐言第一個衝出去想要制止他,男人擲過來的凶器擦過他的脖子,落在地上,兇手則狂笑著飛速逃離現場。工人們想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晚了,眼睜睜地看著他撞倒了目瞪口呆的保安離開了展覽中心。  

「媽的!」方奐言的拳頭重重地敲在鋼架上,「搞什麼東西呀!!!」他看著被一分為二的噴繪圖,恨得咬牙切齒。  
抬起手腕看看表,現在重新做的話,天亮前應該可以完成的。先聯繫了展館方面的人,隨便放沒有證件的人進來就是他們的疏忽,然後要求他們留了一部分的燈光和工作人員。原訂今天完工的施工部分也得延後,當然這些是要加錢的,不過反正出錢的是歐陽天賜,沒必要心疼就是了。  


凌晨五點,參展的人員就可以進場了。歐陽天賜幾乎是第一個邁進會場的人,他在OY的位置滿意地看到了搭建完好壯觀的展位——和趴在桌子上的方奐言。  

微皺了一下眉頭,他應該不會比自己更早來啊?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根本沒回去。  

伸手推推他的肩,方奐言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清了是歐陽天賜,搖晃著站起來。  

「為什麼沒回去?」  

「噴繪……出問題了,重新做的。」  

歐陽天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前碩大平整的噴繪面板。  

「……被人蓄意破壞的。」方奐言從放展品的櫃子裡摸出一把用袋子封好的鋒利的水果刀。「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他看著歐陽天賜瞬間陰冷的眼神,輕笑了一下。「你的仇家太多了,慢慢找。只是拜託以後不要給我添麻煩!重做很累人的。」  


歐陽天賜沒有任何表情,破壞的人是誰他大致心裡是有數的。  
無能的人總是各種愚蠢的方法證實他們的無能,就算破壞了這次的展覽又怎麼樣?OY只要要有他歐陽天賜在的一天,就沒那麼容易被扳倒!  





第16章  


比他遲來一點的OY員工到了以後,歐陽天賜離開了展廳。在停車場看到自己車子的時候,他放慢了行進的腳步。  
用盡量輕的動作打開車門,把身體滑進去。  
放平座位的副駕駛席上,方奐言正睡得深沉。  

即使對這個男人一直都不抱持著好感,他也不得不承認方奐言真的很敬業。儘管平時看起來再怎麼輕佻、懶散,一接觸到工作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那種虛浮的神情。從最初的準備、初步的概念、成型的方案到最後的施工,事無鉅細地一步一步做下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只要自己能夠照顧到的地方決不假手他人。有時甚至會給人他是不是希望自己多出個分身來的感覺。  
雖然並沒有懷疑他連自己那個挑剔的老師都承認的、年紀輕輕就坐上設計主管之位的能力,可是方奐言身上這種強烈的反差,不能不說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並不是說他認為外表輕浮的人就不具備另人刮目相看的實力,而是一開始方奐言給他的印象就太過強烈的偏向了一個極端,並且成功地使他完全喪失了要瞭解這丹鳳眼男人的想法。  
餘下的,只有想要毀掉他的念頭。  
而現在,這個曾經讓他恨不得抽筋剝皮的男人正在他身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看著那細瘦單薄的身體,歐陽天賜著實非常佩服他自己一個人撐下了這麼多日夜不分的工作。所以,當他蒼白著臉喃喃地問自己「有開車來吧借我睡一下」的時候,沒有猶豫地就把鑰匙給了他。  

也許……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禮行為。  

歐陽天賜稍稍俯下身看著那張至少現在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  
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好轉,略長頭髮凌亂地鬆散在臉頰、前額上。微簇的眉頭讓他看起來在睡夢中也缺乏安定感。  
也許是平時被他太過囂張的態度給掩蓋了,此刻方奐言看似普通的五官籠罩著一種奇妙的氣質。  
淡薄的,捉摸不定,在尋求什麼似的無助感……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他想起了小微,和他那雙總是在追尋自己身影的眼睛。  
當然這兩者之間是不同的,他也不知道方奐言的無助來源於哪裡。可是歐陽天賜就是那麼清晰地捕捉到了。  
好像夢到什麼似的,方奐言微微張了張嘴唇。歐陽天賜想起了那嘴唇和自己接觸時的感覺,那絕對不是親吻,更不是他所說的「勾引」,相反的,那只是利用唇齒做武器來攻擊自己的手段罷了。  
歐陽天賜輕笑,真虧他做得出來。  
目光下移,敞開的衣領中有什麼吸引了他的視線。  
細長的紅線似的痕跡——是血痕?!他不確定似的用手指輕輕地撫摸上去。睡夢中的方奐言仍然感到了些微的疼痛,不舒服地縮了縮肩膀,歐陽天賜殊地收回了手。發現他並沒有醒過來,暗暗地鬆了口氣。  

他從來沒有這樣觸摸過別人……包括對自己的兒子。  

歐陽天賜重新在駕駛座上坐好。  
車廂裡非常的寂靜。能聽見熟睡中的人輕聲的夢囈和沉緩的呼吸。他並不習慣和別人一起這樣相處在一個空間裡,而且是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曖昧的狀態……沒錯,他覺得這樣的環境非常的曖昧,這是他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  
但是,現在他心理上並沒有任何的牴觸感,雖然對這樣的自己有點少少的疑惑,但他沒有在意。  
所以他由著自己去想像身邊這個男人的事情。  
方奐言翻了個身,由仰臥變成側躺。歐陽天賜靠在椅背上,稍稍偏頭就可以讓視線落在方的臉上。  
修長的身體縮起來,把臉埋在自己的手臂中,使得那種奇異的不安定感更加濃厚了。像在害怕什麼似的躲藏著的睡姿。  
歐陽天賜想:咬我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害怕呢?  
他開始覺得這個男人很有趣,在他身上有太多矛盾的極端。  


刺耳的「嘀嘀」聲響起來的時候,把驚醒的方奐言激得心臟狂跳,歐陽天賜也嚇了一跳。方奐言從兜裡摸出手機關掉了鬧鐘,掙扎著坐起來,不停地喘氣。  
也許是剛醒來的緣故,他看歐陽天賜的目光很茫然,然後驚訝了一下。繼而摸摸雜亂的頭髮,垂下臉輕笑。  
「想說你為什麼還在這裡……才想起來是我佔了你的車嘛……」聲音低沉沙啞著。「不好意思……還有,謝謝了……」  
「沒關係,你也辛苦了。」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語氣,不過聽起來好像比以前舒服多了,沒有了那些帶刺的成分。「……你的脖子怎麼了?」  
有點驚訝他竟然會問這個,正在綁頭髮的方奐言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原來是不知道有傷口的。  
「怎麼搞的……」他皺著眉頭咕噥,「啊——!!那個死禿頂!!!!竟敢拿刀子丟我?!」忽然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他氣得大叫。一邊大罵一邊打開車門準備回會場。  
「你不回去休息?」剛一出口,歐陽天賜就後了悔。  
他看見方奐言又換回那玩世不恭的笑臉,探頭問他,「喲——你擔心我啊,我這種小職員可不像你這種大老闆,只要做辦公室指揮人就好了。我可是要『拼了命』幹活才能吃飽肚子的!」他指指自己的脖子,笑著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歐陽天賜發現,這男人每次離開的時候都帶著那樣蠱惑的笑容。  

直到方奐言的身影消失在進入展廳的人群裡,歐陽天賜從置物抽屜裡拎出那把刀子。  
方奐言沒有報警是個正確的選擇,一來當時的時間已經不允許再耽擱了;二來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件,也多少會對OY造成負面影響。  

能把噴繪保麗布劃破的刀鋒泛著清冷銀光,可是歐陽天賜總覺得可以看見刀刃上沾染著一絲血紅。他想像著這尖利的東西在那蒼白皮膚上劃過的觸感,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麼駭人。  




第17章  

開門的時候看見地上的鞋子,小行呆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跑進客廳裡,果然,方奐言一臉疲憊地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已經有超過半個月的時間沒有看見這個傢伙了……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算再忙也不應該連個面都見不到啊。真是的,有必要這麼拚命嗎?平時一副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只知道釣男人的傢伙,一工作起來卻像拚命三郎一樣。  
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小行看著那張明顯瘦了一圈的臉,歎了口氣。看這樣子,應該是忙完了吧,那今晚是不是應該做點好吃的慰勞他一下呢?今晚……  
糟糕,今天答應了跟育青他們一起出去狂歡的——因為從明天開始就放暑假了。可是這樣放著方奐言不管,實在覺得有點不放心。  
於是,心裡想著「只有這一次哦」(也不知道是第幾個一次)打電話推掉了和育青他們的邀約,還被痛罵了一通。  
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點,找了條薄毯子幫方奐言蓋上。小行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的時間,背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小行沒有回頭,不一會兒,一雙修長的手臂從背後把他緊緊摟住,臉頰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  
「小行……肚子好餓……」  
「笨——蛋!第一句應該是『好久不見吧』!」小行依舊繼續手上的活動。「你可要好好感謝我!我今天連跟哥們的約會都沒有去哦!」  
「恩……謝謝……小行你最好了……」方奐言在他耳邊吹氣,咬他的耳垂。  
「喂——你還想不想吃飯了啊?!」小行渾身一激靈,手舉著菜刀回身逼近方奐言的臉。「你再咬我就……!?」  
方奐言的臉皺得像苦瓜一樣,「拜託不要再來一次了好不好——又是刀啊!」  
「那是怎麼回事?」仔細看著他脖子上的傷口,「難道你終於激起眾怒被人追殺?」  
方奐言把小行舉著菜刀的手慢慢壓下來,「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受人家牽連的!」  
「還有誰像你那麼欠扁啊?」  
「就是那個OY的歐陽天賜啦!!!要不是他中途塞給我這麼急的工作,我哪用得著這麼辛苦啊!」方奐言的口氣一下子變得很差,著實把小行嚇了一跳,還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生氣過。「只有一張臉長得好看,個性簡直差得要死!!!」  
「……你以為你的個性好啊……」小行低聲反駁,「那幹嗎不找個機會陰他一下?反正布展的過程他又不在。」  
「不行!」被方奐言斬釘截鐵地駁回。「工作是工作,和私人感情無關!」  
小行愣了一下,重新把目光放到方奐言臉上。雖然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誰都可以說得冠冕堂皇,可是現在有幾個人可以把公私分得那麼開?  
「放心!我一定在其他地方給他好看!」  

哇列……剛有點想誇你帥的念頭就給我來這個……  

也不知道是太久沒有吃到正正經經的晚飯了,還是小行這頓飯做得太好吃了,方奐言吃飯的樣子簡直跟難民沒兩樣。小行舉著自己的筷子和碗,完全不知道該不該去夾菜,他覺得好像自己每吃一口菜就跟吃方奐言的肉一樣殘忍。歎了口氣,輕輕擱下,看著他把桌子上能吃的東西都掃進肚子裡。雖然很高興他一點沒浪費自己的勞動成果,可是一想到這是多麼辛苦的工作造成的,又開始心疼起來。  
至於為什麼會心疼,他暫時還沒有考慮。  
吃完了飯,小行開始打掃廚房,準備方奐言愛吃的水果。方奐言在沙發上抻個懶腰,一邊打開電視機一邊問:  
「吶!小行,你和你的准女朋友進展如何?已經是甜蜜蜜的一對兒了吧?」  
「……………………」  
「啊……像小行這樣的好男生一定很搶手,乾脆我也插一腳算了……!」  
「……………………」  
「……呃,小行……?」注意到他的沉默,難得的連一句回罵都沒有。「怎麼了?」  
小行把水果盤放在茶几上,從方奐言手裡搶過遙控器,眼睛一直注視著不停換台的電視屏幕。「沒什麼,我放棄了。」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她的嗎?還說要一輩子愛她的……這麼快就厭煩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你!!」小行不甘心地朝方奐言怒吼,「是很喜歡,現在也很喜歡啊!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挫敗地扭過頭不再看他。  
方奐言悄悄地湊過去,一把把小行攔進懷裡,不過這次不是抱,而是勒!  
「方……方奐言!你想殺了我啊!?」小行使勁扳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無奈他怎麼用力也沒辦法讓方奐言放鬆一絲一毫。直到他開始喘不過氣為止,那雙手臂才放開了禁錮,但是也不讓他從對方懷裡掙脫出去。  
「小行你這樣不對哦。這一點都不像你!」方奐言看著小行充滿怒火的眼睛,平靜地說。  
「什麼像不像我!你又不知道我是什麼樣子!」  
「我知道啊,反正不是這樣軟弱的男人就是了。」  
「我……!我不是軟弱!」小行撅起嘴,鼓著兩腮。「我只是退出!退出你懂不懂啊!?」  
「……退出……?有強大的情敵出現了?」聰明的方奐言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小行放棄了掙扎,「那個人是學生會的主席,長得又高又帥,家裡有錢有權,人又溫柔體貼,會甜言蜜語……我不能讓她為難,乾脆一點退出不就得了……」帶著點自嘲的口吻,小行把實情全跟方奐言倒出來了。  
「沒自信?當初是誰一本正經跟我說『其實我這一型的也很受歡迎的』?」方奐言笑著揶揄他。  
「……你想嘲笑就嘲笑吧,反正我就是比不上。我是沒自信,人家的優點哪一樣我都不沾,拿什麼跟人家搶?」  
方奐言搖頭苦笑,「前一陣子不是還要我不要輕賤自己嗎?怎麼放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那是……不一樣的,事實擺在眼前,有自信沒實力還耍什麼帥啊,不是平白招人笑話嗎?」  
「你覺得自己比不上他,可是不代表人家女孩子也這麼想啊,你怎麼就知道那女孩……心悅對吧?你怎麼就知道她不喜歡你?」  
「……這還用問嗎?兩個人之間,誰不選那個優秀的?」  
「優秀的標準是什麼?你認為在心悅眼裡優秀的定義是什麼?你只是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你身邊也不是沒有比心悅更漂亮聰明的女孩子,那你為什麼只喜歡她?道理是一樣的。換句話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不要拿人家的蘿蔔比自己的白菜!」  
小行愣愣地聽了半天,撲哧一樂。「……你這是什麼狗屁理論啊……」  
「總之,在我眼裡,我覺得小行很好!正直,誠實,單純,能幹。又有上進心、充滿活力,每次看見小行的時候我就覺得心情變得很好,這還不夠嗎?足夠了……」  
「……什麼嘛,單純不就是蠢嗎,能幹就是填飽你的肚子、不讓你被垃圾埋死而已,哪裡好了……」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其實心裡已經很高興了,眼睛也開始有了神采。  
「最主要的,你連讓她認可的努力都還沒有做過,怎麼就認輸了呢?」方奐言輕輕拍著他的臉頰。  
「……嘿嘿……」小行向後一仰頭,「奐言!謝謝你!原來你真的是個好人哦——!」  
「啥?!你不會才知道吧?」方奐言拍臉的動作變得用力起來,「我本來就是好人!吶吶吶!!!為了我這個好人這樣挖空心思地安慰你,趕緊獻上一個感謝的吻!」  
「謝謝、謝謝還不可以嗎?!」小行四肢亂蹬,「你去找南楠啦!對了對了!他還給你打過電話呢!」  
「哎呀怕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是互利互惠的嘛!你就當借個嘴唇給我,人家很長時間沒有親嘴了說!」方奐言臉皮上笑嘻嘻的,手上可一點沒閒著,幾下就把小行壓倒了。  
「這種東西哪能亂借……嗚!?」  
方奐言舌頭的動作可比上次要激烈得多,雖然不是做愛時那種挑逗的吻,可也多多少少帶了些情色的意味。小行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沒一會就繳械投降了。雙手緊緊抓住方奐言的肩膀,往他的懷裡靠去。笨拙地追逐著對方的舌尖,尋求著更深入的口腔。  
方奐言最後狠狠地嘬了一下小行的舌頭和嘴唇,快感般的疼痛讓他從喉嚨裡發出近乎撒嬌似的嚶嚀。小行迷茫的眼睛好一陣子才找回焦距,粗重的喘息和狂亂的心跳提醒他剛才發生的事情。方奐言伸出舌尖舔去小行唇角流溢的唾液,剛想說點什麼俏皮話逗他,卻被小行觸電般的推開。  
像小鹿一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混雜著近乎恐懼似的神色,沒有怒吼也沒有反擊,只是那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然後飛快地跳下沙發逃回自己的房間。  
方奐言撓撓腦袋,吐了吐舌頭,表情狀似無辜。  

「嚇?玩過頭了…………?」  




第18章  

方奐言這幾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從上司那裡接二連三地接到OY的委託方案,忙完了展會的事情,又有產品展廳和OY主辦的企業交流會。雖然不像辦展會時那樣需要加班到半夜,可是也絕對沒有閒著的時間。最重要的是會時常跟歐陽天賜碰面。雖然是自己招惹他在先,而且自從展會之後對方的態度也極為平和,好像什麼之前不愉快都沒發生過似的平靜。但是方奐言一看見他就怒火攻心,總覺得那張驕傲冷漠的臉看了就有氣。  
這只是心情不好的一部分原因。  
另一個原因是,自從上次以後小行再也沒有給他做過一頓像樣的飯。  
他玩命加班的那一段日子,即使每天見不到面,每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桌子上都擺著小行做的簡單卻可口的早餐,那是支撐他熬過加班地獄的唯一支柱。現在也不是沒有,不過變成了偶爾。要麼就是煎蛋糊了,再不然就是皮蛋粥做成甜的。  
至於晚飯,就一次都沒有了。  
小行明顯地在躲著他。平時不管加班到多晚,小行都一定會回家過夜。尤其現在學校放了假,就算兼職再忙也不會到回不了家的地步啊!總算逮到他一次,被他支支吾吾說又找了新的兼職很忙沒時間。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  
方奐言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那個吻了。  
這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以前也不是沒親過,也沒見他有這種反應啊?看樣子也不是在生氣,不然的話也不會還記得做早飯。那又是為什麼?反正也是無愛無性的吻,根本沒什麼好在意的啊!  
會這麼想的只有他一個人。  

小行現在心亂如麻。  
俞心悅現在跟他在同一個公司做兼職,這本來是多麼大的好事啊!可是他每次看見俞心悅的時候,目光都會不自覺的放在她小巧的嘴唇上,然後回想起方奐言的吻來。以至於他現在連俞心悅的臉也不敢看了。  
那個吻,除了舒服之外,還讓他的下半身熱了起來。  
作為男人,他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可是為什麼會對同樣是男人的方奐言有反應呢?他把一切都怪罪在「方奐言的技巧太好了」這上面,反覆地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越是這樣想就越是在意。到最後滿腦子都是方奐言的事情。  
小行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喜歡方奐言,因為他覺得根本不可能。所以才會摸不著頭緒陷入混亂。最後,解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仍然是俞心悅。  
「小行,晚上……有空嗎?」  
女孩扭絞著雙手,侷促地站在小行面前。緊張得咬緊了下唇,雙頰已經因為害羞而紅成一片。「晚上有夜市……我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出去逛逛吧……」  
小行心裡乎地熱了起來。  
那麼靦腆、內向的女生,到底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進行這樣的邀約呢?小行真恨不得拿磚頭敲自己的頭,怎麼能讓心愛的女孩受這樣的委屈呢?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的該做出的行為。  
「有空!我當然有空!」小行用自己生平最燦爛的笑容回答。女孩長舒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也舒展開輕盈的笑容。  
有了這樣的笑容,小行覺得再也沒有什麼煩惱可言。回家以後,一定可以像往常一樣對待方奐言了吧?  
帶著這樣愉快的心情逛完了夜市,回家的時候剛一進門,小行就看見方奐言在廚房的背影。他心下覺得好笑:沒有了我,你終於也得自力更生了吧?  
一邊脫鞋一邊想像著被冷落了好幾天沒有香噴噴飯菜吃的方奐言,聽見自己的聲音會帶著怎樣的興奮表情衝出來,他輕輕地喊著:  
「奐言……」  
「奐言——!」  
是錯覺嗎?好像還有一個聲音……  
方奐言從廚房裡伸出腦袋來,滿臉笑容地回答——卻不是看向他這邊。  

陌生的男子從奐言的房間裡走出來,輕柔地靠在方奐言懷裡,抬手撫上他的臉。方奐言捏起他的下巴,在唇邊落下一個吻。  
那麼熟悉的笑容、那麼熟悉的動作……  
「要走了?」  
「是啊,謝謝你的招待。」男人仰頭回吻了一下。「下次有空的時候再找我……不過可不要讓你那個愛吃醋的小情人知道哦……」  
「好……」  
「那,再見嘍!」  
男人經過立在門口的小行身邊,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好笑似的搖頭離去。  

方奐言這才看見一動不動的小行,「小行——!?」幾乎是用撲的跳過去,「你總算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肚子……!?」  
「肚子好餓是吧?」小行撥開他要抱過來的胳膊。「好啊,房東大人要吃什麼?」  
「嚇?」看出他臉色不對,方奐言拉住小行的胳膊,把他的身體扳過來看著他的臉。「小行,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放開我!!!」小行激烈地掙脫開他的掌握。「不要碰我!!!以後請你不要隨隨便便就抱過來!我又不是同性戀!」  
方奐言默不作聲,垂下胳膊看著他。  
「如果你以後覺得無聊想要打發時間,愛找誰就找誰!那麼多男人讓你挑,反正你跟誰都可以接吻,那就不要再拿我尋開心!!!我跟你根本不是同類人!我們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還沒親密到要抱來抱去的!!!」  
吼完這些話,小行僵直地站在那裡,別過頭不看方奐言一眼。  

那輕落在男人唇角的一個吻徹底激怒了他。  

在他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生氣之前,這些話已經出口了。  
難耐的沉默降臨,只能聽見小行微微粗重的呼吸。  

「是哦,也對……」方奐言打破了寂靜,小行渾身一顫。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方奐言難得一本正經的說,從小行身邊返回客廳裡。「是我太隨便了,讓你留下不好的感覺。我保證,以後不會了,真的!」  
小行咬緊了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所以小行,你別生氣了!」方奐言沒有再碰他,雙手合十地拜託,「我今天出去吃晚飯,你先消消氣好不好?明天的時候就不要生氣了哦!」  
小心翼翼的輕聲關上門,屋子裡就只剩下小行一個人。  
他緩緩地彎下身體,蹲在地上。雙手抓住胸口的衣服。  
好難受……非常非常的難受……難受得幾乎要哭出來……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揪緊了一樣的疼痛。  
為什麼會這麼疼呢?在他看見方奐言吻那個男人的時候、在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在方奐言跟他道歉的時候,心臟就越來越疼。  
搞什麼啊!一點也不辯解、那麼乾脆就道了歉,其實你只是怕沒有人做飯給你吃對不對?反正我這個人所有的用處也不過就是會填飽你肚子的,對不對?  

小行在蹲在那裡,久久都沒有起身。  



第19章  

心情從不太好變成了極度糟糕,然後消沉。  

方奐言啊方奐言,你還真厲害,拔了老虎鬚子然後又去踩貓尾巴!現在老虎隨時等著把你剝開皮肉以洩心頭之恨,回了家還有恣著毛的貓伸出爪子要抓破你的臉皮……歲數見長,得罪人的本事也見長啊!  
方奐言長歎一聲靠在椅背上,自嘲地想。  
他沒去深想小行生氣的原因,不想去想也不願去想。他害怕那些怒氣之後隱藏的真相,以及真相帶給自己的後果……  
甩甩頭,他又笑:怎麼可能呢?小行是那麼單純正直的孩子,跟自己這種沒節操的人有天壤之別,這樣擔憂起來根本就像是在自做多情嘛!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跟小行的關係應該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了。一想起那抱在懷中溫暖柔軟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就覺得份外的遺憾。  
對於方奐言而言,小行就像是跟他完全相反的存在。開朗、正直、誠實、單純,充滿活力。  
而且一塵不染。  
每次看見小行的臉,就覺得很安心;把他抱在懷裡,就覺得很溫暖——哪怕他生氣一拳頭打回來。  
南楠曾經跟他說過:「那小子看起來就一臉傻子似的快樂——真羨慕那樣的小白!」他知道,南楠跟自己一樣,不知不覺中把小行看成一個寄托,在自己還沒有完全喪失希望之前的寄托。  
還有以前的自己曾經單純快樂的影子。  
心中隱隱浮現出些許的罪惡感,小行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不管是不是他口頭上所說的原因,讓那麼明朗的心境蒙上陰影也是事實。  
人與人之間是會互相影響的,一點一滴,在雙方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儘管自己只是想在對方身上尋求沒有理由的安慰,表達方式還是忒與眾不同了些……  
不管小行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已經察覺到了就是好事,不然的話,只會讓自己更加無窮盡地索取,也許會帶來更惡劣的後果也不一定。  

從那之後大概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方奐言一如既往地跟在小行後面喋喋不休地催晚飯,嬉皮笑臉如常,只是不再毛手毛腳。  
小行畢竟不是方奐言這樣善於隱藏感情的人,沒辦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僵硬著臉孔,整日木偶一樣演著蹩腳的日常劇。  
他太過誠實,不善於對別人撒謊也不善於對自己撒謊。日子一天天過去,自己脫口而出的氣話也一點點淡薄了它的真實性。知道方奐言的個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才裝出正人君子的樣子來到底是在欺騙誰?  
小行陷入一種對自己內心的恐懼當中。  
他試圖從混亂的心情中找出一點頭緒來,至少他知道自己發脾氣的理由並不充分。可是他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還是控制不住去怨恨方奐言。漸漸的,他發覺了一個事實,他之所以會生氣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被方奐言輕易推翻了。  

我以為——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原來不是,那麼,你把我放在哪裡?  

他甚至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在俞心悅心中佔多大的比例。比起答案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是不是搞錯了應該在意的對象。  
或許,真的應該考慮搬家了。  

今天晚上的酒會之後,方奐言就要結束所有OY的工作。這不禁讓他好好地舒了一口氣。本來今晚的酒會他可以不參加的,這是企業交流會的專場,設計師只管照顧會議期間的場地不出問題就好了,這種名流聚集的高級酒會還輪不到他出場。何況看著那些衣著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人士一臉假笑,還不如去酒吧找小男生調情來的好!可是手裡拿著歐陽天賜「親自」給的請貼,他想不去都不行。  

方奐言不耐煩地看看手錶,離結束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坐在休息室裡至少也有一個鐘頭了,隔了一個迴廊仍然可以聽見會場裡隱約傳來的喧嘩聲。其中肯定有一半是圍繞著歐陽天賜發出來的。  
他是今晚的主角,皇帝也未必能比他風光。就連把請貼遞給自己的時候,那句「請務必出席」都是那麼高高在上的口吻。  
「怎麼,歐陽先生想邀請我共渡良宵?」  
「有件小事,請你『幫忙』。  
「哦,心理上的忙、還是生理上的忙?」  
可惜,這男人現在對他的挑逗性語言完全不感冒,倒是露出一個在方奐言看來毛骨悚然的冷笑:「是只有方先生才能幫到的忙!」  
想不出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要讓自己幫忙的。  


正想著,手機在口袋裡嗡地震動起來,顯示著從沒見過的號碼。  
「您好?」  
那邊卻是沉默,難道是惡作劇電話?方奐言耐著性子又問了一句。  
「……是我。」  
這下輪到方奐言說不出話來了。  
心臟在那一刻彷彿停止了跳動,簡單的話語把他和現實隔絕。  
方奐言過去塵封的記憶陡然鮮明起來。  
好像隔了幾個世紀那麼久遠的陳舊畫面在腦海中一幅幅跳躍,然後難以想像的戰慄侵襲全身。  
低沉、渾厚的聲線,好像從來就不曾存在他的生命裡,響起時卻發覺一直令人恐懼般的想念著。  
「宇文……!!!」光是在喉嚨中吐出這個名字,就幾乎要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方奐言把剛剛震驚得繃直的身體緩緩地放回沙發裡,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抖得厲害。  
「你……在哪裡?」  
「你猜呢?」像是故意在捉弄他似的,對方輕笑著問。  
「……我怎麼知道……」幾乎快有半年的時間消失不見,在自己以為快要忘掉的時候又出現。如此反覆,他似乎樂此不疲。  
「西藏。」漫不經心地回答著。  
「……」方奐言握著電話的手幾乎快要把手機捏碎。  
這男人在幹什麼?!故意刺激他玩的嗎?覺得掌控別人的心情很有趣?!  
「既然不回來,還打電話幹什麼……」他惱怒地鬆鬆因出席酒會而戴的領帶。  
「……奐言……」那忽然溫柔的聲音讓方奐言心頭一緊。「我很想你……!」  
輕易地就擊潰了他強裝的堅強。  

彎起身體,深深地垂下頭,埋進手臂裡,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然是崩潰般的痛苦。  




第20章  

歐陽天賜靜靜地看著,看著他發冷似的渾身顫抖;看著他求救般地低語;看著他把嘴唇輕貼在已經合上的電話……一直看到他恢復往常的神態站起身來。  
推開虛掩的門,用自己一貫的冷靜語氣說:「方先生,你這樣消失會讓我很困擾的。」 不去看他驚訝的眼神,轉身返回。  
方奐言遲疑一下,緊跟上來,「你……一直……」  
「什麼?」  
「不,沒什麼。」調整了一下呼吸,方奐言語調輕快。「酒會結束了?」  
「是的。」歐陽天賜知道他想問什麼,也知道他為什麼不問了。連自己也覺得沒可能,雖然無意,可是居然偷聽別人講電話還一直等了半個小時!他從來不記得自己是會顧慮別人心情的人——何況對方還是那個方奐言。  
他知道不應該聽不應該看,可是他沒辦法移動一步,連離開都做不到。  
歐陽天賜一直都認為人本身存在著多面性,方奐言也不例外,而且肯定比他察覺到的更多更極端。儘管稍微對他這個人比較感興趣,也絕對沒有想要深入瞭解他的想法。  
然而那張痛苦的容顏卻帶給他難以想像的震撼。  
他的目光凝結在那張臉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動。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垂在額頭上的髮絲,一點點的小細節無一不在說明那人所受的煎熬。  
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想要知道他的一切」的想法。  

方奐言第三次坐在歐陽天賜的車子裡,相同的位置上。  
居然連目的地都是一樣的。  
「哦喲——歐陽先生,」方奐言幾乎要吹個口哨出來,「原來你也是圈裡的人啊,早說嘛。」  
不理會他的挑釁,歐陽天賜把一個信封遞給他,「把這個給酒吧的老闆,告訴他歐陽出現的時候交給他。」  
「歐陽?」方奐言接過來,眼睛卻一直盯著歐陽天賜的側臉,「——這樣算不算是我『無意』中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呢?」  
歐陽天賜轉回頭看他,「我的秘密?不,把它認為是秘密的人不是我。」  
「可是傳出去還是會有人頭疼的是不是?」  
「……」  
歪著頭看著那個若無其事的單眼皮男人,歐陽天賜無聲地微笑。方奐言也看著他笑,然後發覺對面那張用英俊來形容都覺得侮辱其美貌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  
「方奐言……你試試看……」  
輕慢的語調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柔,可是皮膚上感受到的吐息卻是冰涼的。方奐言當然沒傻到想要拿這個去勒索他,也知道他根本不在意這個所謂秘密的價值。  
名叫歐陽天賜的君主,純粹只是在享受居高臨下掌握一個人的快感而已。  
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方奐言打開車門。「那我換別的要求——請我喝杯酒總不過分吧?當然不是在這間。」歐陽天賜一頷首,表示默認。  
「那,十五分鐘後,那邊的KRIL見。超著名的白金級酒吧,絕不會辱沒了你歐陽先生的身份!」  
沒有忽略話語中些微的諷刺,歐陽天賜卻沒有生氣。  

幾十分鐘前方奐言給予他的震撼仍然沒有消失,漸漸地使他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渴望。  
那張脆弱的蒼白臉孔,散發著不可阻擋的媚惑氣息……完全不同於女人的柔媚,以男性的肉體和靈魂傳達著低沉苦痛的悲鳴。  
歐陽天賜在那一瞬間,洶湧而出的感覺並不是憐惜,而是凌虐欲。  
想看那個男人更加痛苦的姿態……  
並不是出於憎恨和仇視這樣單純的感情,他清楚的知道,那裡面包含了情慾。  
根——本——就——是——變——態——  
方奐言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天生來考驗他的存在,三番兩次擾亂了他的步調!這讓歐陽天賜頭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質疑,頭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  
不可以……主動權一向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著細長的高腳杯,直到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  
對上一雙帶笑的丹鳳眼。  
「十五分鐘,準時吧?」方奐言剛一落座,就跟調酒師報了一長串酒名。在面前一字排開,至少也有六、七杯。各色各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屬於烈酒。  
「別誤會,不是我自己喝,也不是要你喝。」方奐言饒有趣味地端詳著面前顏色各異的液體,「像我這樣的小市民能借歐陽先生的光來一次這裡,估計也就這麼一回。這些都是這裡的招牌酒,貴得要死!稍稍宰你一下不介意吧?」  
也不給歐陽天賜說話的機會,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芝華士,推過去一杯暗紅色的酒。「這個是最著名的!我嘗過一次,保證好喝!」  
冷冷地看著他興奮的表情,歐陽天賜又把酒推回去,「我不喝調製酒。」  
「嘗一口又不會死!真的很好喝啊——!」方奐言一副「你不喝我就一直勸到你喝為止」的架勢。  
眉峰微簇,並不是因為不高興。而是看見了對方簡直可以稱之為幼兒化的語氣和表情——這個男人總是可以不斷地帶給他意外,歐陽天賜略帶無奈的把酒杯放到唇邊。  

沒有在酒吧裡耗費多長時間,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停車場走去。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歐陽天賜稍微鬆了一下領帶,總覺得有點氣悶,難道是酒的緣故?他的酒量應該沒那麼差才對……  
「多謝,不必了!」  
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歐陽天賜也站住。  
「你知不知道……我實在很討厭你……」方奐言依然帶著笑,聲音卻低沉下來。「當然了,我知道你也非常討厭我!」他慢慢地踱到歐陽天賜面前,仰頭看他。  
「真奇怪啊,你明明是那麼吸引我的類型,可我就是沒辦法對你有好感!每次看見你心情就差得要死。不過我得承認,現在我是在遷怒,畢竟今晚心情差到極點不全是因為你的關係。可是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你!所以……一點點小的惡作劇而已,你一定可以體諒我這種心胸狹窄的小市民的痛苦吧?」  
方奐言盯著高個子男人的眼睛,開始一點點的退後,笑容在臉上擴大。  
「像你這樣的好貨色,肯定不會缺女人的!恐怕還都是高級品吧?現在去找一個,絕對來得及……還是你要自己解決?哎呀你放心啦,對身體沒壞處的!頂多比平時多做幾次而已!」方奐言笑得張狂,「說不定你還要感謝我為你的性生活增加情調呢!啊,我絕對不是在暗示你要跟我上床啦,歐陽先生怎麼可能會看得上我這種人呢?更何況,我其實從來不跟圈外人做的!」  
」  
黑色的狹長眼睛裡開始聚集風暴,「……你在我的杯子裡放了什麼?」  

「………………春藥啊…………!」  

「…………」  
靜默之後,沒有意料中的憤怒,黑眸中甚至出現了一絲憐憫。  


「方奐言,我本來——想原諒你的……」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第21章  

直到被扔在床上,方奐言仍然不敢相信歐陽天賜要做什麼。  

被他握住手腕扯回來塞進車裡,發動車子在馬路上急弛。即使在做這些等同於綁架的行為的時候,這個男人看起來都該死的冷靜優雅。二十分鐘之後,高貴的匪徒把人質丟到自己毫宅中的床上。  

方奐言看著歐陽天賜有條不紊地一件件脫衣服,直到露出如模特般完美的上身,冷冷地問自己:「你坐在那裡幹什麼,難道要我幫你脫嗎?」  

「歐陽天賜!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沒心情用和男人上床這件事來開玩笑。」  

方奐言跳起來想要奪門而出,被歐陽天賜一把攔住按在牆上。「又不是處女,別玩這種欲迎還羞的把戲!」  

「如果你覺得我應該為此感到榮幸的話,那麼我現在就謝謝你!歐陽大老闆肯跟我這種男人上床我高興死了!!!你滿意了?!現在,讓我回家!!!」  

「不.可.能!方奐言,你玩火之前就要有燒到自己的準備。」歐陽天賜盯著他被怒火染紅的白皙臉孔,騰出一隻手把方奐言的襯衫從西褲裡拉出來,再動手去解他的腰帶。  

「你給我住手!!!」方奐言想抬起膝蓋踢他,卻被歐陽天賜先一步分開了雙腿。「你知不知道這是Qiang暴!!!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OY的歐陽天賜是強Jian犯?!?!」  

「在別人杯子裡放春藥的你沒有資格說我。」啪的一聲,皮帶開了。歐陽天賜手一抖,把皮帶從方奐言褲子裡抽出來。  

「我告訴你歐陽天賜!你再繼續的話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男人上床的事!!!」  
歐陽天賜手停下來,像看著胡鬧的孩子一樣無奈地笑了:「即使會讓你自己也身敗名裂?」  

「啊……!」方奐言驚叫了一聲,歐陽天賜的手隔著白色的底褲握住了他的男性器官。  

「那我也告訴你……」可以讓所有女人在這一刻失去神志的磁性嗓音貼著方奐言耳邊響起,「……就算我今晚在這裡殺了你,我也有辦法不讓任何人懷疑我分毫。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手指動了起來,揉捏著目前還柔軟的器官。  

「你他媽的給我放手……!!」方奐言咬著牙不叫出來,雙手被制得死死的一動也動不了。「混帳王八蛋我不會放過你的……啊——!!!」  

歐陽天賜手下一用力,立刻讓他停止了怒罵。「你這樣不合作我很頭痛,雖然我並不喜歡用強的,可是你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請原諒我要粗暴一些了!」  

說罷抱起他重新放倒在床上,把自己的身體覆蓋上去。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潤滑劑,單手打開蓋子,直接向方奐言被自己分開的兩腿中間倒下去。  

冰涼的液體讓方奐言一陣戰慄。他並不熟悉這樣的方式,除了和宇文之外,他一向是把別人壓在身下的。  

「歐陽天賜……!住手……!!!」感覺到手指擠進身體深處,方奐言激烈的掙扎起來。  

他眼中真實的恐懼和排斥卻惹怒了歐陽天賜,後者將憤怒忠實地反應在手的動作上。看著因為自己而痛苦掙扎的方奐言,他並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快感。  

為什麼要拒絕我?!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嗎?!  

「不行……拿出去……」方奐言的語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懇求,可是那顫抖的嘴唇哆嗦著發出的音節卻一下子擊碎了歐陽天賜一瞬間的猶豫,他惱怒地將自己的分身粗暴地挺進方奐言的身體裡。  

撕裂般的疼痛讓他連叫都叫不出來,張大了嘴巴卻只能發出抽氣的聲音。粗大的男性器官在身體裡刺得他一動也不敢動,那一瞬間差點就一口氣提不上來昏過去了。  

歐陽天賜看著方奐言比紙還白的臉,心中的怒意並沒有減少幾分。  

他聽見了,那聲低低的呼喚——宇文……  

「歐陽天賜……我……絕對要殺了你……」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方奐言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可惡……你竟然……不用安全套……!!!」  

「你在意的事情還真多!」冷淡地丟下一句,歐陽天賜開始緩緩地抽動起來。放開方奐言手腕的鉗制,那骨骼清晰的手指馬上緊緊攀住自己的手臂。  

「啊……啊啊……不、不要動啊!!!可惡……好疼、疼死了……」瘦削的身體為了緩解疼痛弓成了一團,「你不要動了好不好我怕疼的我最怕疼了啊啊啊你不要動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啦歐陽天賜你聽見沒有要動你等一下再動啦!!!!!!!!!!!!」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可以這麼喋喋不休?「你的要求很過分啊,正常男人到了這種時候還能停下來嗎?」 但是歐陽天賜的動作還是停滯下來,稍稍閉了一下眼睛,「何況還是在服了藥劑的情況下!」暗啞的聲音洩露了他的焦躁和不耐,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我知道我知道我跟你做就是了!!!可是你能不能慢一點啊!!!」已經完全是在懇求了,方奐言雙手抵在歐陽天賜的胸口,實際上根本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看著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非常疼,歐陽天賜無奈地低語:「是男人的話就忍一下吧,別跟我說你是第一次。」  

「少在那裡說風涼話!你自己來試試看!混蛋……怎麼會這麼疼的……我真的快疼死了……」  
聲音由高到低,最後都帶著一絲哭腔了。「……第一次也沒這麼疼的……你太粗暴了……你不是人……」說到最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歐陽天賜也生不起氣來。這個蒼白的男人總是可以讓他做出自己都意外的事情。  

強忍著想要狠狠抽插的衝動,歐陽天賜騰出一隻手來握住了他的分身。輕輕地揉搓、上下套弄。意識到這樣會分散對後穴疼痛的注意力,方奐言終於沒有再出聲更沒有阻止。漸漸的,從唇齒間逸出快感的呻吟,歐陽天賜趁機擺動起腰部來。  

「啊……啊啊……疼……啊……」隨著身上男人的動作而被迫晃動著身體,方奐言同時被快感和痛感折磨著,他知道這已經是歐陽天賜最大的讓步,接下來只能乞求自己的身體能快點適應這種痛苦,他一點點調整呼吸,不再喊疼。  

誰都沒有說話,偌大的房間裡充斥著詭異的安靜。除了忽高忽低的喘息聲之外,仔細分辨還夾雜著身體結合部分情色、淫糜的細小摩擦聲。  

他的皮膚本來就很白,覆蓋了薄薄的汗更有一種透明的味道。高潮來臨,使得他的肢體染上一層若有似無的紅暈。沒有絲毫肉感、柔軟可言的男性肢體,平坦的胸部起伏之間,能夠清晰數出肋骨的根數……  

可是為什麼,卻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妖嬈。  

十指的指尖因為歐陽天賜的動作而稍嫌用力地陷入他手臂的肌肉裡,肌膚接觸的地方算不上疼痛的壓力提醒著歐陽天賜,他此刻正在侵佔著這男人的身體。  

還不夠……他頭腦中似乎有聲音這樣說。方奐言的肢體視覺上的誘惑和體內藥物的雙重刺激讓他的動作由緩慢轉為快速。  

「啊啊……!!!不……!!!」  

手指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加大了,幾乎要摳進肉裡。  

沒關係,再用力都沒關係……方奐言,你知不知道,你幾乎讓我失控……  




第22章  

「……啊啊……!!歐陽天賜你這個畜生!!!可惡……!!!」  
雖然對方的動作幅度變大,可是後面已經漸漸習慣、不再疼了,方奐言的嘴巴又開始活動起來。「……你到底要做幾次才夠……?!」  
「『頂多比平時多做幾次而已』……這是你說的——至少還沒到『平時』的份量。」 把方奐言壓在自己和床褥之間,一點空隙也不留。歐陽天賜緊貼著那可以摸出脊椎骨的白皙脊背,單手環住他的肩膀。  
「……啊——————!!!種馬………………!!!!」方奐言懊惱地把臉埋進鬆軟的羽絨枕頭,而後又因為火熱凶器深深刺進身體的異樣感而仰起頭來大叫。  
「雖然用詞不當,不過我當你是在誇我。」抽出,再猛地挺進。  
「嗚————————!!!」在喉嚨中發出壓抑的嘶鳴,被敏感的上位者發現並沒有包含痛苦的成分。「我詛咒你……!!!歐陽天賜!你一定……斷子絕孫!!!」  
「哦——」歐陽天賜撐起上身,摟住方奐言的腰急促地律動起來,「不好意思,我兒子還很健康呢!」  
「……啊啊啊啊……!!!!!」身體裡湧起來的快感讓方奐言腦海中一片空白,開始無意識地迎合歐陽天賜的動作。歐陽天賜以兩人結合的姿勢將他翻轉過來,摩擦、反常的角度讓方奐言的腸壁對體內物體的反應異常敏銳。那一瞬間如觸電般甜蜜、放浪的快感讓他發出無比誘人的低叫。  
轉回最開始時的體位,歐陽天賜將那兩條修長的腿以最大的角度分開,彎在胸前。方奐言大口大口地喘息,任憑他擺弄自己的身體。他感到那火熱的物體慢慢退了出去,只留尖端在自己濕粘的洞口處徘徊。前一刻還被塞得滿滿的內部立刻變得空虛,下半身開始前所未有的燥熱起來。  
歐陽天賜用自己的手指扣住方奐言的,把身體慢慢放低,盯著他滿是汗水的臉。然後將自己的分身不緊不慢地推進去。  
感覺非常的清晰……頂進、挺動、翻攪、深入……一點點的動作都能引發如潮的快感。  
互相對視的兩個人,在對方眼中都看見了一點即燃的情慾。  
「現在才剛開始……對吧?」聽見歐陽天賜的低語,方奐言並沒有反駁,輕輕地合上眼睛。  

身體很沉重,尤其是腰部以下,好像失去知覺一樣麻木。方奐言現在對於在歐陽天賜杯子裡動手腳的事後悔得想要去撞牆。就算沒有春藥的效力,憑那男人的體力也絕對可以把他做到崩潰。  
浴室裡傳來水聲,男人從他身上起來之後一臉輕鬆地去洗澡了。  
在心裡至少罵了他一百八十遍,方奐言咬著牙下了床,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讓顫抖的腿支撐起身體。揀起地上散落的衣服穿上,雖然身上還留著討厭的粘膩膩的感覺,可是他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個房間裡多待。  
剛穿好皺巴巴的西裝,歐陽天賜就清爽地從浴室裡走出來。看見他的樣子,眉頭一皺。  
「你要回去?」  
「這又不是我家,我不習慣在外面過夜。」瞄了他一眼,方奐言沒好氣地說:「難道歐陽先生喜歡早晨起來看見一個Luo體的男人躺在你床上?」  
黑色的眼睛瞇起來,看得方奐言渾身打冷戰。  
「看來我是太心軟了……我應該做到讓你沒有跟我頂嘴的力氣才對!」語氣如常,但是方奐言知道他絕對有可能會再一次把自己放倒。  
「你是禽獸嗎?!」即使這樣,方奐言還是忍不住罵出來,「折騰我真的那麼好玩?!」  
「到後來叫得那麼興奮的人可不是我。」歐陽天賜居然開始微笑,擼了一把還在滴水的頭髮,朝方奐言的方向逼近。  
方奐言轉身想逃,腿卻根本就不聽使喚。在臉砸在地面之前,被歐陽天賜攬進懷裡,靠在他胸膛上的時候腿還在兀自發抖。「啊……!!!可惡!!!」雙手不得以緊緊揪住身後的歐陽天賜。  
「算了,我送你回去。」慢慢地把方奐言扶正,歐陽天賜說。  
現在的狀況連走出這個房間都是問題,更別說走到路上叫車了,這個認知讓方奐言無比憤恨卻沒辦法。實際上像歐陽天賜這種從來沒有服務過別人的人,能開口說送他回去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聞了,這種時候還要逞強說「不用你送」的話根本就是在表示自己的幼稚。  
無奈地歎了口氣,方奐言靠在牆上等著他換好衣服。  

幾乎是掛在歐陽天賜身上回的家,一路上方奐言困得幾度睡過去。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門口,他根本就已經睡著了。歐陽天賜打開車門,他就歪著身體從裡面滑出來,再一次被險險地接住。  
怕他會在電梯裡過夜,歐陽天賜在胳膊底下夾著方奐言把他送到最上層。可是不知道他住哪一間,最後還是得把他拍醒。  
「咿……啊?到了……?」方奐言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摸出鑰匙開門。「奇怪……怎麼那麼黑?」這裡的聲控燈一向很靈敏的,有些響動就亮起來。今天卻像死了似的怎麼拍巴掌也不亮。  
「啪嚓」一聲,一團小小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臉,歐陽天賜握著打火機幫他照著鑰匙孔。方奐言看了他一眼,低頭在自己大堆的鑰匙中唏裡嘩啦地翻,好不容易找到了插進去卻半天打不開。歐陽天賜終於忍無可忍,擰緊了眉頭看他不停抖動的肩膀。  
「……你笑什麼?」  
方奐言乾脆把頭抵在門上嘻嘻呵呵起來。「這……該怎麼說呢?是體貼嗎?……一點也不像你……」  
歐陽天賜啪地合上火機,空間又回復到黑暗之中。  
「啊啊啊?等一下……我還沒——?!」  
後腦勺撞在牆壁上,很疼。被扳過身體的方奐言剛一張嘴,就被什麼東西侵入了口腔。是另一個人的舌頭。  
他們在做愛的時候都沒有接過吻。嚴格意義上說,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吻的接觸。  
這個吻來得突然、粗暴又充滿情慾,隨後又變成了火藥味濃厚的舌戰。  
雙方都想讓對方敗下陣來,俯首稱臣,不放過任何一個侵佔對方口腔的機會。方奐言慢慢地用手臂鉤住歐陽天賜的脖子,然後收緊。  
「嗚?!」其中一個開始掙扎,居然是歐陽天賜。強迫地讓自己和方奐言分開,他看見方奐言的瞳孔在黑暗中閃著狡黠的光。  
「你又咬我……」不但咬了,而且還嘗到了血腥味,舌尖和嘴唇都破了。  
方奐言喘著粗氣,即使看不見臉,歐陽天賜也知道他在笑。  
「……最後的留念,不錯吧?」單手轉動鑰匙打開門鎖,方奐言把身體滑進去。「就跟你的員工說被飯店的杯子劃破的……」  
「罪加一等,你最好有多遠逃多遠。」  
「唉——不要啦!怎麼那麼小氣……」仰起頭在高個子男人嘴唇上輕輕一舔,方奐言用幾乎是撒嬌的口吻說,「明天開始可就見不到面了哦,好歹也是上過一次床的人……可不要太懷念我的身體!」  
方奐言終究是方奐言,不管有什麼樣的故事,輕佻和沒節操卻是隨時隨地的。  
「不要給我抓到再見面的機會,方奐言——」歐陽天賜把手放在把手上,「絕對不會讓你活蹦亂跳的回來!」用力一拉,喀噠一聲把門關上,掩去那張可惡的臉孔。  
「嘁……!」方奐言聳聳肩,拖著疲憊的身體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洗好了澡,眼皮都已經快要粘在一起。頭髮還沒幹,方奐言就直接倒在床上。枕頭底下的手機卻不和時宜地響起來,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表:凌晨3點,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的根本是有毛病!  
又是陌生的號碼,原想不理,對方卻一直鍥而不捨。不得以惱怒地接起來。  
「……哪位?!」  
「睡了?」剛剛和自己有過激烈肌膚之親的男人的聲音。  
「……」方奐言翻了個身,「別跟我說你太留戀我現在還在我家樓下!」  
傳來意料之中的笑聲,卻意料之外的不那麼刺耳。  
「我只是想知道,」男人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擺弄什麼東西。「這個落在我家地毯上,皮質粗劣的陌生錢包是誰的?」  

「…………」  

沉默,驕傲的男人居然沒有催促的等待著。  

「……………………啊?」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的、近乎愚蠢的聲音,讓男人在切斷電話前愉快地笑出來。  




第23章  

懷著一點點希望不死心地在自己今天穿的衣服裡翻來翻去,卻沒有半點錢包的蹤跡。方奐言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了,看來下次要帶著必死的決心去見那傢伙了。  
他磨了磨牙齒,按著剛才的來電又撥回去。  
「我說……」他重新躺好,蓋上毛巾被。  
「恩……?」那男人好像還沒有要睡覺的跡象,漫不經心的冷靜聲音。  
「那可不是什麼粗劣皮質,而是純手工的高級牛皮定製品!你很沒品位哦。」然後掛掉了電話,轉頭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想當然爾是遲到了。正確的說,是曠工半天。幸好榮光的設計部工作時間沒那麼嚴格,才容許堂堂設計主管明目張膽的曠工。方奐言來到公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椅子上仔細地考慮,到底要不要去把錢包拿回來,什麼時候去拿。  
現金的話,因為家裡還有,所以可以不著急去提款。其他的卡和證件,至少這幾天還用不到。於是決定起碼過了這個週六日才去。  
可是鬱悶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反而覺得自己像是沒幾天好活的死刑犯一樣,一天天數著為數不多的日子萎靡下去。  
歎了一口氣,他慢慢把手機拿過來。在通話記錄中,找到那個讓他一瞬間崩潰的電話號碼。  

那個區號的確是西藏沒錯。  

大概是高原的關係,信號很差。而且即使在拉薩的高級酒店中,也只能找到一到二部可以打外線的電話,想打回去找人是不可能的。  
況且自己也絕對不允許打回去。  
這算是強迫自己堅強起來的方法嗎?方奐言自嘲地笑笑。  
很奇怪的,昨夜那一場和歐陽天賜一點也談不上你情我願的情事,倒好像是經過一場緩衝,想起宇文的事情來也沒那麼揪心似的疼痛了。  
宇文,他的第一個男人,是一個野獸般強悍又溫柔的男人。讓他有勇氣從那段地獄般的日子裡掙脫出來,唯一一個知道方奐言全部的男人。  
然後重複著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又出現。  

直到現在,方奐言仍然不能面對自己的過去,也同樣不能拒絕宇文每次出現時自己那攙雜著渴望撫慰卻又疼痛無比的心情。無法抹殺的過去,在面對宇文時格外的清晰,也許宇文正是知道這一點,才選擇消失。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是體貼還是殘忍?方奐言一直都搞不清楚,也不打算搞清楚。  
因為,能讓他有勇氣搞清楚的人……還沒有出現。他希望,這個人將會是宇文……不然的話,就不會有誰了……  


想到宇文,忽然想起南楠,好像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聯繫他了。雖然南楠的工作和自己差不多,都是那種不分晝夜玩命加班的種類。可是就算再忙他也會抽空打電話撒個嬌啦、訴個苦啦等等。上次小行說他曾經打電話過來,之後卻因為惹小行生氣、應付歐陽天賜等等就忘記了回復,以南楠的脾氣居然沒衝過來來罵他還真是奇怪!一邊納悶一邊手指動起來撥了南楠的手機。  
響了十幾下在他失去耐心差點掛掉的時候被接起來。  
「恩……奐言……?」  
方奐言呆了一下,這麼沙啞、無力的聲音怎麼會是南楠?!  
「小楠?你生病了?」  
「……沒啊……最近,比較忙……很累……」聲音越發的有氣無力。  
「…………」不對勁,把電話換了個耳朵聽。「小楠,發生什麼事了?」  
「…………」  
「小楠?」  
「唉……」好像在笑似的悠長歎息,聽在耳朵裡卻無比的淒苦,「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那麼敏銳……」  
果然——————!?  
「到底怎麼了?你在哪裡呢我過去……」  
「不要來————!!!」那幾乎刺耳的尖叫讓方奐言的心提起來。  
「……小楠?!」  
「……不要來,奐言,真的不用……」南楠又放低了音量,「我已經沒事了,真的,都過去了……」  
「……」方奐言沉默下來,一句「都過去了」,就表示那是提起來身體某部分會疼的「過去」。  
「奐言,我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  
「我明白……」他無奈地苦笑,他知道……這種不能說也說不出來的痛苦。「對不起,小楠,我不是個合格的戀人。」  
「算了吧,大家彼此彼此!」那邊的聲音終於有了些笑意,「反正我們一開始就是在玩遊戲而已,而且你也已經幫了我太多了……我卻什麼都沒為你做啊!」  

能做什麼呢?什麼也做不了,他不能為南楠做什麼,南楠也同樣無法為他做任何事。在真正的悲傷面前,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徒勞、蒼白和如同袖手旁觀似的幸災樂禍。  
方奐言深深地體會到「無能為力」這四個字的含義。  
回家的時候,腦海中還一直迴盪著南楠的話。  
我們都是脆弱又卑微的可憐人,渴望有誰來把自己從陰影裡解放出來。只可惜,我們都不是對方的救世主。在救世主出現之前,至少,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堅強……  

他知道其實南楠很想有個人陪在他身邊,就像自己希望宇文的溫柔一樣。可是溫柔也是會害人的……一旦離開了這種溫柔,可能連活下去都是問題。  
南楠已經在努力了,那麼自己呢……?  


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家,看見自己家門的方奐言甩甩頭,拒絕再去想。  
進門時,被玄關地上的東西吸引住視線。方奐言俯下身去看那些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家裡的東西是——  
血………………?!  
他一陣眩暈,呼吸急促。用手撐住額頭搖晃著站起來,從那些血跡來看,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傷,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小行了?!?!?!  
方奐言衝進客廳,一把拉開虛掩著的、傳來水聲的衛生間的門。  
裡面的人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他。  

原本姣好的臉上佈滿了青紫的痕跡,左邊的臉明顯地腫了起來。嘴唇破裂,眼眶淤青,額頭被磕破了;破皮出血的地方多得沒辦法細數。短袖T恤衫下露出的手臂上同樣慘不忍睹。  
血不停地從鼻子裡一直滴滴噠噠流到洗手盆裡,在容器裡積聚成小小的血湖。  


站在那裡的,是那麼活生生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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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看過的大人都來參加啊!偶來做個小調查。  
這文裡的人物,請按照你喜歡的程度排列順序,最好加一句理由。  

A:方奐言  
B:行列  
C:南楠  
D:歐陽天賜  
E:宇文  
(按人物出場順序排列)  

先不說偶滴排行了……一定會被打…?  





第24章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方奐言一直認為,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就應該是鮮血淋漓、佈滿傷痕的樣子。也許生出來的時候是好好的,完整無損,可是長大了就一定會變得和自己一樣,滿身都是傷口;越長大傷口就越多,最後死的時候是也被活活疼死的……  

他彷彿看見那些傷口是活的,蜿蜒細長……向著自己的身體爬過來,一點點纏繞,然後裂開的皮肉再也阻擋不住血液的瘋跑,疼痛迅速的傳遍全身的神經再聚集到心臟。  

直到心臟停止跳動……  

那一刻,他的心臟真的停跳了。  
「不要看!!!不要看!!!滾出去————!!!」染血的手伴著聲嘶力竭的吼叫向他襲來,一下子把他推出門外。  
這一下讓方奐言驚醒過來,「小……小行?!」  
「走開!!!」抹了一把唇邊的血,小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見過挨揍的人嗎?!」  
見過……何止見過……  
方奐言閉了一下眼睛,「……小行,讓我看看傷……」  
「跟你說了走開!!!不用你管!!!!」揮開方奐言伸過來的手臂,小行要關上衛生間的門,被方奐言抵住,強行拉開。  
「別鬧了小行!我幫你處理……」  
「不關你的事給我出去!!!不要你管!!!」小行揮舞著雙手,怎麼也不肯讓他接近一步。「你出去你出去……!!!!」  

「行列——————————————!!!!!!!」  

一股力量把小行按在牆上,幾近粗暴地捏起他的下巴。  
小行看見方奐言洶湧的怒氣和從未出現過的劇烈的驚恐。那張比自己慘白無數倍的臉和放大的瞳孔像刺一樣深深扎進小行的心裡。  
所有的堅持和倔強在那一刻消失無蹤,小行垂下肩膀不再反抗。身上很痛……可是奐言看起來好像更痛……  
方奐言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慢慢鬆開手,卻發現手抖得厲害。  
「這是……這是怎麼弄的……?」想去觸碰那些傷口,卻又不敢。終於撫上那腫得老高的臉頰,生怕碰疼了他,動作輕得像去碰一觸即化的雪花一樣輕柔。  
實際上,方奐言的手現在象冰一樣涼。碰在小行火辣辣的皮膚上,居然很舒服。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流了這麼多的血,對了對了……得先止血……藥棉呢……?小行小行……把頭仰起來……」 從衛生間櫥櫃的上層拿出藥箱來,方奐言哆嗦著嘴唇抖著手,止血的動作卻意外地迅速、熟練。  
「不要怕……不疼的……小行,沒關係……已經止血了,等一下就不疼了哦……」  
小行仰著頭,聽他嘮嘮叨叨,大大的眼珠時刻追隨著方奐言頭部的動作。乾裂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動了幾動,終於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奐言……」  

隱忍了很久的委屈傷心和淚水一起決堤。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疼了嗎?哪裡疼?!」方奐言方寸大亂,立刻挪開了雙手哪裡也不敢碰。「不要哭不要哭……!小行你告訴我哪裡疼?!」  
小行「嗚哇」一聲撲倒在方奐言懷裡放聲大哭。  
「有那麼疼?!不要哭啊小行!小行?!小行……」方奐言猶豫又猶豫,輕輕環住小行的背,把臉貼在那細細軟軟的頭髮上,喃喃地說:「不要哭……不要哭……不哭了哦……」  


消毒藥水、止血藥水、跌打藥水;紗布、藥棉包括一次性針管,方奐言把藥箱裡的東西擺滿了桌子,一樣一樣地在小行臉上塗抹。仔細而謹慎,手法跟專業護士有得一比。  
「小行,衣服……把衣服脫掉……」  
小行聽話地把照做,結果布料下面掩蓋著的基本是跟臉上同樣的情況,唯一不同的是全是淤青。  
方奐言持續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自語,同時用跌打酒幫小行緩慢地揉搓。直到腿部,發現沒有骨折的跡象總算鬆了口氣。他還是不放心地說:「也許會有裂縫或者其他的損傷……要去醫院……一定要去醫院拍片子……」  

該纏繃帶的地方纏繃帶,該塗藥水的地方塗藥水,等這些都處理完了,小行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不帶顏色的地方。而這期間,他一直抽泣著對方奐言說「對不起」。  
等到藥水都干了,方奐言拿薄被把小行裹起來,摟在懷裡。  
「是誰做的……小行……是誰打你……?」  
老實地窩在方奐言臂彎裡的小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曾經……我叫做爸爸的男人……」  
方奐言身體一僵,「爸爸……?怎麼會是爸爸呢?是小行的親生父親?」  
「我寧願他不是!!!」小行渾身震顫著,眼淚奔瀉得更加洶湧,「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那樣的父親!!!他……他侮辱我媽媽!!!我不准他侮辱我媽媽!!!」  
「我媽活著的時候他就欺負她!!!不是打就是罵!!!經常把我媽打得遍體鱗傷連路都走不了!」  
小行的媽媽……已經去世了?  
「然後他厭倦了,拋棄我和媽媽跟別的女人結婚!!!這些都算了!!!為什麼我媽媽死了還要遭到他的侮辱?!?!我沒有這樣冷血的爸爸!!!!」  

「他像施捨一樣給我們生活費……我媽還不得不為了我的學費對他低聲下氣,我說不念了……結果我媽很生氣,好幾天一直哭不理我,說我再提就死給我看……所以我就不敢再提了……她拚命的工作攢錢給我,直到去世也不准我不唸書……我媽不在了以後我就發誓再也不靠那個男人……他的錢我一分也不要!!!」  

「我就是不能讓他侮辱我媽媽!!!就算他把我打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小行抽噎著控訴,方奐言能感覺到那一直快樂活潑的身體裡此時充滿著悲傷和憤怒……  
「奐言……奐言……兩個人……難道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的嗎?為什麼不能一直相愛呢……?感情難道是那麼容易改變的東西嗎?」  

所以,你才決定要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不做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的男人……對不對?  



哭得累了,小行在方奐言懷裡沉沉的睡去。方奐言輕吻著他的額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不要哭……都會過去的……再大的苦難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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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清晨醒來的時候,小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方奐言擰緊眉頭心疼的樣子。因為自己一直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所以方奐言就抱了他整個晚上——自己被抱上床的時候只對這件事有印象。  

他想對方奐言笑一笑,剛一扯動嘴唇就疼得「嘶嘶」地抽氣。  
「小行?!很疼嗎?」方奐言一骨碌爬起來,摸摸小行的額頭。「還好還好沒有發燒,可是得去打針……就不會發炎了……一定要打針……」  
「奐言……」小行啞著嗓子,費力地伸出胳膊扯住方奐言一夜沒脫已經變得皺巴巴的衣服,「我沒事了,你不要擔心我……」  
「不擔心?!怎麼能不擔心!你看你自己的樣子,全身都……全身都……」方奐言雙手抓緊了膝蓋,不知道是膝蓋抖還是他在抖,「很疼是不是……一定很疼……」  
「沒關係的,我好歹是男人呀,這點傷……」  
「是男人就不會疼了嗎?!」突然吼出來的音量讓小行嚇了一跳,不明白方奐言為何如此生氣。  
「可是……也不會一直疼的啊……忍忍就好了……」  
方奐言張了張嘴,慢慢睜大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喃喃地說:「……對呀……不會一直疼的……會好的……因為是小行嘛……」  
「奐言……對不起……」小行並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麼,而是開始重複昨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啊……啊?」回過神兒來,方奐言遲鈍地問:「對不起?什麼對不起?」  
「我……之前……跟你發脾氣……」  
眼淚好像又要掉下來。  
「還有……前一次……我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真的……對不起奐言!你不要生氣……!!」小行終於沒有忍住又哭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伸手幫他擦去眼淚,被小行把手捉住貼在臉上。方奐言遲疑了一下,把嘴唇湊上去親他的額頭。「你沒有錯……小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方奐言之後請了一周的假,一直沒有離開小行的身邊。  
剛過了兩三天的時候,小行就恢復了精神。  
並沒有太深的傷口,因為處理的好,也沒有發炎。去醫院打預防針的時候還被護士誇「像專業護理員做的」,可是方奐言一點得意的樣子也沒有。  
臉色卻更蒼白了。  

隨著傷口的好轉,小行越發覺得方奐言的奇怪。  
他開始一個人自言自語,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呆到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甚至有好幾次看見小行的時候好像根本不認識他。可是只要目光一碰到還沒痊癒的傷口,就開始無意識地渾身發抖,用痛苦到幾乎要無法呼吸的表情不停地說:不疼不疼會好的……  
開始的時候,小行只以為他是為自己擔心。幾天過去,傷口好起來,方奐言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再擔心也不應該到這個程度才對。  
小行想問可是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能對他說你不要擔心我一點也不疼了,然後聽他第一千零一次地回答:是是不疼的會好的。每次這個時候,小行總覺得疼的人是奐言而不是自己。小行心疼地主動抱過去,方奐言就會抱回來,像摟著什麼寶貝似的小心翼翼。  
這期間,小行確定了一件事:他喜歡奐言的懷抱,非常非常的喜歡。  
於是他開始賴在方奐言的床上跟他一起睡,在那雙修長手臂的包圍下他睡得非常安穩。所以小行並不知道,方奐言整夜整夜都合不上眼睛……  


「奐言……你的臉色好差!」  
這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小行不由得扶住搖搖欲墜的方奐言驚叫出來。  
「恩……我沒事……小行你不疼了吧?」  
「不疼了不疼了我早就不疼了!可是奐言……你這臉色是怎麼回事?!是因為照顧我對不對?!」  
「不是啦……」方奐言笑了笑,卻沒帶給小行任何安心的感覺。「我只是……暈血,看不得人家受傷……」  
「可是,我不是已經沒事了嗎?你的狀態卻越來越差了啊!!!」  
方奐言拍拍他的頭說,「我真的沒什麼……今天要出去一下,可能晚上回不來……你自己可以嗎?」  
手上的現金已經用完了,提款卡在錢包裡,錢包在歐陽天賜那裡……歐陽天賜,這個冷漠男人的出現給他混沌的腦袋裡帶來一絲清醒。  
讓方奐言看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在小行面前崩潰。  
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脫離了過去這麼久的現在,竟然留下了如此嚴重的心理障礙。看見滿身是傷的小行,他一瞬間就被擊倒,退回到沒有遇見宇文之前的狀態。  
有好幾次對著浴室裡的鏡子,他看著那蒼白的臉,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一遍一遍地自我催眠說:那不是你那不是你,結果卻越說越害怕,以至於產生嚴重的幻覺幾近暈厥。  
他需要暫時離開小行冷靜一下。  
「我沒關係啦!可是你……奐言,你現在看起來很虛弱啊!」  
連連說著「我沒事」的方奐言狼狽地逃出家門。  


歐陽天賜接到方奐言的電話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了。  
「親、愛、的、天、賜——有沒有想我啊……?」  
過分親暱的稱呼讓他皺了一下眉頭,復又伸展開來,「……方—奐—言?」緩慢地念出這個名字,意味深長。  
「窮苦的小老百姓已經身無分文,再這樣下去就要去賣身了哦……?」電話那端懶洋洋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醉意:「想來想去,賣身也要找個好買主——不知道歐陽大爺肯不肯要……?」  
幾乎能想像出他此時半瞇著眼睛的表情,歐陽天賜唇角輕佻,「真榮幸你這麼抬舉我,可是我不要醉鬼。」  
「哎呀還真挑剔……!!!」方奐言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苦惱似的,「喝醉了不是可以讓你為所欲為了嘛……」  
「我可不記得你是這麼體貼的人。」  
「…………」短暫的沉默之後,傳來一聲低沉的歎息。  

「真是不解風情的男人……都已經主動送上門來任你宰割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啊……」方奐言耍賴一般孩子氣的咕噥,突然讓歐陽天賜說不出話來。「好吧好吧!我直白一點……!!!」  


「歐陽天賜——我想跟你做愛!」  





第26章  

白天的那一段時間,方奐言在公司裡上網、和同事閒聊、借樓下廣告部的新款DV來玩,買了零食分給會計部的女孩子然後和她們打趣,說能不能發工資的時候在卡裡多劃一個零……  
基本上,閒的時候大家都這樣,他也這樣,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他只是擺弄手機的次數增多了。  
想通話的人——是歐陽天賜。不可遏制地想打電話給他,然而最終仍是沒有付諸行動。  
下了班,跟同事一起吃飯,然後自己去泡吧。  
出來的時候,腳步有點虛浮。  
他靠著酒吧後巷的牆根坐下來,掏出手機,認真地一鍵一鍵按下去。短暫的線音之後,傳來禮貌又冷淡的問候:  
「您好?」  
方奐言於是開始光明正大地藉著酒勁兒撒潑。  



「…………」  
「說話呀?你嚇到了還是沒聽清……?!那我說再說一遍!我說我想跟你……!」  
滴!滴!滴!滴……  
不留情面地被掛斷了。方奐言咧嘴一笑,再繼續撥。  
「你過來接我,我沒有錢回家……」  
再被掛斷。  
再撥,對方關機。  
方奐言還是笑,身體往後一仰,閉上眼睛靠在牆上。等了大概20分鐘,低頭再撥。發現手機一直處在撥號狀態,已經快要沒電了。他掛掉再重新撥,這次通了,那人沒說話,默默的等他先開口。  
「……我手機快沒電了……」  
「……」  
「我快死了……」方奐言長長地歎了口氣。「你再不來我就真的死了……」  
「……我為什麼,」男人毫無感情起伏地說,「要聽一個醉鬼在這裡胡扯?」  
「我這麼主動給你報復的機會你還不要……?」  
「你主動會有什麼好事嗎?」  
方奐言「嘿嘿」地笑出來,低低地說:「……求你了……」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在沉默中僵持著。  

方奐言漸漸又笑開了,他彷彿聽見歐陽天賜煩躁的鼻息,之後隱忍又無奈地問:  
「……你在哪裡?」  
「我在——」電話響起刺耳的提示音然後自動關機了。  
「怎麼這麼是時候,又不是連續劇……」方奐言呆呆地看著黑色的屏幕,把手機扔在地上。慢慢地,把臉孔埋進自己的手掌裡,輕輕抖動著肩膀。  


他開始考慮為什麼想見歐陽天賜,而不是可以給予自己溫柔的宇文。  
宇文其實並不溫柔,只是在面對自己時會盡可能的給予安慰。然而這種安慰能夠給予他的一直都不是能夠直面過去的勇氣,而是逃避。不去想不去看,不代表已經忘記。人一旦太在意某件事而想要遺忘的時候,往往就記得越清楚。方奐言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忘,也不可能會忘,只是不讓自己去想而已。這時候,他通常會找其他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就像現在,他不知道還能在別人面前偽裝到什麼時候,也許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崩潰。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如果是歐陽天賜的話,就無所謂了。  
也那個男人的個性而言,就算自己在他面前自殺恐怕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而且自己在他面前,本就沒什麼形象可言吧?  
不,重要的不是這一點。  
而是真的想要跟他做愛,單純的想要得到快感,令身體忘記疼痛的快感、被擁抱的體溫甚至於被進入時充滿的感覺。他知道歐陽天賜可以,他可以給自己無數個令人瘋狂的高潮……  
可是連這也不行了……接下來要怎麼辦呢?他真的不想一個人……可是已經沒心情再去找另一個男人調情了……  
他搖晃著站起來,坐在這裡差不多有半個小時了。口袋裡居然真的一分錢都沒有,看今晚是要露宿街頭還是真的去賣身被人領進旅館呢……?他苦笑,也許還不如兩條腿走回家裡比較好……  
磨磨蹭蹭地走出酒吧街,轉彎的地方看見一輛車子。  
車窗搖下來的時候,方奐言看著裡面那張稍帶不耐的臉想:怎麼真的成了連續劇了呢?  
他突然很想好好吻這個男人一次,好好嘗嘗他的味道,不過這次不會再咬他了。  



「出來的很是時候,再晚一分鐘的話我就……!!」歐陽天賜被方奐言貼過來的嘴唇堵住了話頭,他旋即迅速地推開那雙繞上來的胳膊。「你發什麼瘋?」  
方奐言笑了,又把身體貼過去。「我不咬你,我保證……」  
「很難相信你的保證,你有前科。」他的嘴唇直到前天才恢復原樣。  
方奐言不理會他的埋怨,欺身上前,幾乎把體重都壓在歐陽天賜的身上,終於虜獲了他的嘴唇。然後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個駕駛座位上擁吻。  
激烈又色情的口舌相纏,伴隨著濡濕聲響的追逐,直到氧氣都缺失無法呼吸才停下來。  
「……我們做愛吧……好不好……?」方奐言喘息著說道,又開始新一輪的唇齒廝磨。  
歐陽天賜雙手把住他的臉,沉聲說:「不。」  
「為什麼……」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盯著那雙迷霧般的眼眸,歐陽天賜察覺到了,他在逃避什麼東西,那讓他害怕到不惜來求助自己。「安慰嗎?」  
把手覆上歐陽天賜的,方奐言笑得嫵媚動人,輕輕地回答,「想要高潮……可以把我淹沒的高潮……快要讓我死掉的快感……」  
「怎麼不去找你的宇文?」歐陽天賜惡意地問,「他不能滿足你嗎?」  
方奐言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啊!那天……你果然在的!你都聽見了!」他慢慢從歐陽天賜身上起來,冷笑著說,「你那麼喜歡偷聽別人講話?」  
歐陽天賜捏住他的後頸,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鼻尖對著鼻尖,任他怎麼掙扎也不放開。「我可不喜歡跟我上床的對象嘴巴裡喊著別人的名字!」他用力地捏住方奐言的下頜,幾乎是惡狠狠地說,「方奐言——!你把我當什麼……填補寂寞的工具?而且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方奐言覺得自己身體的溫度在慢慢流失,他木然地看著歐陽天賜。  
「……你不想的話就算了,我去找別人……請把錢包還給我,不然我沒辦法付錢……」明知道這樣說會惹歐陽天賜生氣,他還是說了。  
歐陽天賜把他抓得更緊,陰冷地問:「你就那麼想死——?」  
「那你說……你讓我怎麼辦?好……我承認,我現在寂寞得快要死掉、飢渴得快要死掉……!所以我找你了!不可以嗎……」  
方奐言示弱的語言又一次讓歐陽天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有不可以……  
可是他真的很生氣,覺得自己成了那個什麼宇文的替身!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方奐言自嘲地一笑,「宇文……我的身體已經不記得他了……很可笑嗎?可是卻記得跟他一樣和我做愛的你……你說……我想跟你做愛,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不對……  
「你說你的身體已經不記得他了……是嗎?好,方奐言,你不要後悔——」歐陽天賜放鬆了手上的力道,甚至開始微笑。  
我會讓你的身體除了我以外,永遠都記不得任何人……!!!  
好像明白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方奐言直直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地笑了,微微張開了嘴唇,再度和這個將要讓自己張開身體的男人吻在一起。  
只是,這次歐陽天賜並沒有拒絕,而是更加熱烈地回應過去……  





第27章  

雖然是男性的身體,瘦削得沒有絲毫肉感,可是抱起來卻意外的舒服。  

一條手臂就可以輕鬆地圍住他的腰,稍稍用力,他的背就毫無縫隙地貼在自己的胸膛上,能感覺到呼吸時輕微的起伏。  


「啊……不要弄疼我……我怕疼的……」方奐言小聲地懇求著,輕輕地捉住那在自己身體裡出入的手指,希望他的動作能慢一點。卻被歐陽天賜的手指纏住,拉住他一起深入進去。  

「咦……?!?!不要——!!」不但手指的數量增加了一根,而且……進去的是自己的身體!能夠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熱度,相對的,也能感受到手指的動作。方奐言的掙扎反而使身體對動作的感受更加明顯,「不要啦……你好變態……!!!」  

歐陽天賜用另一隻手在他的兩腿之間揉搓,有輕有重地揉捏著柔軟的球體,不時地給予還處於睡眠狀態的性器適當的刺激。  

從方奐言的薄唇裡開始逸出斷斷續續的呻吟,歐陽天賜更緊地摟住他,加速了手指的抽插。  

「不行……讓、讓我出來……歐陽……!!!」這種根本就等於自慰的方式讓方奐言很不習慣,可相反的卻讓他更加敏感。  

歐陽天賜咬住他的耳垂,輕聲地說:「……就快了……」,然後加重了手中的動作。  

「啊啊……啊……恩…………啊!!!」白濁的液體噴灑在歐陽天賜手上,方奐言喘息著仰躺在床上。在後穴出入的手指終於退了出去,然後灼熱的堅挺以緩慢的動作代替了它的位置。  

雖然事先已經有了足夠的潤滑和擴張,但那粗大的物體還是讓方奐言咬緊了牙關。  

歐陽天賜俯下身體吻住他那被牙齒咬得發白的嘴唇,細長的手臂立刻緊緊地攀住他的脖頸,手指揉進他的頭髮裡。  

不間斷地纏繞住他的舌頭,直到唾液都控制不住地在嘴角留下透明的痕跡也不放開。歐陽天賜一口氣插到最深處,感覺身上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  

「……啊啊啊……!!!!」方奐言終於忍不住叫出來,馬上又把嘴唇和歐陽天賜的重合在一起,好像要把叫喊生生堵回去似的。  

慢慢地撫摸他的大腿內側和黑色絨毛中剛軟下來的性器,歐陽天賜開始緩緩地抽動。  

搖晃中,方奐言不知什麼時候放開鬆了身體,雙腿夾住歐陽天賜的腰,迎合他的擺動。發現了這一點,上位者終於開始毫無顧忌地貫穿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身體內部脆弱的部分被不斷撞擊著,方奐言的臉上露出被快感征服的表情。  

歐陽天賜把那雙長腿放在自己肩上,支起上身。方奐言的腰立刻騰空,後穴更加直接的地暴露在空氣中,他能清晰地看見濡濕的穴口象吞嚥似的吸收著歐陽天賜的性器。  

視覺上的直接刺激帶來的不僅僅是羞恥感。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可是那種近乎Yin蕩的景色卻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看著他臉上的緋紅,歐陽天賜勾起嘴角。  

「你……你……根本就是故意……啊啊!!!!」剛出口的埋怨就被歐陽天賜大力的抽動壓下去,變成了興奮的叫喊。  

方奐言想要咬緊嘴唇不發出聲音,卻總是在那火熱的物體深深搗進身體裡的時候尖叫出來。  



灼熱的液體噴灑在小腹上,剛釋放了一次的方奐言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就被翻轉過來從後面貫穿。  

迅速而猛烈,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方奐言在劇烈的搖晃中漸漸迷失。男人的手指滑進他的口腔,撫摩著舌頭和牙齒,耳垂被輕輕地含在嘴裡啃咬。然後一路向下,在發間拂過,他感覺到男人的鼻尖觸到了他的脖子,撥開髮絲。  

在後頸處落下一個個細碎的親吻,這對歐陽天賜來說簡直是過分溫柔的行為。可是他就是想這麼做。把嘴唇貼住那白皙的肌膚,他有一種想要咬開那皮肉的衝動。  

張口——咬住——合攏牙齒……他聽見方奐言猛地抽了一口氣。  

「歐、歐陽天賜……!?你幹什麼……?!?!?」  

歐陽天賜在心中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他並沒有用力咬,只是輕輕含住那裡的皮膚而已,也許牙齒稍稍施加了些壓力,即使對極度怕疼的方奐言而言也絕對算不上疼的程度。  

方奐言縮著肩膀,企圖從他的口中逃脫。歐陽天賜當然不會給他機會,牙齒一點點用力,下身更加兇猛地攻擊他的身體。  

把臉深深地埋進床單裡,方奐言幾乎要哭出來。可是無論怎麼懇求說「不要」,男人始終咬住他的脖子不放。  

那是他的弱點,就像是被公貓咬住脖子的母貓一樣動彈不得。  

身體的撞擊愈發驟烈起來,好像要撞碎方奐言的軀體一樣殘忍地進攻。肌肉碰撞的聲音幾乎掩蓋了方奐言發出的悲鳴。  

「唔……!!!」歐陽天賜鬆口的那一刻,也把熱流留在方奐言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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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男人的身上,方奐言搖擺著腰部。  

佈滿汗水的身體在火熱的堅挺上瘋狂舞動,他抱住歐陽天賜的肩膀,一次次重複著晃動。  

歐陽天賜卻還嫌不夠似的,雙手提起他的腰肢,直到自己性器的尖端都露出濕滑的洞穴外,再狠狠地把那柔軟的臀部壓下去。  

「呀——————!!!!!!」方奐言在那一瞬間哭了出來,那樣的力道和刺入的深度幾乎讓他以為要撕開他的身體。可是下一刻,腰又被抬起來,再一次被迫用力坐在那殘忍的凶器上。  

用不上什麼力氣的胳膊推搡著歐陽天賜堅實的胸部。這樣的性愛實在太過激烈,就算在平時他也沒有自信能以這種體位堅持到歐陽天賜的「一次」,更何況是對於現在為止,已經不知道射了幾次完全喪失力量的他。若是先前那樣的擺動倒還好,這樣直上直下的起落真是會要了他的命!  

「不要!!!歐陽天賜你瘋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方奐言捧住歐陽天賜的臉,「不行這樣不行的!!!!我會死掉的!!!我一定會死掉!!!」  

給他一個深長的吻,輕聲地安撫道,「……不會的,我知道分寸的……」  

「我不相信你!!!你一定會弄死我!啊……你是禽獸你是惡魔……!!!」方奐言完全聽不進去,激動地搖著頭,要從他身上下去。歐陽天賜悶哼了一聲,身上人的動作牽動了深埋在方奐言體內的堅挺。  

一把摟緊哭泣的男人的腰,貼著他的嘴唇說:「……我告訴過你的:不要後悔……」然後威脅似的頂動一下。  

方奐言立刻一動也不敢動,討好地用舌尖探進男人的口腔溫柔地掃過,不停地親吻。「……求求你讓我下來……換別的姿勢好不好……天賜……天賜……求你了!!!」  

回吻的時候,唇齒的縫隙間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歐陽天賜不知怎地格外高興。可是他的要求卻是不能答應的。  

托起他臀部的時候,大掌緩慢又用力地擠壓著那地方的肌肉。甬道更緊地吸附在粗大的物體上,他用指尖撫摩著已經被撐開所有褶皺的穴口,引來方奐言更加無助的顫抖和哭泣。  

「天賜……不要……我受不了的……」明知道這男人不會答應,可還是忍不住求他。此時他已經完全忘記對過去的恐懼,轉而被將要衝破身體極限的快感所俘虜。雖然不否認自己對那令人快要死掉的高潮懷有期待,可是這樣下去自己怕是要壞在歐陽天賜的身上了……  

「啊——————!!!」直直地刺進去之後,歐陽天賜再也沒有給他開口求饒的機會。一下又一下堅實地在那充滿誘惑的身體裡衝刺。  

方奐言這下連哭都哭不出來,他除了緊緊抓住男人的肩膀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沖洗身上殘留物的時候,如果沒有歐陽天賜,方奐言肯定要淹死在浴缸裡。用浴巾裹住濕淋淋的身體被他從浴室抱出來,一直喃喃地抱怨個不停「你不是人你是鬼」。  

把方奐言放到床上,胡亂地擦了幾下頭髮,歐陽天賜把手往他身下一放,「你再說一次看看……」  

馬上就改口成「天賜你最好了你是天下第一大帥哥」之類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俯下身,看他又困又累得睜不開眼睛,歐陽天賜的手指拂過被那自己吻腫的嘴唇。  

「腫得好厲害……」不過他很滿意。  

「哼,是誰弄的?」  

「是啊,是誰弄的?」  

「是你啊!歐陽天賜大爺!!!」  

「歐陽天賜是誰……?」  

方奐言閉著眼睛微笑。  

「冷漠、薄情、殘忍、自私、冷血、驕傲、自以為是的傢伙,除了你歐陽天賜沒有別人了……你以為我會弄錯?」  

歐陽天賜微微彎起唇部的線條。  

「哼,連做愛都沒有表情的男人,一點情調都沒有……居然還讓我叫那麼大聲……」而且還被弄哭,哭到嗓子都啞了。  

「哦……我會改正,你要不要再試試看?」  

「啊…………!!!」方奐言皺起眉頭看他,不住地扭動身體,「我告訴你!你要是弄死我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也得真的弄死了再說。」手撫上對方胸前的突起,帶著笑意望著那雙驚恐的眼睛。「你也懂得害怕?」  

「被你這樣的毒蛇盯上……不怕的人是神仙……!」  

「……」湊近他的臉,「我該怎麼堵住你這張可惡的嘴?」  


「……這個嘛……當然是用你的嘴了……!!」說罷,真的嘟起嘴唇,仰頭親上去。  

像戀人一樣纏綿的吻,除了溫存之外不包含一點其他的成分。  

方奐言嘬了一下他的下唇,再輕咬。  

「你就那麼喜歡咬我?」  

「嘿嘿……!」方奐言笑得一點陰黯都沒有,「……『超』——喜歡的!」  


合上眼簾,終於敵不過睡意。沉入夢鄉之前,他模糊地對好像還在一直看他的男人說:「雖然你今天肯陪我,可是……我可不打算感謝一個把我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傢伙……」  


馬上就進入睡眠狀態的方奐言,沒有看到歐陽天賜臉上,連他本人都沒發覺的溫柔表情。  





第28章  


那一夜,方奐言睡得不省人事。好像把這一陣子沒睡的份額全補回來,醒來的時候至少已經是中午了。  

看著那從厚厚的窗簾縫隙中透出來的陽光,他彷彿還在夢裡。  

恍如隔世……  

他把眼睛又閉了一會兒,把臉往羽絨枕頭裡蹭了蹭。  

在臉上慢慢漾開一個安心的笑容。  

我還沒有瘋呢……太好了……  

雖然這也是一種逃避的做法,可是既能讓自己的身體忘記疼痛又能記住那種簡直是深入骨髓  
的快感,也絕對不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至於心理,經過一場瘋狂的性愛,也不知道是又強韌了不少、還是又大條了不少,總之又回復到相對於普通人而言的正常狀態。  

他抬起手拍拍臉,完全地清醒過來。  



歐陽天賜還是如往常一樣起得很早,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處理自己手頭上的各種事情。  

中午的時候,端了杯自己煮的咖啡準備休息一下的時候,聽見樓上的房間發出沉重的「咚」的一聲。  

端咖啡的手頓了一下,皺著眉頭想一想——馬上就有了答案,不過,決定不理。  

唇角卻不由自主地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歪歪扭扭的人影伴隨著呻吟聲從二樓扶梯處出現。  

方奐言裹著薄被一臉痛苦地站在那裡。  

「好大一聲呢,剛醒來就做運動啊?」歐陽天賜心情極好。  

「哼……」方奐言手揉著腰,「托你的福,又重新學習了一遍直立行走!」也不等歐陽天賜說話,他又委屈地張口,「我餓死了啊……!」  

歐陽天賜一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涼涼地說:「自力更生。」  

「怎麼這樣~~~~~?!昨天才剛親熱過的好不好?!」方奐言一點點蹭下了樓梯,皺著眉頭問,「……廚房呢?」  

「左手邊直走。」  

於是一邊抱怨著「怎麼那麼遠」一邊慢慢地往那個方向移動。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東西還不少,他找出了麵包、果醬、蔬菜沙拉……好像沒有啤酒,於是他在礦泉水和牛奶之間選擇了前者。  

抱著一堆東西往歐陽天賜身邊一坐,開始準備填飽自己的肚子。  

「吶,我問你一個很『肥皂』的問題。」  

歐陽天賜眉毛一挑,看著正往麵包片上塗抹果醬的方奐言,「很『肥皂』?」  

「嗯,就是八點檔肥皂劇的那個『肥皂』!」把麵包片對折,往嘴巴裡送,咬了一口才問;「你昨天……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露出一個「你實在很白癡」的表情,歐陽天賜啜了一口咖啡,「這個問題很低智商,我拒絕回答。」  

「嘁」了一聲,方奐言嘟囔著「好像你有多瞭解我似的」,低頭專心吃東西不再說話。  


不是「有多瞭解」,而是好像越來越不瞭解了……歐陽天賜這樣想。  
看他的神情,應該已經沒事了吧?他並不想去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那跟他無關。重要的是,這個男人那個時候來求助的是他,而不是別人。也許是他所說的那個「宇文」不在的緣故,不過沒關係,哪怕只此一次也足夠了——足夠給他能夠完全地把方奐言掌握在手心裡的機會。  

他想要這麼做,從「宇文」的手中,或者是從其他任何人的手中,把方奐言奪過來。  

歸根究底,是他內心深處的獨佔欲在作祟。這種獨佔欲,早在那次酒會的晚上就初露端倪,在昨天自己說那句「你不要後悔」的時候,完全支配了他的行動。  



方奐言一直在歐陽天賜那裡待到傍晚才回家,剛一進家門就被從房間裡衝出來的小行抱個滿懷。他看了一眼小行身上青青紫紫的地方,心臟仍是「咯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平復下來。  

「奐言……」小行帶著哭腔叫他的名字,「你怎麼才回來……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我能出什麼事啊……」他笑著摸摸小行的頭髮。「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來,讓我看看傷口有沒有好一點?」  

「早就沒事了。」  

「嗯,可是這個樣子讓你的小女朋友看見可不好!」  

「我……沒告訴她……」小行低頭輕聲地說,「不想讓她知道……」  
他和俞心悅交往還不到一個月。上次跟方奐言發完脾氣的第二天,就衝動地跟她告白,沒想到居然成功了。  

「是哦……會讓她擔心的麼。」  

「還說我呢……你還不是一樣……南楠很久沒來了啊……」  

「恩……」方奐言頓了一下,沒注意到小行吞吞吐吐的態度,「小楠他……最近比較忙,也許這一陣子都不過來了。」  

「哦……」不知為什麼,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小行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有點小人。自從上次以後,奐言已經不會再帶男人回家了,他實在很希望這樣兩個人的日子一直繼續下去。  

也許,他是在等待著,自己真正的心意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啊……對了對了!小行我們今天出去吃飯吧!」方奐言亮出久違了的錢包,「然後陪我去順便剪個頭髮……實在太長了!」  

「我這種樣子怎麼去啊大哥!!」  

「你是男人吧!有點傷算什麼!換個長袖的衣服不就得了!」方奐言極有氣勢地一指房門,「去,給我換衣服去!」  

「能不能晚兩天再出去啊……」小行一邊抱怨一邊被推進房間。  


可是,那天晚上他們因為方奐言突然改變主意而沒能出去,臨時叫了外賣,而且也打消了要剪頭髮的念頭。覺得有點奇怪而問起來的時候,方奐言只是嘿嘿地乾笑說「長點也挺好」。不過對於不用把自己這副狼狽相展示給別人看,小行還是很高興地沒有追問為什麼。  

只是不知為何,房東大人時不時地用手摸脖子後面,露出一副想殺人的表情。  





第29章  

手指一點點地滑過日曆,對照了一下手機上的日期,方奐言抓了抓短時間內都不能剪的頭髮。最近日子過的有點混沌,有點「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覺。  

他抓過一支筆在那上面畫圈圈。上週四開始請假照顧小行,請了一周,上班那天是週五,晚上去見了那個天殺的歐陽天賜,第二天傍晚回家……然後今天,是週日。  

太好了……可以休息一天,明天精神百倍地去上班吧!  

總算可以把亂成一團的生活調整回來,對現在的他而言實在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奐言——!」  

小行在衛生間高喊,方奐言丟下日曆一溜煙兒地跑出去——恩,還有個傷患要照顧。  


對著鏡子一點點地揭臉上的醫用膠布,小行在鏡子裡對方奐言說:「奐言!這個這個!可以揭下來了吧?幫我一把……!」  

方奐言一呲牙,把住他的手往回一按,「給我乖乖貼回去!」  

「怎麼還不能揭?!都一個星期了說……」  

「不行!起碼還得再換一回藥才可以!!」  

「啥——?!」小行嘟著嘴不情願地在剛貼回去的地方用指尖輕撓,「……癢癢的,難受死了!」  

「忍著!」方奐言惡聲惡氣地說,捏起小行的下巴做流氓狀:「要是不想讓你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兒留下疤痕的話——就乖乖聽大爺的話吧小妞!!!捏哈哈哈哈!!!!」  

「去死吧你誰是小妞?!」  

小行一邊怒罵著打過去卻也止不住樂,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的時候,門鈴響起來。  

「呀呀……有客人!」方奐言帶點驚奇地去開門。除了曾經交往的人之外,沒什麼朋友知道他的家。  


「呃……請問,你找誰?」  

門外是個陌生的少年,黑黑的皮膚,個子比方奐言還要高上一點兒,稍顯稚嫩的臉龐卻帶著玩世不恭的神情。  

他看到方奐言也愣了一愣,「行列……不是住在這裡的嗎?」少年簇起眉毛來,疑惑地問了一句。  

「啊!是找小行的嗎?請進來吧!」方奐言一側身,笑著說。  

「不……」少年卻沒有動,「他在嗎?有東西要給他,給完了我就走。」  

「哦……」雖然很奇怪他的態度,但是既然他不進來也沒必要再讓,方奐言正打算叫小行的時候,一扭頭,發現小行已經站在了身後。  

臉色鐵青。  

陌生的少年看見小行的樣子,著實驚呆了一下,喃喃地自語:「怎麼會……那老頭……下手這麼重的……」  

「你來幹什麼?!」  

被小行兇惡的口氣問得有點不悅,少年的表情變得冷淡。  

「給你送這個!」把一個長方形的小型包裹遞過來,「你的學費。」  

「不要!」小行看也不看,一口回絕了。  

吸了一口氣,緊皺眉頭的少年看起來脾氣不太好。不耐煩地把東西塞到小行懷裡,「去跟那老頭兒說,我只管送東西!」  

「我說了不要——!」小行把那包得嚴實的包裹絲毫沒有猶豫地扔回去,「我不要你們家的臭錢!!!他是你爸!不是我爸——!!!」  

東西結實地砸在少年身上,然後滾落到地上。勉強維持著一絲耐性的少年一下子被激怒了。  

「隨你的便——!!!你就裝清高去裝到餓死好了!」少年修長的手臂揪住小行的衣襟,再惡狠狠地推開,小行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不要拉倒!這個時候還……啊——?!」  

少年驚叫出來,手臂被一股蠻橫的力道扭在身後。方奐言冷冷地擋在小行面前,丹鳳眼裡看不見一點溫度。  

「沒有人告訴你,不要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嗎?」方奐言的手稍稍用力,然後放開。少年立刻跳出幾步遠,擺出戒備的姿態。  

「想打架嗎?好,我奉陪到底!」少年露出好戰的本性,看起來是經常打架的樣子。下一個瞬間拳頭就已經招呼上來了。  

本就不善打架的方奐言被衝擊力擊退了好幾步,背部撞在自家的門板上,有什麼東西倒在自己懷裡。  

「小行——!?!?!」隨著方奐言的一聲驚呼,代替他承受了重拳的小行慢慢滑下身體。  

剛癒合的嘴角再次裂開流下細細的血流,還沒完全消腫的臉頰又腫得更高了。  

沒想到他會衝出來的少年,驚諤地收回拳頭,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拿著你的錢……滾回去……」在方奐言的支撐下搖晃著站起來的小行,慢慢地開口。  

「你——!!」大約是那個「滾」字又刺激了高傲的少年,可是看著那張被自己打得淒慘的臉卻沒辦法發火。  

「這樣你還不滿意嗎?」小行諷刺地說,「……那個男人跟我再沒有關係……你們就當我死了好了……總之,不再跟你們有任何瓜葛!請你離開。」  

沒有眼淚,沒有憤怒,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心死般的平靜和決絕帶給了少年意料之外的震驚。  

「……你保重吧!」轉過頭,少年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後就沒有再說什麼,撿起地上的錢飛快地離開了。  



「我的天!!!怎麼會這樣!?都怪我——」方奐言關門第一件事就是把藥箱翻出來,卻被小行拉住他的衣服。  

「奐言……你抱抱我……」  

方奐言「啊?」了一聲看著居然在微笑的小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抱抱我……就不疼了……好不好?」小行扯動他的衣服,像撒嬌似的看著他  

方奐言看見了那笑容裡的悲苦,於是張開雙臂,緊緊地擁住小行的身體。  

在熟悉的胸膛裡,小行慢慢閉上眼睛,流下眼淚……  





第30章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才高考完……恩……沒見過幾次,反正也沒啥話說……也談不上交情好不好……根本就是陌生人嘛!」小行手捂著冰袋敷在臉上,歪著頭說。「這樣就好了……我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甚至笑了一笑。  

苦澀的笑容刺得方奐言眼睛有點酸,他輕扳過那小小的頭顱,在頭髮上印下心疼的吻。小行順勢倒在他身上,讓他的胳膊纏繞上去。  

「我已經成年男人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絕對不讓他們看扁!」此刻依偎在別人懷裡的「成年男人」甚至攥緊了拳頭。  

那可愛的模樣讓方奐言忍不住「哧哧」笑起來,雖然有點失禮,可是這樣的情景和所說的話實在有點不太搭調。於是他很不給面子的親親小行的額頭說:「……你真是太可愛了!」  

紅著臉的「成年男人」,最開始是害羞然後是生氣,「啊——?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不是!當然了,也有可愛的成年男人啊!」  

「你分明是在取笑我吧?!」小行越發的火大,瞪起眼睛。「我是認真的……!!」  

方奐言把他結實地摟過來,臉埋在他的肩上,這個動作讓小行瞬間就安靜下來。  

「我知道……小行很堅強的,你要一直這個樣子哦……」  

「恩……?這還用你說啊……」心跳有點加速的小行,故意不去注意對方的呼吸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達到自己皮膚上的微熱溫度。  


你要堅強……堅強到不會被任何傷害擊倒……  


小行又休息了一周左右,身上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不過上班的第一天,還是把俞心悅嚇了一跳。心思柔軟善良的女孩子,當時就掉下了眼淚,看著女朋友抽泣的小臉,小行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幸好沒有讓她看到自己剛受傷的樣子,不然一定會嚇壞她的。  

他摟著那嬌小的、在自己懷中不停顫抖的身體,輕聲安慰著她。  

他一直認為,無論何時,在心愛的人面前一定要表現出最堅強的一面。讓她安心、讓她認為值得依靠,時刻保護著她不受傷害……即使換成兩周以前那個模樣的自己,在她面前就算忍到內傷也絕對不會哭出來。  

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脆弱的部分。  

可是為什麼,在奐言面前就可以呢?  

放聲地哭、耍脾氣、鬧彆扭、撒嬌,連吻都接過了……想起來自己都覺得臉紅的行為,一樣不少,全在他面前做過了。  

想心疼的是這一個,想被心疼的是那一個;想讓她放心的是這一個,想在他懷裡哭泣的是那一個……  

好像有什麼亂了套……  

可是小行在這混亂面前,意外地平靜。  

總會到做出選擇的時候,傷害誰,被誰傷害,他好像已經預見了不久之後的未來……  


除了方奐言打電話調情的對象換了人之外,現在的日子似乎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奐言,上邊在催OY那邊的設計費,你什麼時候過去拿?」會計部的女孩子晃著那一頭洋娃娃似的卷髮,對電腦前的方奐言說。  

「啊?現在?一般不是要到年底的嗎?」方奐言疑惑地抬起頭,把長得擋住眼睛的額前發撥開,才看見小會計舉著發票站在眼前。  

「我也不知道,急著用錢吧。反正也是咱老闆的熟人,價錢也定好了,你去一趟不就得了。」  
把發票拍在桌子上,「吶,都開好了!」  

「嗚……真是不想去……」  

訥訥地接過來,方奐言又開始下意識地摸脖子後面。  

「哎!奐言,雖說你留長髮也挺好看的,可是也得修修啊,再說現在天氣這麼熱,你這樣不難受嗎?」女孩體貼地拔下一根細細的黑髮夾,幫他別住前面的頭髮。  

「愛死你了小可愛!!!」方奐言感激地拋過一個飛吻。  

女孩嘻嘻笑著罵他「不正經」,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方奐言立刻換上憤怒的神情,對著將要見面的那個人恨恨地說:  

「去就去,怕你啊!?正好找你算帳——這次咬到你合不上嘴巴!!!」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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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走下大理石的台階,歐陽天賜順著鑲嵌在草地上的石板一步步向庭園中走去。  

兩邊的灌木叢,據說是為了有利於生長而沒有進行大規模的修剪,保持著原有的繁盛和鬱鬱蔥蔥。偶爾會有花朵在視線中一閃而過。  

漸漸的,視野開闊起來。  

大片的碧綠色草地上,在石板路的盡頭,用平整的方磚壘出一塊小小的空地。擺放著米白色的籐制桌椅,一老一小兩個身影正在親密地說著什麼。  

「爸爸——!!!」眼尖的孩子看見歐陽天賜的時候,立刻飛跑過來。  

可是並沒有象親子圖中所描繪的那樣撲進父親的懷裡,僅僅在離歐陽天賜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來,仰起小臉用閃亮眼睛看著他。  

輕輕「恩」了一聲算是打招呼,歐陽天賜沒有憂鬱就越過兒子小小的身體,朝父親走去。  
失望地垂下眼簾,幼小的孩子咬著下唇,用手背抹了一下演講,再度追上去。  

「父親。」  

歐陽天賜拉開父親對面的椅子坐下來,隨後而來的兒子把身體縮進爺爺張開的手臂裡,眼睛卻一直望著父親。  

「你啊,偶爾也該抽空陪陪小微。」  

略帶責怪地看了兒子一眼,花白頭髮的老人寵溺地摸摸孫子的頭髮。  

「我知道。」歐陽天賜淡淡的回應。「二弟他……已經不在本地了。」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移到他今天此行的重點上。  

表情蒙上陰影,老人皺緊了眉頭。  

「他就這麼討厭這個家?!」  

歐陽天賜沒有做聲,爺爺突然尖銳的聲音卻把小微嚇了一跳,不安地在父親和爺爺身上交替著目光。  

「我允許他在外邊這樣那樣的胡鬧,他還想怎麼樣!?竟然一聲不吭就一走了之,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他究竟……還想讓我多丟臉?!」越說越氣,到最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爺爺、爺爺!」小微費力地伸長手臂去拍打爺爺的背。  

起身跨出一步,歐陽天賜扶住父親單薄的身體,輕撫那因為咳嗽而顯得更加蒼老的脊背。「小微,給爺爺倒杯水。」  

「啊……是!!」小微急急忙忙地用兩手捧著水杯遞到爺爺面前。  

欣慰地拍拍孫子的頭,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總算是把咳嗽壓了下去。曾經的歐陽家當家用不遜於當年的嚴厲口吻對面前的兒子說:「天賜——無論如何,都要把奉宇給我找回來!盡快!!」  



並不是找不到……  

以歐陽天賜的人脈和情報網來說,想要找一個人並不難。不管那個人身在何方、在做什麼,只要花上一點時間就可以完全掌握他的行動。  

只是不想找而已。  

不過並不是兄弟交惡之類的原因。  

他這個排行第二的弟弟,歐陽奉宇——最初是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現在歐陽家的。  





第32章  

光是從長相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繼承了歐陽家的血脈,可是卻與同樣跟父親很相似的歐陽天賜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若說歐陽天賜是承自父親、甚至比父親更勝一籌的沉靜冷冽的冰,那麼歐陽奉宇就是一團燃燒的火。  

桀驁不遜,飛揚跋扈——他全身都充斥著這樣的氣息。  

所以當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外人很難相信他們是兄弟。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眼神中都帶著銳利的驕傲。  


小自己兩歲的弟弟,在十七歲的時候生母去世,被父親強行帶回了歐陽家。初次見面的時候,並沒有迸發出意料中充滿敵意的火花。  

同樣繼承自父親的敏銳,似乎在兩個人見面的一刻起,就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眼中對於父親的恨意,和對於自己體內流淌著的血液的厭惡。  

也許是由於這樣的原因,比起一見面就衝突不斷的父親,歐陽奉宇和這個冷漠的哥哥相處起來更自在一些。雖然並沒有多麼親密,可是他一直都不排斥稱呼歐陽天賜為「大哥」,卻從不肯在父親面前叫一聲「爸爸」。  

就連這一次的出走,實際上歐陽天賜也是知道的。歐陽奉宇曾經明確地拜託過哥哥「請不要找我」。  


歐陽天賜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弟弟遲早回離開歐陽家。生性自由奔放的奉宇從來的第一天起到如今,從來沒有一次好好適應過歐陽家的生活,反倒愈來愈強烈的格格不入。  

頻繁地出入同志酒吧,明目張膽地和男人親熱。好像是故意做給人看似的,這些消息都一點不漏地傳到父親的耳朵裡。  

嚴厲保守的老人終於勃然大怒。  

父子大吵一架的後果,並沒有換來奉宇的妥協。頑固的父親以各種方式來要挾都得不到兒子的半點回應。於是,不想再次失去兒子的老人,在萬般無奈之下做了讓步。  

同時他決定把奉宇交給大兒子管理,企圖借助另一個兒子的手能夠挽回頹勢。  


歐陽天賜從來沒有讓父親失望過,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即使他不想對弟弟的事情加以干涉,表面上仍然沒有杵逆父親的意願。當氣哼哼的奉宇第一次出現在OY集團辦公室的時候,歐陽天賜例行公事般地開始教給他基本的管理知識。  

奉宇用炯炯地眼神盯著大哥說:「你也跟那個老頭兒一起整我嗎?」  

「我沒那個意思。」  

「那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歐陽奉宇和歐陽天賜第一次帶有火藥味的對話。「你放心好了,我對歐陽家的產業沒興趣,不會搶走你手裡的任何東西!同樣的,也請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歐陽天賜盯著弟弟在自己面前還從未出現過的,攙雜著嘲諷的怒容,淡淡地笑了。  

「你好像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擔心過那種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歐陽奉宇第一次看見哥哥的笑容,這個完全稱不上溫暖的笑容讓他冷靜了不少。  

「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聰明如他,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這個哥哥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歐陽家的一切納入自己的掌中,自己根本沒被他當成對手看待。不過這並沒有引起他的反感,因為他也知道歐陽天賜明白自己不想參與歐陽家的任何事情。  

「至少現在,我還不能讓你完全的自由……不過不會太久的——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歐陽奉宇心中一凜——怎麼會不明白呢?不是再明白不過了嗎?  

以現在兄弟二人的力量來說,要脫離父親的掌握還太難。因為深切地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歐陽天賜一直不動聲色,可是他正在一步步地讓自己成為歐陽家真正的主人。  

「那個時候,無論你想怎樣,我都不會阻止你。」歐陽奉宇彷彿在那笑容裡聽見了哥哥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  


時至今日,歐陽天賜早就已經成功的接替了父親的位置。雖然他是在父親不知道的情況下運用手段讓他提前退位,可是自己似乎也沒有如當初所想般的硬下心腸給予實質上的報復。只是對於年老體衰的父親,他好像已經是憐憫多過憎恨了。所以他放任奉宇的同時,並沒有完全忽視父親的感受,只是盡可能地讓他的晚年不那麼寂寞而已。  

然而也——僅只於此。  


沒有付出那麼多,就不要奢望得到。  

歐陽天賜站在落地窗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幾乎可以俯瞰半個城市的風景。  

如果說歐陽家龐大的產業是一個帝國,那麼他已經站在了這個帝國的權力頂端,手中掌握著實實在在可支配的權力。  

為此,他賠上了整個的人生。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總會莫名的煩躁——因為他發現自己和父親,或許根本沒有區別。  





第33章  

方奐言出現的時候,面目猙獰。  

「歐陽天賜你耍我啊?!明明下班了一個人都沒有你讓我在外邊等了一個鐘頭!?!?你是故意的你存心的對不對?!?!」  

門只開了一個縫兒的時候,高分貝的聲音已經衝進了歐陽天賜的耳膜。  

他暗自慶幸,幸好OY的頂層此時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不然明天員工之間口耳相傳的一定是:有個瘋男人居然敢跟OY的歐陽天賜叫板——而且還氣勢洶洶地抓住對方的了衣領似乎要跟他打架。  

「已我的立場來說,」歐陽天賜把他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拿開。「是我在等你。」  

即使這個人是他唯一溫柔對待過的方奐言,可是以他現在煩躁的情緒來說,實在沒什麼心情應付他。  

「你的臉皮比我的還厚了!!!約好了六點鐘在公司見可是你沒告訴我那個時候已經下班了啊!!!」方奐言掃開歐陽天賜桌子上的東西,扒拉出一方空位坐上去。  

「別人下班我沒有下班吧?」  

「胡說!你辦公室是鎖著的!!!」  

「六點零一分之前,我都在那裡。」  

「……」  

「……」  

「……我承認晚了那麼幾分鐘!!你就不能等我一下?!要不然打個電話告訴我直接到頂層也可以呀!!!」  

「我討厭不守時的人。」  

「你……!!!」方奐言大概是察覺出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自己又的確是遲到了。只好把氣生生地壓下去。  

歐陽天賜看他氣鼓鼓的樣子,白皙的臉和露出的手臂上佈滿了汗珠,想起今天好像是入夏以  
來最熱的一天,即使到了傍晚也在零上三十度。他辦公室所在的A座,沒有加班的話過了下班時間是沒有空調的。  

「你不熱嗎?那邊有冰水的。」他心軟地示意引水機的方向。  

不說還好——方奐言一聽那個「熱」字立刻就扭曲了面孔。  

「是啊——我涼快死了——特意蓄了頭髮保暖呢——就差穿上棉衣了——」好像要咬碎骨頭一樣磨著牙齒,方奐言的目光幾乎可以在歐陽天賜身上燒出個洞來。  

一番好意沒得到回應,歐陽天賜皺起眉頭來,不想再跟他抬槓。  

方奐言跳下桌子,一屁股坐在歐陽天賜大腿上。  

「你跟我裝傻?!難道你要我帶著這種記號在大街上走來走去嗎?!」背對著他粗魯地撩起已經到肩蓋住脖子的頭髮。  

只一眼,歐陽天賜心情大好,好到笑出聲來。  

因為最近一直被遮蓋住比其他地方還更少接觸到陽光的關係,纖細的脖子正中央,更白皙的皮膚上點綴著一塊嫣紅。  

是那種絕對不能用蚊蟲叮咬或其他什麼理由搪塞過去的歡愛痕跡。  

「你還笑?!很得意是不是?!你乾脆在上面刺個字『歐陽天賜留』多好啊?!」方奐言噌地站起來,卻被歐陽天賜一把拉住,按回自己腿上。  

用指腹輕輕摩擦著那抹紅色,顯然顏色已經淡了不少,卻仍然是極其明顯的程度。  

那是他留下來的痕跡……  

腦海中清晰地回想起這具身體的觸感,不那麼柔軟,不那麼纖細……卻充滿了誘惑。  

「至少還得一個星期不能剪頭髮……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方奐言頭也不回地繼續吐苦水,卻不知道他越是苦惱身後的人的笑容就越是大。歐陽天賜放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幫你想辦法就是了……」他漫不經心地向方奐言進來的方向走過去。  

「……說得輕鬆,難道要我帶圍巾嗎?」一邊咕噥著,方奐言一邊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自私的傢伙……也不替別人想想後果……」  

鎖門時輕微的「喀噠」聲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奇怪而且很不爽地看著歐陽天賜似乎一掃剛才的不愉快,帶著淡淡的微笑向自己走過來。  





第34章  

從背後抱住他,手指從敞開的衣領中伸進去,摸他突出的鎖骨。然後向下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  

「……一點都……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方奐言閉著眼睛,把手覆在歐陽天賜從腰部滑進他腿間的手上,感覺到那修長有力的手指的動作,快感如期而至。  

「什麼事……?」嘴唇在瘦削的肩頭上移動,靈巧的手指已經剝下了方奐言的襯衫。  

「就是這種事啊……堂堂OY集團的總裁是會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和男人做愛的人……說出去會不會有人相信……啊!」  

歐陽天賜稍稍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乳首。痛過以後,方奐言卻吃吃地笑起來。  

「嘿嘿……你可不要太想我哦……免得辦公的時候不小心勃起……」說這話的時候,他側過頭舔了歐陽天賜的耳朵,然後在纏繞著他分身的手指快速地活動下呻吟出來。  

細細的輕喘、微熱的吐息就在歐陽天賜耳邊持續著,像春藥一樣刺激著他的情慾。懷抱中的身體猛地一挺,將灼熱的液體釋放在他的手中。  

代替潤滑液將手上的東西塗進窄小的穴口,引得方奐言輕微的顫抖。  

「恩……我說……你該不會為了做這種事情把我叫來的吧……」  

「說要拿設計費的不是你嗎?」  

「那倒是……但是……但是……」  

看著他簇著眉頭好像在想著什麼,歐陽天賜施威似的鼓搗著狹長的甬道,提醒他正在做的事情不需要思考。  

「沒什麼但是,你要說不應該的話……我會笑死!」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這情節很符合一些有趣的標題……」  

歐陽天賜盯著那已經俯在桌子上光裸的脊背,低沉的說:「我有預感,你接下來的話會讓我很生氣。」  

「不是啦!你聽我說……比如《禁忌的辦公室之戀》、《春色蕩漾的辦公室》、《下班後辦公室的秘密》或者《辦公室裡的呻吟》……啊啊?!疼死了——!!!你幹嗎……?!」  

歐陽天賜用行動對抗他的喋喋不休和腦袋裡各種奇怪的念頭。他緩緩地深入到方奐言身體的最深處,滿意地感受到他的戰慄。  

惡意地貼近他的耳邊帶著笑意說:「對於最後一個標題——我會很『用力』地讓你不辜負它的內容!」  

「咦咦咦咦——————?!?!?我不是那個意……啊!!!!」  

方奐言的聲音和動作同時像斷了電的機器一樣突然地停滯了下來,保持著張大了嘴巴瞪著眼睛的姿勢凍住了似的俯在歐陽天賜的身下。  

脖子後面的弱點再一次被人型的野獸咬在嘴裡,並且遠比上次要用力得多。  

「你、你、你……」  

不等他說出成句的話來,歐陽天賜就開始了晃動。  

「疼、疼啊!!不可以!!!鬆開、鬆開你的牙……!!!歐陽天賜你聽見沒有!!!求求你了!!!不要咬那裡!!!」方奐言的驚恐透過身體的顫抖半點不露地傳遞給歐陽天賜。「……求你了除了那裡哪裡都可以啦……天賜天賜天賜你不要這樣啦…………」  

懇切地哀求真的讓脖子的上壓力解除了,可是不等他鬆一口氣,歐陽天賜就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說了會幫你想辦法的。」  
再度咬上去。  

「鬼才信你…………!!!!!」  

於是方奐言拿手的胡言亂語再次出現,間或夾雜著毫無用處的咒罵。  


即使如此,歐陽天賜仍然在短時間內將那些語言變成了單純的快感呻吟。  

至於脖子上的痕跡,方奐言已經沒有在意那個的精力了。十指用力地摳住桌沿,直到指尖都發白才能支撐自己不在讓人意亂情迷的律動中完全癱軟下去。  

寬厚的手掌在他的腰間摩擦,撫弄著他性器的時候既溫柔又無比殘忍。絕對不讓他痛快地射出來,彷彿就是在等待著他高潮時那一聲連自己都覺得羞愧的叫聲一樣。  


溫熱的液體衝擊身體的那一刻,方奐言喘息過來的第一句話是:  

「……你又沒用安全套……」  

剎風景的話讓歐陽天賜瞇起眼睛來,「上次你可沒在意過……難道你要我隨身攜帶那種東西嗎?」  

「那倒不是……可是你該問問我嘛。啊!還是說……你只在跟我做的時候才不用……?」方奐言委委屈屈地抱怨。  

「恩……你猜對了。」  

「為什麼!?」  

「我喜歡。」  

早知道是這種答案了,這傢伙的性格天生就是如此,要是在古代不是皇帝的話也是早晚會篡位做皇帝的那種人。  




第35章  

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個皇帝的男人,此刻點燃了一支煙靠在沙發上小憩。落日的餘暉照在他輪廓深刻的臉上,淡薄的煙霧籠罩在周圍。平日裡尖銳驕傲的目光在低垂眼簾的遮掩下,柔和又不可捉摸。  

修長健美的四肢,隨意伸展。  

這個男人是如此的性感——方奐言想。  

不是經常有人形容高貴、慵懶的美人像貓嗎?他覺得此時的歐陽天賜也很像,當然體型上是跟豹子之類的比較接近了。  

方奐言默默的走過去,囂張地跨坐在英俊男人的腿上,順手扯下他的領帶拋在一邊。  

歐陽天賜任由他這樣做而沒有阻攔,好像方奐言做什麼出格的事他都不生氣。  

「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撥弄著男人的髮絲,看著他的眼睛說。  

「沒有。」  

彷彿意料之中似的勾了一下嘴角,「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假裝的……?」  

「……現在沒有。」  

「啊!」方奐言笑了,「難道是因為我身體的關係?」  

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迷人得要死,方奐言想也沒想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煙味瀰漫了整個口腔。  

歐陽天賜沒拿煙的手伸進他還沒扣上扣子的襯衫,繞到背後,一節一節數他的脊椎骨。方奐言在喉嚨裡發出享受的低吟,更深入地纏住歐陽天賜的舌頭。  

慾火再次被點燃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方奐言把手伸進歐陽天賜褲子裡的時候,對方已經將他剛整理好的褲子連同內褲一起褪到了腰以下。  

「你動作還真快……一次不夠吧?」貼著歐陽天賜的嘴唇,方奐言笑問。  

「你還是我?」  

「……都是。」方奐言抬起腰,「進來吧……」  

感覺到尖端已經進入了洞口,方奐言慢慢放下身體,堅挺一點點地充滿著內部。  

「啊……」他輕聲地叫出來。  

歐陽天賜把已經煙捻熄在煙灰缸裡,按住他的身體,重新堵住了他的嘴唇。就這樣持續著不間斷的接吻和抽動。  

速度漸漸加快,讓方奐言喘不過氣來,他掙扎著從舌頭的交纏中掙脫出來。  

「慢……慢一點啊……」  

可惜掌握著主導權的男人並不理會,一個深深的頂入讓他一下子記起了上次那快要讓他昏死過去的顫慄感。  

驚呼還沒出口就被霸道的嘴唇硬生生堵回去,下半身在這種情況下被野蠻地進攻。方奐言  
的眼淚轉眼間就被逼了出來,卡在喉嚨裡的嗚咽只能用淒慘來形容了。  

越來越兇猛的動作和死死按住自己後腦的手掌是在同時停止的。很不可思議的,兩個人居然  
同時到達了高潮,這還是第一次。  

方奐言的身體在射精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還止不住輕微的痙攣。  

「你……你…………」  

歐陽天賜看著他撲簌簌流下的眼淚,輕吻著他抖動的嘴唇,想著他大概又要罵自己「禽獸、  
不是人」之類的。並不是故意要讓他哭,只是不想控制對他的慾望。  

「……你知道……我感覺自己像什麼……?」  

一邊哭一邊哆嗦,方奐言問他。  

「……像什麼?」歐陽天賜連聲音都柔軟下來。  

「……魚。」  

親吻停滯了一下,不明所以「……?」。  

「——野餐的時候被刺穿整個身體架在炭火上燒烤的魚——!!!」  

「……」  

歐陽天賜發誓,自己三十年來從來沒有過這種近乎愚蠢的癡呆表情,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回應這個語出驚人的男人。  

之後的一瞬,方奐言也發誓,他從來不知道歐陽天賜原來也是會這樣毫無顧忌、單純的大笑的人。  

「……我明白了,」雖然和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出自截然不同的原因,輕輕抖動身體的歐陽天賜摟緊了方奐言的腰。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溫暖笑容,「原來……有那麼『長』的嗎?」  

「你自己試試不就明白了嗎?!」  

歐陽天賜把臉埋在方奐言的肩窩裡悶笑,「……我真想看看你的腦子是什麼構造的……」  

「啊——!」方奐言揉亂了那可惡男人的頭髮,氣憤地說,「你是想說我的腦子比你的少了那麼幾個回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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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奐言超強的胡言亂語能力和跳躍性思維再次顯現驚人的威力……(狂汗)  
我最喜歡的小方啊,你就繼續這樣吧……  
最難搞的歐陽大佬也被你拿下了……  





第36章  

天已經完全黑了,正是燈火繽紛的時候。  

從OY的頂層望出去,如同身置在一片燈海之中,絢爛多彩,無比美麗。方奐言一直趴在沙發上出神地看著窗外,一邊等待著歐陽天賜處理完事情送自己回家。  

晚上天氣變得涼快起來,歐陽天賜關了空調,打開一扇窗。  

微微的涼風緩緩吹過室內,仔細清洗過的肌膚徹底從白天時濕粘的狀態中解放出來,方奐言愜意得不得了。  

唯一有點讓他耿耿於懷的是,洗完澡之後一邊讚歎著總裁專用的工作室設備真是齊全,連浴室都有不說還包括獨立浴房,一邊隨手拉一道門發現裡邊居然是臥室。  

方奐言不顧形象地大叫「怎麼你這裡還有床」?歐陽天賜說「這是當然的我一年之中有半年時間在這裡過夜有什麼好奇怪的麼」,方奐言怒罵「既然有床你把我按在桌子上幹什麼硌得我腰都快斷了」,歐陽天賜笑道「本來是要轉移到床上去的怪就怪在你那四個標題起得太好了為了貼和一下我就勉強將就了。」腰差點斷掉的男人不甘心地說「那第二次你不是也沒說嗎害我又做了一回野餐魚!!!」歐陽天賜一臉無辜「那是你主動的好不好?」於是又做了魚的男人哭喪著臉說「你太過分了我跟你說明白了正常是要在床上的」!  
歐陽天賜歎了口氣說「你確定是嗎?」方奐言一跺腳「我當然確定」,於是體貼的男人放下手裡的咖啡杯,一把將頭髮還濕淋淋的方奐言打橫抱起來回答「好吧那就在床上」,然後走進臥室。  

這時方奐言揮舞著手腳喊著「我不是說現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的腰和嗓子也不會時時刻刻酸痛著影響他看風景。  


「餓了吧,想吃什麼?」工作告一段落的歐陽天賜換上一件雞心領的米色薄衫和淺灰的棉布褲子,關掉電腦,把方奐言從沙發上拎起來。  

「恩……吃什麼……啊!!糟糕!我忘了!!!」方奐言從悠閒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一拍額頭「忘了打電話告訴小行不回家吃飯的事了!」  

「小行?」歐陽天賜還沒聽過這個名字。  

「同居人,嘿嘿!」方奐言嬉皮笑臉地看向他,「我家做飯超級好吃的小媳婦兒!」  

「哦……」不置可否,歐陽天賜微微勾動嘴角,用兩根手指撩起他後頸上的頭髮,「你家的小媳婦兒看見這個沒有讓你跪洗衣板嗎?」  

方奐言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  

「歐陽天賜……你害死我了!!!」  

「怎麼,真的要跪?」  

「你這混蛋我寧願去跪那玩意兒!!!你說我明天怎麼辦?!穿高領衫嗎?!三十幾度的高溫會死人的!!!」  

歐陽天賜再一次愉快地笑出來,「行了,轉過去——我說了有辦法的。」  

方奐言半信半疑地轉過身,用手把住頭髮。下一秒,涼涼的物體貼在脖子上。  

「……那是什麼?」  

揚揚手中剩下的貼紙,歐陽天賜說:「止痛貼。」  

「啊……」方奐言半天說不出話來——真是簡單直接的辦法啊!「那……理由呢?」  

「睡落枕了、脖子受風了或者頸椎痛了,自己選一個。」  

「哦……」  


由於方奐言決定回家吃「小媳婦兒」做的飯菜,所以歐陽天賜直接送他回家。  

歐陽天賜這輛黑色寶馬副駕的位置簡直成了方奐言的專座,他扣上安全帶安然地靠在椅背上的樣子,好像旁邊坐的是他的專職司機。  

他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和行人,再偷瞄了一眼歐陽天賜。  

男人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端正的側臉同第一次見面時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當時的自己絕對沒有想到會和這個看起來是用具像化的優雅、冷漠和驕傲組成的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雖然他們見面時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吵架,可是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開頭,似乎結尾都是一樣的——做愛。  

他仔細想想那個時候為什麼那麼強烈的想要跟歐陽天賜做愛,除了舒服之外的理由。  

這個男人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即使他什麼都不做只是站在那裡,也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抱著自己的時候,無論是粗暴的還是溫柔的,都能在自己身體上和心理上留下足以掩蓋一切其他痕跡的強烈記憶。  

感官中只留下被歐陽天賜擁抱的回憶。  

這種感覺和這男人的氣息,強烈、濃郁,圍繞、包裹住自己甚至充滿著身體的內部……無法消散。  


「到了。」一路無話,歐陽天賜在停車的時候開口,方奐言一回神,已經到了家門口。  

「啊,好快哦司機師傅!明天早上來接我好不好?」  

看了他一眼,歐陽天賜漫不經心地說:「桌子、沙發……方奐言,你想不想在車裡試一次?」  

「對不起大佬我不敢了!」方奐言立刻雙手合十低頭認錯,雖然他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在生氣,不過被逮住借口再做一次他可受不了。  

歐陽天賜輕笑。  

車門一開一關,轉頭的時候方奐言仍在車裡。  

「歐陽天賜,我們交往吧?」收起了一貫的玩笑和輕浮,漂亮的丹鳳眼平靜如秋水般地看著他。  

「你在追求我?」  

「對,我追求你。」乾脆地點點頭,方奐言說,「我保證,不跟其他的男人鬼混。好不好?」  
那一刻,歐陽天賜幾乎以為自己的獨佔欲已經成功了。  

但是他知道,還沒有。  

丹鳳眼男人還沒有被他攥到手心裡,他僅僅握住了他的一小部分。  

「方奐言……你膽子可真大。」歐陽天賜歎息似的說,「你知道我一向是吃人吃到底的……」  

無聲地微笑,方奐言攬過男人的脖子,交換著真正意義上的,情人的第一個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一部……完結……  
在等待小行和南楠的大大們,請放心,他們會在第二部中露臉的。  
說起來,其實本來是沒有第一部、第二部之分的,  
可是想想以後的情節,各個矛盾會逐漸激化,隱藏的過去逐漸揭開……  
我自己都覺得有點混亂,所以,就當作一個不太分明的分界線吧!  
那麼,大家,第二部見嘍!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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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永遠 第二部 by:雪冬  
1  
明明已經到了應該是秋季的月份,可是炎熱的天氣卻一點也沒有要收斂的意思,這個城市的夏天似乎無限地延長了。  
按小行的話說,這是秋老虎,熱不了幾天了,再下兩場雨馬上就會涼快下來。方奐言於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下雨,也不見秋老虎要退場。搞得他很有一種想要做一回后羿的願望。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繼續在毫無遮擋的烈日下拉開手中的捲尺,進行著沒辦法躲進陰涼處的工作。  
天氣太熱,已經到肩的頭髮打理起來有點麻煩。  
他的頭髮徹底留長了。  
不過不是為了要遮擋吻痕,畢竟他的脖子還處於時不時就「落枕」的狀態。  
某天,他把頭髮攏在腦後,興沖沖地去問正在洗菜的小行:「吶!小行,我這樣子會不會看起來比較年輕?」  
小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瞪大眼睛看了那張興奮的臉好一會兒,「……真可怕,我到你這個年紀也會有這麼奇怪的心態嗎?」  
「什……什麼奇怪的心態啊?!」  
「年紀沒到心理先到了……?」  
「我才大你三歲而已!三歲哦!!!四年前的我也是個學生來的!!!」  
「我沒有說你老啊,是你問我會不會『比較』年輕的。」  
方奐言無言,怏怏地找了根皮筋把長髮紮起來。  
決定留長,純粹是臨時起意。他想看看,這頭髮能否留到冬天?  
直到和歐陽天賜分手之前,都不會去剪。不過他每天晚上都做好了第二天就進理髮店的準備。  
他很清楚,自己也好,歐陽天賜也好,實際上都是根本就不會愛的人……  
「呼……完了完了!終於完了……!」大赦一般揣好測量完的數據,方奐言立刻一溜煙兒地竄進有冷氣的寫字樓裡。  
抬腕看看表,才兩點多,離可以回家的時間還差三個多小時。他皺著眉頭歇了一會兒,有罷工的打算。  
只要頭一天曾經跟歐陽天賜約會,那傢伙無一例外,肯定會把自己折騰得第二天起不來床。掙扎著起床的結果,就會像現在一樣渾身脫力,直想倒在地上昏過去算了。  
結果他靠著咒罵「歐陽天賜給我去死」的支撐,一直拖到又加了兩個小時的班才回家。白天的日曬、奔波,再加上身體的疲勞,他根本沒等到小行開飯,直接倒在沙發上睡個底朝天。  
「好不容易趕在半夜前回家……卻累成這付德行……」  
小行做好了飯菜,卻實在不忍心叫他。  
靜悄悄地在他身邊坐下,輕輕地點了點方奐言的額頭,「你是不是又瘦了一點啊……」  
睡夢中的人毫無知覺,無意識地伸出手指撓撓臉頰。  
小行於是幫他把垂落下來的髮絲撥開,指尖碰到方奐言脖子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撩開覆蓋著的頭髮——長方行的白色止痛膏赫然出現。  
彷彿被針扎似的縮回了手指,小行咬緊下唇死死地盯著那塊白色的物體。  
哼,又「落枕」了嗎?  
自從第一次落枕到現在,少說也四回了吧?平均每半個月一次,真是脆弱的脖子啊!  
曾經有一次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猛地把膏藥扯下來,那紅色的痕跡瞬間扎痛了小行的眼睛。  
「我說怎麼落枕了脖子還那麼靈活呢!」小行冷冷地說,「你就不會編個其他的理由?」  
方奐言摸著被膏藥粘下汗毛的地方疼得呲牙咧嘴,嘟囔著說:「你以為我想?我在外面一直說頸椎痛的……」  
「有什麼好瞞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  
小行覺得自己像個抓到丈夫搞外遇,鬧得滿身醋味的婆娘。「真是熱情的情人啊!小心被南楠看到拿刀子追殺你!!!」  
實際上他知道自己酸溜溜的口吻比刀子更尖銳。  
方奐言訕笑,「是呀,也沒什麼好瞞的……」只不過不太想被別人知道這回是自己被壓了而已……  
當然小行一心認定他是怕再被自己碎碎念,不想聽自己囉嗦。  
最近他經常外宿,要不然回來的時候就是大半夜,每次想到他是不是在外面跟情人約會、擁抱、接吻……小行的心裡就一陣刺痛。  
他看著方奐言熟睡時微張的嘴唇,無比地嫉妒著曾經嘗過它們味道的人。  
昨天也是……你根本就沒有回家……  
脖子又開始「痛」了……  
那是誰留下的痕跡?  
你又吻了誰?  
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小行發現自己的嘴唇和方奐言的嘴唇之間已經沒有距離了。  
「——!?」  
摀住嘴巴驚慌地跳起來,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鼓噪。發現方奐言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小行稍微鎮定了一點,然後不敢再多呆一秒鐘匆匆逃回了房間。  
2  
俞心悅在賣飾品的小店裡看中了一個半透明的琥珀色髮夾,她舉著放在頭上比了比,笑著問身後的小行,「怎樣,好看嗎?」  
「很漂亮!」小行微笑著點頭,「很適合你呀。」  
「真的?嗯……」  
女孩歪著頭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下了,挽著小行的手步出了飾品店。  
兩個人就這樣手拉著手悠閒地在步行街上漫步。  
小行的手心中掌握著女性特有的柔若無骨的手掌,柔軟小巧,傳遞著溫柔的信息。偶爾掌心傳來微微的壓力,就表示女孩看到了想進的店舖,於是自然而然地轉進去。  
俞心悅逛街的時候,從來不會地毯式搜索,偶爾被什麼吸引住視線才過去看上幾眼,更多的時候就像晚飯後的散步一樣沒什麼目的性,累了就找家冷飲店,買上兩隻冰淇淋休息一下。  
往往這樣半天逛下來,手裡多了的通常是手機鏈、鑰匙扣、耳環這樣的小東西。光是這樣,就足以讓他的小女朋友心滿意足。  
有時候小行想,她會不會是覺得男生都討厭逛街而故意遷就自己呢?就連小行想幫她拿包包的時候,她也說男孩子拎女生的包不好看而體貼地拒絕了——雖然滿大街的情侶中十個有九個是男生左手挎包右手挎女朋友的。  
可愛的,溫柔的,善良的,體貼的,他的女朋友。  
他想心疼她,想照顧她,想跟她建立一個美好的家庭,這個想法從最初到現在也沒有變過。  
如果要結婚的話,小行心中絕對沒有第二個人選。  
「如果」要結婚的話……這個摸稜兩可的如果,實際上,已經粉碎了一切。  
小行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從交往到現在,他們最親密的接觸只有一個安慰似的擁抱,除此以外,連個吻都沒有接過。這種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純潔的愛情,在如今速食主義氾濫的年輕人當中已經不多見。  
有一部分原因是女孩的內向和羞澀;另一部分原因是小行假裝的笨拙和遲鈍。  
他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瞭解的樣子,偷偷的,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小行經常會對這樣的自己產生無限的厭惡感,隨之而來的是對俞心悅的愧疚。他喜歡她,是真的喜歡;可是他也喜歡——他。  
喜歡和喜歡有什麼不同嗎?不同的是,他已經不會為了確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而煩惱不已;卻會因為他的一個輕吻而嫉妒得發狂。  
趁著俞心悅去洗手間的空檔,他飛速地跑回去最先的那個飾品店。  
總有一天,狡猾,卑鄙,自私,貪婪的自己,彷彿一個怯懦的膽小鬼似的自己,一定會遭報應的……他手裡攥著那個蝴蝶型的髮夾時這樣想。  
晚上的時候,他和俞心悅一起參加好朋友育青的歡送會。大四開學不久,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基本上等明年七月份畢業的時候,還留在學校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育青找到的是外地的工作,只要等畢業證下來就可以在當地落戶口。這就等於已經不會再回本地了,於是男生們一邊唏噓著分離在即,一邊免不了要多喝幾杯。中途趁還清醒的時候,女孩子們都先行回家,剩下的男生們開始拚命地往肚子裡灌酒。  
半夜時分,門外一陣悉悉梭梭的奇怪聲響驚動了方奐言。  
以為家裡進賊,他從廚房拎了把菜刀出來。一開門,正用鑰匙在門上亂點找鎖孔的小行不偏不倚地跌進來。  
「我的天啊……怎麼醉成這個樣子……」聞到他身上衝天的酒氣,方奐言輕輕地咋舌。「休假而已,出去狂歡了嗎?」  
「噗呵呵呵呵……!」小行發出奇怪的笑聲,「……沒有醉……!」  
「好好好!沒有醉沒有醉,乖孩子,先進來再說!」方奐言把他拖拖拉拉拽進屋裡,用腳關上門,怕手裡的菜刀傷到他忙不疊地隨便找地方一插。「喝了這麼多……趕緊去睡覺吧!」  
小行往方奐言身上一撲,「我跟你睡……!」兩隻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不放開。  
哇咧——!醉得不輕啊……  
「好吧好吧,小祖宗……」看這樣子,半夜八成會吐,沒人照顧不行。方奐言只好把他抱到  
自己的房間。「你說你的小女朋友看見了可怎麼辦……?」  
小行還是「噗呵」一笑,「她不是看不見麼……」  
「我說你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啊……喂喂喂?!」撲通一聲,小行把方奐言壓倒在床鋪上,拚命往他懷裡鑽。  
「喂!小行,這舉動很曖昧哦,我親你嘍……?」方奐言壞笑著問——這個時候佔你便宜可不怪我。  
誰知小行捧住他的臉,嘟起嘴唇直直地親上去,一點遲疑都沒有。  
方奐言驚訝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末了,小行甚至親出好大「啵」的一聲,然後嘻嘻笑著去蹭他的脖子。  
「呃……啊,我說……小行啊……我要上你了嘍!」方奐言覺得自己被將了一軍,不甘心地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好啊——你上啊——」  
完了,是真的醉了……  
方奐言挫敗地歎了口氣,跟喝醉的人說什麼都是白搭。他拍拍小行的頭,「乖孩子,睡了睡了……不准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我……喜歡你……」小行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動作也安靜下來。  
「好、好,喜歡喜歡!」方奐言隨口答應著,把進入夢鄉的小行放平在枕頭上。心想著你把我當成了誰啊,明天清醒的時候看我怎麼欺負你!  
3  
進門的時候,玄關的鞋架上赫然插著一把菜刀。  
南楠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晃動著把它拔下來,拿在手裡看了半天確定那上面沒有血跡之類的才稍稍放下了心。  
「一陣子沒來……就用這個迎接我啊……」他咕噥著踢開地上凌亂的鞋子,找了雙成對的拖鞋換下來。  
把菜刀放回廚房的途中,他往小行洞開的房門中看了一眼,巡視了一圈室內地板上散落的挎包、外套和東一隻、西一隻的拖鞋,在熟悉的房門前發現露出在門外的一截牛仔褲。  
他挖到寶似的在嘴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輕輕轉動把手,他悠閒地靠在門框上看著臥室內的光景,打了個口哨。  
床上兩個人的睡姿怎麼看都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哎喲——好甜蜜啊……!!!」南楠故意拉長聲音,用足夠吵醒人的音量說。  
最先醒來的是方奐言,他迷迷糊糊地看著門口的人影,不太確定地叫了一聲:「……小楠?」  
「沒錯,是我——打擾你們的好事了?」他眨著眼睛促狹地問。  
「啊?」方奐言皺著眉頭抓抓剛起床時蓬亂的頭髮,表情很茫然。想起身時才發現手臂被小行枕在腦袋下面,早就麻木得沒有知覺了。稍微一動像千萬根針在扎,他咧著嘴「絲絲」地抽氣,慢慢把胳膊拿出來。  
「這小子昨天晚上喝多了……吐了好幾次,差點兒把我折騰死……」他抻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明顯的睡眠不足。  
南楠嘻笑著走進來,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知道啦……!我又不是你老婆!」  
走到床邊,他提了口氣,抬腳用力地往睡得一臉幸福的小行屁股上踹過去。  
「臭小子!!!你還想睡到什麼時候?!趕快給我起來——!!!」  
音量之大,死人也給吵醒了。  
「好痛……!!誰啊……!!!有毛病啊?!」小行一轱轆從床上坐起來,張開眼睛怒吼。  
下一秒鐘,南楠久違了的臉孔以特寫的方式進入他的視線。  
他足足反應了一分鐘之久,「南楠……?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要問的好不好……」南楠呼吸的熱氣噴在小行臉上,「你在『我家奐言』的床上幹什麼……?」  
「咦……什麼……啊……啊啊啊啊——?!?!?」意識到現在的狀況,小行的臉迅速地紅起來,再迅速地轉白——他腦海中浮現出「捉姦在床」這四個字。  
「別像個女人似的尖叫!」南楠不耐煩地扯了一下他皺巴巴的衣服領子,「給我滾下來!大爺要睡覺!!」  
「我、我、我和他……什麼都、什麼都沒……」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小行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風似的逃出門外。  
南楠看著他倉皇的背影,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吐了吐舌頭。  
「啊————!!!」他把自己的身體丟在剛才小行躺過的位置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方奐言單手支著頭看他放鬆地閉上眼睛,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好像很累……」  
「嗯……很累……」說完自己先笑了一下,南楠挪挪枕頭的位置,「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沒事吧……?」  
「沒事了,都過去了……」雖然語氣有點苦澀,笑容卻非常的坦然。「人不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嗎?人活著,總會遇到好事和壞事……也許最開始的時候,總是壞事,可是誰知道以後沒有好事呢……?」  
「……潘多拉的盒子,是嗎?」  
「沒錯,潘多拉……最後的『好事』,殘酷又甜美……」他像在凝望著什麼,出神地說,「可是也許,你會覺得那足夠你用以前的苦難去換……!」  
衛生間裡,小行潑了自己滿臉的冷水,然後胡亂地抹了一把,抬頭看著鏡子裡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張臉上寫滿了嫉妒。  
從醒來到現在,他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並不是喝醉了就什麼都忘了,他一點點地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說了「我要跟你睡」,說了「我喜歡你……」  
奐言以為他說的是醉話……小行自嘲地撇了撇嘴角,鏡子裡的人露出一個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  
南楠回來了,在他面前自己的反應居然像個「第三者」。  
沒錯,南楠可以光明正大地說「我家的奐言」,而自己只是「他的奐言」的房客……  
他們現在在一起,在同一個房間裡,在同一個床上,就像昨天自己和奐言一樣;他們在幹什麼?接吻?擁抱?做愛……?  
心臟像被刀子直刺下去一樣的疼。  
「不要……!」他狠狠地垂了一下牆壁,發出「咚」地鈍響。  
「嚇?!小行,你在幹什麼?」虛掩的門後探出方奐言的臉來,他站到小行身後,胳膊越過比自己矮幾公分的身體,在擺滿雜物的洗臉台櫃子上翻找著什麼。  
「奐、奐言?!」小行侷促地站在他雙臂之間,從鏡子裡看著方奐言的臉。  
「啊,找到了!」方奐言發出小小的歡呼聲,手指撐開剛找到的皮筋把頭髮綁起來。「這種東西總拿下來之後總是不記得放在哪裡,每次都要找新的……」  
「……你,要出去……?」  
「對啊,加班——!年底一定要讓老闆加薪水……」  
「南楠……不是還在嗎?」小行低下了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他在睡覺,最近好像把他累慘了……嘿嘿!」  
想問「那為什麼不回自己家」,又怕方奐言看出端倪而嚥了回去。小行仍舊深深地低垂著頭顱,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水中搓自己的手。  
裸露的大片脖頸讓方奐言有機可乘,他飛快地在耳後的部位舔過去。  
「赫——————?!」小行像蝦子一樣彈跳起來,捂著脖子張口結舌地看著始作俑者。  
「這是首付!」方奐言叉著腰,像逼債地地主一樣。「剩下的你可以分期付款——折騰我一晚上的代價可是很高的,哼哼!」然後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小行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又吐又鬧的事,他摸摸耳後發燙的部位,有點後悔——昨晚應該鬧得更凶一點才對……  
4  
南楠起床的時候,小行已經把整個屋子從裡到外拾掇乾淨,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不停地轉換電視頻道。  
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難免有點微妙的尷尬,不過只限於小行單方面而言。  
小行彆扭地轉過頭去,沒看到南楠臉上意義不明的微笑。  
「啊,睡得真好——!」他不著痕跡地誇張了一下,撲通一聲坐在小行身邊。「我說……行列同學——你昨天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幾乎能聽見些微的卡嚓聲,小行差點兒把手裡的遙控器捏碎,「我跟他……什麼都沒做好不好?」  
這是事實,讓人有點懊悔的事實。  
「哦……?我的眼睛看見的可不是這樣,我只看見你把他抱得很緊都不願意放開!」  
小行殊地扭頭盯著南楠,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那是因為我昨天……!!」  
「喝醉了是吧?真是方便好用的理由,改天我也醉一次順道爬上哪個帥哥的床,吃干抹淨了還不用承認,多好……!!!」  
「你什麼意思!!!我才沒有把他吃干抹淨!!!我根本就對他沒……」反射性地想要說出「根本就對他沒意思」,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吞回去。  
南楠沒接茬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出他的欲言又止,一副瞭然的模樣。好像在無聲追問他怎麼不往下說了?  
小行在臉上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若無其事的把身體往沙發上一靠 ,眼睛又盯著電視,故作輕鬆地開口:「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就算我跟他有什麼了又怎樣?你又不是他老婆,不也是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  
喔喔喔喔——!南楠在心中拍巴掌吹口哨——好小子,幾天沒見出息了不少啊!居然能跟我頂嘴了!?方奐言又給你下了什麼Mi Yao?不過,這明顯是欲蓋彌彰、愈描愈黑嘛!  
「哼哼,沒錯~~~~我不是,難道你是?」  
南楠有跟方奐言同樣善於隱藏感情和內心真實活動的能力,所以以小行的功力來說完全看不出他的小手段,只能繼續一步步邁入南楠設計好的陷阱。  
「我只是說……就算我喜歡他,也不用得到你的許可吧?我們都處在同一個地位上,不是嗎?再說,你與其來懷疑我,還不如問問他脖子後面的東西是怎麼來的,那可不是一般的情人弄的吧……」  
脖子後面的?那個南楠倒是沒注意,不過從這後半段根本就是小媳婦兒吃醋的語氣來看,除了吻痕之外應該沒別的了。  
嚯嚯~~~~~這麼快就真相大白了啊?這小子的腦筋難道是一條直線的嗎?幾句話就把真實想法套出來了,單純得像個傻瓜!  
「那種事情,現在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南楠攤了攤雙手,口氣真正的輕鬆無比。  
「……什麼?」小行重新把目光定在南楠身上。  
南楠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扔在茶几上發出叮噹的聲響。「我今天其實是來還這個的。」  
「鑰匙?這裡的鑰匙?」小行狐疑地問。  
「對啊——還能是哪裡的?早晨的時候忘記給他了,奐言回來的時候你交給他吧。」  
「什麼意思……」  
「你是白癡啊——?!」南楠想:他不是像傻瓜,他根本就是個傻瓜!「意思就是分手!分開!各干個的兩不相干!還是你要我哭哭啼啼地演一場悲情大離別?!」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小行有點癡呆的臉,「幹嗎?!高興得呆掉了?你要是敢笑出來看我不打扁你!?!?」  
「不、不是的……怎麼這樣……那那那你早晨的時候不是還……!!!」小行急忙地開始整理腦子接受的信息,就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啊……!你又耍我呢吧?」  
「真聰明啊,居然看出來了。是在耍你,早晨的時候是,現在不是。」南楠地從自己帶來的背包裡拿出煙盒來,抽出一支煙點上。  
「你、你、你太惡劣了!!耍我真的那麼有趣啊?!你知不知道你早晨是把我踹下來的?!開這種玩笑很好玩兒嗎?!你實在很…………!!!」  
「我說,行列——」南楠似乎根本就沒在聽他吼了些什麼,吐出一口煙幽幽地說。  
「你不要喜歡上奐言。」  
「什麼?」小行不可置信地看著南楠,「你在說什麼?!先不說我是不是喜歡他,難道你跟他分手了就不准別人再碰他了嗎?真是霸道的理論!!!」  
「我不是說那個。」  
南楠並沒有動氣,在他看來此時的小行就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一樣。  
「雖然我現在說也已經晚了,」他笑著看了小行一眼。「你已經喜歡上他了——先別急著反駁,聽我說完。  
我是為了你好,也為了奐言好。你瞭解方奐言是什麼人嗎?你知道他需要什麼嗎?我告訴你,他的這裡……」他指了指心口,「充滿著的不是只會釣男人的花花腸子,也不是什麼灰暗的同性戀思想;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的,恐懼。」  
「是那種你絕對沒辦法背負的恐懼。不要以為有熱情就什麼都能做到,那只是還沒遭受過挫折的熱血青年癡人說夢而已!」  
「這樣的方奐言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會受到傷害的!」  
南楠看著小行,小行也看著南楠;一時間沉默降臨下來。  
小行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啊,我還沒幼稚到那種程度——我已經……」  
已經做好準備了……  
「嘿……」南楠笑著晃晃腦袋,「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舉著快要掉下煙灰的煙,他把它擰熄在自己隨身帶的煙盒裡。「行了,我得回去了。」拿出手機剛一開機就地嘀嘀嘀進來一堆的短信,他咋舌,「還好關機了……再不回去的話他會飆到警察局吧……」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可是應該是跟奐言分手的原因吧,小行看著南楠一邊穿鞋一邊念叨。  
「行列,還有一點,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奐言。」  
「傷害奐言……?」小行莫名其妙地反問。  
「不要以為喜歡就不會傷害了,尤其是你這樣在愛情方面等同於白紙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其實是那種在給別人帶來困擾的時候還不自知的傢伙!」  
5  
晚上小行把鑰匙給方奐言的時候,他沒有太多的表示,淡淡地啊了一聲。然後問他晚飯吃什麼。  
小行突然想,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愛過人呢?  
他好像對誰都一樣,想吻你就吻你,想抱你就抱你。說不定,他其實是個無情的人。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這個無情的男人很溫柔呢?  
他很想對方奐言說:請你愛上我……  
「嗯……天賜!天賜!!夠了……我真的、不行了……!!!」  
細瘦的十指抓緊了墊在身下的枕頭,身體像要被撞碎一般在劇烈的抽插中搖晃。  
方奐言把臉埋在凌亂不堪的床單裡抽泣,雙腿最大限度地分開,弓起的腰肢被身後的男人握在手掌裡,承受著暴風雨般的進攻。  
「不要了、不要了……會死人的!天賜你聽到沒有?!」被翻轉過來的時候,滿臉都是眼淚的方奐言對仍舊不肯放過他的歐陽天賜哭著求饒。  
基本上十次裡十次都不會得到回應,沉默殘忍的戀人持續著快要讓他崩潰的行為。  
抽出,再狠狠插入。每次他都恨不能就這樣死過去算了,可偏偏自己還會不斷地高潮。一次又一次,直到把他搾得一點兒精力都不剩,對方才不甘不願地放手。  
無論自己被折磨得多麼狼狽,那個惡魔般的男人似乎永遠都保持著冷靜優雅的模樣,彷彿沉浸在肉慾裡的人永遠只有自己一個。即使感覺到他在自己體內的部分像一隻瘋狂的野獸,這男人的臉上卻永遠都看不到哪怕一點點迷失的樣子。  
「啊————!!!」  
最後的撞擊讓方奐言再次到達慾望的頂點,腿間和小腹上濕粘的液體已經積累一定的程度,並且還在不斷增加中。可是別說清洗了,他現在根本做不了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事。  
歐陽天賜擼了一把額前有點凌亂的頭髮,輕輕吁了一口氣,退出方奐言的身體。  
到浴室裡放好溫熱的水,他抱著已經半昏迷狀態的方奐言邁進浴缸裡。  
「嗯……?」熱水的浸泡讓懷裡的人微微睜開了眼睛,然後又迷濛地閉上,大概是陷入了睡眠。歐陽天賜幫他拂開被濡濕的黑髮,開始每次做愛之後必行的清洗功課。  
手指碰到剛才承載他慾望的地方,方奐言微微皺起眉頭,擰動著身體。歐陽天賜一支手臂就輕鬆地壓制住他,把手指探進去。  
方奐言又開始低低地哭泣,開合的嘴唇在無聲地說著什麼。  
歐陽天賜微笑,把嘴唇抵在他耳邊,「你罵我的話我會再做哦!」。好像聽見對方若有若無地「咦」了一聲,他繼續清除自己留在裡面的東西。然後幫他洗頭髮、擦拭身體。  
自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越來越熟練了,歐陽天賜無奈地想。  
沒辦法,誰讓自己每次都做到方奐言精疲力盡才肯罷手,讓他累到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索求的太多,已經超出了這個單薄男人所能承受的範圍。  
他不是虐待狂,也不是故意要折磨他,只是一旦開始之後,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對他的慾望。而且只有在那個時候,他那令人又愛又恨的,薄薄的可惡嘴唇裡,才會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天賜……天賜……」  
時而輕柔緩慢,時而急切高亢;他怎麼聽都聽不膩……  
撫摸著那瘦削的臉頰,歐陽天賜在方奐言突出的鎖骨上,像證明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印下一個吻痕。  
方奐言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自然已經過了普通人該起床的時間。  
他暗自慶幸,幸好挑週末的晚上過來,雖然這基本上就注定了雙休日要在床上度過。  
「醒了?」歐陽天賜挽著袖子,好像剛剛做完什麼體力勞動。拿了瓶礦泉水在床邊坐下。  
方奐言已經懶得再去跟他抱怨「腰痛啊腿軟啊」,因為這男人向來只會讓他下次抱怨的內容更豐富。  
他奮鬥了好久才坐直了身子,這種時候歐陽天賜好像從來沒拉過他一把,總是帶著看好戲的戲謔笑容看著他的狼狽像。方奐言劈手奪過他手裡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仰頭咕嘟咕嘟喝下另一半,把空瓶再塞到他手裡。  
「你剛才在做什麼?」舒服地吐了一口氣,方奐言注意到男人褲腳上的水漬。  
「澆花,後面的草地和樹。」  
這當然不是指能悠閒地拿著噴壺澆的盆栽。  
嘴角抽動著,方奐言很想說點什麼,比如「你可真有體力啊」,比如「把我折磨成這副德行你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啊」——只怕一出口又變成了怒罵,反而招來更大的不幸。  
明智地選擇什麼都不說。  
男人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覺得分外的有趣,而極其明顯地笑了出來。  
放在床頭的電話適時地響起來,解救了方奐言彷彿被嘲笑的尷尬。歐陽天賜接起來的時候,可以明顯地聽到另一端的嘈雜。  
剛才還在笑的男人的表情瞬間陰冷下來,堅定而果決地輕喝一聲:「不要慌!」。歐陽天賜一邊拿著電話一邊打開衣櫃,從裡面挑出一套西裝。  
方奐言從他簡短的對話裡聽到「醫生」、「老爺」這樣的詞彙,他差不多可以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父親……生病了嗎?」  
快速換好衣服的歐陽天賜「嗯」了一聲,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領帶。  
方奐言並不知道,實際上,不是生病,正確地說,應該是病危。  
誰說的永遠(第二部)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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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醫院的時候,年老的管家和保姆等等,如同看見救世主一般迎上歐陽天賜。簡單地詢問了發病的情況,歐陽天賜和他們一起,在搶救室外面等候著。  
歐陽天賜的到來,使得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眾人,像打了鎮定劑一樣安靜下來。  
如今的歐陽家,歐陽天賜無疑是真正的主人。  
無論在任何時候、經歷任何事情,似乎都無法對這個君主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雖然私下裡對他的評價是殘酷的冷血動物,可是一旦發生什麼變故的時候,每個人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他。  
即使現在躺在病房裡生死未卜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也沒有人能從他臉上找到一丁點兒的慌亂和驚惶。  
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了……  
歐陽天賜盯著病房的門,思忱著多少應該表現出一點哀傷,而擰起了眉頭。  
「爸、爸爸……」  
膽怯的聲音從跟他有點距離的地方傳過來,他這次是真的因為不高興而板起臉孔。  
小微抓著保姆張媽的手,忐忑不安地看著歐陽天賜。  
「他為什麼在這裡?」並沒有看向兒子,他直接問帶著兒子來的大人。  
沒等張媽開口,小微搶著回答:「是我!我、我想看看爺爺……!」  
「回去!」歐陽天賜不耐煩地打斷兒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說話,「別在這裡添亂。張媽,帶他回去!」  
花白頭髮的管家急忙跑過來,蹲下摸摸小微的頭髮,輕聲安撫道:「小少爺,聽爸爸的話,爺爺現在在休息。等爺爺好一點兒了再來看爺爺好不好?乖啊!爺爺不是常說小微是最乖的孩子嗎?」  
站起來示意張媽趕緊帶孩子回去,張媽雖然不忍看到小微傷心的樣子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輕輕拉拉孩子的小手,說:「小微啊,我們改天再來看爺爺!」  
小微咬了咬嘴唇,眼淚已經在眼睛裡打轉,「對不起……爸爸……」  
轉身跟隨著張媽離開,直到經過長長的走廊然後轉了個彎,看不到歐陽天賜的身影,才終於哭出聲音來。  
歐陽天賜繼續冷著臉等著醫生出來,其他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圍繞著歐陽家年輕的當家周圍的是安靜得詭異的空氣。  
如果這時任何一個外人在場,除了認定小微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之外,絕對不做他想。  
甚至有人認為,也許還不如不是親生的比較好。至少,被這樣冷落也有個正當的理由。可是,他們身上的確流著同樣的血。  
老爺一旦不在了,小微的境況將如何……這是看到這一幕的人,相互交換的眼神中唯一的信息。  
即使小微在物質上從來沒有遭到歐陽天賜的虧待,可是在感情上完全的無視,才是能夠真正摧毀他幼小心靈的毒藥。  
「醫生。」病房的門打開了,眾人被歐陽天賜的聲音拉回了注意力。  
「我父親的情況怎麼樣?」  
「基本上穩定了。」話一出口,空氣彷彿緩和下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但是恐怕還是一直住院比較好。你知道,這種年紀得這種病,每一次發作都要嚴重許多。」 拿下口罩的大夫看向歐陽天賜。「這一次是搶救過來了,但是下一次……歐陽先生,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歐陽天賜無言地點點頭。「現在,能看看他嗎?」  
「還在昏迷中,估計明天這個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我知道了。」  
歐陽天賜轉身開始佈置父親住院的一切事宜。  
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被轉移到高級特護病房的老人才剛剛睜開眼睛,然後又再度沈睡。這期間,他對守護一旁的兒子張了張嘴,好像無聲地說了什麼。  
「意識還沒有清醒,應該只是無意識的行為。」  
歐陽天賜並沒有回應醫生的話,他知道父親說的是什麼。  
「奉宇……」  
已經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了,可是卻仍然無法得到血脈相連的兒子的諒解,甚至連見上一面都如此困難。  
老人的心中大概一直都存在著這樣的遺憾吧……  
歐陽天賜看著面容憔悴,瞬間蒼老了十年不止的父親,回想著他曾經叱吒風雲的樣子。他曾經那樣的高大,威嚴,甚至不可一世。  
他為他的帝國付出了一切,人生、愛情、親情,最終,得到了什麼呢?他有沒有為他放棄過的東西後悔呢?  
歐陽天賜在考慮,應該是把奉宇找回來的時候了。  
7  
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歐陽天賜一直在醫院打轉。直到父親的病情完全穩定,他才恢復以往的工作日程。  
被告知奉宇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的時候,父親雖然滿不在意地哼了一聲說「他還知道回來」,但是眉眼間也漫溢著掩不住的喜悅和期待。  
歐陽天賜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聯絡上了弟弟,實際上他一直對奉宇的行蹤有個大概的掌握,真要找起來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在電子郵件裡簡明扼要地說明了原因,第二天就接到了奉宇的電話。  
「怎麼,他終於要歸西了?」弟弟的口氣一如既往地尖銳,就算在父親面前他也從來沒有客氣過,更別提恭敬二字了。  
「雖然現在穩定了,不過不太樂觀。我想,這應該是你最後一次見他了。」  
雖然說的是事實,不過奉宇再一次瞭解到哥哥的冷酷個性。  
「嘁!我知道了,那你告訴他起碼也要再撐上一個月吧!」要掛電話的時候,又補上一句,  
「他要是問我在哪裡要一個月才回得去,你就隨便編個理由吧!」  
一個月,不長不短,真是微妙的時間啊。  
即使是曾經憎恨著的人,畢竟骨子裡也流著同樣的血,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是父子的事實。也許在知道父親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血緣這種東西終於有一點覺醒了吧?然而只有一點點,心理上仍然抗拒著承認。  
所以才說一個月嗎?  
不是馬上回來,也不是不回來……歐陽天賜想,這個有點兒彆扭的弟弟,其實比自己要有人情味的多了。  
至少現在的自己,對於父親即將辭世這件事,仍沒有一絲動容。  
他深知自己的個性,正因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才會時常被強迫地意識到,讓他形成這種個性的,不是別人,正是父親。  
天氣在這一個月裡,終於變得比較涼快了。  
方奐言在欣喜總算可以不用每天體驗桑拿浴的同時,也不得不穿上了外套。  
手頭上的活兒正好到今天全部結束了,從老闆那裡暫時也沒有接到其他的方案。他抬眼看看日曆,再過幾天就是十一長假。  
喔~~~~有點期待……  
他好像已經有好幾年沒有過十一了,每年到這個時候,要麼是出差,要麼就是加班。前幾天聽老闆說最近要去雲南的分公司,那今年說不定可以好好放個假呢!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真的放假的話,搞不好他都不知道怎麼安排時間。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在家裡混吃等死吧?也說不定會跟歐陽天賜待上那麼幾天……  
歐陽天賜啊……想到的時候,方奐言馬上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一下班就衝出了公司大門。  
今天是他們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見面,難免有點興奮。雖說是戀人的關係,可是他方奐言老老實實禁慾了一個月,夠給他面子了!  
其實他是有點點想的,想那個男人的擁抱,親吻,似笑非笑的眼神和把自己抱在懷裡時身體重疊的溫度……  
「小微……!小微……!!我們回去吧!!!」  
「不要!我、我想去找爸爸!」  
大大小小兩個身影在方奐言的目的地,歐陽天賜的寓所前拉拉扯扯。其中那個小的掙脫了女人的手,轉身就跑,卻撞上了方奐言的腿。  
手疾眼快地扶住小小的身體,方奐言蹲下身體看著那張怯生生的小臉兒。  
「……對不起……」像要哭了似的,小微手裡捏著一頂兒童帽,擋在胸前緊張地揉著。  
好可愛……方奐言憐愛的摸摸他的頭髮,「不用道歉啦……是叔叔不小心!」  
「小微!」張媽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對不起,這位先生!這孩子太不小心了,不好意思!小微,我們回去吧!」  
「不要……我想見見爸爸……一次就好……!」小臉皺起來,馬上就快哭出來了。  
「可是……小微啊……你爸爸很忙,可能不在家……」  
「讓我進去看看吧……張媽,求求你了……!」  
張媽……看來不是媽媽呢,大概是保姆。方奐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兒子想見爸爸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不讓去?」  
「這位先生……您不知道……」滿臉無奈的張媽欲言又止。  
「我……很想爸爸……爸爸就在那裡,你讓我去看看吧……就今天……」小微扯著張媽的衣角懇求。  
「但是……但是……」  
方奐言實在看不下去了,「小朋友,你爸爸在哪裡?叔叔帶你去找他!」  
「就在這個房子裡!」小微手一指。  
咦………………  
方奐言看看那棟熟悉的房子,又看看小微,「呃……你爸爸叫……不,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浩微──歐陽浩微……!」  
8  
「我詛咒你斷子絕孫──!」  
「不好意思,我兒子還很健康呢!」  
這樣的對話閃電般出現在方奐言的腦海中。  
我竟然詛咒了這麼可愛的孩子……!?!?!?洶湧而來的罪惡感淹沒了方奐言。  
「你爸爸是不是叫歐陽天賜?」  
小小的頭顱重重地點了一下,滿臉的驚喜。「叔叔認識我爸爸嗎?」  
「認識哦!好吧……」方奐言一把抱起那還很輕的小身體,「叔叔帶你去找爸爸!」  
「呃……先生!請、請等一下!還是不要……」張媽手足無措地想要阻止他。  
「沒關係啦!難道兒子來了他還會不高興嗎?」方奐言抬腿就往裡走。  
就是會不高興啊──!!!張媽想解釋的時候,方奐言已經到了門口,按下了電鈴。  
那邊的對講機剛被接起來,也不等對方開口,他搶先了一步說:「是我啦!快點開門,有個驚喜要給你哦!!」  
只是拜託驚喜不要變成震怒才好,而且……他怎麼敢跟大少爺這樣說話!?張媽一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好硬著頭皮挺下去了。  
電子門鎖「啪噠」一聲開啟,方奐言推門長驅直入,正看到站在樓梯上看起來是剛要上去的歐陽天賜。  
「吶!你看我把誰帶來了?我和小微在門口遇到的哦,有緣吧?」方奐言滔滔不絕的時候,張媽看見歐陽天賜的臉色,就已經渾身發冷了。  
「小微,從客人身上下來。」歐陽天賜沒有理會一臉興奮的方奐言,對兒子說。  
「是的,爸爸……對不起……」小微急忙要掙脫方奐言地懷抱,「叔叔……」  
「不要!小微一點也不重。」「叔叔」反倒摟得更緊。「啊,還是爸爸想要抱小微?」  
「夠了!下來。」  
看見歐陽天賜表情的那一瞬間,方奐言意識到,他已經很久很久──至少在他和他發生關係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裡──沒有看過歐陽天賜生氣了。  
察覺出了不對勁,他也不再堅持,把小微放在地上。  
「這次又是你讓張媽帶你來的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任性了?」  
「爸爸……對不起……」小微在歐陽天賜冰冷的目光中瑟瑟發抖。「可是……今天、只有今天……我想,跟爸爸一起……」  
「我很忙,沒有時間。」歐陽天賜轉身往樓上走,「回去。」  
「爸、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所以……!!」  
歐陽天賜的腳步並沒有因為兒子已然哭出來的叫喊而有半分猶豫,「張媽,他想要什麼就買給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帶他走。」  
「天賜…………!」方奐言低低地喚了一聲,沒有起到任何挽留的作用。  
他低下頭,看著靠在自己腿上的幼小軀體,那顫抖都透過褲子的布料傳到自己的身體上來。  
怎麼有人能夠忍心傷害這樣的孩子呢……?方奐言想,他會好好問問那個「爸爸」的。  
「小微……生日快樂……」重新擁住小微那兒童特有的溫暖而柔軟的小身體,方奐言輕輕地說:「爸爸有點累了,改天讓爸爸給你補過一個生日好不好?」  
「好……」好像已經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小微向方奐言露出一個帶淚的微笑,極有禮貌地行了一個禮,「謝謝叔叔……再見……」  
「既然長了一歲,就不要總是像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  
歐陽天賜不耐煩的聲音從二樓傾瀉下來,背對著他的方奐言少見地抿緊了唇部的線條。反倒是張媽似乎是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牽起小微的手向歐陽天賜告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跟隨著許久未見的戀人的背影來到書房,方奐言心中曾有的期待和興奮已經毫無蹤影。  
「天賜……我並不是想挖什麼八卦啦……只是想問問而已,小微他難道……」隔著一張書桌,詢問的視線落在桌子後面的歐陽天賜臉上。  
「我看起來是會養別人的孩子的男人嗎?」完全透視了他的想法,歐陽天賜冷笑著反問。  
「不……這樣的話,」方奐言的語氣從猶疑變成了不滿,「你不覺得你的態度太過分了嗎?」  
「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我的家事了?」  
「你想說我多管閒事是嗎?沒錯,我是!任誰看了都會這樣認為吧?」方奐言毫不客氣地與他針鋒相對。「小微還是個孩子!那麼小的孩子!!就算他犯了錯誤也不需要這樣懲罰他呀?!」  
「錯誤?」歐陽天賜失笑,「他唯一的錯誤就是生到這世上來!」  
方奐言的臉色瞬間陰暗下來。  
「……可他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所以我還養著他──不是嗎?」完全不是一個父親的口吻,甚至帶著淡淡的遺憾──看起來似乎認為沒有拋棄他就已經盡到責任了。  
方奐言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離自己幾步之遙的男人,黃昏中的逆光,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他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清過他。  
「歐陽天賜,你是個混蛋。」  
平靜地說完這句話,方奐言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是沈重的、隱含著怒氣的關門聲。  
歐陽天賜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坐了很久,直到一切聲響都消失不見,然後抬起胳膊。  
一道閃光的弧線滑過,桌子上的水晶花瓶發出淒慘的悲鳴跌落在地上,失去了容器的水慢慢流淌,尖銳的碎片和零落的鮮花傾散了一地……  
9  
把飲水機的熱水開關打開,等著紅燈變成橙色,小行把撕開蓋子的方便面放到水喉下面,咕嘟嘟接滿熱水壓好蓋子,然後放在桌子上呆呆地等著三分鐘。  
泡到一半的時候,才想起來明明有微波爐可用,於是又塞進微波爐裡擰了三分鐘。  
聽著微波爐轉動的嗡嗡聲,小行把脖子扭向房門的方向。  
那家夥說: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居然給我快快樂樂地掛了電話……!  
用膝蓋想都知道他去幹什麼,搞不好明天回來的時候脖子又該落枕了!  
就那樣歪著頭慢慢彎下身子,直到臉頰碰上冰涼的桌面。  
我這樣……算在幹什麼?好像獨守空閨的怨婦一樣。  
他說不回來,就連飯都懶得做,用一盒泡麵打發晚飯。因為他說「小行的飯最好吃了」,就費盡心思變著花樣兒準備菜單,甚至去書店買菜譜回來。  
只是希望能看到他滿足的樣子,只是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再高那麼一點點……有時候甚至想,乾脆就這樣跟他表白吧?  
明知道他有別的男人,明知道他的感情或許只有那麼幾天的熱度……為什麼還是喜歡他呢?  
閉上眼睛,幻想著他隨時都能推門進來,大喊著「小行我肚子餓了」……  
「媽的……!!混賬王八蛋!!!去死吧你!!!」門被粗暴地打開,又被進來人用腳踹回原位,力道之大連門板都像有彈性似的晃了幾晃。  
雖然跟幻想中的台詞有點不一樣,氣氛也不太對,不過方奐言確實是回來了。  
「奐、奐、奐言?!」小行驚訝得有點兒結巴。  
方奐言繃著一張臉,站在玄關處看他。  
小行還從來沒見過這樣渾身上下都充滿著怒氣的方奐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  
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在看見小行的時候稍微平靜了一點兒,方奐言甩掉鞋子低著頭向裡走。經過小行身邊的時候順便把對方撈過來,抱著他坐在沙發上。  
「奐言……你不是……」  
「不准提他!!!」方奐言的大吼嚇得小行一哆嗦。「冷血動物!他不是人!!!」  
什麼嘛……我不是沒提麼……我怎麼知道你生氣是怎麼回事?哼……吵架了啊,活該!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回來吃我做的飯比較好吧……?  
「小行……我問你……」  
正在幸災樂禍的時候,小行聽方奐言嘟嚷了一句。「啊?什麼?」  
「你喜歡孩子嗎?」  
「孩子?」  
「嗯!小孩子……小小的、很可愛,對不對?」  
「喜歡啊……小孩子最好玩兒了!小手小腳圓嘟嘟的臉……啊──?!?!方奐言!!!」小行臉色煞白地扳過房東大人的頭。  
「好痛……!小行你幹什麼?」  
「難道、難道……你有了私生子?!」  
「……」  
「是不是?是不是?!你說!!」  
「……」  
「天吶!我就知道你這個人花沒想到你現在竟然男女通吃還搞出一個孩子來……」  
方奐言洩氣似的摀住了化身為夜叉的小行的嘴巴,「不是啦……是別人的孩子啊……」  
「哦,你早說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小行恢復原狀。  
「我是說,小孩子本身就是比大人好太多的小生物,我不喜歡女人,可是我喜歡孩子……不奇怪吧?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愛、懂禮貌、又乖巧……怎麼能忍心那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呢?」  
「那樣的例子不是很多嗎?眼前不就有一個。」小行無謂地聳聳肩。  
方奐言看著他的側臉,「那不應該是孩子的錯,是做父親的不對!既然生下來就應該盡到父母的責任,不是嗎?」  
「如果我有了孩子,哪怕不是我自己的,我也會好好疼愛他。」小行嚴肅地說,「我不會成為我爸爸那樣的人!嗯……不過就算沒有這個理由,我也很喜歡小孩子就是了……!」  
「對嘛……就算不喜歡也不應該傷害他啊……」  
「怎麼了?虐待啊?你的那一位,不但是個有婦之夫還是個虐待狂?!」  
「……」  
「哇──!你的口味還真是不得了!!」  
「你的想像力什麼時候這麼豐富了呀?都不是!只是……他對自己的孩子太過冷淡了……冷淡到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嗯……我想想看!」小行用手指撓著下巴作思考狀,「一般這樣的人大概有點人格缺陷吧,估計小的時候也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那種。我之所以還這麼健康向上,是因為我還有媽媽啊!通常這種人對待自己後代的態度,大概就是溺愛過頭和比上一代更誇張的兩個極端吧!沒錯,就是這樣的!」自信滿滿地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的!』」方奐言學著他的口氣,笑著撥了撥他的頭,「你去做心理學家得了,小媳婦兒!我還沒吃飯呢,你先填飽我的肚子吧!」  
「真的……不信的話你──哎呀!!我的面!!!」小行蹦起來奔向被遺忘在微波爐裡,估計已經被泡成麵糊的方便麵。  
為什麼我們都是不幸福的孩子呢?為什麼我們都是不被疼愛的孩子呢?好像生在這世上都是多餘的,大概我們的爸媽是一邊說著「哎呀一個不小心生下來了啊」然後一邊若無其事地把我們丟掉了。  
離婚率直線上升,人們的感情像玻璃一樣脆弱,然後造就了更多脆弱的生命。沒錯,歐陽天賜有人格缺陷,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在指責他冷血的同時,是不是也有人被自己傷害到了呢……?  
這樣反思的方奐言,仍然下定決心,再也不去找歐陽天賜了。  
10  
下定決心之後的一個星期,方奐言終於耐不住寂寞,跑出去釣男人了。  
在熟悉的酒吧泡了好幾個小時,無果而返。察覺的時候,已經在OY的大廈底下了。  
「嘁!我還真是賤吶!」他垂下膀子搔搔頭髮。  
在門口無意義地晃了幾圈,他直接往歐陽天賜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之後馬上掛掉。  
看著手機,他忽然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  
再撥回去,那人的聲音響起來,掛掉。  
再撥,忙音,接著是「您播的用戶無法接通」,掛掉。  
想必是拔掉了電話線。  
他把頭埋進臂彎裡悶笑,最後還是抑制不住地笑出聲兒來。  
原本只是打算確定一下他在不在公司,卻一時興起來了個惡作劇。電話那邊冰冷得凍死人的臉孔彷彿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光是想像就覺得無比的愉快。  
他決定耐心地等下去。  
歐陽天賜進入停車場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方奐言靠在自己的寶馬旁邊當車模。  
笑容甜美,目光誘人……他暗示性地晃蕩著手機的時候,歐陽天賜狹長的黑色眼眸危險地瞇了起來。  
放慢腳步朝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走去,發現他越發笑得張狂。歐陽天賜漫不經心地收藏起胸中的怒濤駭浪,打開車門,男人也自然地從另一邊像進入自己的車子一樣,熟練地扣上安全帶。  
「我說……我們不要生氣了吧?」男人在止不住的笑意中開口。  
「……」  
「我要是不來找你的話,你大概死都不會主動給我個電話吧?」  
「……」  
「哎呀,無所謂啦!反正我在你面前本來就沒什麼面子可言。」  
「……」  
「好啦好啦!我們和好吧?」  
車子在紅燈前停了下來。  
一直沒說話的男人向呱噪的方奐言轉過端正得過分的臉孔。  
「你要跟『混蛋』和好?」  
丹鳳眼微微張大,方奐言再次開心地笑起來,絲毫不理會歐陽天賜越來越暗沈的臉色。「真是的!這種事情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啊?」  
自此之後,歐陽天賜一路無話,緊閉的嘴唇像上了鎖的保險櫃。方奐言獨自喋喋不休和竊笑,直到車子駛進了地下車庫。  
車子熄了火,方奐言也不說笑了,委屈地看著男人動作利落地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搞什麼……好還是不好也不回答一下……」他無奈,也只好慢騰騰地跟著下去。  
一支手比他更快更狠地關上車門,他抬眼一看,望進歐陽天賜燃燒著火焰的黑眸。  
「天……」剛出口的呼喚被粗暴地嘴唇攔截,方奐言很快就淪陷其中。  
那個男人的嘴唇、舌頭和牙齒,比起犀利惡毒的語言來,用更加直接的方式攻擊著方奐言。  
修長的手指野蠻地扯開他的外套,摸索著他胸前的突起。然後向下伸進褲子裡,探進了後方。  
「天賜……!疼……啊……!」  
殘忍的手指仍然絲毫談不上溫柔地在體內攪動著,隨後被抬起了一條腿,方奐言嚇得臉色蒼白。「天賜?!不行……太快了……!」  
歐陽天賜捏住他後頸的手用力一托,讓他湊前了幾公分的嘴唇再次被咬進了自己的嘴裡。灼熱和急躁的情慾在絞纏的部分流轉。  
方奐言把心一橫,抱住歐陽天賜的脖子,赴死似的閉上了眼睛。  
男人火熱的凶刃不由分說地擠進了身體,帶來像要把身體撕開兩半一樣的疼痛。  
即使口腔被另一個人的舌頭侵佔著,方奐言的悲鳴還是狼狽地洩漏了出去。感受到了他的顫抖和恐懼,歐陽天賜暫時沒有動作,放開他給他喘息的空間。  
簡直像苟延殘喘般地吐吸著,方奐言慢慢撫上男人的臉。細長的手指滑過深刻的線條,全都  
僵直緊繃著,無聲地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強硬氣息。  
怒氣……慾火……還有很多他似乎明白卻又不明白的東西,充滿著那緊鎖的眉頭和直視著自己的眼睛。緊閉的嘴唇應該是有話要說的,卻像被什麼束縛住似的不肯放鬆。  
有什麼被破壞了,又有什麼形成了……  
眼前的這個,是有點陌生的歐陽天賜。  
可是……怎麼說呢,比平常的時候似乎更容易靠近……  
方奐言主動地,將雙腿纏上他的腰。  
男人的表情一凜,把他壓倒在車的前蓋上,深深地頂進他的內部。  
壓抑的、渾濁的、濃重的喘息和呻吟在空曠的空間裡迴盪,衣物的摩擦聲和肉體碰撞的悶響在空氣中混合成色情的微粒。  
「方奐言……只有你……我不准……絕對不准──!!!」  
連做愛時的鼻息都不曾讓方奐言聽見的男人,在他耳邊用微弱卻清晰的聲音說。  
不准……?不准什麼?方奐言不清楚,但似乎又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天賜……我知道……」  
他只能用手臂擁住男人寬闊高傲的肩頭,一遍一遍重複著。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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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不停地交換著彷彿有幾個世紀那麼長的親吻,靠在車子上的兩個人持續著擁抱和品嚐對方唇舌的行為。  
歐陽天賜的舌尖沒有一刻離開過方奐言,輾轉地游弋在嘴唇的周圍和耳垂的部分。  
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寧靜和溫柔,方奐言的指尖輕輕騷弄著摟住自己腰部的男人的發尾。唇瓣相接觸的時候,他喜歡一邊輕觸男人的嘴唇一邊吸吮他的舌尖,每當這時候,放在他腰間的手總是下意識地收緊。  
好像生命中全部的意義都只在自己面前男人的兩片嘴唇上,在方奐言以為餘下的時間都要在車庫裡度過的時候,歐陽天賜率先結束了親吻。  
然而雙腳剛剛踩到玄關的地板,就被他突兀地按在牆上從後面貫穿。方奐言沒有任何掙扎反抗,順從地配合著男人的要求。  
破天荒地,從發生關係到現在,方奐言第一次沒有被做到起不來。雖然在歐陽天賜洗澡的時候色迷迷地拉開門給眼睛吃豆腐,被逮到「就地正法」──之後有點腿軟,不過還是神色清醒地問歐陽天賜要吃的東西。  
「好餓……一口飯沒吃不說,還被你強迫做體力運動……」直接把麵包片塞進嘴裡,方奐言盤腿坐在床上對旁邊的歐陽天賜抱怨。  
「你難道把時間都花在樓下等我了嗎?」歐陽天賜嗤笑。  
「你還真自信啊……我灌了一肚子的啤酒……!」  
「哦……」把視線從手裡的書上移到方奐言潔白的脊背上,歐陽天賜修長的手指撫上他的脖子,「釣到大魚了……?」  
脊背微微一僵,察覺到危險氣息的方奐言故作輕鬆地聳肩,「哪有啊……皮相上好過你的人可不容易再找了!」轉身討好地在男人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被長指捏住了下巴,那線條優美的嘴巴微笑著警告,「再有這麼一次……你試試看……!」  
方奐言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呃……調劑心情啦!我沒想的……真的沒想!我保證!」  
「你的保證什麼時候生效過?」 歐陽天賜輕輕哼了一聲放開手,順便擦去嘴邊沾上的麵包屑。  
被釋放的方奐言立刻縮著肩膀轉回來不再多言。  
沒過多久又開始拿眼睛偷瞄歐陽天賜,好像準備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  
「天賜,我想跟你談談……」  
「如果是小微的事情就閉嘴吧!」彷彿早就料到他會說這個話題,歐陽天賜絕然地打斷。  
「天賜……你不要這樣……」  
稍稍側過頭,用眼角瞪著方奐言,對方不情願地閉上嘴巴。  
可是只安靜了一會兒,方奐言把身體縮進被子裡,背對著歐陽天賜輕輕地開口。  
「我……在還不確定自己喜歡男人的時候,就非常希望以後能有個孩子……我絕對不讓自己的孩子有不快樂的童年,我會好好的疼愛他,教他很多事情,然後看他長大結婚、有自己的孩子……我想,那應該是很幸福的事情。後來發現自己不可能會有孩子了……就想哪怕領養一個也好,我更想要個孩子。我並不是因為自己是同性戀的緣故所以對後代特別的執著,而是很想……很想能夠親手給予一個生命稱得上是幸福的時光,那樣的話,我想我也會很幸福……」  
把書翻了一頁,歐陽天賜淡淡地回應:「那是你,不是我。」  
「我知道……!」方奐言一翻身,伸手拿掉了他手裡的書。從被子底下攀上歐陽天賜的身體,坐在他身上,把薄被扯過來包裹住他和自己都光溜溜的身體。  
「好!我們撇開這個主觀的不談──至少孩子的出生不是他們能選擇的,還是父母的責任不是嗎?」  
「懷著他的女人可並沒有徵得我的同意就把他生下來了!」  
「好!這個我們也不談!可是那孩子也是你的精子和他媽媽的卵子結合的產物,體內流著你的血啊!」方奐言皺眉看著這個把自己的前妻稱做「懷著他的女人」的男人,尋找一切詞彙跟他理論。  
不打算把書拿回來,歐陽天賜抱著胳膊看著打算跟他辯駁到底的方奐言:「那我也告訴你,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辦法愛他,我無法接受我完全不打算生養的──我的後代!」  
方奐言被哽住了,他發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本質的東西。也許歐陽天賜厭惡的並不是孩子本身,而是……  
「是『沒辦法』──而不是『不想』吧?」  
「我不明白你摳這種字眼有什麼意義。」已經有點不想繼續了,歐陽天賜不耐煩地說:「兩者都有。」  
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方奐言的內心非常驚訝,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答案,他死一萬次也絕對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情……  
誰說的永遠(第二部)12(H)  
「某個心理學家(註:小行……)說,你這種人說不定是有人格缺陷,可能小時候有陰影。我是不知道你的童年怎麼樣啦,可是我打賭你小時候就和現在一樣不可愛!就算沒有人格缺陷,憑你這麼扭曲的性格也可能根本不曉得怎麼去關心別人。」  
人格缺陷……性格扭曲……?  
頭一次聽到對自己這麼……另類的評價,歐陽天賜的臉上形成了極其微妙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圈住了坐在自己身上長篇大論的男人。  
「可是,我只是想說……你和小微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同時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你不能把自己的感受也放置到小微的身上,他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甚至還沒有獨立的人格,你應該發現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由你決定的!你完全可以……按你的意願把他培養成什麼什麼樣子。呃……你不要往歪處想哦!」看到歐陽天賜微微地點頭,他有了動力似的繼續說下去。「你不用擔心他會成為你討厭的那個類型啊……或者,我們再退一百步說,就算小微他──是個陌生人好了!對一個陌生的、可愛的小孩子付出你的一點點愛心,總不過分吧?」  
方奐言喘了口氣,心想我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你不會還這麼頑固吧?  
保持著圍繞他腰部的姿勢,歐陽天賜的雙手在他身後輕輕互擊了兩下表示鼓掌。用略帶驚奇的目光打量著方奐言,讚歎著說:「你才是真正的心理學家呢!好一番積極、熱血的激情言論……我受到感染了啊……」  
明顯感覺到他的話包含著歧義,又不太瞭解歧在哪裡。方奐言懊惱地拍打著男人的手臂,「你根本就沒聽我說,對不對……?完全忽視我的……!?!?」  
抬起身體要下去不打算再理他,卻被他的長臂結實地拉回來再回到那具身材極好的Luo體上,下體碰上熟悉的觸感。  
雖然有寬大的被子遮掩著,但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麼了──方奐言後面的吐槽因此而消失無蹤。  
「你這個……你這個……」什麼激情的熱血言論……搞半天是這個意思!搜刮著罵他的新名詞,卻發現以前上床的時候都已經罵個遍了。  
「應該想想你在那上面坐了多久。」歐陽天賜一翻身,愉快地壓住那白皙的身體。  
「歐陽天賜!你想逃避問題嗎?!」方奐言徒勞地掙扎。  
「現在在逃避的人是你。」  
「你這個混蛋你怎麼能……啊──!」罵聲淹沒在技巧熟練的挑逗中。方奐言經常憤恨地想:明明以前沒抱過男人,他為什麼還可以對這種事如此上手呢?!  
分開方奐言的腿,手指再次進入那個柔軟而私密的地帶。「不要一邊罵我一邊發出這麼誘人的聲音,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離上次的交歡並沒有隔太長的時間,歐陽天賜很快地就讓自己勃然的慾望深入到他的體內。  
「啊嗯──!你去死……啊…………!!」  
怒張的男性器官充滿著身體,方奐言在些微的疼痛和期待快感來臨的奇妙感覺中企圖保持最後的清醒。「你要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我為什麼要跟你保證這種無聊的事?」歐陽天賜開始抽動。「反正我有人格缺陷而且性格扭曲!」  
「啊……!啊──!我……明天要上班的……唔!」  
細長的手臂立刻像瀕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攀住了上方的男人的肩膀。  
單一的動作,結合處的摩擦,卻產生著難以想像的巨大快感。  
方奐言在搖晃中睜開模糊的雙眼,進出自己的男人,彷彿從一開始就在盯著自己看。  
「……看什麼……」  
「你。」  
當然知道你是在看我了,是問你為什麼看啊……可是下一瞬間他就把這個問題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歐陽天賜加快了抽送的頻率,方奐言愈發地投入到情慾裡。  
寬大的手掌自上而下撫摸著那凌亂的黑髮,緊閉的丹鳳眼,濕潤的水色薄唇。  
然後是鎖骨,小小的櫻色乳蕾……  
他敏感地呻吟了一聲。  
微笑。  
單薄的胸膛上隱隱可見微凸的肋骨,光滑的小腹和胸部一起急促地起伏。  
再向下是絨毛和高聳的慾望體。  
知道怎樣會讓他舒服也知道怎樣會輕易地讓他屈服,歐陽天賜握住那個柱體。  
「天賜……」  
撫弄之下,他的呼喚聲都令人血脈奮張。  
「天賜……!天賜……!啊────!」  
下腹一片濕滑,歐陽天賜也在那驟然的緊縮中高潮。  
幫方奐言抹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歐陽天賜俯下身吸了一下他微張的嘴唇。  
「這次我就放過你……不准再有下次了。」  
「哪個的下次啊……真是……」方奐言並不想去追究具體的內容,無奈地笑著。  
方奐言曾經以為,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會,唯獨歐陽天賜不會──這個各方面都堪稱完美得不像人的男人,絕對不會,對自己本身產生厭惡感。  
可是,「完美得不像人的男人」──在今天晚上終於顯露出屬於人類的味道。  
13  
稍微有了點人味的男人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恢復了常態,毫不留情地把方奐言從被窩裡拎起來,所以那天他不但沒遲到還比往常去得早。  
「黃金周的時候,我要去出差。」歐陽天賜一邊開車,一邊對呵欠連天的方奐言說,「你有什麼安排?」  
「什麼都沒有……大概會在家裡睡七天吧……」他睡眼朦朧地抓抓頭髮。  
「真像你的風格。」  
「有什麼辦法,自從跟了某人之後我就一直睡眠不足。」方奐言對著上方的後視鏡整理儀容,瞄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你去哪裡出差?」  
「歐洲。」  
方奐言打了口哨兒,「真羨慕,帶禮物給我。」  
「哪種的?」  
「最貴的那種。」  
男人輕笑,在路邊的公車站停下。  
方奐言下車之前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天賜,昨天我說的……好歹考慮一下嘛!」  
歐陽天賜微微揚起了一邊的眉毛,發作的前兆。  
「OK!OK!我不說了!」逃也似的跳下車,把那個冰男關在門裡。  
並不是不去考慮,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明白,然而明白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方奐言並不知道,他所排斥的是從小到大三十年來根深蒂固的東西,已經深植到骨髓裡,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  
十一長假的前一天,小行沒有給俞心悅任何約會的承諾,反而騙她跟自己同住的人生了重病,不去照顧他不行。女孩毫不懷疑地相信了,甚至問他要不要去幫忙。  
小行以都是男生女孩子去不方便為由婉拒了。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只是因為他問過方奐言放假要去哪裡,結果對方說在家睡覺睡七天。  
好,那我也在家──痛快利落的下了決定。  
他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理所當然地追隨著方奐言的腳步。就連欺騙女朋友的罪惡感也只不過持續了那麼短短幾分鐘,在回家看到方奐言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下午因為方奐言的一句「想去逛街」,小行馬上就把他拖出了家門。  
走在跟女朋友約會時相同的步行街上,小行的心情卻從來沒有如此興奮、雀躍過。  
對他而言,這就是他跟方奐言兩個人的約會……雖然不能手拖手,可是偶爾為了躲避人潮而接觸的肌膚,卻比往常的擁抱都更讓他心跳不已。  
「小行……!進去嘍!」  
「啊?」回過神兒的時候,已經被他扯進了專賣店。然而小行在意的卻只是被他拉住的手腕。  
男人的購物慾比起女人來怎麼說也差了好幾個層次,方奐言完全是為了換季衣物而來,所以不消多久就完成了採購任務。  
令小行驚訝的是,方奐言平時看起來打扮隨意,實際上他只穿某幾個固定的品牌,只進固定的那幾個店,而且基本上試過一次的衣服都會買下來。  
「看不出來哦……原來你是這麼挑剔的家夥!」  
「廣告上不是說了嗎?『挑剔才能找到最好的』!」方奐言兩隻爪子放上小行的肩頭做垂涎狀。  
「……不要臉……」這句話說起來不怎麼有底氣,小行把微紅的臉扭向一邊。  
「叔叔……?」  
正好對上一張仰起的小臉。  
「啊……?」小行一頭霧水,不知道何時變成了人家的叔叔。  
「小微?!」身後的方奐言驚喜地輕叫──拉住張媽的手站在他面前,有禮貌又可愛的小男孩兒,就是跟父親歐陽天賜完全看不出哪裡基因相同的小微。  
「哎呀,是上次的那位……長頭髮的先生……?」張媽這個年紀的人就只記得方奐言的半長頭髮這個特徵。  
小行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來。  
「嗯……是扎辮子的叔叔……」  
看來小微也是一樣的,方奐言不理會小行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來,正式地自我介紹:「在下姓方,方奐言!那個……張媽……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在等家政公司認識的同事,她說有空能幫我照顧小微的……可是還沒來!」  
「您也要出門啊?」方奐言才發現她一臉焦急地四處張望,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老家有事,說什麼也得回去一趟。」張媽為難地笑笑,「可是黃金周正是保姆人手緊的時候,太年輕的我還不放心把小微交給她。」  
「我聽說他爸爸要去歐洲,家裡沒人照顧他了嗎?」  
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就算他爸爸不去出差也不會照顧他的,張媽歎了口氣,「原本一直是在老爺那裡的,可是現在……」衣兜裡的小靈通開始鳴叫,她有點不好的預感。  
「什麼?!不能來?現在才說不能來?孩子怎麼辦……?!我下午就要走的呀!!你不是先  
答應我的嗎?怎麼能這樣?!」  
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方奐言只在一瞬間就做了決定。  
「張媽!」他拉住拚命試圖說服對方的張媽的手臂,「打電話給歐陽天賜──!」  
14  
他抬腕看看表,還差十分鐘十點。中午十一點三十分的飛機,只要那個男人不遲到的話,還來得及見他一面。  
聽他說要代替回家的張媽照顧小微的時候,歐陽天賜並沒有太大的驚訝,但是並不情願。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和他的百般堅持,歐陽天賜是不會答應的。  
他已經可以預見方奐言會怎樣的寵溺小微,恐怕自此以後他的話題也一定不會離開孩子吧?這種感覺比知道他和其他男人鬼混好不到哪裡去。  
歐陽天賜非常清楚自己的獨佔欲有多強烈,在已經跟他在一起這麼久的現在,仍然有增無減。不管以後他的嘴巴裡說出的是宇文還是小微,聽在他耳朵裡都是一樣的徒增怒氣罷了。  
「大少爺,方先生和小少爺到了。」司機在門外說。  
「知道了。」昨天下午方奐言直接從張媽那裡接收了小微,說是今天一起來送行。  
收起多餘的情緒,他拿起外套走出去。人剛到樓梯處,樓下的方奐言就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早啊!歐陽大佬!!!」  
「爸爸……早!」  
不出所料,小微在他的懷抱裡。  
「已經六歲,不需要人家抱了吧?」口氣和往常一樣沒有起伏,年幼的兒子習慣性地瑟縮了一下肩膀。  
「對不起……爸爸……」  
「天賜……我們大早晨的來送你,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方奐言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當著孩子的面跟他生氣,把小微放到沙發上,「叔叔跟爸爸有話要說,小微在這裡等著哦!」  
「好!」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端正得像在幼兒園上課。  
方奐言一路小跑,跑上樓梯把歐陽天賜拉回房間把門一關。  
「錢包!」  
「……什麼?」歐陽天賜不明所以地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錢包啦!把錢包給我!」方奐言自己動手在他的西裝裡摸來摸去。  
搞不清楚他要幹什麼,歐陽天賜站著不動任他翻找,「你挑逗我嗎?」  
抬頭看他,嘴角一挑,「你不想上飛機啦?」方奐言手一停,摸出一個長方形的皮夾來。「皮質也不見得比我的好多少嘛!」  
他快速地塞了個東西進去。  
「那是什麼?」皺著眉頭擋住他要把皮夾放回去的手,歐陽天賜問。  
「我照片!」他嬉皮笑臉地說,「太想我的時候一解相思之苦啊!」  
「怎麼你照片向來是折疊存放的嗎?」當然不可能會信他的話,歐陽天賜作勢要打開一看究竟,「還是紅色的?」  
方奐言一把按住他的手,強行塞回去,「到了飛機上再看!」  
「到底是什麼。」歐陽天賜捉住他的手,板起臉來,他可不想帶著什麼可疑的東西上飛機。  
「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啦!是護身符……小微特意給你做的!」  
「你跟他一起搞這些無聊的東西!」  
「天賜……!」捧住那張即使不高興也一樣美貌端正的臉,親親他的嘴唇,「小微昨天做了一個晚上……!而且那麼小的東西只是放在皮夾裡而已,根本不大也不重!你就當我塞張紙片進去總可以吧?」  
「哼」了一聲,歐陽天賜沒再反對。  
「喂……你不是想著一出門就丟掉吧?」方奐言試探著問。  
「你猜對了。」  
「我就說……!」挫敗地跺腳,「不准丟掉!!!我告訴你那裡面也有我寫的東西哦!」  
看對方沒有反應,他換成柔軟的表情,輕聲細語地懇求,「好啦……好啦,總之如果你不丟掉的話,我答應你任何事!好不好?」  
歐陽天賜捏住了他的下巴,「你還會為誰這樣求我?」  
愣愣地盯了他一會兒,方奐言咧開嘴巴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可以理解成你吃醋了嗎?」勾住男人的脖子,歎息似的說,「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家夥……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雖然是自己主動的親吻,可是馬上就被歐陽天賜吸住了嘴唇。舌頭也好,牙齒也好,都被對方霸道而強硬地愛撫著。  
「不准搞洋妞兒……當然了,亞洲的也不行……」唇瓣剛脫離幾毫米,方奐言在依然屬於男人舌尖的勢力範圍內,喘息著說。  
「那你呢?給我什麼保證?」  
男人激吻後的低沈嗓音格外的好聽,方奐言舔著他的下唇,「我的保證你又不信……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嘴唇滑過白皙的頸項,一手摟住他的腰,另一手悄悄覆上他的嘴。  
「你要幹嗎……嗚────!?」  
猛地被翻轉身子壓在牆上的方奐言,後頸遭到了牙齒的侵略。  
連吸帶咬,放開的時候他已經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膽怯的指尖顫巍巍地撫過脖子──深刻的齒痕。  
「你……你……」  
「你什麼?」打開門,不給他抱怨的機會,歐陽天賜心情愉快地走出去。  
方奐言咬牙切齒地跟著他下了樓,在他耳邊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記住,不准丟掉……要完整無損地帶回來!」  
「爸爸……叔叔……」小微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坐在那裡,看著方奐言的眼神裡帶著詢問。  
背對著歐陽天賜,方奐言偷偷向他打了個「V」的手勢。  
可愛的小臉蛋上露出從未有過的開心表情。  
「好啦……!我們跟爸爸說再見吧!」再把小微抱進懷裡,這次歐陽天賜沒有任何不快的表示。  
淡紅色的小紙袋,畫著手工的金黃色花紋,用框框圈住豎寫的三個字,「護身符」。打開封口,從裡面抽出仔細折好的彩色紙片,「祝爸爸:一路平安,旅途愉快。小微最喜歡爸爸!」很大的歎號和紅紅綠綠的花朵。  
典型的兒童的稚嫩字體,想寫得盡量工整卻還是歪歪扭扭。  
打開另一張普通的白紙條,成年人流暢秀麗的字體,上書:  
「回來的時候出示護身符和這張紙條,我跳脫衣舞給你看!方奐言留」  
無言……………………  
他把兩張都折好再塞回去,放進皮夾裡。  
「字寫得不錯。」 他嘴角不住地上揚,如此評論著。  
──────────────────────────────  
脫衣舞……寫到這裡,我發現已經將方奐言塑造成一個……如此「放蕩」的人了……(汗)  
雖然如此,他仍然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兒子……  
小方,加油!  
方:你是要我加油放蕩嗎……?  
夜叉:(轉頭)歐陽,你看呢?  
歐陽:無所謂,不過只限在我面前。  
夜叉:這個我說了算吧……?  
歐陽:(微笑)你試試看……  
寒……對了,我還是無法上露,連網站都找不見……那位大人知道怎麼進?  
15  
十一長假記事簿  
十月一日  
AM:07:30──小微醒來,被熟睡的方奐言抱住,起床不能。  
08:00──行列起床,叫方奐言起床,未果。小微洗臉刷牙。  
08:10──行列下樓買早餐,小微洗練刷牙完畢。  
08:30──行列強迫方奐言起床,方奐言、行列、小微吃早餐。  
09:20──方奐言、小微出發為歐陽天賜送行。  
09:50──到達歐陽天賜的別墅,與歐陽天賜交涉護身符問題。  
10:20──歐陽天賜與方奐言、小微分別。  
10:50──方奐言和小微到動物園門前與行列會合,參觀開始。  
PM:13:30──參觀完畢,進餐時間,方奐言請吃必勝客。  
14:20──進餐完畢,逛兒童用品店。  
遙控汽車,小微不感興趣,方奐言頗好奇,買下。  
機械寵物,小微不感興趣,方奐言頗好奇,買下。  
飛機模型,小微不感興趣,方奐言頗好奇,買下。  
機械人組裝模型,小微不感興趣,方奐言頗好奇,買……  
17:10──行列忍無可忍,「你還有完沒完了?!」  
18:00──回家,行列思考晚餐菜單。  
方奐言擺弄遙控汽車,不得要領,小微幫忙。  
方奐言擺弄寵物模型,不得要領,小微幫忙。  
18:45──行列準備晚飯。  
方奐言繼續擺弄模型,不得要領,小微幫忙中……  
19:30──「小行,肚子好餓!」方奐言放棄玩具,小微擺弄中。  
「已經好了,大的小的都給我洗手吃飯!」  
20:00──吃飯完畢。  
20:30──小微睡覺時間到。方奐言照顧小微洗澡刷牙換睡衣,覺得顏色不好看,決定明天再買一套。  
「小微想聽故事嗎?」  
「嗯……我想聽爸爸的事……」  
「呃,你爸爸……很……那個什麼……」絞盡腦汁措辭中……  
21:00──小微睡著,方奐言腦細胞死亡中。詛咒歐陽天賜,洗澡睡覺。  
同時,行列自言自語:「好羨慕小微……可以跟他一起睡……」  
十月二日  
AM:09:20──方奐言起床,「呀?小微已經起來了……?」  
10:00──吃畢早飯,行列和小微擺弄寵物模型,方奐言繼續不得要領,怒。  
「我們去買真正的狗吧!!!小微,叔叔送你一條小狗!」  
「可是……爸爸也許不喜歡……」  
「不喜歡?不准他不喜歡!」(反正他不在,我說什麼都行)「走了!」  
11:10──寵物店內。  
小微:「……好可愛啊!」  
行列:「小微,那只……是假的……」  
方奐言:「小孩子的話,比較適合黃金獵犬吧(金毛尋回獵犬)!」  
行列:「博美比較好吧?」  
方奐言:「黃金獵犬!」  
行列:「博美!」  
小微:「……嗯,其實……」  
方奐言、行列:「啊?」  
小微:「我可以要那只嗎……?」  
12:40──離開寵物店。  
行列:「這個是什麼狗來著?」  
小微:「蘇格蘭牧羊犬!」  
方奐言(喃喃自語):「……狗也要用牙刷的嗎……」察看袋子裡的東西,驚喜狀:「哇咧──居然還有牙膏!!!」  
PM:13:30──午飯進行時。  
14:20──集體馴狗中。  
15:00──集體馴狗中……  
16:00──集體馴狗中…………  
17:00──集體馴狗……途中,小微抱著狗睡著。  
方奐言:「好可愛……我也想有這樣一個孩子啊……」  
小行:「……(如果我是女的就幫你生一個)」  
20:50──方奐言,小微,狗,一起睡覺。  
同時,行列自言自語:「好羨慕小微和那條狗……可以跟他一起睡……」  
十月三日  
PM:18:00──之前所有的時間,集體馴狗,間或取名。  
方奐言:「叫小天吧(竊笑)!就這麼定了!」  
小微:「……好啊(不明所以,方叔叔說好就好)!」  
行列:「……???」  
7:30──行列:「小微!!!!!!奐言!!!!!!!!!!!」  
小微、方奐言:「……?」  
行列:「嘉年華啊!!!!我們去嘉年華吧!!!!遊樂場!!!過山車!!!」  
小微(盯著電視,萬份期待):「原來這個就是遊樂場,跟圖畫書上的一樣呢……沒有人帶我去過……好想去……」  
方奐言:「好啊!我們去吧!」  
十月四日  
AM:10:20──嘉年華。  
行列:「過山車啊啊啊啊啊啊────!!!」  
小微:「……我也想坐坐看……」  
方奐言(滿臉黑線):「……真的要坐?」(恐高……)  
11:00──排隊中……  
行列:「人好多啊,小微累嗎?行列哥……不(看方奐言),叔叔抱你!」  
方奐言:「(小聲)排不到才好……」  
11:25──過山車上……  
行列、小微:「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興奮)」  
方奐言:「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驚嚇過度)」  
行列:「奐言你沒事吧?!(攝錄機攝錄中……)」  
方奐言:「……!!!(說不出話來)」  
11:50──行列、小微:「很好玩兒啊!乾脆再坐一次吧!」「可是……方叔叔好像不行了……」  
方奐言──行動不能。  
12:20──射擊。  
行列:「小微你要哪個玩具?我準頭很好哦!」  
小微:「──那個跟小天一樣的!」  
方奐言──恢復中……電話響。  
「喂……?」  
「這是什麼聲音?」  
「哦……小天……」  
歐陽天賜:「……你叫誰?」  
方奐言:「啊……想吐……」  
「你懷孕了嗎?」  
「……是啊,小微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什麼時候具備這種功能的(笑)?」  
「……過山車……」  
歐陽天賜:「……(明白了)」  
PM:13:00──行列、小微:「去吃燒烤吧!小微要可樂嗎?」「要!」「奐言……?」「方叔叔……」  
方奐言──繼續恢復中……  
13:30──旋轉木馬。  
14:00──摩天輪。  
15:10──四驅車。  
16:00──鬼屋……  
18:15──回家。  
方奐言體力透支中……  
十月五日  
集體休息日。  
十月六日  
AM:10:25──方奐言、行列、小微,去樓下公園遛狗。  
小微、小天,被所有人誇可愛,方奐言兀自得意中。  
11:10──回家,小微打開圖畫本畫小天。  
方奐言打開速寫薄畫小微畫小天,行列旁觀中……  
小微:「方叔叔可不可以給我畫一個摩天輪?」  
方奐言:「沒問題,畫整個遊樂園都可以!」  
行列躍躍欲試。  
PM:13:20──方奐言、行列畫遊樂場。  
行列:「乾脆畫個故事吧!」  
小微:「……可以有騎士嗎?」  
方奐言:「(思考)……」  
14:30──行列給小微做午飯。  
方奐言畫騎士。  
14:50──小微吃飯,方奐言、行列繼續畫騎士。  
18:45──「畫完了!!!!」  
小微:「(興奮)好漂亮!!!」  
行列:「奐言……你畫的難道是騎士和王子?普通來說應該是公主吧?」  
方奐言:「哎呀,我對女人不瞭解!」  
行列:「……」  
十月七日  
歐陽天賜回國。  
16  
「嗯……換洗衣服、牙具、書本都裝好了。」小行摸著下巴察看包包裡面的東西,「還有什麼落下的嗎?」  
「應該是沒了。」方奐言跟著看了一遍,「當初張媽收拾的就這麼多。」  
「好!再來是那些!」小行轉向另一堆,再撐起一個空袋子。  
今天是歐陽天賜回國的日子,張媽也在兩天前回來了。不過要不是明天假期結束的話,方奐言仍然捨不得讓小微回去。  
「哇……裝不下呢……」小行頭大地說。  
除了小微來的時候,張媽交給方奐言的東西之外,光是這幾天方奐言和小行買給小微的東西就多了不止兩三倍那麼多。  
這還不算上狗和狗的寵物用品。  
即使全部打包完畢,放在屋子裡也簡直像個小山一樣。  
「太多了啦……」連小微自己也不禁感到訝然。  
「是小微你玩得太少了!」方奐言摸摸他的小腦袋。  
普通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怎麼也有或多或少的幾樣寶貝東西了,尤其是男孩子。可是問起小微的時候,得到的回答卻是一個都沒有。不是沒有人給他買,相反,張媽和爺爺送給他的也許並不比這個少。可是無論多精美、多昂貴的玩具,似乎都沒能讓他產生太濃厚的興趣,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在這個方面對他花心思了。  
如果說小微喜歡的東西,大概就是圖畫書和圖畫本了。看完了就去畫,畫完了再去看,如此反覆,似乎怎麼看都不膩。  
所以基本上,方奐言買的那些東西,都是出自他自己的主觀想法,他認為小微會喜歡的或者乾脆就是他自己喜歡的。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令人心酸的事實。  
小微並不是不喜歡玩具,而是不喜歡一個人玩玩具──以往的日子裡,無論玩具再怎麼多,也始終都只有他一個人在玩。  
實際上,哪怕只是最廉價、最粗糙的東西,如果有人肯陪他,他也會玩得興高采烈。  
這七天裡,恐怕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玩」的快樂。  
「方叔叔,以後……還會不會帶我去遊樂場……?」抱著小行贏來的布偶狗,小微仰望著方奐言。  
「會呀……你想去多少次都沒問題哦!」  
「那──還可不可以坐過山車?」  
不等方奐言回答,小行噗嗤一聲笑出來:「小微,你想把你的方叔叔嚇死嗎?我們下次去坐兒童版的吧!」  
「關、關於這個問題,我要提醒你們一下:小微的年紀還小不適合玩那個!而且對於成年人來說經常坐的話會引起……」  
「行了行了!我明白,恐高直說不就好了?」小行擺手打斷他準備好的說辭,「先別說那個了,這些東西怎麼辦?你拿得了嗎?」  
「沒關係,多就多吧!反正有車子的。」方奐言很高興他轉移了話題。本著不用白不用的原則,把寵物用品通通塞到狗屋裡,放在物品小山的一角。  
就怕他會給小微買太多東西到時候沒辦法收拾,歐陽天賜體貼地問要不要有車過來接。回答是不但要還要「大一點的」。  
可是等接他們的司機回來的時候,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那用「海量」來形容都不為過的物品時,歐陽天賜還是青筋暴跳了一下。  
「天賜!歡迎回來──!」小別一周的戀人仍然抱著自己的兒子不撒手,幾乎是蹦跳著來到自己面前。「吶,禮物呢?」  
「這些是什麼,你打算讓他開店嗎?」歐陽天賜不快地問。  
「嘿嘿……一個不小心啦……」  
「這種程度能用『不小心』來矇混過關嗎?還有,那活的是什麼?」  
「狗啊!你別在意這種小事。來,小微,跟爸爸說『歡迎回來』──」  
看著方奐言的樣子,簡直跟一個媽沒兩樣了──歐陽天賜這樣想。  
雖然歐陽天賜對待小微的態度跟以前沒有分別,但是當方奐言從他的錢夾裡翻出那個護身符的時候,小微仍然高興得快哭出來。  
這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而且歐陽天賜也沒有反對小微養狗,似乎認為這樣他就不會總是纏著自己,反倒清靜了不少。方奐言對此仍頗有微詞。  
不過當小微高高興興地準備帶小狗回房間的時候,問題出現了。  
「吶,小天!我們回家家嘍──」  
歐陽天賜渾身一僵,冷冷地喝住:「等一下!你剛才……叫什麼?」  
方奐言的心裡咯!一下,心想:糟糕!把這個碴兒給忘了……!!!  
「嗯……小天……」不明白又出了什麼狀況,小微緊緊地抱住小狗的身體,生怕歐陽天賜一怒之下把它丟出去。  
「誰取的?」  
「方……方叔叔……」小微的聲音小到幾不可聞,他似乎稍微理解了一點問題出在名字上。  
「哦……方叔叔……」歐陽天賜輕輕地重複。  
爸爸在笑……可是為什麼比不笑的時候還可怕……?  
「改掉!」  
「是、是的,爸爸!」小微在歐陽天賜特赦一般的「回房間去」的命令下,飛快地帶著剛撿回生存權利的小狗跑到樓上的房間。  
沒忘說一句「方叔叔再見」,而已經預感到大禍臨頭的方叔叔只能硬笑著附和「再見……啊對了反正名字還沒叫熟趕快再換一個也沒問題!」  
「小天……?」歐陽天賜慢慢轉身,一把抓住了正在後退的方奐言。「是你的意思?」  
「嗯……嗯,一個、一個不小心!別、別放在心上……啊!疼──」手腕被捏得快要斷掉,他的臉皺成一團。  
「又是不小心……?我看你需要調教!」拽住他往樓上跟小微房間相反的方向走。  
「調教……」方奐言在心裡哀嚎。「我說,別這麼小氣嘛!開個玩笑啦……」  
「這麼說是故意的了?」  
「……啊,你這邊的房子我是第一次來,可不可以去參觀一下小微的房間……」  
「我免費帶你參觀我的房間。」  
「不、不用那麼麻煩了……」  
「別客氣──」歐陽天賜回頭,緩緩地露出一個「請讓我為你服務」的微笑。  
方奐言毛骨悚然。  
「天賜…………………………!」  
飽含著恐懼和哀求的尾音,在方奐言被拖進門裡之後,仍然在走廊上迴盪。  
17  
說是什麼調教,其實根本就是單純的做愛而已。  
知道歐陽天賜還沒有玩SM的興趣,不過要是真的讓他做起來沒完了,自己也絕對沒辦法支持得住。方奐言因此而拚命地安撫著撫摸自己的男人。  
「好啦……我知道錯了……開個玩笑而已嘛!」  
「你還真是對誰都敢開玩笑啊!」  
實際上歐陽天賜並不是真的生氣,只不過既然已經抓到了把柄,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利用呢?  
「嗯……怎麼那麼小氣……啊……啊……」男人的挑逗總是能讓他很快就進入狀態。方奐言摸索著用細長的手指解開了歐陽天賜襯衫的扣子,露出精壯的胸膛。  
嘴巴上說著懲罰動作卻意外溫柔的歐陽天賜也好,抱怨著他小氣卻主動去回應對方動作的方奐言也好,都只不過是為了能夠擁抱對方而找借口罷了。  
不必要的語言和多餘的顧慮很快就被拋至腦後,肢體的需求越發飢渴起來。  
說起來很奇怪,才一個星期不見而已,可是卻比之前曾經有一個多月的冷戰時期還要迫切地渴求著對方。  
慢慢地將身體結合在一起,方奐言一點點地感覺著內部被充滿,腸壁似乎已經完全熟悉了歐陽天賜分身的形狀。  
最開始的疼痛很快就過去了,他像享受般地在男人緩慢有力的深入中閉上眼睛。身後的歐陽天賜環住了他的肩膀,用舌尖描摹著臨走之前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齒痕。  
淡淡的,粉紅色,微微陷進皮膚。  
「……不要再咬了……很疼的……」  
到目前為止一直都很順從的戀人第一次發出輕微的抗議。歐陽天賜無聲地微笑,順著脖頸的線條向上,銜住了他的耳垂。  
「啊……!啊………………!!!」抽動的幅度突然變大了,方奐言不得不抓緊了床頭的欄杆。  
耳邊可以清晰地聽到歐陽天賜略微急促的鼻息,這新奇的感受刺激著他的耳膜,也大大刺激著他的腎上腺。  
「天賜……!」低低地叫了一聲,方奐言反手摟住了男人的脖子。  
他這樣的反應同樣高漲了歐陽天賜本就旺盛的慾火。  
這個男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異常嫵媚的氣息,聲音、表情、眼神,甚至被自己吻過而微紅的皮膚……處處都像極品的媚藥一樣誘惑著自己。  
真想把他一口不剩地吃進肚子裡……!  
歐陽天賜像要把方奐言揉碎了一樣擁住他的身體,用力地抽送著自己的性器。身下的男人發出動聽的呻吟,他於是把手伸向那和自己一樣勃發的男性器官。  
「啊──!天賜……要……要出來了……!!」  
透明的液體沾濕了手掌,歐陽天賜阻住了出口。「……我應該要讓你出來嗎?嗯?」  
「天……賜……別這樣……」幾乎像呼吸一樣輕不可聞的懇求,方奐言側揚起臉。歐陽天賜看見他濕潤的丹鳳眼,微張的嘴唇裡若隱若現的舌尖。  
毫不猶豫地扭過他的臉,張口把躲閃的舌頭含進嘴裡,像品嚐似的緊緊吸吮著。長指攏住他的性器,自下而上給予適當的撫慰。  
方奐言的五指在男人的黑髮裡漸漸收緊,後庭裡侵入的物體越來越兇猛,他在被動地搖晃中突地繃緊了身體。  
嘴唇分開的時候,方奐言像重新回到水裡的魚一樣大口地呼吸。鬆開了扯住歐陽天賜頭髮的手指,滑到腿間和寬厚的手掌重疊,勾住那沾染著白色體液的手放在了唇邊。  
「不好吃……」他吐了吐舌頭,孩子似的看著歐陽天賜深黑的眼睛笑。  
「反正是你的。」歐陽天賜調轉了他的身體。  
被放倒在床上的方奐言,慢慢打開雙腿纏住了男人的腰。  
18  
「你的父親……還好嗎?」性事之後,方奐言看著給自己倒酒的歐陽天賜問,「小微他很想去看看爺爺。」  
「還好。」一遇上父親和小微的話題,歐陽天賜就很明顯地不願繼續下去。  
方奐言嘟了嘟嘴,「你明明……可以很溫柔的啊……」  
回頭看了一眼靠在床邊的男人,歐陽天賜輕輕搖晃著手裡的酒杯。「溫柔?我讓你抱有這種的期待了嗎?」  
「就算我的錯覺好了……我只是,不明白……」  
「什麼?」  
「我以為,你應該是那種……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無論什麼時候都自信滿滿的家夥,對自己和家人都懷著無限的自豪和驕傲。」  
歐陽天賜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他,「……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看我的?」  
「正因為不是,才會不明白的嘛!」方奐言攤攤手,「我也許可以理解你無法喜歡小微的理由,可是……啊──!算了!你別那樣看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狗仔隊一樣!」把身體縮回被子裡躲避歐陽天賜的目光。  
你……察覺到什麼了呢?  
歐陽天賜注視著包裹著方奐言身體的那一團白色的隆起。  
沒錯,人格缺陷……你發現這個了嗎?  
他把酒杯放到唇邊,又拿開。  
並沒有心慌的感覺,即使被別人發現到了一直隱藏的東西──這可不像歐陽天賜的風格。  
摸摸下巴,不自覺地笑了。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了嗎?還是說……我只表現給你看了……?  
走過去拍拍他,從被子裡傳來悶悶的回應,「幹嗎?」  
「手,給我。」  
方奐言依言伸出手來,手腕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手鏈?」他坐起來不太相信似的看著手腕上的東西。  
款式簡單的男士手鏈,黑曜石的表面閃著烏黑光潤的色澤。在燈光的照耀下,又像是透明的。  
「你、你不要告訴我這個是鑽石!」 方奐言指著正中央鑲嵌著的幾粒彩色的閃光物張口結舌地問。  
「又不是婚戒,你慌什麼。」歐陽天賜調侃著說。「只是碎鑽而已。」  
「雖然我說過是要最貴的……可是……」碎鑽也畢竟是鑽石啊,而且有那麼多顆……方奐言  
不敢猜想這東西的價錢。「你給我現金不就好了……」  
「讓你去釣男人嗎?」歐陽天賜搖著頭笑笑,去給自己的杯子裡添酒。  
聽見身後悉悉娑娑的響,回頭的時候對上方奐言的笑臉。白皙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給與一個深深的吻。  
然後歐陽天賜皺著眉頭從嘴巴裡吐出一個小小圓圓的物體,放在手心裡端詳。  
「這是什麼?」  
「看不就知道了,袖扣啊!不過是定制的。」赤裸著身體掛在他身上的方奐言笑嘻嘻地說。  
銀色的鉑金紐扣,點綴著精緻的花紋。  
「中間也是有鑽石的,不過很小、很小、很小就是了。跟你的這個完全不能比。」  
「……定制……?」歐陽天賜問,「在我出國之前?」  
「你想問什麼?我一時頭腦發熱而已,你可不要抱有什麼不必要的期待!」學著他剛才說話的方式,方奐言把紐扣拿過來。「前一陣子你們這種上流社會人士不是很流行定制這種東西嗎?聽說有的人全身上下的紐扣都是定制的──雖然紐扣這種東西是配套的比較好,不過,我是覺得有點變態啦……」  
打開他的衣櫃,隨便撥拉出一套西裝來,「雖說是袖扣,可是只有一顆,所以……我還是覺得戴在這裡比較好!」輕輕地按在西裝領尖的部分。  
回頭對一言不發的歐陽天賜擺擺手,「怎樣,感動嗎?」  
「啊,很感動。」  
「胡說,一點都看不出來。」方奐言吃吃地笑。  
歐陽天賜拉開自己睡衣的帶子,把他的身體裹進自己的衣服裡,「用行動表示可以嗎?」  
「……還是不要了……」  
「別客氣。」  
誰說的永遠(19) 過去的痛(1)  
方奐言覺得很滿足,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人,比如每天吃到小行的飯菜,比如努力工作拿到薪水,比如……摸到手上那條光滑的鏈子。  
他會時不時地低頭去看,仔細地用手指滑過表面,感受著那每一個接縫處的細小溝壑,鑲嵌著鑽石的精緻紋路。  
照射著陽光時,散發出細碎的光華,令人目眩。  
很喜歡,真的很喜歡──他甚至想,是不是也連帶著喜歡上了送這條鏈子給自己的歐陽天賜呢?  
不知道……他不敢去深究,這樣就很好了,保持著現在這樣的狀態和關係。  
以前的事情也好,未來的事情也好,他衷心祈禱著不要有任何變數來打破他現在的生活。  
只是偶爾,他會想起宇文。  
非常平靜地想起他,不再那麼情緒起伏、思潮洶湧。  
宇文是他生命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沒有宇文,說不定自己也沒可能這樣神采奕奕地活到今天。  
每次他出現的時候,自己總是毫不猶豫地推開一切投入到他的懷抱。不管在那時是不是在跟  
別的男人約會,不管他之前消失了多久,見面的時候總是什麼都不問就急切地把身體結合到一起。  
好像只有這樣,他和他才有真實感。  
自己在宇文面前,總是過去的那個方奐言。乖順的,脆弱的,總是在哭泣……實際上,他已經很久不會為了恐懼過去而哭了。  
可是只要一看見宇文的臉,過去總是會鮮明地活躍在眼前。他在那種記憶面前立刻就會被打敗,變得蒼白無力,變得比任何時刻都更加依賴宇文的胸膛和體溫。  
多麼的矛盾……  
方奐言曾經預想過,如果有一天宇文回來了,那麼自己要在歐陽天賜和宇文之間選擇誰呢?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能和宇文相提並論,可是現在他猶豫了。  
歐陽天賜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和其他的男人有染。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是他明白這個男人沈靜優雅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暴戾的性格。  
一旦他放開了手,就永遠都無法回到歐陽天賜身邊了。  
這對現在的方奐言而言,是個很艱難的抉擇。  
宇文見過自己所有難看的、灰暗的、醜陋的一面,他就像主人一樣掌握著全部的方奐言。所以他從來都不擔心他會離開自己,因為他知道──方奐言無處可去。  
過去是什麼?就是永遠無法抹殺的時間和記憶。  
那深深刻在方奐言腦海中的東西就像隱藏的毒,忘記了不代表不存在。況且,刻得如此之深,除非把整個腦子都挖出去,否則絕對忘不了。  
只要這個過去還存在著,方奐言就無法離開他的身邊。宇文身上所維繫著的是方奐言全部最深沈的感情和最深沈的痛苦。  
宇文明白這一點,他知道沒有人再能讓方奐言把傷痛赤裸裸的展開。所以自己是唯一一個會永遠佔有他的人,是他過去的一部分。  
輕輕轉動手鏈,歐陽天賜和宇文交替著出現在方奐言的眼前。似乎歐陽天賜的影子更多,他已經漸漸地佔據了原本屬於宇文的位置,或者說,他連宇文不曾到達的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深吸了一口氣,方奐言拒絕再去思考。  
「小行,我回來了──!」進家門之後照常拉長了聲音打招呼。  
換鞋的時候,發現有一雙女士的高跟鞋。  
喲,把女朋友帶回來了?  
方奐言暗想,這個小女朋友的品位怎麼偏向於中老年人的風格,穿這種保守古舊的鞋子。  
「奐言,你怎麼才回來。」小行聞聲從客廳裡跑出來,「客人等你很久了啊!」  
「嚇?等我?」  
方奐言一愣:怎麼會有女人找我?我又沒有勾引別人的老公……!  
「哎呀……你都這麼大了呀……」  
似曾相識的女聲從小行背後響起來,方奐言停滯了動作。  
好久,好久,他才緩緩直起了腰。  
他向來不信神佛,也從不去寺廟教堂。難道因為這樣,老天就要這麼快就讓他的祈禱落空?  
為了一點小小的滿足,他甚至祈禱連宇文都暫時不要出現,然後呢?另一個足以把他完全顛覆的因素就化身成這個女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巨大而沈重的窒息感似乎具象成實體緊緊地攫住了方奐言。  
「小言……」  
他的腦袋裡轟地一聲巨響,像火藥炸開了一樣白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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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篇開始了……  
偶覺得不會很虐和悲慘,大家放心好了。  
誰說的永遠(20) 過去的痛(2)  
「陸……姨……」  
他囁嚅著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是發出了一點兒聲音。  
「哎呀太好了,你還記得我!擅自就過來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就說,咱們畢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吶,小言這孩子向來就乖巧懂事……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啊,先到了你的學校,然後問出你在哪裡工作……聽說你做了主管……?」  
這女人在說什麼……?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為什麼這樣高興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她很開心?見到我很開心?  
「……你知道的,當年我們也是不得已……那孩子他,跟平常人不一樣,你看,你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挺好?是啊,我很好,居然沒瘋掉也沒變成心理變態!怎麼樣呢?要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當年那樣對待我?  
「……小言啊,我是來拜託你一件事,其實那個孩子自從進了醫院就一直很不好……」  
有多不好?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是嗎?不能用刀片劃開護士的皮膚是嗎?不能精神失常的時候就把人打得半死了是嗎?看不見流血就很不高興是嗎?  
「他一直很想念你,他知道是自己不對……最近一直說想見見小言,說想跟你道個歉……每天都這樣念叨你不肯好好吃飯,所以,小言……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去看看利威……?」  
利威……利威……利威利威利威利威──────!!!!!!!!!!!!!  
「……出去……」  
「小言──那個孩子真的……!」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出去!!!給我出去!!!滾出去────!!!」  
女人和小行皆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目前的方奐言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歇斯底里。  
「出去!我叫你出去你聽到沒有!!!不准再來了!不准再出現在我面前!滾出去!!!!」方奐言向前踏出一步,女人嚇得縮起身體,貼住了牆壁。  
「奐、奐言……?!」小行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會面。完全變了一個人的方奐言讓他不知所措,那雙瞪圓了的眼睛充滿著他無法理解的激烈感情。  
「我再說一次……從我家裡滾出去……!!!」  
指著門口,方奐言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小言,你、你不要這樣……我知道是我們不對……」嘴巴還在勸說,可是卻忙不迭地穿上鞋子。  
「……你……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家裡的電話也查到了對不對?」  
方奐言突然放低了音量,好像沒聽到她說什麼,眼睛離開她的臉孔看著手機喃喃地問。  
「啊……問、問了你工作的地方……」  
方奐言把手機用力地砸到門上,碎片四濺。  
小行嚇得張大了嘴巴。  
背對著尖叫著擋住了臉孔的女人,他陰冷地重複著,「出去──!」  
女人跌跌撞撞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奐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響,無視詢問自己的小行,方奐言木然地走近客廳一角的電話機,扯掉了電話線。  
想了一想,又轉回去,把電話丟進了垃圾桶。  
「小行……」  
「啊?我在!」小行被方奐言反常的行為攪亂了思維,他知道有些事情要弄清楚,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方奐言冷靜下來。  
剛往他面前一站,方奐言的十指就緊緊地扣住了小行的肩頭,「不准讓那個女人再進這個家門,知道嗎?」  
「知、知道!」  
方奐言於是沈著臉,迅速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奐……」小行看著他的背影,想問什麼卻又沒辦法張口。  
剛才那種表情,似乎出現過。自己受傷的時候,奐言就是這樣的恐懼著,只是今天,又摻雜著強烈的厭惡和痛恨。  
自己並不瞭解方奐言的全部,甚至於對他的過去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但是,小行清楚地認識到,現在,他必須要時時刻刻地、寸步不離地守在這個男人的身邊。  
否則的話,他會後悔一輩子。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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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永遠(21) 過去的痛(3)  
他像頭困獸一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不知道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偶爾會對著不知名的人爆發出一連串的怒罵。  
自從那個陌生的女人來過之後,方奐言一直保持著這樣激動地狀態。問他「到底怎麼了」,他不是怒吼著「不要問我」,就是閉緊了嘴巴什麼也不說。  
小行知道什麼也問不出來,只好讓自己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他四處走動的身影,收拾他隨手抓起來摔在地上的任何東西。  
做好的飯菜自然是沒人去吃了,看他不吃,小行也完全沒有了食慾。方奐言只是不停地往肚子裡灌啤酒,無論怎麼勸都不管用。直到實在看不下去強行搶下他手中的啤酒罐時,前面的茶几和方奐言的腳邊已經堆起了易拉罐的小山。  
「奐言……至少,吃點東西吧……」  
把他手臂範圍內能夠到的啤酒都悄悄地推開,小行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俯臥在沙發上的方奐言,輕聲地勸說。  
「不要。」枕著自己的一條手臂,方奐言看也不看地回答,「讓我自己呆一會兒。」  
「……好……」  
無奈地收拾好已經空了的罐子,小行起身,卻又被方奐言捉住了垂下的手腕。  
「……嗯……還是……稍微再陪我一下子……」  
依舊是沒有抬起頭,他模模糊糊地說。小行呆了一下,又慌忙地坐回去。  
誰也沒有說話,小行在寂靜中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方奐言的側臉。  
「……不能跟我說嗎……?」  
這樣的低語,稍微包含了一點抱怨的成份。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瞭解,沒辦法為他做任何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他。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難過,實際上自己比他還要痛苦。  
發出類似於笑聲的乾澀聲音,方奐言說,「沒有用的……」  
「不說出來怎麼知道呢?起碼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呀……不然的話……」  
「咯咯……」這次是真的笑出來了。「小行你……真是個好孩子……」  
「……不相信我嗎?」  
「小行……請不要逼我……」  
逼你……?撫摸的動作變得僵硬,「……你知不知道,你其實是那種在給別人帶來困擾的時候還不自知的家夥!」南楠的話突然清晰地閃現在小行的腦海中。  
「我難道……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嗎?什麼都幫不上嗎?」  
方奐言從沙發上爬起來,認真地盯著小行的臉,「小行,我已經很懦弱了,你不需要再提醒我。」  
「我不是那個意……!!!」  
然而沒有聽他的解釋,方奐言踩著虛浮的步子,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歐陽天賜第三次放下了響著忙音的電話。  
手機也好,固定電話也好,全部都無法接通。打去他所在的設計部,被告知沒有請假,但是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上班了。  
方奐言……出了什麼事?  
上次分開的時候,他自己說週末會來看小微。可是從週五開始到現在,四天的時間,方奐言一反常態地沒有任何消息。  
雖然有不想承認,不過那個男人在小微的事情上,是從來不會食言的。  
不管怎麼說,這次似乎是不能一直這樣等著他聯絡自己了。  
晚上有空的話,看來有必要到他的公寓走一趟。  
這個男人沒有讓自己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自己和他之間,仍然隔著一道極深的障礙──歐陽天賜從來都沒有忽略過這一點。即使不清楚那個障礙的真面目,但是至少其中包括「宇文」這個名字。  
那個家夥知道方奐言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讓自己看過的一部分,歐陽天賜幾乎可以肯定,那「一部分」決定著自己能否完全獨佔方奐言。  
手指不自覺地摸上銀色的紐扣。  
方奐言把這個禮物放上自己西裝的那一霎那,他就決定了無論用什麼手段和方法都要把這個男人留在自己身邊。  
所以,宇文是一個絕對不能夠允許的存在。  
這次的失約,或許只是個意外,也或許是一個契機,總之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切斷方奐言和宇文之間的聯繫的機會。  
誰說的永遠(22) 過去的痛(4)  
幾天的時間,方奐言迅速地憔悴下去。  
他時常會把自己關在房間,整天都不出來。偶爾被小行軟磨硬泡地叫出來吃點東西,更多的卻是喝酒。後來變得整夜整夜都不睡覺,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看窗外,又或者什麼也不看,只是單純地睜著雙眼。  
那個女人仍然會來,小行聽話地沒有再讓她進門,但是她依舊堅持著每隔一天就來一次。進不了門就一直在外面等,有時候小行出去買東西就會被她抓住求個沒完。雖然覺得她可憐,可是相對於這個陌生人而言,方奐言的情況才更讓小行覺得擔憂。  
回來的時候,那個女人還在門外喋喋不休,似乎期望著方奐言能出來見她一面。而回應她的只有重物砸在門上的破碎聲。  
每每這個時候,方奐言什麼也不說,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不斷地朝門上砸東西,聽見那女人高跟鞋遠去的聲音很愉快地笑出聲兒來。  
小行想,也許他根本是想透過門板砸那個女人。  
他很想過去搖著那個男人的肩膀大聲地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著他的神經。可是再也問不出口了,好像詢問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成為對方奐言的傷害。  
除了默默地待在他身邊之外,小行什麼也做不了,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充斥著他的全身。  
方奐言知道他要問什麼,也知道他為自己擔心,更知道他想讓自己不這麼難過。可是他說不出來,光是想起那些畫面就幾乎摧毀了他的神經。  
其實,他本來可以忘記的。  
時間久了,他甚至可以錯覺成那是別人的事情,或者瀟灑地說一聲「已經過去了我不在乎了」。  
他知道這只是一種逃避的方法,可是沒有勇氣面對難道連逃避也不行?他逃到宇文那裡去,再逃到歐陽天賜那裡去,逃到任何能讓他忘記的地方去。  
可是沒想到有人逃,也有人追。  
他這幾個晚上經常在想,如果一定要記得,那麼他就記得好了。只是可不可以不要總是逼迫他不停地去確認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方奐言,並不是為了證明別人的瘋狂而存在的,他不想連下半輩子都毀在那十年前的記憶裡。他只是個小人物,不管如何都想要生存下去的小人物,偶爾活得幸福一點就覺得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原諒、只需不多的溫柔就可以收買的小人物。  
陸姨……你要我去救你的寶貝兒子,那我呢?誰來救我?  
方奐言在手邊四處摸索,摸了半天才想起來手機也好、電話也好,都被自己扔進了垃圾筒。他稍微遲疑了一下,跑去敲小行的房門。  
一會兒的功夫就折回來,好好地關上門,握著借來的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應答。  
撥號音變得很尖銳,每一下都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被接起來的那一刻他的手幾乎顫抖得拿不住電話。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靜。  
他的眼淚瞬間湧出了眼眶。  
連著好幾個晚上都做著噩夢驚醒的時候,被恐懼壓到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他都沒有哭出來過。打電話之前還在考慮要怎麼開口問候,是要說「好久不見」還是「有沒有想我」?  
結果被眼淚沖得一乾二淨,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剩。  
「……天賜……」  
嘴唇抖個不停,叫男人的名字時難聽得像老巫婆在唸咒語,心裡覺得好笑眼淚卻流得更加兇猛。  
「你哭了?」對方的聲音少少地拔高了一點。  
「天賜……我想見你……」  
「出了什麼事?」  
明知道男人看不見,他卻仍然兀自搖晃著腦袋。「沒……只是……很想你……」那邊沒有了聲音,方奐言用手背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好不好……?我現在,去你那裡……」  
「方奐言,這次又是什麼?」  
「啊……?」  
「你想要哪種的安慰?」  
「不是的……我……」他再遲鈍也聽出了歐陽天賜隱隱的怒氣。  
「歐陽天賜不是你的擋箭牌,方奐言,你要搞清楚──我並不是宇文的代替品!你想要在他那裡得到的東西不要到我這裡來要!不要拿『很想你』、『想跟你做愛』這種可笑的理由來搪塞我,我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癡,一戳就破的謊言乾脆就不要拿出來說!」  
「天賜,不是這樣的……」  
「那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方奐言摀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的哭聲逸出來,可說話的時候還是因為哭泣而斷斷續續。  
「不要這樣……天賜,不要連你也……逼我……天賜……我怕得要死……不要讓我去想……我會瘋的……!!」  
「我不會跟別人分享一個情人,如果你要瘋,就瘋在歐陽天賜面前!」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方奐言像被掏空了心臟,難受得無法呼吸。  
「天賜……我求你了……別逼我……!」  
一聲深深的吐息,像在忍耐著什麼,歐陽天賜問到,「方奐言,如果──宇文在這裡,你會第一個找他還是找我?」  
「……」  
幾秒鐘的猶豫,男人無情地切斷了電話。  
握住已經失去聯繫人、反覆提醒著自己「對方已掛機」的通訊工具, 靠在門上的身體緩緩滑落到地面的方奐言,並不知道僅僅一道門之外,小行已經靜靜地站了很久。  
他同樣不知道,樓下那輛熟悉的車子裡,歐陽天賜抬頭看了一眼頂層那沒有光亮的窗,之後調轉方向盤離開了幾步之遙的自己。  
誰說的永遠(23) 過去的痛(5)  
他在裡面哭。  
把聲音壓得很低,偶爾會有喘不過氣來的錯覺。有時會突然沒了聲響,過一會兒才又抽泣起來。大概是拚命壓抑著不想哭結果卻適得其反。  
行列攥緊了拳頭,指甲摳進掌心,用力到要摳出血來。  
卻不覺得疼。  
疼的地方都集中在了胸口,心臟的部分。  
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勒住,越捏越緊,捏到心臟都要破裂。  
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  
為什麼給那個男人打電話?!我不是在這裡嗎?為什麼我就不可以?!他那樣傷了你心為什麼還是不停地念著他的名字?!他到底有哪裡好?明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多!!  
想要把他拖出來問個明白,大聲地告訴他「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不要對我視而不見!」  
手掌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終究還是什麼都沒做,輕輕地後退,在那個人這幾天經常留連的沙發上慢慢地躺下。  
翻了個身,用手臂擋住眼睛。這個距離,他的哭聲已經幾不可聞,可是一旦知道他在哭著,那細線一般漂浮的聲音就被自己的耳朵輕易地捕捉到了。這種近在咫尺卻無法觸摸的焦灼感和簡直可以用眼睛看到的哀傷,交織成偌大的網,籠罩在兩個人的身上。  
不曉得過了多久,方奐言無聲地出現在小行身邊。  
窗外隱去的星光中,透出微微的白,已經到了快要天亮的時刻。小行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醒著,稍微動了動身體,發覺多了一條毛毯。  
「你在這裡睡,會著涼的……」  
他的聲音不意外地有點沙啞,仍然很暗的室內只能依稀看見他的輪廓。  
「啊……謝謝……你,怎麼樣了……?」沒有動,因為男人的手在撫摸自己的頭髮。  
「沒事,讓你擔心了。」方奐言笑笑。  
小行把他要離去的手捉住,捂在自己的臉上。  
「奐言,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任何事情都可以,任何事!」  
方奐言又笑,像往常那樣調侃,「小行,你這樣說我會想著佔你便宜的。」  
「……」把他的手覆在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什麼樣的便宜?」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方奐言有一瞬間的訝異,在思考著該怎麼繼續調侃他的時候,支撐起身體的小行吻了他的臉頰,不可置信地轉過臉來,又被觸碰了嘴唇。  
「小行…………?」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觸,可的確是小行的嘴唇主動碰上了自己的。  
「你不是說過嗎?『反正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很舒服』……」摟過他的脖子,小行再度讓  
唇瓣結合在一起。  
這是安慰……?方奐言猶豫著該不該推開他的時候,被對方笨拙地撬開牙齒,撥弄著舌頭。  
溫暖的、柔軟的嘴唇和小小的舌尖好像一點點地填滿了他空蕩蕩的胸口,渴望他人體溫的慾望推開了理智,他伸出手臂摟住了那比自己纖細的肩頭。  
變被動為主動,方奐言很快就控制了小行的感官。  
隔著衣料的撫摸漸漸不能滿足,於是手從腰部進入,熟練地從下到上捲起了他的上衣。光滑的脊背在他的手掌中泛起輕微的顫慄,皮膚上的溫度受到誘惑般地升高。  
小行在從未經歷過的,純粹情色的挑逗中迅速而心甘情願地淪陷,他急切地回應對方的親吻和肌膚的觸摸。  
這種反應清晰地傳達給了方奐言。  
多麼可愛,令人憐惜的寶貝……充滿活力,胸無城府,像孩子一樣單純,不,也許他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如果是他該有多好……如果不是歐陽天賜而是他的話……  
「你知道……我一向是吃人吃到底的……」  
「不要拿那種可笑的理由來搪塞我!」  
「如果你要瘋的話,就瘋在歐陽天賜面前……!」  
天賜……………………  
放開懷中的身體,方奐言拉過毛毯披在上衣凌亂的小行身上。  
「小行,對不起……我太衝動了……我不該這麼做的……」他把臉埋在雙手間,不敢看小行的眼睛──他怕在那雙曾經清澈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留下的陰影。  
微張嘴唇,還在喘息著的小行,定定地看著剛才擁抱著自己的男人。曾經短暫重疊的身體漸漸降低了溫度,他摸了一下微腫的嘴唇,好像在確定那上面還有方奐言留下的餘溫。  
閉了閉眼睛,又張開,盡量調整呼吸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不……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  
「我說了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  
陡然的激動,讓小行摀住了嘴巴,不去看方奐言的表情跑回了房間。幾分鐘後,他衝出了家門。  
方奐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彷彿失去所有支撐一般,頹然地倒在沙發裡。  
誰說的永遠(24) 過去的痛(6)  
天空陰沈沈的,彷彿隨時都會壓下來似的。即使不看天氣預報,也知道今天一定會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  
空氣中已經泛起冰涼的味道,小行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在低溫中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卻渾然不覺,仍然坐在欄杆上看著對面的住宅。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剛來的時候天才濛濛亮。路邊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攤子賣豆漿油條,漸漸地有人出來晨練,有人出來買早點,有人送孩子上學……  
他約摸著,應該快出來了,於是眼睛緊盯著某個單元的門口。  
不一會兒的功夫,熟悉的苗條身影從那裡款款地走出來。  
「心悅。」他叫了一聲,音量不大但女朋友還是一下子就聽見了。  
「小行?!」俞心悅臉上露出驚訝和喜悅摻雜的表情,快步跑過來。「你怎麼來了?」  
「啊……來找你……」  
「天啊!你怎麼連外套都不穿一件?看冷成這個樣子……我回去拿件給你……!」  
小行拉住她的手腕,「不用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看著他疲憊的臉,俞心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咬了咬下唇說:「好。」  
拐個彎就到的小公園裡,平常這個時候是挺熱鬧的。今天也許是覺得馬上就要下雨了,基本上已經沒有人了。  
他們像往常一樣撿了個乾淨的長椅坐下,只是沒有再手拉手。  
俞心悅看著鉛塊一樣灰色的雲朵,沒有催促沈默的小行開口,可能的話,她希望他永遠都不要開口。  
「心悅……」  
她眼睛閉了一下,該來的還是會來,怎麼躲也躲不掉。  
「心悅……我……」  
即使想著再拖下去只會讓雙方都難過,可是知道話一出口就會傷害曾經愛過的、無辜的女孩,小行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輕鬆地說出來。  
「我知道,」仍舊望著天空,俞心悅輕輕地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呼吸一窒,小行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孩。  
「你是想說──分手吧……」美麗的嘴唇微微翕動,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心情卻比自己親口說出來還要難過。  
「……你,你……」想說你怎麼會知道,可乾澀的聲音卻只重複無意義的單字。  
女孩無聲地笑了,無論怎麼看都是比哭還哀傷的笑容,「小行……女人,是很敏感的……」  
小行呆呆地看著那仰起的臉孔,純潔美麗,與最初相遇的時候沒有絲毫變化。  
自始至終,一直在變的那個人都只有自己。  
少女所散發出的氣息讓小行愈發覺得自己的卑劣,他不敢再看,轉過臉盯著自己的腳尖。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好像說的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對不起……對不起……」  
聽見這樣的道歉,在小行看不見的方向,女孩緩緩搖了搖頭。  
「我啊……早就知道了,你喜歡的是其他的人,即使跟我在一起,心裡想的也是別人……這幾天沒去上課沒去上班,也是為了那個人吧?女人呢,在這一方面……是相當敏銳的……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一直沒有說……我想,就這樣好了,起碼……你還在我身邊……」  
涼涼的水滴落在臉上,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急促。  
「可是現在,好像不行了……」  
小行除了不停地說對不起之外,不知道還能幹什麼。「心悅……對不起,我是個差勁的混蛋……!!!我真的……很卑鄙……對不起!對不起!!你恨我吧──!!!」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女孩幽幽地問道。  
「……是個完全、完全不知道我喜歡他的家夥……!!!差勁透了!可是我還是……還是……」  
光是想著方奐言的臉,小行的心就痛得揪成了一團。  
還是喜歡她──是嗎?俞心悅終於把目光落在前任男友的身上。  
低垂著頭顱,肩膀和脊背不受控制地顫動著,她知道那並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  
把手輕撫上那不寬闊卻始終筆直的肩頭,感覺到他驀地僵直了身體。  
「傻瓜……明明是你甩了我……為什麼哭得比我還要傷心呢……?」雙手摟過去,最後一次擁抱他──恨不起來,對這個直率又誠實的人,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小行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不知道哪個更多一些。他和她被淋濕的身體,靠在一起也沒辦法互相溫暖。  
「笨蛋……!傻瓜……!我明明這麼喜歡你!你是天下最笨的笨蛋……!最傻的傻瓜!!!」  
沒錯,我是個傻瓜,放著喜歡自己的女孩不要,卻為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丟了魂魄。  
這樣的傻瓜,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喂……你!」  
又出現在門外的女人,被突然在身後出聲的小行下了一跳。  
「不要再來了。」小行往門口一擋,冷冷地說。「你希望我報警嗎?」  
他凍得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盯著女人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會做出什麼狂暴的舉動。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來……!」把皮包擋在胸前,女人一直後退。  
「滾。」  
抽了一口氣,女人沒有任何反駁轉身就衝向了電梯。  
小行哼了一聲,露出孩子氣的神情,帶著淡淡的笑意打開門說:  
「奐言,我回來了!」  
誰說的永遠(25) 過去的痛(7)  
方奐言聽見小行的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我把那個女人趕走了。」  
小行脫了鞋,赤腳踩在地板上。頭髮、指尖和褲腳,身上所有能吸水的地方流淌下來的水滴在地板上匯成小小的河流。  
第一句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方奐言張著嘴看了半天才想起應該要拿條毛巾出來。跑到衛生間裡東翻西翻,把一條大浴巾嘩啦一下蒙在小行頭上使勁兒地擦。  
小行低著頭任他隔著浴巾胡亂地在自己頭上來回抹。  
「奐言,我剛才……跟女朋友分手了。」  
方奐言停下擦拭的動作,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啊……那……」應該要問為什麼,可是明擺著的答案讓他根本問不出口。  
「我跟她說……我有一個喜歡到超過喜歡她的人……」  
純棉制的浴巾失去外力的扶助滑落到地面,可是誰也沒有要撿起來的意思。方奐言把舉在小行頭頂的雙手慢慢垂下,一低頭就能看見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毛。  
「她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說,是個差勁的家夥,可我還是喜歡他……!明知道他喜歡別的男人,我還是不死心……」  
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小行帶著微妙的激動無比認真地說:  
「奐言,我喜歡你!」  
怎麼會這樣呢……方奐言在心裡一遍遍問自己。他以為會有抱怨、會有怒罵,會有一切一切負面的情緒,只是沒想到,會有告白。  
這並不比他預料的好多少,甚至更糟。  
「小行,也許……也許,這只是你的錯覺……」  
「錯覺?可是這個錯覺也太久了……這個錯覺讓我嫉妒任何一個跟你有關係的人,讓我滿腦子裝的都是關於你的事……」  
「……」  
「奐言,你說過,不要隨隨便便就說愛呀、永遠啊,總有一天,會覺得說過那種話的自己很愚蠢……沒錯,我覺得我很愚蠢,明明說過『永遠都不會喜歡你』,可是真的就喜歡上了啊!我有時候問自己:到底喜歡他哪裡?成天使喚人家打掃、做飯;動不動就佔便宜吃免費豆腐;下半身又沒節操,喜歡跟不同的男人約會……這樣的家夥到底哪裡好啊?可為什麼被他抱著會覺得好高興?為什麼南楠來了會覺得嫉妒?為什麼他說他們分手了我會興高采烈?我一定是哪裡有毛病了……!!」  
方奐言伸出手指輕觸他的臉頰,那從眼眶裡湧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帶著不可思議的炙熱溫度,沾染了他的指尖。  
「好奇怪……你這家夥到底哪裡好?哪裡好……」小行哭著抱緊了方奐言的身體,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方奐言僵直著兩手不知道該不該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環了上去。感覺到他手臂在背後的交錯,小行哭得更加厲害。  
撫著他的脊背,方奐言喃喃地說,「不好……我哪裡都不好啊……」  
歐陽天賜看著霧氣濛濛的窗,上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臉孔。  
雨還在下著,明天的氣溫可想而知會低到什麼程度。  
雖然已經在醫院待了一整個上午,下午他還是抽空打了電話給特護詢問父親的情況。  
好兒子的形象簡直無可挑剔。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文件上。  
那是幾十分鐘前到達他辦公室的特快專遞。  
「陸文意,現年49歲,生於19XX年;20歲時嫁給一名普通工人唐軍山,婚後育有一子。丈夫曾下海經商,並且小有成績……」  
拉拉雜雜整整好幾頁紙的內容,是一個女人從身高、血型到出生以後至今49年間幾乎所有的記錄。  
詳細到就差沒寫她有多少根頭髮、多少個皺紋了。  
這個女人本身,無甚特別。  
歐陽天賜翻過一頁,把視線久久地定在中間偏下的一行:  
……18年前,收養了因意外事故而死的好友,方氏夫婦的獨生子──方奐言。  
誰說的永遠(26) 過去的痛(8)謎底算是揭開了吧……  
調查,其實從他沒有按照約定跟自己聯絡的時候就開始了。  
當時所想得並沒有多麼深入,知道他有事瞞著自己怎麼也不肯說,就拜託做情報生意的朋友幫忙。實際上,如果自己稍微再施加點壓力,想讓他坦白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雖然嘴巴上說著「要瘋就瘋在歐陽天賜面前」這樣的狠話,可一想到他若是真的因此而崩潰掉,自己也絕對不會好受。  
光是聽見他在電話裡哭,心就已經軟了一大半。  
手指又摸上那粒紐扣,這似乎快要變成習慣了。歐陽天賜繼續在那份報告上投注視線。  
直到那個女人的反覆出現,才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頭。詳細調查的結果,沒有意外地就有了近九成的收穫。  
「……7年前,兒子唐利威因傷害和虐待未成年少年被告上法庭。經檢查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和暴力傾向,因此,儘管當時的受害人方奐言仍未滿18歲,唐利威也未負法律責任。而他的監護人唐氏夫婦被確定有連帶責任,縱容兒子行兇而不予受害人應有的保護長達10年之久。但除了被判將唐利威強制送入精神療養中心治療和給與被害人經濟賠償之外,沒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下面用不同的字體標注了背景調查的結果:在當地小有名氣和地位的唐軍山以近80萬元人民幣的代價打壓下了這件官司。  
一點都不複雜,完全談不上神秘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這樣的案件從來都沒有停止發生過。  
只是對像不同罷了。  
這對夫婦還真是溺愛自己的孩子啊,事到如今也沒有放棄過要拯救他的念頭──轉轉手裡的錄音帶,那裡面記錄了陸文意從第三次出現在方奐言門外到現在所有的對話。  
是不是應該誇獎一下呢?  
歐陽天賜輕輕合上眼簾,再睜開,已是滿眼狠厲。  
傷害,虐待,  
未滿18歲,  
長達10年,  
受害人,方奐言。  
方奐言,方奐言……  
方奐言──!  
你……不要弄疼我,我怕疼的……  
天賜……我怕得要死……我會瘋掉……  
天賜,不要連你也逼我……不要這樣……  
「瞿文,拜託你調查的事情,我還要其他的資料。」  
「哎喲,難得你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好了!」友人像少年時期一樣毫無顧忌地大聲說話。  
「與那件官司有關的人,目前在哪裡,在做什麼,包括那個兒子所在的療養院,有關的醫生和護士……一個都不要漏掉,全部的資料都給我。」  
「……」  
「怎麼,做不到嗎?」  
「呃……當然不是,歐陽……」一向開朗看起來少根筋的瞿文,察覺到了什麼似的說:「你和我通話的線路很安全的,所以你告訴我沒關係,你是不是……」  
「那以後就不是你的範圍了。」歐陽天賜果決地打斷了他。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真是的,你這樣的個性也不知道是比以前進步了還是退化了?惹上你的家夥還真夠倒霉的……能讓你做到這個地步的人,我真想為他燒高香!」  
燒高香……有那麼誇張嗎?  
被攪得越來越沒辦法控制自己的人,難道不是我嗎?  
怎、麼、辦、呢……?  
長指有節奏地叩著光滑的桌面,歐陽天賜無聲地微笑。  
每一個,每一個,可都要給我好好地活著呀,  
即使是我,也沒辦法找死人算賬啊……  
誰說的永遠(27) 過去的痛(9)關鍵性的時刻……  
他的身上帶著沐浴乳的淡淡香味,剛吹乾的頭髮還散發著些微的潮氣。包裹在兩件套睡衣裡的身體,溫暖而柔軟。方奐言拍拍他的背問道:  
「吃了藥嗎?預防感冒的……?」  
「吃了。」  
一邊回答著,手腳又往方奐言的懷裡縮。小行回來以後,除了洗澡之外沒有一刻離開他的身邊。  
在心中暗暗歎著氣,方奐言看著窗外半灰不灰的天。  
「奐言,我……不行嗎?」小行摟著他的腰,把臉埋在喜歡的人白皙的頸項裡,悶悶地問。  
「不是的,小行,是我不好。」  
「你不要拿這個當借口敷衍我!」  
借口?又是借口……我什麼時候有那麼多借口了?  
單手覆上額頭,腕上的手鏈碰上臉部的皮膚,涼涼的。  
天賜……想起來的時候就難過得不行,偏偏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  
「小行,你聽我說……我並不適合你,我不想傷害你。」  
「什麼叫適合呢?一點都不像你說的話,你告訴我,你討厭我嗎?」  
「怎麼會討厭,很喜歡啊……可是,小行,我只當你是弟弟。」  
「……弟弟?」  
脖子漸漸濕了,方奐言知道他又哭了。很心疼,可是起碼自己還分得清界限,明白那種方式對他而言是正確的。  
「小行,你知不知道,不只是我,其實南楠也很喜歡你……你非常非常的可愛,誠實,直率,是讓人會覺得溫暖的類型。我和南楠,都很……羨慕你,羨慕你這麼沒有一絲一毫陰影的人。  
很堅強,有活力,任何時候都充滿著希望;看見你,我就覺得自己也可以堅強一點,就覺得活著是件挺美好的事情。」  
「可是,那……那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喜歡!」小行猛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奐言!我也可以像南楠那樣跟你做愛啊!」說著就吻住了方奐言的嘴唇。  
「小行,你不要這樣!」方奐言雙手捧住他的臉,用力地分開自己和他的距離。  
那張好看的臉上佈滿交錯的淚痕,一點也尋不到從前的活潑開朗,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悲傷。  
造成這個結果的人是自己──認識到這一點的方奐言,從心底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厭惡感。  
「那個男人就可以嗎?他就可以嗎?你這麼痛苦……他為什麼不來……?他愛你嗎?有多愛?」  
抽噎著的話語,卻每一個字深深刺進了方奐言本就脆弱不堪的軟弱內心。  
他愛你嗎?  
愛……?那個男人會愛人嗎?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愛。  
可是會覺得留戀,會想要依賴,依賴到超過了宇文的程度。為什麼會這樣呢……?  
交往這麼久,溫柔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永遠是最先掛電話的那一個;永遠是霸道又強硬的態度……他也想問問自己,那個男人到底哪裡好?  
自己的心,別人的心,人的心如果有那麼容易就看清楚,感情如果有那麼容易就控制得住,就不會有這樣許多的痛苦和無奈了。  
「我不知道……小行,我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這樣也不可以嗎?」  
方奐言抹去他的眼淚,可是馬上又有新的湧出來。「也許你會覺得我這樣說有點殘忍,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不可以……」他重新摟住小行的身體,拍打著他的背部。「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有些事情,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辦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黑了又亮。  
小行一邊哭著說「我不要這樣」一邊抱著他的胳膊睡著了。方奐言輕輕地把手臂抽出來,幫他蓋好被子,在他依然緊皺的眉頭和還殘留著淚水的眼角,留下歉意的吻。  
怕吵醒他,方奐言拿著衣服到另一個衛生間洗了個澡。  
「穿戴整齊,還像個人嘛」,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自嘲地說,只是臉色蒼白了一點,眼眶深陷了一點,眼圈黑了一點。  
頭髮……長了一點。  
是不是該剪了?也許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方奐言面無表情地紮起頭髮,打定主意晚上回來的時候剪掉。套上外套和鞋子,輕輕合上門,在正對著電梯的方向,靠在牆壁上等待。  
那女人每次都來得很早,他只等了一會兒就出現了。  
「啊?!小言?!你……」女人臉上滿是驚喜,卻又不太敢馬上靠過來。  
「走吧。」方奐言不等她出來就又把她扯回電梯。「你不是要我去見你兒子嗎?」  
「你……你願意去了?!太好了!小言,我就知道……」女人扯著他的手熱淚盈眶。  
「只此一次。」他甩開女人的手,「還有,不要再叫我小言,我不喜歡。」  
也是最後一次,他想試試看。  
自己一個人──能做到什麼程度,是會堅持挺住,還是也變成一個瘋子……小行也好,宇文也好,歐陽天賜也好……這一切一切的混亂,都是由自己開始的,要由自己來負責,不管做不做得到,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總是要去試一次的。  
「歐陽,情況有點變化了哦!」  
「什麼?」歐陽天賜正在上班的途中,等待前方直行的紅燈。  
「被監視對像……那個誰、對了,方奐言──跟被調查對像陸文意一起上了一輛出租車,目的地是療養院。怎樣?要跟著嗎?」  
「……」  
「歐陽?喂~!討厭,怎麼不說一聲就掛了啊……」  
綠燈亮起,歐陽天賜急速調轉車頭駛向另外一條路。  
誰說的永遠(28) 過去的痛(10)方奐言的憤怒  
電梯門「叮」地一聲合上的一瞬間,小行快速地從虛掩的門裡閃出來鎖好門,坐另一部電梯追了下去。尾隨著他們上了出租車。  
總是不能夠死心。  
想知道他的秘密,想證明自己能為他做的更多,想打敗那個他心心唸唸想著的男人。  
想得到他的信賴和愛。  
所以,不管他要面對的是什麼都好,自己已經決定了要跟他一起。  
車子漸漸駛入了高速路,人煙愈發稀少。  
方奐言始終一言不發,木然地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陸文意生怕他會臨時改主意反悔似的,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一點。  
「呃……小、不,奐言啊,等會兒到了那裡,麻煩你說說好話……那個孩子以前……其實很喜歡跟你親近的,要不是他有……唉!真是委屈你了……總之,你看他都這個樣子了,你就原諒他吧!你不用特別說什麼,真的!奐言……我們實在沒辦法了,他最近鬧得厲害,說什麼也不肯吃東西,總是提起你來……你說我們……」  
「請你閉嘴!」  
她鴨子一般的呱噪和喋喋不休讓方奐言幾乎沈不住氣想要打開車門跳出去。女人聽聞立刻老實地閉上嘴巴,侷促不安地縮坐在一旁。  
方奐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來。  
這個決心是否下得太衝動、太倉促了?可是如果不是在這種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怕軟弱的自己永遠都沒辦法面對那段過去。  
都已經到這裡了,不能回頭了。  
這感覺並不是大義凜然或者英勇就義,而是明知道前面是絕路卻不走不行的悲慼感。方奐言越發地討厭這樣像個可憐的老鼠一樣,在心中的牆角里怕得瑟瑟發抖的自己。  
「哎呀!到了到了!!!」陸文意忙不迭地指著窗外,一邊死死地捏住了方奐言的手腕。停了車後連找零都沒有拿就把他扯了出來。  
療養院的大門出現在視野中,只要跨進去,就和那個家夥又處在同一個空間裡了,這個認知讓方奐言在不知是恐懼還是驚悚的混沌中,連女人的手都忘記甩開。  
進門時是要登記的,然後經過一大片綠化。那綠色中時不時出現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和一張張浮現出不屬於正常人表情的臉,一次次地提醒著方奐言他所在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每走一步,都在拉近和那個家夥的距離。  
「陸太太,又來看你兒子啦……」「他今天沒有鬧啊……你……」「他……」  
方奐言的耳朵漸漸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而被一種奇怪的鼓動充滿著。如果他還足夠清醒,他會知道那是他從未如此激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他任由女人拉著他穿過一道道和她兒子見面的關卡,然後在一個奇怪的房間裡等待主角的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方奐言想要逃跑,腿卻像生了根一樣一點兒都邁不動。直到對面的那扇門打開,他已經完全淪陷在心理的重壓之下。  
那個男人,那張臉。  
原來……他是這個樣子的……一直以來都不記得他的臉……  
看起來,明明是個普通的男人麼……  
「小言?你是……小言?」隔著欄杆,男人像孩子一樣撲過來用力拍打著隔斷的鋼化玻璃,搖晃著腦袋高興地問道。  
「是啊利威!小言來看你了!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高興吧?」女人在兒子和方奐言之間來回地交錯著視線,把方奐言往前推了推。  
「高興~~高興~~」男人嬉笑著伸出了手。「小言~我們再一起玩好不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玩~~~~~~~~」他越來越失控地把身體壓在玻璃板上,撞擊著阻隔自己的東西。  
又來了……又來了……朋友……玩……  
為什麼玩也會這麼疼的呢?朋友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額頭、臉頰、嘴唇、手臂、肚子、大腿……一點點地開始疼了起來。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幻覺般地輕微。  
然後真實到彷彿看見自己又流了血,細細的,長長的血痕……嘀嗒嘀嗒的聲音……  
皮膚上裂開了紅色的紋路,像線路圖一樣彎曲錯雜,交叉迂迴。  
疼痛由表皮開始,一寸一寸地,不可阻擋地,傳達到每一個神經。  
「唐利威。」  
聽見這樣平靜的聲音,陸文意終於鬆了口氣。  
方奐言微微彎起了嘴角,一步步地走近好不容易被特護人員壓制住鎮定了一些的男人。看著他走過來,男人安靜地坐下。  
玻璃板上的擴音器可以清晰地放大兩邊的聲音,方奐言略微歪著頭,困惑又無奈地看著男人,一字一字地說:  
「唐利威,你為什麼不去死?」  
誰說的永遠(29) 過去的痛(11)方奐言的崩潰  
療養院……為什麼會是這種地方?  
小行下了車,猶疑地站了一會兒,還是直直地跟了進去。  
「對不起,這位先生!請問你來看誰?進入這裡是要登記的。」攔在門口的警衛擋住了小行的去路。  
「啊?登記?」  
「是的,請你說出探視病人的房間號和姓名,還有請出示探視證件。」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來,警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先生,這裡不是普通的醫院,不能隨便進入的。」  
怎麼這樣?!  
「我、我是來找人!他們剛剛才進去的……!」房間號和姓名?鬼才知道!  
眼看著方奐言和那個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小行急得直想揍人。  
「對不起,沒有證件我們不能放您進去。」  
他媽的……證件個屁!小行差點兒就這樣罵出來的時候,兩輛高級轎車先後發出尖銳的鳴叫聲,擦著地面停在門口。  
「瞿文!」歐陽天賜打開車門向後面喊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真會使喚人……」這樣抱怨著,好友還是拿著電話遞到了正要詢問的警衛面前。  
小行看到那個微擰著眉,有一張端麗到令人不敢直視的臉孔的男人,一下子就認出他是誰。  
雖然並不常在媒體上露面,不過OY的歐陽天賜仍然不比偶像明星的知名度低多少。但是在小行而言,他關注歐陽天賜並不是作為一個知名企業家,而是作為「方奐言的男人」這個立場。  
「OK了!」瞿文收回電話向歐陽天賜打了個招呼,對方迅速關上車門從剛剛打開的通行欄杆下面呼嘯而過。  
「……真是的,什麼時候也沒見過他這麼積極過啊!」瞿文嘟囔著快步走向自己的車子。  
「請等一下!」小行拉住了他的手臂,「請讓我跟你一起進去!」  
瞿文好奇的看著他,「年輕人,我們不認識吧?你不要這麼熱情我會誤會的……!」  
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小行指著歐陽天賜消失的方向說;「那個人──歐陽天賜,他是來找方奐言的嗎?對不對?」  
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總之不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大家都聚在這種地方吧?  
「方奐言……怎麼,你跟他認識?」  
「我是他的同居人!」  
小行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管這個答案在旁人耳朵裡聽起來是多麼的曖昧不明。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以那個會讓人產生綺念的身份而自居。  
「哦──」瞿文露出玩味的笑容,「行啦,上車吧!」  
「小言──!!!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  
那句「唐利威,你為什麼不去死」一出口,不管是唐利威本人,還是陸文意,或其他任何一個圍觀的人,都不知該做何反應。  
直到方奐言把臉孔靠近了與唐利威分隔開的玻璃板,陸文意才後知後覺地驚叫出來。她一邊指責著方奐言的無禮一邊使勁地把他往回拉。  
方奐言手臂一甩,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撥開了她的手。  
「你說啊,你為什麼還活得這麼好?為什麼你讓我受那麼多折磨自己卻活得那麼好?」  
被打開了手的陸文意這才發現,方奐言從剛才開始,就已經徹底的失去了冷靜。那乍聽起來溫和的語調,實際上和他微妙的困惑表情一樣,是由極度扭曲的憤怒造成的。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我想把你對我做的那些事一點兒不少地回報給你!!!」方奐言「砰」地一聲把拳頭砸在探視的檯子上。對面的男人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不對!!我要十倍、百倍地償還給你!!!你他媽的怎麼沒有下地獄?!怎麼沒有遭報應?!為什麼還這麼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完全的……失控了。  
陸文意驚恐地看著狂暴起來的方奐言,衝上去把他從自己兒子面前拚命地拉開。「方奐言!你對我兒子做什麼?」  
無視她的存在,方奐言抓住欄杆向著目光茫然的唐利威大吼,「你這個畜生!!!!我告訴你!我一輩子都他媽的不原諒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對面陪伴著唐利威的特護一邊對方奐言說「請不要刺激病人」,一邊指示著陸文意去找醫生。  
「來、來人啊!!!醫生!!護士──!!!」女人尖叫著打開了門。  
散亂的頭髮像應和著主人的憤怒一般飛舞著,平日裡總是半瞇的丹鳳眼全沒了那慵懶的神態;顫抖著的薄唇和已經嘶喊到沙啞的嗓音,控訴著對面這個男人的罪行。  
在白色制服的包圍中和拉扯中,依然掙扎著想要靠近出人意料的平靜的唐利威,尖叫吶喊,時哭時笑──小行一行趕到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的方奐言。  
小行摀住了嘴巴,控制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瘋了的人,究竟是哪一個……?!  
誰說的永遠(30) 過去的痛(12)  
「你也去試試看被毆打了十年的滋味!!!你去試試看半夜被無緣無故從床上拖起來打!!!你去試試看用刀片劃破身上的皮膚!!!你去試試看被活生生踢斷肋骨!!!你有沒有嘗過這些苦頭?!?」一邊嘶喊著「放開我」一邊和眾人撕扯著的方奐言,比被帶離現場的唐利威更像這個療養院裡的病人。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兒子說話!!!方奐言!!!你刺激到他怎麼辦?!我告訴你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聽了女人的怒吼,方奐言有一瞬間的安靜。  
「不會放過我……?」他咯咯地笑出來,「很好!我就是要他出事!!!我詛咒他不得好──」  
後方伸來的一隻手掌把那個「死」字捂了回去。  
身體被強勁的力道從眾多肢體的糾纏之中分離出來,隨後落入修長有力的手臂和寬厚胸膛的包圍之中。  
「是我。」  
貼近耳邊傳來溫暖的呼吸。  
簡簡單單兩個字,方奐言停止了一切掙扎反抗。  
「沒事了……我在這裡……」  
低到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男人的冷靜嗓音不知為何聽起來格外的溫柔。方奐言抖動的雙手覆上男人的,好像在確定他的存在。然後十指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背,卻並不是想要脫離他的掌握。  
而是更緊和自己的身體貼合在一起。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摀住他嘴巴的手上,歐陽天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麼。給了瞿文一個眼神讓他打發那些醫護人員,一言不發地帶著方奐言離開。  
「不可以帶他走!!他、他要負責任的……他……!!!」陸文意撥開人群,仍然追在引起這場騷亂的方奐言後面,企圖從他身上替自己兒子挽回些什麼。  
「這位太太,」瞿文擋在她面前,笑容和藹,「如果你不想下半輩子都在牢房裡度過的話,勸你還是到此為止吧!」  
女人的怒意凍結在臉上,目光閃爍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年輕人,「你是誰?黃毛小子別在我面前胡說!!小心我告你恐嚇!!!如果我兒子出事!我會讓你們都進牢房!!」  
瞿文也不跟她動氣,但笑不語。  
沒錯,他是在胡說。  
以那個男人的脾氣秉性和辦事手段來說,這些可憐人的下場,只怕比起牢獄之災會淒慘十倍不止。  
那樣飽含怨毒的淒厲叫喊也好,被阻攔時用盡力氣卻徒勞的掙扎也好,被那個男人抱住時的順從也好,委屈到一下子哭出來的眼淚也好……無論哪一樣,都清晰地收進小行的眼睛裡。  
看得很清楚,然而,也只是看著而已。  
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那個男人帶走,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從一開始,看見那個完全陌生的方奐言,被嚇到的人反而是自己。  
腦子裡反覆出現的只有「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這樣」的念頭,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起來。  
南楠說:「他心裡充滿著的,是很單純、很單純的恐懼。」  
南楠說:「你背負不了。」  
並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仇恨和隱諱的秘密,只是,害怕。那殘忍的暴力行為所帶來的憤怒、怨恨都不及恐懼來得巨大而且鋪天蓋地。  
看見他的眼神就什麼都明白了,驅使著方奐言所有行動都只不過是對那種恐懼的反抗而已。  
因為太過單純和強烈了,所以什麼「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的熱情言語的安慰,都不過是會讓那個人徒增苦澀的空頭支票罷了。  
不但背負不起,還給因為自己的幼稚給他增加了額外的負擔。  
「你不要傷害奐言。」  
聽見南楠這樣告誡自己的時候,他不以為然地想「我怎麼可能會傷害他」。  
可是……我傷害到你了對不對……?  
當他自以為是地說著「告訴我不行嗎」、「我明明這麼喜歡你」的時候,跟一個任性的孩子沒有區別。  
這種像被一下子掏空了身體的空虛和令人憎恨的無力感,再加上深深的自我厭惡,籠罩了小行的全身。  
「喂,年輕人!起來啦,我好心一點送你回家嘍!」瞿文走過來拍拍小行的肩膀。「嚇?為什麼是這種表情?喂!你不要嚇我!」  
慘白著臉的小行慢慢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誰說的永遠(31)  
手臂裡的男人一直在不停的哭泣。  
無論怎樣用力地擁緊他,都不能讓那愈發細瘦單薄的身體停止顫抖。歐陽天賜扣住了他的十指,把方奐言環在自己的胸前。  
因為不停抽泣而晃動著的頭顱,凌亂的黑髮搖曳著,時不時地拂過歐陽天賜的面頰。  
偏過頭可以看見他被淚水打濕的抖動的嘴唇,有時會因為哭的時間太長而抽噎著產生微微的痙攣。  
「渾蛋……去死!他為什麼不去死……?去下十八層地獄……!!」偶爾會有這樣斷續的低咒,間或摻雜著「永世不得超生」、「把你砍成一段段」這樣平時覺得可愛,現在卻覺得分外心疼的胡言亂語。  
「奐言……」親吻著男人的耳垂,歐陽天賜輕輕地叫。  
說起來,這樣叫他的名字還是第一次。男人像尋求保護似的側過臉,把濕潤的嘴唇貼上他的脖子,瑟縮著肩膀向他靠攏。  
「天賜……天賜……」  
這樣比平時更加淒哀的呼喚,讓歐陽天賜第一次體會到自己心中還有「憐惜」這樣令人不敢相信的感情。  
無聲地歎息著,他抱起方奐言輕飄飄的身體走向床鋪,用被子把他裹緊放倒在床上。蒼白的手指像怕他會消失似的,掙扎著從被子裡伸出來抓住他的西裝外套。扯得他彎下腰,然後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  
「我不會走……!奐言,冷靜一點……聽話……」可是即使他這樣反覆給予著溫柔的保證,方奐言還是不肯放手,直到歐陽天賜連同被子和他一起抱起來才稍微放鬆了一點。  
這種時候也管不了西裝會不會皺的問題了,歐陽天賜和衣躺下再度抱住了他的身體。  
「天賜……我是不是很軟弱……?」男人的手指撫摩著自己頭髮的時候,方奐言這樣問道。  
「……人都會有害怕的時候。」  
「我知道我是個膽小鬼!!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彷彿一睜開就會看見那恐怖的畫面。  
「他不發作的時候,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第一次跟他見面,他說『我們一起玩吧』……我很高興,可是……不知說錯了什麼他突然就撲上來打我!!我拚命地哭、叫救命……可是沒有人來救我,直到快被打死了,他爸媽才把他拉開……我怕得要死,他們只說『小言,你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該死的!一直忍了十年!!!」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收養我並不是因為跟我死去的爸媽是朋友,只是單純地想替他兒子找一個發洩對像罷了!!!因為那家夥發作的時候根本不分人!自己挨打卻又捨不得對兒子動手!他媽的……畜生!」  
事件本身,是他已經知道了的事情。可是從當事人的嘴巴裡說出這些查不到的細節,讓歐陽天賜的報復心轉化為無法言說的黑暗情緒。  
「……我上高二的時候,他的病情已經沒有辦法控制……他開始喜歡用刀片割破別人的皮膚……呵呵……」方奐言突然笑出來,用一種奇妙的輕慢語調說:「他把力度掌握得很好……不會流太多的血,也不會留下傷痕……就像畫圖一樣,一點一點的劃過去……」  
「後來……遇見了宇文……他出面幫我找了律師,結果他們給了我一筆錢之後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我,還有宇文,充其量也只是兩個毛頭小子罷了,能做什麼呢?」  
「我很努力地過回普通人的生活,甚至上了一所三流大學,然後畢業、工作……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只不過是被打而已,為什麼會怕到現在……?」  
「我沒有辦法……怎麼辦、天賜……你告訴我怎麼辦?」  
拍打著像孩子一樣哭訴著的方奐言的脊背,歐陽天賜用搖籃曲一般輕柔、緩慢地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不要緊、不要緊……害怕也沒關係……我一直在這裡,一直都在……」  
男人細長的胳膊在歐陽天賜身後緊緊地圈住,無聲地傳達著「不要離開我」的訊息。  
因為長期的缺乏睡眠和強烈的精神刺激,使得方奐言一直處於一種疲勞的亢奮狀態而無法入睡,歐陽天賜不得不給他服用了微量的安眠藥物。  
「那種家夥……去死……」方奐言喃喃地說道。  
歐陽天賜在已經意識不清的戀人的額頭上,印下時隔許久的吻:  
「讓某人『死』這種話……不要輕易被別人聽到……萬一成真了怎麼辦呢?」  
這樣說著的歐陽天賜,卻露出比任何人都更殘忍的目光。  
ps:過去篇到此為止就結束了,歡呼!  
誰說的永遠(32)  
手邊擺著瞿文傳真過來的資料,歐陽天賜敲打著筆記本電腦的鍵盤。  
他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把具體的「外送要求」郵寄給「廚師」,對方只在每天不固定的半個小時內返回給客人「回執」,客人在收到「回執」的十五分鐘內回復給廚師「菜單」。  
過期不候。  
廚師會按照客人的訂單,一絲不苟地完成任務──不管「材料要求」有多麼苛刻。  
「歐陽,你打算把名單上的那些家夥怎麼辦?」  
「你似乎格外關心啊。」  
「呃……只是好奇嘛,我說,你該不會動用到『廚師』吧?」  
「……」  
「哦咧~~~~~~來真的啊……怎麼說呢?我覺得這樣的你似乎有了點人性,又似乎更加殘忍了……嗯,總之,不要惹到你就是了……好可怕!」  
「你特意打電話來說感想嗎?」  
「怎麼會!我是想拜託你,不要把那家療養院弄垮!人家哭著求我說不知情、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放過他們吧!」  
「我不會傷及無辜。」  
「誰知道你對『無辜』的定義是什麼?總之,療養院那邊等你收拾完那個瘋子之後的事情我來搞定。其他家夥你隨便吧!不要弄得太驚天動地哦!」  
驚天動地?怎麼會呢……歐陽天賜點擊發送,等待了幾秒種顯示「發送成功」之後關閉了電腦。  
這個世界上隨時隨地都在發生著意外,各種各樣的「意外」。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每一秒鐘,都在有人死去,不是嗎?  
更何況是一個瘋子,在他身上可以發生更多的「意外」。  
實際上,自己委託「廚師」處理的「菜單」上只有一個名字。  
至於其他的──歐陽天賜的目光逐個掃過名單上的名字──他從來都不吝嗇在「玩弄」上花費精力和時間,透過一層層的網,不髒了自己的手而把對方逼至絕境,這對歐陽天賜而言跟智力遊戲沒什麼分別。  
希望這些人的神經足夠強韌,在嘗盡苦頭之前,不要那麼輕易就掛了。  
隔壁傳來輕微的響動,聽見方奐言「天賜、天賜」地叫自己的名字。才一打開門,面色蒼白的男人明顯鬆了一口氣似的,疲憊地靠上來。  
「……以為你不見了……」  
「你睡得太少了,」歐陽天賜撫上他的臉,「還不到四個鐘頭,身體會吃不消的。」  
方奐言搖著頭,「睡不著……總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至少再去休息一下,我陪你。」  
聽了他的話,男人浮出一點笑意;「天賜……你溫柔得嚇人。」  
歐陽天賜捏起了他的下巴,「怎麼,你希望我現在把你剝光了丟在床上?」說罷一把摟住他細瘦的腰,男人立刻雙腳離地被他抱在懷裡。  
方奐言就勢趴在他的肩上咯咯地笑,然後突然地靜默下來。  
「天賜,」  
貼在他耳邊的嘴唇好半天才囁嚅著開口。  
「嗯?」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聽起來很像在抱怨男人只顧老婆不顧自己的外遇。」  
用腳踢上臥室的門,歐陽天賜把他重新放回床上。「如果我不來,你怎麼辦?」  
「……」看著歐陽天賜在昏暗的室內中也依舊銳利的眼眸,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不快。方奐言苦笑了一下,「也許……跟那個家夥關在一起了吧……」  
「你寧肯被那個男人逼瘋也不肯告訴我?」想起那天電話裡他的拒絕,言語間就不知不覺帶著犀利。  
「對不起……」垂下眼簾,方奐言躲避著他的視線,「我總是……逃避到最後,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做不出決定……對不起……」  
又把他弄哭了……歐陽天賜再也生不起氣來,攬過他的身體躺倒在床上,像要把他壓碎了似的從背後緊緊地禁錮。  
嘴唇在白皙的頸項上游動,近乎貪婪地汲取著許久沒有品嚐的味道。  
「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休想我會跟別人分享……」  
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這樣的耳語,方奐言發出撒嬌一樣滿足的歎息,順從地把身體靠在他的胸前。  
33  
恐懼這種東西,與其說克服,還不如說淡忘比較合適。  
不管過程如何,手段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讓害怕的感覺不再出現而已。一點點減少,一點點消磨,到最後完全消失。  
所謂刺激療法什麼的,也許正好符合了人類生來的黑暗心和殘酷心。害怕的感覺增強到極致然後變得不再害怕,說起來跟「吃了非常甜的糖之後就察覺不到有一點兒甜的糖的滋味」是個差不多的道理。  
痛到麻痺就不再痛了──有時候想想,實在有點自欺欺人的想法。  
「如果說你想忘記,很簡單,我讓你的大腦再也沒辦法思考就行了。」  
這樣在耳邊溫柔低語的男人,徹底實踐了諾言。別說思考了,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居然還活著這件事,就讓方奐言反應了好久。  
「我說──歐陽天賜,這算什麼……?」方奐言的嗓子有點啞,稍微妨礙了他表示不滿的強烈程度。  
「強制治療。」男人笑著用身體覆上他光裸的脊背。  
「啊……!你好重……」連腳指頭都動不了一下的方奐言發出小小的哀鳴,「你想殺了我嗎……」  
「……有一點。」歐陽天賜翻過他的身體,讓他躺在自己的臂彎裡。「昨天還可愛多了。」  
「我也想可愛一點……可是你不能對這麼虛弱的人出手啊……!」  
「嘿!」男人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  
「啊啊──好淫亂!」  
歐陽天賜擰過閉上眼睛死心地叫嚷的方奐言的下巴,「你嗎?」  
「對,正是在下!」他睜眼直直地望進面前稍帶不解的黑色眼眸。  
「想想看吧!上次也是、這次也是,我似乎總是靠著你的下半身堅持過來的……」  
「哦──這麼說可真是自暴自棄啊!」歐陽天賜揚了揚眉毛,「你是說我昨天根本是白跑了一趟,直接等你崩潰掉然後壓倒在床就完事了?」  
方奐言不由自主地笑出來,費力地伸出手撫摸著男人的臉頰。  
「幸好你來了……天賜……我會不會……太過依賴你了……?」沒有去看他的眼睛,方奐言視線下移,盯著男人好看的嘴唇。  
「不想嗎?」  
「如果以後……到了沒有你不行的地步……我不敢想會怎麼辦……!」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簡直低到聽不見。「你是個好男人吶……」  
「這次不是錯覺嗎……?」歐陽天賜扳過他的臉,吻上微張的薄唇。  
這個男人溫柔起來跟他生氣一樣,是會讓人丟掉性命的……被溫暖的舌頭愛撫著口腔,方奐言這樣想著。  
「……對方奐言而言,歐陽天賜是個好男人。」  
方奐言在他剛剛和自己分離的嘴唇上,又輕輕「啾」了一下。  
「你說,如果這一推門進去滿地是血可怎麼辦?」  
南楠有點兒膽戰心驚地問旁邊的男人。  
「報警。」  
男人認真地思考著說。  
「白癡!」南楠啪地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對方隨著他的動作歪了歪腦袋。「你老爸一定認為是你幹的!」  
「我怎麼會做那麼可怕的事。」微皺起眉頭的男人看起來忠厚老實。  
「哼,這世界上最表裡不一的家夥就是你了!」  
南楠不在理他,抬腳往門板上踹,「方奐言、行列!出來給大爺開門!!」故意提高的音量好像在給自己壯膽。  
原本只是閒著沒事兒看看能不能來蹭小行的飯,結果方奐言的電話、手機,沒有一樣打得通,接連好幾天都是如此。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是方奐言濫交被情人殺了還是被小行殺了?!  
半天沒有回應,南楠的疑慮更深。他正打算再用點力踹上去的時候,門開了。  
小行瞪著大眼睛站在他的面前,臉色蒼白。  
「我的媽呀……還活著一個,另一個呢?」南楠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南楠……」小行向他淒慘地一笑。  
「你說對了……我真的沒辦法……」  
34  
前兩天剛下過的雨,成功地讓這個城市邁入了秋季。  
秋天的黃昏時分,有種蕭瑟的美麗。  
方奐言家裡的落地窗能看見一大片橙色的天空,南楠望著那預示著明天將會是一個晴天的晚霞,無聲地吸著煙。  
「……你一定覺得我很愚蠢……沒錯,我在最後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我這麼的愚蠢!幼稚!妄自尊大!根本什麼也幫不上他!!」  
小行曲起膝蓋窩在沙發裡,深深地埋下頭。  
南楠吐出一口煙,瞇起眼睛看著煙霧漸漸散去。  
「是嘛……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雖然曾經做過不短的交往,而且也算得上是方奐言眾多情人中最為親密的一個,南楠對他的事情也只有一個大概的瞭解。  
不過對於南楠而言,因為自身經歷的關係,對這個男人的痛苦也比其他人感受得要深刻得多。  
有時候,越單純的事情越不容易解決,越簡單的問題越不容易回答。跟方奐言的恐懼是一個道理,這一點,南楠比任何人都更早就意識到了。  
「怎麼說呢……這種事,沒有過相似的經歷當然就沒辦法體會……不,就算經歷一樣,不同的人還是會有不同的感受……人這種生物,不是就複雜在這裡了嗎?」  
站在窗前的男人向南楠投來深切的一瞥,他不在乎地笑笑。  
「所以很難說能不能幫得上忙,就算你有這個心,也得對方能接受才行。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次對你而言,倒不是一件純粹的壞事。」  
小行抬起臉,瀰漫著水霧的眼睛望向南楠。  
「你多少……也該成熟了一點吧!」  
「可是我不想以他的痛苦作代價!」小行抿緊了嘴唇的線條。  
「你不是也一樣嗎?我想我明白奐言的想法,他認為自己給你帶來的傷害遠遠大於你的無心之過,說不定你這個樣子他看了更內疚!」  
「怎麼會……!!!」  
「有什麼會不會的,你呀……單純正直得讓我們這種亂七八糟的家夥覺得嫉妒呢!那個家夥一定認為,傷害你……是一件會讓自己變得更討厭自己的事情。」  
南楠掐熄了煙,站起身來。「別這麼消沈了!這種事情可不是反省不反省的問題,沒有點磨難,就不會有成長了!」說完他自己撓撓腦袋,受不了似的喃喃著「我怎麼說這種老掉牙的說教台詞!」  
小行苦笑了一下,「……我總算意識到有『怎麼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你後悔了嗎……喜歡上他的這件事?」  
「不!」對於南楠的問題,小行堅定地說,「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告別小行,南楠按下電梯的按鈕,抱著胳膊靠在牆壁上。  
「那個小子,終於也成熟一點了。」  
「……」  
「我其實啊,還是有點討厭他的……他的愛情觀太過理想化了。永遠會錯過最重要的東西──我不希望他走我這樣的彎路啦……!」  
男人看著他秀麗而落寞的側臉,張開雙臂要抱過來。  
「喂喂喂!這裡是電梯啦!!!」南楠嘻笑著一腳踹過去。  
就這樣一直攻防戰到一樓,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與他們擦肩而過。  
南楠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認識的?」  
「不……可是有點面熟呢!」  
「交……交往過的?」聲音焦急起來。  
「哎呀呀,真是愛緊張的男人!」南楠心情好得不得了,故意不給他明確的答案,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  
「愛緊張的男人」一步也不放鬆地緊跟過去。  
行列也好、方奐言也好,或多或少的波折和磨難,不一定都是難過的記憶啊……什麼時候能明白這一點呢?  
小行默默地收拾自己屋子裡的東西,把衣物和用品什麼的都打了包。  
已經不能在住在一個屋簷下了……不然的話,總是會抱著不必要的期待。對他對自己,都是一種折磨。  
想著想著,眼淚又要掉下來──真糟糕,變成這麼愛哭的人了……  
「咚咚咚」,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來,他胡亂地用袖子擦擦臉,心想是不是南楠忘記了東西。  
「哎呀,這次又換人了。」  
高大的,古銅色皮膚的陌生男人在看見小行的瞬間,帶著調侃的語氣這樣說。  
看起來是長期從事戶外活動的,深色的肌膚,短短的頭髮,五官輪廓深刻,有一雙像野獸一般銳利的眼睛。  
那種語氣……不知為何,感覺很不爽。小行微皺起眉頭來:  
「你找哪位?」  
大概是看出來他的不悅,男人瞭然地微笑。  
「方奐言,不在嗎?」  
「不在,還沒回來。」  
「是嗎?」男人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隨手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他,「麻煩你等他回來的時候交給他。」  
「不留名字?」小行向轉身就走的男人問道。  
「啊,」男人回頭用近乎自傲的口吻說,「你只要告訴他,宇文來過了──他一定會明白!」  
35  
小行房間裡的東西差不多已經收拾完了,隨時都可以走。  
方奐言回家的時候,正是這樣的情形。  
他看見端正地坐在那裡等著自己的小行,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只能苦澀地開口:「如果我說讓你留下來……會不會覺得我很偽善?」  
小行愣了一下,然後很開心地笑了:「怎麼會呢……至少會讓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我的……」  
「小行……很抱歉……我……」  
「不要這樣,奐言!明明就是我太任性了……完全不考慮你的感受,我才要道歉!」小行伸手摀住了他的嘴,搶在他前面說。  
方奐言沒有說話。  
說什麼都是徒勞,因為根本就不是道歉的問題。如果說拒絕就能讓對方收回所有的情感,就不存在什麼傷害不傷害的問題了。  
「那個人……他對你好嗎?」小行猶豫又猶豫地問。  
「啊……很好。」  
「我看見了哦,真是強勢的男人呀!」小行故作輕鬆地笑起來,「對不起,我跟在你後面去了……」  
「我知道,歐陽的朋友告訴我的。你擔心我吧?沒事了……」方奐言摸著他柔軟的頭髮,再撫上那笑得僵硬的臉孔。「所以,別哭了……」  
強裝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小行撲進對面男人的懷裡。  
「奐言……你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你要很幸福!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小行比誰都明白,這是更加任性而又無理的要求。幸福這東西,難道會因為人的要求而自動降臨的嗎?  
可是不這麼說,心裡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總是會想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是不是還能讓他偏向自己這邊。  
於是方奐言喃喃地說著「我會、我會」,最後一次安撫著這個最近總是因自己而哭泣的孩子。  
下午剛過,小行就叫了出租車搬家。他的東西不多,整理了幾個大口袋剛好放進後備箱,日常用品就放在隨身的包裡。  
方奐言雖然不想不幹不脆的,可是絕對也高興不起來,始終苦著一張臉慢吞吞地幫他拿東西。  
「奐言……你不要這樣嘛,我會不想走的……」小行略帶無奈地看著這個令他本來就放不下的男人。  
皺著眉頭,那句「那就不要走啊」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你要我哈哈大笑著送你走嗎?」  
方奐言於是囉囉嗦嗦地問了要搬去的地址、電話,甚至還留了電子郵件。  
「啊!對了!差點兒忘了這個!」  
關上車門之前,小行從口袋裡摸出一方小小的紙片遞給他。「昨天有個男人過來找你,留了電話。好像是叫『宇文』。」  
方奐言愣在當場,看著那張紙條半天沒有接。  
「奐言,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他看也不看順手塞進牛仔褲的褲兜裡,「安頓好了給我打電……呃,發個郵件吧!一定要發哦!」  
「好……」小行看著他的臉,趁自己反悔之前關上車門。  
方奐言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見他乘坐的車子,在原地站了好久。  
摸摸口袋,那幾位數字聯繫著他和他回憶的重要見證人,他始終要面對的另一個過去。  
咬了咬嘴唇,他向著最近的一個電話亭走去。  
「嗯,天賜……是我。」  
實際上,是想先打給宇文的,可是不知不覺手指就撥了這個熟悉的號碼。  
「怎麼,到家了?」  
「……」  
「……什麼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的溫柔體現在任何一個微小的地方,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追問下來的。  
「那個……宇文回來了。」  
話一出口,方奐言立刻就察覺到了那邊瞬間降至冰點的溫度。  
「然後呢?」  
「我……要去見他……」  
「哦。」  
「天賜,」男人隱隱的憤怒,反而讓方奐言從心底升起一種堅決──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這個男人,現在,還重視著自己。「天賜,你相信我嗎?」  
「不信。」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方奐言無聲地笑出來。  
「……沒有他,也許就沒有活生生的方奐言站在這裡了。所以……他對於我而言,是個很重要的存在,即使現在已經被某人代替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  
男人此刻的固執像個孩子一樣,方奐言終於笑出聲來。  
「我是說,我現在需要花一點時間去和他分手啦……所以,請你相信我。」  
方奐言在男人默許的沈默中,說著「晚上會回去你要等我吃晚飯」之類的,才掛掉了電話。然後找出那張紙,按照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你好……?」低沈慵懶的聲線,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  
這記憶中的聲音,意料之中地在自己的心中掀起不小的波瀾。  
方奐言站在宇文所住的酒店房間門前剛按下門鈴,就被火速打開的門裡伸出的長臂一把撈了進去。  
「等等……!!宇──嗚!?」  
連男人的臉都沒有時間看清楚,方奐言被按在門上堵住了嘴唇。  
他的吻帶著激烈的情色味道……幾乎每次的見面都是以性作為開始。  
雖然他在自己面前總是盡可能地溫柔,可是方奐言深知這個男人的個性其實相當的霸道粗暴。  
方奐言拚命地掙扎才讓自己在宇文的包圍下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宇文……!!!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什麼?」宇文這才稍稍遠離了他的臉,情慾讓他此刻的表情帶了點些微的不耐。  
方奐言終於看清了男人久違了的面孔。  
這張並不比歐陽天賜遜色的英俊面容,曾經讓他想到快要發了瘋。如今心裡雖然仍有些許的悸動,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種含義。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比較無情,這樣快就移情別戀,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宇文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  
「宇文……」方奐言制止了男人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手,盯著他那雖然充滿慾望卻依舊銳利的眼眸說:  
「我有了別的男人……」  
──────────────────────────────  
對不起……來遲了……  
大家要砍我就砍吧,我認了……!  
夜叉:最近的工作突然變多了……  
BF:那你怎麼還有時間跟我一起看《混沌武士》?明明都看過一遍了!  
夜叉:……我沒有靈感了……  
BF:你的靈感不是早在開頭幾章的時候就用光了嗎?  
夜叉:………………  
BF:就直說因為上班寫小說被上司看到之後只好偷偷摸摸地寫不就得了嗎?!  
夜叉:………………  
BF:咱家的網絡這幾天都是你在用,用來幹啥了?  
夜叉:(大哭)我要跟你分手!!!  
BF:(笑)謝謝,你總於肯放過我了!  
36  
「我知道啊!」宇文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  
「……你知道?」  
「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幼齒的小男生嗎?我記得你不太喜歡這類型的。」  
是說小行吧,方奐言搖了搖頭。  
「不,不是他。」  
「讓我猜猜,是上次回來的時候正在你懷裡的那個比女生還可愛的小傢伙嗎?脾氣超火爆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南……」  
「南楠,我們已經分手了。」  
看著這個趣味迥然,似乎在玩猜謎遊戲一樣快樂的男人,方奐言突然有一種微妙的酸澀感覺。他大概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有離開他的一天吧?  
「好了好了,管他是誰呢?」宇文把方奐言拉向自己大敞的胸膛中,急不可耐地讓嘴唇吸上那白皙的頸項,「我們繼續吧,我很想你啊……」  
若是以前,自己大概會興高采烈地用更加熱情的吻和擁抱來回應這句「我很想你」吧?用一句話就輕易收買的自己還真是可憐……  
方奐言這樣想著,用手擋住了宇文的嘴唇。「宇文,我是認真的。」  
盯視著他平靜的臉,被屢次打斷了興致的宇文終於也有了一絲不耐。  
「奐言,你是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很久沒有回來了對不對?」男人始終都一廂情願地認為方奐言是在跟自己鬧彆扭,「……告訴你,這次回來我就不會走了。怎麼樣?高興吧……」  
方奐言扭過頭躲過了他再次貼上來的嘴唇,宇文懊惱地用拳頭重重錘了一下門板。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以前不是這麼——!」  
「我愛上了一個人……」  
方奐言保持著臉別向一邊的姿勢,輕輕地掀動著嘴唇。  
視線所及的地方,是一片暗色的瓷磚。光滑的表面浮現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影,方奐言兀自把高的那一個在腦海中替換成歐陽天賜的影子。  
好像因為剛剛脫口而出的話才發現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方奐言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什麼……?」宇文瞇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向來不會拒絕自己的男人。  
「宇文,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沒有你就沒有方奐言。」  
無論什麼時候看都帶著妙曼流動的媚態的丹鳳眼,此刻看著自己時並沒有昔日的依賴和親暱。即使這樣表白,似乎也在強調著和另一個男人根本性的不同。  
「即使我愛上了別人,你對我也依然很重要。但是,我不能再跟你接吻、上床了。」  
什麼叫很重要……重要在哪裡?!宇文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害怕暴力的方奐言面前有肢體上的粗魯行為。  
「方奐言,我是不是太寵你了。」宇文站著不動,方奐言依然感覺到他散發著暴怒和危險的氣息。  
身體不自覺地恐懼起來,可是抱著即使被打也不能退縮的想法,方奐言臉色蒼白地孤立在門板和宇文的身體之間狹小的空間中。  
「我不在的時候,任你跟其它的男人亂來……我以為我足夠寬容了……而你現在要背叛我跟別人跑掉?!你以為我會答應你嗎?」  
「宇文,我很感謝你為我所作的一切,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除了不能保持肉體關係之外,和以前並沒什麼不同。」  
其實方奐言自己也很清楚,除了過去和性,似乎沒有什麼別的能把他們連在一起了。  
「別說這種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你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  
陰影籠罩在方奐言的頭頂,宇文將高大的身體逼近他,兩人臉孔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公分。  
「為什麼要這樣……宇文,你根本就不愛我……」  
「你是想說那個男人他愛你嗎?」  
「不,是我愛他。」  
宇文的手指慢慢覆上了他細瘦的脖頸,「……那麼我呢……?」  
方奐言閉上眼睛,「以前,在我以為我愛你的時候……不,是我還沒有確定是不是愛你的時候,你總是從我身邊消失……我始終都不知道對你是愛多一些還是依賴多一些,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感情……可是現在,宇文,我只能說:我很感激你,但是——我不愛你。」  
雙腳有一瞬間離開了地面,身體被一股蠻力扳倒在地板上。方奐言躺倒在地上的時候,肩膀和脊背被撞得很疼。  
下一秒鐘,衣物被粗暴地剝離了身體。  
「你被那個男人抱過了……?」露出大片蒼白的胸脯上還有點點淡紅的痕跡,宇文在喉間低吼著完全用不著本人回答的問題。  
「宇文——!?不要這樣!」方奐言的掙扎讓宇文更加惱怒,他抽出不停反抗的男人的腰帶,把他翻轉過來將雙手反綁在身後。  
臉孔貼在冰涼的地板上,褲子被褪下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氣中。雙腿被分開的時候,方奐言有些微的恍惚。  
這樣……算不算Qiang暴……?  
他幾乎想笑,原來這樣濫情的自己居然也有這樣的一天……這是懦弱和逃避的報應嗎?  
「啊……………………!!!」  
疼得讓他差點兒昏過去,溫熱的液體從後庭順著大腿流下來——應該是血。  
沒有任何前戲和愛撫,宇文進入了他的身體。  
————————————————————————————————  
不喜歡Qiang暴的情節(應該是不喜歡小受被不抱愛意的人Qiang暴的情節),  
可是考慮到宇文的個性和他對方的執著,  
還是這樣安排了……  
不過覺得還能接受的是因為,  
我是認為「只要有獨佔和愛(雖然沒意識到),做什麼都可以原諒」的那種人……(笑)  
所以,方,對不起,我真的不是後媽。  
37  
我是不是又虐小方了……?  
(心虛中……)作為小方乾媽的某只不要打我~~~~~~  
────────────────────────────  
汗珠一滴滴地從臉頰上滑落,額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一陣陣地鈍痛。膝蓋骨直接在地面上摩擦,已經疼到沒了知覺。  
流血了……宇文沒有戴安全套,回去後有必要做個血液檢查,一直保持得很健康的身體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差錯。  
被貫穿的部分一次強過一次的疼痛,讓方奐言的腦子格外的清醒,思考著一些與他現在的處境完全不搭調的東西。  
這之前,宇文從來沒有對他動過粗。  
剛和宇文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是一個什麼個性的人。看他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實際上,宇文怕他想起在唐家時候的情景,從那以後只要在方奐言面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忍住不使用暴力。  
這樣的體貼是方奐言當初依賴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即使現在遭到這樣的對待方奐言也並沒有太多的抱怨,如果說這樣能讓宇文覺得好過一點也未嘗不可。畢竟先叛離的人是自己。  
只是有點疑惑,宇文對他,沒必要這樣執著。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牽扯深一點的情侶而已,況且每次主動粘上去的人向來都是自己。  
宇文對方奐言而言很重要,可是方奐言對宇文而言,根本就沒那麼重要吧?  
身後的攻擊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了,方奐言失去支撐咕咚一下躺倒在地上。  
連喘氣的時候都覺得後面在疼,希望撕裂得不是很嚴重,感染上什麼病菌就不好了。  
宇文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方奐言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徘徊。  
「嗚……」方奐言動了動腿,傷口疼得要死,「慘了……我暈血……」他喃喃地說。  
宇文低咒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知道這對方奐言而言意味著什麼──這也許比唐利威對他所作的行為更加惡劣。  
宇文隱約地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說不後悔是騙人的。鮮紅的血流在方奐言白皙的大腿上分外刺眼,可是被激怒的瞬間完全忘記了他比平常人更怕疼這件事。  
起身向自己的行李走去,因為長期從事野外活動的關係,自己的包裹裡總是帶著簡易的醫療用品。「媽的哪兒去了……」一邊這樣咒罵著一邊把其他無關的東西丟在旁邊,宇文從行李的底部把裝藥的盒子掏出來。  
用乾淨的藥棉沾上消毒藥水輕輕地擦去血跡,觸碰到傷口時有點遲疑。  
「忍一下吧,我要消毒了。」他口氣惡劣地提醒著受傷的人。藥棉沾上去的時候,方奐言細細地尖叫出來。  
還好,傷口並不嚴重。  
動作已經盡量快速輕巧,還是讓方奐言疼得渾身都縮起來。閉緊了眼睛,牙齒把下唇咬得發白,差點兒又要見血了。  
止血、上藥,做完這些之後宇文抱起他輕放到床上,解開被綁出痕跡的手,卻又重新系到了床頭。  
「宇文……」方奐言顫抖著沒有血色的雙唇,虛弱地說,「放我走……」  
「閉嘴!你不要再次激怒我!」宇文對著他咆哮,在床邊來來回回地走。  
「……為什麼要這樣,你明明就不愛我……」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說愛你就可以了嗎?!」  
「不是那樣的,從以前到現在……我都不認為,我對你而言有什麼重要性……所以……」  
「少囉嗦──!!」  
宇文拒絕再繼續談這件事,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大踏步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折回來,把床上捲起的被子蓋在方奐言身上。  
「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腦子已經清醒了!」宇文粗糙的手掌撫過他的臉,低頭在那薄薄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方奐言低低地歎了口氣。  
今天又失約了,天賜一定會生氣的……要好好想想怎麼跟他道歉才行……  
時間像水一樣慢慢地流淌,房間裡已經完全地黑暗下來。方奐言曾經少少地有過一會兒短暫而淺薄的睡眠,但馬上就被走廊裡的經過的腳步聲驚醒。  
下體的傷口仍然火辣辣地疼著,可是相比最開始的時候已經習慣了不少。他試著換了一下躺著的姿勢,可是被束縛著的雙手似乎並不允許。  
他再次哀歎自己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時,門口的燈光應聲而亮,宇文回來了。  
38  
宇文提著兩個塑料袋子走進來,拉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餓了嗎?」  
方奐言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袋子,裡面是幾個白色餐盒。「不……」他搖搖頭。  
「要喝水嗎?」  
「不需要。」  
男人的眼睛很快又聚集起怒氣的火光,「你到底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又不是小孩子!」  
方奐言無奈地笑出來,像小孩子的究竟是誰?難道在遭遇了這樣的對待之後還能秉著鬧脾氣的心情被綁在床上嗎?他方奐言的脾氣可沒那麼大,神經也沒那麼粗。  
「我沒有……宇文,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宇文根本不打算跟他在這件事上浪費唇舌,「不吃算了!」  
惱怒地把東西丟進垃圾桶,他自顧自地點上一根煙看電視,把音量開得很大。方奐言只好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大發慈悲放自己走的男人能盡快改變主意。  
從他不停地切換電視頻道就明白,相比被軟禁的方奐言而言,宇文的心情更加煩亂不堪。或者正是因為方奐言表現得太過平靜堅定了,自己才成為被動的那一方。  
「媽的!」他把遙控器擲在地板上,不去管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節目,脫光上衣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隔著浴室的門也能聽見他在裡面噼裡啪啦地摔東西,估計把瓶瓶罐罐扔得到處都是。  
方奐言看著那塊毛玻璃門上映著的影子,真正地感覺到:錯過的錯,比錯誤的錯更加難以挽回。  
如果是在不久的以前,哪怕是在他還沒有這麼依賴歐陽天賜以前,別說被綁在這裡一個晚上,就是一年他也絕對沒有半個「不」字——只要是在這個男人身邊,只要跟他在一起,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他安心的。  
可是那個時候宇文沒有,連一點點要他留下或者為他留下的意思都沒有。  
他並不是在埋怨什麼,只是過去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如果」也只能是如果,再多的如果也堆砌不成事實。  
晚上,宇文緊緊地抱著他睡了一夜,甚至把兩個人的手繫在了一起。對於這種明顯是幼兒化的行為,方奐言除了苦笑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長時間的捆綁和捆綁物粗糙的質地,方奐言手腕處的皮膚已經磨得破了皮,稍微動一動就是一陣刺痛。  
他不知道從被綁在這裡以後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天黑了又亮大概也有兩次了。這期間他拒絕吃任何東西,只喝少量的水。宇文因此而暴跳如雷,即使強迫他吃最後還是會吐出來。  
等發覺到方奐言的身體出狀況了的時候,他已經短暫地昏迷過一次。  
宇文並不知道自己回來之前,方奐言所經歷的事情。連續長達十幾天的嚴重睡眠缺失,精神緊張和飲食不連貫,肉體和精神上的疲勞使得他已經虛弱到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的程度。  
宇文的行為可以說催長了這種糟糕狀態的發生。  
可是方奐言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慌張,這種奇異的冷靜讓宇文的焦躁和不安直線上升。  
這並不是方奐言在逞強或者故作姿態,而是他從心底裡認為,現在的自己,比宇文要清醒而且成熟多了。  
空蕩蕩的胃部又一次痙攣和抽搐,方奐言乾嘔了半天,宇文不得以解開他的雙手。  
「方奐言!你到底要怎麼樣?!」面對從衛生間裡一臉濕漉漉地走出來的蒼白男人,宇文如此咆哮著。  
方奐言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我只是想離開。」  
「你想離我遠遠的對不起?再也不想見到我對不對?!」  
「不是的,宇文,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我們還是朋友,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啊。」  
「去他的狗屁『朋友』!!!誰會和『朋友』上床!!」  
「可是你對我並沒有別的感情成分在吧?宇文……」方奐言直視著男人的眼睛,「你之所以生氣,只是因為一直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這樣不甘心的想法而已,不是嗎?」  
直覺地吼道「不是的」,卻又在對方反問「那是為什麼」時而答不出來。  
「我曾經想過……除了你就不再需要別人了。」方奐言無意識地摸上了手腕上的手鏈。「我經常想,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消失,能不能一直留下來陪我……可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離開……我們當時都還太年輕,有些東西沒辦法承擔——你不能一直在我面前做一個溫柔體貼的宇文,我也不能總是像一隻受驚需要保護的小白兔。」  
「……你在責怪我?」  
「沒有,我只是說,當時的我們都不夠成熟。」  
「……」宇文盯著他,忽然問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啊……怎麼說呢……是個跟我一樣惡劣的傢伙吧……」  
方奐言說這話時不自覺浮現的微笑,讓宇文眼中升起嫉妒的火焰。  
「很有錢?」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問,方奐言皺了皺眉頭,「嗯,沒錯……不過……」  
「哼哼,」輕蔑地笑著,宇文站起來一步步逼近他,「我記得你從來不喜歡戴首飾的,這個是那傢伙送的吧?」  
他倏地捉住了那細瘦的手腕,手指勾住了手鏈,對方臉上終於出現緊張的神色讓他愈發不高興起來。  
「這東西看起來就價值不菲吧?!憑這個就收買你了?!你終於也變成這麼勢利的傢伙了嗎?!」  
終於明白他原來是這個意思,方奐言無力地垂下肩膀。  
「是,他有錢,長得帥,就是這樣。」  
高大男人的瞳孔收縮起來。  
自己的想法有多麼惡毒,宇文比誰都清楚。他明知道方奐言不是這樣的人,令他激怒的是為什麼寧可承認也要離開他呢?  
那個東西像個不可逾越的障礙一樣讓人越看越惱怒,宇文不由分說地想把它扯下來。  
「宇文!不要這樣!!!」方奐言激烈地掙扎扯動著自己的手腕。  
被自己做到流血都沒有吭一聲的男人,卻為了搶回情人送的禮物而如此激動——你真的那麼重視他?!  
手鏈的鎖扣很緊,雙方大力的撕扯間,不可避免地在斷開時刮破了某人的皮膚。  
黑曜石摔在地上,成為或大或小的碎片。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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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行房間裡的東西差不多已經收拾完了,隨時都可以走。  
方奐言回家的時候,正是這樣的情形。  
他看見端正地坐在那裡等著自己的小行,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只能苦澀地開口:「如果我說讓你留下來……會不會覺得我很偽善?」  
小行愣了一下,然後很開心地笑了:「怎麼會呢……至少會讓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我的……」  
「小行……很抱歉……我……」  
「不要這樣,奐言!明明就是我太任性了……完全不考慮你的感受,我才要道歉!」小行伸手摀住了他的嘴,搶在他前面說。  
方奐言沒有說話。  
說什麼都是徒勞,因為根本就不是道歉的問題。如果說拒絕就能讓對方收回所有的情感,就不存在什麼傷害不傷害的問題了。  
「那個人……他對你好嗎?」小行猶豫又猶豫地問。  
「啊……很好。」  
「我看見了哦,真是強勢的男人呀!」小行故作輕鬆地笑起來,「對不起,我跟在你後面去了……」  
「我知道,歐陽的朋友告訴我的。你擔心我吧?沒事了……」方奐言摸著他柔軟的頭髮,再撫上那笑得僵硬的臉孔。「所以,別哭了……」  
強裝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小行撲進對面男人的懷裡。  
「奐言……你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你要很幸福!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小行比誰都明白,這是更加任性而又無理的要求。幸福這東西,難道會因為人的要求而自動降臨的嗎?  
可是不這麼說,心裡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總是會想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是不是還能讓他偏向自己這邊。  
於是方奐言喃喃地說著「我會、我會」,最後一次安撫著這個最近總是因自己而哭泣的孩子。  
下午剛過,小行就叫了出租車搬家。他的東西不多,整理了幾個大口袋剛好放進後備箱,日常用品就放在隨身的包裡。  
方奐言雖然不想不幹不脆的,可是絕對也高興不起來,始終苦著一張臉慢吞吞地幫他拿東西。  
「奐言……你不要這樣嘛,我會不想走的……」小行略帶無奈地看著這個令他本來就放不下的男人。  
皺著眉頭,那句「那就不要走啊」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你要我哈哈大笑著送你走嗎?」  
方奐言於是囉囉嗦嗦地問了要搬去的地址、電話,甚至還留了電子郵件。  
「啊!對了!差點兒忘了這個!」  
關上車門之前,小行從口袋裡摸出一方小小的紙片遞給他。「昨天有個男人過來找你,留了電話。好像是叫『宇文』。」  
方奐言愣在當場,看著那張紙條半天沒有接。  
「奐言,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他看也不看順手塞進牛仔褲的褲兜裡,「安頓好了給我打電……呃,發個郵件吧!一定要發哦!」  
「好……」小行看著他的臉,趁自己反悔之前關上車門。  
方奐言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見他乘坐的車子,在原地站了好久。  
摸摸口袋,那幾位數字聯繫著他和他回憶的重要見證人,他始終要面對的另一個過去。  
咬了咬嘴唇,他向著最近的一個電話亭走去。  
「嗯,天賜……是我。」  
實際上,是想先打給宇文的,可是不知不覺手指就撥了這個熟悉的號碼。  
「怎麼,到家了?」  
「……」  
「……什麼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的溫柔體現在任何一個微小的地方,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追問下來的。  
「那個……宇文回來了。」  
話一出口,方奐言立刻就察覺到了那邊瞬間降至冰點的溫度。  
「然後呢?」  
「我……要去見他……」  
「哦。」  
「天賜,」男人隱隱的憤怒,反而讓方奐言從心底升起一種堅決──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這個男人,現在,還重視著自己。「天賜,你相信我嗎?」  
「不信。」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方奐言無聲地笑出來。  
「……沒有他,也許就沒有活生生的方奐言站在這裡了。所以……他對於我而言,是個很重要的存在,即使現在已經被某人代替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  
男人此刻的固執像個孩子一樣,方奐言終於笑出聲來。  
「我是說,我現在需要花一點時間去和他分手啦……所以,請你相信我。」  
方奐言在男人默許的沈默中,說著「晚上會回去你要等我吃晚飯」之類的,才掛掉了電話。然後找出那張紙,按照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你好……?」低沈慵懶的聲線,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  
這記憶中的聲音,意料之中地在自己的心中掀起不小的波瀾。  
方奐言站在宇文所住的酒店房間門前剛按下門鈴,就被火速打開的門裡伸出的長臂一把撈了進去。  
「等等……!!宇──嗚!?」  
連男人的臉都沒有時間看清楚,方奐言被按在門上堵住了嘴唇。  
他的吻帶著激烈的情色味道……幾乎每次的見面都是以性作為開始。  
雖然他在自己面前總是盡可能地溫柔,可是方奐言深知這個男人的個性其實相當的霸道粗暴。  
方奐言拚命地掙扎才讓自己在宇文的包圍下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宇文……!!!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什麼?」宇文這才稍稍遠離了他的臉,情慾讓他此刻的表情帶了點些微的不耐。  
方奐言終於看清了男人久違了的面孔。  
這張並不比歐陽天賜遜色的英俊面容,曾經讓他想到快要發了瘋。如今心裡雖然仍有些許的悸動,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種含義。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比較無情,這樣快就移情別戀,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宇文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  
「宇文……」方奐言制止了男人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手,盯著他那雖然充滿慾望卻依舊銳利的眼眸說:  
「我有了別的男人……」  
36  
「我知道啊!」宇文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  
「……你知道?」  
「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幼齒的小男生嗎?我記得你不太喜歡這類型的。」  
是說小行吧,方奐言搖了搖頭。  
「不,不是他。」  
「讓我猜猜,是上次回來的時候正在你懷裡的那個比女生還可愛的小傢伙嗎?脾氣超火爆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南……」  
「南楠,我們已經分手了。」  
看著這個趣味迥然,似乎在玩猜謎遊戲一樣快樂的男人,方奐言突然有一種微妙的酸澀感覺。他大概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有離開他的一天吧?  
「好了好了,管他是誰呢?」宇文把方奐言拉向自己大敞的胸膛中,急不可耐地讓嘴唇吸上那白皙的頸項,「我們繼續吧,我很想你啊……」  
若是以前,自己大概會興高采烈地用更加熱情的吻和擁抱來回應這句「我很想你」吧?用一句話就輕易收買的自己還真是可憐……  
方奐言這樣想著,用手擋住了宇文的嘴唇。「宇文,我是認真的。」  
盯視著他平靜的臉,被屢次打斷了興致的宇文終於也有了一絲不耐。  
「奐言,你是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很久沒有回來了對不對?」男人始終都一廂情願地認為方奐言是在跟自己鬧彆扭,「……告訴你,這次回來我就不會走了。怎麼樣?高興吧……」  
方奐言扭過頭躲過了他再次貼上來的嘴唇,宇文懊惱地用拳頭重重錘了一下門板。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以前不是這麼——!」  
「我愛上了一個人……」  
方奐言保持著臉別向一邊的姿勢,輕輕地掀動著嘴唇。  
視線所及的地方,是一片暗色的瓷磚。光滑的表面浮現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影,方奐言兀自把高的那一個在腦海中替換成歐陽天賜的影子。  
好像因為剛剛脫口而出的話才發現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方奐言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什麼……?」宇文瞇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向來不會拒絕自己的男人。  
「宇文,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沒有你就沒有方奐言。」  
無論什麼時候看都帶著妙曼流動的媚態的丹鳳眼,此刻看著自己時並沒有昔日的依賴和親暱。即使這樣表白,似乎也在強調著和另一個男人根本性的不同。  
「即使我愛上了別人,你對我也依然很重要。但是,我不能再跟你接吻、上床了。」  
什麼叫很重要……重要在哪裡?!宇文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害怕暴力的方奐言面前有肢體上的粗魯行為。  
「方奐言,我是不是太寵你了。」宇文站著不動,方奐言依然感覺到他散發著暴怒和危險的氣息。  
身體不自覺地恐懼起來,可是抱著即使被打也不能退縮的想法,方奐言臉色蒼白地孤立在門板和宇文的身體之間狹小的空間中。  
「我不在的時候,任你跟其它的男人亂來……我以為我足夠寬容了……而你現在要背叛我跟別人跑掉?!你以為我會答應你嗎?」  
「宇文,我很感謝你為我所作的一切,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除了不能保持肉體關係之外,和以前並沒什麼不同。」  
其實方奐言自己也很清楚,除了過去和性,似乎沒有什麼別的能把他們連在一起了。  
「別說這種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你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  
陰影籠罩在方奐言的頭頂,宇文將高大的身體逼近他,兩人臉孔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公分。  
「為什麼要這樣……宇文,你根本就不愛我……」  
「你是想說那個男人他愛你嗎?」  
「不,是我愛他。」  
宇文的手指慢慢覆上了他細瘦的脖頸,「……那麼我呢……?」  
方奐言閉上眼睛,「以前,在我以為我愛你的時候……不,是我還沒有確定是不是愛你的時候,你總是從我身邊消失……我始終都不知道對你是愛多一些還是依賴多一些,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感情……可是現在,宇文,我只能說:我很感激你,但是——我不愛你。」  
雙腳有一瞬間離開了地面,身體被一股蠻力扳倒在地板上。方奐言躺倒在地上的時候,肩膀和脊背被撞得很疼。  
下一秒鐘,衣物被粗暴地剝離了身體。  
「你被那個男人抱過了……?」露出大片蒼白的胸脯上還有點點淡紅的痕跡,宇文在喉間低吼著完全用不著本人回答的問題。  
「宇文——!?不要這樣!」方奐言的掙扎讓宇文更加惱怒,他抽出不停反抗的男人的腰帶,把他翻轉過來將雙手反綁在身後。  
臉孔貼在冰涼的地板上,褲子被褪下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氣中。雙腿被分開的時候,方奐言有些微的恍惚。  
這樣……算不算Qiang暴……?  
他幾乎想笑,原來這樣濫情的自己居然也有這樣的一天……這是懦弱和逃避的報應嗎?  
「啊……………………!!!」  
疼得讓他差點兒昏過去,溫熱的液體從後庭順著大腿流下來——應該是血。  
沒有任何前戲和愛撫,宇文進入了他的身體。  
37  
汗珠一滴滴地從臉頰上滑落,額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一陣陣地鈍痛。膝蓋骨直接在地面上摩擦,已經疼到沒了知覺。  
流血了……宇文沒有戴安全套,回去後有必要做個血液檢查,一直保持得很健康的身體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差錯。  
被貫穿的部分一次強過一次的疼痛,讓方奐言的腦子格外的清醒,思考著一些與他現在的處境完全不搭調的東西。  
這之前,宇文從來沒有對他動過粗。  
剛和宇文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是一個什麼個性的人。看他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實際上,宇文怕他想起在唐家時候的情景,從那以後只要在方奐言面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忍住不使用暴力。  
這樣的體貼是方奐言當初依賴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即使現在遭到這樣的對待方奐言也並沒有太多的抱怨,如果說這樣能讓宇文覺得好過一點也未嘗不可。畢竟先叛離的人是自己。  
只是有點疑惑,宇文對他,沒必要這樣執著。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牽扯深一點的情侶而已,況且每次主動粘上去的人向來都是自己。  
宇文對方奐言而言很重要,可是方奐言對宇文而言,根本就沒那麼重要吧?  
身後的攻擊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了,方奐言失去支撐咕咚一下躺倒在地上。  
連喘氣的時候都覺得後面在疼,希望撕裂得不是很嚴重,感染上什麼病菌就不好了。  
宇文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方奐言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徘徊。  
「嗚……」方奐言動了動腿,傷口疼得要死,「慘了……我暈血……」他喃喃地說。  
宇文低咒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知道這對方奐言而言意味著什麼——這也許比唐利威對他所作的行為更加惡劣。  
宇文隱約地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說不後悔是騙人的。鮮紅的血流在方奐言白皙的大腿上分外刺眼,可是被激怒的瞬間完全忘記了他比平常人更怕疼這件事。  
起身向自己的行李走去,因為長期從事野外活動的關係,自己的包裹裡總是帶著簡易的醫療用品。「媽的哪兒去了……」一邊這樣咒罵著一邊把其他無關的東西丟在旁邊,宇文從行李的底部把裝藥的盒子掏出來。  
用乾淨的藥棉沾上消毒藥水輕輕地擦去血跡,觸碰到傷口時有點遲疑。  
「忍一下吧,我要消毒了。」他口氣惡劣地提醒著受傷的人。藥棉沾上去的時候,方奐言細細地尖叫出來。  
還好,傷口並不嚴重。  
動作已經盡量快速輕巧,還是讓方奐言疼得渾身都縮起來。閉緊了眼睛,牙齒把下唇咬得發白,差點兒又要見血了。  
止血、上藥,做完這些之後宇文抱起他輕放到床上,解開被綁出痕跡的手,卻又重新系到了床頭。  
「宇文……」方奐言顫抖著沒有血色的雙唇,虛弱地說,「放我走……」  
「閉嘴!你不要再次激怒我!」宇文對著他咆哮,在床邊來來回回地走。  
「……為什麼要這樣,你明明就不愛我……」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說愛你就可以了嗎?!」  
「不是那樣的,從以前到現在……我都不認為,我對你而言有什麼重要性……所以……」  
「少囉嗦——!!」  
宇文拒絕再繼續談這件事,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大踏步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折回來,把床上捲起的被子蓋在方奐言身上。  
「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腦子已經清醒了!」宇文粗糙的手掌撫過他的臉,低頭在那薄薄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方奐言低低地歎了口氣。  
今天又失約了,天賜一定會生氣的……要好好想想怎麼跟他道歉才行……  
時間像水一樣慢慢地流淌,房間裡已經完全地黑暗下來。方奐言曾經少少地有過一會兒短暫而淺薄的睡眠,但馬上就被走廊裡的經過的腳步聲驚醒。  
下體的傷口仍然火辣辣地疼著,可是相比最開始的時候已經習慣了不少。他試著換了一下躺著的姿勢,可是被束縛著的雙手似乎並不允許。  
他再次哀歎自己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時,門口的燈光應聲而亮,宇文回來了。  
38  
宇文提著兩個塑料袋子走進來,拉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餓了嗎?」  
方奐言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袋子,裡面是幾個白色餐盒。「不……」他搖搖頭。  
「要喝水嗎?」  
「不需要。」  
男人的眼睛很快又聚集起怒氣的火光,「你到底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又不是小孩子!」  
方奐言無奈地笑出來,像小孩子的究竟是誰?難道在遭遇了這樣的對待之後還能秉著鬧脾氣的心情被綁在床上嗎?他方奐言的脾氣可沒那麼大,神經也沒那麼粗。  
「我沒有……宇文,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宇文根本不打算跟他在這件事上浪費唇舌,「不吃算了!」  
惱怒地把東西丟進垃圾桶,他自顧自地點上一根煙看電視,把音量開得很大。方奐言只好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大發慈悲放自己走的男人能盡快改變主意。  
從他不停地切換電視頻道就明白,相比被軟禁的方奐言而言,宇文的心情更加煩亂不堪。或者正是因為方奐言表現得太過平靜堅定了,自己才成為被動的那一方。  
「媽的!」他把遙控器擲在地板上,不去管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節目,脫光上衣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隔著浴室的門也能聽見他在裡面噼裡啪啦地摔東西,估計把瓶瓶罐罐扔得到處都是。  
方奐言看著那塊毛玻璃門上映著的影子,真正地感覺到:錯過的錯,比錯誤的錯更加難以挽回。  
如果是在不久的以前,哪怕是在他還沒有這麼依賴歐陽天賜以前,別說被綁在這裡一個晚上,就是一年他也絕對沒有半個「不」字——只要是在這個男人身邊,只要跟他在一起,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他安心的。  
可是那個時候宇文沒有,連一點點要他留下或者為他留下的意思都沒有。  
他並不是在埋怨什麼,只是過去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如果」也只能是如果,再多的如果也堆砌不成事實。  
晚上,宇文緊緊地抱著他睡了一夜,甚至把兩個人的手繫在了一起。對於這種明顯是幼兒化的行為,方奐言除了苦笑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長時間的捆綁和捆綁物粗糙的質地,方奐言手腕處的皮膚已經磨得破了皮,稍微動一動就是一陣刺痛。  
他不知道從被綁在這裡以後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天黑了又亮大概也有兩次了。這期間他拒絕吃任何東西,只喝少量的水。宇文因此而暴跳如雷,即使強迫他吃最後還是會吐出來。  
等發覺到方奐言的身體出狀況了的時候,他已經短暫地昏迷過一次。  
宇文並不知道自己回來之前,方奐言所經歷的事情。連續長達十幾天的嚴重睡眠缺失,精神緊張和飲食不連貫,肉體和精神上的疲勞使得他已經虛弱到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的程度。  
宇文的行為可以說催長了這種糟糕狀態的發生。  
可是方奐言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慌張,這種奇異的冷靜讓宇文的焦躁和不安直線上升。  
這並不是方奐言在逞強或者故作姿態,而是他從心底裡認為,現在的自己,比宇文要清醒而且成熟多了。  
空蕩蕩的胃部又一次痙攣和抽搐,方奐言乾嘔了半天,宇文不得以解開他的雙手。  
「方奐言!你到底要怎麼樣?!」面對從衛生間裡一臉濕漉漉地走出來的蒼白男人,宇文如此咆哮著。  
方奐言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我只是想離開。」  
「你想離我遠遠的對不起?再也不想見到我對不對?!」  
「不是的,宇文,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我們還是朋友,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啊。」  
「去他的狗屁『朋友』!!!誰會和『朋友』上床!!」  
「可是你對我並沒有別的感情成分在吧?宇文……」方奐言直視著男人的眼睛,「你之所以生氣,只是因為一直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這樣不甘心的想法而已,不是嗎?」  
直覺地吼道「不是的」,卻又在對方反問「那是為什麼」時而答不出來。  
「我曾經想過……除了你就不再需要別人了。」方奐言無意識地摸上了手腕上的手鏈。「我經常想,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消失,能不能一直留下來陪我……可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離開……我們當時都還太年輕,有些東西沒辦法承擔——你不能一直在我面前做一個溫柔體貼的宇文,我也不能總是像一隻受驚需要保護的小白兔。」  
「……你在責怪我?」  
「沒有,我只是說,當時的我們都不夠成熟。」  
「……」宇文盯著他,忽然問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啊……怎麼說呢……是個跟我一樣惡劣的傢伙吧……」  
方奐言說這話時不自覺浮現的微笑,讓宇文眼中升起嫉妒的火焰。  
「很有錢?」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問,方奐言皺了皺眉頭,「嗯,沒錯……不過……」  
「哼哼,」輕蔑地笑著,宇文站起來一步步逼近他,「我記得你從來不喜歡戴首飾的,這個是那傢伙送的吧?」  
他倏地捉住了那細瘦的手腕,手指勾住了手鏈,對方臉上終於出現緊張的神色讓他愈發不高興起來。  
「這東西看起來就價值不菲吧?!憑這個就收買你了?!你終於也變成這麼勢利的傢伙了嗎?!」  
終於明白他原來是這個意思,方奐言無力地垂下肩膀。  
「是,他有錢,長得帥,就是這樣。」  
高大男人的瞳孔收縮起來。  
自己的想法有多麼惡毒,宇文比誰都清楚。他明知道方奐言不是這樣的人,令他激怒的是為什麼寧可承認也要離開他呢?  
那個東西像個不可逾越的障礙一樣讓人越看越惱怒,宇文不由分說地想把它扯下來。  
「宇文!不要這樣!!!」方奐言激烈地掙扎扯動著自己的手腕。  
被自己做到流血都沒有吭一聲的男人,卻為了搶回情人送的禮物而如此激動——你真的那麼重視他?!  
手鏈的鎖扣很緊,雙方大力的撕扯間,不可避免地在斷開時刮破了某人的皮膚。  
黑曜石摔在地上,成為或大或小的碎片。  
39  
方奐言發出長長的、沉重的歎息,把流著血的手腕從宇文手掌中用力抽出來。  
又出血了,明知道他暈血……老天分明是在跟他對著幹嘛。  
他輕輕推開男人的身體,蹲下去撿那些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碎片。  
「這樣……你滿意了嗎?」  
宇文緩緩地閉上眼睛,把已經空了的手掌撐在牆壁上。  
「如果我說,我愛你呢?」  
背對著他的瘦削肩膀停頓了一下,「那並不是你的真心話……」又繼續伸長胳膊去把四散的碎石收集到手心裡。  
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即使碎了也依然烏黑發亮的晶體包起來。  
無論怎麼不願承認,終究無法挽回之前的關係了——認識到這一點的宇文僵硬地轉過身體,方奐言已經站起身穿好了外衣。  
「手……好歹包紮一下吧。」血從蒼白的指尖滴落,宇文又一次痛恨自己的愚蠢。他所作的一切似乎都只把這個男人推向離自己更遠的地方。  
一圈圈地在手上纏了紗布,怕血的方奐言才敢把扭到一邊的臉轉回來。面前的男人低垂著頭顱,能看見他堅挺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唇。  
「宇文,對不起,我是個差勁的男人……」  
對方唇部的線條更加深刻,眉頭緊鎖。  
也許這件事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對錯之分,如果真的理論起來的話,只怕要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算起。  
宇文並沒有為了方奐言而停下來,方奐言也沒有請求宇文停下來。所以他們互相之間,只能成為彼此的過去。  
把磨破皮的地方也簡單處理了一下,宇文保持著低著頭的動作放開了方奐言的手。  
「……回去吧。」  
「……」  
「我說,回去吧!」宇文放在膝蓋上的手像要攥住什麼似的緊緊握了起來。  
方奐言用雙手捧住男人的臉,在他黑而短的頭髮上輕輕印上自己的嘴唇。  
「……夠了!」宇文抗拒著推開方奐言的手。  
「那我走了。」揀起地上的外套,方奐言抖落了一下上面的塵土,向門口走去。  
開門的「卡嚓」聲彷彿一下子驚醒了宇文,他好像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而奔上去把那單薄的身體又抱在懷裡  
「不要走!留在我身邊不行嗎……?」  
方奐言安慰似的拍拍他在自己身前交錯的手:  
「宇文,再見。」  
下午五點,歐陽天賜告別了父親,從醫院裡出發回公司。可是到了OY的樓下,不知為何又掉轉車頭往家裡的方向回去。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從上一次打電話給自己到現在,方奐言再次失蹤超過了四十八個小時。  
不同的是,雖然知道人在哪裡,可是這次他沒有去找,只因為那一句:「天賜,你相信我嗎?」。  
雖然馬上就生氣地反駁說「不信」,可是他明白方奐言的意思——這件事他自己會解決,就算再怎麼強勢也要考慮到方奐言的立場和心情,他至少跟自己一樣是個成年人。況且歐陽天賜也清楚這不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範圍。  
無論自己的想法如何,無論結果如何,可以說,這是方奐言單方面需要面對的事情。不管怎麼說也輪不到自己出馬,除了等待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歐陽天賜似乎越來越多的處於被動狀態,這全都是那個又一次失約,現在不知道在哪裡的丹鳳眼男人的功勞。  
也曾想過,如果他真的不回來,該怎麼辦。  
想著那些曾經在自己面前展露過的或脆弱、或恐懼、或頑皮、或嫵媚的表情和聲音、身段,會同樣的被另一個男人看到,歐陽天賜就嫉妒得要發瘋。  
這四十幾個小時之間,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把他找出來,然後用鎖鏈仔仔細細地綁住他的手腳把他永遠的囚禁在自己身邊。  
不然的話,就殺掉,讓任何人都得不到。  
為什麼會對這個男人執著到可怕的地步,連自己都不明白,理由模糊得令人訝然。  
儘管想好了各種能夠獨佔他的方法,可是一旦知道他的心不知會不會回到那個宇文的身邊,歐陽天賜就被一種巨大的不安和另一種他不太熟悉的感情所籠罩著。  
那種被別人稱作「心碎」的感情。  
當然歐陽天賜短時間內還是無法理解這種跟自己過去三十年來完全不搭邊的名詞,他只能越來越強烈的企盼著回家的時候能看見方奐言一臉嘻笑著站在那裡等他。  
他甚至能在眼前清晰地描繪出那飛揚的有點凌亂的長髮,蒼白的膚色,看著自己時些微上挑的丹鳳眼,薄薄的嘴唇輕輕展開,瘦削頎長的身體斜倚在牆上,滿不在乎地抬起一隻手向他打招呼,說……  
「嗨!天賜……!」  
歐陽天賜為這不知是真實的幻象還是虛幻的真實而瞇起了眼睛,直到車窗上映出那男人的臉,細長的手指咚咚地敲打著玻璃。  
深吸了一口氣,歐陽天賜前所未有地帶著一點不知道他會說什麼的不安揣測而下了車,在男人的手臂圈上自己脖子的那一刻,安心地快要笑出來。  
「對不起,回來晚了,你不要生氣……」  
涼涼的嘴唇碰到他下巴上的皮膚,然後向上和他的嘴唇接觸,他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對於把歐陽天賜這種沉默誤認為生氣的方奐言,拉起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臂環在自己腰上。  
「吶,稍微多花了一點時間……不要生氣啦……」  
男人的聲音變得微弱,歐陽天賜正在納悶他的身體怎麼一點點矮下去的時候,手臂中突然一沉,他反射性地收緊了胳膊。  
帶著奇妙的安心似的微笑,方奐言在歐陽天賜懷中失去了意識。  
40  
輸液管裡的液體嘀嗒嘀嗒地流淌進他的身體裡,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兩手的手腕和左手的手背,那些傷痕的紅色象烙在歐陽天賜視網膜上的景像一樣揮之不去。  
宇文,用強迫的嗎……?  
看來自己是搶走了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啊,他是不是也曾想過乾脆就這樣綁著他一直到死呢?也許有,不過還是放棄了。  
拜他這種弱智的方法所賜,現在歐陽天賜徹底贏了這場戰爭。  
讓方奐言去見他——這個賭注算是下對了。  
歐陽天賜在方奐言昏睡著的床邊,盯視著他跟床單相差無幾的蒼白的臉。原本應該微笑著為對方的出局而高興的,可是方奐言昏過去的那一刻,自己就像被丟進了冰川,全身上下冷至骨髓。腦海中閃過無數種殺人的方法——他是真心想把那個叫做宇文的男人的腦袋從脖子上擰下來,不管他是誰。  
愚蠢透了——!原以為是個值得把他當作對手的男人,沒想到腦子裡裝的智商比三歲孩子還低!早知道會這樣,在當初就應該……  
「……天……賜……?」  
艱難地側過臉,方奐言微微睜開眼睛看向他的方向。  
「目光好猙獰……在想什麼……?」  
男人的微笑讓他的心驟然疼痛了起來。  
「在想是殺了你,還是殺了他。」  
方奐言咯咯地笑起來,「最好都不要……不然我豈不成了災星……?」  
他總是拿這個人沒辦法……歐陽天賜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探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感覺如何?」  
「嗯……我睡了多久?」  
不是睡,是昏,「三十幾個小時。」天知道這一夜半天的時間他是怎麼過來的,儘管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他還是在「如果醒不過來怎麼辦」這樣可怕的想法中備受煎熬。  
「哦……啊!」方奐言摸了摸臉,突然用一種極其恐怖的眼神瞪視著他,「天賜!我是不是得了癌症!?」  
歐陽天賜無奈地挑著眉毛,被他一句話卸去了所有的力氣。「過度身體疲勞、神經衰弱,營養不良,休養一陣子就好了。」  
「哎呀,還好沒成為俗套的言情劇。」  
無聲地歎了口氣,歐陽天賜打開門叫特護,把他快滴完的點滴拔下來。因為自己本身很討厭醫院的緣故,再加上自己的家裡比起醫院來說修養的條件要好得多,所以他不惜花大筆的錢請專業的特護也沒有讓方奐言住院。  
「肚子餓了嗎?」  
方奐言用酒精棉揉著手臂上的針孔,咋了一下舌頭,「你這麼一說,是有一點……」  
算起來也有三天沒有進食了,可是基本上大部分時間胃部都只想嘔吐,根本就不想吃東西。昏睡期間吊了一夜的葡萄糖算是有了點功效,就算一點點,有了飢餓感也是好事。  
把沉重的身體從床上支起來,方奐言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腕。  
空蕩蕩的手腕上只有傷痕。  
四處張望沒有發現外套的蹤跡,不知道天賜是不是已經發現手鏈斷掉的事,不由得覺得一陣歉然,想著該怎麼跟他解釋。  
「找什麼?」  
歐陽天賜從廚房端了一碗粥進來,把方奐言驚訝得忘記了回答他。本想調侃一句「怎麼敢麻煩歐陽大佬親自端粥給我」,結果看見他坐下來輕輕地吹著熱氣。  
「醫生說,只能吃一點。」  
「……」  
「還不能吃固體的,先將就一下吧。」  
「……」  
「你那是什麼表情?」  
「天、天賜,」方奐言吞了一口口水,「……你要餵我嗎?」  
「……」  
歐陽天賜把碗往他旁邊的桌子一放。  
「不不不!!!天賜!我不是那個意思!!」方奐言帶著微妙的興奮表情拉住他的袖子,「喂我吧餵我吧!!!我現在端不住碗啦……!」  
想說「那怎麼還有力氣拉我的手」,但是一看他手腕上的紗布就忍了下來。歐陽天賜臉色不善地重新端起了粥碗,不去看他明顯是在忍住不笑的臉。  
「天賜,你告訴我實話……」吃了幾口,方奐言皺起眉頭嚴肅地問:「我是不是得了絕症快要死了?」  
「……」  
「……」  
「……」  
「啊啊啊啊!!!!天賜!天賜!我開玩笑的啦!!!別那麼小氣——回來啦!!」  
這次不管他怎麼叫,歐陽天賜都沒有回頭。方奐言懊惱地責怪自己怎麼就那麼忍不住,白白浪費了這麼好一個使喚「大佬」的機會。  
41  
從衣櫃裡找出外套,把包裹著碎裂晶體的手帕翻出來,抖落在床上一塊塊地拼。  
當然是不可能拼得上的,碎得有大有小,有些小的碎片當時也未必都收集全。方奐言對著在自己手腕上沒帶了幾天就遭到破碎命運的手鏈哀歎。  
並不是因為它有多昂貴,而是因為是歐陽天賜送的。他絕不是會隨便送人禮物的男人,更何況這是他送給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禮物,不管是怎麼弄壞的,沒有好好保護它就是自己的不對。  
他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起一塊兒,向著窗外的陽光看。烏亮的晶體在光線的照耀下似乎閃爍著斑斕的光華,曾經問過歐陽天賜這是什麼材質,可惜男人嘴巴裡蹦出來的一串外文不在他的知識範圍內。  
如果可以的話,能打磨成別的東西也不錯……  
「已經碎了的東西,你還看他幹什麼?」  
歐陽天賜推門進來的時候,坐在床上的方奐言還在瞇縫著眼睛仔細地瞧。細長的胳膊舉過頭頂,寬大的袖子滑下來露出一大截白皙的手臂。  
「看你有沒有悄悄在裡面刻了些什麼『我愛你』之類的暗語。」  
對此嗤之以鼻,歐陽天賜一邊繫上袖扣一邊在床邊坐下。「身體怎樣?」  
「健康可愛、英俊瀟灑,目前沒有皺紋和啤酒肚,如何?」休養了好幾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好才怪。故作嬌俏地把一縷長髮攏到耳後,方奐言挑起了歐陽天賜的下巴。  
「……」  
他身上的兩件套睡衣是歐陽天賜的,尺碼自然大了一圈。從領口可以看見漂亮鎖骨的全貌和一大片胸脯,細長的手指像引誘歐陽天賜似的在自己的肌膚上一點點向下滑去。  
「咿~我知道你再看什麼哦~~有沒有覺得我秀色可餐?有沒有渾身發熱?」解開了睡衣的第一顆扣子,敞開的領口立刻連半個肩膀都露出來。「……有沒有想把我壓倒……啊——?!」  
方奐言尖叫著被按倒在床上,兩片薄薄的嘴唇被整個吞噬在溫熱的口腔裡。  
男人的舌頭像暴風一般席捲著他的唇舌,不給他一絲一毫呼吸的餘地。連每一顆牙齒都不放過,搜刮著他口中每一個角落。  
「嗯嗯……你這是哪種吻法……分明是肚子餓了……」方奐言作投降狀,上氣不接下氣地抱怨著。  
「別抱怨,是你勾引我。」  
「……你不是要上班了嗎?」  
「果然是算準了的。」  
「嘿嘿……」抬手摟住男人的脖子,方奐言抱住了他的脊背。「天賜……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很多事……」  
「我並不想聽對不起。」男人俯視著他的臉,帶著一種堅決的,不容反駁的意味。「我想聽的話,並不是這個。」  
「……?」那總不會是「我愛你」吧?  
並沒有給不明就裡的方奐言明確的答案,歐陽天賜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服,「下午幫我個忙。」  
「什麼事?」  
「我跟奉宇一起去醫院,小微放學的時候你幫我帶他過去,張媽今天有事。」  
「好啊沒問題……呃,等等,奉宇是誰?」  
「我弟弟。」  
「弟弟?!你有弟弟?!」  
「我沒說過我沒有吧。」歐陽天賜沒有理會他的驚訝,自顧自地穿上外衣。「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年之中有十一個月不在家。」  
方奐言「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使喚我去酒吧送信的那次,說的那個『歐陽』吧?」  
「不錯,記性真好。」  
「咦~~~~~~~我會勾引他哦……!」從床上爬起來,一臉險惡地笑著用手指戳男人的後背。「我告訴你哦,只要有一個比你長得帥,比你有錢的傢伙出現我立刻就甩了你!」  
男人轉身一把抓住他的後頸,像拎小雞一樣拽過他輕飄飄的身體,堵住了那張可惡的嘴。  
42  
丹鳳眼裡的笑意,嘴唇的味道,纖細的脖頸和四肢,身體的溫度──哪怕連他的每一根頭髮都想據為己有,誰也不准動一動。  
方奐言不是方奐言的,而是歐陽天賜的。  
即使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麼Zhuan制,可是歐陽天賜完全不打算收斂。在還沒有讓方奐言真正屬於自己之前,他不吝嗇使用各種各樣的手段。  
歐陽天賜一旦認定的事情,誰都無法左右,不管那個對手是誰……  
「大少爺,二少爺已經來了。」  
車子剛剛在院子裡停下,父親的司機小李忙不迭地跑過來開門。  
「哦。」  
「那個……二少爺……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方才發了一通脾氣……」年輕人彷彿剛從二少爺那裡撿回了一條命,戰戰兢兢地跟一直以來唯一一個沒有被歐陽奉宇的怒火波及到過的大少爺報告。  
「是嗎。」歐陽天賜不動聲色地向父親喜歡的中式風格的主屋走去。腿還沒邁進門裡,就聽見奉宇不耐煩地吼著「通通給我滾出去」,低著頭小跑出來的女傭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歐陽天賜身上。  
抬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樣子,看來又是一個被無辜牽連的炮灰。  
「你在發什麼脾氣?」  
在弟弟對面坐下,歐陽天賜瞄了一眼地上各種各樣的碎片。  
在沙發上伸展著修長矯健的四肢,年輕英俊的異母弟弟即使一臉暴戾,也絲毫無損他豹子一樣的美貌。  
「你來遲了。」奉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把地上的一塊兒茶杯底踢得老遠。  
歐陽天賜揚手叫人進來收拾,無視他凶狠的臉色回答道:「因為這個所以心情不好嗎?」  
「嘖!」  
奉宇顯然不願提及真正的理由,眼神卻比剛才更暗沈了幾分。  
「說正經事吧,等一下去醫院,有可能會宣讀遺囑。」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稀罕這個家裡的一分錢!」  
好像早知道他會這樣說,歐陽天賜笑笑,「不管你怎麼想,只要在父親面前不要有任何反對就是了。」  
「你到現在還是這麼護著他!」奉宇冷笑,「遺不遺囑的有什麼關係,這個家早就是你的了!」  
「對於將死的人起碼的尊重還是應該有的。」冷淡的語氣好像那個「將死的人」跟自己毫無關係,歐陽天賜端起了傭人上來的茶,微皺了一下眉頭──父親這裡還是除了茶什麼飲品都沒有。「你這次回來應該不走了吧。」  
「不,辦完他的後事我就走──說不定不回來了!」  
「改變主意了?」  
奉宇抿緊了嘴唇,半天才聲音乾澀地開口:「沒錯……改變主意了……」  
抬頭看了一眼表情從未如此壓抑過的弟弟,歐陽天賜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隨你高興吧,不過,奉宇,你不要後悔。」  
「……?」奉宇不解地看向同胞哥哥,「後悔什麼?財產的事情?我不是說過很多次我不感興趣了嘛!」  
歐陽天賜並沒有回答。  
「大少爺!接小少爺和方先生的司機回來了。」小李還忌諱著奉宇的脾氣,只敢站在門口通報。  
「知道了。」歐陽天賜站起身來,沒有放過奉宇聽見「方先生」時瞬間的驚訝和恍惚。  
走到院中,剛下車的丹鳳眼男人牽著兒子的手茫然地四處張望,看到他才鬆了一口氣似的向這邊走過來。  
「嚇我一跳……還以為直接去醫院……」方奐言悄悄地拍了一下胸口。  
「是我的意思。」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招呼站在一邊的傭人,「帶小少爺去換一下衣服。」  
方奐言表情古怪地張了張嘴,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天啊!小少爺!我沒聽錯吧……!!!你是『大少爺』?!你們家可真是……!」  
「敢笑出來試試。」  
低聲的恐嚇立刻讓方奐言閉了嘴,雖然知道歐陽天賜根本沒有生氣,純粹是逗著他好玩兒。  
「不敢不敢!勾引完你家的『二少爺』我就回家!」保持著一本正經的臉這樣說,方奐言跟在歐陽天賜身後進了「二少爺」所在的大廳。  
看見察覺到有人進來而抬起眼睛的奉宇,方奐言再也轉移不了視線。  
短短的頭髮,從來都倔強地得扎手;因為看見自己而充滿震驚的、野獸一樣銳利的眼眸;小麥色的肌膚、高大精健的身體……  
曾經的百般呵護;對自己怒吼著「你要背叛我跟別的男人跑掉」時又驚又怒的表情;因為自己的離去而放下驕傲懇求著「不能留下來嗎」的痛苦和隱忍,種種的景像在眼前一幅幅地展開。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方奐言艱澀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宇文……」  
43  
自方奐言這一聲低低的「宇文」之後,大廳裡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沈默。  
相對於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而說不出話來的方奐言和奉宇,歐陽天賜卻是從一開始就在冷眼旁觀。  
端茶來的女傭因為異樣的氣氛而不敢貿然進入,被歐陽天賜一個眼神遣了回去。  
「奐言……」還沒點著的煙從唇邊跌落在地毯上,表情複雜的奉宇微微開合著嘴唇。  
不知道他被自己弄傷的地方好了沒有,想跟他至少說一聲「對不起」還有「我真的很在乎你」,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不知道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腦海中充斥著這樣想法的奉宇,彷彿忘記了其他人的存在,喃喃叫著男人的名字而向他邁出了一步。  
「奐言。」冷靜到近乎無情的聲音斬斷了兩人相交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說話的歐陽天賜。方奐言輕吐了一口氣,緩緩搖晃著自己的腦袋。  
修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而抬頭看向目光深邃的男人時,方奐言露出淡然的微笑。  
「先回去吧。」  
「好。」  
他不敢去深究男人眼底潛藏的含義,怕在那裡看見令自己再也無法靠近他的排斥。  
「等等……!」  
奉宇像決鬥之前的野獸一樣,發出威脅的低吼,凶狠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和自己有一半血緣的哥哥臉上。  
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從來沒想到方奐言所說的那個男人會是歐陽天賜,直至剛才,也還深信不疑地認為居然那麼碰巧會是哥哥的朋友。  
那個內心如冰山一樣冷漠而高不可攀的驕傲男人不可能會愛上別人的,更不可能愛上一個男人──自己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那輕撫對方臉頰的動作卻在一瞬間擊潰了自己所有的神志。  
自己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絕對不認為歐陽天賜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男人。不需要有多瞭解他,哪怕只看過一眼,只要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歐陽天賜的感情裡,沒有殘酷以外的任何東西。  
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高高在上地玩弄別人而存在的,奉宇堅信,歐陽天賜絕對是其中一個。  
這樣的歐陽天賜用一個微小的動作向自己宣佈了對方奐言的所有權。  
「奐言,回去。」  
方奐言點點頭,轉身出了門口。暴怒著過來阻攔的奉宇,被歐陽天賜捉住了手臂。  
「給我放手────!!」  
「接下來應該是你和我之間的事情了吧。」歐陽天賜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握住他胳膊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對不對?歐陽奉宇!」  
刻意加重了名字的語氣,讓奉宇意識到現在的狀況。冷哼了一聲,甩開了限制自己行動的手。  
「天賜……」到了庭院中的方奐言輕輕呼喚著,對峙中的兩個男人以截然不同的表情看向自己。「那……我走了……」  
沒有注意到歐陽天賜似乎欲言又止,他轉身離開了歐陽家。  
「宇文……我怎麼忘記了呢,你回歐陽家之前是叫這個名字的。」看著離去的單薄背影,歐陽天賜的眼眸蒙上一層陰影。  
「夠了,有什麼事情快說吧!!!」 方奐言沒有跟自己道別,奉宇更加的火大,臉色愈發地難看起來,怒火一觸即發。  
眼睛始終沒有看弟弟的臉,歐陽天賜踱到了門邊,「他身上的傷,是你弄的吧。」  
「……」奉宇握緊了手掌──傷害方奐言,是他活到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沒錯……是我。」接著冷笑著看向哥哥冷傲的背影,「怎麼,要教訓我嗎?還輪不到你!」  
歐陽天賜沒有理會,向門外的僕人吩咐道:「所有人都離開,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進來。」  
「嘁!」奉宇受不了似的踢翻了一張椅子,「我告訴你!他是我的!!!不管我怎麼對他都不關……!?!?!」  
胃部遭到重擊,奉宇的聲音嘎然而止。  
他不可思議地看見歐陽天賜的拳頭深陷進自己腹部的肌肉裡。下一秒,眼前的景物在視野中倒轉,身體在比第一拳更大的衝擊力下被打飛出去,落在連帶著被撞倒打翻的物體的碎片裡。  
嘴裡不可避免地嘗到了腥甜的滋味。  
還不等抬起頭來,眼前出現了歐陽天賜價值上萬的高級皮鞋。  
「你……嗚……!!!」腹部的疼痛幾乎讓奉宇說不出話來。  
他的驚訝大過了憤怒,以至於忘記了反擊。他沒想到歐陽天賜會打人,會真正地用自己的拳頭實際接觸別人的身體。  
在他的印象裡,歐陽天賜一向是殺人不見血,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就抹煞一個人存在的,從來不會髒了自己的手的暴力潔癖者。  
「奉宇,你讓我很失望。」同胞哥哥居高臨下像帝王一樣睨視著他,背光的角度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的愚蠢。」冷淡的聲音如同水一樣流瀉在奉宇痛苦地蜷成一團的身體上。  
接著,黑色的鞋尖劃著殘酷的弧度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肋骨上。  
45  
還有兩個小時,就到農曆新年了。  
方奐言拎著打包回來的比薩店袋子,裹緊了身上的羽絨衣。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人,他還是喜歡四季分明的地方,即使這裡的冬天比他原來所在的城市至少要冷了十幾度。  
今天沒有風,氣溫並不是特別的低,雖然有點冷,不過方奐言已經習慣了。  
來了這裡已經有三個月了吧?或者更久?他不太記得,畢竟什麼都記得那麼清楚也不是好事。  
慢悠悠地走到他住的社區下面,一隻流浪貓跑過他的腳面。把他驚了一跳之後躲在光禿禿的矮樹從後面,瞪著兩個發亮的眼睛看他。  
方奐言搔著已經剪短的頭髮想了想,蹲在地上打開了袋子的包裝。  
食物的香味很快就讓貓咪邁著急促的步伐小跑過來,大概以前是家貓,不怎麼怕人,猶豫了一會兒就張口咬住了方奐言手中撕開的小塊比薩餅。  
方奐言摸了一會兒它的毛,在身後的花壇邊上坐下來,打算等它吃完了再上樓。  
為了圖方便就租了身後這個條件很好的公寓,暫時他還沒有找工作的打算。之前的工作自從去見了唐利威那次之後就辭掉了,然後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情和身體的原因一直都沒有再找。  
方奐言並不缺錢,多少還有一些夠他吃喝的存款,就算再這樣閒下去個幾年都不成問題。  
這還得歸功與當時在唐家的遭遇。因為經常被唐利威毆打,三天兩頭就要請假不能上學,受傷的時間,他就把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唯一喜歡的畫圖上。能上學的時候就去報了美術班,所以到了高中之後他的成績除了美術,其他所有科目全部慘不忍睹,要上一般的大學根本不可能。  
跟唐家脫離關係並且得到了一大筆的賠償金,他自暴自棄地想:反正自己的人生左右都是這樣了,大學這種東西能上就上,上不了就算。抱著這樣的想法最後努力了一次,居然給他考上了。  
雖然是一所三流的美術大學,學的也不是什麼很熱門的科目。好就好在空餘時間多得不得了,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去學喜歡的東西。等畢業的時候,手裡已經捏了一堆這樣那樣的資格證書和大把的工作經驗,找工作的時候結果自然比其他的同學優越了幾倍不止。  
方奐言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節省的人,不過也沒那麼奢靡浪費。除了釣男人的開銷之外,他賺來的錢也沒別的地方好用,就在銀行裡慢慢積蓄了起來。  
撇開這個不談,工作之後考到手的一個建築師資格證書,就足以讓他年薪百萬。  
所以他完全可以放任自己好吃懶做。  
貓咪似乎吃得急了,方奐言擰開礦泉水瓶的蓋子,倒了一半在紙盒裡。小傢伙喝的時候嗆了出來,他笑著伸出手指輕輕摸著它的腦袋。  
家裡的鑰匙給了南楠,拜託他有空的時候幫自己照顧一下房子。雖然嘴巴上嚷著「自己跑路了還這麼使喚分了手的男友你怎麼好意思」,但方奐言深知南楠的心比豆腐還豆腐。  
偶爾會在網上碰見小行,碰不見的時候就發電子郵件聊些有的沒的。自然是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離開歐陽天賜的事情,總覺得不讓他認為自己很幸福就對不起他。小行還是一如既往地仔仔細細叮囑他「空腹不要喝啤酒」「按時吃飯」「早睡早起」等等,幾乎每次聊天、每次回信都要不厭其煩地說上一遍。  
其實自從上次暈倒之後,方奐言就很注意自己的身體。每天想盡辦法讓自己睡得好好吃得飽飽的,一頓都不落下,連自己都覺得像在餵豬一樣。去醫院做了精密的檢查,除了早就知道的胃炎之外,膝蓋部分的風濕性關節炎讓他很是鬱悶了一陣,所幸不是很嚴重,還不到「天氣預報」的程度,平時只要注意不要著涼就好了。另外血液檢查也沒有異樣,只不過他已經不會再去找男人了。  
心裡塞得滿滿的,除了那個人還是那個人。  
貓咪還在他腳邊吃得很起勁,方奐言搓著手一邊呵氣一邊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不知道天賜現在好不好。  
想完自己又苦笑了一下,有什麼不好的呢?只是大概一輩子都不想看見方奐言這個人了吧。從報紙上得知他父親去世的事情,似乎是在他們三個見面的那一天。  
這幾個月來,他幾乎每天都在想自己離開的理由。  
那麼的模糊和薄弱,甚至都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他只是怕,怕得要逃掉。  
他或許可以輕鬆地對宇文說,「原來你們是兄弟啊好巧哦」這樣的話,可是他沒有辦法面對歐陽天賜。  
只是「碰巧是兄弟而已」這種話,他已經不知道對自己反覆說了幾百遍。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這種複雜似乎有一種意外的沉重讓他不敢背負。  
真要說起來,如果這件事歐陽天賜不在意的話,自己也根本沒必要在意。  
可是歐陽天賜——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呢?  
他的Zhuan制、霸道、蠻橫、冷酷、殘忍,都不允許他和另一個人分享同一個情人,那怕只是曾經。更何況那個原本已經成為過去的「宇文」變成了活生生的實體,以自己弟弟的身份出現在眼前,他深刻在骨血裡的驕傲怎麼能容忍這種不夠完整的存在?  
這種血緣會時時刻刻提醒他,自己的情人曾經把很重要的一部分給了別人。  
方奐言把臉埋進臂彎裡,每次想到這裡他都不敢再繼續。因為繼續下去,彷彿就能看見歐陽天賜厭惡自己的眼神,輕蔑而又冷淡地看著他。  
如果是以前,再惡毒的冷眼他都有自信能夠毫不在意地承受——在那個還沒有愛上歐陽天賜的以前。  
「喵」的一聲,貓咪吃完了蹭著他的褲腳撒嬌。他撓了撓它的下巴,起身把剩下的盒子和殘渣丟進了垃圾桶,小貓在原地舔了舔爪子之後優雅地走掉了。  
「啊,原本還想抱回去養的……」方奐言愣愣地看著那消失在轉角的柔軟身影,比較鬱悶地向自己所住的單元走去。  
途中有一半隱藏在陰影裡的長椅上似乎還有人。平時這裡是情侶們的專座,每個長椅一對,他無聊的時候觀察過,有幾對還是座位固定的。不過這個時候就顯得冷冷清清,別說小區了,就是大街上也沒有幾個人。都在家裡坐在電視前等待著新年吧?基本上每年的新年都只有他自己,所以也沒有什麼寂寞不寂寞的感覺。只是偶爾免不了會幻想一下和歐陽天賜和小微在一起時的情景。  
樓內的大廳也好,電梯裡也好,都只有自己一個人。  
方奐言想,剛才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無處可去,要不然乾脆找他喝上一杯好了,說不定還是個帥哥。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而自嘲地笑出來。  
穿阿曼尼大衣的貴族怎麼會無處可去?而且光憑人家穿阿曼尼就認定是帥哥?他腦子裡先入為主地認為「穿阿曼尼就一定很帥」的想法完全來自於歐陽天賜,因為這男人向來很喜歡這個牌子的剪裁和質料,而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比他更出色的模特兒了。  
阿曼尼不找他做代言真是沒眼光,方奐言常有這種感覺。  
慢慢地,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過了幾秒種,方奐言轉身瘋了似的狂按下樓的按鈕。可是電梯升上來的速度像蝸牛一樣,他於是從樓梯裡跑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穿著阿曼尼大衣的男人,優雅地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間的香煙縈繞著絲絲縷縷的煙霧。臉部不在燈光波及的範圍裡,看不到長相。  
只是剛才的一瞥,男人領口部分有個小小的反光物在燈光的照射下,微微地閃著光。  
不知為何,看起來那麼像自己送給某個人一直裝飾在領尖的袖扣。  
46  
那個男人蹲下來喂貓,細長的手指仔細地把食物撕成小塊兒,然後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  
偶爾會露出微笑,神情婉轉。  
把胳膊架在膝蓋上,一邊看天一邊往不停搓動的雙手上哈氣,嘴邊綻開團團的白霧。他似乎在想著什麼,想著想著便把頭垂了下去,直垂到臂彎裡。  
像是在哭一樣。  
貓吃完了,轉在他的腳邊喵來喵去。男人站起身來把剩餘的東西丟掉,轉身看見離去的貓似乎愣了一愣,有點失落。  
看起來很寂寞。  
走的時候往這裡若有似無的瞥了一眼,然後消失在某個單元裡。  
寒冷的空氣中,有人乾澀地笑出來。  
仔細一聽,原來是自己。  
真是要多愚蠢有多愚蠢——!!!  
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不是為了把他抓回去鎖在籠子裡的嗎?不,也許是來殺他的。實際上剛才在男人出神地看貓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無數次地幻想著走過去捏住他細細的頸子,讓他在自己的手裡斷氣。  
這想像如同毒藥一般腐蝕著他的心智。與其一次又一次讓他從自己身邊逃走,還不如殺掉比較好。可是想像終歸是想像,只要還對那可恨又可愛的嘴唇裡輕吐出自己名字時無上的滿足感懷著眷戀,就永遠都無法下得了手。  
一方面想讓他在自己懷裡掙扎死去;一方面卻又憐惜得連一根頭髮都捨不得動——無奈地看著手裡的香煙幾乎要燒到手指,他不能再想。繼續這樣的想像只會讓自己瀕臨瘋狂。  
他不在的空間裡寂靜得像個死地,連空氣都凝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像不該存在一般地突兀,產生著奇妙而空洞的旋律,然而下一秒,視野中突然闖進了生動的景色。  
男人跌跌撞撞地從剛才消失的地方又衝出來,直直地向這個方向跑過來,中途差點兒被自己雜亂的腳步絆倒。  
到了他面前倉惶地停下,張大的鳳眼充滿了驚愕。  
「天賜……」  
輕柔的聲音,他的世界又鮮活起來。  
方奐言躊躇著,緩步走到男人身邊坐下來,隔著微妙的距離。男人始終沒有看他,自顧自地丟掉了手中的煙蒂,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繼續沉默。  
惴惴地看向男人的側臉,方奐言的目光貪婪地留戀著那依舊端整完美的輪廓。眉,眼,鼻子,嘴唇,不自覺地伸手去撫摸。  
他是不是瘦了一點……?  
冰涼的指尖觸摸到皮膚灼熱的溫度,原以為是自己的手太涼,可是不屬於正常體溫的高熱讓方奐言遲疑了一下,然後手掌貼上了男人的額頭。  
「天賜!你在發燒……?!」  
男人忽地將他的手掌從自己額頭上抓下來,狠狠地握在掌心裡。  
握到他的骨頭都快碎掉。  
「好奇怪吧,歐陽天賜居然會發燒?」  
困惑似的說著自己的名字而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低沉暗啞的嗓音讓方奐言更加確定他在生病這個事實,卻被歐陽天賜難以理解的發言哽住喉嚨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歐陽天賜是誰?不會生病、不會有煩惱、不會被困擾、不會有焦慮,永遠完美的活著,」他嘲諷地「哼」了一聲,越發大力地捏住那已經顫抖的手掌,「歐陽天賜又不是神仙!」  
即使手被攥得很疼,方奐言仍然沒有掙扎,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呆呆地望著歐陽天賜的臉。  
「你是不是以為歐陽天賜不會被任何事情難倒?他可以完成那個嚴苛的父親對他的任何要求、要求拿第一就拿第一、要求業績上升就上升,好像那種事情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嘴巴一張就完事了!也對,從小就被『修改』得那麼好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不就是『殘次品』?歐陽天賜不能是殘次品,他必須是最完美的那一個!完美到讓任何人都挑不出瑕疵,因為他就是為了這個而出生的,不然的話還要『繼承人』有個屁用!」  
歐陽天賜特有的,清晰的吐字方式,即使加快了一點語速也讓方奐言聽得很清楚。  
「歐陽天賜明明什麼都擁有,金錢、地位、名聲,哪一個都不缺,卻去跟自己的弟弟搶男人!打到頭破血流之後再被那個叫方奐言的男人一個電話像個白癡一樣拋棄掉!為什麼他為了那種奇奇怪怪的理由想逃跑的時候就可以逃跑,歐陽天賜想逃的時候卻哪裡都不能去?!你一定以為歐陽天賜不會害怕不會逃避——真抱歉,讓你失望了,歐陽天賜只是個『人』!」  
方奐言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在歐陽天賜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了他。自己甚至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男人的內心。  
「天賜……對不起……」  
「閉嘴!我說了我不想聽對不起!」歐陽天賜終於轉過頭,讓視線落在方奐言的臉上。「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  
方奐言盯著男人的面孔,怔怔地哭起來。男人的手帶著滾燙的溫度撫上他的脖子,慢慢收緊。  
「我想就這樣掐死你——想了無數次,讓你逃跑還不如殺了你!歐陽天賜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得不到……!」把方奐言壓在椅背上,帶著微妙的殘忍笑意看著那濕潤的丹鳳眼。「怕了?你一定在想歐陽天賜是不是瘋了……我告訴你,歐陽天賜遠比你看到的還要瘋,他生下來就不正常!」  
男人的眼睛充滿著凶暴、銳利卻又脆弱的神情。  
方奐言伸出另一支胳膊繞上歐陽天賜的肩頭,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男人像鬧彆扭的孩子一樣抗拒著他的舌頭,握住他手掌的手也鬆懈下來。方奐言反手抓住了那寬厚的手掌,絞纏著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指。  
「天賜……是我不好……我是個混蛋!我是個差勁到家的渾蛋!」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哭泣著磨挲他發熱的臉頰。  
歐陽天賜猛地捏住他的脖子,稍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臉上已經滿是痛苦難耐的神色。「方奐言,你是專門生出來折磨我的,對不對……?」他完全咬牙切齒地這樣說。「你以為這樣就完了?你想讓我怎樣的『回報』你?」  
沒有回答他,方奐言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眼前的男人。  
「我想殺了你……方奐言,我真的很想殺了你……」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歐陽天賜喃喃地說。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不一會兒就已經紛紛揚揚。  
「方奐言沒有什麼優點,就只有臉皮夠厚……我答應你,天賜,我再也不會逃走了。就算你趕我我也不離開……」  
彷彿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歐陽天賜疲憊似的閉上眼睛。  
體重、溫度、呼吸,和一直抓著自己的脖子好像永遠不打算放開的手,方奐言在這樣的包圍中把嘴唇貼上了男人的耳朵:  
「我說我愛你……你聽見了嗎……?覺得俗氣嗎?可是這樣的話……啊!」  
作為回答的,是男人的牙齒,陷進了脖子上的皮膚。  
輕聲說著「你又來了」的方奐言,遭到歐陽天賜示威似的用力一咬,他於是抗議著「這種時  
候不是該親嘴的嗎」。  
咕噥了一句「別囉嗦」,男人還是吻住了他的嘴唇。
————————全文完————————————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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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微日記(《誰說的永遠》番外)  

12月1日    多雲有小雪  

今天外宿,和方叔叔一起住在行列叔叔家。  

晚上放學的時候,方叔叔在校門口等我,說是:「今天我們不回家了」。看樣子似乎想帶我離家出走(笑,方叔叔生氣的樣子真好玩兒),不過出來得太匆忙了,錢包、鑰匙、手機一樣都沒帶,住旅館沒有錢,回方叔叔的公寓又沒有辦法開門,只好來求助行列叔叔。  

不出所料,進門就被行列叔叔大罵了一通。  

「三十幾歲的人了還鬧什麼脾氣?!大冬天的連個手套都不記得戴你想凍死在外面?!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拖累孩子跟你一起受罪,你腦子是怎麼長的?!」  

我是不認為不戴手套就會凍死啦,不過我知道行列叔叔是在擔心。我們一進屋的時候他看見方叔叔凍得直哆嗦,嚇得臉都白了。  

行列叔叔一邊給我們做晚飯一邊還在數落方叔叔,方叔叔一點都不敢回嘴,低著頭悶悶地捧著暖手爐。問他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肯回答,行列叔叔氣得說「你當你是受氣媳婦回娘家嗎」?我說跟墨雲一起看圖畫書,找個理由躲開了。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一定是又跟我爸吵架了。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為了我升學的事情。明年就考高中了,我爸的意思是要讓我去念全住宿制的私立學校。  

方叔叔死活不同意,兩個人吵了好幾回。  

其實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因為原本就想試試看住宿生活,也不能總是讓長輩像母雞護小雞一樣過一輩子,總是要獨立的。  
就是覺得那樣就不能總是跟方叔叔見面了,一定會寂寞。  


爸爸還是不喜歡我。  

可是我不討厭爸爸,也不怨恨他。  

方叔叔說,「你爸爸在表達感情這方面還沒有進化完全」。雖然有一半是開玩笑的,可是我覺得我能理解方叔叔的意思。  

爸爸只關心他在乎的人——比如方叔叔——從來不會偽善地假裝對誰溫柔,我覺得這樣執著又專一的爸爸很帥。  

爸爸喜歡方叔叔遠遠勝過我,當然也勝過其他的任何人。這樣強烈的愛情雖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我也希望能成為這樣的人。  

方叔叔一直騙我說他們是好朋友,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們的關係了。即使是不能公開的那種關係,我也一點都不在意,因為我也喜歡方叔叔。  

他就像我真正的爸爸一樣關心我,沒有方叔叔的話我一定會變成一個「有爸的孤兒」。他曾經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小微不要當那傢伙的兒子了,以後跟我姓方好了!」,不過不小心被我爸聽到,說了一句「不如你跟我改姓歐陽吧」。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一直是爸爸在欺負方叔叔,連行列叔叔也可以把他數落得抬不起頭。可是我知道其實方叔叔才是最厲害的,真正關鍵的時候誰都拿他沒辦法。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方叔叔和爸爸吵架,他問我「如果方叔叔和爸爸絕交了,小微你要跟誰」?聽起來就像是在問「爸爸媽媽離婚了你是跟爸爸還是跟媽媽」?那時我還很小,不知道怎麼回答,當場就哭出來了。  

現在的話,我一定回答是跟方叔叔。  

因為我知道,不管方叔叔跑到哪裡,我爸都一定會把他找出來。  

啊,今天的日記寫得好長……對了,明天記得要擬訂複習的計劃表,迎接考試。  

關於住宿學校的事,找個時間跟方叔叔商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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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贈小短篇《甜蜜的煩惱》  


小微期末考試成績單下來了,毫無意外的第一。  

方奐言覺得有點無趣。怎麼說呢?這個孩子從小到大都一直太懂事,根本沒讓他操什麼不必要的心,總覺得有點過剩的父愛沒有地方用。  
成績、品行都優秀得沒話說,除了很內向不擅長說話之外,根本沒有需要指導的地方。  

方奐言為此頗為鬱悶,他認為小孩子還是要任性一點、哪怕胡鬧一點才好,小微才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卻完全就跟以上這些絕緣了。  

當然了,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本身性格的關係。  

可是排除這個不說,小微難道就沒什麼需要跟商量他的煩惱嗎?  

他甚至曾經很八卦地問,「小微,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啊?」  

小微從課本上抬起黑亮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回答:「老師說了,不可以早戀!」  

「呃……不是說一定要戀愛。就是,這個年紀的,總有喜歡的對象了吧?」  

「沒有啊……」  

「沒有?一點點好感的都沒有?」  

看起來他好像很失望似的,小微不確定地問,「那,方叔叔,你希望我戀愛嗎?」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嗯……算了……」  

總不能直接開口說,「拜託你有需要我稍微操心一點的事情」吧?方奐言怏怏地回去了。  



「唉……天賜,這樣我覺得自己這個長輩很失敗啊,孩子都沒有什麼事情要跟我商量。」他對著小微真正的父親發牢騷。  

「你是太閒了還是無聊的親子劇看太多了?進入更年期了嗎?」  

男人惡毒的言語讓方奐言立刻察覺到了危機,敏感地豎起了寒毛。  

「什麼啊,我不過是稍微抱怨一下而已……」  

「稍微?有那個時間為什麼不來關心一下我有沒有煩惱呢?」  

「你……?」  

「嘴巴裡經常念叨別人的名字,你就不會考慮一下你的男人的心情嗎?」  

「別人的……那是你兒子好不好?!」  

「一樣!」  

意思是,不是我的就不行。  

男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方奐言看著他那張端正的臉說不出話來。  

所謂甜蜜的煩惱,眼前這樣的情形算不算一種呢?  

男人的嘴唇含住自己舌尖的時候,方奐言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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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一個十四歲孩子的口吻寫日記∼∼∼∼∼  
覺得有點變態……  
小微對於父親二人關係的理解,應該說「果然還是唯美主義的小說啊」∼∼  
不過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的情況就是了,當時看了就覺得這對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同性伴侶真是偉大,太感人了。  






他的手指(《誰說的永遠》番外)  


那男人有一副好身材,比模特兒還要優秀。  

站也好,坐也好,一舉一動都優雅得讓人嫉妒。不是刻意演練出來的假象,而是與生俱來的,浸透至骨子裡的氣質。  

存在感,壓迫感,疏離感,像皇帝似的高高在上。男人的眼神淡淡地掃過來,無論什麼樣狡詐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方奐言時常覺得,歐陽天賜這個男人,跟會自己有交集簡直就是個奇跡。即使這個奇跡正在以不同的日常在他身邊發生著,他也總會有做夢般的錯覺。  



男人托著下頜,微微瞇起深黑的眼眸,饒有趣味地看著指尖捏著的一方紙條。  

方奐言把視線落在歐陽天賜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觸摸自己的時候相當溫柔,指尖蜻蜓點水般地滑過皮膚,激起的漣漪卻足以把整個人吞沒。  

「那是什麼?」方奐言覺得紙條有點眼熟。  

「情書。」  

「哈?!」歐陽天賜的回答讓丹鳳眼的戀人一陣驚愕,「天吶!哪個女人寫給你的?!我真佩服她的勇氣!!!」  

「嗯,沒錯,相當大膽火熱的告白。」  

方奐言帶著八卦娛樂新聞記者的狗腿表情衝上來,搶下男人手中的紙條。很大聲地念出來:  

「回.來.的.時.候……咦?!」  

回來的時候出示護身符和這張紙條,我跳脫衣舞給你看!方奐言留——  

清清楚楚,自己的字體,自己的簽名。  

轉頭一看,男人促狹的眼神好笑地盯著他看。  

「……你從哪裡翻出來的啊?這東西也能算得上情書……?」方奐言嘟著下唇,伸長胳膊要丟掉。  

歐陽天賜手臂一摟把他的身體攬進自己懷抱中,順手讓紙條的所有權重新回到自己的手掌中。  

「的確不是情書,不過是貨真價實的契約吧?」  

「……過期嘍!」  

「你要耍賴嗎?那上面可沒有日期!要不要我把那個護身符找出來湊成一對?」  

「……」方奐言扭過臉不去看歐陽天賜的表情,「……我不會跳。」  

「這個嘛……也不一定要很專業,能挑起我的性慾就算成功了。」歐陽天賜意有所指地撫著戀人的腰際,從襯衫底下伸進手去漸漸向上。  

方奐言意外地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感覺著男人溫潤的指尖和少部分手掌在自己腹、胸處慢慢地流連。後頸部分可以清晰地察覺到戀人呼吸的熱氣,緩緩地靠近,然後鼻尖輕觸到脖子,馬上的連嘴唇也靠上來。  

「天賜……」  

「……嗯……?」男人這個時候在喉嚨裡模糊不清的聲音相當可愛,而且引人遐想。  

「你……會不會再婚?」  

「……」  

「你本來就不是同性戀,而且……」  

「方奐言,你想惹我生氣嗎?」  

聲音依舊輕輕緩緩,帶著歐陽天賜特有的抑揚頓挫。方奐言知道,他已經生氣了。  

「不是的,天賜。我只是想,小微他……也許需要一個媽媽……」  

「不要拿小微來當借口!」  

男人的手快速地從他衣服裡抽出來,擰過方奐言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從前一刻還溫存的撫摸變成懲罰的工具,捏得他骨頭都在痛。  

方奐言抬起眼睛看著男人的臉孔。他生氣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擰起眉毛來,只是沉下深黑的眼睛或冷漠或嘲笑地望著對方,讓人從頭冷到腳底。  

「今天,收到小行的郵件……」方奐言沒有移開視線,望著歐陽天賜眼中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說著。「他說他……結婚了……」  

小行在郵件裡說,他其實幾個月以前就結婚了。之所以一直沒有說,是覺得一旦方奐言知道了他結婚了,他們之間就好像清清楚楚地畫清了界限。雖然明白自己和他之間已經沒有可能,可是還是不喜歡這種把兩個人隔開了兩個世界的感覺。  

方奐言想,這個孩子還是一樣的坦白。  

他怔怔地看了那份郵件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  

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的確,他也不喜歡這種感覺。那個像小鹿一樣,身體柔軟,眼睛大大的孩子,已經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變成了其他人的另一半,共同支撐起一個家庭。  

這明明是好事,可是他沒辦法大大咧咧地說「好呀好呀恭喜你」這樣的話。因為那孩子說,你不要擔心我,我沒有勉強自己,因為除了你,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她。  

也就是說,她永遠在方奐言之後。  

他實在忍不住會想,如果沒有遇見自己,那麼小行該是一個多麼快樂幸福的人。還有宇文,還有眼前他最重視的——這個名叫歐陽天賜的男人。  

「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結婚了,即使是假裝也不可能和一個女人組建家庭。我以前就想,等我老得走不動的那一天,就找個好一點兒的養老院或者到醫院申請安樂死就完了。可是,你……還有小行,畢竟跟我不一樣……」  

「不是一不一樣的問題……你希望我再婚?」歐陽天賜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這個平時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戀人,一旦真的彷徨起來的樣子讓他無論如何都再也硬不起心腸。  

方奐言算不上笑地彎了一下嘴角,「怎麼可能會希望……如果是以前,我也許根本不在乎,大概還會嘲笑你說『我可不跟你搞婚外戀』之類的,但是……但是……」  

他「但是」不出來,垂下眼睛,想掩飾自己已經濕潤的眼角。「天賜……我很怕……」  

「怕我再婚?」  

「我怕我自己……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方奐言困惑似的搖晃著腦袋,「我變得越來越……越來越……喪心病狂。」  

「……什麼?」  

「天賜!我只是,稍微想像了一下!想像你如果跟別人結婚,步入禮堂……!」 他忽然地睜開了眼睛,語調變得急切,「我知道我會殺了那個女人的!一定會……!!!」  

「殺了她,再殺了我?」歐陽天賜似乎對這個答案相當滿意,瞇起眼睛來,手指搔弄著方奐言的下頜。  

「我會把全身寫滿了你的名字,死在人最多的地方!你不要笑……我做得出來!方奐言沒什麼……唔!」  

男人捧住他的臉,牢牢地吻住他的嘴唇。輾轉著舔弄口腔裡的每一個地方,反覆地追逐著舌頭和更深處的地方。  

「這個答案我不滿意……還不夠狠毒……」  

方奐言只能皺著眉頭,在男人完全不給他說話空隙的吻中苦苦掙扎。  

他不是會說「我愛你」的男人,像其他什麼「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等等言情小說裡的台詞更加不會在他嘴巴裡出現。  

可是方奐言並不會因此而感到不安。  

當男人的手撫過他脊背的時候;親吻中輕輕探尋著他舌尖的時候;性愛時幾近瘋狂索取的時候;臨行前淡淡的用眼神說「我走了」的時候——他都能明白他所表達的意思。  

如果說歐陽天賜表達感情的方式,大概就是「如果你敢跑我就殺了你」這樣的話語和手指掐著某人的後頸險險掐出紅印來的威脅。  

他不是笨拙,而是根本不相信那些連承諾都算不上的話,況且方奐言也並不想聽。  

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早就過了海誓山盟和風花雪月的年紀,所以對於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來說,方奐言更加願意相信他種種狡猾而蠻不講理的手段。  

「天賜……」好不容易爭取到開口的機會,方奐言把手指抵在男人那讓人又愛又恨的嘴唇上,「我開始害怕很多事,你是不是覺得我更加軟弱了……?」  

歐陽天賜稍稍放開了對方奐言的鉗制,「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那些沒來由的害怕是從哪裡來的。」  

「問這種話……」方奐言苦笑著說,「當然是你啊!」  

雖然自己曾經說過「即使你趕我我也不離開」的話,可是一旦真的出現了那樣的狀況,他絕對沒自信在這男人身邊能多呆一秒還不因為對方的冷眼而崩潰。  

「我沒有給你安全感?」  

「不是那個的問題,就是說……一旦太依賴一個人,難免會……怕失去——比如說我現在這樣的狀況。」方奐言自嘲地指指自己。  

「嘿……!」歐陽天賜沒有任何掩飾地笑了起來。  

不是嘲諷,也不是得意,而是純粹的高興。  

「別表現得那麼開心好不好?」  

「怎麼會不開心?我喜歡這個告白……」男人重新又把戀人的嘴唇貼上了自己的。  

「……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要是不想讓我幹出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你就在那之前……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幹掉我!」  

「這是威脅還是請求呢?」  

「隨你怎麼想吧……吶,答不答應我?」  

「如果答應了,這個脫衣舞可不可以再放蕩一點?」  

方奐言定定地看了歐陽天賜一會兒,美麗的丹鳳眼微微地瞇縫起來。  

這是他誘惑男人的前兆。  

「……要音樂嗎?」細長的手指一顆顆解開男人襯衫的扣子。  

「喂……我是要你脫,不是讓你脫我的。」雖然這樣說,可是歐陽天賜還是沒有阻止他把自己的上衣下擺從腰帶裡抽出來的動作。  

「先後的區別而已,別那麼計較……」方奐言握著男人的手掌,拉著他來到床邊作勢一推,然後跨在躺倒在床上的歐陽天賜身上。「色情片我看得不多,同志酒吧裡擰著水蛇腰跳舞的小白臉我也很討厭而從來都不去……所以,不知道模仿得像不像……?」  

歐陽天賜看著這個在他身上開始慢慢脫衣服的男人。  

方奐言笑的時候,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尤其是他想勾引男人的時候。  

丹鳳眼半開半闔,眼波流轉;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起來,噙著溫柔到極致的笑容。  

光是這個笑容,就足以讓歐陽天賜的下半身躁動起來。更何況這個男人現在像演色情片一樣,緩慢而優美地做著各種讓人看一眼就想把他壓倒來個十次八次的挑逗動作。  

方奐言像一條蛇一樣,把已經赤裸的身體纏在歐陽天賜身上。抓住對方寬厚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腿間,覆住半興奮狀態的性器,自己的手也伸進那質料上乘的西裝褲裡,握住了已經昂然的堅挺。  

「這不是脫衣舞,方奐言,這是色情服務。」歐陽天賜把手指探進了對方的身體內部。  

「啊……不滿意?穿上重來?」方奐言吃吃地笑。  

「來不及了……」  




男人的性器像火一般熾熱地反覆折磨著他的身體,惡魔般的手指攥住他分身的根部不肯輕易放鬆。直到自己被撞擊得哭出來,男人會一邊在耳邊輕聲安慰著,一邊讓他的下半身遭到完全相反的待遇。  

重複著結合身體的動作,方奐言身體內部湧起的快感淹沒了他的意識。不停地哀求著想要解放,內心深處卻在想著——要被掌握得更徹底。  




歐陽天賜的手心裡,捏著一個叫方奐言的魂魄。手指輕輕一握,那魂魄就牢牢地固定在那裡,紋絲也不動。  

再用力,疼得死去活來。  

接著用力,魂飛魄散。  

如果這樣對那個男人說,他一定會回答:「如果有那麼容易捏死你我早就做了。」  

方奐言卻相當欣喜,他甚至期待著,被這男人過度的寵愛溺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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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承認這個脫衣舞太……少了……  
根本啥也沒有~~~~~  
他、他不會啊……!!  




飢餓(《誰說的永遠》番外)  


最近展覽中心這附近的寫字樓,有越來越多的趨勢。明明還有那麼多賣不出去,卻還是有人投大筆的資金不停地開新盤。不過說到底,這也差不多是OY集團造成的跟風趨勢。早在幾年前這部分還沒有被完全開發,第一個在這裡建純寫字樓的就是OY,之後因為大量的IT、科技性新型行業在這裡駐足,短短幾年就發展成這個城市的中心商務地段。而等到地產商們嗅出利潤味道的時候,OY已經賺足了大筆的鈔票轉而投向其他方面了。  

當年提出這個企劃的,就是才剛剛接掌集團事務的歐陽天賜。  

對於這個年輕人的上任,集團內部並不是沒有人持反對意見。不過他們很快就在歐陽天賜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冷靜、圓滑和狠辣的作風下,乖乖地收回了之前的輕率言語。  

論起狠毒和銳利的眼光,他絕對不比上一任的父親差,要說更甚一籌還差不多。  

目前這個地區所有黃金地段都在OY的掌握之下,看著那些個拚命想要分一杯羹而見縫插針胡亂投資的傢伙,歐陽天賜就覺得這些人的腦子裡大概全都是豆腐,還是過期的那種。  

行動得太遲,是什麼都抓不住的。  




他點燃一支煙,結果剛吸了兩口就捻熄了。  

車廂裡會有煙味,等下那個男人來了又會被他念。  

方奐言自己不吸煙,也不是特別討厭煙草的味道,而是討厭一下子進入的空間裡充滿煙味。如果在他面前吸,他反倒不介意。  

歐陽天賜打開了一點兒車窗,甚至用手揮了揮已經淡得聞不出味道的空氣。  

自從有一次方奐言偶爾提起過以後,每次吸煙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會想起來而扣上煙盒,雖然以前就沒有多頻繁,可是慢慢吸煙的次數仍是變得屈指可數了。  

這樣下去,搞不好會戒掉呢。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隨它去好了。  

隔著一條街道,左手邊的方向,是一個正在搭建的會場。能夠清晰地看見裡邊工人施工的情況,四處散亂著各種建材。  

背對著他的視線,穿著淡色衣褲體態修長的男人正在對照圖紙監督著進度。  

歐陽天賜像著了迷似的,一直看著那個背影。  

他會來這裡當然不是為了回味當初OY的英明決定,也不是為了嘲笑其他企圖趕末班車的膽小鬼。  

純粹是來接方奐言吃飯而已。  

啊——受不了……他挫敗地趴在方向盤上:自己好像越活越倒退,像個忐忑不安等待初次約會對象的毛頭小子一樣,充滿著令人無力的,幾乎可以稱之為「雀躍」的期待。  

約定的時間是五點,然而現在也只不過四點三十分,這之前他已經等了大概有十五分鐘。自己的工作提前結束了,並不代表就非要把約定的時間提前,可是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開車在來這裡的路上了。  

沒有告訴方奐言自己來了,悄悄停在其他車輛後邊,就一直這樣看著。  




留著一頭清爽短髮的男人微微側過身,可以看見他漂亮的丹鳳眼,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眉頭輕簇。不過歐陽天賜知道那不是在生氣,只是認真起來的習慣性動作。  

工作中的男人,有一種執著的可愛。  

專注的眼神,輕輕抿著嘴唇,偶爾會有「咦……」「有點兒麻煩呢……」這樣的自言自語。弄得歐陽天賜有好幾次把持不住把他從電腦前拖開,直接按在書房的沙發上壓倒,事後被他生氣地指責「耽誤工作」這樣的狀況發生。  

自己有時也認真地辯解說「真的忍不住嘛」,結果被理解成「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發情」——呵,說不定就是那樣的。  

如果對象是他的話,當然有可能了。  

白色襯衫的領子,包裹著男人細白的脖頸。再往下是輕輕吸吮就會留下櫻色痕跡的鎖骨,然後是胸脯,乳蕾,平坦的小腹……  

歐陽天賜用手撐住了額頭。  

這種色情的想像真是折磨人,不,應該是這樣在腦海裡把方奐言剝光了的自己比較不可救藥吧?  

再抬頭,男人向自己這個方向跑過來,他驚得坐直了身體。  

方奐言從他車子面前跑過去,到路對面的小賣店買了一瓶礦泉水,又從他面前跑回去。  

歐陽天賜像僥倖沒被逮到的偷窺狂一樣呼了口氣,幸好車窗是暗色的。  

方奐言今天穿了一條淡米色的純棉布褲子,乾淨利落。他有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形狀漂亮,幾乎穿什麼樣的褲裝都很好看。窄窄的腰和臀部……儘管不想往那個地方想,歐陽天賜還是克制不住想把那男人抱在懷裡好好疼愛的衝動。  

擰開蓋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用手指輕輕抹了下唇邊的水珠,男人望著已經不那麼灼熱的太陽,微微瞇起了眼睛。  

歐陽天賜可以想像得到,在陽光映照下,那呈現溫暖褐色的瞳孔,散發著怎樣的光華。  

陽光下的男人,被輕風吹起髮絲和衣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一個微笑,簡直讓歐陽天賜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裡。  

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不會讓自己做出什麼可怖的事情來,比如現在就下車把那個丹鳳眼男人拖進來狠狠蹂躪的事。  

不光是現在,這之前,只要面對這個男人,他就會產生一種從內臟到四肢都覺得缺少什麼的飢餓感。必須要通過吻、擁抱、結合才能有一點滿足的飢餓感。  

然後下一次的來臨,是比上一次更加強烈的感覺。  

是對什麼的飢餓呢?愛的飢餓?感情的飢餓?溫暖的飢餓?  

他不知道,也覺得沒必要知道。因為有可能全部都是,只要遵從慾望和本能把這個飢餓感填滿就好了。  

今天接到了「廚師」的回函,「主菜」唐利威,今天上午在療養院裡死亡。  

隔了差不多有一年這麼長的時間,終於全部完成了委託。  

他復仇的時候向來不會在乎時間長短。只圖一時痛快而一刀切下去,只是大腦發熱的蠢貨才會幹的事情,他所追求的一向是享受過程的愉悅。  

半年之前,這個暴力犯身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去了另一個世界。別管是什麼樣的死法,總之就是死了。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至於唐利威,自然沒必要讓他那麼好過。每天一點點在食物裡加入特殊的「調味品」,估計死的時候身體內部已經爛光了吧?毒發時的瘋狂被認為是精神方面的疾病癒來愈惡化,加之不再有人提供療養費用,最後死的時候也全部是「廚師」的人在處理。  

這個時候,歐陽天賜會覺得自己所掌握的權利和金錢真是方便的東西,悄無聲息地讓一個人消失成了多麼簡單的事情。  

為了隨時清除以後可能出現的這樣那樣的阻礙,他得要好好把握手裡的一切才行。  


五點鐘,看來是有人接班了,方奐言離開場地到停車場這邊張望著。  

歐陽天賜笑笑,撥通了他的手機。  

「向前五步走,看向右邊。」  

「什麼啊……啊……啊?!」男人看著搖下的車窗,發出驚訝的呼聲。  

「搞什麼!?你怎麼……啊,你居然換了車?!」  

「不是跟你說新買了一輛嗎,今天拿到牌照了。」  

鳳眼懷疑地瞇縫起來,逼近了歐陽天賜的臉,「吶!你來了多久?監視我?!」  

「對,看你有沒有搞外遇。」  

「啊,想我了吧?迫不及待想見我?」  

「嗯,沒錯。」  

方奐言癟了癟嘴,「無趣……」  

想來是自己也不相信的問話吧?可是說不定是真的呢,不過歐陽天賜沒有告訴他就是了。  

「餓了嗎?」  

「有一點。」  

「韓國料理,去吧?」 男人像孩子一樣興奮地問。  

「啊……」  

唯一能填飽自己肚子的東西,是坐在旁邊的他——這種話,歐陽天賜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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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邊看著《日式麵包王》的動畫一邊敲出了這個文的開頭。  
怎麼說呢?我會買這個動畫,純粹是為了想聽聽子安大人演繹的黑柳亮而已……  
結果呢,腸子差點兒笑得打了結~~~其實有一半是因為那麼華麗麗的聲音突然去配這麼惡搞的角色……我實在是忍不住~~~~  
關於炒麵麵包那一集,因為吃了某個奇怪外國高手(不記得名字)製作的雞肉炒麵麵包而……要脫下褲子……難道是要露出裡面那個J嗎~~~~?!我在這個時候真正的無語了……  
原來日語和中文,也有發音相同意義近似的地方啊……  
真是的,害我好期待,想看帥帥的黑柳脫褲子~~~我有注意到,是黑色的內褲哦~~~~~~啊啊啊,好性感!!!  
說到聲優啊,歐陽和方在我夢想中的聲音,是森川大和石田大,攻君的頭牌就不用說了……石田大那樣迷人透徹的聲線來表現方的無助、哭泣、胡鬧、任性和勾引男人時的嫵媚……天啊,反正是夢,讓我多沉醉一會兒好了~~~~~~~~  





愛情這東西(《誰說的永遠》番外)  



那天晚上,雪越下越大,像要把一切都掩埋似的降落到地面。  

每每想起來,方奐言都覺得那場雪埋了一個世界。  

他和歐陽天賜像兩個真正的傻瓜一樣,直到雪在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層才想起應該回到溫暖的室內,結果高燒中的男人因此而打了整整一個年假的點滴。  

直到現在,方奐言的臂彎中還殘留著那男人滾燙的額頭貼著自己皮膚的感覺,像某一種看不到的刻印深深刻在他的感官裡。  

「你在看什麼?」  

下班回來的歐陽天賜,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方奐言窩在沙發裡呆呆地看自己的胳膊。  

「啊!你回來了。」方奐言回過神來,把身體探出沙發的扶手,看著男人彈落身上星星點點的雪花。「又下雪了?」  

「嗯,一點點,沒有除夕晚上那麼大。」在沙發上坐下來,扯過那細瘦的胳膊看,「怎麼了嗎?」  

「沒啊,在回味而已。」方奐言露出招牌笑容,賊兮兮地說,然後摟過男人的脖子遞上自己的嘴唇。  

雖然並不明白他的腦袋瓜子裡在想什麼,不過也沒那個精力一點一點地去剖析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然的話早晚有一天會被氣死。歐陽天賜專心把注意力放在那兩片嘴唇和柔軟的舌頭上。  

他的舌頭像他的人一樣,一開始的時候大膽地進攻、挑逗,極盡魅惑之能事。直到把人家的癮頭勾上來了並且漸漸地控制住了主動權,才發現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而拼了命地往後退。歐陽天賜怎麼可能會給他這種機會,一直追得他無處可逃,連呼吸都成問題。方奐言情急之下想合攏牙齒,一個不小心咬到了歐陽天賜的舌頭。  

結果可想而知,男人大怒,差點兒讓他窒息而亡。  

「方奐言,下次再咬我,就把你堵住嘴巴剝光了永遠綁在床上!」男人靠近了努力讓自己呼吸空氣的方奐言耳邊,低聲地恫嚇。  

方奐言一邊喘氣一邊笑著摸歐陽天賜的臉頰,「除了我不是也沒別的人咬你嗎?所以你應該當做一種特權——被方奐言咬的特權。」  

挑挑一邊的眉毛,歐陽天賜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對這種特權的不以為然。從已經整個被壓倒的方奐言身上起來,向自己的臥室走去:「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哦。」  

男人頎長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轉角,方奐言才把目光收回來,仰頭靠在扶手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兩人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好像隔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薄膜,自動自覺地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從回來以後到現在,已經有快一個月的時間。方奐言一直住在歐陽天賜這裡,每天都可以見面,卻從來沒做過接吻以上的舉動。  

這對兩個成年男人而言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和他,都絕對不是清心寡慾的教徒,也許比平常人的慾望還旺盛一些也說不定。  

可是就是沒辦法做出更進一步的接觸。  

這種身體上的疏離感,讓方奐言有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和期待,他相信歐陽天賜也是一樣的。不是不想,也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就像特別喜歡的東西好不容易到了手,卻小心翼翼地連動都不敢動,只能好好地擺在一邊貪婪地看。  

只怕這一動,即便是弄壞了,也停不了、戒不掉對那樣東西的喜愛。  

方奐言深知,只要他們雙方任何一個人再稍微主動那麼一點點,那層薄膜立刻就會破碎掉像被風吹散的霧一樣消失。  

可是偏不。  

任憑心中的慾望層層堆積,誰也不肯先動一動。都在等待著再也忍不住地那一刻,如同毀滅一般的瘋狂。  

方奐言從沙發上爬下來,甩甩腦袋,苦笑著走向自己的房間。  


這種叫做愛情的東西,把他們兩個人都折磨得成了十足十的變態……!  


方奐言現在在一個名為「經時」的工作室裡擔任設計師。  

說起來很巧,這個經時的領導人,是歐陽天賜的堂弟,名叫歐陽幸實。在方奐言還在榮光的時候,曾經在幾次發佈會上見過他,彼此之間印象還不錯。據幸實說,他曾經好幾次向當時榮光設計部的經理——也就是他和歐陽天賜稱為老師的人——請求挖走方奐言,但每一次都被狠狠地拒絕了。  

「本來想說仗著師徒關係走個後門兒,沒想到老師根本不上當。」再次見面時,是在歐陽天賜的家裡,有一張娃娃臉的幸實懊惱地撅著嘴這樣說。  

經時作為一個工作室,在業界裡非常有名。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想進就可以進的,方奐言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去那裡試試看,在幸實睜得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來吧來吧」的期待下,就順水推舟地加入了。  

礙於歐陽天賜的威脅,幸實從來不敢給方奐言安排加班。不過這種工作要是能不加班可就奇怪了,而且方奐言本身也不喜歡在工作方面拖拖拉拉。所以總是有加班到半夜的時候,回來後要是「正巧」歐陽天賜也沒睡,就免不了要挨一頓白眼和狠批。  

基本上,方奐言每次加班回來,都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摸回房間,結果還是次次都被抓現行。次數多了歐陽天賜也就懶得計較,拎著領子直接丟進浴室裡去,勒令20分鐘之內必須上床。  

之所以這樣嚴格,實在是因為那次暈倒,把歐陽天賜的心臟都嚇破了。從此以後只要他在自己身邊,作息時間上便不敢有半點放鬆。  



歐陽天賜合上手裡的筆記本電腦,穿過兩道門過來敲了敲他浴室的毛玻璃,「你好了沒有?想在裡邊淹死?」他們雖然分房睡,不過就在隔壁,方奐言什麼時候出來一聽聲音就知道。  

裡面並沒有聲音回答,歐陽天賜皺了下眉頭又問了一句。等了幾秒鐘,仍是寂靜,他刷地拉開門闖了進去。  

方奐言整個頭部都快要埋進水裡,水面上咕嘟咕嘟直冒泡。這情景讓歐陽天賜再一次從頭頂涼到腳底,他一個箭步跨進浴缸裡,伸出兩手把方奐言從裡面「嘩啦」一下撈出來。  

「方奐言!你給我醒一醒!!再不醒過來我就殺了你!」這樣怒吼著的歐陽天賜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語病,用力地拍打著他的面頰。  

「怎麼了?怎麼了?」方奐言突然地被驚醒,瞪大了眼睛問。  

「什麼怎麼了……你要死不要死在浴缸裡!搞什麼東西……這麼大的人還會在洗澡的時候睡著?!」突然放心下來而陰沉著臉的歐陽天賜,怒氣上湧。  

「誰叫你家的浴缸大得那麼變態……普通人家的想淹死也沒那個條件……咦?!」  

雙手一提,把還在不停辯解的男人摟住腰部抱起來。「還敢說,要不要我現在淹死你。」  

看出是真的在擔心,方奐言不再說話。老實地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著他胸腔裡劇烈的起伏。半天才小聲說了一句,「天賜,你衣服都濕了哦。」  

「是誰的錯。」歐陽天賜把他放下來,抬腿從自家「大得變態」的浴缸裡出來。睡衣像剛洗過一樣貼在身上,他「嘖」了一聲粗暴地脫下來扔在一邊,打開浴室裡的櫃子翻找代替品。「下次再有這麼一回,我就直接把你的頭按進水裡去!」  

這男人說話越來越狠了,前幾天還是「剝光了綁在床上」,現在可動不動就要沒命了。方奐言卻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角,他覺得歐陽天賜從沒有這樣可愛過。  

從水裡爬出來,連擦都沒有擦就徑直蹭進男人的懷裡,抱住脖子吻上嘴唇。  

歐陽天賜背靠著櫃子,方奐言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沾滿水珠的肌膚在他皮膚上引起一陣輕微顫慄,對方一條纖長的腿甚至擠進了他的兩腿之間。  

依依不捨地離開那兩片形狀優美的嘴唇,方奐言把細碎的吻落在男人光滑的下巴、臉頰和脖子上,「……你沒成為窮光蛋之前,我不會捨得離開你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男人的喉結,繼續喃喃著一些會讓人誤會的情婦台詞。  

一隻大手托住了他的後腦,手指伸進他濕漉漉的黑髮裡猛的一抓,方奐言吃痛地「啊」了一聲,旋即被另一張惱怒的嘴堵住了聲音。  

腰身被歐陽天賜摟緊,男人一轉身交換了兩人的位置。方奐言被困在櫃子和歐陽天賜的手臂中這一點點狹小的空間裡。  

空氣中瀰漫著情慾的火花。  

以歐陽天賜來主動的吻,已經不能用激烈來形容了。他就好像想直接用嘴把方奐言吃進肚子裡一樣瘋狂的啃咬,在那白皙的肌膚上留下無數紅色的痕跡。  

「方奐言,今天晚上我說不定會弄壞了你……!」捏住那瘦削的臉頰,男人眼中交錯著無法忍耐又痛苦的神色。  

「如果我現在說『停』,你停得了嗎?」胸膛劇烈起伏的方奐言氣喘吁吁地歐陽天賜說。  

「不會。」這男人分明是在明知故問。  

「……那你還廢什麼話!」  

方奐言把手殊地探進男人身上唯一穿著的白色底褲裡,在他耳邊責怪似的低語。  

歐陽天賜從唇間逸出低沉的呻吟,粗暴地扛起那個不知死活挑逗自己的男人,不由分說地大步走進房間把他丟到了床上。  

修長的手指直搗進後庭,侵入的疼痛和異物感讓方奐言在嘴巴被堵住的情況下也從喉嚨裡發出低吟。即使這樣,手指的主人也絲毫沒有鬆懈,毫不憐惜地在窄小的甬道裡野蠻地翻攪。  

胡亂地擠了一堆潤滑劑進去,手指的數量在短時間內強迫性地增加到了三個,剛剛有了點轉動的餘地就急不可耐地拿出去,換成更加粗大火熱的物體抵在洞口。  

方奐言和歐陽天賜與其說是在接吻撫摸,倒更像兩隻野獸在互相撕咬,全然不顧對方痛不痛、難受不難受,只要自己發洩就好。  

男人的性器進入自己身體的一瞬間,方奐言疼得僵直了脊背。全部推進去的時候,終於按捺不住尖叫起來。  

可是連這種疼痛也是在期待中的一部分,他也分不清自己的顫抖是因為痛楚還是因為和歐陽天賜結合的興奮。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擁抱的盼望程度大到了自虐的地步。  

似乎歐陽天賜也是一樣的。  

明知道這樣做他會疼,但是還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插入之後馬上開始了抽動,任憑對方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印痕。  

「啊……!」  

一直糾纏在一起的四片嘴唇間,時不時地會在分離的間隙洩漏出幾聲低喘,然後馬上再被堵回去。  

方奐言跟隨著歐陽天賜的動作搖擺著身體,男人的手指撫弄著他的性器,動作粗暴而凌亂。後穴被進入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不得不更緊地抓住歐陽天賜的肩頭。  

男人終於放過了他的嘴唇,方奐言發出輕微而尖銳的叫聲。伴隨著結合部位的摩擦,快感像水一樣慢慢侵佔著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歐陽天賜的動作只能用野蠻來形容,他握住那纖細的腳踝,最大限度地分開方奐言修長的雙腿,一次次撞擊著身下這具無比誘人的軀體。  

在這樣根本不像是做愛的原始行為中,方奐言仍然先一步達到了高潮,然而貫穿後方的堅挺並沒有因此而降低進入的力度,反而像失控的機器一樣搗進他的身體。  

被摟住腰部用力一頂,體內感覺到一股熱流。方奐言拉低男人的頭,又開始不間斷的親吻和愛撫。他一翻身跨在歐陽天賜腰上,套弄著男人剛剛在自己身體裡發洩過一次的性器。  

他在這方面的功夫並不比歐陽天賜差,靈巧的手指纏繞著柱體很快就讓它再次興奮起來。一邊逗弄著對方的舌頭,一邊讓自己再次和男人的身體結合在一起。  

「唔……」這種體位總是會讓他做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口求饒,要麼就哭個不停。這樣由他來主動,還是第一次。  

雙手撐住歐陽天賜的雙肩,他開始一點點地上下運動。  

「天賜……!」仰起頭,方奐言閉上了雙眼在男人的身體上重複著起落。  

「看這裡!歐陽天賜不在天花板上……!」被蠻橫的力道扳過臉,捏住了下頜,男人深黑的眼眸燃燒著可怕的慾火,狠狠地瞪視著他。那樣的幅度顯然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需求,歐陽天賜一口咬上方奐言的下唇,雙手提起他的腰肢再重重落下。  

方奐言的意識漸漸地支離破碎。  


不知何時又被壓在了下邊,被摟住腰部從後面刺穿。吸納著男人性器的地方一片濕滑,順著大腿內側流下,和自己的體液一起濡濕了大片的床單。  

嘴巴裡重複著男人的名字,好像從來不記得其他的詞彙一樣反覆地叫。這樣的結果只能讓歐陽天賜更加瘋狂地索求方奐言的身體,不管他的語氣裡是不是已經飽含著哀求。  

「嗯……嗯……天賜!天……嗚!」  

口腔被男人的手指侵入,撫摸著舌頭和牙齒。耳邊傳來對方「你真是個妖精」的喃喃自語和一連串深入到耳廓裡的舔弄。  

直到插入的行為停止之前,方奐言似乎曾經崩潰過一次。不過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明確地說出來「不要」、「停止」這樣的話,只是不停的哭泣、尖叫和胡言亂語。  

這場激烈異常的性愛,像某種儀式,確定了方奐言和歐陽天賜互相成為無法分割的彼此的儀式。  



第二天,雖然已經到了中午,可是先醒來的那個居然是方奐言。  

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歐陽天賜的睡臉。  

他想起了那個在除夕夜裡的情景。高燒中的男人,一整夜都像個乖巧的動物一樣躺在他的懷裡,緊皺的眉頭在他一遍遍地親吻下慢慢舒展開來,只是手還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像怕他再突然跑掉一樣。  

方奐言無聲地笑,把自己的手覆上歐陽天賜搭在自己腰部的手,一點點用自己的指尖描摹著他手指的輪廓和骨節。  

手被抓緊的那一刻,男人睜開了美麗的眼睛。  

「天賜,早。」方奐言輕輕地說。  

「嗯,早。」  

這個男人大概不知道,方奐言其實一直都想在這樣醒來的那一刻,跟他說「早安」。  

不是有人說:情人之間,那一句「早安」,「晚安」,  

都代表著「我愛你」的意思。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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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超喜歡永遠的呢!!!!!!!

已經看過不下大次
番外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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